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名臣硕老
蓟国四师,传道授业于王学。司马徽、黄承彦,门下弟子,皆有所长。然论一城治政,多出儒宗所掌太学门生。
蓟王发问。儒宗当仁不让:“禀主公。老臣举博士王烈,出治一方。”
太学博士王烈,曾与釜山港令刘政,出使邪马台。后潜心为学。时过境迁,身旁同僚纷纷高就,唯王烈“通识达道,秉业不回”。陈少师辞世,王烈守孝至今。蓟王早有重用之意。
“太学博士六百石俸,如何可贬为三百石长。”蓟王笑道:“郑公之意,孤已尽知。王彦方,可为南閤主簿。”南閤祭酒许子远,秩真二千石。南閣主簿,品秩稍逊,亦为二千石俸。
“主公明见。”儒宗下拜。先前所言,乃为欲扬先抑,引玉而抛砖也。
蓟王行事,必有深意。
群臣窃以为:凡意气相投,豪杰之士,皆徵门下署吏;凡足智多谋,公私分明,皆辟辅汉幕僚。王烈少师事陈寔,以义行称。与蓟王同契,何不入门下。
帘外侧席,门下报馆左丞陈琳,苦思不解,低声求问:“王彦方何以入幕府?”
“孔璋岂不闻,北海一龙,割袖断交乎?”报馆右丞卫觊,低声答曰:“‘奇正相佐,辅车相依’也。”
陈琳略作思量,这便恍然大悟。许子远,当有此人佐之。正如贾李和优,有四才通达。八分田沮,配东孝西直。奇正相佐,唇齿相依。
门下署,唯祭酒司马徽,入万石国老席列。余下皆陪坐侧席。与少府女官,分居左右。女官亦只有中书令赵娥,伴君座前。
“郑公,可另有高才。”蓟王笑问。
郑玄持芴奏曰:“太原,令狐邵、王景、王定、王晨、王凌。当可一用。”
“令狐邵,字孔叔,景、定、晨、凌,皆出王太师家门。”中书令赵娥,回身奏曰。
蓟王轻轻颔首。王允乃蓟王外舅。时董卓乱政,视王允为心头大患。为防万一,家小以求学为名,北上蓟国。唯长子王盖,今为侍中,陪伴老父身侧。
不愧是儒宗。蓟王心中慨叹,而面色如常:“公祐。”
“臣在。”门下主簿孙乾,趋步入殿中。
“速往太学,接众良才。”
“喏。”
蓟王又问:“泉州港令,何人可继。”
“禀主公。崔元平,葬父归乡。主公何不召来,与左相重聚。”门下祭酒司马徽,持芴奏对。
崔烈长子,崔均,多年前由弟崔钧举荐,暂代泉州港长。任上颇有建树。可惜黄巾乱后,被老父一函家书唤回。年初,崔烈并张俭,双双饮鸩而亡。待大河解冻,崔均扶棺返乡,葬父安平祖陵,守孝至今。
蓟王金口玉言:时不我与,虽逢国殇,当夺情处之。家门诸子,皆奉国守孝,不去官职。
又循汉宫仪,以日易月。凡蓟吏,三年之丧,三十六日释服。蓟国丧制,今已入《蓟法》。
时有大儒进言,三年之丧,其实二十七月,当守孝二十七日,非三十六日也。蓟王称善。然毕竟以日易月,宜当满打满算,不可锱铢必较,再行删减。遂不改四九之期。
左相位高权重,若得兄长相伴,当可慰藉。司马徽之意,蓟王亦知矣。
这便看向崔钧:“左相,以为如何?”
“臣,无异议。”崔钧肃容下拜。
“公业。”
“臣在。”门下督郑泰,趋步殿中。
“代孤徵元平。”君王用徵,大将军用辟。
“喏。”郑泰领命而出。
少顷。孙乾引令狐邵、王景、王定、王晨、王凌入殿。
“学生,拜见王上。”
“三百出仕,可乎?”蓟王直言。
太学五生,异口同声:“固所愿也!”
“中书令宣诏。”蓟王已命中书令,先行拟好诏命。
“封令狐邵为扶黎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领命,谢恩。”
“封王景为无虑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领命,谢恩。”
“封王定为徒河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领命,谢恩。”
“封王晨为宾徒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领命,谢恩。”
“封王凌为房县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领命,谢恩。”
待五人更换朝服印绶,入殿面君。
蓟王不忘叮嘱:“五县贫瘠,城郭坍废。如扶黎县,乃旧县复立。并无虑,将为乌桓内附之地。稍后当为归义侯国相。主一国之政,更需小心谨慎。”
“喏。”
至此,原辽东属国各县,俱得良吏。
话说,蓟国千里沃土,皆于一片荒芜中,平地而起。比起前辈师兄,举目四望,一片白泽,别无寸土,“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民情地貌,可谓云泥之别。
待五县令,陪坐末席。
不等都船令持芴而跽。市舶令田骅,已抢先奏报:“启禀主公。大辽水入海处,可置新港。”
“此地,恐属安市县所辖。”蓟王亦知。
“臣已查验,非我(国)莫属。”田骅言之凿凿,必有定论。
“如此,且命将作寺一探究竟。”蓟王从谏如流,亦需谨慎。
兼州并县,诸事繁多。远非一日之功。时辰不早,蓟王起身罢朝。
明日再议。
百官鱼贯出殿。然亢奋之情,溢于言表。先前不过一郡之地。先督四州,又并十县。河北万里疆土,皆归我主治下。手握半壁江山,三兴汉室,岂又远乎。
虽政务繁重,然忙里偷闲。相约三五好友,浮一大白。
门下署,鸾栖馆。
陈琳求问:“儒宗何以举王太师子侄?”
许攸笑答:“儒宗老成谋国,真乃国之幸也。”
“子远何不明言。”陈琳急问。
“先前,主公代三郡乌桓上表,求内附归义,并将苏仆延,丘力居部,封于扶黎、无虑。今日朝会,儒宗举王太师次子,治无虑。”许攸笑问:“王太师若拒乌桓内附归义,岂非令天下耻笑:恐伤子也!故不敢允之。”
“原来如此。”陈琳恍然大悟。
许攸笑叹:“万石国老,我辈不可小觑也。”
1.46 有褐有衣
不出三日,蓟国诸事,传至别都甄城。
太师府。
“《汉书·地理志》云:‘上谷至辽东,地广民希(稀),数被胡寇,俗与赵、代相类,有渔盐枣粟之饶。北隙乌桓、扶余,东贾真番利(东与真番郡通商互利)。’”尚书令桓典,有备而来:“又闻大辽水,乃东胡各部与濊貊、扶余、沃沮之鸿沟(边界)也。”
“蓟国地处北疆,内附羁縻,乃承大汉四百年之国策也。”王允一语中的。
“太师明见。”不其侯伏完,试问道:“蓟王代三郡乌桓所上《乞归义表》,当如何作答。”
“多年前,蓟王亦代鲜卑十四部请立属国,代高车十二姓求内附归义,立高句丽、扶余并南北沃沮属国。今三郡乌桓内附,亦无不可。”王允言道。
“喏。”尚书令恒典,心领神会。
在蓟王之前,属国,为大汉附庸。归义,则类藩国。就独立性而言,归义更强。凡属国,多设属国都尉领护,如居延属国都尉。内附归义,则遣使入其国监护,如“使匈奴中郎将”。
蓟王首开向化先河。归义侯国,类比郡国内之县侯。由国主指派侯相治政。归义(县)侯,拥有相对独立的私人武装。受辅汉幕府节制。凡遇征伐,幕府可命其出兵,共组联军。
若为属国,则循旧例,遣都尉领护。如鲜卑奢延属国,由奢延属国都尉领护。无论属国,还是归义国,皆归辅汉大幕府所辖。
归义的最大好处,坐享其成。归义侯,无需整日忙于吏治民生,便可得享国主之一切便利。尤其从居无定所,到安居乐业。随着农牧亚文明的不断进步,生产关系为匹配生产力而迅速增生。更为复杂高级的人际关系,财富分配,社会阶级,应运而生。画个圈便是有主牛粪,已无法解决利益分配的矛盾。
游牧“家长制(部落大人制)”,加快向封建“吏治”演化。
于是君治吏,吏治民。
就与蓟国日益比同的部落而言。生产力突飞猛进,生产关系日新月异。而生产者(部落民)本身,却未改变。人还是那些人。于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遂成必然。蓟国名产之一,便是蓟吏。
如同后世家族企业中的职业经理人。
如何行之有效的管理一个国家。成为所有亚文明的迫切所需。
利益驱动,矛盾逼迫,双轨制下。归义成唯一答案。
这才是笼罩在大汉一藩,兼容并蓄,包罗万种下的,深层原因。
一言蔽之,趋利避害,人皆向好。
稍后,朝廷诏命传达。董侯言:可。
三郡乌桓,如愿内附。敕封丘力居为“扶黎(归义)侯”,苏仆延为“无虑(归义)侯”。为与高车区分,乌延为“乌桓率众王”,仍号单于。因立王庭于无终,故又称“无终(率众)王”。
悉归辅汉幕府领护。
“四夷国王,率众王,归义侯,邑君,邑长,皆有丞,比郡、县。”
吏治自上而下,皆出辅汉幕府。
选拔任命,皆出南閤。
蓟王擢升太学博士王烈,为南閣主簿,正当适宜。
海内大儒出仕,先入五学为博士,著书育人,研习精要。待觅得良机,再求升迁,已成惯例。尤其《蓟法》乃儒宗等,名臣国老,共同编纂。先通国法,乃吏治之本。
得同僚相助,上官指点。言传身教,日积月累,不出数载,良吏自成。
吏治,是一个体系。
先前远隔万水千山。如扶余、沃沮,需绕行半岛,舟车劳顿,辗转数千里,方能抵达蓟国。拖家带口,力所不及。并入辽东属国,近在咫尺。或革船顺下大、小辽水,百狼水,大梁水,或驱牛羊沿河谷而行。举家迁往朝都、昌黎二郡。定居(医)无虑山麓。
蓟国良吏,只需宽法严律,惩恶扬善,“依其俗而治之”,不出数载,当与蓟国比同。
无虑山东坂近海处,有径二百里之“辽泽”。“契丹,本鲜卑之种也,居辽泽之中,横水之南,辽泽去榆关一千一百二十里”,“地多松柳,泽饶蒲苇”。既此。
辽泽乃堪比督亢、雍奴、文安、掘鲤之大泽。此地极利圩田。
只需将径二百里辽泽,圩成稻田。蓟国东境,再无缺粮之困。重重利好,被将作寺良匠,不断传回。街头巷尾,国人殷切。
