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嫁妆
对于顾平生和赵灵儿的婚事,赵显心里其实没有什么意见,可当真应承下来这件事之后,他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
他是成康十五年的二月来到的这个世界,到了这个世界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亲人就是赵灵儿,当时这丫头才十四五岁,抱着赵显哭的梨花带雨,当时赵显就在心里下定主意,要保这个小丫头一世安宁。
可是女大不由人,赵灵儿终究是要家人的,她能够二十多岁不嫁人,一方面是因为她自己的坚持,二来也是赵显的潜意识作祟,不想这个唯一的妹妹这么早就做了他人妇。
但是现在是赵灵儿自己要嫁人,赵显自然就没了阻碍的理由,这个时候别说她要嫁的是一个大启军方最闪耀的新星,就算她牵着一个大街上卖糖葫芦的小贩来肃王府见赵显,赵显也是要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妹夫的。
之所以给顾平生定下这些门槛,是因为不想让这个大个子觉得这件事太过顺利,毕竟只有得之不易才会知道珍惜。
赶走了顾平生之后,赵显坐在座椅上愣了许久,最后意兴阑珊的把手上的书籍扔在一边,起身朝着后院走去。
赵灵儿和顾平生这一出,其实是打乱了赵显的计划的,他原本是想把这个很能打仗的大个子,一直留在边军,将来打磨成一柄利剑,可是战场无眼,常年在边军作战,难免会有一些生命危险,可是顾平生当真娶了赵灵儿之后,那么赵显就要考虑把他调回临安任事了。
什么大公无私,都是骗人的鬼话,赵显可不想自己的妹子成婚没多久,哪天就突然成了寡妇。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赵显已经走到了项樱的院子,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此时高家刺杀的影响已经渐渐在肃王府淡去,赵显的二儿子赵延康,也开始在后院跟世子赵宋一起玩耍,小世子也很喜欢这个弟弟,两个混世魔王开始在肃王府后院肆虐,弄得阿绣还有小丫都头疼不已。
这会儿已经会跑的赵延康正在项樱的院子里,跟赵宋一起逗着小妹妹赵玩耍,本来这种大家族的大院子里,每一房的子嗣都应该是分开养的,可是赵显的理念跟这个时代的人不同,兄弟之间自然要自小培养感情,她可不希望将来自己的儿子们为了这个世子的位子争个你死我活。
当初他之所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是为了保全自己还有自己身边的人,如果以后为了这个权柄,弄得一家人同室操戈,那么当初他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肃州府,不必进临安城沾惹这些是是非非。
见到赵显之后,赵宋跟赵延康都规规矩矩的说了一声父王,赵显蹲下摸了摸两个小屁孩的脑袋,挥了挥手:“去,把妹妹抱到院子里玩,为父跟你们娘有些事情说。”
赵宋闻言,低头咳嗽了几声,伸手就要把自己的妹妹抱起来,赵显皱了皱眉头,止住了他的动作,轻声问道:“怎么又咳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元气亏损的问题,从赵宋出生以来,大病小病就没有断过,小的时候赵显一度担心这个儿子会夭折,好在希夷真人常常过府,肃王府里又有一个医术精绝的丁神医,这孩子才能安生长到六岁,不过赵显还是对他的身子很不放心,看到赵宋咳嗽,忍不住问了一句。
赵宋嘿嘿一笑:“就是有点咳嗽,没什么事。”
赵显伸手对着一旁的侍女小青挥了挥手,轻声道:“带世子去丁神医那里看一看,看能不能给开点方子,他自小身子不好,不能马虎了。”
现在的肃王府,已经确认了赵宋作为世子,那么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这个大儿子都万万不能出事。
小青点了点头,伸手拉着赵宋的手,朝着丁神医的院子走去。
赵显又低头揉了揉赵延康的小脑袋,然后一言不发的走进了项樱的房间。
房间里,项樱正在摆弄一份名单,赵显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临安城里诸位贵夫人的名字,从谢康的夫人到赵恪,戴浦两位宰辅的夫人,再到临安城里大小权贵的夫人,在项樱这里都有一份名录,说道理,她才是临安城里正儿八经的皇后,这临安城里的贵妇人圈子,还要项樱来领头打理。
见赵显走进之后,项樱漫不经心的把这份名单收了起来,回头对赵显笑道:“大白天的,你不在前面忙,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赵显坐了下来,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轻声道:“郢都对凉州用兵了。”
项樱神色变了变,随即微微摇头:“郢都的事情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上一次天元帝虽然没有圈禁项樱,但是说到底还是把她骗去了郢都城,让项樱心里颇有些生气,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有关西楚的事情,再也不插手半分。
要知道,她现在是肃王府的二号人物,在某种程度上,是完全可以改变赵显想法的,只要改变了赵显的想法,也就意味着左右了整个临安城,乃至于整个启国的活动。
赵显目光复杂,低头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你不愿意搭理楚国了,这次也不是来跟你商量楚国的事情,这段时间你在临安城帮我注意一点,如果清河坊有哪个宅子出售,就用肃王府的名义买下来。”
清河坊是临安城里距离皇城最近的一个坊,也是临安城最金贵的地方,清河坊里每一个宅子的主人都可以说是非富即贵,就连当初成康帝给赵显置办的肃王府,都是用当年司空候府的旧宅,足见清河坊宅子的金贵之处。
走在清河坊的大街上,一棒子打倒十个人,最起码有八个姓赵的,还有俩是当朝宰辅的家眷。
别的不说,就说高家一案,除了高家以外,其余牵扯进来的官员,就没有一个是住在清河坊的,由此可见清河坊宅子的难得。
项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就算在外面养了女人,大兴坊的宅子也够她住了,怎么,就非得搬到清河坊来碍眼?”
“胡说什么?”
赵显瞪了项樱一眼,闷哼道:“是灵儿那丫头要嫁人了,我准备给她置办点嫁妆,她怎么说也是当朝公主,这公主府总不能像你那个郢都公主府一样,距离皇城隔着好几个街坊吧?”
平心而论,项樱在郢都的公主府,地方虽然大,但是地段是有些不好的。
“我在郢都的公主府怎么了?”
项樱狠狠瞪了赵显一眼,然后气呼呼的拍了拍桌子:“是谁这么倒霉,要娶了那丫头?”
“别问这么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些天帮忙注意一点,买下来之后让人翻新一下,这是咱们给出去嫁妆,可不要丢了咱们肃王府的面子。”
第七十五章 韩烈韩二郎
在隆武六年的九月,西楚涌进凉州的部队终于跟北齐的兵马进行了第一波的碰撞,按武器装备来说,北齐方面是要占绝对优势的,但是楚人已经下了必须拿回凉州城的决心,因此第一波攻势就悍不畏死,双方鏖战了整整三四天的功夫,由于只是第一波碰撞,主力不曾碰面,这一战北齐这边死伤了接近两万人人,西楚那边阵亡了三万人有余。
齐楚这一仗虽然打的火热,但是南启的淮南军却毫无动作,半点没有配合西楚的以前,甚至临安城那边也毫无动静,好在这一战之后,凉州距离西楚最近的一个马场,却被楚人占了下来,马场里还有近千匹凉州大马来不及转移,成了楚人的战利品。
其实相较于马场来说,马匹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有了适合马匹大量繁殖的牧场,马匹的数量就能很快提升,而且西楚那边也不缺优良的种马,相反来说,如果没了马场,有再多的马匹也只会坐吃山空。
占了一座马场,就意味着以后西楚的战马有了来源,主帅屈辛虽然心疼战死的数万将士,但是只要有了马场,便什么都是值得的,因此在西楚军原地休整三天之后,老将军大手一挥,命令麾下将士再次向凉州深处推进,凉州全境有大小十余个马场,只打下一个显然是不够的,西楚最少需要六个以上的马场,才能保证楚国的马匹供给。
虽然这伐凉州的第一战,就极为艰难,但是这条路再艰难,西楚也不得不走下去,就算这二十万大军悉数死在凉州,他们也至少要帮着西楚啃下大半凉州马场!
战场之上,硝烟四起,许多楚军的步卒被北齐的雷震子炸残炸伤,这些天生彪悍的汉子,只要没有缺胳膊断腿,都还是咬着牙跟在屈辛身后,朝着凉州深处一步又一步的推进。
大约四五日的功夫之后,屈平带着主力部队到了另一座马场附近,安营扎寨之后,老将军简单观望了一番前方的敌情,又跟斥候确认了一番数据之后,微微皱眉:“这前方怎么还有数万齐军,按照先前的估算,如果南启在淮河边上把北齐死死拖住,那么北齐能够布诸在凉州的兵力,最多不过十五万,现在不过两个马场,咱们就遭遇了近十万齐人……”
说到这里,老将军皱了皱眉头,然后坐在帅帐里亲笔写了封信,挥手唤来自己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沉声道:“韩烈,本王命你带三匹快马,飞马赶去临安城,把这封信交在南启肃王殿下手里。”
这个韩烈,就是成康十六年的时候,在郢都奉命把手公主府的那位“少将军”,算起来还是项樱的表兄弟,只是他的父亲韩当在跟赵显一战之后郁郁而终,如今这位少将军跟赵显可谓是有“杀父之仇”,双方没有多少回转的余地了。
不过公是公,私是私,不管韩烈跟赵显有什么深仇,现在屈辛出了将令,他也只能跪地接过书信,恭声道:“末将遵命!”
屈辛伸手拍了拍韩烈的脑袋,轻声道:“战场之上互有胜负是常有事,你父是败在赵宗显手里不假,但是你不能只顾忌私仇,这一次去了临安城,无论如何要劝动那赵宗显对南启用兵,否则我军将在凉州举步维艰,听明白没有?”
韩烈跪地,恭声道:“大司马放心,末将定然完成大司马嘱托,说服南启肃王府出兵!”
说着,他带着屈辛的书信,飞快离了军帐从江陵郡方向一路朝着临安城。
就在韩烈离开营帐之后没多久,老将军屈辛大手一挥,楚军拔营起寨,悍然向第二座马场发起了进攻。
…………
就在凉州战事如火如荼的时候,风尘仆仆的韩烈终于带着屈辛的亲笔信,赶到了临安城,十二门兵马司的官兵确认了文书之后,把他领到了礼部太和馆歇息,这一休息就是三天的时间,这三天时间里,这些礼部官员带着韩烈走遍了所有的流程,谒见天子,交换文书,该做的都做了,却独独没有带他去见那个真正当家做主的肃王殿下。
韩当身负重任,心急要见到赵显,自然不愿意白白在太和馆耽搁时间,每日里都要跟太和馆的礼部官员交涉,奈何那些官员都只是陪着笑脸,推说肃王殿下忙碌,背地里却谁也不肯上报,只把这位西楚使臣晾在一边。
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韩烈再也忍不下去,当场在太和馆里拔了刀,还险些杀了一个礼部的官员,结果被太和馆附近负责卫护的青衣卫当场捉住,毫不留情的丢尽了宗卫府的大牢里头。
此时,不过二十多岁的韩烈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身负大司马交托给他的重任,这个时候韩烈估计已经被气的一头撞死在大牢里。
被关在大牢里的这段时间,这个在郢都前程无量的年轻人,真真是水米未进,一直到他被关进宗卫府大牢的第二天,才有一个身着一品命服的雍容女子,亲自提着一个食盒,赶到宗卫府大牢来看望他。
这会儿,这个原本英气满满的西楚少将军,已经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只是坐在大牢的墙角里低着头不说话,这名雍容女子让狱卒搬了把椅子,在大牢门口坐了下来。
“韩二郎。”
平淡的三个字,带着最正宗的郢都口音,韩烈猛然抬起头,就看到坐在大牢门口的这个女子,正是自己的表姐项樱,如今临安肃王府的正妃娘娘。
他愤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牢门口,对着项樱咆哮怒吼:“你们背信弃义,背信弃义!”
