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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54 众星捧月

    刘备建立学坛时,治下不过临乡一县之地。UU小说www.uu234.cc只因西席有大儒,北地学子慕名而来。虽说学以致用。却少有人想过出仕刘备。待学成,便各奔东西。

    毕竟,彼时临乡只有十城,弹丸之地。如何能容纳天下用英才。不曾想,悠悠十载,匆匆一别。蓟国已有二十七县。三百余城,八百万民!

    不。再加白波数十万众,年内或将破九百万。须知。黄巾乱后,大汉亦只剩三千万众。

    地广民多。诸事繁杂。

    各级官吏,凡三百石以上,何其多也。须知,食俸三百石,堪比一城之长。

    蓟国太学坛,数千学子。竟入不敷出。

    荀悦,荀衍,荀谌,荀表,荀,荀祈,叔侄六人,一同出仕,仍不足用。堪称天下奇闻。

    叔侄六人,分授文安泽中,新筑六城之长。负责安置数十万黑山众。不出月余,政通人和,气象一新。陈群不禁叹曰:“荀公达、休若、友若、仲豫,公载,公辅,伯旗,当今并无对。”

    陈群虽年少,却位居蓟南尹,号“五尹之南”。既出陈群之口,自当言之凿凿,确有其事。

    文安十有一城。陈群兼理县治政务。除去“荀氏六长”,还有四城无长令。再加蓟西尹管宁,重筑、新筑五城,一并相加,仍有九城之长,悬印以待。

    经过数次甄别,精挑细选。二位国相,终圈定城长之选。

    会临大朝,呈报蓟王当面。

    首当其冲。

    田畴,字子泰,右北平无终人,好读书,善击剑。数年前孤身前来,如愿入选太学坛。不善博论,课业却常列前茅。上庠令郑玄曾亲口赞曰:“文雅优备,忠武守义,量时度理,进退合宜。(田)畴虽年少,多称其奇。”

    韩珩,字子佩,代郡人,少丧父母,奉养兄姊,以孝悌闻名。

    魏攸,字子安,右北平人,雅量有度,待人以宽。颇有长者之风。

    刘慈,字子惠,中山人,性刚直,素怀大义,嫉恶如仇。

    周昕,字泰明,会稽人,少时游历京城,拜太傅陈蕃为师,博览群书,明於风角,善推灾异。陈蕃与大将军窦武共同谋划翦除宦官,事败而死。周昕身受党锢,数年前得赦。三公征辟皆不就。却被陈逸一封书信,举来蓟国。

    周昂,字仲明,会稽人,周昕二弟,允文允武,随兄一同北上蓟国。

    周喁,字仁明,会稽人,周昕、周昂之幼弟。兄弟三人同入学坛,号“周氏三明”。上庠令郑玄称三人,皆有“一州之才”。言指,兄弟三人,皆可为一州刺史。

    李孚,字子宪,钜鹿人,本姓冯,后改李。上庠令赐其评语曰:“精断无衰,术略不损。”

    田豫,字国让,蓟国雍阳人,入学太学坛不满二载。年方十五,便被上庠令推举出仕。言:“假以时日,必为国之重器。”

    余下几人,蓟王一知半解。然田畴、田豫二人。刘备焉能不知。先主曾执手泪流:“恨不与君共成大事也。”

    田畴为葛城长、田豫为浑长。安置归降白波众。余下七人,各为城长,主安民圩田事宜。

    九人中,有五人表字取“子”。一同出仕,故被合称为:“五子三明一国让”。

    一时声名鹊起。

    大位空悬,各有其主。蓟王终了却一桩心事。

    洛阳,东郭,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

    将蓟王亲笔手书,逐字逐句,细细过目。贾诩不动声色,付之一炬。绢上字字句句,皆是主臣二人,剖心之言。无需向外人道哉。

    “主公可有怪罪之意。”目视绢书烧成灰烬,荀攸遂问。

    “并无怪罪。”贾诩示其安心。

    “主公磊落,必不肯权谋篡国。”荀攸叹道。不得不说,此计若成,天下早定。

    “诩追随主公久矣,焉能不知。”贾诩笑道:“疏不间亲,卑不谋尊。此乃人臣大忌。诩又岂能擅自做主,替主设谋。”

    “哦?”略作思量,荀攸又问道:“既如此,文和为何还暗设此谋?”

    “此乃连环计也。”只有二人在场,贾诩遂道破谜底。

    荀攸旋即醒悟:“可是‘杯弓蛇影,空弓惊鸟’。”

    “世间多有见怪惊怖以自伤者。”贾诩笑道:“此连环,只为揭破神上宗师之真身也。”

    “果然如此。”荀攸轻轻颔首。贾诩善用无双。环环相扣,神鬼无觉。令人防不胜防,不经意间,自露马脚,自投罗网。每有所出,必有所中。

    无有例外。

    “文和可有所获?”荀攸追问。神上宗师乃主公刘备,生死大敌。若不除去,必生枝节。且与装神弄鬼的大贤良师不同。神上宗师,才是黄巾余孽之首脑。先前蛾贼势大,足以席卷天下。故大小渠帅皆听命于大贤良师,以求速成。如今事败,再无往日声威。唯有暗中蛰伏,听命神上宗师,休养生息。国贼不除,六大谋主如芒在背。如何能不为主公,整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先前一无所获,如今却已露出破绽。”贾诩答道:“胜负当见分晓。”

    “何以知之?”荀攸再问。

    “急功近利,物极必反。”贾诩答曰:“不知为何,神上宗师一改往昔深藏不露。行事忽变急迫。此,便是破绽之处。一言蔽之,急也。”

    荀攸亦足智多谋。如何还能不领悟:“日月逝矣,岁不我与。神上宗师一改先前行事之风,必出有因。”

    “天将变矣,非人力能及。”贾诩笑道:“我主乃天命所归。‘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又何须我等,画蛇添足,暗设权谋。”

    贾诩此谋,乃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神上宗师,暗令黑山,壮士解腕。兵分二路,东进、南下。此举,遂被朝中各派,趁机利用。名为平乱,实则抢占地盘。于是贾诩密令南匈奴、鲜卑属国,借势董卓。又命白波暗中降董,以乱天下。此举,亦正中神上宗师下怀。然却被蓟王刘备窥破。传檄天下,令天下大乱之势,瞬间消弭于无形。更令神上宗师,功亏一篑。一腔心血,付之东流。

    所谓病急乱投医。

    情急之下,神上宗师,必会再次出手,乃至放手一搏。只需静观其变,足智多谋如贾诩。再加蓟国六大谋主,又岂能窥之不破。

    诚如贾诩所言,胜负当见分晓。

    神上宗师,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或是何方妖孽。

    皆拭目以待。

1.155 天下鼎沸

    今日时局之所以波橘云诡,其实有一个假象。UU小说

    朝廷内外似与黄巾余孽,相向而行。基于此假象,便会得出一个谬论:朝中有人暗通黄巾。

    比如,朝廷废史立牧,于是黑山、白波乘势而起。黑山兵分二路,一路南下,一路东去。正与何苗、曹操等人路线契合。更加上,先帝崩于沙丘。大贤良师尚在时,孝仁皇干尸便在台上口出三十二字箴言。如今,似正逐一应验。前后呼应,诸如此类。

    难不成,大汉当真与反贼沆瀣一气。

    实则不然。

    再有右丞贾诩,假意配合,暗设连环。之所以如此行事,只因贾诩早已窥破。黄巾余孽,若要翻盘。唯有:天下大乱。

    换言之,神上宗师,呕心沥血,智计百出。所求,便是“天下大乱”。如此,方能浑水摸鱼,火中取栗。

    或不出神上宗师所料。先帝早崩,新帝继位。为笼络各方,必分割利益。废史立牧,乃是其一。而诸如蓟王刘备,亦势必趁乱而起,名为讨贼,暗夺江山。

    如此一来。外戚、宗室、党人、宦官、世家,勾心斗角,各自算计。乃至天下大乱。终令神上宗师如愿。

    一言蔽之。神上宗师早已笃定,天下大乱,亦是刘备所愿。今汉亲疏有别。已现真龙之姿的刘备,若要三兴炎汉,唯有仿两汉之初,光武旧例。再出王莽,荼毒天下。自上而下,将旧有秩序悉数打破。那时,蓟王振臂一呼,再定山河。

    奈何。蓟王刘备却不为所动,传檄天下,轻松化解一场大乱。

    然“扬汤止沸,沸乃益甚,知其本者,去火而已”。此举治标不治本。若要熄“天下鼎沸”之势,唯有釜底抽薪。杀祸乱之源。灭内忧外患。

    百足毒虫,之所以死而不僵。正因还有神上宗师,暗中操纵。

    只需斩其毒首。黄巾余孽,自会土崩瓦解,各个击破。

    擒贼擒王。

    荥阳,因位于荥泽之阳而得名。东有鸿沟通淮泗,北依敖山临大河,南面遥望京索,西过虎牢接洛阳。地势险要,为南北之绾毂(要冲)、东西之孔道。春秋时,晋楚称霸中原,曾鏖战于此。战国时,秦拔荥阳置三川郡,并设敖仓于敖山。秦末吴广曾奉命监攻荥阳。楚汉相争,高皇取敖仓之粟扼项羽于荥阳东,终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

    古往今来,皆为兵家必争之地。

    今属河南尹治下。

    城外,都亭。日上三竿,便有一白衣儒士,轻身入内。

    舍中佐吏,急忙上前:“见过先生。”

    “劳烦少吏为我僦车。”儒士和煦一笑,将铜钱奉上。

    佐吏双手接过:“不知先生去往何处?”

    “远赴蓟国。”儒士答曰。

    “若去蓟国,何不乘船。”忽听舍内有人朗声言道。

    儒士举目相望。见一行人等,虽着布衣,却难掩贵气。这便近前行礼:“荥阳服虔,见过诸位。”

    “原来是子慎先生。”便有五陵公子,起身行礼。

    “阁下何人也?”儒士疑问。

    “久闻先生大名。某乃何苗。”正是乔装至此的何苗、袁术一行。

    “原是河南尹当面。”儒士肃容回礼。

    见服虔目光投来,袁术亦起身通名:“鄙人袁术。”

    “见过长水校尉。”儒士从容回礼。

    自与刘备相识,董重、何苗、袁术等人,颇多礼贤下士。

    引服虔落座,何苗笑问:“先生此去蓟国,欲登顶黄金阙乎。”

    “非也。”服虔笑答:“此去,只为拜访郑公。”

    “莫非《春秋》已注成。”又有声音,出自身后。

    袁术闻声笑道:“不请自来,曹孟德。”

    竟与曹操、孙坚,不期而遇。

    “见过曹轻车。”服虔起身行礼:“初稿已成,故欲往蓟国一行。请郑公过目。”

    服虔,初名重,又名祗,字子慎,河南荥阳人。少贫好学,有雅才,善作文。入洛阳太学肄业,尤明《左氏春秋》。曾变姓名,为厨工。入大儒崔烈之门,窃听崔烈与其弟子讲论《春秋》。知不能逾己,稍共诸生叙其短长。烈闻,不测何人。然素闻虔名,意疑之。明早往,及未寐,(崔烈)便呼:“子慎!子慎!“虔不觉惊应,遂相与友善。

    郑玄闻其说《春秋》事,大为赞赏。时(郑)玄注《左传》未毕,遂以注稿相赠。虔专心致志,历经寒暑,终撰成《春秋左氏传解》。

    《左氏春秋》,汉时又名《春秋左氏》、《春秋内传》。汉以后多简称《左传》。相传,乃春秋末年,鲁国左丘明为《春秋》做注成书。与《公羊传》、《谷梁传》合称“春秋三传”。

    年代久远,其意难明。故服虔再为《春秋左氏传》注解。等同于,为《春秋》二次注解。

    汉时始兴“春秋决狱”。为便于天下学子领悟《春秋》,服虔这套《春秋左氏传解》,堪称《决狱工具书》。兹事尤其体大。

    “果然如此。”曹操肃容下拜:“子慎先生,功在千秋。请受操一拜。”

    “不敢,不敢。”服虔回拜。

    曹操又引荐孙坚,与其相识。待重新落座。何苗笑道:“先生此去蓟国,必受礼遇。蓟王亦当重用。”

    服虔眸中忧思一闪而过:“实不相瞒。此去,亦为避祸也。”

    “哦?”何苗不由一愣,脱口而出:“河南腹地,帝国之中。何祸之有。”

    服虔答曰:“不瞒使君。荥阳群盗聚集,暗流涌动。不出二年,当有大乱。”

    闻此言,孙坚虎目微睁。

    众目相对。曹操问道:“朝中内外,尚未听闻。先生又是从何而知?”