农牧文明的融入,不仅带来了机关器所急需的畜力。与之相匹配的衣食住行,皆有增益补充。
比如毛织物。
华夏毛纺织史,源远流长。早在新石器时代,西域毛纺织生产已现萌芽。约夏朝时(前2000年),西域幼泽(罗布淖尔),已将羊毛用于纺织。
至秦汉,毛织技艺成熟。今汉织工更为精进,纹路更为精美。有兽葡萄纹双层平纹、龟甲四瓣花纹等,均为羊毛织造。其龟甲四瓣花纹,乃河西秋毛所织。
羊毛纺织之前,须先经初加工:采毛、洗毛、弹毛。
最初,华夏先人将自然脱落的羊毛收集,称拾毛。春秋战国时,从羊皮上采集羊毛,称采毛。南北朝时盛行铰(剪)毛。中原和江南,每年铰毛三次;漠北寒冷地区,每年铰毛两次。且为防止损伤羊体,一般中秋后,便不再铰毛。山羊绒的采毛,《天工开物》载有二法:搊(chou)绒和拔绒。搊绒是用竹篦梳下绒毛。采集较细的山羊绒,须用指甲沿其生长方向拔下,称拔绒。
羊毛带有油脂、砂土等,纺前必须除去。《齐民要术》中,有把剪下的羊毛在河中洗净的记载。《天工开物》亦有,“凡绵羊剪毛”,“皆煎烧沸汤,投于其中搓洗”。西域先民早有用“碱水”、“乳水”、“酥油”洗羊毛的传统方法。岭南山区,另有将羊毛放入黄沙,搓揉除油之法。
羊毛洗净晒干,再用弓弦弹松,以供纺纱,唤做弹毛。弹毛后移用弹棉。
毛织物,除去织造毡帐、罽毯,亦可用于织衣。
唐时兔毛褐,五代孔雀裘,与锦、绮同等珍贵。
“裘新青兔褐,褥软白猿皮”,“织孔雀毛为裘,光彩金翠,过于雉头远矣”。
汉矛无缨,确有毛衣。
1.47 难觅仙踪
“孤以为,一统易耳。”逢休沐,蓟王携后妃,温泉共浴。
“夫君有何妙计。”公孙王后笑问。
“待诸子长成,泛舟七海。并土封王。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何愁天下不平。”
“愚公移山乎?”绾妃言罢,后妃皆笑。
“为夫岂止移山填海,欲求布种天下也。”蓟王扬眉一笑,英姿勃发。
后妃无不倾慕。
出汤舍,便是游泳馆。曲水流觞,身舒气爽。
击鞠、赛马,舞乐,百戏,再共沐温泉浴。“温泉水滑洗凝脂”,“始是新承恩泽时”。美人尚不足百。三百御姬,唯有美人十余。还需并云霞卫,拱卫王宫。不能常伴蓟王身侧。一里之回,七重错落。如蓟王有感,即便足不出宫,亦可一统天下。
晚餐毕。蓟王升合欢殿。与侍寝妃嫔欢聚不提。
国境一再东延。几将环渤海并辽东湾,绵长海岸,悉数裹挟。凡有水入海,必淤有沙洲。筑堤造港,舶来船户。数载必兴。
蓟国木兰舟,日夜三千里。往来各港,何其迅捷。国境东延,距三韩半岛,并倭国列岛更近。更加千五百五人口。《圩田制》下,分户不析产。十县并入,尤其朝都、昌黎二郡,郡境阔长。无虑山广袤草场。近海又适圩田。背山向海,春暖花开。
无终为乌桓王庭所在。与良乡、蓟北,潞,四县并一郡。取名:大通郡。
蓟北、良乡,乃春秋时燕国都,并中都乃其一。四县横通四郡,郡治蓟北县,乃通都大邑为其二。“无以名之,此之谓大通(通于大道)”,是其三也。
二千石大通守,蓟王授予高阳令顾雍。
蔡邕门下,高阳令顾元叹,德才兼备。自上任,政绩常列前茅。蓟王曾言其有“宰相之姿”。虽憾未能二千及冠,亦差之不远矣。
高阳令,由最年轻之太学祭酒徐干,继任。
徐干,字伟长,北海剧县人。以诗、辞赋、政论著称,“其五言诗,妙绝当时”。自幼勤学,年十五便可“诵文数十万言”。二十岁时“五经悉载于口,博览传记,言则成章,操翰成文”。“著《中论》二十余篇,成一家之言,辞义典雅,足传于后”。时人赞其论:“欲损世之有余,益俗之不足”,“上求圣人之中,下救流俗之昏者”。
北上蓟国,本为游学。儒宗亲考,拜为博士。及冠为人师。轰动太学。
今为高阳令,亦实至名归。
至此,蓟国广有三十七县,五尹六守。稳坐大汉一藩。
蓟王凿穿内外水路,连通八流四海。再加蓟国造船术,一骑绝尘。集墨门机关术之大成。辽东、岭南大木,足量供应。饶是四百城港,船坞灯火通明,匠人通宵达旦,白波、无极,各式船券仍堆积如山。专用器钞,一券难求。旧船改造,亦如火如荼。
因无终、无虑、扶黎三县,安置内附乌桓。
王允欲取辽东,安市、汶、平郭,三县补之。被蓟王谢绝。言,封国足可取食。
或有人言,如涿郡,前后有多县,并入蓟国。今郡境狭窄,何其苦也。无妨。蓟王少守白檀,远征漠北。肃清长城沿线。收复前汉长城外故土,三千里。重筑旧城,安置边民,通商互市,自给自足。如白檀,今已有十万民居于此。
尤其居延外道,沿线城邑。丝路流金,胡商漫道,海客往来。因而兴起,广有人居。足够幽州诸郡分润。
至于沿线守军。有蓟王坐镇,何愁丝路无兵。
高车十二侯国,因副伏罗妃,和亲蓟国。互市多年,丰衣足食。先前所占废县,早已焕然一新。城池重筑、官道重修。水陆通达,采暖足备。谓“流通溢价”。马邑、牛牢、羊圈,诸多特产,贩卖蓟国。获利之丰,无可计数。
漠南各部,据地利之便。
漠北没鹿回部,并六氏高车,亦出北海珍货,并冰原白虏。
“秦人呼鲜卑为白虏。”
时下,鲜卑已内附,不可再称胡虏。冰原白虏,丰毛饶须,壮硕欣长。先前因身藏缺陷,有碍观瞻。故多充作劳力,无人聘娶。
然自华国老,伐毛洗髓术大成。
白虏伐毛洗髓,身价陡增。直逼鲜卑婢。
散布于鲜卑利亚,广袤冰原内的诸多部落,被扫荡一空。举族贩入白檀,日有千人。蓟人耻于蓄奴。遂与白虏各部大人,签订券书,举族客庸蓟国,耳濡目染,日益开化。
没鹿回部,并六氏高车,因成巨富。
如前所说,高车六氏美人,亦从媵副伏罗妃。今夜,便是副伏罗妃并六氏美人,及旋波、提谟,玄天二女,同侍寝。
时至今日,蓟王“容成(御妇人)术”大成。张弛有度,收放自如。已无需刻意避开孕期。
上元夫人,曾私语道:“容成公自称黄帝师,见于周穆王,能善补道之事,取精于玄牝,其要谷神不死,发白复黑,齿落复生。王母却言,另有**对黄帝陈五女之法,术成能御三百女。”
蓟王将信将疑。随口问道:“何为‘五女之法’?”
“王母却未明示。妾,窃以为,自女子年十五及笄,十载一算。少、青、壮、中、老,此五女也。”上元夫人答曰。
“如何修炼?”蓟王又问。
“九天玄女降,素问灵台开。”上元夫人出口成章。必王母所授。
“原来如此。”蓟王这便醒悟。非巫山神女,不可为。
仙门之术,玄而又玄,虚无缥缈。有缘自得,强求不得。
汉中西乡,午子山(武子山)。
三峰削立,二水环流,山岭有洞四五,深不可测。风出入有声,谓之风洞。又称午子洞。
青牛师封君达,循踪而至。立于午子风洞前,朗声言道:“张仙姑在否?”
“何人扰我清静。”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封君达答曰:“鄙人封君达,奉天命至此。”
“原是青牛师,失敬。”
1.48 权驱寰宇
“仙姑可否,现身一见。”封君达言道。
“上师,既奉天命,何不明示。”洞主不愿现身。循踪而至,必有原因。若心怀叵测,恐遭暗算。女仙洞中修行,内中必有万全准备。故轻易不出。
“仙姑当知,自黄巾乱后,仙门式微。我等修道之人,皆被牵连其中。徼外佛门兴起,或自西域,或至南海,齐奔中夏而来。时永平七年,明帝夜宿南宫,梦见金人,长大,顶有光明,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而黄金色。’帝遂遣使身毒,问佛道法。又建白马寺,于寺中图画形像焉。”言罢,青牛师笑问:“敢问仙姑,明帝梦从何来。”
“必中‘摄魂术’也。”不愧是同道中人。
“然也。”封君达答曰:“仙姑可知,时蓟王入朝辅政。上元夫人,暗施瑶池仙术,不料蓟王半途而醒,遂破瑶池仙术。”
“竟有此事。”女仙暗自心惊。
“正是。”青牛师言道:“若无明主,拨乱反正,重造仙门。世人皆弃仙门于不顾,待尽纳百姓入佛门,中夏必成佛国也。”
“以明帝之尊,亦难免中术。蓟王竟能不中。”仙姑终于醒悟:“上师便以为,蓟王乃三兴之主。”
“蓟王纳仙门入宫,助王母重建西王母国,御西佛于国门之外。更有天光三殿,(观)天阁女仙,常伴身侧。便是巫山神女,亦甘为王所驱。故,贫道窃以为。观天阁,当有仙姑一席之地。”青牛师道破来意。
“果然如此。”张姜子已有所悟,却话锋一转:“然蓟王与佛门莫大干系。闻安世高兄妹,皆与蓟王相交莫逆。更有都尉玄,屯驻燔史关。年年引车队南下。欲凿穿冰原,续接身毒佛国。若真有此捷迳,佛门弟子无需远涉西域,便可经身毒,顺下冰原,直入巴蜀。蓟王求佛之心,与明帝何异?”
“不然。”毕竟身入云台观(邸),坐享国俸。封君达深知蓟王行事:“若一心求佛,何必年俸亿钱,助王母复国,守备昆仑。”
“蓟王究竟何意?”张姜子追问。
“丝路流金乃其一。欲南下身毒为其二也。”封君达答曰。
“灭佛!”张姜子脱口而出。
“非灭佛,乃为灭佛国。”封君达,一语中的:“和亲秦后,诞白帝之子。迎娶甘后,孕赤帝子。立北渚司寒馆,祀冬神玄冥。欲将公孙王后所生嫡长子封,立为玄帝子也。”
“东方青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熛怒,中央黄帝含枢纽,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玄帝叶光纪。”将五天上帝,依次诵来。张姜子幡然醒悟:“蓟王欲一统寰宇乎!”
“‘权既在手,寰宇可驱。’”封君达叹道:“蓟王所求,王权也。”
“天命如斯乎。”张姜子一时气血涌动,浮想联翩。
“仙姑愿助蓟王,权驱寰宇乎?”