项樱把手里的食盒从缝隙递进了牢房里,声音平淡:“听说你两天没吃东西了,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些吃食,你趁热吃了吧。”
韩烈毫不犹豫一脚把这食盒踢在一边,里面的饭菜汤汁撒了一地,然后他隔着牢门,对项樱怒吼:“我大楚将士此时正在凉州厮杀,每时每刻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然后呢?”
项樱也不生气,只是淡然回应道:“楚国将士的命是命,启国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
“你现在十万火急的赶到临安城,就算见到了王爷,王爷就能派兵过淮河帮着楚国拖住北齐将士了?”
说到这里,项樱不等韩烈回答,就微微摇头:“不可能的,现在北齐在淮河边上的十万驻军纹丝未动,大启已经按照约定帮着拖住了北齐的半数兵力,如果西楚在凉州还是占劣,那么二郎你不妨回去告诉父皇,让他早些撤兵,免得白白牺牲性命。”
第七十六章 未来当如何?
赵显的战略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出其不意,一击把北齐彻底打死,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要让齐楚两国彻底厮并起来,现在凉州战事虽然打的火热,齐楚初战的军报赵显也看过了,现在两国都还没有打出火气,就算第一战打的凶猛,也只是各自打残了敌方的先锋军,真正意义上的主力都还没有碰撞。
所以当韩烈急冲冲的选择来临安求援的时候,赵显想都没有想,就让手下人进行了冷处理,因为现在的局势决定了赵显不可能有所动作,所以就算是他见了韩烈,也不会真正给出一个结果。
韩烈站在大牢里,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大皇姐,眼睛里布满血丝:“皇姐,你也是楚人!”
“是啊,本宫的确是楚人。”
项樱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轻声道:“可是这又如何呢?本宫现在去让赵七立刻出兵伐齐,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这句话在持国者眼里,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因为他们一举一动,都决定了太多人的命运,有人说天家无情,尤其是一个明君,最是容不得感情,其实很多明君并不是无情,而是大爱。
国家在他们眼里,超过了个人情感。
韩烈呼吸粗重起来,怒吼道:“这是你在郢都跟陛下约定好的,等我大楚开始伐凉州,你们南启就在淮河边上以做策应,现在凉州战事已经打了快一个月了,你们南启的淮南军还是半点动静也没有!”
“淮南军的火炮,一直架在淮河边上。”
项樱抬头看向自己的表弟,轻声道:“北齐现在,真正能动用的常备军不过三十万人,他们还要留最少五万人卫护北疆,以免被北蛮乘虚而入,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淮河边上的十万淮军不动,在凉州战场上最多也就只有十五万齐军而已。”
说到这里,项樱对着一边的宗卫挥了挥手:“把他放了。”
这大牢是宗卫府的大牢,这些宗卫自然对项樱唯命是从,听了项樱的话之后,一旁的青衣卫连忙低头,恭声道:“是,王妃。”
在这名青衣卫打开大牢牢门以后,项樱淡淡的看了自己的表弟一眼,轻声道:“听手下人说,你是从凉州战场上来的,那你就回去告诉大司马,这是一场大楚逃不过,也避不开的硬仗,你们想拿回凉州,就必须要舍得死人,毕竟这凉州是楚国的命脉,可不是启国的,我们能帮着看住十万齐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说到这里,项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朝着大牢外走去,走出几步之后,她停下脚步,继续说道:“还有,告诉大司马还有父皇,在楚国伐凉州的这段时间里,肃王府可以承诺帮他看住西陈的项少阳,这可是先前约定里没有的东西,算是本宫附赠给西楚的。”
西楚这一战,虽然是倾尽国力,但是却没有倾尽兵力,因为西陈项少阳的十万玄甲军也一直在西楚的东疆虎视眈眈,项云都哪怕全力出征凉州,也必须要布置一定的兵力在辰州防范项少阳。
听了这些话之后,韩烈坐在大牢里苦思冥想的许久,最终他还是颓然走出了宗卫府的大佬,在临安街上随意找了家饭馆饱吃一顿之后,韩烈立刻去太和馆寻回了自己的马匹,从临安西北门出城,马不停蹄的飞奔远去。
而在这个时候,项樱也回到了肃王府,在肃王府的后院里见到了正在逗弄小女儿赵的肃王殿下,项樱轻轻把女儿抱进怀里,没好气的对赵显翻了个白眼:“照你说的,我已经把韩二郎赶出临安城了。”
赵显伸手摸了摸小郡主的脑袋,呵呵笑道:“你们楚国的那个大司马,真是老糊涂了,如果那位大将军韩当在,他绝不会这样看不清局势,派一个人来临安城求援。”
“你还有脸说韩当……”
项樱瞪了赵显一眼,轻哼道:“韩大将军可是我的亲生姑父,竟活生生被你给气死了,上回我回郢都的时候,都没好意思去姑母那里见她。”
这个大将军韩当,在郢都人称“韩无敌”,奈何成康十六年的时候,被赵显在大势上算计了一次,弄得他首尾不能兼顾,硬生生折了十多万楚军在江陵郡附近,因为此事,一生纵横无敌的韩当硬是郁结在心里,就此一病不起,在隆武三年的时候,病死在床榻之上。
老实说,如果正面明刀明枪的来,这位韩当韩无敌在军事上绝对不输王霜,甚至还要略胜一筹。
听到项樱的话之后,赵显又想起了成康十六年在西陲的时候,那时按年龄来说,他还是个未满弱冠的少年,军阵指挥上更是差了韩当不知道多少,结果就因为跟姜璇的几封信,就把韩当杀的大败。
想到这里,他摇头笑了笑:“如果韩当还在,西楚此战当不会这么艰难,十五万齐军挡不住那位韩无敌,只可惜他死了。”
“那位大司马屈辛毕竟是老了,二十万气势如虹的楚军在他手里,居然动作的这么艰难,害的本王还要帮着他们看住项少阳,让他们解放出看守西陈的辰州驻军。”
西楚摆在辰州的兵马,也有六七万人之多,目的就是要把西陈死死的看在原地,现在凉州战事对西楚不力,所以赵显对西楚放出消息,示意自己会帮他们看住项少阳的西陈。
只要这辰州的六七万楚军,加入凉州战场,那么哪怕屈辛再老迈昏聩,十五万齐军也是挡不住他们的,到时候北齐要么放弃整个凉州,要么从淮河边上的淮军调兵支援,如果是前者,就是齐楚两败俱伤,可如果是后者,那么赵显的机会就来了。
他早早地把王霜派去了淮河边上,就是为了等北齐的淮军松懈,然后让王霜趁机挥师北上。
夫妻俩简单说了几句关于西楚的话题,赵显一直都是面带微笑的样子,这件事情一路发展到现在,始终都没有翻出他的手掌心,这种感觉让赵显十分享受。
而项樱则是抱着小郡主,拉着自己的夫君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她突然觉得这个分裂的百多年的天下,真有可能在面前这个男人手里得到一统。
想到这里,项樱愣愣的看向赵显,轻声问道:“七郎,如果齐楚都没了,你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把赵显问得愣在了原地。
过了片刻之后,赵显才摆了摆手,笑道:“想这些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北齐那个小皇帝姜无忌,为夫看他不爽很久了,这次就算不能让北齐翻个天,至少也要让他们换个皇帝。”
项樱不依不饶的追问道:“我是说如果,假如将来有一天,这个天下你没了对手,你该怎么办?”
赵显沉默下来。
这条争霸之路,是环境一步一步逼着他走上来的,至于天下一统之后该做什么,他还真没有想过。
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后,赵显呵呵笑道:“真有了那一天,我就把咱们的儿子捧上那个高高的座位,让他君临天下。”
项樱伸手拉着赵显的手,轻声道:“如果他是个昏君呢?”
“现在想这么多干什么?”
赵显伸了个懒腰,伸手捏了捏小郡主滑嫩的脸颊,洒然一笑:“何必自寻烦恼?”
第七十七章 全局皆动
顾平生这个人,赵显认识也有八年时间了,初见时他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如今已经成了战功彪炳的一军副将,就拿才干本事来说,是不输给临安城任何青年才俊的,而且赵灵儿自己也钟意这个大个子,所以赵显本来就没有打算拒绝这门亲事。
不过这件事情并不是没有难处的,赵显不反对,但是那位出身谢氏,又在做了几十年贵妃的谢太妃,却不一定同意,顾平生父母双亡,祖上都是禁军里的军户,在临安城里可以说是没有半点人脉底蕴,谢太妃这个人相对比较古板,把让她把自己天家血脉的孙女嫁给顾平生这么一个莽汉,只怕是千难万难。
想到这里,赵显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还有祖母那里,这段时间你多跑跑,跟她多提提灵儿的岁数,顺便跟她提一提顾平生这个人。”
大家大族娶媳妇,一般都是在十四五岁,至多十六七岁就会娶进门,赵灵儿虽然血脉尊贵,但是她这个岁数,在临安贵族里却并不吃香,从岁数上做文章,提前给老太太一些心理准备,这事情或许会容易不少。
“顾平生?”
项樱翻了个白眼:“原来你要把灵儿那丫头嫁给这个大个子,告诉你,你别想了,祖母那个性子,临安城里没有个侯爵的家庭,都不会入她的眼,她还让我从近年来的几科一甲进士里多注意注意,像是顾大个子那种出身,在老太太那里绝对过不去的。”
赵显闷哼了一声:“那丫头说,如果她嫁不了顾平生,就要逃到太华山上当野人去,我又能怎么办?这事既然应承下来了,总要想着法子去做,你是她嫂子,总要帮着想想办法不是?”
“再说了,不就是一个侯爵么,等这趟伐齐结束了,给他顾平生一个传家的侯爵就是了。”
项樱撇了撇嘴,有些吃味的说道:“为了你这个妹妹,你还真是大方的紧,老赵家的祖宗要是听到你这句话,不知道会不会气的翻跟头。”
要知道,自古皇家除了蒙元那些不懂事的皇族大肆封爵,其余但凡有一些章法的,都不会拿爵位开玩笑,这天下的特权总共就这么多,你奉一个世袭的侯爵出去,就是暗地里把赵家的权柄削去了一些,如果哪天爵位烂大街了,这个国家也就走到头了。
从大启立国以来,在封爵这方面就极为吝啬,要不然当初整个临安城,也不会就只有严候,李侯,还有司空候府这三大侯门,至于公爵就更不用多说了,整个大启立国以来,就没有一个世袭的公族传承下来。
也就是从赵显执政开始,临安城才一口气封了淮安侯,淮南侯两个世袭的一等侯,不过这两个大将军都有庞大的军功在身,旁人倒也不敢说什么闲话。
现在,赵显张口就是一个世袭的侯爵,如果被赵家的那些老祖宗在天有灵,说不定真会被气个半死。
赵显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总不能就给一栋宅子出去吧,这样灵儿以后有了后嗣,是要被临安城里的这些王八蛋欺负的。”
项樱没好气的瞪了赵显一眼,把手里的小郡主塞进赵显怀里,自己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你去哪啊?”
项樱头也不回。
“去给老太太请安!”
…………
随着时间渐渐入秋,天气也慢慢变得寒冷起来,不过凉州战场上却仍旧打的热火朝天,韩二郎在临安受辱之后,气呼呼的回到了凉州战场,把在临安城的见闻转告了那位大司马,大司马屈辛知晓这场凉州战事已经没有了半点取巧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挥师深入。
齐楚两国,在凉州战场纠缠了上百年,可以说是世仇,但是在之前的百多年时间里,两国都只是相互试探,谁也不会把事情做绝,更不会在凉州死斗,以往北齐元庆帝在位的时候,正是北齐的全盛时期,那时北齐在凉州也只是占了大半马场,并没有把西楚彻底赶出西楚,但是成康十六年,元庆帝看出了可以一举把西楚打残甚至打死的机会,才悍然占据了整个凉州。
正因为如此,才跟西楚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怨。
在屈辛的带领下,西楚十多万兵马悍不畏死,在短短一个月之类,连下凉州两座马场,占据了小半个凉州城,北齐在凉州的兵力终究是要逊色不少,雷震子这种守城的利器在守护马场的时候又太过无力,还是在场面上落了下风。
随着西楚士气越发高昂,北齐护卫凉州将会越来越艰难,一旦北齐在凉州的兵马大规模减员,整个凉州将会被西楚一气呵成的全部取下。
此时,燕都城里,一大叠军报已经摆在了宣武皇帝姜无忌面前,军报上一个个血淋淋的数字,并没有太过触动这位北齐天子,他十三岁从军入伍,见过太多尸体,死多少人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西楚搏命了。”
太康帝姬姜璇递上一张有些爆破的纸片,轻声道:“从西楚传来的消息,西楚辰州的守卫军,已经被调往凉州,此时正在赶往凉州的路上,这支守卫军是西楚用来防范西陈的,足足有六万余人,等这一支守卫军到了凉州战场,本就是下风的我们,就更没有还手的余地了。”
姜无忌冷眼看完这份密报,眼中露出一抹怒意:“项云都疯了吗,他就不怕项少阳直接打到郢都去?”