    服虔低声答曰:“诸位可曾听闻‘神上使’之名乎。”

    “黄巾余孽。”孙坚脱口而出。

    曹操亦点头:“南阳黄巾首领张曼成。率众在南阳起兵,自称‘神上使’。斩南阳太守褚贡,占宛城百日。后被新任南阳太守秦颉击溃。张曼成不知所终,传闻已死于乱军之中。”

    “非也。”服虔低声言道:“张曼成,正藏匿于荥阳境内。”

    “嘶”何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不查,竟令巨贼如此近身乎!”

    轻身赴险,莫过如此啊。

    微微睥睨,坐立不安之何苗。孙坚抱拳相问:“敢问先生,消息从何而来。”

    见孙坚虎目寒光,服虔旋即醒悟:“校尉欲讨贼乎。”

    孙坚傲然一笑:“然也。”

1.156 仁至义尽

    “不可。www.uu234.ccwww.uu234.cc”何苗急忙阻止:“我等轻身前来,并无重兵。如何剿灭巨贼。”

    孙坚言道:“我等轻身无备,贼人亦无防备。若能知贼酋藏身之处,此战易耳。”

    “擒贼擒王。”曹操自觉可行:“荥阳为河南尹所辖。只需叔达亮明身份,州郡兵士,当为我等所用。”

    何苗虽是何氏外戚,却本姓朱,乃是朱苗。与大将军何进无血亲。且素与董重、曹操等人交往密切。又同为蓟王座上宾。有来有往,曹操自不见外。

    “孟德所言极是。”何苗这才想起,自己乃是河南之尹。得意将起,又不敢托大,急忙问道:“此行,带了多少兵士。”

    “十人。”孙坚言道。

    “十人。”曹操亦道。

    何苗顿时垮下脸来:“我等兵士相加,不足百人。自保尚不足用,如何还能讨贼杀敌。”

    “我视贼寇入草芥。”孙坚抱拳道:“何使君,自可安心。”

    “文台何故见外,唤我表字便可。”何苗嘿声笑赞:“闻先帝北巡中伏,文台抖擞虎威,领麾下江东健儿,坦胸血战贼寇。护先帝以周全。乃真英雄也。”

    言及心伤处,孙坚目中杀气毕露:“若不能杀尽贼寇,报仇雪恨。我还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

    “好一个江东父老。”曹操击节赞道:“当与公台同往。”

    “算我一个。”义气之举,又岂能少了袁长水。

    “祸国殃民之巨贼,人得而诛之。”服虔言道:“愿同往。”

    不等众人来看,何苗强笑道:“同往,同往。”

    “内中详情,还望子慎先生,细细道来。”见机一到,曹操急忙低声相问。

    “在下自当倾囊相告。”服虔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蓟王都,南港。

    白波四将,杨奉、韩暹、李乐、胡才,乘船抵达。矗立甲板,在迎接队伍中一眼瞥见史涣,这才松了口气。

    “哈哈,公刘!公刘!”杨奉远远挥手。

    史涣亦昂首致意:“公承”

    见史涣面带笑容,杨奉等人终是放心。

    “门下督郑泰。”

    “主簿孙乾。”

    刚刚脚踏实地,便有蓟王门下二私臣,联袂迎上:“拜见诸位。”

    “不敢,不敢。”门下郑公之名,四人又岂能不知,便急忙回礼。

    郑泰笑道:“恰逢大朝。主公及百官,皆在宫中正殿。诸位且随我来。”

    “请。”换乘王宫车驾,一行人等沿轨路驶向临乡。

    一路所闻所见。无不令杨奉四人,心翻巨浪。话说。数年前本随主公同返。不料郭太阴怀不轨,欲劫船潜逃。被右丞识破,人赃并获。为自证清白,杨奉需亲斩郭太。事到临头,不忍下手。无颜再见主公,随与郭太掩面逃窜。擦肩而过,惊闻右丞耳语:“早去早回。”

    彼时惊疑不定,不知所以。时至今日,方大彻大悟。一切皆在右丞,意料之中。此去从贼,见机行事。数年来,行事秉持忠义,从未滥杀无辜。虽未能再投董卓,克尽全功。然带回数十万老幼,数万百战精卒。亦不虚此行。

    保全数十万山中百姓,主公当不会再怪罪我等了吧。

    “大哥?”遥见王城气象万千,韩暹一时惴惴难安。

    “无妨。”杨奉强笑道:“我等问心无愧,主公定然知晓。”

    “闻主公,辖地千里,三百列城,八百万众。我等久不在身侧,尚有一席之地乎?”韩暹言道。

    “只需不再日夜担惊受怕,便如先前那般,为幕府游缴。亦心甘情愿。”李乐言道。

    “有理,有理。”四人纷纷点头。

    临乡与南港,早连成一体。沿途繁华如梦,浮光掠影。久之竟生恍惚之感。脑海中不时闪过绵延群山,褴褛饥民。身逢巨变,一时感慨难言。

    车入王城。列队而止。

    便有具装御卫,打开车门。

    郑泰,孙乾,左右引路。四人,穿宫过泮,拾级而上;廊下除鞋,临轩静候。

    “召:杨奉、韩暹、李乐、胡才,入殿”

    四人浑身一凛。各自深吸一口气,结伴登堂。

    王宫阔绰,富丽堂皇。百官正坐,气势森严。

    四人紧随郑泰、孙乾,趋步近前:“臣等,拜见王上。”

    “一路辛苦。”刘备居高言道。

    “臣……”杨奉抢了个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别数载,公承无恙乎?”刘备为他解围。

    “臣等……”壮语豪言皆为空:“一言难尽。”

    “郭太因何而死?”刘备问道。

    “乃受于毒邀约,前往黑山大寨结盟。席间张燕摔杯为号,斩下郭渠帅首级。”杨奉答曰。

    “事前知否?”

    “臣等,实不知也。”

    “事后如何?”

    “尽起精兵,报仇雪恨。”

    “张燕如何?”

    “率众遁走,不知所踪。”

    刘备不动声色:“与郭太又当如何?”

    “仁至义尽,再无瓜葛。”杨奉掷地有声。

    闻此言。满朝文武,纷纷点头。一问一答,道尽汉风。

    “可有心愿未了。”刘备最后一问。

    “无怨无悔。”杨奉对曰。

    刘备欣然点头:“左国令,且宣诏吧。”

    “喏。”左国令士异,遂取诏书,徐徐诵读:

    “封杨奉为右校尉,号:白波。秩比两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舍人。另赐黄金千两,铜钱十万,蜀锦百匹,兵甲一套、战袍十件、四季朝服及西极良马十匹。”

    “臣,领命。谢恩!”杨奉热泪盈眶,终未忍住。

    “封韩暹为左校尉,号:白波。秩比两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舍人。另赐黄金千两,铜钱十万,蜀锦百匹,兵甲一套、战袍十件、四季朝服及西极良马十匹。”

    “臣,领命。谢恩!”韩暹亦泪流不住。

    “封李乐为白波右司马。秩比千石,‘铜印黑绶’。兼领蓟王宫行人。另赐黄金五百两,铜钱五万,蜀锦五十匹,兵甲一套、战袍五件、四季朝服及西极良马五匹。”

    “臣,领命。谢恩!”

    “封胡才为白波左司马。秩比千石,‘铜印黑绶’。兼领蓟王宫行人。另赐黄金五百两,铜钱五万,蜀锦五十匹,兵甲一套、战袍五件、四季朝服及西极良马五匹。”

    “臣,领命。谢恩!”

    虽设左右白波二校。然十万精兵,亦不过入选万人。可想而知,蓟国是何等精益求精。余下皆划归部曲,或分入各城、邑、坊、衢、亭、里,为少吏,乃至兵卒,不一而足。

    不愿捉刀,自可与家人团聚。户户得良宅一栋,美田一顷。美酒十瓮,铜钱一万。

    编户为民,皆我蓟人。

    总归是,不曾亏待一人。

1.157 麦穗两岐

    善待白波四将,自能安抚人心。www.uu234.ccUU小说

    自杨奉、韩暹以降,大小别帅或为军候,或为屯长、队率、什长、伍长,不一而足。皆大欢喜。

    之所以分设白波二校,正因虑及人数众多。比起精锐尽走,只剩老弱的黑山。白波精壮,足有十万。“精壮”距“精卒”,虽还很远。然却是精兵,上佳之选。只需交由王傅等人严加训练,知耻后勇,令行禁止,能征善战,必为健勇。

    上计署来报。除去精壮,白波尚有三十余万众。

    安置在易县数城,正当适宜。

    如此一来,年内蓟国当破九百万口。来年献费五亿六千七百余万。

    先前不知人口之重要。自迁入蓟国,政通人和,万事俱备。尤其是解决了最基本的温饱难题。人口红利开始持续释放。令蓟国国力,爆发式激增。须知,仅文安一地。便有十城大建,百二十里圩田。更有雍奴薮中,辰、弁二韩二十四城邑。环渤海,盐府五十三大夏牢城在建。便是已建好各城,改扩建,亦是常有。如楼桑大溪地新区,诸如此类。蓟国全线开工,可想而知,人手是何等充足。

    先前,盐府牢城皆规划在长芦、长汀二县。如今,蓟国几将整个渤海湾环抱。于是大夏令刘晔,因地制宜,当机立断。将牢城,扩展至整个环渤海沿岸。仍置五十三城。户户盐田一顷。皆选盐渍滩涂,不毛之地。不与农牧相争。

    十二令:

    太仓令刘文、赀库令刘修、国医令华佗、将作令苏伯、上计令陈逸、大厩令张和、家马令苏双、都船令李永、都水令钟演、武库令苏越、大夏令刘晔、上庠令郑玄。

    三守:薮东守乐隐、安北守阎柔、辽海守郭芝。

    五尹:蓟西尹管宁、蓟东尹钟繇、蓟南尹陈群、蓟北尹崔琰、蓟都尹娄圭。

    合称十二令三守五尹。

    十一校尉:

    荡寇校尉颜良、讨虏校尉文丑、锦帆校尉甘宁、楼船校尉郭祖,破贼校尉凌操、扬武校尉高览,鹰扬校尉太史慈、折冲校尉黄叙、黑山校尉杨凤、白波右校尉杨奉、白波左校尉韩暹。

    双壁:横海将军黄盖,护军将军黄忠。

    再有左国相崔钧掌外事。右国相耿雍理内政。左国令士异总摄宫内诸事。右国令夏馥管将作营造。

    蓟国自上而下,吏治体系堪称完备。

    所谓同流合污,泾渭分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在蓟王亲手打造的吏治体系下,贪官污吏如何藏身。事实也证明。若吏治败坏,纲纪无存。往往由上而下,烂到根里。

    《后汉书张堪传》:“(堪)乃于狐奴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无附枝,麦穗两岐。张君为政,乐不可支。’”

    “岐”同“歧”。一株麦子长出二穗。为丰收之兆,多用来称颂吏治清明,成绩卓著。

    信不信由你。

    今日朝会,与众不同。

    不仅诏封白波四将。还有一要事,需群臣商讨。

    待杨奉等人更换朝服,再拜入列。

    蓟王居高言道:“孤宫中无黄门,所用皆是女官。依汉宫仪,年三十五岁当出嫁。孤宜当按此例。左国相士异,年近而立,孤宜聘娶之。诸位以为如何?”

