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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7 难觅仙踪

    “孤以为,一统易耳。”逢休沐,蓟王携后妃,温泉共浴。

    “夫君有何妙计。”公孙王后笑问。

    “待诸子长成,泛舟七海。并土封王。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何愁天下不平。”

    “愚公移山乎?”绾妃言罢,后妃皆笑。

    “为夫岂止移山填海,欲求布种天下也。”蓟王扬眉一笑,英姿勃发。

    后妃无不倾慕。

    出汤舍,便是游泳馆。曲水流觞,身舒气爽。

    击鞠、赛马,舞乐,百戏,再共沐温泉浴。“温泉水滑洗凝脂”,“始是新承恩泽时”。美人尚不足百。三百御姬,唯有美人十余。还需并云霞卫,拱卫王宫。不能常伴蓟王身侧。一里之回,七重错落。如蓟王有感,即便足不出宫,亦可一统天下。

    晚餐毕。蓟王升合欢殿。与侍寝妃嫔欢聚不提。

    国境一再东延。几将环渤海并辽东湾,绵长海岸,悉数裹挟。凡有水入海,必淤有沙洲。筑堤造港,舶来船户。数载必兴。

    蓟国木兰舟,日夜三千里。往来各港,何其迅捷。国境东延,距三韩半岛,并倭国列岛更近。更加千五百五人口。《圩田制》下,分户不析产。十县并入,尤其朝都、昌黎二郡,郡境阔长。无虑山广袤草场。近海又适圩田。背山向海,春暖花开。

    无终为乌桓王庭所在。与良乡、蓟北,潞,四县并一郡。取名:大通郡。

    蓟北、良乡,乃春秋时燕国都,并中都乃其一。四县横通四郡,郡治蓟北县,乃通都大邑为其二。“无以名之,此之谓大通(通于大道)”,是其三也。

    二千石大通守,蓟王授予高阳令顾雍。

    蔡邕门下,高阳令顾元叹,德才兼备。自上任,政绩常列前茅。蓟王曾言其有“宰相之姿”。虽憾未能二千及冠,亦差之不远矣。

    高阳令,由最年轻之太学祭酒徐干,继任。

    徐干,字伟长,北海剧县人。以诗、辞赋、政论著称,“其五言诗,妙绝当时”。自幼勤学,年十五便可“诵文数十万言”。二十岁时“五经悉载于口,博览传记,言则成章,操翰成文”。“著《中论》二十余篇,成一家之言,辞义典雅,足传于后”。时人赞其论:“欲损世之有余,益俗之不足”,“上求圣人之中,下救流俗之昏者”。

    北上蓟国,本为游学。儒宗亲考,拜为博士。及冠为人师。轰动太学。

    今为高阳令,亦实至名归。

    至此,蓟国广有三十七县,五尹六守。稳坐大汉一藩。

    蓟王凿穿内外水路,连通八流四海。再加蓟国造船术,一骑绝尘。集墨门机关术之大成。辽东、岭南大木,足量供应。饶是四百城港,船坞灯火通明,匠人通宵达旦,白波、无极,各式船券仍堆积如山。专用器钞,一券难求。旧船改造,亦如火如荼。

    因无终、无虑、扶黎三县,安置内附乌桓。

    王允欲取辽东,安市、汶、平郭,三县补之。被蓟王谢绝。言,封国足可取食。

    或有人言,如涿郡,前后有多县,并入蓟国。今郡境狭窄,何其苦也。无妨。蓟王少守白檀,远征漠北。肃清长城沿线。收复前汉长城外故土,三千里。重筑旧城,安置边民,通商互市,自给自足。如白檀,今已有十万民居于此。

    尤其居延外道,沿线城邑。丝路流金,胡商漫道,海客往来。因而兴起,广有人居。足够幽州诸郡分润。

    至于沿线守军。有蓟王坐镇,何愁丝路无兵。

    高车十二侯国,因副伏罗妃,和亲蓟国。互市多年,丰衣足食。先前所占废县,早已焕然一新。城池重筑、官道重修。水陆通达,采暖足备。谓“流通溢价”。马邑、牛牢、羊圈,诸多特产,贩卖蓟国。获利之丰,无可计数。

    漠南各部,据地利之便。

    漠北没鹿回部,并六氏高车,亦出北海珍货,并冰原白虏。

    “秦人呼鲜卑为白虏。”

    时下,鲜卑已内附,不可再称胡虏。冰原白虏,丰毛饶须,壮硕欣长。先前因身藏缺陷,有碍观瞻。故多充作劳力,无人聘娶。

    然自华国老,伐毛洗髓术大成。

    白虏伐毛洗髓,身价陡增。直逼鲜卑婢。

    散布于鲜卑利亚,广袤冰原内的诸多部落,被扫荡一空。举族贩入白檀,日有千人。蓟人耻于蓄奴。遂与白虏各部大人,签订券书,举族客庸蓟国,耳濡目染,日益开化。

    没鹿回部,并六氏高车,因成巨富。

    如前所说,高车六氏美人,亦从媵副伏罗妃。今夜,便是副伏罗妃并六氏美人,及旋波、提谟,玄天二女,同侍寝。

    时至今日,蓟王“容成(御妇人)术”大成。张弛有度,收放自如。已无需刻意避开孕期。

    上元夫人,曾私语道:“容成公自称黄帝师,见于周穆王,能善补道之事,取精于玄牝,其要谷神不死,发白复黑,齿落复生。王母却言,另有**对黄帝陈五女之法,术成能御三百女。”

    蓟王将信将疑。随口问道:“何为‘五女之法’?”

    “王母却未明示。妾,窃以为,自女子年十五及笄,十载一算。少、青、壮、中、老,此五女也。”上元夫人答曰。

    “如何修炼?”蓟王又问。

    “九天玄女降,素问灵台开。”上元夫人出口成章。必王母所授。

    “原来如此。”蓟王这便醒悟。非巫山神女,不可为。

    仙门之术,玄而又玄,虚无缥缈。有缘自得,强求不得。

    汉中西乡,午子山(武子山)。

    三峰削立,二水环流,山岭有洞四五,深不可测。风出入有声,谓之风洞。又称午子洞。

    青牛师封君达,循踪而至。立于午子风洞前,朗声言道:“张仙姑在否?”

    “何人扰我清静。”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封君达答曰:“鄙人封君达,奉天命至此。”

    “原是青牛师,失敬。”

1.48 权驱寰宇

    “仙姑可否,现身一见。”封君达言道。

    “上师,既奉天命,何不明示。”洞主不愿现身。循踪而至,必有原因。若心怀叵测,恐遭暗算。女仙洞中修行,内中必有万全准备。故轻易不出。

    “仙姑当知,自黄巾乱后,仙门式微。我等修道之人,皆被牵连其中。徼外佛门兴起,或自西域,或至南海,齐奔中夏而来。时永平七年,明帝夜宿南宫,梦见金人,长大,顶有光明,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而黄金色。’帝遂遣使身毒,问佛道法。又建白马寺,于寺中图画形像焉。”言罢,青牛师笑问:“敢问仙姑,明帝梦从何来。”

    “必中‘摄魂术’也。”不愧是同道中人。

    “然也。”封君达答曰:“仙姑可知,时蓟王入朝辅政。上元夫人,暗施瑶池仙术,不料蓟王半途而醒,遂破瑶池仙术。”

    “竟有此事。”女仙暗自心惊。

    “正是。”青牛师言道:“若无明主,拨乱反正,重造仙门。世人皆弃仙门于不顾,待尽纳百姓入佛门,中夏必成佛国也。”

    “以明帝之尊,亦难免中术。蓟王竟能不中。”仙姑终于醒悟:“上师便以为,蓟王乃三兴之主。”

    “蓟王纳仙门入宫,助王母重建西王母国,御西佛于国门之外。更有天光三殿,(观)天阁女仙,常伴身侧。便是巫山神女,亦甘为王所驱。故,贫道窃以为。观天阁,当有仙姑一席之地。”青牛师道破来意。

    “果然如此。”张姜子已有所悟,却话锋一转:“然蓟王与佛门莫大干系。闻安世高兄妹,皆与蓟王相交莫逆。更有都尉玄,屯驻燔史关。年年引车队南下。欲凿穿冰原,续接身毒佛国。若真有此捷迳,佛门弟子无需远涉西域,便可经身毒,顺下冰原,直入巴蜀。蓟王求佛之心,与明帝何异?”

    “不然。”毕竟身入云台观(邸),坐享国俸。封君达深知蓟王行事:“若一心求佛,何必年俸亿钱,助王母复国,守备昆仑。”

    “蓟王究竟何意?”张姜子追问。

    “丝路流金乃其一。欲南下身毒为其二也。”封君达答曰。

    “灭佛!”张姜子脱口而出。

    “非灭佛,乃为灭佛国。”封君达,一语中的:“和亲秦后,诞白帝之子。迎娶甘后,孕赤帝子。立北渚司寒馆,祀冬神玄冥。欲将公孙王后所生嫡长子封,立为玄帝子也。”

    “东方青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熛怒,中央黄帝含枢纽,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玄帝叶光纪。”将五天上帝,依次诵来。张姜子幡然醒悟:“蓟王欲一统寰宇乎!”

    “‘权既在手,寰宇可驱。’”封君达叹道:“蓟王所求,王权也。”

    “天命如斯乎。”张姜子一时气血涌动,浮想联翩。

    “仙姑愿助蓟王,权驱寰宇乎?”

    “固所愿也!”音犹在耳,仙踪已现。缥缈仙姿,凌然高绝。

    封君达自惭形秽,竟不敢正视。

    欲权驱寰宇,灭尽佛国,又免疫仙术,汉家之主。于诸夏仙门而言,重重利好,当真千载难逢,可遇而不可求。

    若能助蓟王一统寰宇,可修成真仙否?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人活一世。终归有所欲,有所求。仙门亦不例外。

    蜀中金堂山,龙桥峰。

    “金堂山,水通于巴汉,以山有‘金堂’,因以名山云。”

    千秋三师之甘始并东郭延年,寻踪而至,慕名而来。

    李八百,久居蜀中,乃有名真仙。洞天福地,周遭信众,久聚成落。便是蜀中官吏,亦常携重礼,登山求术。

    闻千秋三师登门,李八百遂断修行,亲出相迎。

    共入金堂,宾主落座。

    由东郭延年,道明来意。

    “既为小妹,宜当自决。”李八百笑道:“二位稍待。”

    见其唇喉微动。少顷,便有一女仙,翩然坠下。

    果然幼挺仙姿,风骨英伟。二人见之,不敢正视。

    “甘后,何许人也。”兄长已用传音术,告知原委。李真多,不答先问。

    “乃贫道义女,西宫太后也。”甘始道破天机。

    “麟子果真种出蓟王。”李真多笑中别有意味。

    “然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可是黄金台,四方馆,群仙会时。麻姑盗采麒麟之菁,行千里投怀乎?”李真多早有所料。

    “正是。”甘始已从甘后口中,得知来龙去脉。

    “无怪当夜……”李真多却未说破,转而言道:

    “蓟王宫中,女仙何其多。前有巫山神女,共赴**。后有协辰夫人,自荐枕席。天下仙门,不请自来。今为甘后媵从,又何须劳我?”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生者,乃所以善死也(注1)’。”东郭延年答曰:“‘善生善死’者,是为‘善始善终’也。”

    “好一个善始善终。”李真多心有戚戚:“我辈中人,皆求长生不老,有始无终。实则大谬矣。善始善终,顺其自然。”

    “仙姑,明见。”东郭延年肃容下拜。

    “蓟王何所求?”李真多忽笑。

    “天地一;大同异。”甘始掷地有声。

    “‘天地万物,一人之身也,此之谓大同’;‘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言罢,李真多冲李八百,盈盈下拜:“妹,去也。”

    楼桑,太学坛。后院精舍。

    “先生在否?”廊下所立,正是新任高阳令徐干。

    “伟长自入。”儒宗隔窗答曰。

    “喏。”徐干除鞋入室,见太学博士王烈,今为南閣主簿,赫然在列。急忙上前见礼。

    礼毕落座。

    王烈笑道:“伟长此来,必与我同。”

    “敢问主簿,所为何来?”徐干求问。

    “乃为‘南橘北枳’也。”王烈答曰。

    徐干慨叹:“正是此意。”

    王烈言道:“伟长当知,祭酒许攸,乃我上官。今为主簿,共事黄閣。恐政见不合,久为其所害。故来相问,该当若何。”

    徐干肃容求问:“先生,何所答。”

    王烈答曰:“私欲无损公义。公私分明,真,豪杰也。”

1.49 以道御术

    “许子远自奉我主,恪尽职守,万无一失。与先前判若鸿沟,是为‘南橘北枳’也。”儒宗言道:“既能公私分明,何患之有?”

