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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82 共握权柄

    蓟国都,西宫增城二重殿。

    骠骑将军董重,朝服觐见。

    “董卓何意?”董重四处游说,董太皇焉能不知。故先有此问。

    “回禀太皇,董太师言,愿表我为大将军。共掌朝政。”董卓如实相告:“并请二位太皇回京,垂帘称制。”

    “董卓先强求上公之位,今又自封丞相。执宰朝政,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如何肯分权与你?”董太皇嗤鼻一笑。

    “这……”董重遂以心腹之言相告:“总好过客居北国,无权无势。一无是处。”

    见二宫太皇无语。

    董重又道:“太师又言,天下公孙既为一家,天下董氏亦是一家。今董侯为帝,太皇亲手养大,焉能弃之不顾。”

    本以为董太皇必然心动。岂料竟无动于衷:“洛阳二宫,屡遭兵乱,血流不止。朕等既已出巡,此生当再无回转。”

    董重又看窦太皇。

    窦太皇柔声言道:“长姐既有定论,小妹自当遵从。自先帝崩后,短短数载,已历三帝。此非社稷之福。常闻今汉气数已尽,幽冀之间,当出明主,三兴炎汉。董骠骑若求一世富贵,何必舍近求远。”

    蓟国大汉一藩,董重焉能不知。奈何自家人知自家事:“蓟王宽法严律,明以照奸。蓟国吏治之清明,世间罕见。然,想我并非治世之能臣,亦非乱世至枭雄。且我董氏一门,更非蓟王姻亲。蓟王三百子嗣,无一人出我家门。如何富贵?”

    董太皇仍强辩道:“今日无门子(注1),焉知明日亦无哉?”

    董重心领神会,又劝道:“滎阳君马贵人,虽是太皇义女。然毕竟非血亲。远不如当今天子。故臣窃以为,董卓殿前遇刺,为求自保,唯行废立。又恐为天下所指,尤其被蓟王所恶。故欲与臣,共握权柄。以示公允。求请太皇回宫,亦为自保也。”

    此言已颇为露骨。言下之意,义亲终不比血亲。且蓟王三百子嗣,嫡长子封,必为新王。马氏纵然生子,当分封于海外。远水不解近渴。如何能保全董氏一门,荣华富贵。不如重返京城,共扶董侯为帝。如此,进退有据。成与不成,皆立于不败之地。毕竟,董侯若禅位于蓟王。蓟王必善待前朝主臣。封为王侯,理所当然。

    帘内二宫太皇,相视无言。

    “既如此,骠骑可自去。且回董太师,朕等,尚无归期。”

    “喏。”董重怏怏不乐。正欲告退,忽又想起一事:“董太师还言,若蓟王奉献如旧,可并入勃海国。”

    董太皇一声冷笑:“董卓出手阔绰,然蓟王如何作想,非朕能知。亦非朕所为。”

    见此事亦袖手旁观。董重不乐:“先帝《起居遗诏》,本就立贵子为帝。今太师拨乱反正,乃奉诏行事也。太皇如此行事,恐非先帝所愿。”

    轻扯董太皇衣袖,窦太皇答曰:“正因有《起居遗诏》,董卓方能苟且偷生。如若不然,蓟王早回。”

    “原来如此!”董重幡然醒悟:“莫非太皇已将先帝遗诏,明示蓟王当面?”

    “然也。”董太皇实言言道:“先前,朕已六百里传语蓟王。言,董卓乃奉诏行事。故,蓟国朝野,皆无声。只需令董卓知晓,骠骑此去洛阳,便得大功一件。”

    “谢太皇成全!”董重大喜。

    “且自去。”董太皇言尽于此,颇多厌烦。

    “喏!”董重欣喜若狂,焉能察觉。

1.183 悉听君便

    交割利益,于是宾主尽欢。

    如董卓所言。二家同姓,五百年前,本是一家。时上寿礼后,王美人无故暴毙。董侯便自幼豢养于永乐宫偏殿。与一众逐鬼童子相伴。先前并不知晓出身。待何后潜入华云号,这才验明正身。掠入西园,豢养身侧,遂以身世告知。

    平日颇受善待。故董侯对太后,并无仇恨可言。至于生母因何暴毙,董侯小小年纪,亦无从虑及。被扶立为帝,对董卓亦多依赖。

    此正是扶立幼主之妙。

    少不经事,故能言听计从。欺君年幼,太好糊弄。今汉外戚,屡试不爽。

    董卓虽非外戚,却手握十万大军。须知。军中精锐,多为北伐三杰所募。营中甚至有北伐宿将,讨贼先锋。言是百战精兵,亦不为过。今皆为董卓所用,弘农王果然养虎成患。

    叔侄相争,相煎何太急。

    董卓上表,罢何苗之大将军位,削其爵。又表车骑将军董重,为大将军。董重乃献帝舅父,此举乃尊旧制,故无可厚非。新任大将军董重,又表永乐卫尉董承,继位骠骑将军。

    董卓亦未实言,将洛阳南北二军,万余精兵,皆转授董重并董承二人。

    董氏一门随之复起。

    又传,董重与董卓之弟董旻(min),一见如故。相交莫逆,常形影不离。故京师人称“二董”。所谓同姓不婚。二董虽断难联姻,却可经献帝,捆绑利益。

    董卓女孙董白,受封渭阳君。待献帝元服,当可入宫为后。

    如此,二董亦互为旁亲之属。

    洛阳上至汉室宗亲,下至升斗小民,皆乐见其成。何氏式微,董氏崛起。只需权利正常更迭,洛阳当无大乱。无兵荒马乱,便是洛阳百姓之福,社稷之幸也。

    稍后,先帝《起居遗诏》,风传再起。朝野上下,心领神会。只需董太师能自圆其说。权臣之路,尚未断绝。

    变节投靠董卓之朝臣,纷纷打探。遗诏今在何处。

    新任大将军董重答曰,(董)太皇已转交蓟王。不日将由蓟王公之于众。

    略作思量,其中利害,朝臣皆心知肚明。二宫太皇之意,不言自明:且看蓟王如何行事。

    换言之。为臣为君,战或不战,悉听君便。

    如此,事易耳。太师只需笼络蓟王一人,便可万事无忧矣。

    累日来,鱼梁台上宾客如云。皆携重礼,欲说太师,结好蓟王。以求早日名正言顺。

    此举正中下怀,董卓来者不拒。便是尚书令许攸,亦携百万蓟钞登台。

    董卓大奇:“子远何来百万资财。”

    许攸答曰:“回禀太师,乃卑下执掌尚书台所积。”

    董卓抚须大笑:“子远赤诚。不欺某也。”

    许攸一旁赔笑不提。

    待打道回府。见陈琳长吁短叹:“本以为,董卓冒天下之大不韪。必师出无名,引天下群雄齐讨之。岂料变生肘腋。竟有先帝《起居遗诏》,为其彰目。苍天无眼,如之奈何。”

    “孔璋稍安勿躁。”许攸笑道:“鬼谷子曰:‘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孟子又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只需后顾无忧,董卓必死于非命。”话说,史上亦如此。自独掌大权,董卓作威作福,忘乎所以,乃至昏招迭出,死于非命。

    “原来如此。”陈琳恍然大悟。

    许攸言道:“短则一年半载,长亦不过三五载。天下必为蓟王所得。”

    时至今日。陈琳焉能不深信:“二千石可乎?”

    “可也。”许攸欣然一笑。

    日南郡,象林县,象林苑。

    兰沧水入海口,后世称为湄公河三角洲。面积广阔,地势低平,坦荡如砥。枝津纵横交错。土壤肥沃。水衡都尉府良匠,泛舟洲上。据估算,单此三角洲,便足可辟三熟美田,二千万亩。此洲刘备取名“兰沧苑”。乃象林三十六苑之一。其洲最南端,称金瓯半岛。灌木覆盖,密集红树林沼泽。可就地取材,修造白波木兰。

    正修筑金瓯馆,并金瓯港。金瓯者,金盆也。

    此时,三足踆乌船宫,正泊于金瓯港。蓟王一行,换乘雏鸦号,自入海口,逆入兰沧水。巡游苑中荒洲。

    自结为夫妻,交颈而眠,间不容发。得夫君日夜宠溺。另有将作寺所献仙方,固本培元。秦后鲁琪拉,艳光四射,玉软花柔。

    “人生会心处,小大景不争;长年兴无涯,风月随阴晴;抽萌及吐蕊,预喜春林荣;客来开茗炉,礼意固匪轻。”

    抽萌吐蕊,风月阴晴;客来炉开,小大不争。

    终归年长无涯,喜春林荣。

    人生会心处,实不足为外人道哉。

    右御卫长参狼羌梁姿,并左御卫长白马羌白微,领百人云霞卫,守护一行安危。奈何自奉命备下贞绢,全无用武之地。

    对于人伦大事,蓟王尤其谨慎。除去和亲,利国利民。从未擅开后宫,方便之门。后宫佳丽如云,云霞卫纵玉色琉璃,万里挑一。蓟王亦分毫不乱。

    若说先前,顾及子嗣众多,国不足分。今辟得海外荒洲,三十六苑象林。足够分润。自当螽斯衍庆,绵绵瓜瓞。

    王太后之心,宫人尽知。奈何人伦之事,蓟王自有主见。强迫不得。

    于是,唯有行曲线救国。以云霞美人充塞。终归向阳花木易为春。

    雏鸦号,行宫书阁。

    美人冯氏,美人杜氏,美人邹氏,并美人阿奇丽娅、美人英妮娜,美人安娜塔西娅,皆在。

    独缺秦后承欢未醒。

    “此中何物。”闻二宫太皇,万里来函。蓟王遂问。

    “夫君一看便知。”冯美人答曰。

    “也好。”察验无误,刘备亲手拆封。函中所藏,乃竹书一卷。徐徐展开,蓟王脱口而出:“《起居遗诏》。”

    “夫君可知二宫太皇何意?”冯美人问道。

    “乃为董侯,稳坐大位。”蓟王焉能不知:“只需将此诏,告知天下。董卓并董侯,皆可得免。”

    “无怪董卓欲以勃海国相赠。”安娜塔西娅,亦窥破其中关窍。

1.184 贪多必失

    “勃海乃大国。拥百万之众。其地,足可分十子。”冯美人如花笑靥,尚不足二九之华。

    “不取。”蓟王言道:“不说其地,之于三百子嗣,不过杯水车薪。何况董卓虎狼之臣,与他暗行苟且,不啻与虎谋皮。”

    “何谓与虎谋皮?”圣火女祭,人前人后,榻上榻下,皆勤学好问。

    冯美人遂将其意,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此语乃蓟王首创,并并未见于书籍,故大秦女祭,虽刻苦饱读,亦不知其意。

    “勃海国千里之土,百万国民。当时‘一块肥肉’。”黑夜女王英妮娜,嫣然一笑,妩媚生姿。

    蓟王淡淡一笑:“蓟国亦有千里国土,更有千万国民。十倍于渤海。何必令取。”

    “不是说‘多多益善’么?”阿奇丽娅,满腹所学,终觅得用武之地。

    “贪多必失。”蓟王言道:“今汉只闻并县为国,岂有合邦并国。与法不合,不可妄行。”

