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三章 毒计
吱吱……
蝉鸣响在茂密的树枝中,微风拂来,树叶摇曳着扫过长廊檐角,蝉鸣声中,两道人影穿过长廊,交谈的声音在盛夏阳光里响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夫余国?那是什么?”公孙止背负双手,听到李儒的汇报,手指敲在廊柱:“除了鲜卑、乌桓,真不知道这北方还有什么部落。”
指尖轻点,他转身看着背后的李儒,“你们读书人知道的不少,一起说来听听,省得将来一无所知,出去让人笑话。”
“主公,夫余国南达高句丽,东抵挹娄、西接辽东鲜卑和乌桓,所辖约两千里,现今过来拜见主公的正是第五任国王尉仇台的使者,而刚提起的挹娄,又与沃沮相接,两者都是出自肃慎族,前者善养猪,食其肉、穿其皮,居岩穴,而后者善耕地,都与公孙度的辽东接壤,可谓是蛮荒之地,在鲜卑北方,还有丁零人,或许锁奴会知晓的更清楚一点……”
“看来那什么尉仇台的使者过来,是有求于我了?”收回手指,公孙止往返走,李儒跟在侧旁,笑了笑,他道:“.……主要还是主公威名已传播远方,如今只要去往北地,不管是辽东还是草原上,只要商队挂上白狼旗,这些蛮人多少不敢捋虎须,夫余国来人不正是说明尉仇台给主公送来枕头了吗?”
俩人交谈着,随后出了前院上马车朝府衙那边过去。李儒之前给公孙止整理过一次北方散乱的种族名册,只是后者并未放在心上罢了,原本在文士的计划下,是将这些人联合起来,当对辽东鲜卑、乌桓正式开战后,让他们从后袭扰,只是计策尚未完善,呈到公孙止的面前,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这么说辽东战场看来要提前了……原本我想让公孙度先和辽东鲜卑、乌桓多打几次,等过个两年,两方都打的差不多了,再过去收拾惨剧,一举将辽东荡平,顺势也可以去高句丽看看。”
马车穿过闹市,撩起的帘子里,说话的身影望见从医馆中走出的金发女子,随后皱了皱眉,放下帘子,不久后,车辕在府衙门口停下,公孙止也没在意之前斯蒂芬妮进医馆做什么,径直下了车撵,与李儒并肩走进衙门,四周差役来去,他笑道:“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好事,至少我们能少死一些人,平定辽东节约一些时间,那个使者在厅里?”
“在厅里,东方在里面陪同。”
文士回道,议事正厅外,守卫的差役将门推开,里面喝酒、说话的声音正传过来,侧席上,东方胜见身影进来,起身快步走到中间微微躬了躬身:“区区见过首领。”
另一张席位上,夫余国的使者也连忙跟着起身,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说了多少次,你在我面前,用不着这般客气,见礼就是见外。”公孙止抽起他肩膀,推去那边:“过去坐下,酒也少喝点。”
酸儒笑了一下,还是坐下来,便是不再碰酒觞。那边,公孙止走上首位,大马金刀的在虎皮大椅坐下,有仆人过来斟酒时,他目光方才看向那惶惶不安的人影,身形粗壮较矮,着了毛皮缝制的衣服,头发显然是来时清洗过了,倒也整齐,只是脑后留着几条辫子让公孙止皱起眉。
“首领,这位夫余国的使者名叫拔速儿,会汉话,此次过来想与我们联合驱赶鲜卑素利、弥加、阙机等三部。”东方胜没注意到首领皱眉的变化,开口简略的介绍了一番。
感受到来自上方的压迫感,拔速儿咽了一口唾沫,局促的朝公孙止用他们族中礼仪拜了拜,别扭的汉话开口:“……我王尉仇台需要狼王的帮助,鲜卑的素利与汉人的大官打起来……向夫余不断伸手要粮秣…….我们实在是拿不出了……上个月,鲜卑人洗劫了夫余两百多处村寨……死了许多的人,国中有不少人朝南边的挹娄、高句丽迁途……王的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
壮实的身形跑到中间陡然跪下,朝公孙止重重的磕下头:“狼王……求求你……发兵救救我们吧……”
“先把你辫子剪了,看着不舒服。”公孙止说着,端起酒喝了一口,李恪已捧着匕首走了过去,瞪着这人:“一个大男人,扎什么辫子,又不是婆娘。”
拔速儿抬起脸看了看对方手中的匕首,犹豫的伸过手:“狼王不喜拔速儿的辫子,那割断就是。”
锋口切过辫子,掉到了地上,拔速儿苦着脸将匕首递还给旁边的人后,小声问:“让狼王不喜的辫子已割了,那狼王可否出兵?”
“动刀兵乃是大事,岂能说动就动。”
公孙止将酒觞的掷在桌上,颔下浓密的短须还带有酒渍,“此事还需商议,我汉人讲究三军开拔,粮草先行,还有诸多的事务要处理,至少要等明年开春。”
“明年开春……”下方的人影呢喃了一句,便是的一声,额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明年开春,夫余国怕是已没有了。”
“求求狼王可怜我等这些边陲小国,拔速儿保证,只要狼王出兵赶走鲜卑,夫余定当臣服在白色的狼旗下。”头颅抬起又磕下,话语悲戚,眼泪滴在地板的血迹上。
厅中静谧,只有的磕头声。
“东方,你先带他下去。”
公孙止做了一个挥退的手势,并未对下方的哀求做出回应,那使者自然听明白,停下头,哭喊:“狼王,求求你了,救救我夫余国吧,已经死了许多人,不能再死下去了,狼王啊!!!”
两名侍卫过来夹起哭叫的拔速儿拖去外面,东方胜也跟着过去安抚。
声音远去后不久,李儒优雅的放下酒觞,振了振袍袖,起身走出席位,看了看门外,收回视线朝前方拱起手来。
“主公明智,眼下上谷郡确实处在休养生息阶段,要作战也只能等到明年,待郡中稳定后,再对辽东鲜卑和乌桓动手也不迟。”
“我准备冬季动手。”
上方的公孙止陡然开口说了一句,让李儒愣了一下,随即想明白什么,点头:“陈田旺的内毛之衣和马甲确实可以支撑一次让人猝不及防的战事,但也只能打一个猝手不及,冬季长久鏖战只会让将士们损伤很大。”
“这只是一个想法罢了……不过支援还是要给的,从甲库中去一些破旧的兵器甲胄,再弄一些粮食让这个拔速儿带回去,让他们夫余国接着和鲜卑人打。”
公孙止起身大步往下走,“.……你我都清楚,辽东乱起来才好,若是让鲜卑劫掠夫余,有了大量过冬的粮食,对于往后的战事确实不利,只是我有点担心,打趴一个鲜卑,又养起来一头老虎。”
“或许,儒这里有一个办法。”李儒紧跟在后,走出厅门,西斜的天光照射下来,影子拖在地上,躬了躬,凑上前低下声音:“.……到时候不如顺道将夫余国一起灭了吧,到时给他们的粮秣里掺入毒药……之后再........”
话语变得飘渺,更加的小声了。
宁馨的下午光芒里,投在地上、墙壁上的人影犹如一条巨大的毒蛇,在微微的扭动,吐出蛇信。公孙止眯起眼睛望着彤红的夕阳,随后,目光定格在中年文士布满阴霾的身上,点下头。
“就依你的办法。”
第两百五十四章 赎罪的人
西斜的阳光照进窗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跪坐的身影手按在膝盖上,合眼垂首面对着前方贡桌上,立着的灵位,静谧的空气里,屋外的树上蝉鸣、鸟叫,显得焦躁,就算闭上眼睛,那天的梦又回来了。
金戈铁马,人声嘶沸,如潮水般的大秦人合围过来,他的周围许许多多的同伴持着刀枪发出嘶吼迎上去,眼前,那熟悉的身影砍翻一名大秦人,回过头来……
“你当什么英雄,回去!跟我回去!”