    “学生,受教。”徐干幡然醒悟。

    儒宗循循善诱:“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然何为‘道’?公道也。管子曰:‘是故官之失其治也,是主‘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也。然则喜赏恶罚之人,离公道而行私术矣。’”

    “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乃‘私术’,而非‘公道’。”徐干拜服。儒宗之意,“官治”亦或是“吏治”,当以“公道”为准绳,而非绳之以“私术”。

    “‘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以道御术也。”儒宗言尽于此。

    二人拜服。

    之所以有此疑虑。只因未分道与术,不辨公与私。

    公道如何量化?

    王法。

    蓟王宫,灵辉殿。

    累日来,蓟王专开朝会,处理十县并入事宜。

    左国令黄承彦,持芴先奏:“将作寺上报,无虑县东北,大辽水畔,另有大泽,广袤万里,不下雍奴薮。”

    “竟有此事。”蓟王大喜。径三百余里之大泽,毗邻大辽水,若能圩田,其利之大,可想而知。

    “此泽何名?”

    “亦称辽泽。”

    蓟王这便醒悟:“凡境内泽薮,皆唤此名。”

    “主公明见。”

    蓟王这便定计:“可称大辽泽。”

    “喏。”稍后,只需命人于图上标注即可。

    “此泽何处所有。”蓟王又问。

    “当属前辽东属国。”

    “如此甚好。”蓟王言道:“乌桓初改农牧,不习稻作。两处泽薮,需国中青壮、健妇,客庸。奋威校尉韩当,驻守扶黎,恐难兼顾。宜当再遣一校佐之。”

    “扬武校尉高览,可佐之。”王傅黄忠,持芴进言。

    “可也。”蓟王言道:“海岸阔长,当兴船运之利。”

    “唐就水至徒河(县)入海。”左国令黄承彦进言道:“河口处可立港津,以输徒河。”

    “此港,可名唐就港。”

    “白狼水又东北,径昌黎城西,东流,分为二水,右水名渝(水),即‘医无虑山之水’也,东南迳一故城东,俗曰女罗城,又南迳营丘城西,东南入海。(左水)白狼水,又东南过房县西,注于辽水。(辽水)又东过安市县西南,于辽口入海。”黄承彦将各县水网,娓娓道来。

    蓟王心领神会:“当建渝口津、通辽港(辽口)、昌黎港、房港、险渎港。沿岸旧城,悉数重筑。安置徙民。”

    “喏。”

    如前所说,要富余,先通渠。

    在轨路无法大规模普及的时下。水运必为首选。

    无虑山东麓,大辽水西岸。一上一下,两处大泽。下径二百里,上径三百里。循雍奴、文安先例,足可各筑新城数十。再分十县。

    东境地利之丰膏,始料未及。

    沼泽之外,皆是优良草场。遍植苜蓿,建马邑、牛牢、羊圈。不出数载,东境大治。

    具体事宜,无需蓟王操心。王治吏,吏治民。治大国如烹小鲜。国主万勿轻动。

    都水署、都船署、将作寺、市舶寺等,署寺联动。再由上计署统筹,门下署协调,武库、太仓,一致协同。何愁东境不兴。

    国事繁杂。幕府亦不逞多让。

    兼督四州,近四百城邑。长令少吏,升迁贬免,备吏补足。政务之繁忙,可想而知。知微见著。幕府封国并立,蓟王先见之明。

    “八月按比,分户析产,当迁东境新郡。”蓟王言道:“上计署,需先行谋划,切莫有失。”

    “臣,领命。”上计令陈逸,持芴跽奏。

    “各港津,当在七月末,先行筑毕,用以转运辎重劳力。”

    “臣,领命。”将作令苏伯持芴奏对。

    “命扬武校尉高览,驻守无虑,立无虑营。并扶黎营,扼医无虑,东西山麓。监护二归义侯。”

    “喏。”王傅持芴奏对。

    “仲夏将至。国中稻作,亦不可有失。”蓟王又道:“海外寄田,还需补足。若新谷不足支取,蓟钞恐遭弃用。”

    “喏。”右相耿雍,持芴领命。

    蓟王向来以备不虞。形势看似一片大好。稍有不慎,万劫不复。断不可大意。

    “待碣石港成,遣横海横海左艂舰队驻守。兼顾辽海上下。”

    “喏。”横海将军黄盖,持芴奏对。

    “楼船校尉郭祖何在。”蓟王又问。

    “驻守金州港。监护三韩半岛,并倭国列岛,水路。”横海将军黄盖又对。

    “破贼校尉凌操,又何在。”蓟王再问。

    “驻南皮港,扼漳水入河。”黄盖再答。

    “皆是咽喉水道。”蓟王言道:“军中可有善水良才,重立戈船校尉。”

    “南阳文聘,或可一用。”黄盖答曰。

    “其人若何?”蓟王问王傅。

    “南阳大水,举家迁来。演武从军,勇壮有节,素怀忠义,上将之才。”不料王傅评价如此之高。

    “哦?”蓟王会心一笑:“年方几何。”

    “二十及冠。”

    “演武胜负如何。”

    “未尝一败。”

    “如此,可为戈船校尉。”蓟王言道。

    门下主簿孙乾,亲赴楼桑。接文聘入殿。

    中书令已拟好诏命。

    “封文聘为校尉,号:戈船。秩比二千石,‘银印青绶’。另赐黄金千两,兵甲一套、战袍十件、四季朝服及大宛宝马‘驳象’。”驳,上古异兽。“中曲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话说,宣帝时(冯奉世)至大宛,得名马“象龙”而还。象龙、驳象,其意相似。皆言马神骏。

    “臣,领命。”文聘大喜而拜。二千及冠,梦寐以求。演武场便是试金石。百炼成钢,未尝一败,足证其才。须知,演武场内常驻精兵,多为王傅军中劲卒。便有四州郡兵新入,亦曾讨伐黄巾。战力不可小觑。如王傅所言,文聘却是上将之才。

    “敢问主公,戈船校尉戍守何处?”黄盖奏问。

    “黎阳营。”

1.50 百官承式

    “黎阳津扼大河水路,与南岸白马津相对。”王傅进言:“可将黎阳津二分。立水军大营,并民船港口。”

    “可也。”蓟王亦有此想:“立营黎阳,兼顾大河中游,风陵、蒲津、龙门三渡,并与下游南皮港凌操部,巡视上洛水路。”

    “大河之尾,有青州牧刘岱,翥凤舰队屯守,河北当可无忧。”王傅言道。

    “待邺城修筑毕,当为河北雄城。漳水可为大用。”蓟王言下之意,邺城可督河北。

    “主公明见。”

    “十县计有编户几何,人口多少。”蓟王又问。此才是关键。

    “民为贵”乃蓟国上下之共识。“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皆是此意。

    因,时有人问:“民贵君轻”乎?

    儒宗遂答于《朝闻日报》:然也。民贵者,民众也;君轻者,人君也。今,百民之君为亭侯,千民之君为乡侯,万民之君为县侯,百万之君为诸侯,千万之君为王侯,亿万之君为天子。(人)君之一家,比治下众民之家,孰轻孰重乎?

    故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

    “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又曰:“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

    此乃吏治之重,治国之本也。

    不愧是儒宗。

    民贵,非指“一民贵”,而指“众民贵”。众民,便是黎民百姓。言指整个封建底层建筑。

    君轻,非指“一君轻”,而指“人君轻”。人君,便是黎庶之主。言指整个封建上层建筑。

    连接“民贵”与“君轻”,维系整个封建体制,有序运转,便是百官承式。

    故儒宗言,吏治为本。

    报亭张贴,观者如云。众说纷纭,各有体会。

    然儒宗言中所指,封建等级,毋庸置疑。与之相匹配,尊卑秩序,显而易见。

    若有黎庶自比人君,则低贱。若有人臣自比君王,则位卑。正因一人一家,非众(贵)也。

    一门之利,孤悬于众门之外;一家之言,孤立与家国之侧,则轻且贱。

    若有狂徒,胆敢自拍胸脯。妄言我比君贵。何其贱也。人人得而诛之。

    蓟国《二十等爵》,士农工商,国之石民皆有进身之阶。岂能认人诋毁,动摇根基。比起后世皇朝,惟钱论贵贱,惟权衡尊卑。交易权钱,合污同流。

    蓟国爵制,何其明也。

    一言蔽之。封建时代,剩余价值如何分配,阶级差异如何衡量。出路有二。以汉末为始,蓟国奔向帝国,关东渐趋门阀。

    新任幽州牧李进,冀州牧徐璆,并州牧羊续,入幕府奉命拜官。而后入王宫觐见,蓟王好言宽慰,各授蓟王宫舍人之宫职。如此,既为幕府属官,又为蓟王家臣。

    蓟王以辅汉大将军,兼督四州。故四州官吏,皆出幕府。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高祖于先,世祖居中。蓟王乃出汉室,食君俸,便是食汉禄。两汉四百年,义理传承有序。于时人心中,尤其名士大儒,巨贾豪杰,心中持重,可想而知。

    “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两汉义节,旷古烁今。

    “太祖馈彧食,发之乃空器也,於是饮药而卒。”

    乃至名臣面君,皆身携鸩毒。一言不合,挂印自去,事小;饮鸩而亡,事大。

    为何?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曹孟德纵千般利好。亦无可洗荀彧以身殉道。

    为身家性命,一门家小计。侍奉明主,至关重要。

    只因明主有道,以道殉身。如丞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卒在任上,为天下所敬。于是乎。“以道殉身”的另一层深意:做官到死方罢休啊!

    左右国相,并三幕丞。分掌封国并幕府治政。王傅掌治兵事。深得“郡国并行”之精要。家国架构,承上启下,无可指摘。

    既为并轨制。蓟国萧规曹随,开万石国俸。

    “臣,窃以为,幕府,宜当兼有之。”右相耿雍,持芴跽奏。左右国相,拜少傅,双秩万石。与王傅并国老同秩。武臣列,横海将军黄盖,领双中二千石秩。与幕府三丞同(横)列。

    “孤,亦有所虑。”蓟王认可。幕府代督四州兵马政事。权重可想而知。三幕丞并三军主,皆为蓟王谋主。位高权重,不可久居人下。

    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抬升幕府官俸,必自上而下,整体拔高。如州牧,当由真二千石,升为中二千石。

    州牧可比九卿乎?