    冯美人果然聪慧:“夫君乃忧,若擅开此列,乃至后世吞并成风。诸王子国攻伐不断,祸起萧墙。”

    “为夫,亦有此意。”刘备言道:“董卓废立新帝,众目睽睽,海内共睹。蓟国大汉一藩,一言一行,皆需谨慎。”

    “‘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阿奇丽娅,脱口而出。

    刘备轻轻颔首:“人言固然可畏。然心中更需怀敬畏。”

    “守节。”英妮娜言简意赅。

    “然也。”

    “当如何答复?”冯美人柔声问道。

    “先将此诏,公之于众。再上陈情表,言,蓟国上下,奉诏行事,别无二心。至于陛下所赐,一概婉拒。”

    “喏。”

    苦等半月。《起居遗诏》,终被蓟王,昭告天下。

    原来,董卓非大胆妄为。乃是奉诏行事。有二宫天皇,并蓟王为证。天下自无人见疑。董侯稳坐大位。就藩史侯,亦无话可说。

    兄终弟及,父死子继。乃古之礼法。长子无德,不配为主。故以次子代替。亦是权臣之道。

    洛阳朝堂,涣然冰释。我等实非变节易主,乃奉命而为也。于是,皆大欢喜。

    至于除何氏之患,又起董氏外戚。时至今日,亦无力顾及。

    董卓一时,威风赫赫。洛阳上下,谈之色变。

    高坐鱼梁,呼召三台。

    首当其冲,当除寿春合肥侯割据。

    “蓟王上表,拒并国渤海。蓟王何意?”董卓居高下问。

    凡登鱼梁台者,非富即贵。只剩太傅杨彪等一众老臣,入宫伴君。

    尚书令许攸,起身答曰:“蓟王乃纯臣。两汉四百年,未闻兼并邦国。故蓟王不欲行悖逆之举。”

    “尚书令言之有理。”御史中丞樊陵,起身附和。

    “增封数县,如何?”董卓又道。

    “恐,蓟王亦无此意。”许攸再答。

    “蓟王征伐无义,讨不臣,为宗室表率。蓟国大汉一藩,年年奉献,从无间断。今,新帝继位,大赦天下。封赏有功之臣,焉能独蓟王例外?”董卓言道。

    “丞相明见。”群僚下拜。

    “子远可有良策。”董卓又问。

    “卑下窃以为,蓟王志在四方。立幕府,辟荒洲。向化岛夷,舟行万里。前与少帝,立江表十港。七海之大,广袤无垠,岂是十港能够总括。”许攸窥董卓面色稍霁,便知其心意。遂再接再厉:“故丞相可请陛下诏赐蓟王,并土开疆之权。”

    又称作“望柱”。

    古代用于表示王者纳谏或指路的木柱。晋·崔豹《占今注·问答解义》:“程雅问曰:‘尧设诽谤之木,何也?”答曰:‘今之华表木也。以横木交柱头,状若花也。形似桔槔,大路交衢悉施焉。或谓之表木,以表王者纳涑也。亦以表识衢路也。秦乃除之,汉始复修焉。今西京谓之交午木。”

1.185 董卓无文

    “所谓抛砖引玉,便是诱董卓,擅动宫中之物。”桓典轻轻颔首。

    “拆九龙门柱,乃董卓祸乱宫廷之始也。”许攸断言。

    桓典一声长叹:“非拆宫门,乃拆心门也。”言下之意,拆除人臣之节。迈过欺君凌主的心坎。所谓得寸进尺。今日拆禁中之物,明日宰卖天子弄田,近郊苑囿。焉知他日不将宫妃公主,占为己有,**宫闱乎?

    “正是如此。”许攸难掩得意。

    “尚书令此计,非抛砖引玉,乃杀人诛心也。”桓典一语中的。

    “乱世用重典。非虎狼之药,不可治虎狼之患也。”许攸答曰。

    “然上天终有好生之德。尚书令,当适可而止。”桓典言尽于此。

    许攸起身恭送。

    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许攸之路,岂能行百里半于九十。

    周时所铸九龙柱,自当珍贵无比。以汉宫门柱赐蓟王。其用意不言自喻,言指蓟王乃大汉擎天之柱也。

    更有甚者,天子诏赐九龙柱,令蓟国立为“桓表”。并由左至右,赐三柱名:辟土、兼国、服远。授蓟王辟土、服远、兼国,三权。

    “辟土服远曰桓,克敬动民曰桓,辟土兼国曰桓。”

    昭告天下,海内震动。

    诚如赐加九锡。所赐之物,究竟何如,需看如何释义。亦如上古经文,究竟何意,且看如何注解是一个道理。

    三根上古九龙柱。被献帝金口玉言。附加辟土、服远、兼国,三项特权。赐予蓟王,可想而知。

    其礼遇,已远超九锡。

    换言之,蓟王可将海外所辟荒洲,悉数并入封国。

    或有人问,为何只是海外。

    只因辟土、服远、兼国,九龙三柱,乃一体授予。三柱一体,不可分割。

    其中“服远”,便限定了辟土并兼国的方向。

    三根铜柱,亦有主次之分。居中大柱,称兼国。左右为辟土并服远。此亦寓意主次:先辟土、服远,再行兼国。

    蓟王远在象林苑。天子虽有所赐,王太后并王后,亦不敢擅断。六百里传书。蓟王言:可。

    于是乎,朝野内外,弹冠相庆。蓟国上下,与有荣焉。

    许攸所谋,一石二鸟。即便蓟王,面对辟土、服远、兼国,三权。亦无从抗拒。而对董卓等洛阳权贵而言。大汉十三州之外,皆徼外蛮荒之地。予取予求,何必在意。

    能安抚大汉一藩,坐稳锦绣江山。方为长久之计。

    舍无足轻重,区区三根铜柱。何乐而不为。

    九龙门柱,遂被合力拆去。百余大车,列队送入函园,吊装入船,并洛阳使团,同往蓟国。

    正副使节,正是太傅杨彪并太仆王允。

    此时被董卓遣出京城,看似重用,实则驱离中枢也。待返回,大局已定。再无立足之地。

    杨彪心灰意冷。先前便与卢少保约定,欲投蓟王。此去,正中下怀。恐难再回。王允心牵朝堂,必不愿远避。二人难免,分道扬镳。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丞相府,鱼梁台。

    董卓再开府议,群僚齐聚,百官就位。

    “十万精兵,拱卫京畿。人吃马嚼,耗费极多。眼看粮谷将尽,只有半年之需。诸位可有良策?”

    闻董卓此语。许攸心中冷笑,而面色不变。莫说半年,便是百日亦难支撑。

    见座下群僚,一筹莫展。

    董卓遂看向三独坐席。

    不等董卓开口,许攸已起身答曰:“禀丞相。卑下窃以为,洛阳并不缺粮。如阳港双市,日日帆满,转运蓟国稻谷。便无券钞,亦可用五铢钱,足量贩来。”

    “百官薪俸,皆用蓟钞。何来铜钱?”董卓问道。

    “闻先帝授蓟王五铢钱范,乃出西园。由钩盾令宋典,命匠人铸造。只需寻来,当可一用。”

    “哦?”董卓眼中,精光毕露:“尚书令欲使铸钱乎?”

    “丞相明见。”许攸再拜。

    “可行。”略作思量,董卓遂言道。

    “然,铸铜何来?”御史中丞,起身言道:“京畿之地,并无铜铁。”

    “此事易耳。”许攸笑答:“青铜之器,洛阳贵胄,何其多也。取来足可铸亿万角钱。”

    “便依尚书令之言。”董卓雷厉风行:“传命,收铜铸钱。”

    “喏。”

    许攸又进言道:“丞相宜下敕令,列候以下,改用漆器。”

    “可。”董卓果然言听计从。

    中郎将牛辅,不等罢议,便领兵而去。

    破门抄家,四处叫嚣:列候以下,用漆器;凡有僭越,夷三族。

    秦胡贼兵,如狼似虎。董卓只手遮天,敢怒不敢言。

    诸如鉴、炉、缶等青铜重器,亦难遮掩。被悉数掠走。

    一日所得,堆积如山。

    董卓又唤来钩盾令宋典,于上林苑上,试铸角钱。

    宋典自不敢怠慢。不出十日,便铸出四出五铢。呈于董卓当面。

    与蓟国角钱,大同小异。董卓爱不释手。于肥掌中掂量数次,忽问道:“钱重几何?”

    “足重五铢。”宋典谄媚一笑。

    “嗯……”略作思量,董卓又问:“若减重,可乎?”

    “可也。”董卓心思,宋典焉能不知:“当年,先帝欲造三铢小钱,以补缺铜之困。因故未行。后授于蓟王,才有今日四出文钱。”

    闻此言,董卓这便定计:“如此,再试造三铢钱。”

    “喏。”宋典自领命而去。

    话说,史上灵帝崩后,董卓废少帝立献帝,自封太师。种种倒行逆施,引山东诸侯,群起讨伐。董卓不敌,火烧洛阳,携帝西入长安。为补财政之缺,于初平元年(190年)毁始皇所铸十二金人(铜人)之九,并攫长安、洛阳两地铜马、铜人等宗庙祭盛黍器,铸成小钱。

    又因洛阳铸工及铸钱设施,皆毁于大火,故董卓铸造小钱,钱体轻小,制造粗劣。且内外无廓,“五铢”二字模糊不清,难已辨认。被世人讽刺为“无文钱”。

    俗称“董卓无文”。

    以一金人重十二万斤计。董卓足可得钱,七八万亿枚。九金人,再加铜马、铜人,所铸小钱总量,当不下百亿。

    此等劣币,大量流通,必致通货膨胀。以至于“谷石数万(枚)”。

    民怨沸腾,群盗蜂起。汉五铢币制,随之彻底崩坏。

1.186 泛滥成灾

    事实上,若董卓铸足重四出五铢。危害并不大。

    自蓟国角钱,以一兑五,收尽两汉五铢。并券钞大行其道。铜钱已渐变成储备货币,越发不参与流通,大量窖藏于各地赀库。源源不断,贩回蓟国。回炉重铸成四出文钱。

    所铸角钱,取券钞发行量十分之一,输往各地赀库。足够支取。

    蓟钞面值,最大已至千角。千角便是铜钱一缗。可想而知,收入钞夹,足够日常所需。从专用钞纸、雕版、到烫印、封膜。重重防伪,断难仿造。历经数代更迭,蓟国已全面转用纸币。

    更有甚者。蓟国造纸术独步天下。此等奇技,海外诸国,闻所未闻。技术鸿沟,堪比登天。便是有心已无力。

    蓟国宝钞,更需另握琉璃烧造奇技。一言蔽之,环顾宇内,非人力可及。

    凡蓟国良匠,必出将作寺。凡入将作寺,必为墨门子弟。墨门,自有“墨守成规”。墨规之下,匠心独运。又岂会轻易背主。时下,匠人是一个职业,更是一个门派。其核心凝聚力,可想而知。

    比起史上火烧洛阳后,百业凋敝,良工全无。时下,由四出文钱始作俑者,钩盾令宋典,领衔仿造。其技艺之精湛,本足可“以假乱真”。

    奈何时间紧迫,无从精工细作。外加董卓欲造三铢小钱。唯有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勉强为之。