“固所愿也!”音犹在耳,仙踪已现。缥缈仙姿,凌然高绝。
封君达自惭形秽,竟不敢正视。
欲权驱寰宇,灭尽佛国,又免疫仙术,汉家之主。于诸夏仙门而言,重重利好,当真千载难逢,可遇而不可求。
若能助蓟王一统寰宇,可修成真仙否?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人活一世。终归有所欲,有所求。仙门亦不例外。
蜀中金堂山,龙桥峰。
“金堂山,水通于巴汉,以山有‘金堂’,因以名山云。”
千秋三师之甘始并东郭延年,寻踪而至,慕名而来。
李八百,久居蜀中,乃有名真仙。洞天福地,周遭信众,久聚成落。便是蜀中官吏,亦常携重礼,登山求术。
闻千秋三师登门,李八百遂断修行,亲出相迎。
共入金堂,宾主落座。
由东郭延年,道明来意。
“既为小妹,宜当自决。”李八百笑道:“二位稍待。”
见其唇喉微动。少顷,便有一女仙,翩然坠下。
果然幼挺仙姿,风骨英伟。二人见之,不敢正视。
“甘后,何许人也。”兄长已用传音术,告知原委。李真多,不答先问。
“乃贫道义女,西宫太后也。”甘始道破天机。
“麟子果真种出蓟王。”李真多笑中别有意味。
“然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可是黄金台,四方馆,群仙会时。麻姑盗采麒麟之菁,行千里投怀乎?”李真多早有所料。
“正是。”甘始已从甘后口中,得知来龙去脉。
“无怪当夜……”李真多却未说破,转而言道:
“蓟王宫中,女仙何其多。前有巫山神女,共赴**。后有协辰夫人,自荐枕席。天下仙门,不请自来。今为甘后媵从,又何须劳我?”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生者,乃所以善死也(注1)’。”东郭延年答曰:“‘善生善死’者,是为‘善始善终’也。”
“好一个善始善终。”李真多心有戚戚:“我辈中人,皆求长生不老,有始无终。实则大谬矣。善始善终,顺其自然。”
“仙姑,明见。”东郭延年肃容下拜。
“蓟王何所求?”李真多忽笑。
“天地一;大同异。”甘始掷地有声。
“‘天地万物,一人之身也,此之谓大同’;‘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言罢,李真多冲李八百,盈盈下拜:“妹,去也。”
楼桑,太学坛。后院精舍。
“先生在否?”廊下所立,正是新任高阳令徐干。
“伟长自入。”儒宗隔窗答曰。
“喏。”徐干除鞋入室,见太学博士王烈,今为南閣主簿,赫然在列。急忙上前见礼。
礼毕落座。
王烈笑道:“伟长此来,必与我同。”
“敢问主簿,所为何来?”徐干求问。
“乃为‘南橘北枳’也。”王烈答曰。
徐干慨叹:“正是此意。”
王烈言道:“伟长当知,祭酒许攸,乃我上官。今为主簿,共事黄閣。恐政见不合,久为其所害。故来相问,该当若何。”
徐干肃容求问:“先生,何所答。”
王烈答曰:“私欲无损公义。公私分明,真,豪杰也。”
1.49 以道御术
“许子远自奉我主,恪尽职守,万无一失。与先前判若鸿沟,是为‘南橘北枳’也。”儒宗言道:“既能公私分明,何患之有?”
“学生,受教。”徐干幡然醒悟。
儒宗循循善诱:“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然何为‘道’?公道也。管子曰:‘是故官之失其治也,是主‘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也。然则喜赏恶罚之人,离公道而行私术矣。’”
“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乃‘私术’,而非‘公道’。”徐干拜服。儒宗之意,“官治”亦或是“吏治”,当以“公道”为准绳,而非绳之以“私术”。
“‘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以道御术也。”儒宗言尽于此。
二人拜服。
之所以有此疑虑。只因未分道与术,不辨公与私。
公道如何量化?
王法。
蓟王宫,灵辉殿。
累日来,蓟王专开朝会,处理十县并入事宜。
左国令黄承彦,持芴先奏:“将作寺上报,无虑县东北,大辽水畔,另有大泽,广袤万里,不下雍奴薮。”
“竟有此事。”蓟王大喜。径三百余里之大泽,毗邻大辽水,若能圩田,其利之大,可想而知。
“此泽何名?”
“亦称辽泽。”
蓟王这便醒悟:“凡境内泽薮,皆唤此名。”
“主公明见。”
蓟王这便定计:“可称大辽泽。”
“喏。”稍后,只需命人于图上标注即可。
“此泽何处所有。”蓟王又问。
“当属前辽东属国。”
“如此甚好。”蓟王言道:“乌桓初改农牧,不习稻作。两处泽薮,需国中青壮、健妇,客庸。奋威校尉韩当,驻守扶黎,恐难兼顾。宜当再遣一校佐之。”
“扬武校尉高览,可佐之。”王傅黄忠,持芴进言。
“可也。”蓟王言道:“海岸阔长,当兴船运之利。”
“唐就水至徒河(县)入海。”左国令黄承彦进言道:“河口处可立港津,以输徒河。”
“此港,可名唐就港。”
“白狼水又东北,径昌黎城西,东流,分为二水,右水名渝(水),即‘医无虑山之水’也,东南迳一故城东,俗曰女罗城,又南迳营丘城西,东南入海。(左水)白狼水,又东南过房县西,注于辽水。(辽水)又东过安市县西南,于辽口入海。”黄承彦将各县水网,娓娓道来。
蓟王心领神会:“当建渝口津、通辽港(辽口)、昌黎港、房港、险渎港。沿岸旧城,悉数重筑。安置徙民。”
“喏。”
如前所说,要富余,先通渠。
在轨路无法大规模普及的时下。水运必为首选。
无虑山东麓,大辽水西岸。一上一下,两处大泽。下径二百里,上径三百里。循雍奴、文安先例,足可各筑新城数十。再分十县。
东境地利之丰膏,始料未及。
沼泽之外,皆是优良草场。遍植苜蓿,建马邑、牛牢、羊圈。不出数载,东境大治。
具体事宜,无需蓟王操心。王治吏,吏治民。治大国如烹小鲜。国主万勿轻动。
都水署、都船署、将作寺、市舶寺等,署寺联动。再由上计署统筹,门下署协调,武库、太仓,一致协同。何愁东境不兴。
国事繁杂。幕府亦不逞多让。
兼督四州,近四百城邑。长令少吏,升迁贬免,备吏补足。政务之繁忙,可想而知。知微见著。幕府封国并立,蓟王先见之明。
“八月按比,分户析产,当迁东境新郡。”蓟王言道:“上计署,需先行谋划,切莫有失。”
“臣,领命。”上计令陈逸,持芴跽奏。
“各港津,当在七月末,先行筑毕,用以转运辎重劳力。”
“臣,领命。”将作令苏伯持芴奏对。
“命扬武校尉高览,驻守无虑,立无虑营。并扶黎营,扼医无虑,东西山麓。监护二归义侯。”
“喏。”王傅持芴奏对。
“仲夏将至。国中稻作,亦不可有失。”蓟王又道:“海外寄田,还需补足。若新谷不足支取,蓟钞恐遭弃用。”
“喏。”右相耿雍,持芴领命。
蓟王向来以备不虞。形势看似一片大好。稍有不慎,万劫不复。断不可大意。
“待碣石港成,遣横海横海左艂舰队驻守。兼顾辽海上下。”
“喏。”横海将军黄盖,持芴奏对。
“楼船校尉郭祖何在。”蓟王又问。
“驻守金州港。监护三韩半岛,并倭国列岛,水路。”横海将军黄盖又对。
“破贼校尉凌操,又何在。”蓟王再问。
“驻南皮港,扼漳水入河。”黄盖再答。
“皆是咽喉水道。”蓟王言道:“军中可有善水良才,重立戈船校尉。”
“南阳文聘,或可一用。”黄盖答曰。
“其人若何?”蓟王问王傅。
“南阳大水,举家迁来。演武从军,勇壮有节,素怀忠义,上将之才。”不料王傅评价如此之高。
“哦?”蓟王会心一笑:“年方几何。”
“二十及冠。”
“演武胜负如何。”
“未尝一败。”
“如此,可为戈船校尉。”蓟王言道。
门下主簿孙乾,亲赴楼桑。接文聘入殿。
中书令已拟好诏命。
“封文聘为校尉,号:戈船。秩比二千石,‘银印青绶’。另赐黄金千两,兵甲一套、战袍十件、四季朝服及大宛宝马‘驳象’。”驳,上古异兽。“中曲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话说,宣帝时(冯奉世)至大宛,得名马“象龙”而还。象龙、驳象,其意相似。皆言马神骏。
“臣,领命。”文聘大喜而拜。二千及冠,梦寐以求。演武场便是试金石。百炼成钢,未尝一败,足证其才。须知,演武场内常驻精兵,多为王傅军中劲卒。便有四州郡兵新入,亦曾讨伐黄巾。战力不可小觑。如王傅所言,文聘却是上将之才。
“敢问主公,戈船校尉戍守何处?”黄盖奏问。
“黎阳营。”
1.50 百官承式
“黎阳津扼大河水路,与南岸白马津相对。”王傅进言:“可将黎阳津二分。立水军大营,并民船港口。”
“可也。”蓟王亦有此想:“立营黎阳,兼顾大河中游,风陵、蒲津、龙门三渡,并与下游南皮港凌操部,巡视上洛水路。”
“大河之尾,有青州牧刘岱,翥凤舰队屯守,河北当可无忧。”王傅言道。
“待邺城修筑毕,当为河北雄城。漳水可为大用。”蓟王言下之意,邺城可督河北。
“主公明见。”
“十县计有编户几何,人口多少。”蓟王又问。此才是关键。
“民为贵”乃蓟国上下之共识。“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皆是此意。
因,时有人问:“民贵君轻”乎?
儒宗遂答于《朝闻日报》:然也。民贵者,民众也;君轻者,人君也。今,百民之君为亭侯,千民之君为乡侯,万民之君为县侯,百万之君为诸侯,千万之君为王侯,亿万之君为天子。(人)君之一家,比治下众民之家,孰轻孰重乎?
故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
“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又曰:“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
此乃吏治之重,治国之本也。
不愧是儒宗。
民贵,非指“一民贵”,而指“众民贵”。众民,便是黎民百姓。言指整个封建底层建筑。
君轻,非指“一君轻”,而指“人君轻”。人君,便是黎庶之主。言指整个封建上层建筑。
连接“民贵”与“君轻”,维系整个封建体制,有序运转,便是百官承式。
故儒宗言,吏治为本。
报亭张贴,观者如云。众说纷纭,各有体会。
然儒宗言中所指,封建等级,毋庸置疑。与之相匹配,尊卑秩序,显而易见。
若有黎庶自比人君,则低贱。若有人臣自比君王,则位卑。正因一人一家,非众(贵)也。
一门之利,孤悬于众门之外;一家之言,孤立与家国之侧,则轻且贱。
若有狂徒,胆敢自拍胸脯。妄言我比君贵。何其贱也。人人得而诛之。
蓟国《二十等爵》,士农工商,国之石民皆有进身之阶。岂能认人诋毁,动摇根基。比起后世皇朝,惟钱论贵贱,惟权衡尊卑。交易权钱,合污同流。
蓟国爵制,何其明也。
一言蔽之。封建时代,剩余价值如何分配,阶级差异如何衡量。出路有二。以汉末为始,蓟国奔向帝国,关东渐趋门阀。
新任幽州牧李进,冀州牧徐璆,并州牧羊续,入幕府奉命拜官。而后入王宫觐见,蓟王好言宽慰,各授蓟王宫舍人之宫职。如此,既为幕府属官,又为蓟王家臣。
蓟王以辅汉大将军,兼督四州。故四州官吏,皆出幕府。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高祖于先,世祖居中。蓟王乃出汉室,食君俸,便是食汉禄。两汉四百年,义理传承有序。于时人心中,尤其名士大儒,巨贾豪杰,心中持重,可想而知。
“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两汉义节,旷古烁今。
“太祖馈彧食,发之乃空器也,於是饮药而卒。”
乃至名臣面君,皆身携鸩毒。一言不合,挂印自去,事小;饮鸩而亡,事大。
为何?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曹孟德纵千般利好。亦无可洗荀彧以身殉道。
为身家性命,一门家小计。侍奉明主,至关重要。
只因明主有道,以道殉身。如丞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卒在任上,为天下所敬。于是乎。“以道殉身”的另一层深意:做官到死方罢休啊!
左右国相,并三幕丞。分掌封国并幕府治政。王傅掌治兵事。深得“郡国并行”之精要。家国架构,承上启下,无可指摘。
既为并轨制。蓟国萧规曹随,开万石国俸。
“臣,窃以为,幕府,宜当兼有之。”右相耿雍,持芴跽奏。左右国相,拜少傅,双秩万石。与王傅并国老同秩。武臣列,横海将军黄盖,领双中二千石秩。与幕府三丞同(横)列。
“孤,亦有所虑。”蓟王认可。幕府代督四州兵马政事。权重可想而知。三幕丞并三军主,皆为蓟王谋主。位高权重,不可久居人下。
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抬升幕府官俸,必自上而下,整体拔高。如州牧,当由真二千石,升为中二千石。
州牧可比九卿乎?