    毕竟还有朝堂。

    如此行事,于国不利。

    择(五)月初大朝会。

    蓟王上表,赐爵幕府中丞贾诩为都亭侯,邑三百户。拜“少傅”,双秩万石。

    如前所说,蓟国宫职,类加官“位特进”。幕府中丞本是中二千石官。因宫职由(中)庶子,晋升为少傅,故官职亦加官至万石。

    如此一来,幕府薪俸,当可酌情增减。不必急于一时。

    且将国老席位,与文武席位分离。

    效三独坐,国老居中独坐,称国席。

    便有缺席,亦无碍文武序列。

    如此,皆大欢喜。

    楼桑后市。

    泛舟后津。便有一少年公子,信步登岸。问过太学之所在,遂登舫车,前往太学站。楼桑乃王兴之地。楼桑八景,天下知名。先前民多地窄,重楼林立。如今即便新开大溪地,士农工商,皆奔楼桑。更显民多地窄。四海客旅,尤其多。

    楼桑五缺,各有门禁。水砦虽朝开暮闭。然官道三阙,却昼夜不闭。进出自由。

    或有人言,既如此,如何防疫。须知,蓟国九河之地,千里稻作。支渠四通,遍地水网。唯官道进出,港津舶来。未入国境,已施严防。各处流民营地、水砦,足可御疫于国门之外。

    少年公子,走马观花。

    心情甚轻,眉头渐松。

1.51 藏龙卧虎

    蓟国太学,闻名遐迩。

    圆楼五重,琉璃覆顶。日沐暖阳,夜浴繁星。如春四季,烂然朱墨。号称读书圣地,亦不为过。诸如前辽东豪商田韶,为子田骅求入学,不惜捐资百万。助学寒门弟子。时至今日,太学为河北四州官吏之所出。可想而知。

    为何无琅琅书声。

    我辈非蒙学童子。且术业有专攻,潜心向学,何必齐声。

    太学,内圆外方。譬如铜钱之重,更象天圆地方。围绕居中天圜楼,起前、后、左、右,四院落。四院之中,又毗邻林荫大道,对起十字重楼,合称“方丘八馆”。余下空间,皆为苑囿。林木充填,园池点缀。鸟语花香,柳绿桃红。称“太学苑”。逢节假,方许百姓入苑。如画美景,如花美眷。遂成楼桑新景。

    前馆并左右,计六馆,皆为诸生宿舍。后馆,乃太学博士精舍。后馆之后,乃儒宗所居。儒宗贵为国老,于王都有四进府邸。家小皆安居十里之外。唯儒宗,别居太学。

    四少师,亦如国老。早已搬出太学,迁居紫渊王子馆。

    太学,乃国之奇观。高墙重阙,守卫森严。

    太学生,皆着学袍。进出皆有学证。更何况,自国立太学,便有一队白毦卒戍守。风雨无阻,将满二十载。是否冒充假扮,只眼可辨。

    “公子留步。非学生,不可入内。”见一少年公子抵近,白毦卫好意提醒。

    少年公子遂取信物示之:“便为求学而来。”

    “公子何人也,竟有我主之物。”蓟王玉佩,白毦卫只眼可辨。

    “吴郡孙策。”少年公子答曰。

    “原是孙公子,失敬。”白毦卫这便放行。

    “多谢。”孙策亦暗松一口气。

    蓟太学声名远扬。豪言。河北吏治皆始于此。亦不为过。三百出仕,二千及冠。早已家喻户晓,传为美谭。

    孙策文武,皆出家学。文从母,武从父。若论刀枪剑戟,弓马娴熟,孙策自不甘人后。然比诗词歌赋,文章锦绣,却稍逊一筹。心中难免忐忑。

    不敢耽搁,问清儒宗所在,直奔后院别馆。

    儒宗别馆,名:高成。乃蓟王,各取郑玄之字康成,并故乡北海高密一字合成。

    高成馆,周遭风景如画。寄情于景,寄景于教。时有好友往来,满座高朋,更显儒宗名重。

    自四少师,共入紫渊王子馆。海内大儒,慕名来投。太学博士,并博士祭酒渐多。传道授业,皆无需亲力亲为。儒宗醉心编纂《蓟国大百科全书》,除偶尔书于报端为众解惑,更鲜有收徒。蓟王以随身玉佩相赠,命孙策入学坛拜师,足见善待。

    孙策感铭肺腑。

    经林荫大道,绕行圜楼入后院。穿太学博士馆,抵达园门出。

    见蓟王佩玉,守卫不敢怠慢。急忙入园通禀。少顷,便有郑学门徒,出馆相迎。

    多年前,郑玄曾携弟子,隐居北海,躬耕自养。后为蓟王所徵。门内十贤,皆出仕蓟国。其中不乏如门下主簿孙乾,二千石高官。门下数千弟子,皆为蓟吏。蓟王更将寸土寸金,楼桑大溪地美宅,群赐郑门弟子,令天下艳羡。

    其中不乏醉心学术,不喜仕途。服侍恩师身侧,佐其编纂蓟国大典。亦打理日常起居。

    不等登堂入室,便听丝竹之声。

    孙策忙问:“敢问足下,今日有客否?”

    门生笑道:“何止今日。自庞德公远来,恩师‘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公子勿怪。”

    “原来如此。”孙策廊下除鞋,随郑学门生,入馆相见。

    “拜见国老。”孙策举止得体,并未失礼。

    “此,何人子也?”见孙策美姿颜,有英气,庞德公先问。

    郑玄笑答:“孙破虏长子也。”

    “有其父,必有其子也。”庞德公笑赞。

    “王上之意,老夫已尽知。”郑玄言道:“不知孙公子,可愿入我门下。”

    “求之不得。”孙策大喜下拜。

    庞德公抚掌笑道:“今日拜康成大名,焉知他日不令康成扬名乎?”

    郑玄笑道:“且入席,明日再行六礼。”

    “喏。”门徒遂引孙策入末席。

    孙策得偿所愿,卸下心头千斤重担。临行前,阿母殷勤期望。若不能如愿,如何交代。孙策收拾心情,正襟危坐,不敢有失。

    忽觉对面末席,有人窥视。

    这便抬头。四目相对,二人皆笑。

    “襄阳庞统。”

    “吴郡孙策。”

    “足下亦是郑公弟子乎?”孙策低声问道。

    “非也。”庞统答曰:“某乃家学。”

    “此来亦是拜师乎?”孙策又问。

    “非也。”庞统又答:“入太学,不入郑学。”

    “原来如此。”孙策举杯相邀:“请。”

    “请。”庞统亦不失礼。

    入口方知,乃是香茗而非琼浆。

    见庞统一饮而尽。孙策亦满饮此杯。

    落杯后,换做庞统发问:“那日,率健儿五百,巧夺江陵。出何人之谋?”

    孙策答曰:“乃在下与兄同谋。”

    “若非孙破虏重伤。荆州之主,已非刘景升。”庞统一声轻叹:“惜哉。”

    “阿父欲取荆州,效曹兖州行事。虽未如愿,然已无愧于心。”孙策笑中真切:“又何足惜?”

    “不料公子阔达如斯。”庞统眼中,一闪精光:“请再饮此杯。”

    “请。”孙策亦举杯。

    二人你来我往。不觉已饮三杯。

    待罢筵,已互称表字。

    各回客室安睡。

    翌日晨,儒宗遣人来唤。奉束脩六礼,著录为弟子。

    礼毕,孙策改口,称恩师。

    郑玄谆谆善诱:“主公美意,伯符可知?”

    “弟子不知也。”孙策如实作答。

    “吾门弟子数千,只闻十贤。”郑玄言道:“然出仕为少吏,却多过三千。主公曾言,举国皆郑学也。吾门弟子,学业其次,德操为先。若不能兼备德才。则譬如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才取德也。有德无才,尚可一用;有才无德,弃不足惜。切记。”蓟国吏治之清明,郑学门徒,居功至伟。

    “弟子谨记。”孙策肃容下拜。

1.52 卧虎藏龙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英雄同契,相投义气。

    少时,蓟王一金知人心。而后与挚友亲朋,仁人志士,共襄盛举。少复祖爵,增封为县,并土为国,成大汉一藩。

    自上而下,民风淬炼,凝聚国风。泱泱大风,遍吹国中,遂成一方沃壤。再有英才来投。耳濡目染,感同身受,洗心革面,换骨脱胎。

    自然而然。“南橘北枳”之势成。

    如许子远所言,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一言蔽之,趋利避害,取舍之道。

    故儒宗言,毋以私术品头论足,而是绳之以公道。

    又谓公道自在人心。

    许攸为人如何,见仁见智。然自拜南閣祭酒,秉公职守,一心奉主,未见有失。以公道论,许攸堪称国之栋梁,王之肱股。

    蓟王言,私欲无损公义。

    多年前,蔡少师说羊续悬鱼。更少时,蓟王续北海一龙之义。一脉相承也。

    终归“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于蓟王而言。如何扬长避短,最大得利,亦是用人之道。

    学坛五重,宝玦大藏书阁。

    阁中藏书,乃出蔡少师毕生珍藏。自蓟国琉璃术大成。宝玦阁中藏书,皆封存在清钢琉璃壁中。“隔壁观书”,遂成太学生,日常典故。凡藏书,皆已刊印成册。凭学证借阅。

    蓟吏必修之《蓟法》。乃出春秋决狱。

    太学兼王子馆,双博士祭酒服虔所撰:《春秋左氏传解谊》三十一卷、《春秋左氏膏肓释疴》十卷、《春秋汉议驳》二卷、《春秋左氏音》一卷、《春秋成长说》九卷、《春秋塞难》九卷。乃研读《蓟法》之工具宝典。

    多次刊印成册,风靡大河上下,蓟国内外。单版税一项,便得券钞千万。

    话说,版税多寡,先前无有定论。蓟王勘定为百取五。蓟国各类丛书,作价百钱至千钱,甚至万钱不等。因造纸术并印刷术,皆大成。更加蓟人习文学武,蔚然成风。印字坊、书肆,大兴于市。后儒宗携国中大儒联名上疏,求定版税百取一。与关税同。

    蓟王问计群臣,皆无异议。遂定百取一的版税上限。原作者与书录者,各得一半。如《春秋左氏传解谊》,原作者乃服虔,书录者乃钟繇。百取一的版税,二人平分。此乃雕版印刷。稍后,烧成活字,初印仍平分。二印服虔千取六,钟繇千取四。三印服虔千取七,钟繇千取三。以此类推。直至服虔千取十。

    只因钟繇乃书法大家。

    若无需名家范版,则版税悉归原作者所得。事实证明,名家书录,销量大增。

    书本之用,毋庸置疑。

    无论一家之言,还是百家公论。只需遍传内外,海内拜读。书中之言,必有人信,有人疑,有人半信半疑。亦有人嗤之以鼻,如临大敌。

    蓟王,先笼络信众,再向化疑众,放逐顽众,最后灭尽敌众。而后,四海皆准,世界大同。便是所谓:天地一;大同异。

    一金知人心。

    授人以金,授人以书。本质上无不同。目的其实很简单:明辨是非。是,则与子同袍。非,则与子割袍。

    “岂曰无衣?”

    太学袍,出自儒服。太学生日常坐卧起居,如“林宗巾”、“陈蕃榻”等,皆有典出。底蕴深厚。

    孙策初来乍到。虽美姿颜,好笑语,却不敢恣意。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毕竟行伍出身。与经学世家子弟相比,五学根基,相差甚远。若平常入学,先易后难,循序渐进亦无妨。奈何乃儒宗入门弟子。学坛上下皆以为,必有过人之处。课业之博大精深,可想而知。

    所幸,孙策性阔达。上佳资质,又持之以恒。再得好友庞统,课间私授。豁然开朗,融会贯通。

    谓“钟鸣鼎食”。自时钟技艺大成。蓟国精准计时器,大行其道。

    太学亦建有自鸣钟。

    课业,分早中晚:晨读、晚修、日课。

    日课,又分“大课”与“小课”。因大课多在堂内传授,故又称堂课。授业之处,便唤“课堂”。

    “速去课堂。”晨读毕。见孙策仍苦思榻上,庞统遂下榻唤道。

    “(五经)博士何人?”孙策这便回神。

    “乃南州高士徐稺之子,徐胤。”庞统耳熟能详:“徐胤,字季登,笃行孝悌,隐居不仕。公府礼请相见,固病不诣。黄巾乱后,寇贼从横,皆敬其礼行,转相约告,不犯其闾。”

    好友当面,孙策不做遮掩,这便笑道:“既隐居不仕,何以至此?”