    抄掠全城,所得铜器,全无成本可言。董卓再铸三铢小钱,乱价足重五铢钱,可谓一本万利。

    唯一破绽,便是蓟国乃用铜范。上林苑为求迅捷,故用泥范铸钱。虽经打磨,然与真钱,毕竟不同。稍加留意,足可分辨。

    更何况,仅为三铢重。份量不足,入手便知。

    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洛阳朝堂,困守关中。机构臃肿,兵卒众多。人吃马嚼,外加宗室贵胄,封君列候,嗷嗷待哺。

    朝中缺钱,可想而知。

    万幸。百官俸禄,皆由钱堡足额发放。蓟王虽因故离京,然奉献不改。便是春腊二赐,洛阳百官,亦与蓟国比同。

    俗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只恨蓟王不愿受禅。否则,何必于董卓当面,卑躬屈膝。颜面无存。

    可悲,可叹,可怜,可恨。

    纵览董卓人生轨迹。火烧洛阳,迁都长安,可谓最大败笔。亦如许攸所断言,董卓其人,必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西迁长安后,远离关东联军,又近羌人盘踞。董卓只手遮天,筑坞于郿,高厚七丈,与长安城相埒,号曰“万岁坞”,世称“郿坞”。坞中广聚珍宝,积谷为三十年储。自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

    后卓败,坞毁族灭。

    当下,虽未迁都长安。然内忧外患,已涣然冰释。南阳毁于大水。群雄貌合神离。汉室宗王崛起,更有蓟王虎踞河北。

    尤其先帝《起居遗诏》一出,居拥大义。蓟王奉献如故,天下自当俯首称臣。

    献帝父母皆亡,孤家寡人。唯仰仗董卓,守护周全。内外皆同党,左右皆爪牙。此时董卓境遇,与先前可谓云泥之别。功成名就,自当马放南山,坐享荣华富贵,后半生清平安乐。

    “肉腐出虫,鱼枯生蠹”。千里之堤,终溃于蚁穴。

    故桓典有言。许攸毒计,杀人诛心。

    长史之马,死于道旁捧杀。

    泥范铸钱,果然迅捷。得首批三铸小钱,董卓犒赏三军。各处大营,欢声雷动。奈何兵士出营入市,手中劣钱,比照两汉五铢,竟先折六成,再行五兑一。计“十二兑一”。

    兵士心中恼怒,可想而知。

    然市中商家,有恃无恐。言,小本生意,本就不易,幸得蓟王庇护,才勉强为继。

    蓟王赫赫凶名,便是秦胡贼兵,亦不敢造次。

    回营后纷纷叫嚣。眼看兵乱将起,营吏急忙上报鱼梁台。董卓遂下敕令,新铸小钱,当与四出五铢等价。

    有道是皇命难违。

    本以为,洛阳商家,无计可施。岂料洛阳市价,一夜间,暴涨十二倍。

    与此同时,蓟钞亦水涨船高。购买力一如先前。

    一计不成,许攸又出一计。

    朝中百官薪俸,皆先行兑换成小钱,再足额发放。洛阳百姓,凡有税赋,皆需用小钱,足额支付。如此强行流通,终至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一方面,洛阳百姓需用蓟钞,购买生活所需。另一方面,又需忍受董卓盘剥,一比一,兑换小钱,缴纳税赋。

    见有利可图,董卓遂命心腹,于洛阳各处,立子钱数十家家。用于小钱兑换。

    须知。依《汉律》,凡遇徭役,服役人若不应征,需出钱入官,由官寺另雇人,代为服役。称“过更”。试想,洛阳贵胄,身娇体贵,如何能受劳碌之苦。如此一来,为过更,唯忍痛兑换小钱。

    洛阳百万之众,月月过更。令董卓所铸小钱,迅速泛滥成灾。

    百姓苦不堪言。商家感同身受。于是金市子钱十家,齐入函陵官寺。求救函陵令鲁肃当面。鲁肃好言宽慰,遂六百里通报国中。

    蓟王新婚燕尔,远游未归。

    王太后并王后,专开朝议。

    “臣窃以为,断不可开此例。”赀库令刘修,起身奏报。刘修乃蓟王从弟。执掌赀库多年,堪称宿吏。劣币危害,焉能不知。

    “刘令君,所言极是。”市舶令田骅,亦出身商家:“若开此例,天下必兴盗铸之风。盘剥百姓,市价飞涨。恐至民不聊生,此其一也。累及蓟钞,乃其二也。若蓟钞无用,必囤积铜钱以自保,乃其三也。”言下之意,币制混乱,良莠不齐。民众必囤角钱保值。如此,市面良币日稀,成恶性循环。民众越发惜出,并将所持券钞,大量兑换成铜钱。乃至各自赀库,无足量存钱,等价兑换民众手中券钞。终至挤兑风波。

    蓟王十年心血,毁于一旦。更令赫赫威信,自云端坠入无底深渊。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右相耿雍,一针见血:“良莠之争,不可苟同。”

1.187 货币战争

    “洛阳百姓,亦不可弃之不顾。”公孙王后言道。

    王太后轻轻颔首,遂看向幕府首席:“中丞可有妙计。”

    贾诩起身奏对:“禀太后,臣,窃以为,小钱之害,乃因朝政日非。董卓假传圣命,百姓不敢不从。故至小钱泛滥。为今之计,当一如先前,不改十二兑一。权宜之计,可另开贳贷,补百姓之缺。收铜铸钱,必有时尽。”

    “贳贷百姓。”太后言道:“诸君以为如何?”

    “中丞之计,可行。”左相崔钧,起身奏曰。

    市舶令田骅,亦奏曰:“诚如中丞所言。收铜铸钱,数目有限。只需赀库十二兑一,收回重铸。市中小钱,当日渐稀少。直至除尽。如此,小钱之害可解也。”

    赀库令刘修,却又疑问:“洛阳百姓并无账户,如何贳贷?”

    此言,直切要害。赀库账户,非蓟人不可拥有。

    “先由函园百姓始。”太后已有定计:“六百里传语蓟王定夺。”

    “喏。”群臣应诺。

    罢朝后,南宫少府,遂将洛阳之事,快船发往日南。

    象林苑,雏鸦号。

    蓟王洗漱更衣,入书阁理政。

    “小钱之害,在于反复流通。”蓟王一语道破:“若只流通一次,悉数收归入库,危害立止。”

    “夫君所言极是。董卓收铜铸钱,待铜尽则铸毕。只需将所铸小钱,十二兑一,收归赀库。重铸角钱。则害可消。”关于货币,圣火女祭颇有建树。

    “唯一所患,董卓敕令,赋税皆需用小钱。民众不敢违,如之奈何。”冯美人言道。言下之意,为足额缴纳赋税,民众必私藏小钱,不兑角钱。乃至市面上,恶币流通,除之不尽。

    “此事易耳。”蓟王已有定计:“令赀库,贳发‘代币券’。与小钱等价兑换。只需凭此卷,便可入赀库,足额兑换小钱。并十二兑一,置换蓟钞或角钱。”

    “夫君为何多此一举?”邹美人不解。

    美人安娜塔西娅,却已醒悟:“夫君此举,乃为尽收小钱。只需市中无小钱流转,手持代币券者,唯有转兑蓟钞。待积铜用尽,董卓亦无小钱可铸。劣币之危可解。”

    “然仍有代币流转,又做何解?”冯美人问道。

    美人英妮娜,满脸钦佩:“夫君将铸币权,收归赀库。民众凡有所需,皆可用手中蓟钞,换取代币。”

    “代币增发,浮动兑率。”蓟王一语中的:“小钱本不参与市中交易。唯一用途,乃支赋税。只需令赀库不断印制代币。民众足额兑换。代币最终皆流入董卓之手。而蓟钞本币,并未受损。待积铜用尽,董卓手握代币,唯向赀库兑换。那时便可推说,小钱皆重铸成角钱。代币唯有兑换蓟钞,或角钱。至于,是否十二兑一,则非董卓所能及。”只需蓟王一声令下,兑率贬为二十兑一,乃至百兑一。可想而知,董卓手握海量代币,遂成废纸。

    “若知其中关窍,董卓必不会令夫君如意。”冯美人笑道。

    “只可惜,董卓不知。”蓟王一语中的。

    “当如何施为?”邹美人遂问。

    “令赀库贳贷。凡有守陵人作保,洛阳百姓皆可贳得‘代币券’。”

    “我若是董卓,当攫尽洛阳之铜,熔铸小钱。”圣火女祭,一语中的。

    蓟王轻轻颔首:“利欲熏心,铤而走险。”

    如前所说。钱币只有参与流通,才有价值。

    正如时人兴厚葬风俗。两汉四百年,海量五铢被埋入地下,不见天日。于是才有缺铜之困。蓟王创立蓟钞,约定价值。与铜钱不同。一块琉璃宝钞的造价,与其约定价值,可谓云泥之别。至此,富人多换用券钞陪葬。纸币的特性决定,必不会出现缺钱之危。

    随蓟国崛起。上邦风物,大行其道。

    铜本位的货币体系虽保持不变。然铜钱多已用作储备货币,而不参与流通。约定价值的蓟钞,渐成流通货币。

    为稀释风险。蓟王又分门别类,印制布钞、器钞、畜钞、盐钞、谷钞、楼钞、通钞,以及专用于收藏(陪葬)的宝钞。丰富币值体系。

    诚然。若董卓早知,代币与蓟钞,仍为十二兑一,必不甘心。故暗行浮动兑率。须知,民众多行贳贷。至于偿还几何,当视情形而定。待尽得董卓无文小钱,回炉重铸成四出文钱,尽得其利。蓟王大笔一挥,免除洛阳百姓债务,亦无可厚非。

    董卓天怒人怨,倒行逆施。尽收洛阳之铜,终为蓟王嫁衣。

    蓟王名利双收,乃最大赢家。

    可叹董卓恶事做尽,身背骂名。永世不得翻身。

1.188 为所欲为

    “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

    光武之所以有此问。足见民间确有此风。

    董卓发妻早丧。先前宦海沉浮,加之常领兵在外,故未续弦。今稳坐丞相高位,府中不可无女主。遂动续娶之心。史上,看中安定皇甫规霜妻马氏(注1)。欲礼聘之,岂料马氏宁死不从。如今马氏封滎阳君,嫁入蓟王家门。董卓自无从垂涎马氏“年犹盛而容色美”。

    许攸窥破其意,遂以公主相配。

    董卓果然心动。

    先前身轻位卑,不敢想不敢为,今权重如斯,还有何不敢想,不敢为。

    阳安长公主,名(刘)华。桓帝长女,延熹元年,册封刘华为阳安长公主,后嫁不其侯伏完。先前因黄巾逆乱,滞留京中。衣食渐缺,不得已将食邑质押子钱家。这才转危为安。今阳安吸纳汝南黄巾余众,就地屯田大成。足可自给。由鲁相宋奇,掌控全局。操练兵马,磨尽贼气。再加披装棠谿兵甲,不出数载,当可一用。

    正因有阳安长公主夫妇,先行质押。引县主封君,纷纷效仿。其妹,颍阴长公主刘坚,阳翟长公主刘脩,并灵帝万年公主,皆先后质押汤沐邑。亦因此事,封君县主,多有往来。

    万年公主亦不例外。

    许攸得董卓密令。不敢怠慢。携重礼登门,求见不其侯伏完。

    伏完得闻,不由皱眉道:“丞相已过不惑之年,且为续娶。焉能配先帝之女?”