姜璇叹了口气。
“应该是赵宗显在其中做了手脚,有夔州城的南启西陲军看着,项少阳就只能乖乖的给赵宗显当狗,肃王府一日不倒,他就一日没有出头的余地!”
姜无忌怒哼了一声,狠狠拍了拍桌子,低声喝道:“你去用明镜寺的人,替朕给项少阳递一封信,告诉他,如果他此时出兵郢都,朕许他一个西楚帝位!”
姜璇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夔州城还有南启的十万西陲军,项少阳未必敢以身犯险,再说了,就算他出兵郢都,装备精良的西陲军也尽可以拦得住他们。”
姜无忌低着头,脸色难看无比。
“又不是真要他打进郢都城,只要他吓项云都一吓,把西楚那些不要命的人吓回去就行了。”
他原本以为,有了那些威力强横的火器,这场凉州之战北齐大可以高枕无忧,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在赵宗显手上天下无敌的火器,到了他姜无忌的手里,却只能是一些锦上添花的玩物。
姜璇微微弯身,轻叹道:“知道了,我这就去给项少阳送信。”
第七十八章 共伐临安
西陈自从立国以来,扮演的角色就是肃王府牵着的一条狗,尤其是项云深毙命,项少阳接任陈王之后,这种形势就更加明显,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一旦项少阳离了赵显,西陈用不了多久,就会在西楚铁蹄下,灰飞烟灭。
可是现在西楚有难了,西楚连辰州守军都不得不赶赴战场了,在这个时候,西陈的确是有机会直接兵进郢都的。
说白了,他项少阳也能算是西楚皇室,如果他能够打进郢都城,把项家皇室杀个干净,那郢都城里的那些官员无论再怎么不服,也要捏着鼻子认下他这个皇帝。
这一切的一切,就要看项少阳愿不愿意冒险了。
愿意冒险,他有可能登临帝位,成为当今天下三位天子之一,如果不愿意冒险,他就只能永远蜷缩在陈都城里,身上永远都要被拴着一条链子,给肃王府做最忠心的忠仆。
在辰州驻军撤军之后,项少阳第一时间就察觉了这件事情,但是他并没有轻举妄动,因为郢都虽然空虚,但是还是留下了五万多的禁军卫护郢都的,以西陈十万玄甲军的兵力,即便能打到郢都城下,也不太可能能够打进郢都城里去。
所以项少阳第一时间就给临安城去了信,希望西陲军能够配合他一起打进郢都城,这位西陈国主在信里说的很是恳切,只要他做了西楚皇帝,便把整个西楚变成大启的藩国。
对于这封书信,赵显自然是想都没有想,便冷然拒绝了,现在的项少阳,赵显都有些拿捏不住的感觉,更加不可能让他做什么西楚的皇帝了,再说他现在只想一举拿下北齐,并不想在西陲节外生枝。
就在赵显的回信到了陈都没多久,一个身材极为高挑的女子,藏匿在商队里,混进了陈都城。
这女子一身黑纱,看起来是西域装扮,她进了陈都城之后,也就不再掩饰,只身到了陈王宫门口,直言要见陈王。
守门的卫士闻言大怒,森然的大戟直接拦在这女子身前,怒喝道:“哪里来的无知女子,我陈国大王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这女子低眉,妩媚一笑:“劳烦通报陈王殿下一声,就说小女子特来送他一顶白帽子。”
项少阳此时已经是西陈王庭的国主,整个陈国大王,这“王”上加“白”,正是一个皇字。
就这样,这名女子顺利在陈王宫见到了国主项少阳。
此时,陈王宫的后庭里,一名刚刚蓄须的少年人半躺在一张纯金的长椅,椅子上面还铺了一张洁白如雪的完整白虎皮,这个少年人手里握着一份刚从临安寄过来的书信,面色不善。
“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如果说的话让寡人不满意,寡人就把你剁碎了,喂寡人养在后园的小家伙。”
项少阳幼年从军,喜好狩猎,自从当了大王之后,这种兴趣越发茂盛,这几年他不但捕猎,还在自己的王宫里头养了不少猛兽,其中不乏老虎熊罴这类一巴掌就能够拍死人的大家伙。
这个高挑女子脸皮颤了颤,轻轻摘下自己蒙面的黑纱,露出了一张娇媚的面孔,然后她对着项少阳弯身行礼:“奴家燕都明镜寺大掌镜聂依依,见过王上。”
这女子,正是一直跟在姜璇身后的明镜寺聂依依,成康十六年南启和北齐合伙打残西楚的时候,就是她在夔州城跟赵显谈成的条件。
“燕都,大掌镜……你是姜家的人?”
项少阳把手里的书信随手丢在一边的火炉里,然后起身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聂依依,然后轻佻一笑:“小娘子生的倒是不错,别的事情暂且不提,今晚上先留下来陪寡人睡一晚上,等明天一早,咱们再来商议这些事情不迟。”
项少阳不仅喜狩猎,还喜女色,这一点整个陈都城的人无人不知,这几年以来,被选入陈王宫的妙龄女子,少说也有数百人了。
聂依依轻轻一福,媚笑道:“能够得大王垂青,是依依的福分,只是依依今年已经年近四十了,还望大王不要嫌弃才是。”
聂依依自小进入明镜寺,姜璇一身本事还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虽然如今她依旧娇艳无比,可是论起年岁,至少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
项少阳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眼聂依依,发现这个女子虽然打扮的漂亮,但是眼角的确隐隐有些皱纹,于是他立刻收敛了笑容。
项少阳比赵显小两岁,今年才二十四岁,而且一直喜好少女,对于三十岁以上的女人,他一直是没有兴趣的。
“说吧,来找寡人什么事?”
聂依依妩媚一笑:“大王刚才不是要宠幸奴家的么?”
项少阳冷眼道:“有事说事,再说半句废话,寡人便把你丢进后园喂大虫。”
聂依依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在项少阳手里,轻笑道:“大王不要心急嘛,这是我家陛下给大王的亲笔信,还请大王过目。”
项少阳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闻言立刻小碎步过来,接过了聂依依手里的书信,然后在又恭恭敬敬的递在项少阳手里。
项少阳撕开封口,只是微微扫了一眼之后,他的角色就立刻阴冷了下来。
“大胆女子,居然敢挑拨寡人与肃王殿下,肃王殿下待寡人如天之恩,岂是你们这些狡猾的齐人能够挑拨得了的?”
说着,他大手一挥,毫不留情的喝道。
“来人,给寡人把这个女子赶出陈王宫,如果她再敢进来,就直接乱刀砍死!”
“是!”
卫护王宫的两个亲卫,立刻闻声上前,拿住了聂依依的臂膀,这个高挑女子见状半点不慌,任由这两个亲卫把自己拿了下去。
……
一个时辰以后,再陈王宫的密室里,聂依依再次见到了项少阳。
项少阳此时脸色已经没有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只是面色淡然的说道:“这陈王宫里,不知有多少临安城派过来的奸细,方才只好委屈姑娘了。”
聂依依低头笑道:“看起来大王受赵宗显欺辱,已经不止一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拜托赵宗显的束缚,他日大王登临郢都帝位,或可以让那赵宗显也尝尝苦头!”
项少阳把手里的书信扔在桌子上,闷声道:“漫无边际的话,寡人不想听,寡人只想知道,如果寡人兵进郢都,你们齐人能有什么办法,替寡人把南启的这支西陲军钉死在夔州城动弹不得。”
透着密室里闪烁的烛光,隐约可以看见这封来自燕都的书信。
“君若兵进郢都,朕可令西陲军动弹不得,日后君若登基御极,朕与君结为兄弟,共伐临安!”
第七十九章 等
项少阳这一句话,正中北齐的命脉。
现在齐人大半兵力被西楚拖在凉州城动弹不得,剩余的十万淮军也被南启的淮南军死死看住,他们根本就没有余力插手西陲,而姜无忌寄过来这封信,目的也只是要煽动项少阳,让他出兵进攻郢都,帮着北齐缓解压力而已。
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看住夔州城的西陲军。
项少阳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是这封信里的内容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大到他明明知道北齐已经分身乏术,却还是问出了刚才的问题。
聂依依妩媚一笑:“大王,这夔州城并不难处理,您跟西陲军也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们的主将杜律,是个极其死板的性子,如果您现在偷偷整备,趁夜色分批带玄甲军进军,十万玄甲军最多三个晚上,就可以全部兵进西楚国境,等到杜律发现,至少也是四五天之后的事情了,况且西陲军没有骑兵,您麾下的玄甲军,可足有五万精锐骑兵,等大王的玄甲军兵临郢都城下的时候,那杜律还在身后吃灰呢。”
项少阳冷笑一声:“好一个帮着寡人钉住西陲军,你们齐人是想用一张嘴看住南启的西陲军吗?”
的确,聂依依这番话说的略有牵强,不过她看到发怒的项少阳,并不慌张,只是轻声说道:“大王不要急,奴家先前说了,这个西陲军主将杜律生性稳妥,如果您对西陲进兵,等杜律发现之后,你就写信告知他,这是临安城的安排,以杜律的性子,必然要向赵宗显请示,这一来一回之间,您的玄甲军就已经到郢都城下了!”
项少阳眯着眼睛冷笑道:“贵使说的轻巧,这陈都城里不知道多少肃王府的眼线,本王一动肃王府立刻就会知晓,就算照你所说,给杜律写信,那夔州城跟临安城都是信鸽往来,互通消息也就是两三天工夫,杜律就算再怎么稳重,也该反应过来了!”
聂依依暗自皱了皱眉。
这个传闻中暴戾凶狠的西陈国主,比她想象中可聪明太多了。
不过她并不慌张,只是低声笑道:“即便杜律能够反应过来又如何?大王不妨想一想,那郢都现在只剩下五万少爷兵护持,等你到了郢都城下,凭借着雷震子这种攻城利器,一两日时间就可以轻易破城,到时候凉州那些西楚将士也该回郢都勤王,可是等他们回国之后,您已经坐上了西楚帝位,他们也都不得不跪地受命,到时候您坐拥西楚雄兵,别说一个杜律,就是赵宗显亲自追过来又如何?”