“我腿伤了,走不了,你走,你走啊,不要管我”
有人挥舞一柄宽剑杀过来,劈飞了敌人,伸手将他抓起来背在了后背,径直朝前冲撞进人堆:“张将军,开路”
“好!杀出去,通知周围的同袍往回杀。”
厮杀人浪带着沸腾的声音卷了过来,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仿佛即将淹没的礁石上劈波斩浪,将涌上来的潮水劈开,他身边举着汉旗的是叫曹陀,是个豪爽的汉子,此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回过头来,目光如铁石,紧抿着双唇,下腹已经撕裂开,血水正淌出来。
“子经……帮我一个忙……”
“我走不了……托人帮我交给奉先。”那是一张染血的布帛,捏在手中,递过来。
“.……稚叔。”
话语轻声呢喃,牵招睁开了眼睛。耳中,蝉鸣、鸟叫又回来了,香炉里青烟静静的袅绕上升,飘过后面神龛里的灵位汉臣张杨之位。
只是隐约的,那熟悉的声音幻觉般的还在响:“走啊!我们只能送到这里了”
恍惚间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过去一月的事仍旧还在想起,也或许这辈子他无法忘记了,一千三百名黑山骑兄弟、六千名幽燕步卒,全部葬送在他的贪功近利上。
牵招望着灵牌吸了一口气,转身打开房门,夕阳余晖彤红的照在脸上,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也该是接受惩罚的时候了,脱去外衣,取过柴房背负一捆木柴,大步走出门去。
八月中旬,黄昏,天光如血。
老鸦在树枝上凄凉的叫唤,负荆请罪的身影徒步走过闹市,附近看到这边的百姓指指点点中,有人收到消息,从军营出来朝这边追赶,阎柔跳下马背狂奔去拦朝刺史府邸过去的人影。
“你怎么这般糊涂啊……首领让你养伤就是想把这事揭过去,往后再找机会让你将功补过。”阎柔去拉扯他,向来冷静的性子也不免焦急。
走动的身形挣脱对方的手,继续朝前面府邸门口过去,终于,沉默的声音低沉的打开:“害死众弟兄是我一人之过失,就算首领不怪,可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他们本该都可以活着的……活着的……”
“今天你说什么,我都不能让你过去!”阎柔抢先走到前方,拦下去路,瞪去对方:“过去,一旦把事情说开,那就挽不回来了,弟兄们死了,难道你还要跟着一起去死,那才叫心安理得对吗?!”
“让开”
牵招大吼,一把将对方推开。
后者,又上来,按住他的肩膀:“.……活着,别忘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附近,数道脚步声跑过来,养伤的苏仁、满街找媳妇的潘凤、吃完饭的典韦和杰拉德都听到消息朝这边过来,毕竟大家都是老兄弟,真要让对方领罪送死,心里自然是不肯的。
“牵头领,你想不开。”潘凤斧头也不要了,上去帮阎柔劝说。
身上还缠有绷带的苏仁也在侧旁点头:“是啊,你看潘无双,上次跑去辽东害了不少兄弟失散,你看他还不是厚着脸皮活的多开心,挨了军法照样吃喝。”
“.……”潘凤转过头来,“喂,劝说归劝说,别扯到我,好坏也掳了两个大贤回来,将功补过了不是?”
“潘无双说的有道理,做错了事,将功补过就行,在主公府邸前闹闹哄哄的,丢主公的脸,都散了散了,再不散,老典这双拳头可不长眼了。”典韦带着酒气上前将众人驱散开,挥手叫嚷。
阎柔挤过来,抬起手臂,朝他大吼:“就你有拳头!”
“不服来啊!”
“牵头领想要挨罚,那就进去,毕竟死的人太多,不挨上几十鞭子,幽燕那边的将领也都心有不服。”也有人附和典韦的话,说了一句。
吵吵闹闹之中,日头快要落下,有车辕哐哐的抖动声,从街市那边过来,两侧缓缓骑马跟随的狼骑注意到了这边围拢吵嚷的一群人,警惕的握刀柄时,一匹快马越众冲过去冲前面,李恪的声音在马背上大叫:“首领回府,你们堵在这里做什么!”
话语远远的过来,眼看要打起来的众人方才停下。
“这下不用进去了……”潘凤嘟囔着收回与人掐架的手,视野之中,马车的帘子晃动,高大的身影从车厢走出,下了车撵朝着他们径直而来。
“主公(首领)!”
诸将互相瞪了瞪,便是拱手躬身朝来人齐齐道了一声,大步走来的身影正是送了李儒后,回府的公孙止,看也不看分开两侧的潘凤、典韦等人,目光停留在牵招脸上,后者低下头,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
“请首领惩罚。”
公孙止盯了他一阵,紧抿的唇微启,步履一转,朝府邸大门过去的时,同样挤出冰冷的字眼,“好!”
牵招闭上眼,呼出一口气,跟了上去。四周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也俱都快步紧跟在后。
“既然你那么想受罚,行!你进来”脚步飞迈入府,公孙止背负双手,声音几乎是吼出来:“李恪,把架子搭起来,把这不长心的东西吊起来!!!”
语气蕴着怒火。
听到蕴有怒气的话语,蔡琰抱着正儿出来,她自幼聪慧,第一眼见到丈夫背后垂头背负柴禾的身影时,便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待香莲搬过一圈大椅来到檐下,她连忙迎上去:“夫君,牵头领之前虽然犯了大错,往日里也有许多功劳,论功行赏,也能将功抵过的。”
“这是他自己要来送死!”
公孙止越过妻子,大马金刀的在檐下落座,目光盯着搭建起来的木架,朝赶来的众人挥手:“任何人不要劝,谁劝就一起罚!”
“把他吊起来!”暴怒的声音落下。
第两百五十五章 割发代首。
仓促的脚步声停在院门的房檐下,两根巨大的木柱被搭在了庭院里,绳子垂下时,李恪带着几名狼骑过来,他拱手:“牵头领,得罪了!”
随即,挥了挥手,后方有狼骑过来将他背上的柴禾取下扔到地上,牵招抬起头望向屋檐下坐在大椅上的身影,躬身:“首领,招害死众多兄弟,心中难安,今日自愿领死,只是辜负了首领的栽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着,赤着上身走到木架下面,伸直了双臂,深吸了一口气:“来,上刑!”
“蠢货。”
听到牵招说出这样的话,阎柔咬着牙撇过脸去,一脚跺在地上,其余如潘凤、典韦等人也俱都叹了一口气。当初那日若非贪功冒进,中了大秦人的埋伏,张杨等数千人也不会杀出栏栅救他,累的死了幽燕步卒六千人,这批人才投公孙止并未多久,一万多人几个月就去了小半,按罪过,当时就得砍牵招的头,已经是公孙止转移了视线,原本让他养好伤,再寻一场战事将功抵过,将这罪悄然抹去。
眼下却是跑出来,让公孙止难做了。
屋檐下,公孙止双手捏着拳按在扶手上,目光冷漠的盯着被捆了双手的身形被慢慢吊了起来,下一秒,他起身一步一步走下石阶,李恪正取过一柄刀拿手中唰的就被夺走,看了看夺刀的人,嘴角陡然划出不着痕迹的笑,然后退到一旁。
“真想好了?”