    许攸答曰:“丞相手握十万精兵,铸钱无数。何以无妻?”

    “这……”伏完无语。许攸言下之意,此一时,彼一时。董卓权势滔天,洛阳朝野,为所欲为。求皇女为妻,亦合情合理。

    伏完所虑,许攸心知肚明:“君侯所虑,乃皇女下嫁。然遍观朝野,还有何人可与丞相比肩。若惹恼丞相,岂非不美。”

    “如此,或可一试。然成与不成,且看天意。”伏完勉强答曰。

    “多谢君侯成全。”许攸肃容下拜。

    “令君速速请起。”伏完面色,已说明一切。

    待送走许攸,阳安长公主自出屏后。

    取来礼单一看,不由冷笑:“董贼出手,着实阔绰。”

    久为夫妻,焉能不知长公主秉性。一句“董贼”,足以。

    见伏完默不作声,长公主怒从心起,又悲上心头:“前有汉女和亲胡虏,今有皇女下嫁贼臣。果然‘公卿皆尸禄,无有忠言者’。”

    言罢,长公主已泪流。

    “长公主息怒。”伏完叹道:“董卓手握十万大军,狼子野心。若不从,恐为其所害。”

    “只恨伍孚,未能杀贼。”长公主恨声道。

    言及此处,伏完终于坦露心机:“长公主欲除国贼乎?”

    “夫君何意?”

    伏完为人,沉深有大度。便是长公主,亦难窥所思所想。故才有此问。

    伏完附耳言道:“伍孚之所以不成,只因董卓狡诈多疑。朝服之下,竟披三重软甲。虽有七星宝刀,仍未能尽全功。若成亲当晚,榻上坦诚相待。事可成乎?”

    长公主幡然醒悟:“榻上行刺。”

    “然也。”伏完眼中利芒,一闪而逝:“除此贼,大汉可定也。”

    “不料夫君,竟英雄如斯。”长公主亦不逞多让:“奈何万年(公主)年幼,恐不敢行事。”

    “故需你我,助一臂之力。”伏完已有定计:“西园太后,并前大将军何苗,可为同党。”

    “也好。”长公主狠下决心:“这便入西园,一探究竟。”

    “万勿大意。”伏完叮嘱道。

    “夫君放心。”

    稍后,长公主车驾出府,直奔西园而去。

    洛阳城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遍布军中斥候,董府细作。然牛辅来报,董卓不疑有他:“长公主乃为某之事,车入西园。诸将不可为难。”

    “喏。”牛辅领命自去,传达董卓将令。

    故长公主车驾,一路无阻,直入西园。

    入千秋殿,与何后相见。阳安长公主乃桓帝长女。与何后平辈。且为汉室皇女,身份尊贵。

    何后撤帘相见。

    目睹何后,盛年绝色,母仪天下。长公主不由心生慨叹。

    何后入西园守丧三载,广有贞名。再加天降流火,麒麟送子。更引西王母并巫山神女,先后降临园中。西园祥瑞圣地,足见一斑。

    “长公主所为何来?”何后先问。

    “乃为董太师之事。”长公主答曰。

    “董太师何事?”何后不动声色。

    “太师欲续娶万年为妻。”长公主石破天惊。

    何后微微一愣:“太师欲娶先帝之女。”

    “然也。”

    话音未落,忽听屏后一声长吁。长公主这便了然,必是何苗窥听。

    “太师年近半百,万年不过及笄。老夫少妻,徒惹人笑。”何后言道:“太师贵为上公之首,执掌天下权柄。岂能不知进退。”

    长公主顺其言:“不料董卓权重如此,仍不知足。竟觊觎皇女。”

    “长公主所言极是。且回太师,此事不妥。”何后言道。

    “若一口回绝,恐惹恼董卓,延祸满门家小。”长公主言道:“妾寄身洛阳,不比太后,足有一万西园卫。”

    见其似有未尽之言,何后遂问:“依长公主此计,该当如何?”

    “请屏退左右。”事已至此,无路可退。待千秋殿中,并无旁人。长公主遂以心腹之事相告:“刺董可乎?”

    何后眸生异彩,一闪而逝:“愿闻其详。”

    “假公主下嫁,刺董贼于床榻。料想,贼臣必除软甲,可一击毙命。”

    “昔日荆轲刺秦。秦舞阳年十二杀人,却当殿露怯。何况一柔弱女子乎。”太后摇头:“此事难成。”

    长公主仍不死心:“使人假扮,如何?”

    见何后无语。长公主又道:“万年自幼长于深宫。董卓未窥其貌,焉能分辨。”

    “倒也可行。”何后轻轻颔首:“然董卓身肥力大,仍需男扮女装。方可穿胸洞背,杀于榻上。”

    “宫中黄门可乎?”长公主问道。

    “黄门柔弱,不足担此大任。”何后摇头。

    “这……”长公主一时亦无人选。

    “某去。”

1.189 天降大任

    音犹在耳,便见一宫装丽人,自出屏后。

    长公主忽生似曾相识之感,却又无从记起。

    待西园宫妃行礼落座,何后才道破天机:“乃朕之二兄,前大将军何苗是也。”

    长公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男扮女装,为人不齿。何苗面露愧色,急忙言道:“禀太后。某愿假扮公主,刺董贼于榻上。”

    “二兄可知,此去许不复返也。”何后劝道。

    “臣已尽知。”何苗答曰:“不瞒太后,那日上林苑,臣已有死志,蒙太后不弃,留得性命。董卓其人,狼子野心。今逼皇女下嫁,明日必迫太后并麟子。宜早日除去,解心头大患。”

    “若大将军出手,此事成矣。”长公主细观,自一拍两散,又日夜假扮宫妃,潜移默化,何苗越发阴柔娇媚。举手投足,全无破绽。

    何后云淡风轻:“有劳二兄。”

    “不敢。”何苗喜从天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何后有感而发:“二兄堪此大任也。”

    心绪万千,前情往事涌上心头,昨日种种历历在目。何苗不觉已热泪盈眶。

    稍加平复,遂拭泪言道:“此事仍需一人相助。”

    “何人?”长公主忙问。

    “尚书令许攸。”

    “不可。”长公主颇多惊慌失措:“万万不可。此獠乃董卓爪牙。闻伍孚之败,便因许攸暗中报信。”

    何苗言道:“许攸此人,足智多谋。诸多前情,细细想来。恐皆为其所用。伍孚怀揣利刃,乃七星刀。本为太仆王允祖传之物。亦是许攸登门求之。那日殿前行刺,董贼不多不少,恰好身披三层软甲。减一分则亡,增一分则重。料想,必是许攸,先行试过。故知七星刀,虽能穿三重甲,然必成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闻此言,长公主更显手足无措:“既如此,何以再中诡计。”

    何苗嫣然一笑,百媚横生:“此乃连环苦肉计也。只为取信董贼。”

    “许攸为何如此行事。”长公主追问。

    “诚如太后所言。足智多谋许子远,焉能明珠暗投。先前不知,今已尽知。”何苗答曰:“王莽不出,光武不现。许攸欲使董卓,逆篡如王莽也。如此,蓟王振臂一呼,天下响应。提王师百万,上洛勤王。除董贼而三兴炎汉。天下可定矣。”

    “……”何苗之语,好似晴天霹雳。长公主竟一时无言。

    “故,窃以为。只需于蓟王有利,许子远定不会束手无为。”

    “如你所言。此时杀董贼,于蓟王有利乎?”长公主毕竟出身汉室。今日之董卓,远非前汉之王莽。此时除董卓,似为时过早。

    何苗眼中异色,一闪而逝:“于蓟王不利。”

    “既如此,许攸岂会相助。”长公主反问。

    “此,亦是苦肉计也。”何苗终于道破心机。

    “莫非……”长公主幡然醒悟。

    “若事成,董卓一命呜呼,天下可定。若不成,董卓必迁怒何氏一门并太后。盛怒之下,兵围西园。屠戮宫室,可为王莽矣。”何苗字字见血。

    长公主惊惧莫名。

    “莫非,天下皆属蓟王乎?”

    何后言简意赅:“麒麟天降,便为终结乱世。”

    “此乃天意,人力不能及也。”何苗叹道。

    长公主屏气凝神,终有所悟:“事成,今汉国祚犹可继。事不成,亦助蓟王三兴汉室。”

    “长公主所言极是。”何后眸露赞许:“伍孚刺董,许攸虽暗中告密,却未和盘托出。乃至董卓虽有防备,亦难免受创。只因许攸明哲保身,为避嫌也。此事亦当如此。许攸虽暗中提醒,却不会言明。董卓骄横,或有机可乘。”

    “胜负几何?”长公主多此一问。

    “五五之数。”何后亦多此一答。

    长公主魂不守舍,车驾出西园。

    回府与夫君伏完密谈,方知天下时局,早有定数。

    伏完叹道:“太后自麒麟送子,已留后路矣。”

    长公主感同身受:“事成,仍为太后,居拥西园。事败,避入蓟王后宫,足保满门富贵。”

1.190 一较高下

    “叔达,何出此言。”许攸反问。

    “昔蓟王西征,贾诩献平羌连环计。闻乃四(五)连环也。”何苗如实答曰:“今有子远“定国连环计”,岂能令贾文和专美于前。”

    闻此言,许攸久久无语。

    本以为,神鬼奇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不料竟被男扮女装之何苗,窥破心机。果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瞬息之间,智机千变。许攸终吐露真言:“待董卓逆乱,蓟王必传檄天下,提兵勤王。洛阳人人自危。为求自保,必有亲信,杀(董)卓以谢天下。此乃,连环苦肉计之第四环,‘屈身杀贼’也。”

    “何人可担此大任。”何苗惊喜相问。

    “必是董卓信赖之人。”许攸并未言明。然似已有适宜之选。不出所料,必是某“西凉大人”。西州莽夫,贪残放滥,生性薄凉。枭视狼顾,岂有忠心可言。

    “子远设此谋,当可与贾文和比肩。”何苗叹服:“只需定下婚期,某便假扮公主,刺董贼于大婚之夜。鱼梁台四面高耸,插翅难逃,乃何某绝命之地也。”

    闻此言,许攸肃容下拜:“董卓即便侥幸未死,亦会迁怒太后并何氏家门。依董卓为人,必除之而后快。盛怒之下,大逆无道,围攻西园。只需太后,再行苦肉计。纵火焚宫,大势定矣。”

    “莫非,竟是五连环!”何苗大吃一惊。竟超出平羌连环计一筹。

    “然也。”许攸得色,溢于言表:“第五(四)环,称‘投薪救焚’。”语出《邓析子·无厚》:“不治其本而务其末,譬如拯溺锤之以石,救火投之以薪。”用在此处,乃言指趁机纵火,嫁祸董卓。待西园尽毁,太后无存。人神共愤,可想而知。那时,蓟王振臂一呼,天下响应。何须十八路诸侯。蓟王百万大军,攻入洛阳。再定大汉江山。至于何后并麟子,结局究竟如何。之于天下大势,已无足轻重。战后,蓟王告知宗庙,昭告天下。纳前朝帝后入宫,亦是继往开来,美谭一件。充茶余饭后谈资耳。无人说三道四。