    “此一时,彼一时也。”从父庞德公,亦是隐士,庞统自有说辞:“时南州高士徐稺,亦屡辟不就。且传语郭林宗:‘大树将颠(覆),非一绳所维(系),何为栖栖不遑宁处?’”

    “‘有此父斯有此子,人道之常也’。”孙策出口成章。

    “然也。”庞统转而又道:“可惜郭林宗未遇蓟王。徐季登,乃北海一龙之华歆,举荐蓟王当面。蓟王遂命门下主簿孙乾,安车徵辟。并传语曰:大树将颠,非一绳所维,孤欲举国绳之,公愿为一股(绳)乎?”

    “举国为绳,甘为一股。”孙策心有戚戚。

    “我辈皆如此想。”庞统催促道:“速去,迟恐末席。”

    “莫非,居无定席?”

    “伯符兄,莫非不知‘无极座’乎?”

    “未知也。”

    “‘负阴抱阳,冲气为和’,便是‘无极座’之真意。”庞统语速飞快:“坐榻书案,排如玦。玦,半玉也,圆玉缺半乃为玦。随天圜楼内分,先来居内,后来居外。不分座次。”

    “原来如此。”玦坐与玦阁同意。天圜楼,本就是上下五重,环形楼宇。“半环曰玦”,内中分割,必是玦形大堂。

    二人这便同下藏书阁,往五经大课堂而去。

    课堂门前,已列队如龙。

    见庞统后来,便有前人让位。

    却被庞统谢绝。安心与孙策,列于队尾。

    便有人窃问让位者:“此何人也?”

    让位者答曰:“岂不闻‘四子’乎?”

    窃问者言道:“古之先贤,岂不知邪?‘尧命四子以敬授民时’。四子,谓:羲仲、羲叔、和仲、和叔也。”

    “非也,缪也。”让位者答曰:“太学四子,非尧帝四子。”

    “何人竟并称太学?”窃问者颇为不服。

    “周瑜、司马懿,庞统、诸葛亮。此四子也。”

1.53 吾道东流

    时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建元五年(前136年),罢传记博士,又为《易》、《礼》增置博士,与文、景时所立《书》、《诗》、《春秋》合为五经博士。宣帝时增置博士为十二类:《易》为施、孟、梁丘;《书》为欧阳,大、小夏侯;《诗》为齐、鲁、韩;《礼》为后氏;《春秋》为公羊、谷梁。

    今汉初,博士有十四人。《易》四:施、孟、梁邱、京氏。《尚书》三:欧阳、大、小夏侯氏。《诗》三:鲁、齐、韩氏。《礼》二:大、小戴氏。《春秋公羊》二:严、颜氏。

    由此至汉末,博士人数无所增损。博士弟子,武帝时为五十人。昭帝时,增满百人。宣帝时,增倍之。成帝末,增至三千人。汉末,太学大盛,诸生至三万余人。

    蓟国太学博士,虽沿用五经博士之旧称。然诸子百家,皆有涉猎。经儒宗等国中大儒,兼容并蓄,去伪存精。集各家之所长,号百家学坛。实乃将尚未编纂完毕之国典《蓟国大百科全书》,先行传授太学诸生。

    俗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一家之言,总有缺陷。能将百家之长,融合贯通,学以致用者。号通儒。足见,汉时百家,尚未绝迹。

    凡国策,必因时化育,因地制宜。以解决现实问题为目的。

    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所为何来?若所思所想,脱离大汉国策民情,必有偏差。和合之风,遍吹中夏。羁縻和亲,向化四夷。与之相匹配,国力强横,鼎盛文明。故引百蛮来朝,莫不以汉化为荣。前后两汉,开明国风。朝野上下,开放包容。

    和合之风,开明包容。在此等历史背景下,武帝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当作何解?

    窃以为。必是借儒家“中正平和,兼济天下”之风,兼容并蓄,一统百家。武帝一代雄主,非但要一统九州,还欲一统学术。无论疆域还是思域。武帝皆要做“千古一帝”。

    若行焚书坑儒,既不符时代风气,亦不符后世史实。

    所以,品人论事,绝不可脱离时代。更不可代入后时代。否则,必然得出“五胡入华”之谬论。

    于是乎,研究历史,首当其冲,需还原时代的风貌。否则,闭门造车,道听途说。

    不知有汉,何论魏晋?

    太学后院,高成馆。

    庞德公与儒宗,正阁中对弈。

    “王允令王上兼督四州,未尝不是缓兵之计。”庞德公言道。

    儒宗亦知:“时董卓乱政,妄自废立。王允欲行拨乱反正,借遣使抚慰山东,而问计主公。主公为全大局,不欲再起纷争。稍后又为麟子阿斗,筑甘泉宫。时易县为京,遍传大河上下。众皆以为,主公欲立麟子,裹入叔侄之争。趁机割据河北。故,王允先予之,以安主公割据之心。”

    “今叔侄三人,各自称帝。九州决裂,天下三分。窃以为,关东当为曹孟德所据。二袁或顺下江左,挟合肥侯割据江东。”庞德公,早有预见:“刘景升,自险胜孙坚,稳坐荆州七郡。渐为荆州名门所裹挟,久必生据土之心。益州刘表,亦难久居人下。群雄并起之势,成矣。合肥侯、史侯、董侯,皆为人质也。恐难善终。”

    “于我主,是利是弊。”儒宗求问。

    “利弊各半。”庞德公答曰:“大河上下,长江南北,合纵连横,同仇敌忾。蓟王纵披甲者百万,然绝非一日之功。尤其关东豪强,江东宗贼。断难俯首。”

    “诛人易,诛心难。”儒宗一语中的。

    “少时,王上,一金已知人心也。”庞德公语透深意:“天下大势,不可逆也。”

    “三兴汉室,必为我主。”儒宗深以为然。

    自鸣钟响。

    “起——”诸生起身下拜,恭送五经博士离堂。

    不出意外。落座后,孙策继续奋笔疾书。

    见三人走来,庞统急忙言道:“伯符且顿笔。”

    孙策闻声抬头。见有三人,高矮各异,年岁不同。自前向后,联袂而来。

    “此何人也?”莫非来者不善。孙策这便落笔起身。

    待三人抵近。庞统这才为众人引荐:“郑公门徒,江东孙伯符。”

    “吴郡孙策。”孙策先礼。

    三人回礼:

    “庐江周瑜。”

    “河内司马懿。”

    “琅琊诸葛亮。”

    周瑜年纪最长,与孙策同岁。年十六(虚岁),远未及冠。表字公瑾。司马懿、庞统、诸葛亮,尚未取字。

    三人亦入太学,不入郑学。

    话说。郑玄以山东无兄问者(无人可为师),乃西入关,因涿郡卢植,事扶风马融。融门徒四百余人,升堂进者五十余生。融素骄贵,玄在门下,三年不得见,乃使高业弟子传授于玄。玄日夜寻诵,未尝怠倦。会融集诸生考论图纬,闻玄善算,乃召见于楼上,玄因从质诸疑义,问毕辞归(将三年疑惑一次问清,问毕既去)。融喟然谓门人曰:“郑生今去,吾道东矣。”

    马融既有此叹。足见郑玄所问“诸疑”,必有大玄机。

    非常人,能生此疑。亦非常人,能答此疑。

    足见马融、郑玄,皆世之大贤。

    今以关中为界,二京为限。关西马门弟子,纷纷出仕幕府。尤其长安城内,马融门学,蔚然成风。更加滎阳君马氏,嫁入蓟王家。正助马融弟子出仕蓟国。

    “融门徒四百余人,升堂进者五十余生。”

    单此一句,便知门学兴盛。

    故,即便蓟王远在河北。西州吏治,亦廉洁清正,不逞多让。

    先前,右相代为进言,擢升幕府品秩,便有褒奖之意。

    孙策得庞统引荐,遂与周瑜等人相识,相知。稍后又结识孟公威、石广元等。寝则对榻,出则联袂。众人务於精熟,而亮独观其大略。每晨夜从容,常抱膝长啸,而谓众人曰:“君等仕进,可至州牧郡守也。”

    众问其所至,亮但笑而不言。

    见状,孙策笑问:“统,又当如何?”

    亮答曰:“当可与我,运筹帷幄,并驱中原。”

    闻此言,庞统又笑:“周公瑾,又当何如?”

    “可为王上,讨平七海也。”

1.54 汉风不灭

    太学奇才辈出,名师齐聚。借兼容并蓄开明之风,扶摇直上九万里。太学四子,前途不可限量。

    且自蓟王兼督四州,又设《备吏制》。天时地利又人和,三兴汉室有明主。海内大儒,齐奔蓟国。此时不投,悔之不及。

    须知。之于寒门单家而言,“举孝廉”,几是出仕唯一途径。

    察举孝廉,为岁举。即郡国每年皆要向朝廷推荐人才,且有严格的人数限定。

    武帝之后,《察举制》,为入仕正途。按举期分类,察举科目,可分为“岁科(常科)”与“特科(天子订立)”二类。

    岁科有:孝廉、茂才、察廉(廉吏)、光禄四行(质朴、敦厚、逊让、有行)。

    特科有:贤良方正、贤良文学、直言极谏、孝弟(悌)力田、博通经典(童子科)、尤异(政绩突出)、治剧、明经、明法、明阴阳灾异、勇猛知兵法等。

    以上科目,岁科为先。岁科又以“孝廉”为重。特科则以“贤良方正”为最。

    鉴于各郡国人口多寡而名额相同,而有失公允。故和帝永元之际,又改以人口为准,满二十万每年举孝廉一人,满四十万每年举孝廉两人,以此推之;不满二十万,每两年举孝廉一人;不满十万,三年举孝廉一人。

    对边郡,另订优宽之制。永元十三年诏,幽、并、凉,三州边郡,满十万每年即可举孝廉一人,不满十万每两年举孝廉一人,五万以下每三年举孝廉一人。

    为防“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亦或是“举孝廉,浊如泥;举良将,怯如鸡”,舞弊之风盛行。

    郡国岁举孝廉,及至京师,还需依科目并被举人所学,由公府分别加以“试课(考试)”。孝廉为:“诸生试家法(经术),文吏课笺奏(公文)”。

    换言之。《察举制》,辅车相依,双轨并行。郡国先举,朝廷后察。合称“察举”。

    话说,汉末涿郡七县,计十万(102218)户,六十三万(633754)口。

    六十万口,年可举孝廉三人。换言之,七县,两年一轮,尚不足分。

    蓟王父弘,年二十举孝廉。其利之大,不妨参见后世《范进中举》。若非早逝,必为官。先入京为郎官,再出为一县长令,板上钉钉。奈何撒手人寰,家道中落。母亲织席贩履,养育刘备成人,又年十五使游,令人唏嘘。

    蓟国在《察举制》的基础上,又订《备吏制》。如何能不令天下士人,趋之若鹜。

    或有人言,《科考》可乎?

    蓟王窃以为,时机未至。若一意孤行,恐弊大于利。

    与后世不同。汉时治学,极重传承。马融、郑玄之事,可见一斑。如王充之说,称“王学”;郑玄之说,称“郑学”。前汉时,下邳人严彭祖与鲁国人颜安乐,同学于眭弘,习《春秋公羊传》,遂有严氏学并颜氏学,传于后世。

    亦如为典籍注释。各家所注,皆有出入。对诸子百家,经史子集的理解,见仁见智。

    便以《春秋公羊传》为例。

    同举孝廉。

    出身严氏学,与出身颜氏学的二人,对《春秋公羊传》的理解,必然有出入。故“诸生试家法”。“家法”的另一层含义,便是“各家之法”。严门学子,考严氏公羊;颜门学子,考颜氏公羊。

    一言蔽之。各有章法,无统一答案。

    若为《科考》,当如何评判?

    还是那句话。新兴事物的出现,自有其历史必然。后世科举制,并不符合大汉风貌。穿越众,谨记。

    当如何破?