他牙关森然动了动,看着彤红光线里吊着,绷开双臂的牵招,提刀走了过去,对面,牵招正对着西面,西陲的残阳直射让他眯起眼睛,看不清过来的首领是什么样的表情,听到话语传来,只是笑了笑。
“招想好了,这些日子以来俱都被那日画面困扰,想必……想必兄弟们在下面没人领头,这是让我下去给他们继续做头领……只是有些对不住的就是首领……”
他仰起下颔小撮短须吸了吸鼻子,眼眶眼泪掉下来。
“.……招师从何大将军府长吏乐隐,后来先生死了,招也师成回到家乡,不久投了袁绍,想从微末奋起,不想给先生丢人,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只是没想到却是如今害了这么多兄弟殒命。”
话语中,他把脖子露出来,绷直,望着天空有飞鸟从彤红的视野穿过去。
“首领,招不受罚,下面的将士们就会认为首领处罚不公……当初做的一切,就毁了!”牵招咬牙低吼:“动手啊!”
嘶吼中,刀尖随公孙止手臂抬起来,举过了头顶,院门房檐下,陆续也有不少军中大将赶来看到这一幕,除了赵云望着举起的刀锋,像公孙续、邹丹等将俱都有些犹豫,不忍的想要跨出去劝说,但被赵云伸手拦下,目光扫过他们的脸,语气清冷:“吃过一亏的狼,才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众人解惑时,刀锋唰的落下
小丫鬟香莲赶紧搂紧怀中的孩童,将脸埋下来,然而……她并未听见血肉破开的声响,微微抬了抬视线,地上也没有血迹,就听咣当一声,抬起的视线之中,行刑的刀丢在了地上,落在了公孙止的脚边。
一缕头发也随之飘落下来,周围有不少吐出一口气的声响。
仰头就戮的身形抖了抖睫毛,听到刀落地的声音,低下头目光落到光芒中的身影上,牵招浑身微微的发抖,声音有些哽咽的唤了一声:“首领……”
“割发代首,许你将功补过。”低沉的嗓音中,公孙止转身回到大椅那边坐下,旁晚的风掀起袍摆的一角时,他目光投去吊着的身影,随后闭上,“死罪免了,但活罪必须受下来,三十鞭子,一个都不能少,李恪,行刑。”
那边的李恪领了命令,让人拿来了皮鞭沾了盐水,捏紧一抖,鞭子呼啸抽响在空气里,舔了舔双唇,走过去,然后抡起来,噼啪一声抽下去,皮肉翻开,鲜血都溅了起来。
!一下。
沾水,又抽,两下。
呼啸的皮鞭在空气不断的飞舞、落下来……人群中,一道高挑的身影正从外面回来,见到院中的情景,以及周围的那么多军中大将,忽然心虚的不敢上前,人群后面,杰拉德察觉到有人,转过身正看到悄悄贴着墙壁离开的妹妹。
“你去哪儿了?手里拿了什么?”
金发女子赶紧将手中包裹的一包东西藏在身后,摇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去看东方的医匠,这是他们给我的药。”
她说的不是汉话,对哥哥解释了一遍后,快步朝厨房那边过去,至于庭院中的行刑,对她来讲,并未有多大的吸引力,转过拐角,有身影撞了过来。
啪的一声。
瓷碗落在地上打碎,里面的汤水也洒了一地。
“这是给刺史准备的补汤……这下完了,奴婢又要被蹇管事罚了。”侍女连忙蹲下来去拾地上的碎片,脸色都被吓的惨白。
正忙着帮忙收拾的斯蒂芬妮眸子闪了闪,嘴角弧出笑容,“那厨房还有吗?让我来吧,这样蹇管事不会罚你了。”
“这……这恐怕不行的。”
“没关系,你告诉在哪儿,我去再盛一碗,你找个地方躲躲。”斯蒂芬妮干脆利落的将碎片拾起放到托盘里,拿在手中将侍女推搡着离开这里。
不久之后,她重新走出来,托举着木盘,小心的走到庭院前方的屋檐下,那边噼噼啪啪一声声的抽打还在响,木架下面,被吊着的牵招昏厥了多次,又被冷水扑醒,胸前、腹部皮肉稀烂,整个一面粘粘糊糊,全是稀糊的血肉,甚至有粘稠的血浆混杂着脱落的小块皮肉一起流落下来,掉到裤子上。
牵招闭着眼咬牙,脸色已经惨白到了吓人的地步,每一鞭下去,浑身都在颤抖,但他口中至始至终都未大声惨呼出来。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刑毕!”李恪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旁边报数的狼骑喊完最后一声时,他方才停下来,手中的皮鞭上全是血,水盆里的水也染成了红色。阎柔连忙拿着事先准备好的伤药与李恪一起将半死不活的身影放下来,赶紧敷药,缠上绷带。
此时,屋檐下,斯蒂芬妮端着参汤过来,“公孙,这是刚刚我看到厨房有温的汤,很好喝,给你盛了一些过来。”
椅子上,公孙止睁开眼,望着敷药的牵招,顺手接过了旁边递来的瓷碗,“带他下去好好养伤。”
尚有意识的身形挣扎着在阎柔等人搀扶下起来,颤抖的拱起手:“……招谢过……首领……往后定不会再犯。”
这边,斯蒂芬妮捏紧拳头,目光明亮的盯着瓷碗放到公孙止嘴边,然而就听牵招的声音传来,瓷碗又拿开放在扶手上,公孙止点了点头:“这种事,谁也容不了第二次,下去好好养伤,等段时间与我去许昌,顺道你去徐州把张杨的信交给吕布,算是还了对方的情。”
那边,牵招也说不了太多,只是虚弱的点了下头,就被阎柔等人带了出去。公孙止挥挥手让人撤了木架,随后转身进了屋中,一个月以来,他已是疲惫了。
“汤……汤……”
斯蒂芬妮端起扶手上的瓷碗追出两步,那边门扇只是的一下关上,望着散发诱人香味的补汤,颇为懊恼的跺了跺脚,正要转身倒掉,一只手突然出过来,将瓷碗从她手中夺走。
膀大腰圆的身影一口将它喝个干净,意犹未尽的舔舔嘴。
“咱们汉人可不会浪费这么好的东西。”
擦了下嘴,潘凤将瓷碗还给对面微微张嘴,怔的发不出声音的女子手中,潇洒的转身大步离开,与门口返回来的典韦檫肩而过时,打了招呼道别,却是多了对方几眼,典韦皱着眉瞪他,“看个鸟。”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潘凤笑着往外走出一段路,摇了摇头,“娘的,首领家里的参汤后劲可真大,有些太补了……看到典韦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只是……太他娘的热了。”又走出几步,扑倒在地。
府邸中,斯蒂芬妮还拿捏着空碗,愣在原地,显然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怔了片刻,她揉了揉脸,看向身后的房门,“就不信找不到机会,辛亏多买了一些。”
旋即,皱着细眉,思考着机会的走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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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下了,黑夜降临。
灯火暖熙的在屋内摇曳,孩童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在摇床里张牙舞爪,蔡琰给孩子换过了尿布过来,在静坐闭目的夫君头上轻柔的拿捏。
“夫君,今日你做的对。”
“我只是觉得太累了,才一个月,就累的不想动弹,看来我真不适合当个皇帝,皇帝在这种事上应该是怎样的?”公孙止看着摇曳的烛火轻声问道。
蔡琰的手停了一下,“会杀了牵头领。”
“.……以后还是让正儿来坐吧。”
他说了句,握住的妻子的手,看着摇床里的儿子,脸上难得浮起一丝笑容。
第两百五十六章 心中的事
夜深邃下来,晚风在窗外跑过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虫声在外面隐约的啼鸣,安静的寝间里,从床榻上一双眼睛睁开,然后起身,无声的坐到到床沿,静静的看着漆黑的房间摆设,有些发呆,白天发生的事,以及月余以来的操持让他失眠了,纵是当初只有几百人面对成千上万的敌人,也从未有过的。
房里很静,偶尔有妻子翻身的动静,和正儿在梦中咿呀的呓语。
初来这个世间,四周都是敌人,匈奴人是、鲜卑人是、就连一部分汉人也是,那时他只想活着,不敢有半点的犹豫,在自己麾下那帮马贼面前更不敢露出半点胆怯和犹豫。
的声响,公孙止穿上鞋子,披上外袍,月色从外面照进来,他看着里侧的儿子、中间熟睡的蔡琰,轻声的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替妻子将被子掩好,嘴唇嚅动着仿佛在和她说话:“我啊……原本就是动物园里养狼的,初中勉勉强强毕业跟了一个师傅当学徒,后来师傅退休了,这份工作就接过来了……”