    然,终归“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后事如何,唯有尽人事而听天命。

    “子远,欲杀我满门乎?”何苗大惊。窃想,何后若行玉石俱焚苦肉计,纵火尽烧西园。园中何氏老小,焉有命在。

    “太后护子心切,舔犊情深。焉能葬身火海。”许攸宽慰道:“乃假死脱身也。”

    “何以知之?”何苗忙问。事关满门老小,焉敢怠慢丝毫。

    “年初。太后于流香渠旁,另诸新港。连通园中水路。如今,三千石船,可舟行内外。更加园中暗藏水门,直通濯龙园。何况太后早有所备。纵火势焚天,亦足可转圜。”许攸答曰。

    “太后筑港,竟不为运粮。”何苗这才醒悟。

    许攸言道:“所谓苦肉计,有‘正反之分’、‘生死之别’。如伍孚,以命相搏也。如太后,死里逃生也。因时因地,因势因人而异。断不可,一概而论。”

    “太后先前便欲避入函园,泛舟蓟国。只因不舍骨肉亲情,临时该意,将某接回。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江山易主,社稷难续。只求太后并麟子,能觅得栖身之所,立足之地。”何苗拭泪言道。

    许攸竟不由得心生怜悯。遂又叮嘱道:“叔达切记,董卓不可早亡。否则,前功尽弃。”

    何苗再拜:“谢子远,据实已告。”

    二人言尽于此,依依惜别。

    稍后车回西园,何苗据实通禀。

    “好个许子远。竟将朕亦算计其中。”帘内何后,云淡风轻。

    “许子远,连环苦肉计,当真匪夷所思。”何苗已生死志。何后所思所想,亦无需知晓。故此时亦去不追究,许攸和太后,是否早有同谋。

    “许攸足智多谋。为求自効,费尽心机。故仿贾诩平羌连环计,设此奇谋。董卓置身瓮中,而不自知。难逃一死也。”何后话锋一转:“不瞒二兄,当日上林苑,朕之所以临时改意。除难舍你我兄妹之情,亦因出馆时,得太仆(赵忠)暗呈密信。”

    “莫非,密信乃出许子远!”何苗恍然大悟。

    “密信虽未署名,然细思量,朝野之中,唯许攸有此奇谋。”太后言道:“那时,朕便已知晓,‘五星连珠苦肉计’也。”

    《汉书·律历志上》:“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

    何苗一声长吁:“闻鞠城兵乱,贾诩单车拦下窦太皇。时,不敢尽信,天下竟有此等人物,智多近妖,未卜先知。今,再闻许子远行事,方知天下奇士,何其多也!想我中人之姿,却求位极人臣。何其,不知死活也。”

    “如贾诩,许攸,非明主不可驾驭。”太后言道:“上行下效,投其所好。若是昏君,则祸乱天下也。”

    “太后所言极是。”何苗感同身受。

    何后又道:“万年自幼长与深宫,深谙汉宫仪。二兄需如当年小妹嫁时,勤学苦练。务求尽善尽美,不可被人窥得破绽。”

    “臣,敢不从命。”何苗拜退。

    稍后,太后赐万年公主与丞相婚事,震动朝野。

    便是献帝,亦出言询问。

    左右忌惮董卓淫威,不敢多言。陛下追问,只说乃金玉良缘。丞相位极人臣,娶皇女为妻,亦无可厚非。

    献帝年幼,深信不疑。

    本以为,皇女出嫁,必从长计议。岂料半月之内,已草草定下婚期。

    夜长梦多乃其一。痛长不如短乃其二也。毕竟董卓年过四旬,又是续弦。万年公主,二八豆蔻,身娇体贵。联想洞房花烛之状貌,徒令人长吁短叹。明珠暗投,美玉蒙尘。用后世话言,好白菜皆为猪拱。

    联姻汉室,董卓越发恣意妄为。

    假丞相府窄,与皇女不配,擅自外扩。将西罼圭苑亦并入私园。

    东西罼圭苑,皆为董卓府邸。

    侍御史扰龙宗,上述劾奏。遂被董卓所恶。

    时董卓拥兵京城,专断朝政,欲杀人立威。龙宗未解剑而见卓议事,卓立杀之,京师震动。

    群臣闭口,不敢多言。

    十月中。

    董卓大婚。

    鱼梁台上,高朋满座。洛阳权贵,齐聚一堂。

    董卓意气风发,坐等皇女车驾抵达。

1.191 鱼梁血溅

    婚仪如蓟王秦汉和亲,隆重礼仪。

    待万年公主婚车入园,金檠引路,登鱼梁高台。万年公主长于深宫。除左右亲随,无人一睹芳容。董卓纵权势滔天,亦不敢擅闯宫闱。

    乃由黄门署中画工,手绘公主容貌,转呈董卓。

    董卓得见,果称绝色。

    鱼梁台上。见公主宫装幂篱,娉婷袅娜,风姿妖娆,无处不美。董卓色心大动,垂涎欲滴。然却不敢人前失礼。唯强忍焚心之火,先送入后殿寝室。再出前殿,与百官豪饮。

    所谓满座高朋,不过趋炎附势,曲意逢迎之辈。席间奉承献媚,可想而知。董卓志得意满,来者不拒。觥筹交错,换盏推杯。酒不醉人人自醉。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董卓起身赴后殿,与汉室皇女,行周公之礼。

    踉跄入殿,枝灯辉煌,华室生香。

    定睛一看。万年公主,正榻上端坐。气血沸腾,董卓急不可耐。这便手持三尺玉如意,摇晃近前,将幂篱挑起。

    步摇云鬓,缀珠点翠。玉色花容,美貌似曾相识。不及端详,积欲入脑。余下礼仪皆顾之不及。董卓宽衣解带,合身扑上。

    董卓离席。前殿百官群僚,互相结交,肆无忌惮。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悲号,响彻高台。

    殿内百官,闻声停盏。须臾,又大笑哄堂。必是丞相出师不利也。于是,欢饮如旧。

    直至中郎将牛辅,领兵冲入后殿,方知事大。

    后殿婚床血染。董卓披头散发,**衣衫。一手捂裆,一手提剑。追砍婚妻万年。万年公主云鬓散落,唇角残红。手持血匕,四处躲闪。

    闻窗外金戈大作。急忙奔向三楼平座。

    董卓血流如注,忍痛追上。

    寒光一闪。直棂门四分五裂。

    血目扫过。只见万年公主,正倚栏冷笑。

    月朗星稀,风过微寒。

    “贱人何故伤我!”董卓怒不可遏。

    万年公主冷笑。用力啐出一团血肉,变换男人声线:“董贼,且看某是谁!”

    董卓恶寒,竟忘创痛:“何……苗!”

    何苗仰天长笑。花枝乱颤,血滴不止。顺下薄襌,染红足衣。

    “不知妾之热肠,丞相满意否?”

    “啊啊啊——”董卓恶极。猛然跨步。不料牵扯创处,一时寸步难行,痛彻心扉。

    “丞相!”心腹爱将牛辅,领兵而至。

    “活捉贱妇,千刀万剐!”董卓怒不可遏。

    “喏!”惊见董卓胯下涌血,牛辅又惊又怒。不料一场大婚,竟暗藏杀机。无论是否皇女。皆留之不得。杀之泄愤!

    “拿下!”

    不等西州虎狼,一拥而上。

    狂笑声中,刺客已仰面栽下。

    众人追之不及。牛辅伸手去抓,只将半片残袖撕下。

    刺客撞上屋檐,又翻滚坠落高台。

    扑通一声,再无声息。

    冷风一吹,猛然回魂。牛辅反身奔向董卓。

    “速传侍医!”

    再看董卓,已痛至昏迷。

    鱼梁台上,一夜鸡飞狗跳。

    惊闻丞相遇刺。百官群僚,岂敢擅离。草草罢筵,前殿恭候不提。

    翌日天明。

    中郎将牛辅,浑身血染,满脸杀气。传丞相口令,百官暂避。又命尚书令许攸,入内相见。

    许攸不敢怠慢。遂入后殿寝宫,与董卓相见。

    只见帷幄之中,董卓高卧。

    婢女进进出出,血腥刺鼻。

    许攸长跪,不敢多言。

    少顷,忽听董卓虚声问道:“如何?”

    便有府中侍医低声答曰:“禀丞相,失一卵。”

    “可损人伦。”董卓又问。

    “当无损也。”侍医小心作答。

    闻董卓再无言语,侍医自去。

    牛辅帐下抱拳:“丞相,尚书令已至。”

    “卑下,拜见丞相。”许攸跪拜。

    “今日之事,又当如何。”

    “敢问丞相,何人行刺?”许攸佯装不知。

    “太后。”董卓答曰。

    “嘶——”许攸倒吸一口凉气:“莫非万年公主,乃刺客假扮。”

    “何……苗!”董卓切齿生恨。忽想起床榻之事,不由遍体恶寒。

    许攸心神大定而色不变:“若何苗行刺,必太后指使。欲杀丞相而后快也。”

    “某亦如此…想。”胯下剧痛来袭,董卓难以支撑。长话短说:“可有良策。”

    “西园墙高壁厚,固若金汤。又有万余精锐守备。强攻不易。唯有……”

    “说。”

    “火攻。”许攸眼中闪烁精光。

    闻帐中久久不语。

    恐计策半途而废。许攸又进言道:“西园内有仓廪府库,广厦千间。渠水流香,积谷可食数年。若围而不攻,久必生乱。宜当速决。”

    “恐为天下所诟。”熬过疼痛钻心,董卓又道心忧。

    “太后逼迫二宫太皇,令以北逃,逆妇姑之礼,无孝顺之节。又使二兄何苗,假扮公主,刺杀重臣。五次三番,指使前大将军何苗、中常侍赵忠等,窃幸承宠,浊乱海内。卑下闻,扬汤止沸,莫若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内食。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人。宜当辄鸣钟鼓如洛阳,请收苗、忠等,以清奸秽。”许攸进言道:“可效前大将军何进,以诛黄门内宦为名,纵火焚宫。大火一起,园中何氏满门,皆死无葬身地也。”

    “可。”董卓遂下定决心:“诸将依令行事。”

    “喏!”牛辅自领命去。

    讨贼檄文,许攸一蹴而就。董卓看也不看,遂命遍示百官。

    昨日赴宴官僚,方才得知。万年公主,竟是何苗假扮。更趁丞相房事无备,伺机行刺。险命丧当场。

    这还了得。百官群僚,义愤填膺。纷纷痛斥何苗。

    不等传檄天下,洛阳人尽皆知。

    鱼梁台上,将令频发。

    数万大军入城,将西园围成铁桶。

    大战一触即发。

    便在此时,何苗悠悠回魂。

    仰见帷幄纱帐,朦胧透光。又觉下身一阵清凉。这便艰难开口:“何人救我。”

    便有一人,帐外答话:“我等奉命接应,大将军且安心。”

    “你是何人,又奉谁人命。”

    帐外之人答曰:“在下封君达。乃奉太后之命,泛舟洛水,接应大将军。”

    “原是青牛师。”何苗心中大定,急忙问道:“形势如何?”