    蓟王已给出答案:《蓟国大百科全书》。只需国典修毕,科举可行。

    如再逆推前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用意。是否与蓟王同?

    科考之所以在唐时,能够顺利推行。只因五胡乱华,汉文明,十不存一。争鸣百家,消亡殆尽。“矮子里拔将军”,凑合用吧。

    或又有人言。蜀科何以能行?

    如前所说。若在西州开科举,亦无不可。只因西州儒学,多出马融。若大汉十三州皆为一科,则必然大乱。

    汉末科考不可通行的大致证据链如下:

    版本不同(《熹平石经》已修正儒家七经)、门派各异(五胡尚未乱华)、理解参差(各家皆有不同注解)。

    如考寻章摘句,版本不同,各有错漏,乃其一。如考明辨经义,门派各异,各执一词,乃其二。之于考官而言,理解参差,评判标准各有出入,乃其三。

    如何统一标准,统一答案。

    蓟王承上启下。继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又集百家所长,修国典《大百科全书》。

    一脉相承也。

    如蓟王所言。再有两百年,汉风不灭,汉魂永存。

    天下碌碌无为,尸位素餐,“以今度之,想当然耳”,鼠辈何其多。

    幸有我蓟王。

    或再有人言。《大百科全书》,无非蓟国一国之学。如何能一统大汉十三州之学术。

    有理。故蓟王欲行,先易后难。先将蓟钞广输天下,而后蓟吏、蓟法,循序渐进。待将蓟国之一切便利,放之四海而皆准。蓟国《大百科全书》,便是权威公论。

    且自立书之初,蓟王就定下,集百家所长,绝非一概不取。并首当其冲,将神灭无鬼,被后世儒生避恐不及,视作“异书”之王学,纳入其中。足见开明。

    并以儒宗为首、恩师佐之,集国中鸿儒、通儒、硕儒、大儒,共襄盛举。再有蓟王,居高掌控。即便不敢妄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于科举,足可一用。

    故儒宗,有感而发:“诛人易,诛心难。”

    杀人诛心,乃霸主之道。蓟王,王治天下,岂肯滥杀。

    《荀子?荣辱》:“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

    于国而言。先明善恶,再知荣辱。

    便是蓟王所谓,先利而后益。

    《管子?牧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窥一斑而知全豹。

    法、儒、道,殊途同归。

1.55 只为蓟吏

    太学。方丘上东馆。

    如前所说,太学方丘八馆。除后馆,即北馆为太学博士所居。余下六馆,皆为学舍。蓟人贵北。故北馆为博士居所。

    学舍,逊于精舍。然远超先前宿舍。兼顾坐卧起居,待客会友,养性修身。自并六县立国。太学累次增修。今已纳学生三千。非蓟王不愿多收,只因入学考课严苛,能入众博士法眼,万里挑一。单蓟国四百城港,二百万户,千五百万民。年年铩羽而归者,数十万计。

    无妨。蓟国五学,不入太学,可入大学。不入大学,可入门学。不入门学,可入科学。五学皆不入,且去演武场。文武全稀松,莫慌。僦船出海,舟游四方,亦或为百工徒,学一门技艺,亦得丰衣足食。《圩田制》下,分户不析产。蓟人福利,天下艳羡。先前,北人贵少贱老,怒杀父兄。如今贵女重孝,知耻后勇。足见民心所向。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更何况我家蓟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

    孙策等人学舍。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寝室、客厅、书阁、盥洗间,一应俱全。其营造技艺,乃仿一里之回,蓟王宫。四方八馆,错落五重。

    日课已毕,食堂归来。

    孙策已为众好友,备好香茗。入夏以来,暑热渐起。蓟国香茗,需用沸水冲泡,待冷至室温,再拌入蜜浆。而后取井水镇之,清凉解暑。若有冰鉴,得块冰填之,更加畅快。

    为便于用冰,蓟王宫专设凌室,由少府女官掌理。主官称凌室长。

    《周礼·天官》:“凌人,掌冰;正岁十有二月,令斩冰,三其凌(即藏存三倍用量,以‘备消释’)”。注曰:“掌冰政,主藏冰之政也。”

    蓟国之蜜,源自蓟王少时所饲。养蜂采蜜,皆由籍田令所掌。产量虽多,亦不足分。故入选腊赐,赏赐群臣,宗亲,从不外售。

    然蓟国千里稻作,山川如画。养蜂技艺,早已遍传国中。百姓亦可得享蜜浆之甘。更何况,羊脂、蜂蜡并青盐水,皆由大用。

    “多谢伯符兄。”众人取杯称谢。

    孙策并周瑜,年纪最长。周瑜乃蓟王同门师弟,卢少保关门弟子。如何能拜入他人门下。庞统、司马懿、诸葛亮,家学渊源,各有师门。诸葛亮,乃左国令黄承彦关门弟子。司马懿乃司马八达之一,拜在慈明无双门下。祖父、父、从父,三马同槽,皆为蓟王所举。长兄司马朗,千石葛城令出仕,轰动学坛。不出意外,今年当二千及冠。

    果不其然。先前右相遣长史来问,可愿出为勃海国相。被司马朗婉拒。言,此生只为蓟吏。

    一时传闻美谭。

    蓟王闻之,亦生慨叹。俗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求一门争义。长兄忠贞如此,司马众兄弟,当争相效仿之。

    闻,待辽泽通渠初成,当再分一郡。众皆以为,郡守之选,非司马朗无疑。

    “闻,王上欲立甘夫人为后。”消息灵通,非庞统莫属。

    “甘夫人,号‘神智’。乃麟子义母。窃以为,当配王后之礼。”司马懿落杯言道。

    “理应如此。”孙策言道:“‘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

    周瑜毕竟蓟王师弟,这便笑道:“君子岂不言利。不妨试言,王娶甘后,利弊几何?”

    长幼有序。见众人齐来看,孙策言道:“娶麟子(义)母,便是阿斗父。今叔侄相争,天下三分。若为天下万民计,王上立麟子于甘泉宫,易县为京。三兴汉室,大利于天下矣。”

    “却于国不利。”周瑜直言不讳:“天下之所以三分,只因人心思乱。诛人易,诛心难。关东豪右,江左宗贼,巴蜀大姓,心思各异。皆‘假奉天子,暗割汉土’。今,民心尚且思汉。然三代之后,不知有汉矣。”

    “何言于国不利?”孙策忙问。

    “师兄(蓟王)王道治国,不欲同室操戈。今虽兼督四州,然百万雄兵,却不过江河。娶甘后,纳麟子。颇多另立之势,必令群雄忌惮。合纵连横,乃成必然。故,于国不利。”

    “原来如此。”孙策叹服。

    “小不忍则乱大谋。”司马懿言道:“我观关东并宗室群雄,皆非人臣。久必为治下大姓所挟。叔侄三人,又非明主。不出数载,必生内乱。鼎足之势,恐难善终。王上春秋正盛,何必急于一时。”

    “君不知天乎?”庞统言道:“王上天生。二百年,必有雄主出。据河北万里之地,辖内外千万之众,统四方百万之兵。揽长河水,从壁上观。叔侄三人,恶斗不断,断难两全。此消彼长。待天时地利人和,奋取天下,易如反掌。”

    众人各有所悟。又看诸葛亮。

    诸葛亮言道:“四海克定,九州升平。四面楚歌之计也。”

    “莫非……”庞统一闪灵光。电光石火,竟已窥破天机。这便仰天长叹:“贾文和,果然谋主也。”

    见众人皆有所获。

    “何不明言。”孙策急道。

    周瑜为其解惑:“大师兄,先反·远交近攻,南征北战,东征西讨,立四方都护,凿穿内外水路,辟江表十港。又南下林邑,开海外寄田。如今,四面合围之势成。群雄入釜中鱼虾,薪火渐旺,犹不自知。”

    “可还有借刀杀人。”司马懿脱口而出。

    “并无此计。”不料竟异口同声。

    言罢。众皆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稍后,得见周瑜手书。贾诩会心一笑:“蓟国谋主,后继有人。”

    徐州,琅琊郡。

    得曹操手书,其父曹嵩,携少子曹德,欣然投奔。

    只因曹操已向王允,讨来九卿之位。能重入朝廷,毕生所愿矣。

    一夜未眠。

    天光微亮,便命家仆打点装车,赴兖州一行。

    “夫君何故匆忙。”小妾体肥,行动迟缓。

    “孟德已遣盖海大舡,泊入琅琊港。”曹嵩言道:“恐陶谦强留,故当疾行。”

    “夫君当知,妾不堪舟行。”小妾颇多抱怨。

    “权且忍耐。”对小妾,曹嵩颇多宠溺:“待入朝,老夫当有重赏。”

1.56 雨夜血染

    古港琅琊,春秋闻名。

    两汉以来,繁荣不减。

    待蓟王凿穿内外循环水路,大兴航运之便。引天下宗王,齐效仿。琅琊王亦不例外。

    先前,海贼猖獗。为阻贼接山海。时徐州刺史陶谦,禁海锁船。不许外船抵港。唯不其港,可供海市停泊。后得东海巨贾麋子仲游说,这才重开海禁。遂一发而不可收拾。

    诸国大造海船,欲学蓟王,通商海外诸国,开辟三熟寄田。飞云、盖海,无从造起。然木兰、白波,当可一试。不求直追蓟国造船,能觅得半数技艺,足可一用。我等无蓟王,远涉重洋,七海雄心。只求绕行南海,远至顿逊足以。

    海外奇珍,一本万利。三熟美田,闻所未闻。无怪西王母私语武帝,中夏地薄。试想,西王母居于瑶池墉宫,治昆仑山。如何知,另有异土,比中夏地厚。

    蓟王窃以为。后世“唐蕃古道”,亦或是“茶马古道”,必早有南下出口。若非有信众翻越喜马拉雅,备说详情。西王母焉知身毒土地肥美,一年数熟。遂告知武帝,中夏地薄。

    只可惜,这条南下出口,尚不为汉人知。

    只需凿穿南下之路。蓟王二路兵分。海陆并进,开疆拓土。身毒一地,当足可为百子王国。

    时希雷娅女王问,还生否。

    俗谓“量腹面食,度身而衣”。终归要量力而行。且看拓地几何,再做计较。

    “勾践徙琅琊,起观台,台周七里,以望东海”。便是琅琊台。后毁于战火。待秦统六国,始皇南登琅琊,徙民三万户于琅琊台下,重作琅琊台。

    《水经注》载琅琊台,“孤立特显,出于众山上,下周二十余里,傍滨巨海”,其“台基三层,层高三丈,上级平敞,方二百余步,高五里”,“台下有路三,(各)阔三四丈,皆人力为之,盖砖级瓦,今仍称御路”。足见其规模宏大,宫殿壮丽。以此类比,碣石宫规模,与之相当。再深思,先秦古港,许皆“上设行宫,下置海港”。又如太始四年,“夏四月,(武帝)幸不其,祠神人於‘交门宫’,若有乡坐拜者,作《交门之歌》”。当可佐证。

    始皇曾三巡琅琊,居数月,遣方士徐福率数千童男女从琅琊港出海找寻长生不老之药,并在琅琊台刻石纪功。

    台下西南大湾,便是今琅琊港之所在。湾前沙滩,相传为徐福造船处。港深湾阔,内连郡治。海船辐辏,商贾云集。为便于治理,琅琊港亦为军民两用,有徐州水军戍守。然港吏皆出琅琊国。