手在女子脸上轻轻摩挲。
“.……随叫我是孤儿呢……动物园里的宿舍就是我的家……一张钢丝床,一台破旧的电视,就是家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来到这里,会杀人……会在草原上所有抢食的人拼命,打的头破血流。”
指尖滑过妻子的脸侧,收回来:“.……也未曾想过会遇到你,更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完整的家,还有这么多一大帮兄弟。”呢喃的声音停了停,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打着打着……弟兄就变多了,地盘也越来越大,脚步就没有办法再停下来,就算我想停,他们也会在后面推为夫。”
“.……当皇帝……原本我也想过的,可为夫只是一个养狼的,到了这边字都认不全的人,看到满是字的竹简,就脑袋疼,可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又不得不做,毕竟啊,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后路了,我说正儿将来坐那个位置,为夫也怕这家伙坐不好,把命给赔上,那时候我俩都老了或死了,谁给他撑腰啊。”
黑暗中,身影擦了擦眼角,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被角,“讲真的,有时候我真恨那天为什么要去上高架桥,为什么要遇到警察和匪徒枪战,把我送到这里来。可那天在洛阳城外卫家的庄子上看见你,为夫就不恨了……所以,上辈子那个姓吕的年轻人就当作死了吧。”
公孙止缓缓起身,长发垂下来遮盖了半张脸,后退两步,像是说完了这些年来压抑在心里的话,整个人都陡然轻松了许多。
“你和孩子安心睡,我去书房把落下的政务处理了,正儿坐不坐的了这个天下……”
缓缓转身,公孙止吱嘎一声打开房门,风吹进来,发丝飘着,跨步出去,声音也在风里飘着:“我这个做父亲的替他打下来,打牢固。”
门扇轻轻的关上,脚步声远去时,床榻上沉睡的女子翻身侧过来,睫毛微微的抖动着。屋外,身影穿过廊檐,在一处房门停下。
吱嘎一声,推开门扇,跨步走了进去,点亮了烛火,坐到长案取过了一卷竹简认真的看起来,与此同时,也有身影从另一个方向走出侧院,站在廊桥上,双眸盯着那边透着暖黄的窗棂,盯梢记录着。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待到快天亮,有人过来这边时,她方才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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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徐州彭城,万里无云,烈阳灼热的暴晒大地。
郊外缓慢的马队过去。
数百马队护送着中间的牛车经过田野间,偶尔停下,一名老人从车厢内出来,旁边有人过来搀扶,被他推开,说了“老夫尚有力。”一句,步履踩上田埂坚硬的泥土,俯下身去抓过一把泥土,捏碎。
“下过几场大雨就接连一个月都是这般酷日,坏了庄稼就麻烦了。”老人呢喃着,灰尘从他手上拍去,望了一眼田间想办法给庄稼浇水的农人,叹口气,不过身边人劝阻,背着双手在田间走动。
不少担忧老人身子的侍卫、官吏俱都紧随在后面,这位老人正是巡视彭城的陶谦,今年整整的六十岁,身子骨还是硬朗,走在崎岖的田边脚步并不慢,年轻的时候,做过两届县令、幽州刺史、朝中议郎,和皇甫嵩剿灭过西凉叛乱的北宫伯玉,随后又与张温一起征讨过韩遂、边章。
几年前,五十六岁的时候出任徐州刺史,击破了盘踞徐州的黄巾,推行屯田,在他治理下徐州也算安稳太平好些年,直到最近,某一天起床的时候,他感觉身体变得僵硬迟缓了,大雨那几天,周围都在疼痛,知道自己是真的老了。
也为徐州的未来,感到忧心忡忡。
“.……若是老夫年轻二十岁,那日曹孟德安能打的进来,想当初老夫随皇甫嵩、张温踏上西凉,那里何其荒凉,还不是将叛贼打的俯首在地。我的武艺也是不差的,若是年轻个二十年,不,十年,老夫就敢扇他曹操一个大耳光。”
旁边的亲信曹宏连连点头称是,老人不看他,浑浊的眼睛只是望着这片绿野,叹口气:“.……你看看这里,记得我刚来徐州的时候,这里被黄巾贼祸乱的毫无生气,咱们站的地方,连人都看不到,别说田了,但不服老都不行了。”
“刺史……这是说哪里话,刺史每日胃口都那般好,再活个几十年的行,到时候就算曹操再来,徐州也能安稳如山。”
“山?山也有垮塌的时候。”陶谦摆了摆手,大抵是看够了景色,慢慢步行回到车那边:“.……天下纷乱,我纵有壮志,怕也是难以再见九州归统了。”
站上车撵,他看向西边的红日,留恋的目光再次转过头眺望四周绿野、农人、远方的山麓,风吹过来,抚动白须:“这一生,我陶恭祖从未后悔过。”
马车离开回到城中,不久后,某一天下午,彭城传出陶谦病倒在榻的消息,人已不能下地理事了,这条惊人的讯息陡然间传开,传到了小沛、泰山郡,兵戈之气渐起。
第两百五十七章 天下画轴在转
天光明媚,飞鸟自东来落在枝头,梳理着羽毛,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树下刘备坐在草席上沉默的看着手中的素帛,神色未动,旁边还有几双编制好的草鞋放在那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庭院外,脚步声沉沉的走过这边,一黑一红两道高大魁梧的身形把着剑柄大步进了院子,远远看到树下的身影时,其中有人扯开嗓门叫喊出声:“兄长,何事急着把我和二兄从军营里叫过来,难道大嫂有喜了不成。”
“三弟又开始胡说,二位贤弟看看吧。”刘备抬头起身,将手中的消息递给过来的两位结义兄弟,“是公佑从彭城托人传来的。”
黑色锦袍的粗壮身影过来,猴急的展开素帛,张飞瞪着大眼扫了一遍,手掌猛的一拍,粗豪的大笑:“哈哈哈!孙先生可是给兄长送来好消息了啊,不过他怎么不来,我老张还有许多问题还想向他请教呢,干脆,咱们动身过去凑凑热闹,如何?说不定陶谦这老儿经不住吓,把徐州给了兄长。”
“三弟休得胡言乱语。”旁边,重枣长髯的身形收起素帛叠好,关羽半阖着眼,开口:“虽说这是好机会,但陶刺史终归收留我们驻守小沛,受人之恩,当尊重一些,休让外人认为我兄弟三人欺负老弱。”
张飞抱着双臂扭头一边,鼻子里哼了一声,大抵是有些不爽,抬起手臂挥舞:“那老儿不过是让咱们当看门狗,哪里是什么好心。”
“二位兄弟莫争。”对面,刘备负手走在草席上,转了几步,“二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趁人之危有损仁义,更何况陶刺史终究收留了我等,不过眼下陶刺史病重,于情理,我兄弟三人都该过去探望一番,就带千余兵马随行即可,下去后让人备一些薄礼。”
关、张二人对视,旋即拱手:“听兄长的。”
“嗯。”
刘备伸手将他俩手按下来,方才微笑着,从草席上拿过两双草鞋:“对了......这是为兄刚刚编好的,拿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脚。”
另一个方向,亭,天光里,马蹄疾驰踏响地面沿着路径来到这方小县城门下,守门的士卒纷纷持着长兵上前拦截、
“让开,百里加急!”奔来的是军中斥候,朝前方排列的兵卒大声呼喊挥舞手臂。
举着兵器的都伯挺着长矛上前也在大喊:“受高将军令,入城者一律不得骑马。”
“那就得罪了!”那骑兵不管,拔出兵器的一声斩过对方长兵,战马轰然冲过去,吓得一字排开的阵列左右倒开,飞驰入了城门,一路马不停蹄的穿行过行人稀少的街道,找到府衙门口,将缰绳交给旁人,快步冲了进去见到厅中正在与官吏议事的中年文士,将那情报呈到了对方面前。
文士名叫陈宫,字公台,脸颊消瘦,身材单薄,唇角两边一对胡子半拉朝下与下颔上一缕长须配合起来,显得威严,此时厅中光芒并非十分明亮,他拿过素帛挥手让那骑兵下去休息,随后安静的逐字逐句看完内容。
片刻的安静过后,他陡然起身将信函叠好放入袖口里,也不理会之前谈话的官吏,快步走出府衙让人备了车,赶去吕府上,一进门,就见张辽带着魏续、成廉等将出来,他上前问道:“张将军,温侯可在家中?”