毕竟还有朝堂。
如此行事,于国不利。
择(五)月初大朝会。
蓟王上表,赐爵幕府中丞贾诩为都亭侯,邑三百户。拜“少傅”,双秩万石。
如前所说,蓟国宫职,类加官“位特进”。幕府中丞本是中二千石官。因宫职由(中)庶子,晋升为少傅,故官职亦加官至万石。
如此一来,幕府薪俸,当可酌情增减。不必急于一时。
且将国老席位,与文武席位分离。
效三独坐,国老居中独坐,称国席。
便有缺席,亦无碍文武序列。
如此,皆大欢喜。
楼桑后市。
泛舟后津。便有一少年公子,信步登岸。问过太学之所在,遂登舫车,前往太学站。楼桑乃王兴之地。楼桑八景,天下知名。先前民多地窄,重楼林立。如今即便新开大溪地,士农工商,皆奔楼桑。更显民多地窄。四海客旅,尤其多。
楼桑五缺,各有门禁。水砦虽朝开暮闭。然官道三阙,却昼夜不闭。进出自由。
或有人言,既如此,如何防疫。须知,蓟国九河之地,千里稻作。支渠四通,遍地水网。唯官道进出,港津舶来。未入国境,已施严防。各处流民营地、水砦,足可御疫于国门之外。
少年公子,走马观花。
心情甚轻,眉头渐松。
1.51 藏龙卧虎
蓟国太学,闻名遐迩。
圆楼五重,琉璃覆顶。日沐暖阳,夜浴繁星。如春四季,烂然朱墨。号称读书圣地,亦不为过。诸如前辽东豪商田韶,为子田骅求入学,不惜捐资百万。助学寒门弟子。时至今日,太学为河北四州官吏之所出。可想而知。
为何无琅琅书声。
我辈非蒙学童子。且术业有专攻,潜心向学,何必齐声。
太学,内圆外方。譬如铜钱之重,更象天圆地方。围绕居中天圜楼,起前、后、左、右,四院落。四院之中,又毗邻林荫大道,对起十字重楼,合称“方丘八馆”。余下空间,皆为苑囿。林木充填,园池点缀。鸟语花香,柳绿桃红。称“太学苑”。逢节假,方许百姓入苑。如画美景,如花美眷。遂成楼桑新景。
前馆并左右,计六馆,皆为诸生宿舍。后馆,乃太学博士精舍。后馆之后,乃儒宗所居。儒宗贵为国老,于王都有四进府邸。家小皆安居十里之外。唯儒宗,别居太学。
四少师,亦如国老。早已搬出太学,迁居紫渊王子馆。
太学,乃国之奇观。高墙重阙,守卫森严。
太学生,皆着学袍。进出皆有学证。更何况,自国立太学,便有一队白毦卒戍守。风雨无阻,将满二十载。是否冒充假扮,只眼可辨。
“公子留步。非学生,不可入内。”见一少年公子抵近,白毦卫好意提醒。
少年公子遂取信物示之:“便为求学而来。”
“公子何人也,竟有我主之物。”蓟王玉佩,白毦卫只眼可辨。
“吴郡孙策。”少年公子答曰。
“原是孙公子,失敬。”白毦卫这便放行。
“多谢。”孙策亦暗松一口气。
蓟太学声名远扬。豪言。河北吏治皆始于此。亦不为过。三百出仕,二千及冠。早已家喻户晓,传为美谭。
孙策文武,皆出家学。文从母,武从父。若论刀枪剑戟,弓马娴熟,孙策自不甘人后。然比诗词歌赋,文章锦绣,却稍逊一筹。心中难免忐忑。
不敢耽搁,问清儒宗所在,直奔后院别馆。
儒宗别馆,名:高成。乃蓟王,各取郑玄之字康成,并故乡北海高密一字合成。
高成馆,周遭风景如画。寄情于景,寄景于教。时有好友往来,满座高朋,更显儒宗名重。
自四少师,共入紫渊王子馆。海内大儒,慕名来投。太学博士,并博士祭酒渐多。传道授业,皆无需亲力亲为。儒宗醉心编纂《蓟国大百科全书》,除偶尔书于报端为众解惑,更鲜有收徒。蓟王以随身玉佩相赠,命孙策入学坛拜师,足见善待。
孙策感铭肺腑。
经林荫大道,绕行圜楼入后院。穿太学博士馆,抵达园门出。
见蓟王佩玉,守卫不敢怠慢。急忙入园通禀。少顷,便有郑学门徒,出馆相迎。
多年前,郑玄曾携弟子,隐居北海,躬耕自养。后为蓟王所徵。门内十贤,皆出仕蓟国。其中不乏如门下主簿孙乾,二千石高官。门下数千弟子,皆为蓟吏。蓟王更将寸土寸金,楼桑大溪地美宅,群赐郑门弟子,令天下艳羡。
其中不乏醉心学术,不喜仕途。服侍恩师身侧,佐其编纂蓟国大典。亦打理日常起居。
不等登堂入室,便听丝竹之声。
孙策忙问:“敢问足下,今日有客否?”
门生笑道:“何止今日。自庞德公远来,恩师‘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公子勿怪。”
“原来如此。”孙策廊下除鞋,随郑学门生,入馆相见。
“拜见国老。”孙策举止得体,并未失礼。
“此,何人子也?”见孙策美姿颜,有英气,庞德公先问。
郑玄笑答:“孙破虏长子也。”
“有其父,必有其子也。”庞德公笑赞。
“王上之意,老夫已尽知。”郑玄言道:“不知孙公子,可愿入我门下。”
“求之不得。”孙策大喜下拜。
庞德公抚掌笑道:“今日拜康成大名,焉知他日不令康成扬名乎?”
郑玄笑道:“且入席,明日再行六礼。”
“喏。”门徒遂引孙策入末席。
孙策得偿所愿,卸下心头千斤重担。临行前,阿母殷勤期望。若不能如愿,如何交代。孙策收拾心情,正襟危坐,不敢有失。
忽觉对面末席,有人窥视。
这便抬头。四目相对,二人皆笑。
“襄阳庞统。”
“吴郡孙策。”
“足下亦是郑公弟子乎?”孙策低声问道。
“非也。”庞统答曰:“某乃家学。”
“此来亦是拜师乎?”孙策又问。
“非也。”庞统又答:“入太学,不入郑学。”
“原来如此。”孙策举杯相邀:“请。”
“请。”庞统亦不失礼。
入口方知,乃是香茗而非琼浆。
见庞统一饮而尽。孙策亦满饮此杯。
落杯后,换做庞统发问:“那日,率健儿五百,巧夺江陵。出何人之谋?”
孙策答曰:“乃在下与兄同谋。”
“若非孙破虏重伤。荆州之主,已非刘景升。”庞统一声轻叹:“惜哉。”
“阿父欲取荆州,效曹兖州行事。虽未如愿,然已无愧于心。”孙策笑中真切:“又何足惜?”
“不料公子阔达如斯。”庞统眼中,一闪精光:“请再饮此杯。”
“请。”孙策亦举杯。
二人你来我往。不觉已饮三杯。
待罢筵,已互称表字。
各回客室安睡。
翌日晨,儒宗遣人来唤。奉束脩六礼,著录为弟子。
礼毕,孙策改口,称恩师。
郑玄谆谆善诱:“主公美意,伯符可知?”
“弟子不知也。”孙策如实作答。
“吾门弟子数千,只闻十贤。”郑玄言道:“然出仕为少吏,却多过三千。主公曾言,举国皆郑学也。吾门弟子,学业其次,德操为先。若不能兼备德才。则譬如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才取德也。有德无才,尚可一用;有才无德,弃不足惜。切记。”蓟国吏治之清明,郑学门徒,居功至伟。
“弟子谨记。”孙策肃容下拜。
1.52 卧虎藏龙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英雄同契,相投义气。
少时,蓟王一金知人心。而后与挚友亲朋,仁人志士,共襄盛举。少复祖爵,增封为县,并土为国,成大汉一藩。
自上而下,民风淬炼,凝聚国风。泱泱大风,遍吹国中,遂成一方沃壤。再有英才来投。耳濡目染,感同身受,洗心革面,换骨脱胎。
自然而然。“南橘北枳”之势成。
如许子远所言,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一言蔽之,趋利避害,取舍之道。
故儒宗言,毋以私术品头论足,而是绳之以公道。
又谓公道自在人心。
许攸为人如何,见仁见智。然自拜南閣祭酒,秉公职守,一心奉主,未见有失。以公道论,许攸堪称国之栋梁,王之肱股。
蓟王言,私欲无损公义。
多年前,蔡少师说羊续悬鱼。更少时,蓟王续北海一龙之义。一脉相承也。
终归“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于蓟王而言。如何扬长避短,最大得利,亦是用人之道。
学坛五重,宝玦大藏书阁。
阁中藏书,乃出蔡少师毕生珍藏。自蓟国琉璃术大成。宝玦阁中藏书,皆封存在清钢琉璃壁中。“隔壁观书”,遂成太学生,日常典故。凡藏书,皆已刊印成册。凭学证借阅。
蓟吏必修之《蓟法》。乃出春秋决狱。
太学兼王子馆,双博士祭酒服虔所撰:《春秋左氏传解谊》三十一卷、《春秋左氏膏肓释疴》十卷、《春秋汉议驳》二卷、《春秋左氏音》一卷、《春秋成长说》九卷、《春秋塞难》九卷。乃研读《蓟法》之工具宝典。
多次刊印成册,风靡大河上下,蓟国内外。单版税一项,便得券钞千万。
话说,版税多寡,先前无有定论。蓟王勘定为百取五。蓟国各类丛书,作价百钱至千钱,甚至万钱不等。因造纸术并印刷术,皆大成。更加蓟人习文学武,蔚然成风。印字坊、书肆,大兴于市。后儒宗携国中大儒联名上疏,求定版税百取一。与关税同。
蓟王问计群臣,皆无异议。遂定百取一的版税上限。原作者与书录者,各得一半。如《春秋左氏传解谊》,原作者乃服虔,书录者乃钟繇。百取一的版税,二人平分。此乃雕版印刷。稍后,烧成活字,初印仍平分。二印服虔千取六,钟繇千取四。三印服虔千取七,钟繇千取三。以此类推。直至服虔千取十。
只因钟繇乃书法大家。
若无需名家范版,则版税悉归原作者所得。事实证明,名家书录,销量大增。
书本之用,毋庸置疑。
无论一家之言,还是百家公论。只需遍传内外,海内拜读。书中之言,必有人信,有人疑,有人半信半疑。亦有人嗤之以鼻,如临大敌。
蓟王,先笼络信众,再向化疑众,放逐顽众,最后灭尽敌众。而后,四海皆准,世界大同。便是所谓:天地一;大同异。
一金知人心。
授人以金,授人以书。本质上无不同。目的其实很简单:明辨是非。是,则与子同袍。非,则与子割袍。
“岂曰无衣?”