    自废史立牧,州牧治军,已成常态。与治下诸侯国,类联盟中,盟众与盟主之关系。究其原因,自蓟王始,宗王权利扩大。临朝治政,亦成新常态。却非先前,混吃等死,无用之辈。

    且蓟国大汉一藩,虎踞河北。赐加黄钺,代主征伐。若逼迫诸王过甚,胆有以下犯上,忤逆之嫌。蓟王必挥兵征讨,顷刻间,死无葬身地也。

    先前“主弱臣强”,如今“主弱藩强”。

    又说“主弱从强”。此有二意。弱主屈从,乃其一;因主弱,治下臣民从强自保,乃其二。

    曹嵩,为官多年,前为大鸿胪,后拜大司农,掌管财政礼仪,因权导利,富可敌国。先帝时,欲捐钱一亿,为三公。足见巨富。

    因知曹嵩有家财百余车。故徐州牧陶谦,遣都尉张闿,率二百骑兵沿途护送。

    与历史不同。此去兖州,与曹操父子相会。无需翻山越岭,沿路而进。而是泛舟出海,绕大河之尾,再逆入大河,舟行至甄都。避开蟊贼遍地之泰山郡。

    百车家财,一路车辙深沉。恰逢阴雨绵延,日行不过十余里。都尉张闿闻出身黄巾。常有斥候,与之私语。打量百辆大车并绵延深辙,目光闪烁,心意难明。

    奈何沿途亭舍皆在。路上行人不断,车马不绝于道,时有商队往来。更加琅琊国富,为便于往来。“多作传舍,兴费人役”。更助通商互利。

    人多眼杂,无所遁形。更加重车迟缓,且即便得手,亦无从销赃。

    急切间,断难下手。

    日落扎营。

    曹嵩一家,自去传舍安居。

    都尉张闿,心怀叵测,不便入内,遂扎营道旁。美其名曰,为曹公守备辎重,谨防为宵小所窃。

    曹嵩不疑有他。且颇多嘉许。

    营帐之中。

    张闿如坐针毡。明日便可抵琅琊港。

    此时若不动手,恐不及也。

    便有心腹,曾同为黄巾贼,近前耳语:“不若假扮贼人,杀人即走,不取辎重。”

    “不取财,必为寻仇。”张闿反问道:“杀人亡命,如何自辩。”

    “明日便将抵港。今夜不为,再无良机。”心腹言道:“袁公若怪罪,该当如何?”

    见张闿无语。心腹又进言道:“不如怀揣尖刀,见机行事。”

    “也好。”张闿咬牙道。

    这便择心腹悍勇十人,阴怀利刃。齐奔亭舍而来。

    时大雨骤至,电闪雷鸣。

    亭吏关门闭户,早早安睡。唯后院精舍,灯火通明。正是曹嵩一家安身处。

    张闿等人,皆亡命出身。翻墙夜入,杀人越货,轻车熟路。一路潜行,神鬼不觉,直扑精舍。

    透过暴雨如注,依稀闻丝竹之声。

    “老匹夫,倒是快活。”便有心腹恨声道。仇恨之心,深入骨髓。

    不说罢了。此言一出,群情激奋。

    张闿见状,把心一横:“只杀曹嵩满门,不取钱财一分!”

    “喏!”众心腹,奔冲而出。

    电光一闪。院中贼影,清晰可辨。

    炸雷未及落地,忽听霹雳弓弦。

    飞芒箭穿胸洞背。心腹十人,悉数毙命。

    绕耳丝竹,随之不闻。

    直棂门大开。便有一人,朗声言道:“廊下可是张都尉。”

    张闿心中惊惧,可想而知。

    能穿三层软甲,必是追魂弩。

    莫非蓟王早知?

    “请张都尉,近前答话。”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正欲潜行遁走,不料如芒在背。

    浑身恶寒。心知必是追魂弩。无处遁形,唯咬牙现身。

    自跪廊前,以头触地:“卑下张闿,不知蓟王大驾,死罪。”

1.57 周不如汉

    “非蓟王驾到,乃郑公路过于此。”便有二人,并立廊下。说话之人,正是徐州别驾麋子仲。

    身旁之人,乃鼎鼎大名,蓟王门下督郑泰。张闿位列都尉,麋竺并郑泰,时有往来。会宾客大宴,焉能不识。

    “不知别驾,郑公在此……”张闿心慌意乱,不知所谓。

    “都尉自去吧。”麋竺网开一面。不予追究。

    “谢…别驾!”张闿如临大赦。不敢久留,掩面自去。徐州再无此人。

    郑泰皱眉道:“贼心难改,何不杀之以绝后患。”

    麋竺笑答:“料想此人,亦是奉命而为。若杀之灭口,今夜之事,他日如何大白于天下。”

    郑泰轻轻颔首:“原来如此。”凡利欲熏心者,必难守口如瓶。今夜行刺老父,曹操焉能善罢甘休。待知详情,乱世奸雄曹孟德,必有计较。此乃反·纵虎归山之计也。

    绣衣吏移除贼尸,倾盆大雨遂将残血洗尽。反身入室,再续夜宴。高谈阔论,宾主尽欢。

    郑泰此来,乃代主徵张昭入蓟。

    张昭,字子布。徐州彭城人。少好学,善隶书,从白侯(复姓,一说复姓‘柏侯’)子安(或是表字)受《左氏春秋》,博览众书,与琅邪赵昱、东海王朗俱发名友善。弱冠察(举)孝廉,不就,与(王)朗共论旧君讳事,州里才士陈琳等皆称善之。刺史陶谦举茂才,不应,谦以为轻己,遂见拘执。

    举为茂才而不应。陶谦怒其轻慢,遂将张昭拘禁。赵昱、王朗,倾身营救,却不得免罪。

    长子张承,字仲嗣,少以才学知名,与诸葛瑾、步骘、严畯相友善,共入蓟太学。闻父被禁,遂十万火急,求救门下报馆丞陈琳。

    陈琳连夜上告门下祭酒司马徽。不及天明,蓟王已知。遂遣门下督郑泰,出使徐州,借徵辟之名,救张昭出牢笼。

    蓟王徵辟,陶谦焉能阻拦。临行前,私语郑泰。言,张子布刚简,怀不挠之节,王上若重用之,宜先磨尽锋利。否则,恐事与愿违。

    郑泰称谢不语。

    弱冠举孝廉,而立举茂才;二举皆不就,未得其主也。

    此行,除徵张昭,亦同徵张纮。

    张纮,字子纲,徐州广陵人。年轻时游学京都,入太学从博士韩宗,习《易经》并欧阳《尚书(欧阳氏尚书)》,又随外黄高士濮阳闿,习《韩诗》、《礼记》、《左氏春秋》。

    学成归乡,举为茂才。三公四府皆遣人来辟,张纮不应,拒走江东。与猛虎孙坚结识。自孙坚重创,举家迁避蓟国。吴夫人感念张纮先前颇多义行,遂举于蓟王。

    才有郑泰此行。

    至于,与曹嵩一行是偶遇,还是刻意。便不得而知了。

    翌日。路旁军帐,人马全无。皆随张闿亡命。郑泰遂命麾下绣衣吏,护送曹嵩一行,同赴琅琊港。

    曹嵩老而不昏,对昨夜之事,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待登盖海大舡,这才心安。与郑泰、麋竺,依依惜别。此去兖州,当顺风顺水,绝无差池。

    郑泰乃蓟王门下,天下知名。麋竺乃东海豪商,徐州别驾。二人共救曹嵩一家于虎口。都尉张闿,究竟奉何人之命,截杀曹嵩一门老小,稍后当水落石出。曹孟德心机深沉,又岂能轻易中计。

    送别郑泰,麋竺自去复命。

    郑泰随海市,同返蓟国。自泉州港换乘公船,逆入巨马水路,列队驶入南港。遥见机关塔吊,横列长堤。邸舍积货如山,船坞造船不断。十夷王邸、云台观邸,制霸水岸。另有高台,框架如林。一问方知,乃如火如荼,四州郡国邸。

    三台形如“品”字,各据南港水岸。街衢四通,重楼列肆。行人如织,车马不绝。八方来客,四海乡音。云舒云卷,气象万千。北地名都,果不其然。

    “大衍之都,名不虚传。”张昭不禁赞叹。

    张纮亦有同感,这便欣然诵读《论衡·宣汉》中名句:“‘彼凤凰虽五六至,或时一鸟而数来,或时异鸟而各至,麒麟、神雀、黄龙、鸾鸟、甘露、醴泉,祭后土天地之时,神光灵耀,可谓繁盛累积矣。’”谓“良禽择木而栖”。用在此时,亦喻天下俊才,如凤凰、麒麟、神雀、黄龙、鸾鸟,齐投蓟国。

    “四海混一,天下定宁。”张昭闻弦歌而知雅意:“‘周不如汉’乎?”

    《论衡·宣汉》,乃为宣汉之功。王充在《恢国篇》中自言:“《宣汉》之篇,高汉于周,拟汉过周”,又在《须颂篇》中自语:“《宣汉》之篇,论汉已有圣帝,治已太平。”并将汉(朝)与周(朝)比。以汉“四海混一,天下定宁”,断言“周不如汉”。

    时过境迁。今汉式微,飘摇风雨。张昭言“周不如汉”,暗指“汉不如蓟”也。

    张纮博学,岂能不知:“不如(蓟),远矣。”

    不料身旁郑泰却言道:“周、汉同宗,薪火传也。”言下之意,蓟王乃汉室宗亲,同出高祖一脉。继大汉神器,为三兴之主。

    二人闻之,抚掌而笑。眼中隐现泪光。时至今日,蓟王身世,契合时代,堪称完美。

    无它,时势造英雄耳。

    换乘王宫车驾,绣衣吏鲜衣怒马,前方开道。沿途车马,纷纷避让。井然有序,不见慌张。驾轻就熟,果然名都气象。郑泰所携绣衣吏,皆山东豪杰。追随郑泰,西投蓟王。被委以重任,享六百石高俸。鞍前马后,随郑泰,广徵天下英杰,为主公所用。

    人生境遇,可谓云泥之别。

    话说郑公业,家有良田四百顷,却常不足食。急公好义,仗义疏财。再有水衡都尉周晖,好宾客,雄江淮间,出入从车常百余乘。既得明主,纳头便拜,从此刀山火海,生死无怨。两汉豪杰,莫过如斯。可叹后世挥刀自阉,再无湖海之士。

    车驾入宫。恰逢蓟王为新并十县,专开朝会。

    闻二张来投,蓟王笑道:择日不如撞日。

    遂自返后宫,稍后又冠冕入殿。

    召二人入殿。于肱股重臣当面。拜张昭为苍海守,张纮为勃海相,兼领蓟王宫舍人。

    “二张撞日”,遂成典故。

1.58 狐虎之威

    谷雨过后,桃花水盛(注1)。

    大河一夜水满。董侯诏命,改别都甄城,为“甄都”。一字之差,其意大不同。背倚大河,抚慰河北。固守兖州,挟四方将军,与合肥侯争夺关东。再寻机西进,攻陷汉中。如此天下归一,继承大统。

    唯一所患,兖州近八十万户,四百万口。多被豪右豢养于坞堡之中,高墙之后。或沦为佃户,或自卖为奴。天灾**,颗粒无收。寒门单家,难以自养。去年案比,十不存一。

    换言之,四百万众,能为曹操所用,寥寥无几。

    可想而知,州中良田,皆被豪右瓜分。曹操效仿蓟王,圩田雷泽、菏泽,乃至巨野大泽。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更加朝廷东迁,洛阳宗室公卿伴驾,岂无田宅傍身。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朝廷由王太师主政,然诸事皆需曹孟德亲力亲为。换作旁人,多半以为自讨苦吃。然曹孟德却应接不暇,乐此不疲。

    平心而论。此时曹孟德,一心奉主,实无二心。

    朝野上下,交口称赞。

    甄都,大将军董重府。

    闻曹孟德来访,董重中门大开,亲出相迎。话说,自董卓身死族灭,王允总朝政。更加董重裹挟凉州兵乱,一朝兵散,颓势尽显。后随王允等,东迁辟祸。奈何空有大将军之高位,却无半分实权。为百官所轻,更为董侯疏离。

    索性称病不朝,闭门谢客。

    话说。顺下大河,自漳水入千里蓟国渠,一日可达南港。却又心有不甘,难舍大将军之位。遂滞留至今。

    闻曹孟德来访,董重焉能不喜。

    宾主落座,备至殷勤。不等曹操开口,董重已先问:“闻孟德公事繁多,奔走诣阙。‘孔席不暖,墨突不黔’。却不知今日,因何得闲?”