“在,只是有些消沉。”张辽叹口气,随后,礼貌的拱起手:“不知军师过来有何事?由辽来代办吧。”
“这事怕只有温侯能办得了。”
他拿出素帛在手里晃了晃:“陶谦病重了,徐州将无主矣,正是温侯最好时机,你们先去忙,我去劝他。”
“有劳军师。”
两边说完话,陈宫便走了进去。后院之中,庭院里,吕布望着茂盛的树躯,一盏一盏的将酒灌入口中,旁边不远,十三岁的少年变得壮实,挥舞着一杆铜棍虎虎生风,棍身猛的砸在地上,激起小撮落叶。
“师父……师父……怎么样,力道还行吧?”司马懿收棍满脸是汗,朝那边树下的吕布笑着叫喊,比之从前,他变得开朗许多。
酒觞放下,吕布看过来时,廊檐下快步而来的身影也发出声音:“温侯,机会来了。”
素帛放到了桌上,倒酒的身影依旧沉默。
“.……温侯为张杨张将军之事,心有遗憾,可作为将领,难免阵上亡,就算侥幸不死,半条命也都搭在那战场上,张稚叔为国而死,死的其所,就连那马贼出身的白狼也占据数郡之地,兵强马壮,可将军你呢?被曹操赶到到这边就靠喝酒过日吗?将来温侯拿下霸业,就算回去北方,在张将军墓前,你还能给他封侯!”
酒觞停在嘴边,放下来,吕布紧抿着唇,望了那素帛一阵,拿起来展开,片刻后,一把捏住石桌边缘,嚯的起身,猛的一掀。
便是轰的一声巨响,沉重的石桌翻飞砸去前方,在地上滚了数圈。高大威猛的身形立在树荫下,然后转身,声音雄浑:“仲达,把我甲胄取来。”
“是!”少年兴奋的将铜棍猛的拄在地上回了句,朝屋中快步飞奔,他终于见到猛虎从萎顿中醒过来了。
声音飘远,拔上天空,西去许昌,有人接任了司空的职位,他目光扫过地图,对身旁的数名谋士笑了笑:“徐州……就让他们先打着,我们先把近的拿下来。”
手指点在地图,一个宛字上。
“子,你随我一起出征。”曹操看向了回来不久的长子。
曹昂目光盯在宛字上,想了某个时间里,有人给他说的话,下意识的拱手应声,眉头却是陡然皱起来。
“首领是如何知道父亲要打宛城的……但愿是巧合吧。”他轻声呢喃。
****************
天光远去上千里,北方上谷郡,暗中观察已久的女子,也在某个夜晚找到了机会,明亮的眸子,望着从长廊穿行而过的公孙止,红唇微微的抿了抿,勾勒出一抹微笑。
“我要你……”
第两百五十八章 夜倒悬
月光清冷照过屋顶,夜色深邃下去,虫鸣自花圃间传来,一群护卫的狼骑沿着廊檐去往书房方向,远远近近,典韦持着双戟与提着狼牙棒走在公孙止的后面窃窃私语,吐沫星子从口中溅出,飞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天潘无双看我眼神怪怪的,骂了他一句,那厮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打你了?”
“他要打的过才行,这厮走出去没多久竟敢扑过来,当时把我给吓一跳......”
“潘无双把你按地上了?”
“这倒没有,我把他揍了一顿,估计半个月都下不来床,就是这家伙明明用斧头的,裤头里竟还揣了凶器膈应人,当时就给他甩了一巴掌......”
“.......”
李恪语塞的朝下身看了看,打了一个哆嗦,难怪他已经快一个月没见着潘凤了,还以为待在军营里操练兵马去了,可能现在还四处求医......然后,前面脚步声停下,在典韦喋喋不休的话语声中,转过头看去,前方首领的声音传过来:“蹇管事,你回去告诉夫人,今夜我迟些回去休息,还有十几斤重的竹简等着批阅,要给酸儒分担点。”
“是,主人。”蹇恭敬的躬了躬身,转身时,阴恻恻的看了一下典韦,眸子瞄了瞄对方下体,面无表情的离开。
“这阉宦看我做什么,他又不是我阉的。”典韦嘀咕一句,与李恪上前过去时,公孙止推开书房,也朝他们吩咐:“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整日跟着也很累,别跟我说防刺客,自从上次那事过后,府里连鸟都飞不过来,都被李黑子那厮给射没了,好了,赶紧回去睡觉明日还要去工坊那边,有的忙。”
说完话,他便推门进了书房。门外,李恪和典韦互相看看,只得朝身边护卫招手:“走了走了,这里有府里弟兄看着,不会有事,走!去我哪儿喝酒。”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房里藏了几坛好酒,今晚不醉不睡.......放一百个心,真要有刺客,老典就算喝醉了也是一手一个打翻。”
典韦拉着李恪和一干护卫插着腰挥舞着手吹着牛离开。
脚步声远去后,不久一道高挑的身影从远处靠近过来望了望走远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气,大抵还是紧张的,身子在轻迈的走动中微微发抖,朝透着暖黄灯光的窗棂靠近。
烛火静谧的燃烧,不知哪儿挤进来的飞蛾绕着豆点的火焰扑腾羽翅,案桌上有竹简卷动的声响,公孙止览过一卷竹简,笔尖在上面勾住了符号,丢到了长案侧面,与其余批注完的政务堆积在一起,上面大多都是上谷郡至关重要的内务,也只能是他来做,部分还有他借鉴现代一些观念,这些李儒等人自然处理不了。
想要在这个时代做出超前的观念显然不可能,没有潜意识的去默化百姓、世家的思想,很难让人接受的了,就算上谷郡没有人能制约的了他,可一旦新的东西受到抵触、排斥,很有可能连往日的政事都会受到影响,对于争分夺秒迎接未来最大的敌人袁绍,是非常不明智的。
“台阶最好是一步步的跨上去,就先从军队上开始,军中要竖立的不是武将的威信,而是我这个北方主人的信仰......嗯,应该就叫信仰,士卒大多是盲目的,只要给他们一个明确的信仰方向,就算将领作乱,没有士兵跟随也没有办法。”
笔尖在竹简上走着,写出歪歪扭扭的汉字。
“外族也崇尚信仰,除了汉化也可以在宗教上做一些事情,一步步从生活到精神上的蚕食,不过这需要专业人才行......道教......哪儿去找人去传播信仰.....算了,一步步的走吧,这样的策略也算是一种入侵吧,大力扶持本地宗教朝西方渗透,算是一股先行的前锋,宗教打不下来,再来刀兵摧毁也可以。至于辽东那边,直接兵锋摧毁。”
“政务上......”