    “日前,董太师传檄天下。言太后无孝节,黄门乱海内,大将军行刺诸事。遂兵围西园。”青牛师答曰。

    “速送我入城。”何苗言道。

    “太后已命在下,护大将军周全。上命不敢违。请大将军恕罪。”

    “此舟何往?”何苗又问。

    “北上蓟国。”

1.192 火烧西园

    “不去。”回忆昨夜之怆,何苗悲从心起,全无生念。

    青牛师转而言道:“洛阳四门紧闭,可先入函园暂避。”

    何苗素无主见,故而不语。

    青牛师收拾药箱,正欲出舱。忽闻何苗言道:“上师,能宫刑否?”

    “宫,淫刑也,男子割势,女人幽闭,次死之刑。”封君达问道:“大将军无损人伦,何必自宫。”

    “我之丑事,上师尽知。”何苗言道:“无颜,再为男儿。”

    “待大将军创愈,再从长计议。如何?”青牛师劝道。

    “也罢。”何苗生无可恋,又何惜此身。

    西园,千秋殿。

    长乐太仆赵忠,入殿相见:“老奴,叩别太后。”

    “太仆何意?”帘内何后,轻声发问。

    “丞相借故发难。老奴不死,必延祸太后。”赵忠答曰。

    “太仆,入宫多年,历经数帝。为天家奴仆,汉室忠犬。一生俸主,老将至矣。朕,又岂能弃之不顾。”

    “闻太后此言,老奴死而无憾。”赵忠再拜。

    “何必言死。”太后并非夸夸其谈:“园中万余精锐,董卓强攻不易。必怒而纵火。待火起,便是出逃之机。”

    “莫非,太后早有定计。”赵忠惊问。

    “然也。”何后风轻云淡:“园中宫妃,皆舟入濯龙园,再顺下阳渠,入二崤城避难。”

    “原来如此。”赵忠终是安心。太后虽出何氏,然毕竟是大汉帝后。自有主张。

    函园南门水砦。

    便有一艘青雀舫,徐徐抵近。

    “来者何人!”阙上守军,居高下问。

    “某乃青牛师封君达。奉太后命,入西园。”封君达高举传符,朗声答曰。

    “稍待。”吊上传符,辨认无误。水闸升起,兵船出迎。

    泊入阳港,函陵令鲁肃,登船相见。

    见舱内高卧之人,乃假扮公主行刺之何苗。这便了然于胸。

    “大将军安否?”

    “有劳明庭挂念。某,苟且偷生。”何苗言道:“太后身陷重围,速去营救。迟恐生变。”

    “大将军且安心。中丞已有计较。”鲁肃劝道。

    “莫非贾丞已知?”何苗忙问。

    “然也。”鲁肃答曰。

    “果然算无遗策贾文和。”何苗再无言语。

    何苗男扮女装,榻上行刺。董卓身受重创,遂兵围西园。时局急迫,一日三变。洛阳吏民,猝不及防。更避之不及。

    待入夜,先闻万马奔腾,蹄声如雷。又见火箭天袭,四面环射。

    须臾,西园四处火起。哭声震天。

    园内黄门,一边奔走哭号,一边四处纵火。凡火箭力有不及之处,皆随手点燃。风助火势,遂成燎原。

    流香渠两岸,裸游馆广厦千间,一片火海。

    渠中泊满青雀舫。西园妃并西园卫,正有条不紊,列队登船。

    赵忠搬动机关,于迭石假山当中。一道石门徐徐落下。流水涌出,正是直通濯龙园之暗渠。流香渠水暴涨,淹没两岸。

    青雀舫逆入暗渠,逃出生天。

    待赵忠收拾妥当,姗姗登船。

    上军别部司马赵瑾,已恭候多时。

    “太后何在?”赵忠忙问。此时园中已成火海。

    “太后并麟子已先行。”赵瑾答曰。

    “甚好。”赵忠终是安心。避入船舱时,回望千秋殿,一时感慨万千。纵万般不舍,亦咬牙背身,不忍再看。终归性命要紧。

    千秋殿中。何后怀抱麟儿,任凭大火焚天,岿然不动,面无悲喜。

    园内广厦,皆已燃火。唯千秋殿,尚未点燃。

    “阿母为何不走?”麟子阿斗今已二岁。正牙牙学语。

    “阿母为帝后,位高身贵。岂能轻动。”何后答曰。

    阿斗似懂非懂,不再言语。

    少顷,忽听殿外有人言道:“下臣孙乾,恭请太后移驾。”

    “且入殿相见。”何后言道。

    “喏。”孙乾轩下除鞋,趋步入内:“蓟王门下主簿孙乾,叩见太后。”

    “免礼,赐座。”

    “谢太后。”孙乾肃容落座。

    帘内何后无言。孙乾亦无语。不知不觉,四面烟起。烈火延烧,万金堂前千秋殿,断难幸免。

    “蓟王何意?”何后居高下问。

    “我主尚在日南,远游未归。下臣奉中丞之命,请太后入园暂避。”孙乾起身奏对。

    “何不让朕葬身火海,捐此残躯,以助蓟王三兴。”太后不置可否。

    “临行前,中丞命下臣,代主进言:我主乃不世之豪杰。明是非,恶权谋。许攸足智多谋,设下连环苦肉计。虽有大功于社稷,然我主必耻于行事。恪守臣节,不愿代汉。窃以为,太后麟子可为帝。太后并二宫太皇,垂帘称制,再续社稷。”

    “蓟王麒麟天降,民心所向。贾文和,何必多此一举。”何后不为所动:“主簿自去。朕,无心逃离。”

    “喏。”孙乾亦言尽。然却岿然不动,陪坐侧席。

    又过多时。地板烟气飞窜,梁上已见飞火。怀中阿斗,浑然无觉。饱食母乳,竟已酣睡。

    便在此时,又听殿外言道:“妾,蓟王后公孙氏,叩见太后。”

    闻此言,何后终于动容。强忍泪目,扬声答曰:“请王后入殿相见。”

    孙乾肃容下拜,恭迎王后入殿。

    二女主隔帘对坐。

    何后言道:“王后此来,始料不及。”

    “妾代夫而来。”置身烟火之中,公孙王后,亦面色不改:“太后既为夫君诞下麟儿,夫君又岂能弃之不顾。多日前,贾诩入宫陈情。母亲方知洛阳之事。遂命妾前来,迎太后北上。”

    “苟活至今,无颜面存世。”太后婉拒。

    “太后恪守妇道,无可指摘。至于国事崩坏,国祚无存,亦非太后之责。”公孙王后言道:“临行前,母亲言,太后母子,必不辜负。”

    “孤儿寡母,如何苟活?”太后终吐露心声。先前不为所动,只因待价而沽。

    “太后仍为帝后。麟子可为人主。”公孙王后答曰。

    “诏示天下,告庙列祖。”太后振聋发聩。

    “可。”王后掷地有声。

    “如此,可速避。”心愿已了,榻下火烫。何后如何还能稳坐。

    公孙王后,起身相邀:“请太后移驾。”

1.193 顺天行事

    西园大火,三日不熄。

    尤其毗邻南北二宫。不时有飞火乘风,落入宫闱。二宫黄门,四处灭火,自顾不暇。浓烟蔽日,呛入口鼻。城内居民,纷纷外逃躲避。

    熊熊烈火,宛如末世。

    便是始作俑者,董卓麾下秦胡骑兵,亦退避三舍,不敢逼近。

    稍后,牛辅烟熏火燎,须发全无,登台来报。西园无一人,逃出火海。

    董卓恨意稍减,惧意丛生。

    园内广厦千间,数万园众,皆付之一炬。太后并麟子,亦未能幸免。董卓本以为。但凡火起,园众必如鸟兽散。待四门洞开,攻杀入园。不费吹灰之力,可杀何苗全家泄愤。并禁太后母子为质。令天下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岂料竟无一人外逃,数万园众皆为太后殉葬。

    董卓屏退左右,暗中发问:何以至此?

    牛辅答曰:火箭射入,片刻间,四面火起,烈焰冲天。尤其园门附近,一片火海,道路断绝,我等无从入内,内中亦无人出逃。

    火势竟如此剧烈。董卓无语。话说,杀人放火,秦胡贼兵,熟门熟路。不料竟一时失手。烈火如斯。

    事已至此,追悔莫及。

    急召尚书令许攸入殿。

    董卓言道:西园尽毁,无人外逃。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许攸答曰:西园广厦千间,鳞次栉比。四面火起,必成燎原。无人外逃,死无对证也。丞相当为太后发丧,领百官吊唁。并昭告天下,乃园内赵忠、何苗等人,走投无路,自行纵火。累及太后并麟子,无故身亡。

    闻“死无对证”,董卓这才心安。正如许攸所言。西园大火,起因如何。已无从可考,亦无人反驳。

    董卓遂依计行事不提。

    话说那夜园中火起,青雀舫往来流香暗渠水路。转送西园众入濯龙园,登华云号等接应大舡,绕行阳渠,入函园水砦。又换乘车驾,连夜上山。西园妃避入瑶光殿,西园卫屯于二崤城兵堡。神鬼不知。

    自董卓领十万大军上洛,函园内松外紧。待废立新帝,夜晚更行宵禁。更加阳港水道,园中车马,本就日夜来往,异常繁忙。尤其二崤城上,九坞连横。营堡、粮堡、器堡、钱堡、中堡、官堡、学堡、民堡、客堡,车水马龙,可想而知。倍加掩人耳目。

    太后“明火焚(西)宮,暗度流香(渠)”之计,堪称神来一笔。

    自函园兴。阳渠水道,商船穿梭,日夜帆满。数万西园妃化整为零,输往蓟国。万余西园卫,就地入列,屯守兵堡。且不说人马具装,浑身披甲,皆蓟国制式。橫八竖六,十里函园。董卓人马,又岂能轻易入园,一探究竟。

    数万西园众,半座销金窟,皆何后嫁妆也。

    西园妃、西园卫,名声在外。先帝崩时,分得半座销金窟,何后长袖善舞,资产倍增。皆暗中存入钱堡。人、物相加,或有百亿资财。

    即便不嫁蓟王。携麟子南下鲁国。足可安度余生。

    函园,阳港。

    日上三竿。前大将军何苗,悠悠转醒。

    不及翻身,下腹疼痛如绞。不由呻吟出声。

    “二兄醒否?”帷外之人,竟是何后。

    何苗本欲强起下榻,却被何后所阻。“二兄勿动。”

    “太后安否?”何苗忙问。

    “西园大火,侥幸逃生。”何后又宽慰道:“二兄舍身刺贼,顺天行事。厥功至伟,青史留名矣。”

    闻此话,何苗悲从心起,一时哽咽难言。

    自那夜后。何苗日夜折磨,皆是不堪入目之画面。甚至欲自断人伦。想必,鱼梁台上遭遇,必惨不忍睹。尤其对七尺男儿之折辱,可想而知。

    待收拾心情,何苗又言道:“太后既已假死脱身,宜当早日北上。迟恐生变。”

    “不去北国。”何后语出惊人。

    “为何?”何苗大惊。

    “自荐枕席,必被蓟王所轻。”何后答曰。

    “这……”何苗无言以对。时至今日,不投蓟国,还能何往。火烧西园,自断后路。天下虽大,再无安身立命之地也。

    沉默片刻,何苗斟酌言道:“莫非,太后另有计较。”

    “二兄今非昔比。”何后轻声道:“那日,公孙王后,入园相说。保我母子,一生富贵。然若北投,蓟王必为天下所诟。且许攸连环苦肉计,亦非蓟王所喜。于公于私,蓟王恐皆不愿代汉。此去蓟国,必徒劳无功。不如不去。”

    “太后意欲何往?”