太学袍,出自儒服。太学生日常坐卧起居,如“林宗巾”、“陈蕃榻”等,皆有典出。底蕴深厚。
孙策初来乍到。虽美姿颜,好笑语,却不敢恣意。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毕竟行伍出身。与经学世家子弟相比,五学根基,相差甚远。若平常入学,先易后难,循序渐进亦无妨。奈何乃儒宗入门弟子。学坛上下皆以为,必有过人之处。课业之博大精深,可想而知。
所幸,孙策性阔达。上佳资质,又持之以恒。再得好友庞统,课间私授。豁然开朗,融会贯通。
谓“钟鸣鼎食”。自时钟技艺大成。蓟国精准计时器,大行其道。
太学亦建有自鸣钟。
课业,分早中晚:晨读、晚修、日课。
日课,又分“大课”与“小课”。因大课多在堂内传授,故又称堂课。授业之处,便唤“课堂”。
“速去课堂。”晨读毕。见孙策仍苦思榻上,庞统遂下榻唤道。
“(五经)博士何人?”孙策这便回神。
“乃南州高士徐稺之子,徐胤。”庞统耳熟能详:“徐胤,字季登,笃行孝悌,隐居不仕。公府礼请相见,固病不诣。黄巾乱后,寇贼从横,皆敬其礼行,转相约告,不犯其闾。”
好友当面,孙策不做遮掩,这便笑道:“既隐居不仕,何以至此?”
“此一时,彼一时也。”从父庞德公,亦是隐士,庞统自有说辞:“时南州高士徐稺,亦屡辟不就。且传语郭林宗:‘大树将颠(覆),非一绳所维(系),何为栖栖不遑宁处?’”
“‘有此父斯有此子,人道之常也’。”孙策出口成章。
“然也。”庞统转而又道:“可惜郭林宗未遇蓟王。徐季登,乃北海一龙之华歆,举荐蓟王当面。蓟王遂命门下主簿孙乾,安车徵辟。并传语曰:大树将颠,非一绳所维,孤欲举国绳之,公愿为一股(绳)乎?”
“举国为绳,甘为一股。”孙策心有戚戚。
“我辈皆如此想。”庞统催促道:“速去,迟恐末席。”
“莫非,居无定席?”
“伯符兄,莫非不知‘无极座’乎?”
“未知也。”
“‘负阴抱阳,冲气为和’,便是‘无极座’之真意。”庞统语速飞快:“坐榻书案,排如玦。玦,半玉也,圆玉缺半乃为玦。随天圜楼内分,先来居内,后来居外。不分座次。”
“原来如此。”玦坐与玦阁同意。天圜楼,本就是上下五重,环形楼宇。“半环曰玦”,内中分割,必是玦形大堂。
二人这便同下藏书阁,往五经大课堂而去。
课堂门前,已列队如龙。
见庞统后来,便有前人让位。
却被庞统谢绝。安心与孙策,列于队尾。
便有人窃问让位者:“此何人也?”
让位者答曰:“岂不闻‘四子’乎?”
窃问者言道:“古之先贤,岂不知邪?‘尧命四子以敬授民时’。四子,谓:羲仲、羲叔、和仲、和叔也。”
“非也,缪也。”让位者答曰:“太学四子,非尧帝四子。”
“何人竟并称太学?”窃问者颇为不服。
“周瑜、司马懿,庞统、诸葛亮。此四子也。”
1.53 吾道东流
时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建元五年(前136年),罢传记博士,又为《易》、《礼》增置博士,与文、景时所立《书》、《诗》、《春秋》合为五经博士。宣帝时增置博士为十二类:《易》为施、孟、梁丘;《书》为欧阳,大、小夏侯;《诗》为齐、鲁、韩;《礼》为后氏;《春秋》为公羊、谷梁。
今汉初,博士有十四人。《易》四:施、孟、梁邱、京氏。《尚书》三:欧阳、大、小夏侯氏。《诗》三:鲁、齐、韩氏。《礼》二:大、小戴氏。《春秋公羊》二:严、颜氏。
由此至汉末,博士人数无所增损。博士弟子,武帝时为五十人。昭帝时,增满百人。宣帝时,增倍之。成帝末,增至三千人。汉末,太学大盛,诸生至三万余人。
蓟国太学博士,虽沿用五经博士之旧称。然诸子百家,皆有涉猎。经儒宗等国中大儒,兼容并蓄,去伪存精。集各家之所长,号百家学坛。实乃将尚未编纂完毕之国典《蓟国大百科全书》,先行传授太学诸生。
俗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一家之言,总有缺陷。能将百家之长,融合贯通,学以致用者。号通儒。足见,汉时百家,尚未绝迹。
凡国策,必因时化育,因地制宜。以解决现实问题为目的。
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所为何来?若所思所想,脱离大汉国策民情,必有偏差。和合之风,遍吹中夏。羁縻和亲,向化四夷。与之相匹配,国力强横,鼎盛文明。故引百蛮来朝,莫不以汉化为荣。前后两汉,开明国风。朝野上下,开放包容。
和合之风,开明包容。在此等历史背景下,武帝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当作何解?
窃以为。必是借儒家“中正平和,兼济天下”之风,兼容并蓄,一统百家。武帝一代雄主,非但要一统九州,还欲一统学术。无论疆域还是思域。武帝皆要做“千古一帝”。
若行焚书坑儒,既不符时代风气,亦不符后世史实。
所以,品人论事,绝不可脱离时代。更不可代入后时代。否则,必然得出“五胡入华”之谬论。
于是乎,研究历史,首当其冲,需还原时代的风貌。否则,闭门造车,道听途说。
不知有汉,何论魏晋?
太学后院,高成馆。
庞德公与儒宗,正阁中对弈。
“王允令王上兼督四州,未尝不是缓兵之计。”庞德公言道。
儒宗亦知:“时董卓乱政,妄自废立。王允欲行拨乱反正,借遣使抚慰山东,而问计主公。主公为全大局,不欲再起纷争。稍后又为麟子阿斗,筑甘泉宫。时易县为京,遍传大河上下。众皆以为,主公欲立麟子,裹入叔侄之争。趁机割据河北。故,王允先予之,以安主公割据之心。”
“今叔侄三人,各自称帝。九州决裂,天下三分。窃以为,关东当为曹孟德所据。二袁或顺下江左,挟合肥侯割据江东。”庞德公,早有预见:“刘景升,自险胜孙坚,稳坐荆州七郡。渐为荆州名门所裹挟,久必生据土之心。益州刘表,亦难久居人下。群雄并起之势,成矣。合肥侯、史侯、董侯,皆为人质也。恐难善终。”
“于我主,是利是弊。”儒宗求问。
“利弊各半。”庞德公答曰:“大河上下,长江南北,合纵连横,同仇敌忾。蓟王纵披甲者百万,然绝非一日之功。尤其关东豪强,江东宗贼。断难俯首。”
“诛人易,诛心难。”儒宗一语中的。
“少时,王上,一金已知人心也。”庞德公语透深意:“天下大势,不可逆也。”
“三兴汉室,必为我主。”儒宗深以为然。
自鸣钟响。
“起——”诸生起身下拜,恭送五经博士离堂。
不出意外。落座后,孙策继续奋笔疾书。
见三人走来,庞统急忙言道:“伯符且顿笔。”
孙策闻声抬头。见有三人,高矮各异,年岁不同。自前向后,联袂而来。
“此何人也?”莫非来者不善。孙策这便落笔起身。
待三人抵近。庞统这才为众人引荐:“郑公门徒,江东孙伯符。”
“吴郡孙策。”孙策先礼。
三人回礼:
“庐江周瑜。”
“河内司马懿。”
“琅琊诸葛亮。”
周瑜年纪最长,与孙策同岁。年十六(虚岁),远未及冠。表字公瑾。司马懿、庞统、诸葛亮,尚未取字。
三人亦入太学,不入郑学。
话说。郑玄以山东无兄问者(无人可为师),乃西入关,因涿郡卢植,事扶风马融。融门徒四百余人,升堂进者五十余生。融素骄贵,玄在门下,三年不得见,乃使高业弟子传授于玄。玄日夜寻诵,未尝怠倦。会融集诸生考论图纬,闻玄善算,乃召见于楼上,玄因从质诸疑义,问毕辞归(将三年疑惑一次问清,问毕既去)。融喟然谓门人曰:“郑生今去,吾道东矣。”
马融既有此叹。足见郑玄所问“诸疑”,必有大玄机。
非常人,能生此疑。亦非常人,能答此疑。
足见马融、郑玄,皆世之大贤。
今以关中为界,二京为限。关西马门弟子,纷纷出仕幕府。尤其长安城内,马融门学,蔚然成风。更加滎阳君马氏,嫁入蓟王家。正助马融弟子出仕蓟国。
“融门徒四百余人,升堂进者五十余生。”
单此一句,便知门学兴盛。
故,即便蓟王远在河北。西州吏治,亦廉洁清正,不逞多让。
先前,右相代为进言,擢升幕府品秩,便有褒奖之意。
孙策得庞统引荐,遂与周瑜等人相识,相知。稍后又结识孟公威、石广元等。寝则对榻,出则联袂。众人务於精熟,而亮独观其大略。每晨夜从容,常抱膝长啸,而谓众人曰:“君等仕进,可至州牧郡守也。”
众问其所至,亮但笑而不言。
见状,孙策笑问:“统,又当如何?”
亮答曰:“当可与我,运筹帷幄,并驱中原。”
闻此言,庞统又笑:“周公瑾,又当何如?”
“可为王上,讨平七海也。”
1.54 汉风不灭
太学奇才辈出,名师齐聚。借兼容并蓄开明之风,扶摇直上九万里。太学四子,前途不可限量。
且自蓟王兼督四州,又设《备吏制》。天时地利又人和,三兴汉室有明主。海内大儒,齐奔蓟国。此时不投,悔之不及。
须知。之于寒门单家而言,“举孝廉”,几是出仕唯一途径。
察举孝廉,为岁举。即郡国每年皆要向朝廷推荐人才,且有严格的人数限定。
武帝之后,《察举制》,为入仕正途。按举期分类,察举科目,可分为“岁科(常科)”与“特科(天子订立)”二类。
岁科有:孝廉、茂才、察廉(廉吏)、光禄四行(质朴、敦厚、逊让、有行)。
特科有:贤良方正、贤良文学、直言极谏、孝弟(悌)力田、博通经典(童子科)、尤异(政绩突出)、治剧、明经、明法、明阴阳灾异、勇猛知兵法等。
以上科目,岁科为先。岁科又以“孝廉”为重。特科则以“贤良方正”为最。
鉴于各郡国人口多寡而名额相同,而有失公允。故和帝永元之际,又改以人口为准,满二十万每年举孝廉一人,满四十万每年举孝廉两人,以此推之;不满二十万,每两年举孝廉一人;不满十万,三年举孝廉一人。
对边郡,另订优宽之制。永元十三年诏,幽、并、凉,三州边郡,满十万每年即可举孝廉一人,不满十万每两年举孝廉一人,五万以下每三年举孝廉一人。
为防“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亦或是“举孝廉,浊如泥;举良将,怯如鸡”,舞弊之风盛行。
郡国岁举孝廉,及至京师,还需依科目并被举人所学,由公府分别加以“试课(考试)”。孝廉为:“诸生试家法(经术),文吏课笺奏(公文)”。
换言之。《察举制》,辅车相依,双轨并行。郡国先举,朝廷后察。合称“察举”。
话说,汉末涿郡七县,计十万(102218)户,六十三万(633754)口。
六十万口,年可举孝廉三人。换言之,七县,两年一轮,尚不足分。
蓟王父弘,年二十举孝廉。其利之大,不妨参见后世《范进中举》。若非早逝,必为官。先入京为郎官,再出为一县长令,板上钉钉。奈何撒手人寰,家道中落。母亲织席贩履,养育刘备成人,又年十五使游,令人唏嘘。
蓟国在《察举制》的基础上,又订《备吏制》。如何能不令天下士人,趋之若鹜。
或有人言,《科考》可乎?