竹简上洋洋洒洒写满了字迹,大部分上是关于军队制度上、宗教渗透上的一些大概,真正具体详细分化下来,还是需要很长时间,这些内容其实也只是公孙止当初信息爆炸的年代,在网上看过的有印象的内容,放到那个年代或许不算什么,但到了这边就有些让人感到毛孔悚然,毕竟有些东西是靠键盘打出来,而在这里是要真正的实现出来,用到别人身上。
只是到了政务上,他就没有太多可借鉴的东西,犹豫的将笔尖悬停下来时,门扇吱嘎一声,轻轻的推开,凉风从外面挤进来,火光摇曳照着一道端着碗的身影走进来,是名侍女。
“夫人吩咐厨房那边炖的汤羹。”
公孙止没有抬起头的意思,皱眉紧思的盯着竹简,口中只是嗯了一声,那侍女便过来将瓷碗放到长案上,又悄然退出去,门关上时,他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说了句:“难为死我了。”伸手端过羹汤喝了一口,放到了一边不再理会。
正要伸手拿笔,眉头皱起来,目光看向那只碗,端过来闻了闻,眉头更皱。
“不对......”
他连忙起身,脚下陡然虚浮,脑袋有些昏眩,昏黄的视野之间,屋中陈设都变得有些模糊、旋转,撑着扶手站起来的瞬间,又坐了下来,身子都在发虚无力。屋外的走廊上,风跑过去,树枝的影子投在窗棂上的摇晃,影影绰绰,变得诡异安静。
“谁......”他张了张嘴,看向对面的门扇。
原本紧闭的房门缓缓的推开,发出吱吱的长吟,公孙止眯起眼睛,看到金色的长发随着风在女子的肩上抚动,长裙下,一对**的脚轻揉的跨过门槛走进来,双手在后背握着门闩,在女子的后退中修长性感的颈背抵在跟着闭合的门扇上,她的目光至始至终都直勾勾的盯着长案后的身影。
书房的空气变得热起来,公孙止晃了晃头,“你下了药......为什么不是毒药。”
“为什么要放毒药.....”靠着门扇的斯蒂芬妮嘴角勾起笑容,背后的手轻轻的将门闩插上,双唇微微轻张开:“.......我只是需要一个男人。”
脚裸踩过凉凉的地面,外面的长裙缓缓落在了地上。
第两百五十九章 敢于逆推的女人
视野摇摇晃晃,公孙止脸上细汗密布,下垂的余光之间,轻柔走来的身影近了,他撑着扶手起了一下,又坐回去,朝曼妙高挑的身姿挥出手臂,咬牙低吼:“走开,给我出去”
白皙娇嫩的脚趾踩过地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纤细紧实的腰肢、丰润的臀部随着垫着脚尖的走动,幅度也在微微的扭动,猫一般的步伐中,长裙落地露出里面一层极薄的绸衣,走进暖黄的烛光范围里,隐约能看到里面一对浑圆的软玉,胸前的一抹殷红都清晰可辨,充满了诱惑和神秘。
公孙止胸腔剧烈的起伏,喘着粗气,想要起身离开,不敢将自己暴露在毫无还手的处境里,但终究浑身燥热,四肢却是无力,只得坐在椅子上,瞪着眼望着这女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走近长案的女人,伸手一把将上面的竹简拂了下去,双手撑着桌面,抬起膝盖压了上去,上身前倾,头发如瀑般垂下来,拂过肩上,黄昏的光里,闪烁出金色,双眸变得寒光闪闪,就像爱那个凶狠的雌猫,像是要朝对面的男人发起攻击的姿态。
“公孙……我美吗?”
西方人独有的相貌,同样也有不属于东方女人精致、美艳的俏脸,嘴角勾勒出妩媚的笑容:“……很小的时候,摸过一次来自东方的丝绸,柔滑、轻盈,那种滑过皮肤上的感觉,真的很舒服,还有精美的瓷器,上面绘着像是来自天堂一样的图案,那时我向往着东方……”
“说的这些,你现在已经拥有了。”
公孙止目光盯着她一眨不眨,手臂伸向长案下面,去摸放置在下面的一柄弯刀:“你人也在东方,但我不明白,今晚你这样做到底什么意思,往日……似乎并未看出你露出我有情愫的神色,若是有情,我收你入房也是可以……”
“我不想占有你,同样斯蒂芬妮也不愿意与别女人分享男人。”
桌上的女人,轻声的说着,不动神色的将公孙止的手挪开,将下面藏着的弯刀取下的扔去角落,脚裸放下落到地上,高挑结实的身材散发着成熟女人的芬芳,她附身下去,双唇印到公孙止的额头上,胸前一对洁白饱满的双峰隔着薄绸压扁在了喘着粗气的男人脸上,缓缓而下,直到互相吻到对方。
随后,四唇分开,隔着半指的距离,吐气如兰。
“……公孙,我来到向往东方,看到的是绵延的战火,和我的家乡是一样,变得支离破碎,那里在罗马人的屠刀,子民饱受欺辱和死亡的危险,我想要回去,带领的活在屠刀下的子民反抗野蛮的罗马,想像你一样凶狠的挥出刀锋。”
常握刀柄的手有些粗糙,抚过公孙止的胸膛,顺着胸口轻柔的慢慢往下,她咬着红唇轻声的在男人耳旁低声倾诉,靡靡的口音、温热的口气不停舔舐着公孙止的耳朵,让他毛孔发麻般舒张开。
温柔的手指撤去那条束缚的腰带,探了进去。
“.……我就要今晚……公孙……”
布帛在昏暗中褪下来的轻微声响,女人也脱去了身上的顺滑的绸缎,迈开修长浑圆的大腿横跨上去,全身紧张的发抖着,满含春光的眸子与男人对视,颤抖的轻声带着喘息:“.……我把身体交给你,而我只需要一个孩子……给斯蒂芬妮一个强壮的继承者。”
舌尖舔过双唇,搂过了对方,将整个身体完全的和男人结合到了一起,公孙止微微闭上眼,心里叹息一声,感受到斯蒂芬妮身躯的滚热,原本摸到椅子扶手下的手,犹豫的松开了匕首,抬起来,抱住了对方。
片刻,金色的发丝披散下来包裹了俩人。烛火依旧静静的燃烧,偶尔被扑来的微风摇曳着,飞蛾扑上了去,随后,掉在桌上死去。
屋外清冷皎洁的月光似乎害羞的不敢看这一幕,悄悄的躲进了云朵后面,安静的走廊上,原本值夜的侍卫,被早就察觉的蹇硕挥手赶走,隐约听到喘息声响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掩嘴偷笑了下,快步走开,自觉的去唯一能过来这边的檐门那里看守,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皇宫里,替来了兴致的陛下把守门庭。
“奴婢还能回到那皇宫里吗……”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偶尔露出一角的冷月。
过了许久,侧院厨房那边的响起一阵鸡鸣,屋中的喘息声也在不久后停下,书房的门扇轻轻的打开,窈窕的身影悄然的离开,沿着长廊出去,看到门口站立闭目的宦官,迟疑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动作,低头红脸迈着裙下**的双腿慌乱离开。
待斯蒂芬妮走后,蹇硕才睁开眼,转身回到书房那边,悄然进去,公孙止靠在毛毯大椅上沉沉的昏睡着,他小心的上前,将主人的衣裤穿戴好,轻声的呢喃:“夷女就是夷女,也不知体恤自己男人。”语气带着责怪,又去书柜旁边的箱子寻来薄毯给主人盖上,方才去收拾地上散乱的竹简、笔墨,做完这一切都已经蒙蒙发亮了,他端过了那碗已凉的羹汤,才放心的离开书房回去休息。
天光逐渐放亮,外面响起了侍卫巡逻的脚步声。
公孙止在微凉的清晨醒过来,手脚微微有些发麻,但力气已经回来,揉着脑袋坐起来,里面隐隐作痛,揭去薄毯,他看过自己身上,衣袍完好,几案上竹简也是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这一切让他感到疑惑。
“.……难道做梦?”