    “南下鲁国。”何后答曰。

    “麟子封鲁王。太后携子就国,亦无不可。”何苗总觉太后并未实言:“然,鲁国近淮南不说。若知太后未葬身大火,许子远之谋,前功尽弃也。”

    言下之意,唯知董卓屠戮宫室,弑杀太后,惹天怒人怨,人神共愤。蓟王方可“上承天意,下顺民心”,提兵上洛,再定乾坤。

    假死脱身,便在于“以假乱真”。

    “乔装改容,隐姓埋名。一路潜行。待就藩,大势定矣。”何后言道。

    “就藩,又当如何?”何苗追问。

    “待天下既定。当坐等迎亲使节。”何后答曰:“朕乃,大汉帝后。岂能不知轻重。”

    见何苗无言以对,何后遂言道:“洛阳八关,可有南下通路。”

    何苗答曰:“伊阙关都尉李肃,乃我同党。暗中往来,共谋大计。当可过关。”

    “如此,便走伊阙。”何后似早有预谋。

    “何时出发。”何苗未能窥破。

    “事不宜迟,今日便走。”何后亦有决断。

    “何其急也?”何苗惊问。

    何后语透深意:“迟恐生变。”

    何苗无奈,唯有听命行事。

    南宫云台。

    太仆王允,眺望西园残垣断壁,一片废墟。双目喷火,恨意难平。

    “太仆。”左中郎将吕布,登台相见。

    “如何?”

    “皆成灰飞,无人幸免。”吕布答曰:“数日大火,尸骨无存。宫室多半坍塌,已无从辨认。”

    闻此言,王允老泪纵横。换言之,太后、麟子,数千西园妃,万余西园卫,连带黄门宫婢,何氏一门,皆葬身火海,被烧成灰。

    “董贼大逆无道,某必杀之!”

    吕布目视左右,并无外人,遂低声言道:“太仆慎言。恐隔墙有耳。”

    王允以袖拭泪:“奉先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愿听太仆调遣。”吕布郑重抱拳。

1.194 轻车南下

    函园,阳港。

    何苗连人带塌,被青牛师抬入车驾。

    临行前,何苗问道:“车驾出园,再无退路。太后可否明言?”

    何后这才言道:“流香暗渠,直通濯龙。园内数万之众,竟无一具尸骸。董卓焉不见疑。只需火尽入园,暗渠必为人所知。逃往何处,不言自明。那时,董卓必遣心腹,扼守八关,截断水路。北上不易。”

    太后所言,确有道理。

    如今园内余火未灭,热浪逼人,断难靠近。待火灭,董卓必遣人入园,挖掘废墟,搜寻遗骸。无有焦尸,必然生疑。无需掘地三尺,顺流香渠水,便可窥得暗渠入口。如此顺藤摸瓜,函园阳港,遂成众矢之的。

    心念至此,何苗问道:“莫非太后乃行,瞒天过海之计也。”

    “然也。”何后欣然一笑。

    帝后圣颜,何苗不敢直视。

    车驾由甘始、东郭延年、封君达三人护送出园,寻路奔赴伊阙关。

    一切皆如何后所料。

    待西园火尽。董卓遂命人入园。搜寻太后遗骸,欲风光大葬。

    岂料掘地三尺,千秋殿废墟之下,并无太后踪迹。甚至广厦千间,重楼列肆,亦无一具焦尸。

    牛辅急忙来报,西园废墟,无有尸骸。

    董卓怒急:遍搜西园。

    牛辅亦知事大。领兵入园。密集搜寻,流香暗渠,遂被发现。

    董卓幡然醒悟。若无暗渠引水,如何能四季流香。舟入暗渠,出濯龙园。太后华云号,已不知所踪。自华云号重返洛阳,便一直泊于园中。如今岂能不翼而飞。

    逼问园吏。方知三日夜,华云号并大舡十艘,列队出水门。顺下阳渠,投奔函园而去。

    函园,阳港。何苗连人带塌,被青牛师抬入车驾。

    临行前,何苗问道:“车驾出园,再无退路。太后可否明言?”

    何后这才言道:“流香暗渠,直通濯龙。园内数万之众,竟无一具尸骸。董卓焉不见疑。只需火尽入园,暗渠必为人所知。逃往何处,不言自明。那时,董卓必遣心腹,扼守八关,截断水路。北上不易。”

    太后所言,确有道理。

    如今园内余火未灭,热浪逼人,断难靠近。待火灭,董卓必遣人入园,挖掘废墟,搜寻遗骸。无有焦尸,必然生疑。无需掘地三尺,顺流香渠水,便可窥得暗渠入口。如此顺藤摸瓜,函园阳港,遂成众矢之的。

    心念至此,何苗问道:“莫非太后乃行,瞒天过海之计也。”

    “然也。”何后欣然一笑。

    帝后圣颜,何苗不敢直视。

    车驾由甘始、东郭延年、封君达三人护送出园,寻路奔赴伊阙关。

    一切皆如何后所料。

    待西园火尽。董卓遂命人入园。搜寻太后遗骸,欲风光大葬。

    岂料掘地三尺,千秋殿废墟之下,并无太后踪迹。甚至广厦千间,重楼列肆,亦无一具焦尸。

    牛辅急忙来报,西园废墟,无有尸骸。

    董卓怒急:遍搜西园。

    牛辅亦知事大。领兵入园。密集搜寻,流香暗渠,遂被发现。

    董卓幡然醒悟。若无暗渠引水,如何能四季流香。舟入暗渠,出濯龙园。太后华云号,已不知所踪。自华云号重返洛阳,便一直泊于园中。如今岂能不翼而飞。

    逼问园吏。方知三日夜,华云号并大舡十艘,列队出水门。顺下阳渠,投奔函园而去。函园,阳港。何苗连人带塌,被青牛师抬入车驾。

    临行前,何苗问道:“车驾出园,再无退路。太后可否明言?”

    何后这才言道:“流香暗渠,直通濯龙。园内数万之众,竟无一具尸骸。董卓焉不见疑。只需火尽入园,暗渠必为人所知。逃往何处,不言自明。那时,董卓必遣心腹,扼守八关,截断水路。北上不易。”

    太后所言,确有道理。

    如今园内余火未灭,热浪逼人,断难靠近。待火灭,董卓必遣人入园,挖掘废墟,搜寻遗骸。无有焦尸,必然生疑。无需掘地三尺,顺流香渠水,便可窥得暗渠入口。如此顺藤摸瓜,函园阳港,遂成众矢之的。

    心念至此,何苗问道:“莫非太后乃行,瞒天过海之计也。”

    “然也。”何后欣然一笑。

    帝后圣颜,何苗不敢直视。

    车驾由甘始、东郭延年、封君达三人护送出园,寻路奔赴伊阙关。

    一切皆如何后所料。

    待西园火尽。董卓遂命人入园。搜寻太后遗骸,欲风光大葬。

    岂料掘地三尺,千秋殿废墟之下,并无太后踪迹。甚至广厦千间,重楼列肆,亦无一具焦尸。

    牛辅急忙来报,西园废墟,无有尸骸。

    董卓怒急:遍搜西园。

    牛辅亦知事大。领兵入园。密集搜寻,流香暗渠,遂被发现。

    董卓幡然醒悟。若无暗渠引水,如何能四季流香。舟入暗渠,出濯龙园。太后华云号,已不知所踪。自华云号重返洛阳,便一直泊于园中。如今岂能不翼而飞。

    逼问园吏。方知三日夜,华云号并大舡十艘,列队出水门。顺下阳渠,投奔函园而去。函园,阳港。何苗连人带塌,被青牛师抬入车驾。

    临行前,何苗问道:“车驾出园,再无退路。太后可否明言?”

    何后这才言道:“流香暗渠,直通濯龙。园内数万之众,竟无一具尸骸。董卓焉不见疑。只需火尽入园,暗渠必为人所知。逃往何处,不言自明。那时,董卓必遣心腹,扼守八关,截断水路。北上不易。”

    太后所言,确有道理。

    如今园内余火未灭,热浪逼人,断难靠近。待火灭,董卓必遣人入园,挖掘废墟,搜寻遗骸。无有焦尸,必然生疑。无需掘地三尺,顺流香渠水,便可窥得暗渠入口。如此顺藤摸瓜,函园阳港,遂成众矢之的。

    心念至此,何苗问道:“莫非太后乃行,瞒天过海之计也。”

    “然也。”何后欣然一笑。

    帝后圣颜,何苗不敢直视。

    车驾由甘始、东郭延年、封君达三人护送出园,寻路奔赴伊阙关。

1.195 青史留名

    “传书鲁相,命颍川、汝南等地‘屯田吏士’,沿途接应。”张甯言道。

    “喏。”事不宜迟,二老忙去传书。

    既有公孙王后来函,张甯岂能不应。何况何后母子,兹事体大。断不得有失。

    何后借口探望何苗,车驾下山,先行半日。待心腹宫妃察觉,入国邸禀报公孙王后。此时,何后车驾,已至伊阙关下。

    洛阳八关,重兵拱卫。

    进出皆需盘查。尤其董卓接连遇刺,深受重创。八关守备,尤胜先前。

    何苗遣人投帖,不料骑都尉李肃,休沐洛阳,不在关下。此时闯关,恐为所害。便在进退无措间,忽闻头顶钟声阵阵。

    何后掀帘窥探。只见伊阙山巅,建有连绵楼宇,蔚为壮观。

    何后遂问:“此楼何名?”