    王傅黄忠起身言道:“俗语曰:女大当嫁。左国令与主公自幼相识,又居高位,当已‘贵人礼’,聘之。”

    “王傅所言极是。”右国相亦起身言道:“年前,穆夫人为昭阳贵人。今太妃西宫,尚有兰林殿无主。主公宜当礼聘。”

    “国相之言,正和孤意。”刘备目视士异。虽只瞥见一抹侧颜。然千娇百媚,顾盼生姿,此刻心情又何需多言。士异与刘备相伴日久。情深义厚。“圣人不贵尺之璧(玉璧),而重寸之阴(光阴),时间得而易失也。”

    所谓“寸阴尺璧”,“田耕不坏”。岂能令其韶华空耗,独守空房。

    “有劳左国相,遣人携聘礼,往交州一行。”刘备言道:“待上表洛阳。择吉日,封左国令为‘兰林贵人’。”

    “遵命。”崔钧起身奏对。

    国事家事,双喜临门。

    年前太妃封穆夫人为“昭阳贵人”,蓟王封女王希雷娅为“函园贵人”,今再封左国令士异为“兰林贵人”。王爵妻妾不过四十。三贵人与安氏四美人、亚马逊十二(函园)美人,皆需新帝金口玉言。

    蓟王无难事。些许要求,不值一提。自当手到擒来。

    蓟王后宫,一王妃、三贵人、二东胡妃、七色妃、一羌妃、五十六西域妃、三羌美人、天师二美人、安氏四美人、亚马逊十二美人、二百八十八亚马逊宫姬。计三百七十九人。许师钟瑷,当素、当昔、骆、卢、等一众媵妾,亦获美人位。还有预订美人位的杜氏、邹氏与赵娥。及预订贵人位的甯姐姐。

    权且,便这么多了吧。

    再加女官、宫人、婢女,不过千人。远不如先帝万紫千红,春色满园。

    如何看待“后宫佳丽三千”。如前所说,时人自有观点,各有主张。

    若单纯为私欲,贪恋美色,乃是无道昏君。若为家国大事而行和亲之举,则是明君有道。

    于公于私皆利好。公私分明真英雄。

    古往今来,结亲如结盟。婚姻是最高等级的人质。切记,互相为质。

    细观蓟王后宫。王妃乃是真爱,毋庸置疑。东胡二妃,代表上郡乌桓与高车王庭利益。羌妃钟慧,代表羌人利益。五十六西胡妃,代表西域诸国利益。诸如此类。

    能如先帝那般,单凭所欲,信手拈来。自当羡煞旁人,亦足可诟病。然如蓟王这般面面俱到,自无可指摘。

    正如时人有官方、民间双重身份。刘备既已南面称孤,坐稳大位。家国天下,皆需顾及。断不可一意孤行,只求己之所欲。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亦须知“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自己站稳,也要让别人站稳,自己飞黄腾达,也要让别人腾达)”。

    便是所谓“博施济众”。

    子曰:“凡天下有三德:生而长大,美好无双,少长贵贱见而皆说之,此上德也;知维天地,能辩诸物,此中德也;勇悍果敢,聚众率兵,此下德也。凡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面称孤矣。”

1.158 天下咽喉

    士异久居深宫。UU小说UU小说蓟王恪守君臣之礼,未曾有半分逾越。多年前,自迁居王城。太妃便时有相问。士异皆托言婉拒。眼看年岁渐长,后宫佳丽日众。若再行瞻前顾后,待后宫人满,恐无一席之地。

    家中长辈亦时常来函,字里行间,又何必多言。今汉国祚将尽。能再续国祚,三兴汉室者,又何必多此一问。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又说“阴阳互根”。妇道人家,总归要“向阳而春”。蓟王为人磊落,至刚至阳。此时还不负阴抱阳,缔结连理,更待何时。

    交州士氏,若能与蓟王结亲,当再兴二百年矣。

    今年开春,太妃又问。士异再难推脱。太妃喜告蓟王,遂有今日朝上之事。如前所说,士异乃近臣,如何能轻放出宫。

    此去交州提亲,当乘海船。

    刘备请二叔出面,主簿孙乾相陪。携重礼,扬帆出海。顺下交州不提。

    正因荥阳,东有鸿沟,北临大河,南望京索,西接洛阳。为南北绾毂,西孔道。通行四方,皆要经由此地。故曹操等人,才会在此相会。

    也正因其地势险要。黄巾余孽才欲夺此地。以为先手。

    时人皆知。楚汉相争时,高皇取敖仓之粟,扼项羽于荥阳东,终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进而四面楚歌,一统天下。

    换言之。暗中策划的“荥阳之战”,极有可能是黄巾余孽后续计划之“起手”。兹事体大,故须由“神上使”亲自出马。

    时局暗流汹涌,一触即发。州郡竟一无所知。只有一个可能。荥阳当地官吏,多裹挟其中。刻意隐瞒不报,故州郡未知。

    万幸。机缘巧合之下,曹操等人已有所觉察。

    依服虔所言。年前,荥阳多有流民涌入。所操口音,乃出荆襄。其中多有奉黄老者。散居县境,四处乞食。如蝗虫过境。县吏恐聚而生事,于是尽数驱赶境外。后一干人等,纷纷前往敖仓乞食。亦有部分心怀叵测者,暗中潜伏,相互串联,阴怀不轨。

    服虔家中老仆,幼子便被裹挟入伙。早出晚归,行踪诡秘。后为服虔所知。虽语焉不详,然以服虔之智,又岂能不心生警惕。于是暗加留意,渐有所获。遂知晓“神上使”张曼成,竟潜伏入境。

    荥阳扼守要冲,兼有敖仓之粮。再加流民散布,便于举事。细思极恐。待雪花路开,这便轻身北上,一为寻访故友,二为迁居辟祸。

    不料在都亭僦车时,与何苗等人偶遇。

    “虎牢关上,驻有三千精骑。守将乃骑都尉丁原。麾下多并州狼骑,骁勇善战。黄巾余孽如何敢在此地起事?”何苗犹不能全信。话说,先前并州刺史丁原剿贼不利被黜。除为骑都尉,屯兵河内。先帝崩后,奉大将军命,驻守虎牢关。谨防关东逆乱,奔冲京畿。

    虎牢关,乃洛阳东部门户。此关南连嵩岳,北濒大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今汉以来,曾多次修缮。建武元年更名“成皋关”,先帝中平元年,又该“旋门关”。因在汜水之西,时人亦称汜水关。

    曹操亦点头道:“虎牢距荥阳县城,不足五十里。狼烟一起,瞬息可至。择此地起事,智者不为。”

    孙坚一语中的:“敖仓之粮。”

    “济水又东经敖仓北,其山上有城,秦置敖仓其中,故曰敖仓。”敖仓始建于秦,废止于宋。因地处咽喉,储粮巨大,在秦汉时,尤显重要。

    “洛阳有武库、敖仓,当关口,天下咽喉。”

    《汉书孝安帝纪》:“(永初七年)九月,调零陵、桂阳、丹阳、豫章、会稽租米,赈给南阳、广陵、下邳、彭城、山阳、庐江、九江饥民;又调滨水县谷输敖仓。”《东观汉记》:“滨水县彭城、广阳、庐江、九江谷九十万斛,送敖仓。”

    正因系天下安危,举足轻重。故两汉以来,朝廷专设“敖仓令”一职,掌敖仓。前汉时,敖仓官属大司农,今汉改属河南尹。

    河南尹何苗,正是敖仓令上官。

    “现任敖仓令,乃是何人?”曹操试问。

    “陈宫,字公台。乃东郡人氏。”岂料何苗竟知晓。

    “此人似有耳闻。”曹操亦觉熟悉:“敖仓令并非显官,又远在京畿之外,叔达因何知晓仓令姓名。”

    何苗皱眉一笑:“此人常直言上书,直指时弊。亦多有献策,字字……珠玑。某不厌其烦。然政绩常列第一,故而知名。”

    “原来如此。”既是东郡良吏,此去东郡的曹操,遂暗中留意。

    孙坚又道:“年前,蓟王冬季兴兵,攻灭黑山。张燕等人分兵逃窜。一支或已南渡。欲取敖仓,亦未可知。”

    “里应外合,声东击西。”曹操幡然醒悟。

    “敖仓周遭山谷,饿殍遍地。若黑山贼开仓放粮,必有流民裹挟入伙。”孙坚当机立断:“速去敖仓,迟恐生变。”

    “文台且慢!”略作思量,曹操遂冲何苗言道:“虎牢关上有三千狼骑。叔达与公路,速去借兵。我与文台,先往敖仓一行。”

    “城中又当如何?”服虔忙问。

    “先生万勿声张。张曼成战败而逃,不知为虑,此来必为疑兵,壮大声势。料想,并无力攻掠县城。黑山贼,才是大患。”曹操安慰道:“先生,且与叔达、公路同往虎牢。不日当见分晓。”

    “如此,曹轻车、孙校尉保重。”服虔长揖及地。

    “保重!”听闻去虎牢借兵,何苗顿觉心安。神色自如,豪气自生。

    “保重!”五人就此别过,兵分二路。

    几乎同时。

    一辆牛车,慢慢悠悠,驶出荥阳北门。

    僦车童子尚未及冠,举手投足,却颇有英气。下意识回望,见城头友人仍挥手送别。这便问道:“既是访友,先生何故来去匆匆。”

    “君子淡以亲。元直莫非不舍。”车内有人笑道。听声,似颇为老迈。

    “乃先生故交,与我何干。”少年言道。

    “诸事已毕,自当早归。”车内人叹道:“四战之地,大乱将至,不可久留。老叟弱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先生何以知之?”少年将信将疑。

    “天机不可泄露。”车内人深长一笑。

1.159 乱世之才

    曹操、孙坚领麾下二十骑,直奔敖仓。UU小说

    始皇帝一统天下,在敖山“置仓积谷”,以备关东战乱。敖仓,北倚大河天险,亦是漕运中转。将山东、江淮漕粮,源源不断转运长安、洛阳。

    今汉定都洛阳,大量关东之粮,无需远输长安。故不再逆上大河,经由中上游狭窄水道,艰难转运。江淮,关东之粮,一路畅通,直达洛阳。敖仓存粮亦日渐消耗。

    先时黄巾逆乱。卢车骑扼守虎牢,命人固守敖仓。沿大河上下,转运粮秣。维系南北二线大军食粮,直至得胜。敖仓可谓功不可没。

    大乱之后,必有大饥。敖仓周遭山谷,遍布流民。皆盼朝廷开仓放粮活命。奈何连年战乱,只出不入。敖仓入不敷出,积谷渐已食尽。陈谷霉烂,无法食用。便是仓中硕鼠,亦多有饿死。杯水车薪。且为保洛阳足食,朝廷并未开敖仓赈灾。流民却越聚越多,眼看便要生变。

    话说。自蓟王陇右屯田。长安民众竟能坐享陇上小麦,当真喜从天降。传言,流徙羌人,所居牢城周遭,梯田绵延无尽。麦收时节,宛如金色龙脊。风吹麦浪,此起彼伏。宛如游龙舒展,蔚为壮观。

    故与洛阳朝堂深信羌人必反,大相径庭。长安民众皆以为,羌人只需安居乐业,当永不再反。所谓“无罪一身轻”。陇山赀库令司马芝,已放出风声。待流徙期满,羌户或可就地赎买所居宅院,所种梯田。家中六畜及农作机关器等,亦可平价购得。即便赀库存钱不足,亦可分十年期偿还。

    司马令君心系羌户。然却非蓟王本尊。消息来源虽不算牢靠,亦足可快慰人心。说明蓟王座下,或已有人进言。流徙期满,羌户当与汉民比同。蓟王从善如流,明以照奸。当会采纳。

    敖仓坐落在敖山之上。亦是城仓,易守难攻。曹操、孙坚,一路快马加鞭。

    出荥阳不久。便见官道两旁,胡乱搭建棚屋草庐无数。衣衫褴褛的流民,目光呆滞,拥挤枯坐。有气无力的盯着一队骑士,自身旁呼啸而过。试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饿到极致,不是饥不择食。而是厌食,坐以待毙。

    越靠近敖仓,草庐越密集。周遭绵延山谷,竟被密密麻麻,棚屋挤满。除去惨白枯枝,竟看不到一丝葱翠。

    这些流民,将树皮,草茎皆啃食一空。满是牙印的枯枝,搭建起的棚屋,仿佛一座座扭曲的白骨牢笼。看的曹操等人,各自心惊。比起散落在山谷外围,枯坐等死的流民。听闻马蹄声,纷纷走出棚屋的流民眼中,透着无尽的饥饿。

    仓城周围,伏尸遍地,余烟袅袅。丛生乱箭,烧成一支支黝黑的秃杆。马蹄一碰即断。插满乱箭的尸体,亦踏之即碎。扬起阵阵骨灰。

    城头守军,各个神情肃穆。手持弓弩,不时扫过战场。开春以来,饥饿暴民,多次冲击城仓。皆被乱箭射杀。不等同伴拖回尸体分食,便被城头泼下的油火烧成灰烬。

    回望身后正缓缓逼近的流民大军,孙坚高声言道:“陈宫此人,果然知兵。”

    曹操亦点头道:“坚壁清野,据险固守。城内积谷足可就食。如此,当保城仓万无一失。”

    眼看奔入一箭地内。孙坚举符高呼:“车骑将军曹,中军校尉孙,急事入城。速开城门!”

    “速开城门”身后骑士,齐声呼喝。

    大汉精锐,如何能作假。且吊桥之后便是瓮城,寥寥二十余骑,请君入瓮,有何所患。

    城头守军即刻落下吊桥。放曹操孙坚等人入内。将将入城,吊桥重又升起。瓮城四面弩张。守城军士将一干人等,团团围住。

    便有队率上前询问:“何人入城!”