他起身走过一圈,空气里还残留着令人寻味的味道,下一秒,公孙止拉开门快步走出,正打着哈欠的李恪揉着眼睛过来,正看到首领径直越过他离开,连忙抬步跟上,俩人来到斯蒂芬妮和杰拉德坐的侧院。
哗的一下,推开卧室的门,里面床铺整整齐齐叠在那里,有服侍这边的仆人路过,便是恭迎过来:“家主,有何吩咐?”
“屋里的西方人呢?”
“那兄妹二人一大清早就说去看望潘将军去了。”
公孙止一把将那仆人扯到面前:“走了多久?”
“一……一个时辰……”仆人哪里见过家主陡然间发火,吓得发抖,随后被扔开,跌坐到地上。
身影转身,李恪一脑袋的疑问的跟在后面,就听快步在走的公孙止抬起手:“你立刻带两百人叫上典韦一起去追,出城把他们给我追回来,若是执意不回就杀掉,对了……”
脚步在走,话语顿了顿:“……不要惊动夫人。”
杀了杰拉德和斯蒂芬妮?
李恪深吸一口气,原本还有些瞌睡的脸,陡然清醒过来,吃惊的愣在原地,此时,前方李儒的身影出现廊桥上,正朝这边赶来,走近后低下声音:“主公,夫余国的使者那边晾的差不多了,给他们准备的兵器和一些过冬的粮食也都妥当,该是主公出面的时候。”
“你让那拔速儿在府衙等我,吃了早饭就来。”公孙止点了点头,转头见李恪还在原地,朝他咆哮了一声:“还不快去”
旁边,李恪连忙点头,拔腿就朝去前院飞跑,遇见背着铁戟,双手抱烤鸡在啃的巨汉,一把拉扯对方,整只鸡都掉在了地上,典韦瞪大眼睛:“李恪,赔我早饭!”
“屁的早饭,快走,首领要杀人了!”
“杀谁?我一个就够了!”
李恪根本不理会巨汉愤怒的表情,拉着对方就朝前面跑,一边朝周围的狼骑吩咐,一边解释:“是斯蒂芬妮和杰拉德,大首领说追不回他们,就杀了。”
“我草……”典韦愣住,毕竟大家相处这么久,到底是有些感情的,他揉了下脸:“一大清早的就要杀老朋友……算了算了,先追出去再说。”
府邸中,书房内,蹇硕低着头正被公孙止训斥,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糊涂!相处久就一定是朋友?兄弟姊妹?养着他们自然有我的用意,你竟还放她深夜独自近我身旁,知不知道,万一要是这次放的是毒药呢?岂不是白白死在一个外邦女人手里!”
“蹇硕,我缺女人吗?”
一巴掌扇在奴仆的肩膀上,身形摇晃了下,公孙止手指点在空中:“.……我公孙止只是不少色而已,若是我好色,想要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我得不到、不敢要?需要你为我安排?糊涂!”
“奴婢知错。”蹇硕连忙跪了下来。
“起来!谁让你跪了”公孙止一把将他拉起,“……你跟了我,我就没想过让人跪,做错了事,改过来就行,记住,除了敌人,自己人就不要跪。”手拍在宦官胸口:“一跪就让我们生分了。”
“是,奴婢记住了。”
蹇硕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臂擦去眼眶的湿痕,大抵这样的话语,他从未听过,纵然被训斥,心里却是一片温热。
“这件事就算了,我也不是皇帝,哪里需要日夜换女人侍候,有个老妻就知足了,我的精力可不能浪费在女人的肚皮上。”公孙止捡起地上之前被他拍落的帽子,放到宦官的手中:“出去做事吧。”
他推开书房的窗户,云间的晨光洒了过来。
地两百六十零章 纷乱
晨光在云间绽放,微风扑进窗户,残留的油灯跟着摇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呵......竟被一个女人给反推了,说出去会笑死人......”公孙止望着窗外,风拂过垂下来的一缕发丝在抚动,“蹇硕也是,让他将这里当皇宫看守,却是把我也当做皇帝服侍......这样的事应该不会再有了。”
他闭上眼,清晨的风带有凉意,人也从愤怒中冷静下来,一片嫩绿的叶子脱落树枝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过窗棂,被微风送到公孙止面前。
整个府邸在清晨的光芒中逐渐热闹起来,隐约能听见书房外的正院方向,有微细的声音,像是蔡琰的笑声、像是正儿起来后又在呀呀啊啊的叫嚷,他站了一会儿,听着院落活起来。
天光大亮起来,新的一天到来。
这件事对他来讲也是可大可小,往小的说终究是那个女人投怀送抱,并非歹意,说到底以现代人的思想来权衡,还是他占了最大便宜,深究下去,也说明自己身边也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毒药或许能查出来,可类似春.药、迷药之类的就不见得能测出。
公孙止回收思绪,最终还是打开书房出去,蹇硕站在门外已经等了好一阵,见到主人走出房门,连忙恭迎上去:“主人,李先生又派人来催了,说是给夫余国的东西都已经安排装车。”
“嗯。”
走出门的身形简单应了声,走在廊檐下,他瞥了瞥身后紧跟的宦官,“今日之事就算完了,我也非存心恶你,但终究有些过了,你从小在深宫长大,耳听目染下也知道子嗣的重要,所以你的立场上没做错,而斯蒂芬妮,竟想到了借种,这女人一心想要复国,站的立场上,让她走出这一步,也没错。”
“但错就错在,动机不纯......”公孙止皱着眉停下脚步,盯着蹇硕:“......想要利用子嗣来捆绑于我。”
“只是一晚,或许还那么巧。”
“万一就有那么巧呢?”公孙止转过视线望了望天光简单回了一句,步子继续走下去,走动中,忽然,声音再起:“蹇硕啊.....你要知道女人......狠起来,有时候比男人更可怕,若是这一夜真的有了,她就等于绑架了我一个孩子,将我和西方紧密的连在了一起。”
蹇硕拱手躬身说了句“奴婢知错。”随后,低声道:“或许主人可以给这个女人一个名份,只要把人留下来,让奴婢帮忙把胎堕了,一切又都回到正常。”
“她是西方人,一块领地的骄傲女伯爵,她会甘愿留在东方?”公孙止走过檐门,俩人一前一后走到前院那边,有人备好了马车,他站上车辇:“......我已派李恪和典韦去追了,希望能追回来,好了,你回府吧,这样的事往后不要再发生。”
石阶下,宦官低头道了一句:“是。”
“别文绉绉的,赶紧回去。”公孙止摆了摆手,撩起帘子进去后不久,车辕方才缓缓驶离府门,穿行过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李儒已在府衙门口等候了许久,见马车停下,急忙上了马车,赶车的狼骑抽了抽鞭子,“驾!”的一声,马车和后面护卫的马队继续前行。
穿过市集,进来的文士跪坐软垫上朝中间的身影拱手:“主公今日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公孙止放下帘子,从早起的人群上收回视线,咧嘴笑了一下:“没事,睡梦中被蚊虫叮了一下,起床时有些身体不适。”
“但儒看到典韦和李恪俩人带着近卫狼骑急匆匆的出城去了。”李儒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倒过一杯清水递过去。
“文优看来很闲啊.....”公孙止见他神色,似乎已经猜出一些,接过清水喝了一口:“......酸儒那边的政务太多,我也忙不过来,你去分担一点吧。”
“.......”