    曹操落杯言道:“如大将军所言,朝廷东迁,诸事繁多。曹某不才,唯尽力而为。”

    言罢,偷看董重面色,曹操斟酌言道:“奈何左支右绌,仍捉襟见肘,不足为用。今日登门,求大将军仗义相助。”

    “哦?”董重稍作思量,这便醒悟:“莫非,孟德乃为求永乐积铜乎?”

    “然也。”曹操实言相告。

    “原来如此。”忆先前种种,董重恍然大悟。之所以留己一命,又密告上巳东迁,皆因垂涎永乐积铜也。

    俗谓性命事小,钱财事大。董重一命,如何能抵永乐太皇,毕生积蓄。

    心念至此,董重涣然冰释。曹孟德,必是奉命而来。而背后之人,已呼之欲出。

    董重斟酌言道:“孟德当知,永乐积铜,乃太皇所持。便亲近如我,亦不敢擅动。”

    “大将军所言极是。”曹操已想好托辞:“然甄都不比洛阳,八关锁固。关东群雄,虎视眈眈,挥师北上,旦夕可至。为防腹背受敌,王太师欲割幽、冀、并、凉,河北四郡于蓟王。河北虽定,然青、徐、豫,关东诸王,仍心向寿春。为笼络诸王,收归己用。永乐积铜,正当大用。”

    俗谓财能通神。同出汉室一脉。论亲疏,叔侄三人,并无差异。心向何处,且看得利多寡。若董侯许以重利,关东诸王改弦更张,心向往之,亦是稀松平常。毕竟肉烂在锅里。

    闻曹孟德一席话,董重方知,已成奇货可居。

    “既大利于朝,董某自不吝啬。奈何,积铜乃出永乐。唯六百里上报,请太皇定夺。”董重答曰。

    “理应如此。”曹操已有所料。二人闲谈片刻,曹操起身告辞。

    董重送出门外。

    如董重所想。曹操此来,乃不其侯伏完,暗中授意。伏完今为太仆,为王允所倚重。说是心腹死党,亦不为过。蓟王十亿献费虽多。然自迁都以来,花钱如流水。尤其大肆营造宫殿府第,增扩城池,置办禁中用度。天下三分,各有其主。州郡税赋,多归州郡所用。便如陶谦、刘表,遣使奉献,不过杯水车薪。唯有献费,直输中署。州郡不得截留,更无从挪作他用。

    人岁六十三钱,以国中人口为准。黄巾乱后,徙民归乡,流民北上,四裔内附。时天下十三州,约莫三千万众。单蓟王一家,便足有千五百万口。余下诸国,满打满算,远不足千万。

    献费,蓟王一家独大,无有其右者。

    如此说来。朝廷开销,乃系蓟王一家。

    蓟王年年遣使上计,从未缺席。正因恪守臣节,故被天下所敬。

    呜呼哀哉,无关痛痒。真金白银,岂能有假。

    洛阳早有流言。永乐积铜,除董太皇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更暗使洛阳子钱家,贳贷封君列候,以钱生钱,谋夺巨利。

    一言蔽之,永乐积铜,皆是不义之财。既来之不义,我等取之安心。

    奈何董重怀揣巨资,却未窥破时局。

    诚然,其称病不朝,闭门谢客。于外人看来,乃学姜太公稳坐钓鱼台,但求愿者上钩矣。

    眼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得已。王允命伏完,传语曹孟德。才有今日登门。

    待送走曹孟德。董重信步回府。终得安枕。

    知曹孟德无功而返,王允不置可否。

    太仆伏完试言道:“卖官可乎?”

    “不可。”尚书令桓典断然摇头。

    “未尝不可。”王允语出惊人。

    “请太师明示。”若非深知王允秉性,桓典岂有此问。早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叔侄逆乱,人心思变。”王允环视群僚:“天下宗王,秣马厉兵,久必成乱。当遣傅相治国。宗王诸侯,得其食租便可。”

    “此计凶险。”王允反客为主之计,恒典焉能不知:“若天下诸侯,群起来攻,我等俱危矣。”

    “蓟王在北,何人言反。”王允老谋深算。

    “狐虎之威!”不其侯伏完脱口而出:“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长百兽。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为不信,吾为子先行,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己而走也,以为畏狐也。”

    话已至此,桓典焉能不知:“今蓟王辖地万里,披甲百万,宗王畏蓟王之甲兵,犹百兽之畏虎也!”

1.59 饱虎饥鹰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喂饱一头猛虎,与喂熟一群猢狲,利弊长短,显而易见。

    王允笼络蓟王,不惜割河北四州。至于天下猢狲,当不假颜色。淮泗诸王,近在咫尺,却不尊朝堂。年年奉献寿春,不与甄都往来。更加天下三分,人心思乱。皆作壁上观,欲左右逢源。

    群雄皆,窃以为。为将天下人心,收归己用。叔侄三方,必争相笼络,无所不用其极。故,有恃无恐。不料王允反其道而行之。狐假虎威,欲收诸侯,治政之权。

    若淮泗诸王,皆不得亲政。国相皆为王允指派。合肥侯危矣。

    若抗命不遵。董侯一道诏命。蓟王便可兴王师南下,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

    或有人言。先前蓟王恪守臣节,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不裹入叔侄内斗。今时今日,何故改弦更张。

    此一时彼一时也。

    所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王允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夺人先声。将幽、冀、并、凉四州,割与蓟王。

    不说董侯年少,“崽卖爷田不心疼”。叔侄二人,外宽内忌。蓟王大汉一藩,乃心腹大防。盼其一朝暴毙,支离破碎,犹不可得。如何肯将河北大地,一刀割去!

    “蝮蛇螫手,壮士解腕”。王允断腕河北,以四州丰膏,喂饱猛虎也。

    “(陈)登见曹公言:‘待将军(吕布)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公曰:‘不如卿言也。譬如养鹰,饥则为用,饱则扬去。’”

    换言之。是饱是饥,且看是养虎还是养鹰。蓟王,猛虎也。

    饱食河北,子孙无忧。焉能不听命行事。

    更何况,诸王非天子。蓟王总王权之极,正当讨之。

    先前,叔侄三人,皆有再并数县之意。皆被蓟王婉拒。正如王太后所言:“君有所赐,臣有所辞”。恪守臣节乃其一。无知轻重乃其二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说“钱能通神”。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终归“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蓟王既不愿再并封国。何不以辅汉大将军,兼督四州。

    果不其然。蓟王欣然领之。

    此举,必令叔侄二人,追悔莫及。

    王允,果然王佐之才。老谋深算,旁人难望项背。若非王允自行道破,便是座下一众心腹党羽,时至今日,亦未能窥破神机。

    唯有蓟国谋主,将计就计,为蓟王再取十县。

    “董贼焉有命乎?”不其侯伏完,忽有感而发。言下之意,欲王允相争,自寻死路也。

    言罢,落针可闻。群僚噤声,却见王允抚掌而笑。

    众皆大笑,其乐如初。

    事不宜迟。尚书台这便拟诏,转呈董侯御览。稍后,昭告天下。

    首当其冲,青、徐、荆,凡四方将军治下,诸侯县主,无诏不离。不得干政。

    稍后,北海相孔融,轻车简从,入北海王都。

    北海王,一笑嗤鼻,本欲驱走了事。岂料孔融从容自若:“王上不遵天子,置蓟王于何地?”

    细语轻言,似晴天霹雳。一语惊醒梦中人。

    北海王毛骨悚然,汗如雨滴。

    今非昔比也!

    利弊权衡,不过一瞬。北海王遂将治国大权,双手奉上。孔融单车定北海,遂成佳话。广为流传。

    不等叔侄醒悟。淮泗诸国相,已自甄都出发。

    楚都寿春,合肥侯行宫。

    “王允老贼!”车骑将军袁术,怒不可遏。形势陡转。淮泗诸王,除陈王刘宠,并鲁相宋奇,皆被夺权。

    国相王都治政,先将历年税赋补齐。粮草辎重,大张旗鼓,装车运往甄都,以解燃眉之急。国主夺权,豫州、青州、徐州,形势陡转。悉奉董侯为主。

    “好一计割肉饲虎,狐假虎威。”合肥侯如何还不醒悟。

    “敢问陛下,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大将军袁绍,持芴跽奏。

    “力保寿春,顺下江左。”合肥侯言道:“飞云北投,用之不及。徵集民船,顺下江东。”

    “喏!”淮南尹兼尚书令袁遗,奉命出宫。

    “扬州乃心腹之地。断不容有失。凡不遵号令,悉数驱离。”合肥侯当机立断。

    “臣,领命!”袁术领命自去。

    合肥侯环视殿中群雄,掷地有声:“存亡之际,诸位当奋起。”

    “臣等,遵命!”群雄下拜。

    寿春陈淮水之南,与甄都隔空对峙。本就是楚之雄城。自迁都以来,合肥侯广招良工,夜以继日,苦心营造。虽不敢断言,固若金汤。然急切间,断难攻破。除非有飞云、盖海,坚船利炮,铁壁铧嘴,搏命一击。方有必胜之握。

    以备万一。先稳据淮南,在占江左。跨江扼淮。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地也。尤其江东水运繁盛。造船技艺上乘。淮南能守则守,若不能守,迁都江东,亦无妨。

    那时,只需命一心腹,扼守淮南,阻董侯南下。待养精蓄锐,重整江南。再万舟并发,反攻关东不迟。

    思虑及此,合肥侯稍得心安。

    汉中,南郑。

    前汉之初,汉中太守田叔,“置名材,立官室”,为高祖督造行宫。两汉之交,毁于兵祸。后又原址重建,今为史侯所居。

    “王子师果而有某,朕不及也。”闻诸相夺权,史侯一声长叹。

    食母史夫人,进言道:“陛下毋忧。妾以为,关东纷乱将起,或觅可乘之机也。”

    史侯笑问:“阿母以为,孰胜孰败。”

    “董侯当据关东,合肥侯或避走江左。”史夫人亦有主见。

    史侯又问:“若果如阿母所言,朕又当如何趁机取利。”

    “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可乎?”史夫人试问。

    “可也。”史侯亦如此想。

    徐州,下邳国,治下邳,领十七县。

    乃徐州大国。国相笮融,乃陶谦心腹,生性残暴却笃信佛教。麾下数千信众,皆为其死忠。且笮融本是丹杨强宗骁帅。借中饱私囊,吞并广陵、下邳、彭城三郡食粮,招募数千私兵为己用。

    自持兵强马壮,拒不奉命。将新任下邳相,拦在城外。

1.60 转祸为福

    新任下邳相,王宏,字长文。太原祁人,乃王太师同乡。

    先前,王允举同郡人宋翼为左冯翊、王宏为右扶风。三辅兵多粮广,京兆尹刘陶镇守多年,政通人和,百姓安居。王宏为右扶风时,依山居险,筑陈仓下城。专为互市而用。短短数载,三辅大治。后董卓篡权,欲收王允入狱而杀之。恐二郡为患,乃先征翼、宏。

    宏谓翼曰:“董贼以我二人在外,故未危王公。今日就征,明日俱族(灭族),计将安出?”

    翼答宏曰:“虽祸福难量,然王命,所不得避也!”