    “车骑将军曹操,中军校尉孙坚。敖仓令何在?”孙坚将传证,随手抛出。

    细细勘验,队率双手递回:“回禀校尉,令君正在署中,二位请随我来。”

    “带路。”

    自先秦建成以来,敖仓历经修缮,可谓固若金汤。城内亦如蓟国督亢城仓。仓上建楼,居高下射。除去官署,还有民居散落四周。一问方知。仓令陈宫,自上任以来,常悬扁城头,募集健勇。只需入选,便可举家迁入城内就食。流民中入选者,皆已搬入城中安居。

    试想。城内安居足食,城外流民皆辘辘饥肠。流民过境,寸草不生。一旦城破,身死家灭。为保全家安危,凡入选者,焉能不效死力。

    “陈宫此人,真乃乱世之才。”四处看过,曹操欣然笑叹。

    “曹将军谬赞。”声音出自头顶。敖仓令陈宫,已迎下覆道:“下官陈宫,见过孙校尉。”

    “城内有精兵几何?”孙坚劈头便问。

    “善射者三百,善战者二百,计五百众。”陈宫答曰。

    “皆是令君所募。”曹操笑问。依靠粮仓,招募健勇。不失为一着妙棋。

    “乱世之中,唯结墙自保。”陈宫和煦一笑:“二位上官,且入内叙话。”

    “城内积粮,还剩几何?”曹操又问。

    足够五百兵丁、家眷及属吏,数十年所需。”陈宫答曰。

    “令君果非常人也。”曹操笑叹。不料积粮如此可观。

    “请屏退左右。”孙坚又道。

    “喏!”心知事大,陈宫言听计从。

    待堂内只剩三人,孙坚便将黄巾余孽潜伏荥阳,图谋敖仓之事,和盘托出:“黄巾余孽,神上使张曼成,黑山张飞燕,或皆已潜伏境内,伺机而动。”

    “果不出下官所料。”悉知乱贼袭城,陈宫面色如常:“年前,蓟王冬季兴兵。黑山贼众不敢与敌,弃营而走。传言一路南下,一路东去。(陈)宫时料想:天寒地冻,仓皇而逃,无处就食,必取敖仓之粮。”

    曹操闻言,不由双眼一亮:“公台这便募集勇健,守护城仓。”

    “正是如此。”陈宫笑道。

    “河南尹与袁长水,此时已去虎牢,调并州狼骑驰援。城中五百健勇,足可御敌城下。”孙坚言道:“令君可否割爱?”

    “有何不可。”

1.160 兵威将胆

    敖仓令陈宫,竟有此先见之明,令孙曹二人始料未及。果然天助我也。

    举火焚烧尸骸。与施粥只一碗,异曲同工。岂能让流民饱食来攻。病病殃殃,有气无力。勉强冲上山头,也已气喘吁吁。出气多,进气少。一通箭雨,悉数撂倒。

    孙坚领麾下十骑,接管城内五百兵丁。所谓兵威将胆。江东猛虎领衔,五百兵丁一扫先前萎靡之气。抖擞精神,巡视各处,谨防贼兵来袭。

    新任东郡太守曹操,则与陈宫促膝长谈。互生相见恨晚之感。曹操相邀,战后同去东郡。陈宫颇为意动。与其枯守敖仓,才智难舒。不如追随明公,一展长才。

    曹操平乱有功,天下知名。今以车骑将军,外放为一郡之守。不出数载,当重返京畿,平步青云。亦或升任一州之牧,为一方诸侯。朝廷废史立牧,几成定局。乱世将至,时不我与。需早做打算。

    谷中流民营地。

    便有黄巾余孽,引黑山贼众来见。

    “张渠帅。”

    “张上使。”

    张曼成与张飞燕。南北巨贼,终是见面。

    事关存亡,顾不得寒暄。张燕直入正题:“神宗,意欲何为?”

    “取敖仓之粮,喂天下饥民。荥阳举事,席卷河南。”张曼成,言简意赅。

    “敖仓令是何人?”张燕问道。

    “名声不显。”张曼成答曰。事实亦如此。此时陈宫,尚无人知晓。

    “城中可有内应。”张燕又问。

    “自然。”张曼成咧嘴一笑:“年前,敖仓令悬书募兵。多有我辈中人混入城内。只需举火为号,赚开城门。内外夹攻,城内积粮,尽入彀中。如此,大事可成矣。”

    “城内细作可靠否。”张燕多问一句。

    “随我出生入死,刎颈之交。”张曼成目光炯炯。

    “如此,甚好。”张燕不疑有他:“州郡可有异常。”

    “除去今日有二十余骑奔入城中,别无风吹草动。”张曼成再答。

    “必是汉军斥候,此事当速决,迟恐生变。”张燕言道。

    “明日如何?”

    “便在今夜。”

    “如此急迫,恐细作内应不及。”

    “区区一座城仓,又能有几人。数千黑山健勇,随我为先锋。后续还有数万兵马,正绕道而来。当一战而胜,免夜长梦多。”张燕言道。

    “如此,我这便命人去联络城中细作。”张曼成亦下决心。

    “有劳。”

    须臾,流民营地忽起骚动。

    便有手持板、环刀之贼众,三三两两,向城仓冲去。

    闻城头号角大作,城仓兵士纷纷冲上城墙。

    正与陈宫言谈甚欢的曹操,忽面露疑色。

    陈宫微微一笑,却佯装不知:“孟德因何见疑?”

    曹操实言相告:“刚过日中,天光大亮。不早不晚,为何此时攻城?”

    陈宫笑道:“流民无人统领,行事全凭一时意气。饥饿难忍,便前来送死。亦是常情。”

    曹操轻轻颔首,又缓缓摇头:“先贤曾言,‘少成若性,习贯之为常’。流民多为编户,一日二餐。所谓‘饭时’者,早晚各一。唯王侯才得食‘中饭’。试问,此时若真‘习以为常’,又如何会饥饿难忍。”

    陈宫眸中精光一闪:“孟德言之有理。实不相瞒,流寇此来,乃通消息耳。”

    “城内有其细作。”曹操幡然醒悟。

    “然也。”陈宫言道:“正如孟德所言,此时传讯,必事发突然。料想,或见孟德轻骑入城,恐夜长梦多,故欲提前发难。”

    “便是今夜。”曹操长身而起:“速去平座一观。”

    二人出官舍,登临大平座。居高俯瞰。内外诸情,一览无余。山下流民,正合力高举板遮蔽箭雨,一路艰难挺进。

    见箭雨无用,孙坚遂命停止射击。

    待抵近,孙坚弓开满月,一箭射出。

    锋矢从枝缝间,射穿胸膛。后贼寇惨叫毙命。本是两人同抬,一人气绝,另一人支撑不住,轰然扑倒。露出后背,死于乱箭之下。

    后贼寇,怪叫不断。口出荆襄口音,掺杂剪径黑话,语速飞快。除去各自同伴,在河南之地,本无人能懂。不料却被江东猛虎孙文台,字字入耳。孙坚生于江南,又走南闯北,多行讨贼剿匪。军中亦有各地宿贼来投。焉能不知剪径贼语。

    “鼠辈。”猿臂一挥,声如霹雳。

    床弩劲射。击穿板,透背而出。

    贼寇接连毙命,惨死一地。

    一轮齐射,血流成河。再抛油瓮,纵火焚烧。一了百了。

    “如何?”不顾浓烟中焦味扑鼻,曹操与陈宫联袂而来。

    “城中有贼寇内应。相约今夜举火为号,偷开城门。”孙坚沉声言道。

    “依文台之见,该当如何?”曹操又问。

    “将计就计。”孙坚早有定计:“小胜挫其锋。待虎牢援军杀到,再一战灭之。”

    “便依文台之言。”曹操欣然一笑。此,亦是他心中所想。所谓英雄相契。孙文台江东猛虎。董骠骑得一虎,远胜何大将军麾下群鹿。

    麋鹿易得,一虎难求。

    洛阳二戚夺嫡之争,胜负难料也。

    曹操一时神游天外。

    是夜。敖仓城头,如约举火。

    张飞燕并张曼成,各领麾下宿贼,潜伏山下多时。骤见火光,心头一喜。

    一声低喝,便有宿贼飞蹿而上。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吊桥徐徐落下,宿贼顶盾身前,戒备入内。与接应人等碰头,这才放下心来。

    事不宜迟。转身奔至桥头,矗立火光之下,抽刀一挥。

    寒光如练。

    张飞燕并张曼成,心头大定。暗吼一声,齐齐扑上。步声由远及近,宛如潮涌。抢在声浪涌上城头前,张飞燕健步如飞,直撞吊桥。

    “杀!”憋在胸中的怒吼,破喉而出。

    “杀”宿贼刀盾并举,冲入城内。

    “敌袭!”城头零星响起的惊呼声,反让张燕等人心头大定。若有埋伏,必寂静无声。待大队人马冲入瓮城,才骤然发难。又岂会未等人马抵达,便先惊出声。

    此足以说明,城内守军,全无防备。

    黑山飞燕,挥刀胸前,冲入城中。淅淅沥沥的乱箭,被随手拨去。定睛细看,一声怒吼:“杀上仓楼!”

    “喏!”身后宿贼,如怒海潮升。蜂拥而入,将张飞燕淹没在乱军从众。

    说时迟,那时快。忽听鸣笛射空。

    城头伏兵尽出,箭如飞蝗。

    “杀贼!”

1.161 孤燕折翅

    宿贼猝不及防,扑倒一地。www.xuu234.cc

    “支盾头顶,四面散开!”人群中,张飞燕一声怒吼。

    “喏!”宿贼纷纷盾举头上,遮挡箭雨。

    身后惨叫不断,血崩如雨。乃是千斤闸门,徐徐落下。拥在门下的宿贼,躲无可躲。皆被碾成肉酱。城内城外,终被隔绝。

    一支火箭,自仓楼射入壕堑。顿时烈焰冲天。敖仓虎踞山顶,无水护城,唯掘壕沟拒敌。沟内遍插尖木,再泼鱼油。遇火既燃,烧成一圈火墙。

    烈焰飞蹿,猛火扑身。宿贼躲闪不及,引火烧身。

    城内、城外,遂被一圈火墙隔绝。

    “杀上仓楼!”张燕领一队宿贼,杀奔内城。引余贼效仿。瓮城无梯。需经内城,迂回上墙。拥在瓮中,死路一条。四面箭如雨落,时有宿贼中箭毙命,然更多贼寇却冲破城门,杀入内城。

    只见城仓高耸。不等宿贼靠近,通往地面的悬梯,便被抢先收回。借地势之便,覆道内石呼啸砸落。群贼躲闪不及,盾毁人亡。脑浆迸裂,惨死一地。

    “渠帅,又当如何!”便有宿贼出声相问。

    “攀覆道,放悬梯。”张燕挥刀一指:“杀奔上楼,鸡犬不留!”

    “得令!”便有宿贼掷出飞爪,以口衔刀,攀上仓壁。覆道内长戟胡乱刺下。宿贼纷纷中枪坠地,骨断筋折。便侥幸避过,亦被戟上小枝割破后背。吃痛摔落,双足折断,遂被石击毙。

    飞虻箭开始发威。劲弩齐射,战衣、板,无从抵挡。宿贼接连中箭毙命。

    一圈烈焰,逼退众贼。再等床弩调转,居高下射。场面一时血腥无比。

    弩长如矛。穿胸洞背,连贯数人。便是未曾伤及要害,与同伴尸身穿成一串,亦难动分毫。失去遮挡,遂被弓弩射杀。一轮爆击,连排倒毙。

    贼众惊走。不顾一切,涌向内城。谯楼滚石檑木顺下,再砸油瓮湿身。一支火箭,点燃瓮城。

    到处起火,烈焰四窜。后背烧成火球,宿贼吃痛,怒从心起。奋力前拥。如此前拥后挤,硬生生塞入门洞。身形瘦小者,甚至被活生生挤毙。

    背后箭如飞蝗。利刃破体声,此起彼伏。迸溅的血肉竟将门洞糊满。好似肉墙层层堆垒。被堵在门洞内的贼众,哭爹喊娘,渐无声息。皆窒息而死。人肉塞门,阻断退路。

    眼看后路已断。便有宿贼情急之中,奋力一跃,伸手扒住悬梯边缘。不顾胸腹接连中枪,奋起余勇,用力挥刀!

    悬索应声而断。悬梯追碾宿贼尸身,轰然坠地。

    一声巨响,血肉崩碎。

    张燕虎目一片血芒:“杀!”

    “杀”宿贼拾阶而上,杀奔仓楼。

    本以为擒贼擒王。仓楼内多是文官属吏。岂料将将踏上覆道,寒光一闪。

    张燕挥刀相向。

    火星迸溅。虎口崩裂,钢刀脱手飞出。张燕口鼻喷血,翻身撞落。

    黑山飞燕,竟一刀败北。

    “渠帅!”身后宿贼目眦尽裂。

    只见一将,浑身披甲,气势无匹。手中斩马长刀,寒光映月,嗡嗡作响。

    “纳命来!”宿贼怒发冲冠,舍身扑上。同伴紧跟其后。恨不能将汉将,乱刀砍成稀碎。

    面迎群贼。只见守门汉将,双手握柄,怒刀劈下。

    长刀排砍数贼。利刃斩铁断骨,崩火卡在肩胛骨深处。

    宛如被串成一串的蚂蚱,疼痛钻心,握刀不住。又见那汉将,踏着前贼胸腹,奋力抽刀。

    噗!