项少阳沉默了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聂依依所说的这个方案,虽然可行性很低,但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而且一旦成功,他项少阳今后就是天高任鸟飞,再也不用看南启脸色,将来或可以逐鹿天下,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这位西陈国主脸色漠然,冷眼看向聂依依,冷声道:“贵使说话毫无诚意,寡人不想听你夸夸其谈,贵使还是请回吧,反正这凉州战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打,什么时候让寡人见到了贵国的诚意,这件事或许还有的谈。”
项少阳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说北齐在这件事上付出的东西不够多,他不可能只凭着聂依依的几句话,就赌上整个西陈的兴衰性命。
聂依依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一福:“大王的意思,奴家知道了。”
…………
话分两头,在西陲暗流汹涌的时候,远在淮南军里的大将军王霜,正坐在淮河边上,静静的看着河对面的淮军。
到现在为止,齐楚两国已经在凉州打了一个多月时间了,这段时间里北齐虽然在凉州吃了些亏,但是固守在淮河对岸的这十万北齐淮军,竟然一个人也没有离开。
很明显,在上一次江北之战吃了大亏之后,北齐对于启国的忌惮程度,已经上了好几个台阶,此时的北齐,已经把南启视为自己最大的敌人,不敢再有半点大意。
相对王霜来说脸色发黑的淮南军主将秦干戚,此时正站在王霜身后,微微弯着身子。
秦干戚是这十万淮南军的主将,不管是上一次江北之战,还是这一次密谋伐齐,这支淮南军都该由他来指挥才是,可是这两场战争都是从由临安空降的大将只会,本来秦干戚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怨怼之心,可是上一次江北之战以后,秦干戚对于王霜和林青都是心悦诚服,这一次王霜秘密进了淮南军,亮出肃王府文书之后,这个大个子将军也很是干脆的交出了淮南军兵符,甘为王霜陪衬。
见王霜坐在淮河边上发呆,秦干戚也在他身后坐了下来,低声道:“侯爷,从凉州战事开启之后,这些齐人就越来越谨慎了,依末将看,就算北齐在凉州吃了些亏,他们也不会再从这些淮军里头调人了。”
王霜微微摇头:“秦将军误会了,本将从来不是在等齐人调淮军支援凉州。”
说完这句话之后,王霜伸手指了指燕都方向:“上一次齐人大败在我大启手里,距今不过五年时间,他们不可能这么不长记性,因此这一次无论凉州战场是个什么模样,这十万淮军都不会有半点动作。”
秦干戚皱了皱眉头:“那侯爷您在等什么?”
王霜从淮河对岸收回目光,回头看向秦干戚,微微一笑:“在军中秦将军称呼军职就是了,不用一口一个侯爷叫着,再说了,秦将军你不也封了侯?”
上一次江北之战之后,朝廷论功行赏,秦干戚也得了一个二等的侯爵,不过这个侯爵不同于王霜林青这样的世袭侯爵,秦干戚的侯爵是个终身爵,也就是说他百年之后,这个侯爵就自然而然的没了,连世代递减的机会也不会有。
像林青王霜那种世袭侯爵,可以在临安城立一个将种侯门出来,但是秦干戚的这个侯爵,至多只能算是一个荣誉称号罢了。
秦干戚脸色微红,连忙摆手道:“末将这个哪算什么侯爵,大将军取笑末将了。”
“方才大将军还没有说,大将军在等什么……”
王霜把目光重新放回淮河以北,伸手指向更远方的燕都城,语气淡然:“这一次咱们大启虽然没有动手,但是北齐这十万淮军还是动弹不得,因此北齐等同于两线作战,此时齐人的兵力已经开始捉襟见肘,燕都附近原本的三十多万禁军,此时只有不到二十万了。”
秦干戚皱眉道:“二十万不少了。”
王霜淡然一笑。
“二十万是不少,可是北齐的这二十万禁军,却不是元庆帝时期的那些精锐禁军了。”
上一次江北之战,北齐先后死了十几万禁军还有半数淮军,后来为了加强淮河防线,防范南启,宣武帝姜无忌又把大量精锐禁军,填充进了如今的淮军里头,作为北齐的南面屏障。
也就是说,现在的临安禁军,至多只有不到十万人是原先那些训练有素,并且轮批上过北疆战场的禁军,其余的禁军,都是这几年时间陆续征辟进禁军的新兵。
五年时间,足以训练出一支优秀的军队,可是五年时间,却不能弥补他们从未上过战阵的死穴。
王霜眯着眼睛,淡然道:“本将军在等,姜无忌什么时候忍耐不住,把燕都附近的禁军,调到凉州战场支援。”
第八十章 小心思
以目前的形式来看,北齐根本就不太可能调动淮军,毕竟五年前他们在江北加在一起死了接近二十万人,如此惨痛的教训足以让北齐整整一代人对南启敬畏有加了。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王霜自然了解这种情况,所以当他刚到淮南军的时候,就断定了北齐的淮军不会动弹半点,而他之所以坐在这里静等,就是在等北齐燕都的防卫松懈。
他们这次的目标是打下燕都城,甚至于把整个北齐一战拿下,既然这样,那燕都城这一关迟早都是要过的,如果燕都城的防卫被调离了,那么跟淮军被调离其实是一样的。
从肃王府亲卫变为王霜亲卫的赵希,此时身着戎装,就站在两位将军不远的地方,这段时间内,他几乎跟在王霜身后寸步不离,许多军伍之中的问题,在他心里一惊有了一个大致的映像。
苦修十年,不如高人一点,能跟在王霜这个当世名将的身后,就是赵希莫大的机遇,不知道多少启国将领,一辈子也没有这个机会。
王霜说完刚才那番话之后,转身看向秦干戚,微笑道:“秦将军从军数十年,不妨猜一猜这场凉州之战孰胜孰负。”
秦将军学着王霜的模样席地而坐,略微沉吟了一番之后,低声道:“这几年,那些齐人把我们大启的雷震子给学了去,而且齐人的弓马并不比西楚逊色多少,这一次西楚就算在人数上占优,末将也不觉得他们能胜过北齐。”
王霜又是摇了摇头。
“本将倒不这么认为,所谓哀兵必胜,这一次楚人是抱着必死的心去攻凉州的,只要他们敢死,雷震子这种小玩意儿是挡不住的,问题是他们到底会在凉州死上多少人而已。”
说到这里,王霜目露精光:“王爷之所以不让咱们这么早过河,就是要看看齐人到底能耗去楚人多少元气,如果齐楚两国真在凉州打到底,那么北齐固然要亡国,西楚也亡国不远了。”
这一次,西楚伐凉州的兵力,可以说是他们最后一口元气,不管他们能否拿下凉州,此战之后西楚最少要再过五六年时间才能回缓过来,可不管是项云都还是赵宗显,都没有能够想到赵显的野心。
此战王霜若是能够拿下北齐,那么西楚也就不能再有五六年的时间给他们恢复元气了。
秦干戚目光中露出兴奋的光芒,他压低了声音,闷声道:“能生在这种即将一统的大世,真是我辈武人之福。”
王霜摇头道:“你还是看不分明,这天下原本全然没有统一的趋势,恩师他老人家奋战一生,甚至连江北也没有打回来,是肃王殿下这七年时间拨弄乾坤,硬生生把这个天下,摆弄成了现在的模样。”
“我们这位肃王殿下,仿佛就是为了大启而生的……”
说到这里,王霜微笑道:“所以,能跟在肃王殿下身后,才是我辈武人之福。”
秦干戚就坐在王霜身后,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希。
他认识这个少言寡语的年轻人,在不久之前,这个年轻人还是肃王府的代言人之一。
王霜会意的对赵希挥了挥手:“你先去跟军中将士一同操练,本将有重要事情跟秦将军商谈。”
赵希点了点头,躬身抱拳:“末将遵命。”
等赵希走远之后,淮河边上方圆百步之内,就只剩下王霜跟秦干戚两个人,大将军王霜回头对秦干戚淡然一笑:“秦将军,现在就你我二人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秦干戚低着头,声音压的很低:“大将军也知道,末将并不是出身当年的肃王军,之前与肃王府也没有什么渊源,王爷执政这几年以来,末将更是常年在外带兵,没有进过临安城。”
“所以,有一件事,末将想像大将军请教。”
如果按当年老肃王一系来划分,林青跟王霜都是当年肃王军的老人,唯独秦干戚不是,所以这个大个子这些年总觉得自己矮人一头,与肃王府的关系始终不亲不近。
王霜皱了皱眉头,轻声道:“你说。”
秦干戚脸色憋的涨红,最后咬牙说道:“这本是该杀头的话,但是末将信得过大将军,末将一直有一事不解,以王爷的文治武功,早可以在临安登极九五,为什么整整七年了,王爷他还是甘心居于人下?”
“这个问题也不是末将一个人想问,但凡是忠于肃王府的兄弟们,人人都想知道此时,王毕竟爷他一日没有正位,咱们这心里始终都有些不踏实,大将军是王爷的师兄,又是肃王府旧人,请大将军给末将这个愚鲁之人解惑!”
说到这里,秦干戚心里有些发虚,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王霜一眼。
此时王霜也淡淡的瞥了秦干戚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不止是秦将军疑惑,我们这些在临安城任职的,心里也都困惑不已,不过秦将军也跟了王爷好多年,应当知晓王爷他的本事,再加上肃王府已经有了两个公子,不愁后嗣无人,秦将军放宽心就是了。”
赵显一直拒不登基,一直是肃王府集团所有官员的一个心病,他们这些年虽然个个功勋彪炳,升官发财,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仍旧那个助纣为虐的“反贼”,秦干戚所说的这个“不踏实”,就是怕哪天小皇帝万一翻了身,如今这些肃王府一系的官员,统统都难逃那一刀。
因此,就连平时里颇为老实的秦干戚,也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话是这么说,末将等人也相信王爷的本事,可是这只差半步,甚至是只差名分的事情,王爷他为何就不愿意做?”
秦干戚脸色有些发红,低声道:“王爷就不能考虑我们这些……”
他话说到一半,王霜淡淡的摇了摇头。
秦干戚立刻闭口不言。
“秦将军,今日这话本将就当没有听到,你也万万不要说出去,王爷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你不是没有看到,现在王爷的布局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不管你们现在心里有什么小心思,如果在这个当口,坏了王爷的大事……”
说到这里,王霜目露寒光,冷声道:“到时候莫说王爷,本将第一个斩你!”
秦干戚连忙跪在地上,恭声道:“大将军,末将方才一时失言,请大将军恕罪!”
王霜叹了口气,把秦干戚从地上扶了起来。
“好了,去检查一下渡河的船只,燕都那边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秦干戚恭敬点头:“末将这就去。”
等秦干戚离开之后,王霜登高南望,看向了临安城。
“师弟,现在每个人都想你做皇帝。”
“若此战灭了北齐,做不做皇帝,便由不得你了。”
“你说就是了。”
第八十一章 再一次下注
如王霜所料,很快凉州的齐军就被不要命的西楚军队打的节节后退,再加上西楚辰州守军的支援,以及他们不惜使用血肉之躯冲阵的凶狠态势,凉州战事开启两个月之后,西楚连下凉州五座马场,在这个过程中,西楚整体伤亡过十万,北齐那边至少也伤亡了七八万人。
不过双方兵力实在是过于悬殊,北齐在凉州统共就只有十五万人不到,而西楚加上辰州守军,先后投入了二十五万兵力,所以在凉州齐军伤亡过半的时候,西楚方面却还是剩下了整整十五万人。
原本西楚的这一次的目标,就是拿下辰州半数马场,现在作战目的已经达到,就此班师回朝也不是不行,但是他们死在凉州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司马屈辛面无表情,下令挥师朝下一座马场进军。
在这个时候,北齐方面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动作,不过他们并没有如王霜所料增兵凉州,而是从燕都城秘密派出了十余辆大车,由明镜寺的大掌镜聂依依押送,直接到了北齐和南启的交界上,这个时代并没有后世那个概念的国境线,更没有什么铁丝网,所谓的边界,最多就是每个十里有一个烽戍堡,这支大车车队昼伏夜出,竟然被他们给偷偷饶过了江陵郡。
江陵郡再往西面一点,就是夔州城,夔州城附近驻扎了整整十万大启西陲军,这支大车车队不敢从夔州城附近路过,反而是行险进入了西楚国境,由于辰州的守军已经尽数赶赴凉州战场,这支车队就这么神奇的到了陈都城下。
进了陈都城之后,这支车队堂而皇之的开到了陈王宫门口,然后被西陈王宫的卫士,客客气气的迎进了王宫里头。
这支车队总共二十辆大车,马车里装的并不全是北齐制出来的雷震子,其中有十辆马车里,装的都是钱。
整整二十万两,黄金。
也就是说大约等同于二百万两白银。
财帛动人心,西陈这次要打的仗,是一场短时间的突袭战,所以他们不需要太多粮草,他们必须要在短时间内突进郢都城里,否则等到西楚大军回还,再多的粮草也没有用。
因此此时西陈这些将士最重要的就是士气,大把的金子先撒下去,这些原本就凶悍的玄甲军,还不是要嗷嗷叫的跟着项少阳向郢都城进攻?