蓟王窃以为,时机未至。若一意孤行,恐弊大于利。
与后世不同。汉时治学,极重传承。马融、郑玄之事,可见一斑。如王充之说,称“王学”;郑玄之说,称“郑学”。前汉时,下邳人严彭祖与鲁国人颜安乐,同学于眭弘,习《春秋公羊传》,遂有严氏学并颜氏学,传于后世。
亦如为典籍注释。各家所注,皆有出入。对诸子百家,经史子集的理解,见仁见智。
便以《春秋公羊传》为例。
同举孝廉。
出身严氏学,与出身颜氏学的二人,对《春秋公羊传》的理解,必然有出入。故“诸生试家法”。“家法”的另一层含义,便是“各家之法”。严门学子,考严氏公羊;颜门学子,考颜氏公羊。
一言蔽之。各有章法,无统一答案。
若为《科考》,当如何评判?
还是那句话。新兴事物的出现,自有其历史必然。后世科举制,并不符合大汉风貌。穿越众,谨记。
当如何破?
蓟王已给出答案:《蓟国大百科全书》。只需国典修毕,科举可行。
如再逆推前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用意。是否与蓟王同?
科考之所以在唐时,能够顺利推行。只因五胡乱华,汉文明,十不存一。争鸣百家,消亡殆尽。“矮子里拔将军”,凑合用吧。
或又有人言。蜀科何以能行?
如前所说。若在西州开科举,亦无不可。只因西州儒学,多出马融。若大汉十三州皆为一科,则必然大乱。
汉末科考不可通行的大致证据链如下:
版本不同(《熹平石经》已修正儒家七经)、门派各异(五胡尚未乱华)、理解参差(各家皆有不同注解)。
如考寻章摘句,版本不同,各有错漏,乃其一。如考明辨经义,门派各异,各执一词,乃其二。之于考官而言,理解参差,评判标准各有出入,乃其三。
如何统一标准,统一答案。
蓟王承上启下。继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又集百家所长,修国典《大百科全书》。
一脉相承也。
如蓟王所言。再有两百年,汉风不灭,汉魂永存。
天下碌碌无为,尸位素餐,“以今度之,想当然耳”,鼠辈何其多。
幸有我蓟王。
或再有人言。《大百科全书》,无非蓟国一国之学。如何能一统大汉十三州之学术。
有理。故蓟王欲行,先易后难。先将蓟钞广输天下,而后蓟吏、蓟法,循序渐进。待将蓟国之一切便利,放之四海而皆准。蓟国《大百科全书》,便是权威公论。
且自立书之初,蓟王就定下,集百家所长,绝非一概不取。并首当其冲,将神灭无鬼,被后世儒生避恐不及,视作“异书”之王学,纳入其中。足见开明。
并以儒宗为首、恩师佐之,集国中鸿儒、通儒、硕儒、大儒,共襄盛举。再有蓟王,居高掌控。即便不敢妄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于科举,足可一用。
故儒宗,有感而发:“诛人易,诛心难。”
杀人诛心,乃霸主之道。蓟王,王治天下,岂肯滥杀。
《荀子?荣辱》:“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
于国而言。先明善恶,再知荣辱。
便是蓟王所谓,先利而后益。
《管子?牧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窥一斑而知全豹。
法、儒、道,殊途同归。
1.55 只为蓟吏
太学。方丘上东馆。
如前所说,太学方丘八馆。除后馆,即北馆为太学博士所居。余下六馆,皆为学舍。蓟人贵北。故北馆为博士居所。
学舍,逊于精舍。然远超先前宿舍。兼顾坐卧起居,待客会友,养性修身。自并六县立国。太学累次增修。今已纳学生三千。非蓟王不愿多收,只因入学考课严苛,能入众博士法眼,万里挑一。单蓟国四百城港,二百万户,千五百万民。年年铩羽而归者,数十万计。
无妨。蓟国五学,不入太学,可入大学。不入大学,可入门学。不入门学,可入科学。五学皆不入,且去演武场。文武全稀松,莫慌。僦船出海,舟游四方,亦或为百工徒,学一门技艺,亦得丰衣足食。《圩田制》下,分户不析产。蓟人福利,天下艳羡。先前,北人贵少贱老,怒杀父兄。如今贵女重孝,知耻后勇。足见民心所向。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更何况我家蓟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
孙策等人学舍。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寝室、客厅、书阁、盥洗间,一应俱全。其营造技艺,乃仿一里之回,蓟王宫。四方八馆,错落五重。
日课已毕,食堂归来。
孙策已为众好友,备好香茗。入夏以来,暑热渐起。蓟国香茗,需用沸水冲泡,待冷至室温,再拌入蜜浆。而后取井水镇之,清凉解暑。若有冰鉴,得块冰填之,更加畅快。
为便于用冰,蓟王宫专设凌室,由少府女官掌理。主官称凌室长。
《周礼·天官》:“凌人,掌冰;正岁十有二月,令斩冰,三其凌(即藏存三倍用量,以‘备消释’)”。注曰:“掌冰政,主藏冰之政也。”
蓟国之蜜,源自蓟王少时所饲。养蜂采蜜,皆由籍田令所掌。产量虽多,亦不足分。故入选腊赐,赏赐群臣,宗亲,从不外售。
然蓟国千里稻作,山川如画。养蜂技艺,早已遍传国中。百姓亦可得享蜜浆之甘。更何况,羊脂、蜂蜡并青盐水,皆由大用。
“多谢伯符兄。”众人取杯称谢。
孙策并周瑜,年纪最长。周瑜乃蓟王同门师弟,卢少保关门弟子。如何能拜入他人门下。庞统、司马懿、诸葛亮,家学渊源,各有师门。诸葛亮,乃左国令黄承彦关门弟子。司马懿乃司马八达之一,拜在慈明无双门下。祖父、父、从父,三马同槽,皆为蓟王所举。长兄司马朗,千石葛城令出仕,轰动学坛。不出意外,今年当二千及冠。
果不其然。先前右相遣长史来问,可愿出为勃海国相。被司马朗婉拒。言,此生只为蓟吏。
一时传闻美谭。
蓟王闻之,亦生慨叹。俗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求一门争义。长兄忠贞如此,司马众兄弟,当争相效仿之。
闻,待辽泽通渠初成,当再分一郡。众皆以为,郡守之选,非司马朗无疑。
“闻,王上欲立甘夫人为后。”消息灵通,非庞统莫属。
“甘夫人,号‘神智’。乃麟子义母。窃以为,当配王后之礼。”司马懿落杯言道。
“理应如此。”孙策言道:“‘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
周瑜毕竟蓟王师弟,这便笑道:“君子岂不言利。不妨试言,王娶甘后,利弊几何?”
长幼有序。见众人齐来看,孙策言道:“娶麟子(义)母,便是阿斗父。今叔侄相争,天下三分。若为天下万民计,王上立麟子于甘泉宫,易县为京。三兴汉室,大利于天下矣。”
“却于国不利。”周瑜直言不讳:“天下之所以三分,只因人心思乱。诛人易,诛心难。关东豪右,江左宗贼,巴蜀大姓,心思各异。皆‘假奉天子,暗割汉土’。今,民心尚且思汉。然三代之后,不知有汉矣。”
“何言于国不利?”孙策忙问。
“师兄(蓟王)王道治国,不欲同室操戈。今虽兼督四州,然百万雄兵,却不过江河。娶甘后,纳麟子。颇多另立之势,必令群雄忌惮。合纵连横,乃成必然。故,于国不利。”
“原来如此。”孙策叹服。
“小不忍则乱大谋。”司马懿言道:“我观关东并宗室群雄,皆非人臣。久必为治下大姓所挟。叔侄三人,又非明主。不出数载,必生内乱。鼎足之势,恐难善终。王上春秋正盛,何必急于一时。”
“君不知天乎?”庞统言道:“王上天生。二百年,必有雄主出。据河北万里之地,辖内外千万之众,统四方百万之兵。揽长河水,从壁上观。叔侄三人,恶斗不断,断难两全。此消彼长。待天时地利人和,奋取天下,易如反掌。”
众人各有所悟。又看诸葛亮。
诸葛亮言道:“四海克定,九州升平。四面楚歌之计也。”
“莫非……”庞统一闪灵光。电光石火,竟已窥破天机。这便仰天长叹:“贾文和,果然谋主也。”
见众人皆有所获。
“何不明言。”孙策急道。
周瑜为其解惑:“大师兄,先反·远交近攻,南征北战,东征西讨,立四方都护,凿穿内外水路,辟江表十港。又南下林邑,开海外寄田。如今,四面合围之势成。群雄入釜中鱼虾,薪火渐旺,犹不自知。”
“可还有借刀杀人。”司马懿脱口而出。
“并无此计。”不料竟异口同声。
言罢。众皆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稍后,得见周瑜手书。贾诩会心一笑:“蓟国谋主,后继有人。”
徐州,琅琊郡。
得曹操手书,其父曹嵩,携少子曹德,欣然投奔。
只因曹操已向王允,讨来九卿之位。能重入朝廷,毕生所愿矣。
一夜未眠。
天光微亮,便命家仆打点装车,赴兖州一行。
“夫君何故匆忙。”小妾体肥,行动迟缓。
“孟德已遣盖海大舡,泊入琅琊港。”曹嵩言道:“恐陶谦强留,故当疾行。”
“夫君当知,妾不堪舟行。”小妾颇多抱怨。
“权且忍耐。”对小妾,曹嵩颇多宠溺:“待入朝,老夫当有重赏。”
1.56 雨夜血染
古港琅琊,春秋闻名。
两汉以来,繁荣不减。
待蓟王凿穿内外循环水路,大兴航运之便。引天下宗王,齐效仿。琅琊王亦不例外。
先前,海贼猖獗。为阻贼接山海。时徐州刺史陶谦,禁海锁船。不许外船抵港。唯不其港,可供海市停泊。后得东海巨贾麋子仲游说,这才重开海禁。遂一发而不可收拾。
诸国大造海船,欲学蓟王,通商海外诸国,开辟三熟寄田。飞云、盖海,无从造起。然木兰、白波,当可一试。不求直追蓟国造船,能觅得半数技艺,足可一用。我等无蓟王,远涉重洋,七海雄心。只求绕行南海,远至顿逊足以。
海外奇珍,一本万利。三熟美田,闻所未闻。无怪西王母私语武帝,中夏地薄。试想,西王母居于瑶池墉宫,治昆仑山。如何知,另有异土,比中夏地厚。
蓟王窃以为。后世“唐蕃古道”,亦或是“茶马古道”,必早有南下出口。若非有信众翻越喜马拉雅,备说详情。西王母焉知身毒土地肥美,一年数熟。遂告知武帝,中夏地薄。
只可惜,这条南下出口,尚不为汉人知。
只需凿穿南下之路。蓟王二路兵分。海陆并进,开疆拓土。身毒一地,当足可为百子王国。
时希雷娅女王问,还生否。
俗谓“量腹面食,度身而衣”。终归要量力而行。且看拓地几何,再做计较。
“勾践徙琅琊,起观台,台周七里,以望东海”。便是琅琊台。后毁于战火。待秦统六国,始皇南登琅琊,徙民三万户于琅琊台下,重作琅琊台。
《水经注》载琅琊台,“孤立特显,出于众山上,下周二十余里,傍滨巨海”,其“台基三层,层高三丈,上级平敞,方二百余步,高五里”,“台下有路三,(各)阔三四丈,皆人力为之,盖砖级瓦,今仍称御路”。足见其规模宏大,宫殿壮丽。以此类比,碣石宫规模,与之相当。再深思,先秦古港,许皆“上设行宫,下置海港”。又如太始四年,“夏四月,(武帝)幸不其,祠神人於‘交门宫’,若有乡坐拜者,作《交门之歌》”。当可佐证。
始皇曾三巡琅琊,居数月,遣方士徐福率数千童男女从琅琊港出海找寻长生不老之药,并在琅琊台刻石纪功。
台下西南大湾,便是今琅琊港之所在。湾前沙滩,相传为徐福造船处。港深湾阔,内连郡治。海船辐辏,商贾云集。为便于治理,琅琊港亦为军民两用,有徐州水军戍守。然港吏皆出琅琊国。
自废史立牧,州牧治军,已成常态。与治下诸侯国,类联盟中,盟众与盟主之关系。究其原因,自蓟王始,宗王权利扩大。临朝治政,亦成新常态。却非先前,混吃等死,无用之辈。
且蓟国大汉一藩,虎踞河北。赐加黄钺,代主征伐。若逼迫诸王过甚,胆有以下犯上,忤逆之嫌。蓟王必挥兵征讨,顷刻间,死无葬身地也。
先前“主弱臣强”,如今“主弱藩强”。
又说“主弱从强”。此有二意。弱主屈从,乃其一;因主弱,治下臣民从强自保,乃其二。
曹嵩,为官多年,前为大鸿胪,后拜大司农,掌管财政礼仪,因权导利,富可敌国。先帝时,欲捐钱一亿,为三公。足见巨富。
因知曹嵩有家财百余车。故徐州牧陶谦,遣都尉张闿,率二百骑兵沿途护送。
与历史不同。此去兖州,与曹操父子相会。无需翻山越岭,沿路而进。而是泛舟出海,绕大河之尾,再逆入大河,舟行至甄都。避开蟊贼遍地之泰山郡。
百车家财,一路车辙深沉。恰逢阴雨绵延,日行不过十余里。都尉张闿闻出身黄巾。常有斥候,与之私语。打量百辆大车并绵延深辙,目光闪烁,心意难明。
奈何沿途亭舍皆在。路上行人不断,车马不绝于道,时有商队往来。更加琅琊国富,为便于往来。“多作传舍,兴费人役”。更助通商互利。
人多眼杂,无所遁形。更加重车迟缓,且即便得手,亦无从销赃。
急切间,断难下手。
日落扎营。
曹嵩一家,自去传舍安居。
都尉张闿,心怀叵测,不便入内,遂扎营道旁。美其名曰,为曹公守备辎重,谨防为宵小所窃。
曹嵩不疑有他。且颇多嘉许。
营帐之中。
张闿如坐针毡。明日便可抵琅琊港。
此时若不动手,恐不及也。
便有心腹,曾同为黄巾贼,近前耳语:“不若假扮贼人,杀人即走,不取辎重。”
“不取财,必为寻仇。”张闿反问道:“杀人亡命,如何自辩。”
“明日便将抵港。今夜不为,再无良机。”心腹言道:“袁公若怪罪,该当如何?”