    热血激喷,群贼双目崩血。不急反应,长刀斩马,重重劈下。

    竟仍从伤口砍入。不偏不倚,不差分毫。这一刀终破开肩胛,斩断数根肋骨。

    那宿贼,怒目圆睁,血流如瀑。疼到浑身痉挛,手足无措。

    那汉将,却再次抽刀,依样砍下。

    砰!

    三刀续力,排斩数贼。

    上半截身,斜滑落地。肚肠齐出,血如泉喷。

    目视身前同伴,齐齐断成两截。身后宿贼惊到暴走,连连后退,不敢上前。

    喊杀声忽充耳不闻。天地间唯剩血泉激喷,嗤嗤作响。

    一团血雾中忽有人影凸显。跟着轮廓溢出,五官得见。

    高下立判。

    江东猛虎,浑身浴血,杀气冲天。

    单人单刀。沿“之”字形上下覆道,追砍余贼。

    横身墙下尸堆,受热血泼面一激,张燕猛然清醒。仰面喷出一口残血,视线所及。残肢断首,分崩离析。孙坚如猛虎入群羊,一路砍杀无数。

    如何还敢与敌!

    记忆深处,面对蓟王傅黄忠时,积攒的惊怖,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一时肝胆俱裂,战意全无。张燕翻身而起,直冲城墙。欲故技重施,翻墙遁走。

    奈何城外壕堑烈焰熊熊,浓烟滚滚。沿城墙四处游走,皆未得脱。

    孙坚杀尽余贼,抬眼正见上蹿下跳躲避追砍,伺机翻墙的张燕。

    “校尉!”便有虎贲掷来长矛。

    挥刀斩断矛杆。试了试重量,孙坚握断矛在手,遥指张燕后心。

    似也感危机将至。生死关头,张燕不管不顾,飞身跃下。

    便在此时。孙坚手中断矛,奔雷而出,电光而至。

    噗的一声,贯胸而出。

    张燕失控翻身,直坠壕堑。

    一声巨响。热血与火星迸溅。黑山飞燕胸插尖木,火烤而亡。

    这一次。孙坚再未令其逃脱。

    “渠帅!”热血沿尖木兜头浇下,逼退焚尸火舌。待城外众贼,看清尖桩倒插之人。不由屁滚尿流,士气骤跌。

    被张燕抢在身前,未及入城的张曼成,肝胆俱裂,转身便逃。

    斗志全无的贼众,随之一哄而散。

    仓顶官署,廊前平座。

    曹操手持双戟,连毙数十飞贼。护陈宫周全。

    俯瞰城下群贼遁走,放声大笑:“此战胜矣!”

    署内陈宫手持连弩,从插满暗箭的案几后,抬头一笑:“穷寇莫追。”

    血战一场,筋疲力竭。城外烈火未熄,如何去追。此语,乃戏言耳。逆看天将露白,曹操笑容更甚:“公台言之有理!哈哈哈……”

    数里之外,蹄声如雷。

    二路兵分,赶去虎牢借兵的河南尹与袁长水,并骑都尉丁原,已杀奔眼前。

    遥见敖山烈焰熊熊,浓烟滚滚。袁术心中大急:“速救孟德!”

    义之所向,何苗亦急火攻心:“我等恩若兄弟。如令孟德命丧眼前,还有何面目再见蓟王!传令,有进无退,杀无赦!”

    “杀”

1.162 恩若兄弟

    三千并州狼骑,势如山崩。人借马势,流星锤呼啸掷出。摧枯拉朽,将沿途木棚茅屋,悉数击碎。内中流民,或被迎面击杀,或被一箭射毙。实在杀之不及,索性纵马踩踏。

    血肉模糊一地。

    再有火箭天袭。星火四起,进而燎原。眼看火乘风势,四面合围。骑都尉丁原一声令下,狼骑纷纷纵马离去。

    留下哭爹喊娘,抱头鼠窜的流民。被追身烈火,尽数吞没。

    初春将至,枯树新发。谷中积满落叶。再加流民棚舍亦是枯枝搭建。风助火势。漫山遍野,一片火海。抢在四面围火前,狼骑成功脱离。而本就孱弱不堪,有气无力的饥民,两条腿如何能跑过四条腿。皆葬身火海。

    浓烟蔽日,高温鼎沸。烈火未至,浓烟已到。奔逃流民,连片倒伏。窒息毙命。烟气上行,出群山遮蔽才随风散去。敖仓建于敖山之巅。高出山谷,自当安然无恙。

    “速开城门!”曹操居高俯瞰,见铁蹄奔突,烟火追身,急忙传令。

    “喏!”

    待城头兵士,清除塞门尸骸,扬尘覆灭壕内余火。吊桥随之缓缓落下。

    三千狼骑呼啸入城,绕仓奔走。拉长奔突距离,乃是为后续人马腾出空间。

    “孟德!孟德!”烟熏火燎,被流火烧掉半条眉毛,亦全然未知的袁术,一路大声疾呼。

    “曹操在此!”曹操居高呼应。

    一问一答,情义尽露。

    四目相对,皆喜从心起:“哈哈哈……”

    如何苗所言。时下刘备与众人,当真恩若兄弟。五陵少年,不知愁味。情义两肩,无问名利。

    向来贪生怕死,避重就轻的何苗,遥看山头火起,亦不甘人后。足可明证。

    只可惜黑山张燕死于孙坚之手。许多行刺内情,已不得而知。听闻,将张燕尸身拔下枭首,孙坚在城仓最高处设坛,遥祭先帝在天之灵。

    黄巾神上使张曼成尸身,亦被寻到。战后统计,毙黄巾宿贼千余,从众数万。葬身火海,烧成灰烬者,不可胜数。二贼首级,快马上呈洛阳。圣颜大悦,遂开金口。河南尹何苗,受封济阳侯。中军校尉孙坚,受封乌程侯。曹操、袁术、及骑都尉丁原,皆有封赏。

    待诸事毕。丁原领兵自回虎牢。何苗、袁术,与曹操、孙坚,分道扬镳。何苗、袁术奔赴南阳,孙坚同行,顺下江南。曹操与新任长史陈宫,自去东郡不提。

    乱世的大幕,已徐徐开启。

    官渡。

    曹操、陈宫,与服虔,依依惜别。

    “子慎先生此去,若得时宜,替某问候玄德。”曹操长揖相送。

    车轮舫舟徐徐离岸,服虔亦肃容回礼:“曹将军大可放心。虔,自当带到。”

    “保重。”

    “保重。”

    目送舫舟顺流而去,陈宫笑问:“明公可是心有不舍。”

    “非也。”曹操眉头微蹙:“只是百思不解,因何会在亭舍,与子慎先生及一众旧友偶遇。”

    “哦?”陈宫略作沉思,这便轻轻颔首:“说机缘巧合,或难自圆。然,以(陈)宫之见,子慎先生乃赤诚君子,绝非心机叵测之辈。”

    “话虽如此,却不可不防。我当亲书一封,快马送往蓟国。”曹操已打定主意。

    “明公此举亦无不妥。”陈宫言道:“然,蓟王身边谋臣如雨,料想其中厉害,当心知肚明。”

    曹操点头道:“我与玄德,恩若兄弟。即便多此一举,亦不可不为。”

    “宫,已尽知。”陈宫再拜。

    “此去东郡讨贼安民。该如何行事,还请公台教我。”曹操笑着扶起。

    “宫,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回望身后五百敖仓精兵,曹操豪气自生:“且去与部曲汇合,再做计较。”

    “明公有私兵多少?”陈宫随口一问。

    “黎阳健勇三千。”曹操笑答:“人马具装,兵车齐备。皆出蓟国制式。”

    “如此,大事可成矣。”陈宫亦笑。蓟国兵器,何须多言。

    蓟国,临乡城,蓟王宫。

    收曹操手书,悉知详情,蓟王刘备一声长叹。真希望能与曹操、袁术等人,相逢一笑,初心未改。

    “主公?”见刘备一时神游天外,左丞崔钧起身试问。正如今汉“下臣”之意,比同“外臣”。外臣称刘备为“王上”。家臣则呼“主公”。

    “右国相,且说。”刘备闻声回神。

    “真番马韩属国都尉,遣人来报。言,开春后,滨海列岛常见倭人踪迹。或是狗奴国船队。”崔钧掌外事,凡对外事宜,皆通禀左国相。

    马韩五十四国,已去五十又三。只剩辰王所辖月支国数万众,立为真番马韩属国。三韩百万之众,被抄掠一空,南部半岛,仅余数万月支国众。马韩与倭国,乃兄弟之邦,同源同种。见马韩势弱却仍据南部之土。倭人焉能不意动。

    此乃开门揖盗之计。

    蓟国乃天朝上邦。受先帝赐加黄钺。代主攻无道而伐不义。自当“师出有名”。

    狗奴不来则罢。若胆敢占大汉属国之土。作为大汉一藩,蓟王自当出兵讨伐。兼其众,灭其国。

    “命水军驱离,不可滥杀。”刘备居高言道。

    “喏。”崔钧这便领命。

    “启禀主公,老臣想举荐一人。”正是上庠令郑玄。

    “郑公,欲荐何人?”蓟王和颜悦色。

    “荥阳服子慎。”郑玄起身奏报。

    “子慎先生何在?”蓟王乃卢植门下高徒,焉能不知服虔之名。

    “昨日将至,借宿在老臣舍中。”郑玄答曰。

    “公业,速去请来相见。”刘备这便言道。

    陪坐侧席的门下督郑泰,遂起身领命:“喏。”

    待郑泰领命而出,蓟王遂道明心意:“诸位皆知,门下五吏,乃孤之私臣。然家国天下,家事亦国事。故,孤欲仿效‘侍中庐’,立‘门下署’。”

    侍中庐,又称侍中寺,乃先帝所立。“入侍天子,故日侍中。”“侍中本丞相史也,使五人往来殿内,东厢奏事,故谓之侍中。”《汉官仪》:“侍中,左蝉右貂,本秦丞相史,往来殿中,故谓之侍中。”

    “侍中,比二千石。本注曰:无员。掌侍左右,赞导众事,顾问应对,法驾出,多识者一人参乘,馀皆骑马在乘舆车后。本有仆射一人,(光武)中兴转为祭酒,或置或否。”

    素为天子近密之臣。

1.163 双料博士

    “主公,欲将门下属吏,编为一署,亦无不可。UU小说UU小说”蓟都尹娄圭言道:“如此,家国大事,泾渭分明,井井有条。乃‘平政之举’。”

    “平政”,意为修明政治。语出《荀子王制》:“故君人者,欲安,则莫若平政爱民矣。”《后汉书梁统传》亦有:“大狱一起,无辜者众,死囚久系,纤微成大,非所以顺迎和气,平政成化也。”

    正如蓟王所言,家事亦国事。大汉朝郡国并行,列候次减。今蓟王家大业大。下辖二十七县,三百余城,九百万民。后宫妃嫔数百,还有各自身后的王国、部族,氏族,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门下署,与侍中寺功能类似:往来宫廷,掌侍左右,赞导众事,顾问应对。

    待门下署设立,蓟王家事皆交由门下属吏打理。如此国事家事,泾渭分明。二位国相亦减去许多负担。

    “今汉变‘侍中仆射’为‘侍中祭酒’。时三公四府、郡县令长门下,亦置‘门下掾祭酒’。”上庠令郑玄言道:“主公或可置‘门下祭酒’一职。”

    “郑公所言极是。”刘备欣然点头:“孤,亦如此想。以门下祭酒为首吏,下置:门下掾、门下督、主簿、诸曹、书佐、孝子、行、议生、游徼等属吏。”

    郑玄亦点头道:“主公皆已虑及。臣,无异议。”

    门下署一旦设立,诸如辅汉将军府之“幕府游缴”,皆变为“门下游缴”。私臣乃是近臣,与主公刘备意气相投,英雄同契。换言之,“门下”虽不具佐世治民,安邦定国之才,却为世间豪杰。刘备于公,不可授予公职。然却可于私,收入门下。

    此举,当最大程度招募人才。正如门下督郑泰,主簿孙乾。执政安民,力有不逮。然接人待物,奉命出使,却堪称良才。

    “门下祭酒,当秩比二千石。门下五吏,可领食比千石俸。书佐、孝子、行、议生、游徼等,酌情递减。”右国相言道。

    “国相之言,亦与孤同。”刘备笑道:“门下祭酒,可称‘门下令’,理孤王家事。当为蓟国第十三令。”