聂依依亲手打开一个又一个木箱子,对着微微动容的项少阳微笑道:“大王,这些便是我们大齐的诚意,我们这些人冒着天大的风险,才把这些东西送到了大王手里,不知道大王觉得这些诚意够,还是不够?”
这些箱子里的金子并不是后世的那种元宝状,大多是一个个有些黯淡的金饼,也没有那种闪烁的金光,可偏偏这些不起眼的疙瘩,此时却是耀目无比。
项少阳上前捏起来一个,捏在手里把玩了片刻,然后随手丢在一边,淡然道:“这钱固然是好东西,可是这东西可没办法拖住杜律的西陲军,更没有办法帮着寡人打开郢都城的城门。”
聂依依妩媚一笑,走到后面的几个大箱子里,轻轻启开,只见里面都是一个个摆放整齐的陶罐。
“大王请看,此物便是我大齐巧匠制出来的火雷,每一个箱子装了一百颗,十个箱子里一共是一千颗火雷,这东西的厉害,想来大王也该听说过,无论是攻城守城,它都是厉害无比。”
项少阳眯着眼睛看向这些更加不起眼的小罐子,眼睛里精光闪烁。
这些不起眼的小罐子,他自然认得,这东西就是启国的雷震子,被北齐仿制了之后,恬不知耻的把它改了一个“火雷”的名字而已。
对于雷震子这东西,项少阳可以说是垂涎已久,只可惜赵显这几年来对于西陈防备的厉害,因此项少阳对于这个东西仍旧是没有半点头绪,现在看到这东西之后,由不得他不动心。
只要把这一千颗雷震子,一股脑丢在郢都的城门下面,或许就可以炸开郢都的城门!
这位西陈国主,注视着这些雷震子许久之后,漠然摇头:“这些不够。”
对于项少阳的回答,聂依依并不意外,她微笑道:“大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过凉州战事已经近半,再过不久我大齐陛下就要增兵凉州,到时候西楚必退。”
“留给大王的时间可不多了。”
项少阳冷眼看向聂依依,语气掷地有声:“寡人要这雷震子的方子,齐人若是肯给,寡人立刻就出兵郢都。”
“还有,不要用这些鬼话来骗寡人,南启的淮南军虎视眈眈,你们北齐如果敢增兵凉州,早就这么做了,又怎么会眼巴巴的给寡人送钱过来?”
聂依依脸色难看,最终还是从衣袖里取出一封火漆的信件,递在项少阳手里,长叹道:“陛下早知道大王会要这个东西,来之前陛下还特意嘱咐奴家,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把它交托给大王,没想到大王慧眼如炬,一下子就踩到了我大齐你底线。”
项少阳伸手接过这份密封好的密件,撕开扫了一眼之后,冷声道:“这里面的的东西,寡人会立刻找人去试,如果是真的,寡人会如约出兵郢都,帮你们齐人解了这场围。”
聂依依躬身行礼:“奴家静候大王佳音。”
项少阳挥了挥手,沉声道:“来人,戒备王宫,自此刻开始任何人不得出入宫城,再从工部立刻给寡人调拨一批匠人过来!”
说完,他看了一眼聂依依,低声道:“给这位贵使,安排行宿。”
说罢,这个年轻的西陈国主,负手扬长而去。
其实他现在已经是平白赚了二十万两黄金,还有一个雷震子的方子,如果他就此收手,西陈也会因为这一笔财富渐渐做大,不过项少阳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很清楚就算西陈有了雷震子,也只能说赵宗显手里的玩物,所以,他想赌的更大。
这一次赌赢了,他就是西楚新帝,手握西楚雄兵的同时,还有了雷震子这种利器。
至于赌输?
项少阳从十六岁开始杀弟弑父,所作所为无一不是赌博,但他却因为这些赌博一步步爬的越来越高,所以他不相信自己会输。
第八十二章 年轻人的野心
这雷震子听起来唬人,但是制作起来并不麻烦,当年赵显在江宁城,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制作出了上千颗,于是在聂依依到达陈都城的当天夜里,陈王宫附近的校场里头,就传来了骇人的爆炸之声,坐在一旁大椅上的项少阳,看着校场中心的隆隆火光,目露精芒。
站在项少阳左侧的明镜寺大掌镜聂依依微微一笑:“大王现在可以相信我们大齐的诚意了?”
项少阳出神了许久,然后缓缓回头看向聂依依,淡然道:“贵使这般容易就将如此宝贵的方子交在寡人手里,便不怕寡人此时翻脸不认人,将你们这些人留在这里,然后吞没了这些黄金和这个雷震子的方子?”
聂依依低头一笑:“我大齐陛下认为,大王绝不是久居人下之辈,这些金子和雷震子的方子固然珍贵,可大王如果困居这小小的西陈,恐怕一辈子都要受那赵宗显指使。”
说到这里,聂依依顿了顿,然后似笑非笑的说道:“说不定哪一天他赵宗显看大王不顺眼了,就会随手把西陈从地图上给抹掉,大王想要跟赵宗显抗衡,就只有入主郢都一条路可走。”
国小民乏,是西陈最大的痛处,哪怕项少阳再怎么励精图治,西陈就这么点大,他又没有赵显那样的金手指,穷尽一生也只能在陈都城里任南启指使。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毕竟一辈子做一个大王也算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可怕的是诚如聂依依所说,那个南启的肃王殿下,是有翻手覆灭西陈的能力的,而且项少阳可以明显感觉得到赵宗显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因此这几年他虽然高居王位,但是没有哪一天不是战战兢兢,甚至有些睡不安枕,寝不安席的感觉。
就如同赵显七年前在临安城放手一搏一样,他项少阳也想要求活。
想到这里,这个西陈国主骤然睁开眼睛,低声道:“来人,传孟晟来!”
这个孟晟,是当年项少阳弑师弑父之后,在玄甲军里头培养出来的亲信,如今已经是玄甲军的大将军,算是项少阳的死忠加心腹。
等到子夜时分,四十多岁的孟晟大将军趁着夜色进了陈王宫,见到项少阳之后,他毫不犹豫半跪下来,叩首道:“末将孟晟,叩见吾王!”
此时,项少阳已经不在校场,而是在自己平时办公用的勤勉殿里,孟晟来的时候,他正在翻着手里一份很是粗糙的西楚全境图,听到孟晟的声音之后,项少阳头也不抬,淡然道:“带兵了么?”
孟晟低头道:“回大王,带了一千护军相随。”
项少阳点头,淡然道:“现在,陈王宫各个大门已经悉数关闭,任何人都不得出入,稍后除却王后王妃还有几个王子以外,其余宫人,替寡人尽数杀了。”
孟晟脸色大变,低头道:“大王,出什么事了?”
项少阳从王座上起身,亲手把孟晟扶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这个莽汉的肩膀:“孟叔,你是当初跟寡人一起从少阳城出来的老部下,也是当年父王的旧部,如今寡人有一件卖命的买卖要去做,不管做成还是做不成,咱们都回不来了,你可愿意与寡人同行?”
孟晟低头抱拳:“大王吩咐就是,这几年末将在陈都已经极尽富贵,这条命早就是大王的了!”
“很好。”
项少阳双手负后,冷声道:“这王宫里头有不少南启奸细,寡人也懒得一个个盘查,悉数杀了就是,稍后你去点齐玄甲军,寡人亲自带着八万人挥师西进,你留在陈都城迷惑西陲军的杜律,什么时候杜律发现我玄甲军异动之后,你再带着两万人衔尾快马追来。”
听到这句话之后,孟晟才知道自家大王到底要做什么,这个向来勇猛的大将咽了口口水,声音微颤:“大王的意思是,咱们要西进?”
项少阳点了点头。
“辰州守军已经赶赴凉州战场了,现在西楚对我们几乎是毫不设防的状态。”
项少阳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继续说道:“而留下来护卫郢都的禁军,也不会超过五万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再次拍了拍孟晟的肩膀,沉声道:“孟叔,寡人姓项,也是西楚皇族,如果咱们能打进郢都城,寡人立时就可以登基称帝,到时候现在凉州境内的楚军就算回还郢都,也不得不向寡人跪地称臣!”
项少阳目光中露出炽热的光芒:“到时候,咱们再不必看赵家人脸色了,再过几年等楚国恢复元气,我们甚至可以踏过函谷关,去寻一寻他赵宗显的晦气!”
听到这里,孟晟也被他挑起了野心,当即跪地道:“末将这就去点兵!”
“传令,此次西进郢都,只要随寡人同去者,每个人先发二两黄金作为响银,等打进郢都城,寡人可以承诺,玄甲军里每一个人都封官得禄,富贵荣华!”
北齐这次送过来的二十万两金子,就是这个用途,战前每个人发上一点,这些本就自觉是“贱命”的军汉,便会在战场上豁出性命,到时候这支本就是精锐的玄甲军,会在战场上爆发出强横的战力。
“是!”
孟晟躬身,低头退了出去。
第二天正午时分,大约五万玄甲军,在陈都城西面集结,一身铁甲的国主项少阳手持铁枪,一马当先。
临行之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陈都城,此时此刻,他心里非常清楚,此去无论成败,他都不可能回的来了。
如果成功,他便是下一任的西楚皇帝,高居郢都帝位,自然不可能回来,如果失败,身后有西陲军堵着,他只能选择战死在郢都城下,马革裹尸。
秋阳高挂,映照在一身黑甲的项少阳脸上,更映照出了一个年轻人的雄雄野心。
…………
不得不说,项少阳的计策很是成功,陈都城被封锁之后,赵显部署在陈都的探子很难把消息传递出去,孟晟带着的两万玄甲军又很好的迷惑了西陈军的眼线,因此一直到项少阳离开后的第三天,西陲军的守将杜律才隐隐发觉不对,当他命令斥候营大规模前往陈都探查的时候,陈都城的孟晟毫不犹豫的带着剩余的两万玄甲军,朝着西边飞奔。
整个西陲军就没有几个骑兵,根本不可能追的上这些骑着墨马的玄甲军,等到斥候们回西陲军禀报杜律之后,杜律才发觉事情不对,他一方面命令斥候营追击查探,另一方面用信鸽将陈都城的事情,飞速报向了临安城。
诚如聂依依所说,这个一生持重的老将,并没有直接带着西陲军追击。
第八十三章 乱了
临安城肃王府。
由于赵希跟随王霜前线从军去了,赵显身边少了一个使唤人,所以当年被赵显丢在一边的赵慷重新成为了赵显身边的跟班,这天赵慷正在肃王府里游荡,一个亲卫慌慌张张的手持一个精巧的竹筒,递了上来。
赵慷一看,脸色就骤然大变起来。
这竹筒里的内容他虽然还没有看过,但是竹筒上却有一个殷红色的“肃”字,按照赵显定下了的信鸽规矩,这红字代表的是最高等级的情报,也就是天大的急事!
赵慷连忙接过竹筒,慌慌张张的冲到了肃王府的后院书房门口,急促的叩响了书房的房门:“王爷,西陲紧急军报!”
过了片刻之后,赵显才慢悠悠的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接过赵慷手里的竹筒,一边慢悠悠的打开一边说道:“西陲能有什么军情,难不成他项少阳还能攻打西陲军不成…”
他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为他已经扫到了竹筒里字条上的内容,字条很短,写不到几个字,因此内容很是简短。
“西陈玄甲军西进楚国,请殿下决断!”
短短十几个字,让赵显瞬间暴怒,他直接把手里的竹筒甩手丢在一边,砸在地上摔成了竹片。
“项少阳这个蠢猪!这个貌似豺狼的蠢猪!”
赵显的怒骂声在肃王府后院回荡。
一时间,赵慷等人被吓得不轻,他们跟随赵显这么多年,自家王爷一直都是运筹帷幄的样子,哪里有这样失仪的时候,因此赵慷包括那些肃王府的亲卫,被吓的统统跪在地上,口称“王爷息怒”。
赵显呼呼穿着粗气,脑海里在飞速盘算西陲的局势。
老实说,项少阳在一个月前给他写信,要求自己帮他成为西楚皇帝的时候,赵显心里虽然有些震动,但是并没有太放在心里,可是赵显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项少阳会直接抛弃西陈,想要带兵打进郢都城!