见张闿无语。心腹又进言道:“不如怀揣尖刀,见机行事。”
“也好。”张闿咬牙道。
这便择心腹悍勇十人,阴怀利刃。齐奔亭舍而来。
时大雨骤至,电闪雷鸣。
亭吏关门闭户,早早安睡。唯后院精舍,灯火通明。正是曹嵩一家安身处。
张闿等人,皆亡命出身。翻墙夜入,杀人越货,轻车熟路。一路潜行,神鬼不觉,直扑精舍。
透过暴雨如注,依稀闻丝竹之声。
“老匹夫,倒是快活。”便有心腹恨声道。仇恨之心,深入骨髓。
不说罢了。此言一出,群情激奋。
张闿见状,把心一横:“只杀曹嵩满门,不取钱财一分!”
“喏!”众心腹,奔冲而出。
电光一闪。院中贼影,清晰可辨。
炸雷未及落地,忽听霹雳弓弦。
飞芒箭穿胸洞背。心腹十人,悉数毙命。
绕耳丝竹,随之不闻。
直棂门大开。便有一人,朗声言道:“廊下可是张都尉。”
张闿心中惊惧,可想而知。
能穿三层软甲,必是追魂弩。
莫非蓟王早知?
“请张都尉,近前答话。”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正欲潜行遁走,不料如芒在背。
浑身恶寒。心知必是追魂弩。无处遁形,唯咬牙现身。
自跪廊前,以头触地:“卑下张闿,不知蓟王大驾,死罪。”
1.57 周不如汉
“非蓟王驾到,乃郑公路过于此。”便有二人,并立廊下。说话之人,正是徐州别驾麋子仲。
身旁之人,乃鼎鼎大名,蓟王门下督郑泰。张闿位列都尉,麋竺并郑泰,时有往来。会宾客大宴,焉能不识。
“不知别驾,郑公在此……”张闿心慌意乱,不知所谓。
“都尉自去吧。”麋竺网开一面。不予追究。
“谢…别驾!”张闿如临大赦。不敢久留,掩面自去。徐州再无此人。
郑泰皱眉道:“贼心难改,何不杀之以绝后患。”
麋竺笑答:“料想此人,亦是奉命而为。若杀之灭口,今夜之事,他日如何大白于天下。”
郑泰轻轻颔首:“原来如此。”凡利欲熏心者,必难守口如瓶。今夜行刺老父,曹操焉能善罢甘休。待知详情,乱世奸雄曹孟德,必有计较。此乃反·纵虎归山之计也。
绣衣吏移除贼尸,倾盆大雨遂将残血洗尽。反身入室,再续夜宴。高谈阔论,宾主尽欢。
郑泰此来,乃代主徵张昭入蓟。
张昭,字子布。徐州彭城人。少好学,善隶书,从白侯(复姓,一说复姓‘柏侯’)子安(或是表字)受《左氏春秋》,博览众书,与琅邪赵昱、东海王朗俱发名友善。弱冠察(举)孝廉,不就,与(王)朗共论旧君讳事,州里才士陈琳等皆称善之。刺史陶谦举茂才,不应,谦以为轻己,遂见拘执。
举为茂才而不应。陶谦怒其轻慢,遂将张昭拘禁。赵昱、王朗,倾身营救,却不得免罪。
长子张承,字仲嗣,少以才学知名,与诸葛瑾、步骘、严畯相友善,共入蓟太学。闻父被禁,遂十万火急,求救门下报馆丞陈琳。
陈琳连夜上告门下祭酒司马徽。不及天明,蓟王已知。遂遣门下督郑泰,出使徐州,借徵辟之名,救张昭出牢笼。
蓟王徵辟,陶谦焉能阻拦。临行前,私语郑泰。言,张子布刚简,怀不挠之节,王上若重用之,宜先磨尽锋利。否则,恐事与愿违。
郑泰称谢不语。
弱冠举孝廉,而立举茂才;二举皆不就,未得其主也。
此行,除徵张昭,亦同徵张纮。
张纮,字子纲,徐州广陵人。年轻时游学京都,入太学从博士韩宗,习《易经》并欧阳《尚书(欧阳氏尚书)》,又随外黄高士濮阳闿,习《韩诗》、《礼记》、《左氏春秋》。
学成归乡,举为茂才。三公四府皆遣人来辟,张纮不应,拒走江东。与猛虎孙坚结识。自孙坚重创,举家迁避蓟国。吴夫人感念张纮先前颇多义行,遂举于蓟王。
才有郑泰此行。
至于,与曹嵩一行是偶遇,还是刻意。便不得而知了。
翌日。路旁军帐,人马全无。皆随张闿亡命。郑泰遂命麾下绣衣吏,护送曹嵩一行,同赴琅琊港。
曹嵩老而不昏,对昨夜之事,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待登盖海大舡,这才心安。与郑泰、麋竺,依依惜别。此去兖州,当顺风顺水,绝无差池。
郑泰乃蓟王门下,天下知名。麋竺乃东海豪商,徐州别驾。二人共救曹嵩一家于虎口。都尉张闿,究竟奉何人之命,截杀曹嵩一门老小,稍后当水落石出。曹孟德心机深沉,又岂能轻易中计。
送别郑泰,麋竺自去复命。
郑泰随海市,同返蓟国。自泉州港换乘公船,逆入巨马水路,列队驶入南港。遥见机关塔吊,横列长堤。邸舍积货如山,船坞造船不断。十夷王邸、云台观邸,制霸水岸。另有高台,框架如林。一问方知,乃如火如荼,四州郡国邸。
三台形如“品”字,各据南港水岸。街衢四通,重楼列肆。行人如织,车马不绝。八方来客,四海乡音。云舒云卷,气象万千。北地名都,果不其然。
“大衍之都,名不虚传。”张昭不禁赞叹。
张纮亦有同感,这便欣然诵读《论衡·宣汉》中名句:“‘彼凤凰虽五六至,或时一鸟而数来,或时异鸟而各至,麒麟、神雀、黄龙、鸾鸟、甘露、醴泉,祭后土天地之时,神光灵耀,可谓繁盛累积矣。’”谓“良禽择木而栖”。用在此时,亦喻天下俊才,如凤凰、麒麟、神雀、黄龙、鸾鸟,齐投蓟国。
“四海混一,天下定宁。”张昭闻弦歌而知雅意:“‘周不如汉’乎?”
《论衡·宣汉》,乃为宣汉之功。王充在《恢国篇》中自言:“《宣汉》之篇,高汉于周,拟汉过周”,又在《须颂篇》中自语:“《宣汉》之篇,论汉已有圣帝,治已太平。”并将汉(朝)与周(朝)比。以汉“四海混一,天下定宁”,断言“周不如汉”。
时过境迁。今汉式微,飘摇风雨。张昭言“周不如汉”,暗指“汉不如蓟”也。
张纮博学,岂能不知:“不如(蓟),远矣。”
不料身旁郑泰却言道:“周、汉同宗,薪火传也。”言下之意,蓟王乃汉室宗亲,同出高祖一脉。继大汉神器,为三兴之主。
二人闻之,抚掌而笑。眼中隐现泪光。时至今日,蓟王身世,契合时代,堪称完美。
无它,时势造英雄耳。
换乘王宫车驾,绣衣吏鲜衣怒马,前方开道。沿途车马,纷纷避让。井然有序,不见慌张。驾轻就熟,果然名都气象。郑泰所携绣衣吏,皆山东豪杰。追随郑泰,西投蓟王。被委以重任,享六百石高俸。鞍前马后,随郑泰,广徵天下英杰,为主公所用。
人生境遇,可谓云泥之别。
话说郑公业,家有良田四百顷,却常不足食。急公好义,仗义疏财。再有水衡都尉周晖,好宾客,雄江淮间,出入从车常百余乘。既得明主,纳头便拜,从此刀山火海,生死无怨。两汉豪杰,莫过如斯。可叹后世挥刀自阉,再无湖海之士。
车驾入宫。恰逢蓟王为新并十县,专开朝会。
闻二张来投,蓟王笑道:择日不如撞日。
遂自返后宫,稍后又冠冕入殿。
召二人入殿。于肱股重臣当面。拜张昭为苍海守,张纮为勃海相,兼领蓟王宫舍人。
“二张撞日”,遂成典故。
1.58 狐虎之威
谷雨过后,桃花水盛(注1)。
大河一夜水满。董侯诏命,改别都甄城,为“甄都”。一字之差,其意大不同。背倚大河,抚慰河北。固守兖州,挟四方将军,与合肥侯争夺关东。再寻机西进,攻陷汉中。如此天下归一,继承大统。
唯一所患,兖州近八十万户,四百万口。多被豪右豢养于坞堡之中,高墙之后。或沦为佃户,或自卖为奴。天灾**,颗粒无收。寒门单家,难以自养。去年案比,十不存一。
换言之,四百万众,能为曹操所用,寥寥无几。
可想而知,州中良田,皆被豪右瓜分。曹操效仿蓟王,圩田雷泽、菏泽,乃至巨野大泽。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更加朝廷东迁,洛阳宗室公卿伴驾,岂无田宅傍身。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朝廷由王太师主政,然诸事皆需曹孟德亲力亲为。换作旁人,多半以为自讨苦吃。然曹孟德却应接不暇,乐此不疲。
平心而论。此时曹孟德,一心奉主,实无二心。
朝野上下,交口称赞。
甄都,大将军董重府。
闻曹孟德来访,董重中门大开,亲出相迎。话说,自董卓身死族灭,王允总朝政。更加董重裹挟凉州兵乱,一朝兵散,颓势尽显。后随王允等,东迁辟祸。奈何空有大将军之高位,却无半分实权。为百官所轻,更为董侯疏离。
索性称病不朝,闭门谢客。
话说。顺下大河,自漳水入千里蓟国渠,一日可达南港。却又心有不甘,难舍大将军之位。遂滞留至今。
闻曹孟德来访,董重焉能不喜。
宾主落座,备至殷勤。不等曹操开口,董重已先问:“闻孟德公事繁多,奔走诣阙。‘孔席不暖,墨突不黔’。却不知今日,因何得闲?”