    驾车青牛师答曰:“此楼名‘蜃楼’。楼悬绝壁,下临溪水。常有洛阳车马往来,却不知何人所造。”

    “寻路入山,借住一晚。”何后言道。

    “喏。”

    本以为山路必崎岖难行,岂料皆青石铺就。一路无阻,驶入山门。抬头可见连绵楼宇,悬于峭壁。宛如悬空一般。另有无名溪水,自山中涌出,汇入伊水。

    “何人竟如此不惜工本。”便是何后,亦不由慨叹。

    待车驾停稳。便有清秀童子,近前行礼。

    赵忠忽隔窗言道:“黄门佞童,太后小心。”佞,谄也。

    宫中隐秘,何后亦有耳闻:“莫非与先帝有关。”

    “老奴不知。”赵忠低语道:“闻桓帝有此癖。命黄门署豢养美貌童子。然至先帝登基,遂被窦大将军驱散。唯剩少许,侍奉云台殿。”

    见迎驾童子,连连摆手,一问三不知。

    赵忠又道:“果然聋哑天生。”

    何苗言道:“既如此,当远避。”

    “悬楼乃兴于蓟王,此楼制式,与九坂悬楼,大同小异。且临近关下,非同寻常。”何后已有定计:“且入楼一观。”

    “喏。”赵忠领命先行。

    楼外童子,口不能言。楼内童子,目不能视。赵忠遂了然于胸:“必是太仓顶上折桂馆。”

    “蟾宫折桂。”太仓隐秘,何苗亦知。

    “正是。”赵忠叹道:“莫非楼主,乃汉宫故人。”

    童子引路。乘天梯登顶阁。

    少顷,便有一鹤发童颜,矍铄老者,健步入内。

    赵忠肃容下拜:“老奴赵忠,拜见秦太仓。”

    “原是赵常侍。”秦太仓亦颇为意外。话说,秦太仓得前大将军梁冀宠幸时。赵忠亦不过是一介小黄门。时过境迁,不料竟在此地相遇。如何能不感慨万千。后梁冀满门伏诛。蟾宫遂被曹节所掌。如赵忠、张让等,皆无可染指。然却皆有耳闻。

    赵忠收拾心情,为秦太仓引荐。

    闻乃大汉太后,秦太仓伏地行大礼:“老朽,叩见太后。”

    “太仓免礼。”何后言道:“洛阳宫变,轻车出亡。奈何伊阙关禁,欲暂住一晚。多有打扰。”

    “太后圣驾,老朽蓬荜增光。”西园大火,京师人尽皆知。秦太仓掌《子钱集簿》,耳目灵通,焉能不知。

    更有甚者。楼下暗渠,可通函园地宫。秦太仓与耳室主记蒋干,时有往来。

    只可惜,秦太仓只掌子钱事宜。并不知晓何后诸事。

    赵忠更借口与秦太仓多年不见,促膝长谈。秦太仓分身乏术,亦无从通禀。

    一夜无话。翌日,何苗先行投帖,约李肃相见。

    李肃不敢怠慢。轻车简从,入蜃楼相见。

    “臣李肃,叩见太后。”

    “都尉免礼。”何后言道:“洛阳大火,西园尽毁。不得已,携麟子就藩取食。还望都尉网开一面。”

    李肃肃容再拜:“臣,敢不从命。”

    何后又道:“还有一事,劳烦都尉。”

    “请太后明示。”

    “待朕出关,你便寻机返回,向董卓告密。”

    “臣,焉能背主乎。”李肃以头触地。先不说董卓火烧西园,大逆无道。若此时助纣为虐,为天下所指。李肃焉有命在。愚行弄险,智者不为也。

    “无妨。”何后言道:“都尉只需听命行事。朕,必有厚报。”

    “恕臣不敢从命。”所谓口说无凭。太后若为董卓所害。何人能证明,告密乃太后所托。

    待屏退左右,何后遂授机宜:“王莽不出,光武不兴。董卓火烧西园在先,追杀朕母子于后。大逆弑君,罪无可赦。那时,蓟王兴仁义之师,兵发洛阳。拨乱反正,乾坤三定。都尉功在社稷,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也。”

    “太后……”李肃又惊又俱,亦喜亦忧。转瞬之间,千回百转。一时竟口不能言。

    “朕母子,以身噬虎。为大汉江山,略尽薄力也。”

    再闻此言。李肃竟泪流满面。太后交心乃其一。所行义举乃其二。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想我李肃,位卑言轻,籍籍无名。何德何能,竟受此重托。’心念至此,李肃拭泪言道:“臣,敢不从命!”

    何后又取锦囊相赠:“内有绢书,细说详情。待蓟王上洛,当呈于当面。内中详情,一看便知。”后路亦留好。

    李肃再无身后无忧。如何能不效之死力。

    自屏后窥知一切。赵忠不由心生慨叹。若无董卓之乱,真乃大汉帝后也。

    此举,可谓一石数鸟。

    在明,待何后出逃,李肃虽快马密报。董卓必不追究。

    于暗,李肃怀揣绢书,待董卓事败,呈于蓟王,足可保全家小。

    无论明暗,李肃皆会放何后出关。

    放李肃先行打典。

    何后车驾,不疾不徐,列队出关。

    便有守关兵士,拦下喝问:“车内何人。”

    便有“千秋三师”之甘始,车下答话:“某乃甘始,携家小归乡。”

    “甘始,是何人也?某一概不知!车内人等,速下车答话。”守关门候,如何能知。

    “放肆!”正是李肃,姗姗来迟:“京师仙人,尔等岂能冒犯。”

    “都尉!”门候急忙行礼。

    李肃目不斜视,近前行礼:“见过上师。”

    甘始回礼:“平乐会一别,都尉别来无恙乎?”此语一出,众皆了然。二人乃是旧识。

    “上师何往?”李肃起身相问。

    “欲携家小归乡。”

    “车内何人?”

    “乃小女母子。”

    李肃心领神会:“原是甘夫人(注1)。”

1.196 神智夫人

    便听车内甘夫人答曰:“妾子年幼,偶感风寒。多有不便,望都尉见谅。”

    “无妨。”李肃闻声识人。知必何后无疑,这便心安:“速速放行。”

    “喏。”上命不敢违,门候遂命人放行。

    待何后车驾远去。忽听李肃“哎呀”一声,轰然倒地。

    “都尉!”一干人等,不知所以,急忙上前。门候探过鼻息,这才稍得喘息。“速取清泉!”

    “喏!”

    受泼面冷水一激,李肃这才悠悠回魂。

    “某在何处?”

    “这……”众人面面相觑。门候言道:“都尉人在伊阙。”

    李肃猛然醒悟:“不好!”

    见其一惊一乍,众人危机反应,李肃已猛然站起:“速速备马!”

    “都尉意欲何往。”

    “切莫多问,谨守关门,万勿放过一人。”李肃喝道。

    “喏。”众人不敢违命。唯目送李肃翻身上马,直奔洛阳不提。

    便有军士近前问道:“都尉何故如此?”

    门候摇头道:“某亦不知也。”

    “莫非,与先前出关之仙人有关?”便有人窥破天机。

    “某在何处?”“这……”众人面面相觑。门候言道:“都尉人在伊阙。”

    李肃猛然醒悟:“不好!”

    见其一惊一乍,众人危机反应,李肃已猛然站起:“速速备马!”

    “都尉意欲何往。”

    “切莫多问,谨守关门,万勿放过一人。”李肃喝道。

    “喏。”众人不敢违命。唯目送李肃翻身上马,直奔洛阳不提。

    便有军士近前问道:“都尉何故如此?”

    门候摇头道:“某亦不知也。”

    “某在何处?”“这……”众人面面相觑。门候言道:“都尉人在伊阙。”

    李肃猛然醒悟:“不好!”

    见其一惊一乍,众人危机反应,李肃已猛然站起:“速速备马!”

    “都尉意欲何往。”

    “切莫多问,谨守关门,万勿放过一人。”李肃喝道。

    “喏。”众人不敢违命。唯目送李肃翻身上马,直奔洛阳不提。

    便有军士近前问道:“都尉何故如此?”

    门候摇头道:“某亦不知也。”

    “某在何处?”“这……”众人面面相觑。门候言道:“都尉人在伊阙。”

    李肃猛然醒悟:“不好!”

    见其一惊一乍,众人危机反应,李肃已猛然站起:“速速备马!”

    “都尉意欲何往。”

    “切莫多问,谨守关门,万勿放过一人。”李肃喝道。

    “喏。”众人不敢违命。唯目送李肃翻身上马,直奔洛阳不提。

    便有军士近前问道:“都尉何故如此?”

    门候摇头道:“某亦不知也。”

    “某在何处?”“这……”众人面面相觑。门候言道:“都尉人在伊阙。”

    李肃猛然醒悟:“不好!”

    见其一惊一乍,众人危机反应,李肃已猛然站起:“速速备马!”

    “都尉意欲何往。”

    “切莫多问,谨守关门,万勿放过一人。”李肃喝道。

    “喏。”众人不敢违命。唯目送李肃翻身上马,直奔洛阳不提。

    便有军士近前问道:“都尉何故如此?”

    门候摇头道:“某亦不知也。”

    “某在何处?”“这……”众人面面相觑。门候言道:“都尉人在伊阙。”

    李肃猛然醒悟:“不好!”

    见其一惊一乍,众人危机反应,李肃已猛然站起:“速速备马!”

    “都尉意欲何往。”

    “切莫多问,谨守关门,万勿放过一人。”李肃喝道。

    “喏。”众人不敢违命。唯目送李肃翻身上马,直奔洛阳不提。

    便有军士近前问道:“都尉何故如此?”

    门候摇头道:“某亦不知也。”

    “某在何处?”“这……”众人面面相觑。门候言道:“都尉人在伊阙。”

    李肃猛然醒悟:“不好!”

    见其一惊一乍,众人危机反应,李肃已猛然站起:“速速备马!”

    “都尉意欲何往。”

    “切莫多问,谨守关门,万勿放过一人。”李肃喝道。

    “喏。”众人不敢违命。唯目送李肃翻身上马,直奔洛阳不提。

    便有军士近前问道:“都尉何故如此?”

    门候摇头道:“某亦不知也。”

    “某在何处?”“这……”众人面面相觑。门候言道:“都尉人在伊阙。”

    李肃猛然醒悟:“不好!”

    见其一惊一乍,众人危机反应,李肃已猛然站起:“速速备马!”

    “都尉意欲何往。”

    “切莫多问,谨守关门,万勿放过一人。”李肃喝道。

    “喏。”众人不敢违命。唯目送李肃翻身上马,直奔洛阳不提。

    便有军士近前问道:“都尉何故如此?”

    门候摇头道:“某亦不知也。”

    “某在何处?”“这……”众人面面相觑。门候言道:“都尉人在伊阙。”

    李肃猛然醒悟:“不好!”

    见其一惊一乍,众人危机反应,李肃已猛然站起:“速速备马!”

    “都尉意欲何往。”

    “切莫多问,谨守关门,万勿放过一人。”李肃喝道。

    “喏。”众人不敢违命。唯目送李肃翻身上马,直奔洛阳不提。

    便有军士近前问道:“都尉何故如此?”

    门候摇头道:“某亦不知也。”

    “某在何处?”“这……”众人面面相觑。门候言道:“都尉人在伊阙。”

    李肃猛然醒悟:“不好!”

    见其一惊一乍,众人危机反应,李肃已猛然站起:“速速备马!”

    “都尉意欲何往。”

    “切莫多问,谨守关门,万勿放过一人。”李肃喝道。

    “喏。”众人不敢违命。唯目送李肃翻身上马,直奔洛阳不提。

    便有军士近前问道:“都尉何故如此?”

    门候摇头道:“某亦不知也。”

    “某在何处?”“这……”众人面面相觑。门候言道:“都尉人在伊阙。”

    李肃猛然醒悟:“不好!”

    见其一惊一乍,众人危机反应,李肃已猛然站起:“速速备马!”

    “都尉意欲何往。”

    “切莫多问,谨守关门,万勿放过一人。”李肃喝道。

    “喏。”众人不敢违命。唯目送李肃翻身上马,直奔洛阳不提。

    便有军士近前问道:“都尉何故如此?”

    门候摇头道:“某亦不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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瓒:嘿!刘备。绍:哈!刘备。术:哼!刘备。操:呸!刘备。众美:啊!刘备。-------------------------------------哔!阅读前提示:①:这是一簿大汉继承者们的青春修炼手册。②:这是一本用减字白话文书写的成长日志。③:这大体上是个古装励志言情传记故事会。PS:你就当是真的吧。刘备的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刘备的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