    “主公明见。”百官下拜。

    “敢问主公。门下令,当委以何人。”右国相起身奏问。

    “尚未有心仪之选。”刘备笑道:“权且空置。待觅得良才,再授予不迟。”

    “门下官署,又当置于何处。”耿雍再问。

    “在宫城北门外,兴署寺。”刘备居于北宫。凡事皆可就近通禀。

    “喏。”

    诸事已毕。门下督郑泰,遂引服虔入殿。

    “拜见王上。”

    “子慎先生请起。”刘备伸手虚扶:“请坐。”

    “谢王上。”女官捧来坐席,服虔称谢落座。

    “闻先生已著成《春秋左氏传解》。”刘备笑问。

    “正是。”服虔答曰:“故北投蓟国,请郑公转呈王上。”言下之意,先请郑玄过目,若无谬误,再转呈刘备,以为进身之阶。

    如前所说。汉时始兴“春秋决狱”。有此《决狱工具书》,蓟国百官、学子,自当受益匪浅。

    郑玄遂取装有厚厚一卷绢书的囊袋,呈给蓟王:“老臣连夜拜读,字字珠玑。无一处疏漏。”

    左国令士异,肃容上前,捧盘接过,转呈蓟王。

    古往今来,献书皆是大礼。

    《国语周语上》:“瞽献曲,史献书。”注曰:“《周礼》: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汉书》亦有:“汉兴,改秦之败,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然历来,多献佚书。如服虔这般,将呕心沥血之著作献出,实属罕见。

    正因兹事体大,蓟王并未轻易过目。传令道:“来人,沐浴更衣。”

    “喏。”

    沐浴后,更换冕服,重入大殿。这才解开书囊,将绢书取出。

    细细观摩,不觉入迷。蓟王“冠冕观书”遂成典故。与“快意观帖”,异曲同工。

    “子慎先生果然大才。”一气呵成,毕览全书,竟已华灯初上。

    “王上谬赞。”所谓高山流水觅知音。蓟王刘备自幼家传渊源,又得卢植真传。才学极高,自能领会。

    “此书足以传世。”刘备言道:“不知子慎先生可否割爱,将书稿交由鄙国将作馆雕版刊印,传学后世。”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服虔欣然下拜。

    郑玄笑道:“服子慎,乃世之良才,主公当善用。”

    刘备从谏如流:“子慎先生可愿屈就太学坛,为博士祭酒,兼领王子馆‘博士祭酒’。”

    双博士,双祭酒。领双(比)千石俸。

    “臣,遵命!”服虔肃容下拜,行认主大礼。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蓟国双食俸,已天下皆知。今蓟王又开双博士之先河。服虔遂为双博士之第一人。足见《春秋左氏传解》之持重。蓟王再觅良才,遂开夜宴。一为服虔接风洗尘,二位君臣同庆。

    此风一开。天下士人,闻风而动。携毕生心血,北上蓟国。

    若能入太学坛、王子馆为五经博士,得食君俸,自喜大普奔。即便不能。所著书稿,交由将作馆雕版刻印,单版费一项,足可衣食无忧。买田置业,安居蓟国不提。

    由蔡邕、钟繇等书法名家,亲自手书,交由将作馆精工细作的“活字铜范”,亦在全力铸造中。《活字印刷术》,技艺早已齐备。只需“字范”铸成,文风武貌,何止鼎盛。

    于是乎。新奇观建筑国立图书馆。亦在规划之中。谁言奇观误国?拖下去,肉刑伺候。

    洛阳西郭,函园二崤城,官堡。

    贾诩与荀攸,相约见面。

    二崤城下陵邑,车水马龙,日渐繁华。先有殖货里豪商尽数迁入,后有四郭百姓、蓟王亲友大量入驻。年前,朝廷郎官、御史、尚书等中低层官吏,广置宅院,迁入安居。然自开春以来,曾为三公九卿之朝中元老,亦购府邸,入园颐养天年。

    要说高皇,有何不同。单守陵一项,足见一斑。上古先秦,殉葬大行其道。然自我高皇登基,却反其道而行之。渐弃活人殉葬,改用活人守陵。一死一活,高下立判。

    “年前,主公冬季兴兵,剿灭黑山。又出檄文,招降白波。黑山飞燕等一众渠帅,兵分二路,一路由张燕亲领,南下渡河。欲与神上使张曼成联手,取敖仓之粮,再裹流民举事。岂料被城内服虔察觉。都亭僦车,外出辟祸时,与何苗、袁术、曹操、孙坚,等人偶遇。这才‘误打误撞’,一举破敌。张飞燕、张曼成,皆一战丧命。”贾诩笑道:“何其侥幸也。”

    荀攸言道:“死无对证。”

    贾诩轻轻颔首:“神上宗师,借刀杀人也。”

1.164 首尾呼应

    “文和何出此言?”荀攸不解:“黑山张燕与神上使张曼成,皆是黄巾乱后,所剩渠帅之一。UU小说www.uu234.cc大业未成,神上宗室,因何自断其臂。”

    “公达当知,黄巾乱前与黄巾乱后,太平道主事之人,并不相同。”贾诩高瞻远瞩。

    “乱前乃是大贤良师。乱后为神上宗师。”荀攸亦解其意。

    “然也。”贾诩言道:“自大贤良师广宗授首,黄巾贼前期攻略便已完败。余下阴谋诡计,装神弄鬼,皆出自神上宗师。料想,王芬‘谋废先帝,另立新帝’之举,乃是受青州术士,平原襄楷撺掇。而此人,多半是神上宗师麾下党羽。目的,便是首尾呼应。”

    “与孝仁皇干尸傀儡口出箴言,相呼应。”荀攸言道。

    “不仅如此。陛下崩于沙丘台上,亦是呼应。”贾诩又道。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荀攸醒悟:“张燕刺伤陛下,乃此阴谋之亲历者。故为防走漏口风,而杀之。”

    “张曼成南阳举事时,称‘神上使’。乃自取其祸。故亦被杀之灭口。”论揣度人心,贾文和无可匹敌。

    “神上宗师之使也。”荀攸亦才智高绝,此时焉能还不领悟:“诚如文和所言。黄巾乱前与乱后,行事截然不同。料想,率众而起,攻掠天下,乃大贤良师之谋略。而装神弄鬼,操弄人心,才是神上宗师之手段。”

    荀攸言下之意。用后世话说:一个武装斗争,一个非暴力不合作。大贤良师,是前者。神上宗师,为后者。又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正因张曼成高举神上宗师大旗,武装举事。这才激怒非暴力不合作的神上宗师,行借刀杀人,清除异己。将其灭口。

    果然是地狱难度,隐藏大反派。

    新手级玩家,根本碰不到藏身幕后的神上宗师。打完大贤良师,便出“黄巾之乱剧本”结局字幕了吧。

    新手难度与地狱难度,最大不同。便是以墨家为代表,以先秦机关术为载体,“华夏科技线”的传承与否。此,才是影响后世二千年之地狱难度。未能完美通关,解锁三国真结局,乃至华夏文明,历经血难,直坠炼狱(深不深刻?)。

    在此星空下。刘三墩要“且走着看”。

    亦如前所说。前后黄巾时代,前后两位主谋,正联手奉上一出旷世神剧本。

    俯瞰万家灯火,浮华若梦。荀攸一时神游天外。

    贾诩亦感同身受。二人皆才智高绝,难分良泰。无非是术业有专攻。论揣度人心,贾诩天下无敌。然论奇策谋国,荀攸亦不差分毫。

    “神上宗师此人,令人望而生畏。”备思前后,荀攸茅塞顿开,一声长叹。

    “乃我主,生死大敌。未有之一。”贾诩一针见血:“若能一战而胜。我主,席卷天下,再无掣肘之人。”

    “文和之言,字字珠玑。”荀攸轻轻颔首,眸中精光漫溢:“定要将此人,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公达所言极是。”贾诩欣然一笑,莫逆于心。

    后世有词:“利欲熏心”。

    今日兄弟,明日成仇。多半是此因。废史立牧,大势所趋。先前按月领食俸禄,无论多寡,皆有数目。待他日成一州之牧,掌无数钱粮。巨利之下,清白如何保全。众家与自家,又当如何平衡。才是人心大考。

    总归是,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蓟王刘备要做的,便是乱世立旗。昭告天下,衡量利弊。凡有过界,必讨之。

    伐不义而征无道。又岂是说说而已。

    初春刚至,乍暖还寒。

    蓟国蒸蒸日上。如初升之阳。一头一尾。腊赐之后,又发春赐。半年薪俸入手,自当大快人心。蓟国行高薪养廉。除薪俸外,大小官吏别无进项。自当令其丰衣足食,后顾无忧。

    所谓“饥寒起盗心”。古往今来,读不读书,人皆一样。

    蓟王二十有五。春秋鼎盛,风华正茂。传言,男性究极成熟体,要略晚于女性。后人诚不欺孤。蓟王一切,当可佐证。临幸七妃,竟不足够。还需手足并用,统一口径。

    物料齐备,王宫北门外,右侧门下署官寺,已建起丛丛脚手架。与之相对的左侧,乃二位国相府邸。在此立寺,足见持重。

    门下祭酒,刘备未得合适之选。先将门下督郑泰食俸,提升为比千石。待主簿孙乾返归,亦当食此俸。一众属吏,皆有提升。蓟王公私分明,当可平衡。

    东西南北国境,风平浪静,民生安定。唯半岛之南,真番属国,屡遭倭人船队袭扰。先前,刘备已命蓟国水军,巡视驱赶。岂料一来二回,适得其反。倭人皆知,大汉水军轻易不动刀兵。于是变本加厉。竟率众登岸,草设港口。

    刘备已命属国都尉,遣使命其尽快撤离。倭人却阳奉阴违,不断增船添兵。欲行实际占有。

    刘备得报,微微一笑:“传语岛夷:凡日月所照,皆为汉土;江河所至,皆我汉民。倭人若不愿走,便不用走了。”

    盐府环渤海,筑城五十又三。再来倭人,亦如此例。

    正因四海升平。倭人侵岛之事,反成热门谈资。街头巷尾,皆议论纷纷。话说,王上传檄天下,冬季兴兵。兵不血刃,收服白波黑山。新纳军民百万。安置在西南国境。蓟国人口轻松破九百万。本以为按自然增长,还需三五年方能破千万。不料却有倭人送上门来。许用不了多久,蓟国便可为千万之国。

    有汉一朝,兼容并蓄。以传火天下,汉化五胡四夷为己任。正因强大,才有容人之量。闭关锁国,皆源自怯懦自卑。文明的先进与否,亦如此列。自信的文明,多呈外放包容之姿。而自卑文明,多呈收缩防御之态。

    此亦是大陆文明与海岛文明的,天壤之别。

    会临大朝,百官就位。

    便有三两个六尺岛夷,蓬头垢面,赤足散发,畏畏缩缩,登殿觐见。

    又各自匍匐跪地,磕磕绊绊说了段倭语。

    满朝文武,皆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刘备传语左国令士异:“速将那美召来。”

    “喏。”

    须臾,便有倭岛七尺贵女登殿。

    “奴婢拜见王上。”随五万倭女,渡海而来。那美等七尺贵女,先行入选长安宫,为王国女婢。本就是诸夏后裔。重返故国,耳濡目染,知行倍增。再加兼领披香博士的穆贵人,言传身教,今已与汉人无异。

    “倭人是何意?”蓟王居高下问。

    那美心领神会。遂用倭语,询问觐见岛夷。终悉知其意:“此人自言,乃狗邪韩国使,欲求大汉策立。”

    “狗邪韩国?”别说蓟王刘备,便是满朝文武,亦闻所未闻。

1.165 动则灭国

    “为何是狗邪而非狗奴?”蓟王居高下问。

    那美略作停顿,这便换用倭语相问。倭使亦面露惊讶,遂用倭语老实作答。

    那美又译道:“因是狗奴与邪马台二国之南韩属国,故称‘狗邪韩国’。”

    果然如此。狗邪之名,确如先前所想。乃是狗奴、邪马台、马韩三国,各取一字。

    刘备又问左国相:“邪马台国博多港,蓟国使馆,可有消息传回。”

    崔钧起身奏对:“一切如常,并无消息传回。”

    “邪马台女王,既与鄙国签有设港通商之约。又岂会自食其言。与别国相约出兵,攻略大汉属国。”刘备言道:“速将邪马台使,梯秀唤来。”

    “喏。”

    邪马台大使馆,立于泉州港。先前,暂居巨马水砦,民船营中的五万倭女,今已相继嫁人。陆续与夫家一并迁往正全力督造中的临渝各津。落户为蓟民。

    迁徙时,梯秀亦随行处理相关事宜。惊闻狗奴国抄掠真番属国,便急忙奔赴临乡。寄身国宾馆,等待蓟王召唤。

    “下臣拜见王上。”梯秀久居蓟国。言行举止,早与国中官吏无异。容貌清秀,亦与岛夷不同。

    “殿内倭人,自称狗邪国使。又言,乃狗奴与邪马台二国,在三韩半岛共立之附属。”刘备居高下问:“是否属实。”

    “回禀王上,此乃一派胡言!”梯秀强压怒气:“狗奴素与我交恶。鄙女王亦从未与奴主结盟。如何能相约出兵,侵占大汉属国。”

    “你久居蓟国。国中之事,或未尽知。”左国相崔钧言道。

    “禀国相。鄙女王……”梯秀微微一顿,这才言道:“常年侍奉‘神王’。深居简出,唯其弟辅理国政。狗奴国主如何能得见。”

    桓、灵间,倭国大乱,更相攻伐,历年无主。有一女子名曰卑弥呼,年长不嫁,事鬼神道,能以妖惑众,于是共立为王。侍婢千人,少有见者,唯有男子一人给饮食,传辞语。居处宫室、楼观城栅,皆持兵守卫。法俗严峻。

    倭女王之事,蓟国上下,人尽皆知。

    左国相崔钧旋即问道:“如你所言。贵女王常居深宫。专侍神鬼,不问政事。与狗奴结盟之事,是否与女王弟,相关?”