项少阳的这个举动,打乱了赵显在江北的一切部署,这一趟无论项少阳能不能打进郢都,西楚在凉州的军队都必然回援,那么北齐的凉州之围自解,北齐没了两线作战的压力,赵显想要一举拿下北齐就成了空谈。
这就是他刚才为何这么生气的原因。
因为当赵显看到这份情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很难再对北齐用兵了。
此时他对项少阳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甚至很后悔几个月前的西陲之行,没有下狠手直接把这个王八蛋打进尘埃里头。
不过事已至此,悔恨已是无用,他闭着眼睛思索了片刻,然后对赵慷冷声道:“给杜律传信,让他带着西陲军跟在玄甲军的后面追过去,不必跟他们接战,只要遥遥缀在他们身后就行,这一次项少阳的目标应该是郢都城,让杜律一路跟到郢都城下!”
这种时候,哪怕是赵慷也不敢在赵显面前嬉皮笑脸,他立刻恭声道:“卑职这就去办。”
“另外,派人去把林青还有谢康喊过来,本王有要事跟他们商议!”
“是!”
…………
一个时辰之后,临安城职位最高的文武两个官员,都被请到了肃王府的书房,此时赵显虽然心里还是极为愤怒,但是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冷静的模样,他把杜律送过来的密信轻轻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西陲军刚刚送过来的紧急密报,两位叔叔可以看一看。”
谢康跟林青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谢康上前一步,把这张纸条接了过去,略微扫了一眼之后,他面色微沉,把纸条递在了林青手里。
就在林青看字条的时候,谢康已经低声说道:“王爷,这位西陈国主是要做什么?”
谢康虽然熟读兵书,但是对于兵事其实是不太熟悉的,因此对西陈的事情,他心里虽然有所猜测,却不敢肯定,所以才有此一问。
赵显闭着眼睛说道:“还能要做什么,现在整个西楚的兵力大半都在凉州,这个项少阳想借着这个机会,打进郢都城里,他也是项家人,而且血脉并不是很远,只要杀上几个项家的人,他就是西楚的皇帝了。”
算起来,项少阳跟西楚皇室的关系,其实跟赵显很像,现任的西楚皇帝项云都,乃是项少阳的伯父,当年成康帝赵睿的父亲,也是赵显的伯父。
也就是说,等项少阳打进了郢都城,只要把项云都这一系的皇子全杀了,他自然而然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且他兵权在手,到时候也没有人敢反驳什么,等到凉州城的楚军回到郢都,他早就正了大位,那些忠于西楚的将士们,也只能认下他这个皇帝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谢康脸色变了变,良久之后才微微叹了口气:“这项少阳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国国主,麾下臣民上百万,可是犹自不知足,竟然还想做皇帝……”
此时另一边的林青也已经思量完毕,相比于谢康来说,他更清楚项少阳兵进楚国对于大启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位大将军毫不犹豫的半跪了下来,对着赵显低头道:“末将请命前去西陲领兵,必然将这个背弃王爷的藩贼擒到临安问罪!”
赵显脸色发冷,摇头道:“意义不大了,等西楚发现项少阳西进,必然会以为是本王跟项少阳窜通,凉州的楚军就会立刻回军,北齐之围自解,这件事怎么看也是齐人受益最大,这项少阳八成是受了那些狡诈的齐人蛊惑,才做出这种无脑的蠢事!”
说到这里,赵显不由冷笑连连:“本王倒想看看,项少阳这蠢物,带着十万玄甲军,能不能攻破那座天下最为坚固的石头城!”
能成为一国都城的城市,必然都是雄城,三国之中,以郢都的城墙最为高大,全部是用大青石磊砌而成,当时赵显第一次去郢都的时候,就曾经感叹没有二十万人根本休想攻下来这座石头城。
现在,项少阳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想用半数是骑兵的十万玄甲军,去冲击郢都城,这种情况除非郢都自己开城投降,否则赵显并不认为项少阳能有什么胜算。
林青低眉道:“王爷,要不要末将去一趟西陲?”
赵显低头犹豫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杜律年纪太大了,本王有心担心他会出什么差错,你现在快马赶去西陲,或许还来得及,等你到了西陲的时候,项少阳的玄甲军估计就已经到了郢都城下,他攻城的时候你且不要妄动,见机行事。”
说到这里,赵显声音冷了下来:“本王要项少阳死!”
第八十四章 志不可轻放
项少阳的这次妄动,打乱了赵显的所有计划,现在的局势就算是布局的赵显,也看不太清楚未来具体的走向,但是可以预见的是,这一次负责征北齐的王霜,极有可能是要无功而返了。
不过话虽如此,这场伐齐赵显足足策划了五年时间,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因此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他是不可能放弃征北齐的,毕竟这场战役不管是对肃王府还是对启国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一战,如果能拿下北齐,那么天下一统的大势就成了,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从肃王府出来之后,林青连家都没有回,只是让手下人回淮南侯府报了个信,他自己带着赵显的亲笔信,还有肃王府的一并印信,飞速赶往西陲。
这个过程本应该由政事堂拟制,然后皇帝审阅,最后再由兵部具体制出文书,林青这种级别的大将才能够出京,可是现在事态太过紧急,赵显和林青都不再在乎这些体统,再说,现如今一封肃王殿下的亲笔信,就可以盖过临安城的一切规矩,这事情政事堂的谢康也在场,了不起后续补一道文书也就是了。
林青走了之后,谢康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坐在赵显的书房里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头看向已经蓄须的赵显。
“王爷,项少阳忤逆了我大启的意思,擅自兵进郢都,这样一来您的谋算就要落空大半,老臣以为,伐齐这件事是不是要往后放一放?”
赵显想要动北齐的心思,整个临安城里没有太多人知晓,但是政事堂是瞒不过也不能瞒的,打仗这种事情需要一国上下齐心,政事堂正是朝堂的枢纽,从运粮的民夫再到军中的粮草锱重,无一不需要政事堂从中调配,因此谢康一早就知道了赵显的野心。
人的野心,都是一步一步慢慢膨胀的。
就拿项少阳来说,初时他只是西楚陈王府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庶长子,后来被赵显挑起野心,才想做西陈的王,而现在,项少阳想做西陈的皇帝。
同样,赵显也是这样,最初的时候他只想在这个未知的时代里活下去,而现在他想掌握这个时代,一统天下!
听到谢康的问话之后,赵显微微摇了摇头,从书房的主位上起身,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道:“眼见天将正午了,表叔便在府上陪本王喝一顿小酒如何?”
谢康在临安城里做了七年的首辅,但是现在他心里有一肚子的心思想要问赵显,因此他只是略做犹豫,就轻轻点了点头:“叨扰王爷了。”
赵显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平时挂在嘴边的笑容也淡了许多,听到谢康的话之后,他微微一笑:“如此,请表叔移步偏厅,本王这就让下人备一桌酒席。”
…………
肃王府偏厅里,有一张紫檀制成的矮桌,馨香沁人,此时矮桌上摆了五六个小菜,还有一壶成康年间埋下来的蓝火酒,赵显跟谢康面对面席地而坐,肃王殿下亲自提起酒壶,给谢康倒了杯酒。
谢康连连摆手:“敢劳王爷屈尊……”
赵显皱了皱眉头,轻声道:“表叔,这里没有外人,也就没有什么肃王,更没有谢相,您是长辈,我这个做侄儿的给倒杯酒,是应当的。”
谢康虽然入仕多年,但是他骨子里还是有一些书生意气的,闻言他也不再拘谨,伸手接过赵显递过来的酒杯,捧在手里,笑道:“如此,便谢过七郎盛情了。”
赵显也给自己满了一杯,跟谢康轻轻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之后,他看向谢康,轻声道:“表叔以为,大启如今比成康朝如何?”
谢康是当朝首辅,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回答,闻言谢康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低头思忖了片刻,然后沉声说道:“别的方面老夫不好说,但是如今的大启比成康朝是要强盛了许多的。”
谢康说的“别的方面”,是指民生方面,如今的启国虽然比起成康朝强盛了许多,但是由于赵显连年征战,更是花费大量银钱进行了军器监之类的军事投入,因此启国的老百姓比起成康朝之时,并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好在启国向来以富庶闻名,成康朝之时启国的百姓就过的尚算不错,到如今的隆武朝,虽然没有变得更好,但是却也没有变坏就是了。
方才在书房里,谢康让赵显把伐齐的事情放一放,话外之音就是想让启国把目标从军事方面转移到民生经济上来,统一天下这四个字固然振奋人心,可是在谢康心里,或者说在整个启国的文人心里,没有几个人当真认为赵显能够做成。
最起码在短时间内不能做成。
赵显又伸手给谢康倒了杯酒,摇头道:“表叔,人都说国富民强,我却不以为然,在赵显心里,这国强才能民富。”
说到这里,赵显伸手指着北方,闷声道:“成康十三年,北齐马踏长江,侵扰江宁府无数百姓,最终临安朝堂只能低声下气,才把齐人“请”回长江以北去,如果现如今的大启还像成康朝一样,便是再怎么富庶,也是无用之财。”
“方才表叔问我,征北齐的事情能不能放一放。”
赵显微微摇头,语气却无比坚定:“不瞒表叔,隆武初年本王打下江北的时候,就在盘算着有一天能够打下燕都城,这一刻本王等了足足五年多的时间,岂能轻言放弃?”
谢康苦笑一声:“老夫知道七郎志向远大,可是千秋伟业岂能一蹴而就?如果西楚从凉州回军,北齐从凉州泥潭里挣脱出来,咱们再跟北齐硬碰硬,就算胜也只能说惨胜,落得个两败俱伤,到时候别说打到燕都去,说不定还会被西楚所趁,弄得西陲不稳。”
“表叔多心了。”
赵显闭目道:“这五年时间,临安城里的人只知道我喜欢躲在肃王府里睡懒觉,他们不知道这五年时间我肃王府在背后做了很多很多事。”
“再说,这凉州是西楚的命脉,如果郢都能够守得住,他们就未必会从凉州撤兵,总之我们把一切能做的都做了,静观其变就是了。”
说到这里,赵显拍了拍谢康的肩膀,轻声道:“我知道表叔在担心什么,请表叔放心,赵显不是什么蠢物,如果事不可为,肃王府能放得下来。”
谢康轻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儿的眼界见识,都已经超出了自己许多了。
第八十五章 瞬息万变
西楚国境。
项少阳本就是战阵出身,一身武艺几不在王霜之下,因此这一次出征,他亲自率着三万骑兵打头,身后跟着的是玄甲军的五万步卒,一路上烟尘四起,浩浩荡荡。
从陈都到郢都,也就是一千里出头的距离,照这个速度,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这支玄甲军就可以到达郢都城下。
以这个速度,凉州的楚军是绝不可能支援回来的。
此时整个西楚境内,处于极度空虚的状态,再加上项少阳粮草充足,也不用去攻打那些州府去掠夺粮草,所以他就这样长驱直入,直捣郢都城。
项少阳麾下浩浩荡荡数万人,他们不去惹那些州府,州府里的杂兵自然不敢出城招惹他们,因此哪怕这一路上城池林立,但是竟然没有一个城的楚人敢出城阻拦项少阳的步伐,他们只能把有关项少阳的情报飞速送到郢都城,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项少阳的玄甲军一路西进。
等到项少阳行军接近十天的时候,在身后负责伪装的玄甲军大将孟晟终于带着两万骑兵追了上来,追上项少阳之后,孟晟呼呼喘着粗气,低声道:“王爷,杜律带着西陲军追过来了,就缀在咱们身后!”
项少阳扭头看向孟晟,微微皱眉:“以骑兵的速度,甩不掉他们?”