曹操落杯言道:“如大将军所言,朝廷东迁,诸事繁多。曹某不才,唯尽力而为。”
言罢,偷看董重面色,曹操斟酌言道:“奈何左支右绌,仍捉襟见肘,不足为用。今日登门,求大将军仗义相助。”
“哦?”董重稍作思量,这便醒悟:“莫非,孟德乃为求永乐积铜乎?”
“然也。”曹操实言相告。
“原来如此。”忆先前种种,董重恍然大悟。之所以留己一命,又密告上巳东迁,皆因垂涎永乐积铜也。
俗谓性命事小,钱财事大。董重一命,如何能抵永乐太皇,毕生积蓄。
心念至此,董重涣然冰释。曹孟德,必是奉命而来。而背后之人,已呼之欲出。
董重斟酌言道:“孟德当知,永乐积铜,乃太皇所持。便亲近如我,亦不敢擅动。”
“大将军所言极是。”曹操已想好托辞:“然甄都不比洛阳,八关锁固。关东群雄,虎视眈眈,挥师北上,旦夕可至。为防腹背受敌,王太师欲割幽、冀、并、凉,河北四郡于蓟王。河北虽定,然青、徐、豫,关东诸王,仍心向寿春。为笼络诸王,收归己用。永乐积铜,正当大用。”
俗谓财能通神。同出汉室一脉。论亲疏,叔侄三人,并无差异。心向何处,且看得利多寡。若董侯许以重利,关东诸王改弦更张,心向往之,亦是稀松平常。毕竟肉烂在锅里。
闻曹孟德一席话,董重方知,已成奇货可居。
“既大利于朝,董某自不吝啬。奈何,积铜乃出永乐。唯六百里上报,请太皇定夺。”董重答曰。
“理应如此。”曹操已有所料。二人闲谈片刻,曹操起身告辞。
董重送出门外。
如董重所想。曹操此来,乃不其侯伏完,暗中授意。伏完今为太仆,为王允所倚重。说是心腹死党,亦不为过。蓟王十亿献费虽多。然自迁都以来,花钱如流水。尤其大肆营造宫殿府第,增扩城池,置办禁中用度。天下三分,各有其主。州郡税赋,多归州郡所用。便如陶谦、刘表,遣使奉献,不过杯水车薪。唯有献费,直输中署。州郡不得截留,更无从挪作他用。
人岁六十三钱,以国中人口为准。黄巾乱后,徙民归乡,流民北上,四裔内附。时天下十三州,约莫三千万众。单蓟王一家,便足有千五百万口。余下诸国,满打满算,远不足千万。
献费,蓟王一家独大,无有其右者。
如此说来。朝廷开销,乃系蓟王一家。
蓟王年年遣使上计,从未缺席。正因恪守臣节,故被天下所敬。
呜呼哀哉,无关痛痒。真金白银,岂能有假。
洛阳早有流言。永乐积铜,除董太皇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更暗使洛阳子钱家,贳贷封君列候,以钱生钱,谋夺巨利。
一言蔽之,永乐积铜,皆是不义之财。既来之不义,我等取之安心。
奈何董重怀揣巨资,却未窥破时局。
诚然,其称病不朝,闭门谢客。于外人看来,乃学姜太公稳坐钓鱼台,但求愿者上钩矣。
眼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得已。王允命伏完,传语曹孟德。才有今日登门。
待送走曹孟德。董重信步回府。终得安枕。
知曹孟德无功而返,王允不置可否。
太仆伏完试言道:“卖官可乎?”
“不可。”尚书令桓典断然摇头。
“未尝不可。”王允语出惊人。
“请太师明示。”若非深知王允秉性,桓典岂有此问。早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叔侄逆乱,人心思变。”王允环视群僚:“天下宗王,秣马厉兵,久必成乱。当遣傅相治国。宗王诸侯,得其食租便可。”
“此计凶险。”王允反客为主之计,恒典焉能不知:“若天下诸侯,群起来攻,我等俱危矣。”
“蓟王在北,何人言反。”王允老谋深算。
“狐虎之威!”不其侯伏完脱口而出:“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长百兽。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为不信,吾为子先行,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己而走也,以为畏狐也。”
话已至此,桓典焉能不知:“今蓟王辖地万里,披甲百万,宗王畏蓟王之甲兵,犹百兽之畏虎也!”
1.59 饱虎饥鹰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喂饱一头猛虎,与喂熟一群猢狲,利弊长短,显而易见。
王允笼络蓟王,不惜割河北四州。至于天下猢狲,当不假颜色。淮泗诸王,近在咫尺,却不尊朝堂。年年奉献寿春,不与甄都往来。更加天下三分,人心思乱。皆作壁上观,欲左右逢源。
群雄皆,窃以为。为将天下人心,收归己用。叔侄三方,必争相笼络,无所不用其极。故,有恃无恐。不料王允反其道而行之。狐假虎威,欲收诸侯,治政之权。
若淮泗诸王,皆不得亲政。国相皆为王允指派。合肥侯危矣。
若抗命不遵。董侯一道诏命。蓟王便可兴王师南下,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
或有人言。先前蓟王恪守臣节,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不裹入叔侄内斗。今时今日,何故改弦更张。
此一时彼一时也。
所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王允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夺人先声。将幽、冀、并、凉四州,割与蓟王。
不说董侯年少,“崽卖爷田不心疼”。叔侄二人,外宽内忌。蓟王大汉一藩,乃心腹大防。盼其一朝暴毙,支离破碎,犹不可得。如何肯将河北大地,一刀割去!
“蝮蛇螫手,壮士解腕”。王允断腕河北,以四州丰膏,喂饱猛虎也。
“(陈)登见曹公言:‘待将军(吕布)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公曰:‘不如卿言也。譬如养鹰,饥则为用,饱则扬去。’”
换言之。是饱是饥,且看是养虎还是养鹰。蓟王,猛虎也。
饱食河北,子孙无忧。焉能不听命行事。
更何况,诸王非天子。蓟王总王权之极,正当讨之。
先前,叔侄三人,皆有再并数县之意。皆被蓟王婉拒。正如王太后所言:“君有所赐,臣有所辞”。恪守臣节乃其一。无知轻重乃其二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说“钱能通神”。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终归“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蓟王既不愿再并封国。何不以辅汉大将军,兼督四州。
果不其然。蓟王欣然领之。
此举,必令叔侄二人,追悔莫及。
王允,果然王佐之才。老谋深算,旁人难望项背。若非王允自行道破,便是座下一众心腹党羽,时至今日,亦未能窥破神机。
唯有蓟国谋主,将计就计,为蓟王再取十县。
“董贼焉有命乎?”不其侯伏完,忽有感而发。言下之意,欲王允相争,自寻死路也。
言罢,落针可闻。群僚噤声,却见王允抚掌而笑。
众皆大笑,其乐如初。
事不宜迟。尚书台这便拟诏,转呈董侯御览。稍后,昭告天下。
首当其冲,青、徐、荆,凡四方将军治下,诸侯县主,无诏不离。不得干政。
稍后,北海相孔融,轻车简从,入北海王都。
北海王,一笑嗤鼻,本欲驱走了事。岂料孔融从容自若:“王上不遵天子,置蓟王于何地?”
细语轻言,似晴天霹雳。一语惊醒梦中人。
北海王毛骨悚然,汗如雨滴。
今非昔比也!
利弊权衡,不过一瞬。北海王遂将治国大权,双手奉上。孔融单车定北海,遂成佳话。广为流传。
不等叔侄醒悟。淮泗诸国相,已自甄都出发。
楚都寿春,合肥侯行宫。
“王允老贼!”车骑将军袁术,怒不可遏。形势陡转。淮泗诸王,除陈王刘宠,并鲁相宋奇,皆被夺权。
国相王都治政,先将历年税赋补齐。粮草辎重,大张旗鼓,装车运往甄都,以解燃眉之急。国主夺权,豫州、青州、徐州,形势陡转。悉奉董侯为主。
“好一计割肉饲虎,狐假虎威。”合肥侯如何还不醒悟。
“敢问陛下,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大将军袁绍,持芴跽奏。
“力保寿春,顺下江左。”合肥侯言道:“飞云北投,用之不及。徵集民船,顺下江东。”
“喏!”淮南尹兼尚书令袁遗,奉命出宫。
“扬州乃心腹之地。断不容有失。凡不遵号令,悉数驱离。”合肥侯当机立断。
“臣,领命!”袁术领命自去。
合肥侯环视殿中群雄,掷地有声:“存亡之际,诸位当奋起。”
“臣等,遵命!”群雄下拜。
寿春陈淮水之南,与甄都隔空对峙。本就是楚之雄城。自迁都以来,合肥侯广招良工,夜以继日,苦心营造。虽不敢断言,固若金汤。然急切间,断难攻破。除非有飞云、盖海,坚船利炮,铁壁铧嘴,搏命一击。方有必胜之握。
以备万一。先稳据淮南,在占江左。跨江扼淮。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地也。尤其江东水运繁盛。造船技艺上乘。淮南能守则守,若不能守,迁都江东,亦无妨。
那时,只需命一心腹,扼守淮南,阻董侯南下。待养精蓄锐,重整江南。再万舟并发,反攻关东不迟。
思虑及此,合肥侯稍得心安。
汉中,南郑。
前汉之初,汉中太守田叔,“置名材,立官室”,为高祖督造行宫。两汉之交,毁于兵祸。后又原址重建,今为史侯所居。
“王子师果而有某,朕不及也。”闻诸相夺权,史侯一声长叹。
食母史夫人,进言道:“陛下毋忧。妾以为,关东纷乱将起,或觅可乘之机也。”
史侯笑问:“阿母以为,孰胜孰败。”
“董侯当据关东,合肥侯或避走江左。”史夫人亦有主见。
史侯又问:“若果如阿母所言,朕又当如何趁机取利。”
“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可乎?”史夫人试问。
“可也。”史侯亦如此想。
徐州,下邳国,治下邳,领十七县。
乃徐州大国。国相笮融,乃陶谦心腹,生性残暴却笃信佛教。麾下数千信众,皆为其死忠。且笮融本是丹杨强宗骁帅。借中饱私囊,吞并广陵、下邳、彭城三郡食粮,招募数千私兵为己用。
自持兵强马壮,拒不奉命。将新任下邳相,拦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