    “这……”梯秀如实答道:“下臣,实不知也。”

    “公覆。”刘备遂看向横海将军黄盖。

    “臣在。”

    “速遣一支水军,前往邪马台博多港。面呈国书,询问倭女王。”刘备言道:“若不得相见。则向王弟,询问狗邪韩国事宜。”

    “遵命。”黄盖起身领命。

    刘备又冲狗邪使言道:“真番马韩,乃我大汉属国。无论狗奴还是邪马台,皆不得擅自侵占。回去转告贵王:切勿妄动,动则灭国。”

    真乃我主也!

    闻此言。堂内百官,无不快慰。

    如前汉武帝二征大宛。一次出兵,百官群起阻挠,武帝一意孤行,大败而归。本以为再兴大军,必倍加阻扰,岂料百官此时却群起上疏,二征大宛。于是“万里长征,只录功,不计过”,战而胜之。

    要么不打,要打一定赢。便是我大汉朝的痞气。

    梯秀不敢怠慢,如实传语。

    狗邪国使闻言,皆面色大变。瑟瑟发抖,不能自已。若非拼死忍住,未曾当场便溺。小命休矣。

    待狗邪使者出殿,梯秀又进言道:“启禀王上。水军启程时,下臣愿同往。”

    “也好。”刘备欣然点头:“国中若无事,当早去早回。若有事,亦早回。”蓟王言下之意,但有草动风吹,当善保有用之躯。

    梯秀心领神会,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臣,领命。”

    见诸事已毕,那美遂避入后殿不提。

    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生于孤岛,岛夷对大陆的渴望,与生俱来。无它,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试想,若居于四面环海之死地,又如何能不想迁往畅通东西南北之大陆安居。此,便是岛夷的野望。

    正如绿洲文明对通商的渴望,亦是与生俱来一样。受国情所限,国土可利用面积狭小,无法一应俱全。为生存,必然要互通有无,相互交换。

    换言之,若不彻底融入大汉。或早或晚,岛夷将起兵入侵,妄图迁居大陆。而半岛,无疑是绝佳跳板。

    狗奴国位于邪马台国以南。当比大汉一州之地。人口嘛,尚未得知。既为邪马台三十余国之生死大敌,当颇为可观才对。毕竟,以倭岛的文明程度而言,打仗便是比人数。

    蓟王命水军前往博多港,除去与卑弥呼女王当面对质。还有实地探查狗奴国之意。蓟王并不准备将狗奴倭人,尽数掠来大汉。而是行就地驯化。将现有狗奴国,摇身变为属国。再就地武装岛夷,与邪马台结盟,进而征服整座倭岛。

    如前所说,在大汉的星空下,刘备不允许五胡四夷有丝毫劣化的可能。

    何为劣化?

    “逆汉化”,便是劣化。

    道理不复杂。作为此星空,一骑绝尘,领先世界一千年的汉文明。逆潮流而动,开历史的倒车,皆是劣化。

    向善而化。才是唯一王道。

    散朝后,百官三三两两,鱼贯出宫。

    邪马台使梯秀,于宫门外,拦住左国相崔钧:“国相。”

    “意欲何为?”崔钧含笑发问。似不意外。

    “可否移步说话。”梯秀欲言又止。

    “如此,且与我同车一叙。”崔钧相邀。

    “喏。”梯秀遂与崔钧结伴而行。国相府邸,坐落在北宫门外。然若无要事急入宫,散朝后,百官皆需自南门出宫。二位国相亦不例外。乘车驾绕行北城。

    待二人登车,梯秀这才言道:“狗邪韩国之事,当与我王无关。”

    “你久居泉州港,对故国之事,又岂能尽知。”

    “国相所言极是。然实不相瞒,此时此刻,女王亦不再国中。”梯秀语出惊人。

    崔钧闻言,不由一惊:“贵女王今在何处?”

    “在……”梯秀有口难言:“女王下落,事关重大。请国相恕罪,下臣不能如实相告。但下臣敢用项上人头作保,女王与此事并无干系。”

    “原来如此。”崔钧这便宽慰道:“你且安心。我主乃当世明君,自会明辨是非。女王若未曾参与其中,必不会怪罪。”

    “下臣感激不尽。”梯秀终是放心。

1.166 心生毒计

    如前说所。UU小说谈判的实质是“互相妥协,各取所需”。谈判双方,获得各自最关切之“核心利益诉求”的同时,还需给对方留有足够的余地。切莫以为,赢家通吃。更“不要把桌上的钱都拿走。”

    单方面妥协,那叫受迫。被迫签约,是为丧权辱国。国若无格,民又岂有人格。无有人格,与行尸走肉何异。民不畏死,只畏生不如死。欲求国民忍辱负重,前提是国君卧薪尝胆。如此方能同仇敌忾,上下一心。

    刘备作为大汉一藩。与五胡四夷相处,从未恃强凌弱,仗势欺人。更从未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未战先怯,更古未有。汉风雄烈,乃出祖传。

    用后世的话说:“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区别对待的前提,是先分门别类。正如蓟王后宫。谈情说爱,利益共存,皆需分清人选。与公孙长姐言利,本末倒置。

    跟宦官谈情不言利,不啻对牛弹琴。

    当如何区分?

    简单明了:先分善恶,再辨利害。而后分门别类,爱、恨、情、仇,逐级递进。朋、友、妾、妻,不一而足。切莫混为一谈。终归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此,便是王者之心。

    蛮荒与文明的标志,便是“知耻”。

    蓟国水军明轮舰队乃海上坞堡。何须动刀剑,横冲直撞,一路摧枯拉朽。狗奴国船窄人短,如何能敌。正因其孱弱,不忍加害,故多行驱离。不料狗奴倭人,不知感恩,反变本加厉。为求结果,不择手段,何其恬不知耻。

    或有人问,马韩辰王乃大汉藩属。因何会坐视国土被倭人所据。而无动于衷。

    须知,“韩有三种:一曰马韩,二曰辰韩,三曰弁韩。”辰韩与“同族之貊接”,又称“秦韩”,与弁韩,多出诸夏后裔,先秦遗民。马韩则“与倭为近亲属”。马韩与倭人,多行串种。语言、习俗,皆相近。

    换言之。狗奴国,之所以胆敢渡海圈地,或受马韩辰王暗中蛊惑,亦未可知。

    试想。三韩七十八国,百万之众,被蓟王抄掠一空。只剩本国数万之众,立为真番属国。此消彼长,马韩辰王心中焉能无恨。如此怀恨在心,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久而久之,必心生毒计。

    怎么说呢。不认命,也是对的。

    只是,参考蓟王心中的利害关系。选择做刘备的敌人,下场注定悲剧。

    外事反复,必生内贼。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蓟王上陈情表。为后宫佳丽,求赐名分。为年后洛阳街头巷尾,热门谈资。蓟王向来爱恨分明,从不屈就。亦从不令人屈就。亦如前所说。便是忍辱负重,也要自上而下,从国君卧薪尝胆始。蓟王从不屈就,又岂能独令枕边人,委曲求全。

    煌煌汉室,四百年来,便无此道理。岂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后世皇朝,犬儒盛行。蝇营狗苟,脑满肥肠。不思忠君爱国,一肚子男盗女娼。刮地三尺,中饱私囊。反厚颜无耻,吆五喝六,勒令升斗小民“顾全大局”。此等败类,若生在大汉。其下场,必点天灯。无有例外。

    蓟王有礼有节,新帝焉能不知。再说,举手之劳,全人之美。何乐而不为。旁若无人,不禁深思:蓟王对后宫佳丽,皆宠爱有加。对三百子嗣,又岂能吝啬。

    闻蓟王太妃已传口谕:无分男女,不论长幼,长大成人,皆有食邑。

    细算下来。蓟国千里之土,三百余城,也仅仅够分。

    如此,不出二代,大汉第一强藩,支离破碎,全无后患。

    新帝焉能不暗喜。

    蓟王上表,正中下怀。但有所求,必有所应。新帝金口玉言,策封蓟王后宫佳丽,无有例外。为以示隆重。特命黄门令左丰,亲往蓟国宣诏。消息传出,蓟国上下皆拍手称快。与有荣焉。

    蓟王后宫,更是一片温馨祥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古往今来,皆是一个理。

    汉时“生殖崇拜”可谓深入人心。除去四时供奉,寓意“开枝散叶”的铜祖礼器。蓟王刘备,便是时人之“**崇拜”。年方二十,得子三百。岂止是开枝散叶。分明是枝繁叶茂,巨木参天。螽斯衍庆,生生不息。

    前汉时,中山靖王有百二十子。蓟王文治武功,直追先祖。果出高皇一脉,麒麟降世。

    节育虽是必须,亦要因人而异。穆贵人膝下无子,自当例外。

    穆贵人雍容华贵,潋滟无双。深得蓟王宠爱。虽不敢说专宠于后宫。却也常伴身侧,日夜浇灌。且又身兼披香博士一职。时常往来长安离宫与蓟王宫。言传身教,汉宫仪。挑选西域诸国陪嫁侍女、倭女等,补王宫之缺。

    关于穆贵人的来历,后宫亦有风传。却无人真正知晓。便是蓟王刘备,亦未深究。先帝早崩,新帝继位。前朝旧事,皆随风逝去。知其心意足以,何必再提?

    洛阳,西邸,万金堂。

    自何后丧服寡居,为先帝守丧。皇后名号前,加尊“灵思”二字。声势日衰,大不如前。

    除去大将军何进与河南尹何苗,时常入园觐见。曾经车水马龙的西邸,已少有人往来。然今日,先帝十常侍齐聚,颇多意外。

    何后自帘后问道:“诸常侍,因何不去服侍新帝,反来见我。”

    张让泣声道:“陛下(新帝)专宠新人,却视我等为阿堵秽物。拂袖掩鼻,绕道而走。传闻,为平民愤,陛下欲杀我等,以谢天下。大难临头,生死之间。老奴等,走投无路,唯有啼血来求皇后,出手相救。”

    见十常侍纷纷恸哭出声,何后亦心生不忍:“尔等服侍先帝多年,可谓劳苦功高。奈何一代新人换旧人。新帝继位,重用中、小黄门。弃尔等,于不顾。我虽心生不忍,却也无可奈何。我与新帝,虽分属叔嫂。然却无半分情谊可言。有心无力,如何相帮?”

    何后此言,字字锥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先帝崩后,何后迁居西邸。已交出正宫印绶。新帝与汝南袁氏联姻。待袁氏女入宫,必为正宫皇后。那时,南北二宫,更无何后立锥之地。

    人急烧香,狗急蓦墙。生死关头,张让与赵忠,四目相对,这便心生毒计:“先帝皇长子,虽已立为太子。然若陛下与袁氏生子,又岂能善罢甘休。何后,当早做打算。”

    何后闻言,眸中厉色一闪而逝:“依阿父所见,该当如何?”

    闻何后唤己“阿父”,张让心头骤喜。这便匍匐近前,低声言道:“何后可曾听闻,困龙台上,孝仁皇口出三十二字箴言?”

1.167 麒麟可乎

    “阿父何意?”帘内何后似笑非笑。www.uu234.ccwww.uu234.cc

    张让已顾不得许多:“孝仁皇与先帝,先后陈尸台上。民间传言四起,天下将信将疑。箴言四言八句,字三十有二,其‘盗嫂受金’一句,皇后以为如何?”