孟晟摇头:“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追上我们的意思,只是跟在身后,而且看样子他们已经知道咱们要去郢都,所以他们只要朝着郢都前进,自然就不怕跟丢。”
项少阳目光一冷,随即眯着眼睛冷笑道:“他们跟来也好,正好让沿路的楚人把这件事告诉郢都,等咱们到了郢都城下,就跟城里喊话,说陈启二十万大军连同伐楚,吓他们一吓,说不定就能吓开城门。”
行军到这里,项少阳已经隐隐为自己的冲动开始后悔了,直到此时他才想明白,自己无论能不能打进郢都城,对于北齐来说都是稳赚不赔,只要自己进入西楚国境,那北齐的凉州之困就已经不翼而飞了。
想到这里,项少阳回头看了看东边。
在东边数百里的地方,跟着整整十万南启的西陲军,也就是说,他回陈都的路也被堵死了。
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后悔了,项少阳目视郢都方向,从口中发出怒喝。
“全军开拔,目标,郢都!”
如果从地图上来看,这十万玄甲军如同一团墨云,继续朝着郢都城蠕动,而此时的郢都城,已经收到了项少阳西进的消息。
西楚乾元殿里,天元皇帝项云都手里捏着梁君馆里送过来的情报,脸色漠然。
相国成愈脸色很是难看,低头抱拳道:“陛下,这些西陈贼子好生大胆,我们还未曾去西陈平反,这些贼子居然敢兵进郢都来了!”
“他项少阳胆子大不大,要看他背后站着谁。”
项云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冰冷:“前不久,我辰州守军才被那个赵宗显骗离辰州,后脚项少阳便从这个口子打了进来,这个赵宗显着实可恨,朕还以为能跟他携手合作一次,没想到此人秉性不改,又下狠手阴朕!”
成愈皱了皱眉头,低头抱拳道:“陛下,此事没有道理啊,对于南启来说,在函谷关以西有一个西陈作为藩屏,是对他们最好的情况,他们没必要铤而走险,让项少阳舍弃陈都城,来攻打郢都啊。”
天元皇帝面色阴鸷,冷笑道:“事到如今,相国还看不出来?”
“项少阳这蠢物,比起赵宗显来逊色不知道多少,他现在抛弃陈都城,来犯朕的郢都,无论成与不成,西陈的四州之地就会彻底落入赵宗显手里,以南启现在的国力,他们也不再畏惧我大楚,又哪里还需要什么藩屏。”
说到这里,项云都冷笑不止:“老四也算是个聪明人,怎么生个儿子这般蠢笨,被那些南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尚不自知,十万玄甲军就想拿下攻下朕的郢都,朕再给他十万兵马,他也拿不下朕的这座天下第一雄城!”
成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项云都,低声道:“陛下的意思是,不必召大司马回京勤王?”
项云都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轻声道:“屈辛打到哪了?”
“回陛下,我大楚将士作战勇猛,齐人已经在凉州节节败退,如今凉州十余个马场,大司马已下其七,拿下了大半了。”
“七个马场……”
项云都闭上眼睛,沉声道:“虽然意犹未尽,但是七个马场也勉强够用了,立刻传令给屈辛,让他带五万将士回兵郢都勤王,其余将士仍驻守在凉州,守卫已经打下来的马场,明年开春之后,就让那些牧民开始在这七座马场里牧马。”
成愈点了点头,刚想称是,大太监毕甲步伐有些慌乱的走了进来,此时这位大太监手里拿着一张密信,伏在项云都耳边低声道:“陛下,夔州的南启西陲军,就跟在贼陈的后面,也进入了我大楚国境,不过西陲军距离贼陈的玄甲军极远,前后约有数百里……”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内心古井无波的项云都,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
如果说项少阳的十万玄甲军,万万不可能对郢都城造成任何威胁,但是如果加上南启的这十万西陲军,那结果可就大不一样了,玄甲军的战力如何,项云都是极为了解的,但是南启的那种火炮,在五年前的江北之战中大放异彩,传闻之中那些南启的火炮可以在片刻之间破城摧敌,用来攻城乃是利器之中的利器,这就让项云都不得不心生惧意。
片刻之后,项云都才阴沉着脸说道:“传朕命令,命屈辛所部尽数回京勤王,无论如何不能让南启的西陲军,开到郢都城下!”
毕甲略做犹豫之后,还是咬了咬牙,低声道:“陛下,一旦大司马率兵回京,那咱们在凉州的将士可就都白死了……”
“不然呢?”
项云都面目阴沉:“难道真要让项少阳那蠢物打进郢都城来,取了朕的项上人头不成?”
毕甲跪地叩首,颤声道:“老奴万万没有这个想法,不过依老奴愚见,贼陈入主郢都,对于南启没有半点好处,而且……”
项云都冷眼看了一眼毕甲。
“有话直说,主仆一场,朕还是能容得你说话的。”
毕甲低头道:“而且如果这支西陲军当真是跟贼陈一起进攻郢都城的,大司马就算回京勤王,也未必来得及……”
项云都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看向毕甲。
毕甲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依老奴的意思,不妨先让大司马率五万人回京勤王,另一方面派人去跟南启的西陲军接触接触……”
第八十六章 怕了
诚如毕甲所说,现在项少阳的玄甲军距离郢都最多还有半个月的路程,而凉州的楚军想要赶回郢都,至少要一个月的功夫,而且这其中还要计算郢都给凉州传信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落差,如果南启的西陲军当真要全力攻城,那么郢都确实很难坚持下来。
项云都紧皱眉头,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后,这个执掌了西楚三十多年的皇帝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有些复杂的摇了摇头:“你说的不错,以郢都现在的防卫力量,如果赵宗显当真跟项少阳这畜牲联手,朕确实等不到屈辛回驾勤王,这样罢,你带着梁君馆的人立刻出城,绕过玄甲军去见那支南启西陲军的将领,问一问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毕甲恭敬跪地,叩首道:“老奴遵旨。”
项云都又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成愈:“相国,立刻给屈辛那里去信,让他带五万禁军火速回郢都支援,以防万一。”
头戴高官的相国成愈恭敬跪地,抱拳道:“臣遵旨。”
就这样,郢都方面立刻关闭了所有城门,卫护郢都的五万禁军,分散在高大的郢都城墙上,静等着玄甲军的到来,而大太监毕甲,则是带着一队上百人的梁君馆密探,绕过玄甲军行军的路径,朝着西陲军的方向前进。
此时,在西楚的国境内,三方势力中,郢都和玄甲军都是忐忑不安的,唯独杜律带着的西陲军只是静静的跟在玄甲军身后,也不贪功冒进,此次西陲军的行军目标很是简单,那就是堵住玄甲军的后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七八日的时间,在辰州的官道上,一行三四人正在纵马狂奔,这群人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是却足足有八匹马相随,显然是用来换骑赶路之用。
正是大将军林青,还有他的三个亲卫,这一趟他是从临安城一路赶到辰州,由于事态紧急,他甚至来不及带着自己的亲兵,只带着两三个身手敏捷的心腹跟随,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了西楚国境,好在他们一路上都是纵马狂奔,速度比军伍不知道快上多少,因此现在已经即将追上前面缓慢行军的西陲军。
本来启国的驿法严苛,各个驿站都养着用来换骑的备马,只是现在已经到了西楚国境,无可奈何之下,林青等人才每个人牵了一匹快马以作备用。
一行人在官道上飞奔了半日之后,隐约可以看到前面西陲军的旗帜,一个亲卫出声提醒林青:“侯爷,咱们追上西陲军了。”
林青闷哼一声:“要你多嘴,老子看得到,走,追上去!”
说着,几个人再次提速,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追上西陲军大部队,此时西陲军也在行军当中,林青等人直入中军,亮出身份,见到了头发花白的老将军杜律。
杜律见到林青之后,心中隐约猜出了这个临安禁军大都统所谓何来,老将军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到天色已经接近傍晚,他干脆挥了挥手,沉声道:“传令下去,就地扎营。”
底下一众亲卫立刻抱拳:“遵命。”
西陲军停住行军之后,杜律才下马来到林青面前,低头抱拳道:“末将杜律,见过侯爷。”
林青呵呵一笑,上前扶住杜律的手臂:“老将军客气了,此次事态复杂,林某奉王爷之命,前来接手西陲军,还望老将军心里不要有所芥蒂才是。”
杜律摇头道:“都是为大启做事,没有什么介怀不介怀的,只是军伍中事,尤其事关兵权,容不得马虎,请侯爷出示朝堂文书。”
林青低声道:“林某来的急,朝堂还没有文书下发。”
老将军杜律脸色微变,刚想说话,只见林青从腰间取出一封书信,递了出来。
“老将军请看,这是王爷的亲笔信,里面有肃王府的印章。”
杜律接过书信看了看,确认是赵显的笔迹之后,刚想点头,只见面前的林青又取出一块雪白的玉牌,沉声道:“如老将军所说,兵权沉重,不可马虎,这是王爷的随身腰牌,老将军应该见过才是。”
隆武年间的这几年时间里,赵显把这些边疆的将领统统见过了一遍,他有意无意的把自己的这块腰牌,变成类似虎符的凭证,尤其是这西陲军的杜律,前几个月赵显还在夔州城住过一段时间,他对于赵显的腰牌,并不陌生。
见到这块白色玉牌之后,杜律当即半跪下来,从腰里取出西陲军兵符,沉声道:“既然有王爷的玉牌在,西陲军任凭侯爷指挥。”
林青上前亲手把杜律扶了起来,声音严肃:“老将军,此次玄甲军的事情,影响极大,甚至打乱了王爷先前所有布局,这一次本将来的匆忙,只带了两三个亲随,想要只会西陲军,还要靠老将军助力。”
杜律一生沉稳,也没有什么争权的心思,论资历他比林青和王霜都要老上一辈,先前王霜领西陲军的时候,他给王霜做副手就没有什么怨言,现在更不会有什么别的念头,只是低头抱拳道:“大将军吩咐就是。”
“很好。”
两个人说话的时间,西陲军已经驻扎了下来,林青跟杜律携手进了帅帐,铺开地图之后,两个人在地上席地而坐,林青强忍住赶路带来的疲乏,指着郢都城说道:“项少阳的玄甲军到郢都没有?”
杜律微微摇头:“还不曾,估计以玄甲军的速度,也就是三四天的功夫而已。”
“郢都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杜律依旧摇头:“十日以前,郢都就闭了城门,很难有消息传出来。”
林青皱了皱眉头,低头沉思。
现在的局面,他们必须用最小的代价把项少阳和他的玄甲军碾死,这个过程中西陲军的损失要降到最低,这就要郢都城那边加以配合才成。
想到这里,林青轻声道:“这样吧,咱们先继续跟在玄甲军身后,再派人尝试性的跟郢都城接触一下,最好能跟项家人取得联系……”
林青话音未落,一个杜律的亲卫就闯进帅帐,半跪在地上,对着杜律说道:“将军,郢都那边派了一大队人,在大营门口要见您!”