    宏又劝曰:“董贼所患,唯王公一人耳。王公大才,必有诛贼之计。董卓既死,其党易制耳。我等当固守三辅,为王公外应。董贼见你我二人,拒不就征,必不敢轻言加害(王允)。此‘转祸为福’之计也。”

    宋翼从之,二人皆得以保全。

    今朝廷东迁,三辅远离甄都,不再持重。王允又将二人调回,命王宏领下邳相,宋翼领琅邪相。治开阳,领十三县。另有前尚书仆射,扶风人士孙瑞拜为东海相(注1)。治郯县,领十三县。皆是徐州大国。

    熹平元年(172年)十月,先帝诛勃海王满门。陈王宠,窃以为先帝旧事重提,欲除后患。故提前谋划。与梁王刘元、沛王刘琮、下邳王刘意、彭城王刘和、琅邪王刘据、东海王刘祗“共祭盟誓”,欲效前汉七国,结盟自保(详见:《四海·101 问鼎中原》前后剧情)。更不惜养贼自重。

    先帝崩后,新帝(合肥侯)继位。为解七国连横之祸,遂将东海王刘祗,自鲁郡迁回故国东海郡。稍后,又将鲁郡封给麟子阿斗,新立鲁国。

    董侯又封王允长子,侍中王盖为彭城相。治彭城,领八县。下邳、琅琊、东海、彭城四国相加,有民二百三十八万众。窥一州而知全境。

    除河北四州为蓟王所辖。汉中,淮南,鞭长莫及。青徐豫三州郡国,皆有国相到任。

    王允兵不血刃,优势占尽。

    或有人言,为何择王国下手,不取州郡。只因大汉郡国并行。国中有主,如虎伏山中。少后猢狲作祟乃其一。国主拥王权,家国天下,位列居中,蓟王总王权之极。可行狐虎之威,乃其二也。

    若择一般郡县,不牵扯三级封建特权,蓟王鞭长莫及。

    国君亦是君。

    一言蔽之,大汉家国天下。有蓟王虎踞河北,何人敢欺君罔上,大逆无道。

    国相笮融,乃陶谦任命。今朝廷命王宏继之,下邳自当奉命。

    稍作思量,下邳王自当晓以利害。遂命人劝说笮融,开城相迎,不可抗命。笮融断然拒绝。下邳王亦不强求。只需世人皆知,王有劝降之举,足矣。事后朝廷追究,下邳王足可自辩。结果不重要,仪轨不可缺。

    遥看四门紧闭。新任下邳相王宏,亦不心急。

    暂居都亭,上报甄都。

    逢朔望大朝。王允上表。言,贼相笮融,挟持国主,以下犯上。求董侯下令,蓟王出兵清剿。

    董侯言听计从。遂六百里诏命蓟王,攻无道,伐不义。

    蓟王何所为,天下皆拭目。

    蓟王宫,灵辉殿。

    奉董侯诏命,蓟王专开朝议。

    “我主既奉天子,征讨不臣,乃王命所出也。”贾诩一语中的。

    右相持芴跽奏:“禀主公,下邳王同出汉室。今被贼相所胁,恐性命不保。宜先传檄声讨。若笮融仍不悔悟,再发兵不迟。”

    “臣等,附议。”重臣齐声。

    “先传檄声讨,再命治粟都尉朱治,令麾下兵马,顺下淮泗。水衡都尉佐之。”蓟王从谏如流。

    “喏。”蓟王不动国中一兵一卒,亦不命水衡都尉前往。反征调治粟都尉,其用意不言自喻。此乃昭告天下也。无出意外。待事毕,蓟王当上表,将治粟都尉,并入辅汉大幕府。并水衡都尉,分掌内外水路,沿线事宜。治粟水衡,二全齐美。

    “沂水于下邳县北西流,分为二水,一水于城北西南入泗,一水迳城东屈从县南,亦注泗,谓之小沂水。水上有桥,徐、泗间以为圯,昔张子房遇黄石公于圯上,即此处也。”

    下邳城,大小沂水环绕,共入泗水。

    水衡都尉巨舰,枝津无从铺展。治粟都尉斗舰,正当适宜。

    先闻蓟王传檄,天下震动。再闻调治粟都尉舰队讨贼,群雄骇然。

    话说,治粟都尉,乃九卿之宗正所举,为益阳长公主取食。时人皆以为,不过长公主一家将耳。岂料竟为蓟王所用。

    都尉朱治,字君理。丹杨故鄣人,初为县吏,后举孝廉,州里辟其为从事。随荆州刺史王叡,讨伐黄巾,多有功勋。出身丹阳,又出入荆南,麾下二千儿郎,多出丹阳并荆蛮。再加楼桑兵甲,大利(匠人城)机关。战力可想而知。

    另有江夏贼张虎、陈生,率麾下三千义贼,携大小船只数百艘来投。拜为左、右治粟司马。五千人马,足可一用。

    更有水衡都尉旗下六将,乌程豪帅严虎、严舆、邹他、钱铜,并高凉贼帅衡毅、钱博。计精锐一万,舟船千艘。分从中山洲甬东港,蓟国泉州港,相约驰援。

    时水衡都尉周晖,心忧麾下六将皆出身草莽。不通战法,不明军纪,散兵游勇,不足托付。于是书报蓟王,蓟王问计王傅。将六将及麾下健儿,分批调入蓟国各处水军大营,由国中宿将,严加操练。今学有所成,各有精进。

    以战代练,小试牛刀。

    下邳贼相笮融,如何相争。

    心惊胆战,又难舍富贵。进退维谷,惶惶不可终日。

    忽见城外沂水,一夜帆满。

    正是治粟、水衡二都尉。

    下邳城已被围成水泄不通。

    若此时弃城,数千信众,如何横渡。唯有坚守城池,待二都尉粮尽退兵。

    水衡都尉周晖,乘游麟腹中斗舰幼麟号,与治粟都尉朱治座舰楚雀号,相遇沂泗交口。

    “周都尉。”

    “朱都尉。”

1.61 肉袒牵羊

    “奉主公之命,前来佐之。”周晖言道。

    “同奉王命,当携手应对。”朱治答曰。语出《孙子·九地》:“故善用兵者,携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曹孟德注曰:“齐一貌也。”

    幼麟并楚雀,皆为蓟国制式斗舰。尺寸相差无几。二船并立,船翼锁固,如履平地。制式武备,使用维修,两相宜。蓟国制式,便是蓟国标准。放之四海而皆准。

    “下邳城高墙厚,笮融聚众死守。麾下不乏徒众,死士。且主公传语,只诛首恶。当如何夺城,都尉可有妙计。”寒暄过后,周晖先道。

    周晖言中深意,朱治焉能不知:“闻笮融好西佛。于下邳大起浮屠寺。上累金盘,下为重楼,作黄金涂像,衣以锦彩。每浴佛(会),多设饮饭,布席于路。就食及观者,不下万人。主公之意,乃诛笮融一人,毋伤及佛门弟子。”

    “假佛之名,布席施饭,收买人心耳。”周晖一语中的:“与太平道,散施符水,笼络人心,一丘之貉。”

    “然城内百姓,多已为其所惑。不可不防。”朱治言道。

    “便是西佛,亦遵王法。”周晖亦是豪杰,故深知蓟王:“太平道若一心求道,毋行揭竿,焉有八州之乱。妖贼张角三兄弟,身首异处,尸骨无存,又如何证道。”

    “绝地天通,神人不可干政。”蓟王深意,朱治此时亦知也。

    此战难处,便在于此。如何能用最小代价,攻陷下邳坚城。二人皆以为,若不战而胜,万事大吉。

    蓟王宫,灵辉殿,观天阁。

    琉璃宝顶,星河灿烂。

    蓟王修行,女仙接力。或同登瑶池,或共赴巫山。烟波浩渺,**未歇。蓟王容成术大成。若得巫山神女相助,引九天神女降灵台。可修玄素术。位列仙班,指日可待。

    “怜才惟越女,女出琵琶洲;高义绿珠似,姑苏无与俦;相逢若凫藻,比翼向珠丘;会有容成术,令君再黑头。”

    星光渐淡,天光微亮。

    “拭丹炉而调石髓,裛(yi)翠釜而出金精。”

    蓟王白雾绕体,酣畅淋漓。

    自下六楼灵池。

    伴浴御姬,已恭候多时。待洗漱毕,天光已大亮。自覆道返回北宫,顺下无极殿用餐。

    深根固柢,引而不发。云衢高步,神清气爽。

    一日之计,皆始于此。

    蓟王入殿,后妃起身恭迎。

    礼毕落座。各自用膳。公孙王后,掌后宫诸事。蓟王宫一里之回,七重错落。宫人已近千人。诸事皆需王后定夺。待甘后入宫,当与秦后共佐之。夫君收放自如,确省去诸多繁琐。

    餐毕,蓟王自去。

    后妃起身恭送。

    升瑞麟阁。

    下邳城沙盘,居中安置。凡宫中器物,皆出少府尚方署。沙盘亦不例外。

    猛虎搏兔,亦用全力。看似无关痛痒,一场小战。然事关蓟国赫赫威名,不可大意。

    安贵人进言道:“下邳之战,夫君当小心谨慎。”

    蓟王轻轻颔首:“贵人可有妙计。”

    “何不请严佛调,下邳宣佛。”安素果有应对。

    蓟王亦有此意:“为夫已命南閤主记蒋干,赴白马寺一行。能否如愿,稍后便知。”

    “严佛调若入下邳,将佛门徒众带离,此战易耳。”安素心中乃安。蓟王宫中多女仙。四方馆、四海馆、云台观、司寒馆。皆为道家所立。笮融于下邳大起浮屠寺,无论心思若何,终归令佛教传播。若被冠以灭佛恶名,亦非蓟王所愿。正如大汉郡国并行。道家一枝独秀,从者如云。故常被心怀叵测者所趁,如张角等,传教为名,造反为实。播乱八州,乃至天下板荡。万民饥流。

    西佛东渡,各有利弊。绝地天通,无论何门何派。蓟王绝不允许,染指王权。此乃底线。如“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

    洛阳西郭,白马寺。

    主记蒋干,奉命拜会。

    待蒋干道明来意。严佛调问道:“此去下邳,当宣佛浮屠寺,讲经九镜塔,续兴‘浴佛会’。”

    “我主言,可也。”蒋干欣然答曰。蓟王并不灭佛之意。

    “如此,老朽愿往。”严佛调自深信不疑。

    “治粟、水衡二都尉,千舟并发。已奔下邳而去。严师(阿祗梨)亦速归,迟恐不及。”

    “悉听尊便。”严佛调无牵无挂,来去自由。这便车入南港,换乘蓟国机关船,顺下四渎。三日后,已至下邳城外。

    严佛调之名,下邳城人尽皆知。不等守军通禀,便有佛门弟子,擅落吊桥,争先恐后,出城相迎。

    严佛调传语为首徒众,徒众自行传语。稍后,满城骚动。数万徒众,弃城而走,追随严佛调而去。

    稍后,严佛调于临淮修铁山寺,广传佛法。

    待徒众尽去,下邳王肉袒牵羊,出城纳降。

    肉袒牵羊,典出《左传·宣公十二年》:“郑伯肉袒牵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怀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郑襄公肉袒牵羊,以迎楚师。

    《周礼?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以禽作六挚,以等诸臣,孤执皮帛,卿执羔,大夫执雁,士执雉,庶人执鹜,工商执鸡。”

    诸臣“以禽作六挚(六种见面礼)”。其中“卿执羔”。卿,臣也。

    “肉袒”,以示认罪。“执羔”,寓意臣服。

    同为国主。肉袒牵羊,乃奉蓟王为主也。

    下邳王肉袒牵羊。都尉二人,焉敢受此大礼。急忙下马,俯首称臣。请下邳王登车,伴驾入宫。

    一问方知。笮融见事不可为,混迹人群,悄然遁走。

    闻下邳王不战而降。肉袒牵羊,俯首认主。天下宗王,肃穆之慎。

    代汉者何?当涂高也。

    蓟王上表,代下邳王请罪。董侯欣然允之,既往不咎。

    至此,董侯诏命所出,关东诸王,望风归附。

    见机一到。

    王允上表,兵进淮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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