    “先帝在世时,亦曾有此问。”何后不置可否:“然至今未解其意。”

    “皇后先前言道,‘与新帝分属叔嫂’。若此言成真,陛下还能稳坐帝位,得善终否?”张让索性明言。

    “大胆。”此二字说得轻如飞鸿。

    张让却听得五体投地:“老奴死罪。”

    “阿父先前也说,大难临头,行将入土。普天之下,欲杀阿父之人,何其多也。又何需在我面前领死。”何后一声轻笑。

    “皇后果然是皇后。”张让笑着起身:“皇后若能舍清白之身,老奴又何惧一死。”

    “大汉深宫之中,何来清白二字。”何后表情淡然,似古井无波。

    “皇后若依计行事。皇长子继任大统,指日可待。”张让肃容下拜。

    “口说无凭。”

    “老奴等,愿指天为誓。”

    “逆天行事,指天何用?”何后嗤鼻一笑。

    “依皇后之见,该当如何。”张让忙问。

    “可敢与我歃血为盟,立书为据。”何后吐字如兰。

    “便依皇后所愿。”张让咬牙应下。生死关头,先挺过鬼门关。至于后事如何,且走着看。再说,何后出身商贾,善利益交换。终归能转圜。

    “如此,甚好。”帘内何后,眼波流转,心机莫辨。

    何后取银针刺破指尖,在白绢上写下:“血书为盟,共保太子”八字。张让等十常侍,依次刺破指尖,签字画押。待白绢重回帘后,盟约乃成。

    将白绫收入袖中,何后问道:“当如何行事,还望阿父教我。”

    所谓同流合污,再无所忌。张让嘿声一笑:“新帝阴藏奇癖,非食乳不能兴。皇后欲成大事,当溢乳也。”

    何后不由一愣:“新帝竟有此癖?”

    “然也。”张让低声言道:“先帝食母程中大夫,常进出新帝寝宫,陪侍榻上。禁中传言,新帝‘食母’也。”

    “原来如此。”何后眼波流转:“程中大夫自喂食先帝,从未间断,故有乳。然我却断乳久已,如之奈何。”

    “此事易耳。”张让遂耳语相告。话说内之事,十常侍等人,知之甚祥。

    何后面色阴晴不定:“若如此行事,必留后患。且先帝早崩,我孤身守丧。若身形大变,必遭人窥破。”

    “事急从权。”张让又言道:“皇后不知高祖‘隆准龙颜’之事乎?”

    《史记高祖本纪》:“其先,(母)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父)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从王媪、武负贳(shi,赊)酒,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高祖每酤留饮,酒雠(chou,售)数倍。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券弃责。”

    回忆高祖之事,何后不由眸生异彩:“高祖乃真龙降世,故有蛟龙盘母,寐中孕身。然今非昔比。今汉江河日下,天频降灾异,以示警。如何能得真龙降世。”

    自冠下偷看何后面色,张让终道破心声:“诚如皇后所言,时至今日,断难天降真龙。然,天降麒麟可乎?”

    何后呼吸骤促。须臾又言道:“远水不解近渴。”

    张让又嘿声一笑:“一骑绝尘,旦夕可至也。”

    “计将安出?”何后目光如炬。

    “只需如此,如此……”

    泉州港,水军大营。

    锦帆司马苏飞,领麾下舰队,扬帆远航,驶往邪马台博多港。邪马台国使梯秀,亦随行。

    左国相崔钧已告知蓟王刘备。梯秀密言,邪马台女王卑弥呼,时并不在国中。换言之。邪马台,真若裹挟其中,必是女王之弟,与狗奴暗中勾结。如前所说,倭人与马韩同宗同源。互为兄弟之邦。若马韩辰王,里应外合,引狗奴与邪马台联军登岸,以为助力。亦合情合理。

    须知。此时辰王,不过持本国数万之众。国弱民寡。焉有与蓟国一战之力。唯有引来外援,合三方之力,方能与蓟国相抗。正如娄圭进言:马韩辰王此举,非为与蓟国为敌。不过是挟兵自重,乃为自保耳。

    蓟王欣然点头。命人传语真番属国都尉,若无实据,切勿轻动。

    真番属国都尉亦非旁人,乃二兄刘武。先时领兵拱卫督亢城仓。后积功升迁,被蓟王派驻半岛,为真番马韩属国都尉。以从兄刘武为都尉,足见持重。蓟王此举,乃为安马韩辰王之心。

    奈何事与愿违。马韩辰王,仍暗中勾结倭人登岛,侵占半岛南部滨海之土。除去挟兵自重,亦有祸水东引之嫌。以己度人。半岛列国,蓟王兵锋所指,三韩、高句丽、扶余、沃沮,接连臣服。百万三韩西迁,二十万高句丽内附,四十余万扶余南下。半岛重归汉郡,再无异族政权掣肘。为防蓟王乘胜追击,铲除异己,于是引狗奴登岛。嫁祸倭人,亦是马韩辰王自保之举。

    刘备不得不承认,辰王确实做到了。成功将仇恨点,转移到了同宗同源的倭人列岛。

    攻无道而伐不义,福莫大焉。

    趁国中一片向好,大汉十三州难得无事。刘备欲兴兵攻岛,讨伐狗奴国。灭国后,就地另立属国。设港开埠,源源不断引入汉风汉仪。接棒向化倭人。待皆为汉民,再招募健勇,攻伐倭人列岛。不出数代,倭岛尽为汉土。永绝后患。

    临乡,蓟王宫。

    天刚露白,蓟王已起身。

    榻上七美一夜承欢,酣然深眠。为首正是雍容美妇,穆贵人。仲春二月,芙蓉帐暖。刘备掖好春光无限,沐浴更衣,往餐厅用膳。

    榻上贵人,闻声睁眼。娇喘之间,慵懒轻唤:“来人。”

    “奴婢在。”便有女侍医,身背药箱,趋步近前。

    “善后。”

    “喏。”女侍医这便捧药入帐。

    《孙子作战》:“夫钝兵挫,屈力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钝兵挫,屈力货。诸侯(蓟王)乘弊而起,虽有智者(穆贵人),不能善其后。

    孙子,果然大才。

    蓟王北宫,何妃寝殿。

    将洛阳来信草草看完,遂付之一炬:“恬不知耻。”

1.168 千里投怀

    蓟国东西千里,南北六百里。www.uu234.ccUU小说有县二十又七。城邑三百余。

    境内九条大河,三大循环水系。支渠四通,枝津遍地。蓟国渠东北至西南,贯穿全境。径百里以上大泽:督亢、掘鲤、文安、雍奴。径十里以上陂泽,六十又七。十里以下湖泊池塘,星罗棋布,数不胜数。

    三百余城,有都邑、商邑、农邑、马邑、牧邑、渔邑、关邑、港津,不一而足。

    安次县,乃蓟国农牧大县。所产肉禽蛋奶,供应全国。蓟国千里稻作,稻花鱼、禾鲤干,连年丰产。雍阳、泉州等,近海城邑,水产海量上鲜。随蓟国青盐,日积月累,连连看涨。风干腌制品,产量陡增。随商队贩运,风靡北疆、西域。

    海盐的富余,大大延长了鲜货的储存与流通周期。当真一本万利。盐田亩产十六石,即便一石降至五百钱。获利亦足称丰厚。可与水田稻鱼二季相媲美。迁居蓟国的马韩岛夷,亦渐悉知,蓟国大钱的好处。户有盐田一顷,除去雨雪二季,一年辛劳,足可得四十万钱。仍作价十万钱的豪宅,和一亩万钱的盐田,不出三年,轻轻松松,便可将欠债还完。

    饮鲜奶,食酪,早成国人日常。

    奶牛之所以能不断产奶,正因其不断妊娠。

    奶牛的一生,大概是这个样子:

    小母牛,长到十六个月时,发育健全,进入青春期。在人工作用下,很快,这头处女牛便莫名怀孕。约二百八十天后,母牛分娩。从此时起,便是她的产奶期。

    又过三百天,奶牛停止产奶,休息六十天后,再次分娩。因在二百二十天前,已莫名二次受孕。六十天后,会产下二胎,开始新的轮回。如此反复,历经七八轮后,奶牛体力衰竭,既被淘汰。厩间,被新的小母牛所取代。

    通常而言。若要产奶,必先产子。

    人畜皆一样。

    亦如小母牛莫名怀孕。人工受孕,人畜皆宜。

    后世论证,只需温度、酸碱适宜,可存活数日之久;即便在体外,四十八小时,存活率亦有七成(70%)。虽说,以上数据,皆来自后世。然,正如大汉宫廷有守宫砂一般。时下,江湖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多过牛毛。类似“莫名怀孕”之奇技,或有人代代沿袭,亦未可知也。

    可以确定,禁中无人会此奇技。十常侍之所以齐来啼血,哀求皇后施以援手。正因纵观江湖,当世唯有一人,深谙“千里投怀”之术。此人与何后,关系极深。

    事不宜迟。送走十常侍,何后这便传命:“来人。”

    “奴婢在。”

    “速遣人出宫,将义兄接来一见。”

    “喏。”须臾,便有车驾出园,往城中接回何后义兄。道人史微,字子眇。其人有道术,与何后自幼相识。先前,皇长子便寄养在史子眇府中。故称“史侯”。

    过不多久,车驾重入西园,在西邸前停稳。便有身材五短,其貌不扬,尖嘴猴腮一道士,翩然下落。

    “皇后何在?”环视金碧辉煌,略显萧瑟之西园。道人随口一问。

    “回禀仙师,皇后已在万金堂恭候多时。”答话小黄门,曾伴史侯身侧,同养在史道人家中。

    “还不速速引路。”

    “喏。”知其秉性,小黄门急忙应承。

    登堂入室。史子眇伏地行礼:“贫道拜见皇后。”

    “义兄请起。”何后自帘后言道:“座。”

    “谢皇后。”

    待其落座。何后正欲开口,忽话锋一转:“义兄可知,所谓何事?”

    “哦?”史子眇掐指一算:“可是为太子之事。”

    “然也。”何后喜从天降:“世间一切,皆逃不过义兄法眼。”

    “皇后谬赞。天道无常,红尘浊世。贫道不过是侥幸参破只鳞片爪。而已。”史子眇言道:“不知贫道当如何相助。”

    “闻义兄自天书习得‘千里投怀’奇术。不知真否?”

    史子眇一大一小,两只鼠眼中,精光一现:“只恨未有真龙降世,此术无用武之地。”

    “义兄岂不闻‘麒麟送子’?”帘后何后,妩媚生姿。

    “嘶”饶是装神弄鬼史子眇,亦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麒麟在北。无怪皇后欲行‘千里投怀’。”言语出口,彻齿生寒。然“富贵险中求”。若真能令皇后如愿以偿,获利何其丰厚!

    心机百转,正计较利害。忽闻何后又道:“义兄可有此神通乎?”

    “有。”情急之中,脱口而出。覆水难收。电光石火,史子眇已谈笑如初:“事关天家国祚,帝后福佑。贫道,自然有。”

    “当如何施为。”何后喜问。

    “此神通可逆天改命,颇费道行。”史子眇故弄玄虚:“凭我一人之法力,断难达成。且还需网罗天下奇珍异宝,通灵神物,以为助力。道法财货,耗费颇多。”

    “义兄且说来,需折钱多少?”何后开价。

    “足需一亿大钱。”史子眇咬牙出价。

    “可也。”何后难得爽快。

    史子眇血气冲顶,一时红光满面。

    何后不疑有他,自帘后娓娓道来:“走时,义兄可取三枚琉璃宝钞带回。事成之后,自当分文不少。”

    “皇后恕罪。”史子眇坐地还钱:“所谓‘钱能通神’。一亿钱货,乃为向各路神仙,赎买鼎炉灵宝之用。仙家宝物,概不赊欠。”言下之意,需提前支付全款。

    “原来如此。”事关钱货大事,何后自当问清:“先前义兄曾言,非一人能及。不知还需何人相助。”

    一问一答间,史子眇已打好腹稿:“皇后可曾闻‘麻姑’之名?”

    “可是‘沧海桑田’、‘东海扬尘’之仙姑。”何后岂能不知。

    据《神仙传》载,其为女性,修道于牟平东南姑馀山。桓帝时,应仙人王方平之召,降于蔡经家。年十**,貌美,自谓“已见东海三次变为桑田”。故,时以麻姑喻高寿。稍后又流传有,三月三日西王母寿辰,麻姑于绛珠水边,以灵芝酿酒祝寿之故事。因而后世民间为女性祝寿,多赠麻姑像,取名“麻姑献寿”。

    “然也。”史子眇高深一笑:“盗采麒麟之菁,非麻姑不可为。”

    “原来如此。”何后虽忍痛割爱,却也不见兔子不撒鹰:“义兄若能将麻姑请下凡尘,十枚琉璃宝钞,自当双手奉上。”

    何后为人,史子眇焉能不知。这便欣然点头:“可也。”

    与何后约定时日,史子眇这便回府,设坛作法不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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