林青跟杜律对视了一眼,随即杜律对着这人挥了挥手:“本将知道了,你去把他们请进来。”
“是。”
这亲卫退出去之后,杜律对着林青拱了拱手:“手下人不认得侯爷,末将僭越了。”
林青呵呵一笑:“老将军这是哪里话,林某又不是小肚鸡肠的妇人。”
杜律微微一笑:“侯爷,郢都派人过来,估计是怕了。”
“是怕了。”
林青也跟着笑了笑,目光中尽是快意。
“谁想到这些蛮横的楚人,有一天也会怕成这个样子。”
第八十七章 不信任
林青是肃王军旧人,当年老肃王征西楚的时候,他就是先锋官,不过那时候肃王军在西楚境内,面对陈王府的玄甲军打的更是艰难,就连踏足西楚的土地都是一件难事,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整整十万兵马在西楚国境肆意纵横了。
更让林青开心的是,这一次郢都项家不但拿他们没办法,甚至还要过来求他们。
因为一旦西陲军跟项少阳的玄甲军联手,那么郢都陷落的可能性就会到达八成以上。
杜律虽然不是肃王军的老人,但是他跟老肃王赵长恭是同龄人,甚至岁数还要大上一些,他自然知晓早年启国在西楚面前是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如今双方主客易形,让老将军由不得不开怀笑上两声。
两个将军笑了一会之后,杜律轻声开口:“如今的西楚局势,末将有些弄不分明,等会见了这郢都来使之后,侯爷一个人说就是了,末将在一旁听着就好。”
林青深深的看了杜律一眼,微笑点头。
无怪这个老将军能在大启武将里头安安稳稳的待到了今天,这人论起打仗或许不太出彩,但是在做人方面还真是滴水不漏,跟谁都能够相处的来。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郢都的大太监毕甲已经在亲卫的带领下,踏进了西陲军的帅帐。
看到帅帐里的两个人之后,毕甲心里微微一沉,他是梁君馆的主事人,对于启国的情报自然知道的不少,本以为西陲军的主将只有一个杜律,没想到这个文明天下的淮安侯林青也到了,不过毕甲这个人城府极深,虽然内心震动,但是表面上还是带着微笑,拱了拱手说道:“郢都毕甲,见过淮南侯,见过杜将军。”
本来林青是不准备起身相迎的,但是听到毕甲这个名字之后,他就主动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上前两步,对着毕甲抱拳笑道:“原来是郢都大公公来了,林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见到主帅站了起来,杜律也跟着起身,对着毕甲抱了抱拳。
毕甲有些诧异:“淮南侯认得我?”
这位郢都的大太监虽然是个宦官,但是他等闲并不想以太监自居,因此除了在西楚皇室面前自称奴婢以外,在外人面前,说话都是很正常的。
林青笑了笑:“听王爷说起过大公公,也听说过一些大公公的事,当年我大启的肃王妃被困郢都的时候,大公公还多次出手相助,这些事情,肃王府可都是记着的。”
说着话,他伸手指了指帅帐里的椅子,微笑道:“大公公请坐。”
听到林青说起项樱,毕甲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也不再客气,坐在了帅帐里右首第一位,而林青也坐回了主位,微笑道:“大公公不在郢都纳福,怎么风尘仆仆的到了这荒郊野岭来了?”
毕甲抬眼看向林青,声音平静:“这话应该是咱家问淮南侯才是,我大楚与南启乃是姻亲之邦,你们西陲军不在夔州府里驻扎,怎么开到我大楚国境里来了?”
“大公公有所不知。”
林青表情凝重起来,黑的脸庞看起来很是严肃。
“前些日子,那西陈国主项少阳忤逆我家王爷的意思,擅自挥兵入楚,王爷大怒,命令林某连夜出京,要率领西陲军把西陈国主拿回临安问罪。”
西陈现在是启国的藩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临安城的确是有审判废立西陈国主的权力,不过林青这话,在毕甲耳里听起来就格外刺耳了。
“淮南侯的意思,你们西陲军进入我大楚国境,是为了追击玄甲军?”
林青诧异道:“这是自然,不然我们一路跟在玄甲军身后做什么?”
大太监冷眼道:“咱家还以为,大驸马是要跟贼陈一起,密谋对我郢都下手呢!”
“这怎么可能?”
林青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项少阳入主郢都,对我大启没有半点好处,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而且贵我两国正在一同对抗北齐,我大启又岂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
毕甲有些狐疑的看向林青。
“西陲军当真是为了追击玄甲军?”
林青肃声道:“大公公,此时绝无虚假,林某可以把王爷的亲笔信给大公公过目,这一次王爷对项少阳的行为极为愤怒,命林某连夜出京,目的就是要把项少阳置于死地!”
头发已经隐现斑白的毕甲闭上了眼睛,认真思索了半柱香时间之后,他伸出自己极为苍白的手掌:“大驸马的笔迹,咱家认得,侯爷能否把信给咱家看一看?”
林青跟杜律对视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从腰里把赵显写给他的亲笔信取了出来,林青呵呵一笑,从杜律手里接过书信,递在了毕甲手里。
“王爷说过,大公公是个聪慧之人,现在西楚的局势大公公自然能够看的分明,现在北齐即将在凉州吃上一个大亏,我大启跟北齐乃是不共戴天的宿怨,在这个当口,王爷他又怎么可能让西陈玄甲军入楚,解北齐凉州之围呢?”
林青说话的功夫,毕甲已经把赵显写给杜律的书信看了一遍,这个郢都的大宦官此时已经信了林青的说法,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声音温淳:“侯爷,既然这是一场误会,那还请贵国的西陲军离开我大楚国境,区区十万玄甲军,我大楚尽可以应付得来。”
林青微微摇头:“大公公,你们郢都挡得住玄甲军的进攻,却挡不住他们逃跑,玄甲军有整整五万骑卒,如果任由这些人在楚国大地游荡,成为流匪贼寇,那贵国还不知道要死上多少生灵。”
毕甲眯了眯眼睛:“淮南侯的意思是?”
“王爷的书信,大公公也看到了,这一次王爷对项少阳极为憎恶,他也知道项少阳不可能打的进郢都城,所以命令我们遥遥跟在玄甲军身后,目的就是要堵住玄甲军的后路…”
说到这里,林青语气变得冷了起来:“王爷的意思是,要让玄甲军还有项少阳,悉数死在郢都城下!”
几十年来,在郢都城里沉浮不知见过多少风浪的大太监毕甲,罕见的沉默起来,他重新坐回了帅帐里的座椅上,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大驸马这些年做事太恶,陛下他需要一个信得过南启的理由。”
从成康十六年以来,西楚被赵显坑了一次又一次,项云都已经很难再对启国产生信任感,尤其是这种事关国体的大事。
林青呵呵一笑。
“大公公把这封书信带回郢都,交给贵国陛下就是。”
毕甲点了点头,把书信收进了怀里,起身告辞。
第八十八章 红色城墙
郢都城乃是天下前三,甚至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的雄城,区区十万玄甲军自然不可能把它围起来,更不可能分兵攻城,因此当项少阳到达郢都城下的时候,他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选择一门强攻。
事到如今,项少阳能够破城的几率不到两成,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北齐的那一千颗雷震子能不能炸开郢都的城门,如果能够炸开城门,玄甲军凭借着兵力优势,不是没有可能能打进西楚皇宫里头,如果炸不开郢都城门,那么他就只剩下逃窜或者等死这两条路。
等到玄甲军真正抵达郢都城下的时候,毕甲等人也绕小路回到了郢都,见到项云都之后,毕甲恭敬跪了下来,轻声道:“陛下,那边已经问过了,西陲军主将说,贼陈项少阳是受了齐人挑拨,妄自进犯我大楚,那些西陲军之所以尾随其后,是因为大驸马太过愤怒,想要把项少阳拿回临安城问罪。”
项云都冷眼看向毕甲:“能信?”
毕甲低头从衣袖里取出那封赵显的亲笔信,低声道:“陛下,这是大驸马从临安写给西陲军主将杜律的信,信上说命令启国的淮南侯林青临时接手西陲军,目的是要抹掉这十万玄甲军,老奴到西陲军军营的时候,那位在江北一战成名的淮南侯刚好也在,老奴看他们的神情,不似作伪……”
项云都接过书信,随意扫了一遍之后就丢在一旁,对着毕甲冷声道:“你说不似作伪难道就是真的了?那赵宗显这些年坑了朕,坑了我大楚不知道多少次,在这种当口,你要朕怎么信他们?”
毕甲低头,语气平静:“陛下,现在这局势,容不得咱们不信,不管南启的西陲军到底目的何在,咱们能做的,都是静等玄甲军的到来。”
毕甲这话语气很轻,但是掷地有声,的确,现在的局势已经容不得项云都自己做选择了,不管未来如何,他都只能被动接受。
也就是说,郢都现在的命运,其实是捏在他的大女婿手里的。
项云都闭着眼睛,刚要张口说什么,一个亲卫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半跪在地上,低头抱拳道:“陛下……贼陈兵临…城下了!”
项云都目光凝重,大手一挥道:“摆驾,朕要亲自去城墙上看看。”
毕甲闻言,抬头想说些什么,但是犹豫了片刻,始终没有说的出口。
当天下午,天元帝项云都亲临郢都东城墙,与此同时,项少阳开始挥师攻城,一时间郢都城下轰鸣四起,杀声猎猎!
不管结果如何,今日的郢都城墙,注定是猩红色的。
…………
视线拉回渐渐凄冷的临安城,此时已经是深秋天气,赵显已经穿上了厚重的锦袍,阿绣命令下人,往赵显的书房里搬来了一尊老大的铜炉,用来给书房取暖。
赵显坐在主位上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看着阿绣:“这才什么天气,就烧炉子?”
阿绣回头嫣然一笑:“王爷,再过几天时间可就要立冬了,这会儿先给您的书房架起来,免得等几天忙不过来。”
“原来都已经要立冬了啊。”
赵显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负手走出书房,房门外,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赵显轻轻呼出一口气,已经隐约可以见到白雾。
被项少阳这么一耽误,眼见就要入冬了,一旦真到了冬天,启国的士兵就很难再受的住北边的严寒,伐齐的进度就会被进一步延缓。
想到这里,赵显不由皱了皱眉头。
想到这里,他又转头看向了西面,算一算时间,这会儿项少阳应该早到了郢都城下,这场攻城战估计也该打的七七八八了,就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半点消息从前线传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穿着一身冬装青丘服的赵慷,低着头跑了进来,把一封厚厚的信封递在赵显面前,声音恭敬:“王爷,西陲军报。”
赵显伸手接过军报,不轻不重的瞥了一眼赵慷:“你都不在宗卫府任事了,还穿青丘服做什么?”
上一次赵慷被赵显迁怒之后,他就被宗卫府除了名,现在赵慷的身份里面是没有宗卫这一层的,他就只是一个单纯的跑腿的,勉强算得上是一个肃王府亲卫队长。
赵慷尴尬一笑:“这不是天冷了么,卑职在箱底就翻出了这么一件衣服,卑职一辈子都在宗卫府里做事,您就让卑职穿穿吧。”
说着话的功夫,赵显已经打开信封,只见里面厚厚一叠白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小楷,一看就是郢都战事的军报,赵显一边抽出里面的信纸,一边抬眼看向赵慷:“怎么,想回宗卫府了?”
赵慷低头,一脸谄媚的说道:“卑职在宗卫府也是替王爷做事,不在宗卫府也是替王爷做事,没什么区别的。”
赵显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转身进了书房。
“把你从宗卫府里革名,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宗卫府虽然权柄极重,但是乃是世袭浊官,以后你子子孙孙都是要进宗卫府的,虽然是个铁打的饭碗,但总是要招人笑话的。”
说到这里,赵显合上了书房的房门,淡然道:“你在肃王府混个几年,以后本王给你谋一个正经的官位。”
赵慷大喜过望,连忙对着书房紧闭的大门弯腰作揖,欢天喜地的去了。
而书房里的赵显,却没有赵慷这么开心,信封里的情报,是淮南侯林青亲自整理送回临安的,大致把郢都之战说了个详细,当日项少阳带玄甲军直接冲城,用一批死士,把一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雷震子,硬塞到了城门下变,还好郢都城的城门牢固,这些雷震子并没有把它直接炸开,但是整整一千颗雷震子,也把郢都城那沉重的包铁木门炸成了倾斜状,同时也炸出了一道可以容三四人通过的口子,而项少阳的玄甲军,除了用云梯这种常规器械攻城以外,其余人如同不要命一般,涌向了这个口子,双方在郢都城下厮杀了整整一天一夜,整个郢都的守军死了一两万人,才勉强守住这个缺口。
郢都的城墙,遍体猩红。
第二日,郢都用青石直接堵死了东门,玄甲军继续强攻郢都,死伤过半之后,直接军心离散,随后林青率西陲军压了过来,玄甲军顿时溃不成军,剩余半数玄甲军尽数逃窜。
赵显看到这个消息,本应该高兴才是,但是那个年轻的西陈国主项少阳,却就此不知所踪。
要知道这个西陈国主项少阳,不仅仅是一个野心家,还是一个功夫几不输于王霜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