公孙止放下杯盏,吐出一口气,摆了摆手:“不要在这件事上纠缠,说说明年关于辽东那边怎么打吧。”
“拖!”
对面的文士端起清水,挥起宽袖优雅的遮掩住,啄上一口,“只要夫余国拿到今年冬天的粮食,军队还有战力,让他们联合其余部落,在冬季与我们发起一次进攻,东西夹击,打鲜卑、乌桓一个措不及防,公孙度那边自然不会看着这便宜不捡的,到时三面进攻、扫荡,虽说不能尽全功,至少明年开春,气温变暖后,鲜卑和乌桓的战力会缩减许多。”
“嗯,陈田旺那边的冬衣准备了多少?”
“足够装备黑山骑和白狼骑。”
话语在车厢内交谈着,马车穿行过城门,熙熙攘攘进出东门的商队、行人、旅客嘈杂的声音扰乱了车内的谈话。不久之后,马车、骑队在东门近郊宽阔的装卸场停下来,名叫拔速儿的夫余国使者欢喜的在各辆马车之间奔跑查看,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使者还算满意?”
公孙止领着李儒下了马车,酸儒看过来,咳嗽着上前见礼,被他搂过,拍着后背朝前走,声音低下:“明年需要的毒药准备齐全,辽东一定要一劳永逸才行。”
东方胜点头的同时,公孙止松开他肩膀,脸上带着笑迎上跑来这边的拔速儿,后者脸上笑开花,指着周围大车,点头哈腰:“谢谢狼王援手,有了这些粮食和兵器,夫余国的子民会看到希望,他们就不会急着离开。”
“使者先不要高兴。”公孙止与他并肩走着,手拍过车辕,转头看向愣了下的拔速儿:“还有一条好消息,这些日子忙于政务,一直没有时间,昨夜闲下来,与军中诸将商议过了,决定在这个冬天发起一场战事。”
拔速儿眨了眨眼睛,扳着指头,随后抬起脸:“冬.....冬天.....辽东的冬天,雪能达到膝盖,怎么能打仗.....会冻死人的.....”
“这你不要管,原话带回去告诉尉仇台,你们的国王,让他做好冬季夹攻鲜卑乌桓的准备,若是不来,辽东那边我就不管了,让鲜卑人慢慢吃掉你们。”
公孙止拍拍他肩膀,语气平和而简单:“......明白吗?”
升上的晨光变得灼热,照在不知所措的身影脸上,拔速儿犹豫了片刻后,咬牙的点下了头。
*******************
同一时刻,由北向西两百人马队,慢慢悠悠的走过草地,李恪挥舞着狼牙棒砸过地上的青草,不时看向旁边马背上的典韦,他叼着草根闭着眼颇为悠闲。
“追不追啊.....”
巨汉睁开眼,吐出草根:“怎么追,追上去你下的了手?娘的.....杰拉德也算我老典半个弟子,杀了怪可惜的。”
“那怎么办?首领那边已经交代了啊。”李恪为这事抠破了头皮,一大早就被叫出来,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并不清楚。
典韦抱着双臂,摩挲着大胡子,像是在思考,天光漫过二人头顶,好一阵后,他陡然抬起脸看向李恪:“干脆,咱们再走慢一点,拖一拖算了,回去就说人已经跑远了,追不上。”
“想了半天,你就想这主意?”
“那你来想。”
就在二人争吵的同时,一名狼骑吹了吹口哨,抬手指去前方:“有人!好像是斯蒂芬妮。”
典韦停下话语,目光望过去,辽阔的草原地面上,一名骑着马匹的女子轮廓在视野尽头,像是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似乎有话要说。
第两百六十一章 孰是好人
阳光照着人的影子斜斜拖在地上,马蹄压着青草停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唏律律
在典韦、李恪等骑队目力所及的方向,有铁蹄奔跑的声音,战马的嘶鸣从前方隐约传来,金色的头发飘在风里,身下的马躯人立而起,停在众人的视线中,那道着甲的轮廓静静的望着他们。
“还真是那娘们。”典韦皱了皱眉,旋即,一夹马腹就冲了上去,“没看到就罢了,看到了还不动手,回去后就真没法给主公交差。”
马蹄轰然迈动起来,巨汉反手拔出背后的铁戟,后方李恪等两百骑呈弧形散开合围过去,既然对方没有逃走的意思,他们马速也并不飞快,只是拔出了弓,搭上了箭矢,数丈距离停下来,在这样的距离里,对方想要反杀,基本不可能是他们对手。
李恪抬起狼牙棒直指独骑的女子,瞪着她:“跟我回去,不然弟兄们只能带着你尸体去交差。”
“李恪就是吓你的,主公有令,让你随我们一起回去。”典韦大抵要比青年沉稳那么一点,磕碰下铁戟,沉下嗓音:“不过若是执意不回,你也放心,能留个全尸。”
马背上,女子沉默的看着二人,见那位没有跟来,嘴角旋随后出一抹笑容,用着汉人的礼仪,拱起手:“李恪、典将军,你们的国家燃起了战火,你们是不是要扑救?”
巨汉偏偏头。
“是又怎样!”他脸上虽说狰狞,但大家终归一起厮杀过,有些情谊在的,“这和将你带回去有什么关系,走不走一句话。”
斯蒂芬妮仰起头,“当然有关系,你们要扑灭汉朝的战火,救自己的国家,可斯蒂芬妮也要回去,我的家园也在罗马人的兵锋下燃起了战火,作为女子也要为故乡做出一些事。”
话语停了停,捏着缰绳的手,紧了一下,她鼻子微红,有些发酸的吸了吸,“.……我与哥哥仰慕东方,从安息人那里知道东方帝国的强大,到这里来寻找援兵,可在这里走了一圈,看到的也是东方帝国的衰落,斯蒂芬妮等不起了……克拉克城的子民也等不起,我只能不辞而别,亲自回去.......”
“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啊。”李恪缓缓垂下棒身,望向旁边的巨汉,后者皱起眉头,摇了摇头:“主公只让我带你回去,原由并不重要……”
“你们的国家起了战火,你们都会去拯救,难道我回去拯救自己的国家也不行吗?”斯蒂芬妮陡然嘶哑的大喊,胸腔剧烈起伏,眼眶湿红,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滑过脸侧,仰头吸口气,手摸向花纹刀,猛的拔出来,横在身侧。
粗豪的巨汉看着哭了的女子,对方的言语确实有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可是……他叹口气,伸开双臂,两柄铁戟左右探出,眸子变得凶恶。
“那老典就只能杀了你,然后再去追你的兄长。”
战马催动,铁蹄迈出一步时,前方,刀锋翻转在空中划过一轮弧度落下来,女子挥动手臂将花纹刀陡然架在了白皙的颈脖上,这一转折让上前的巨汉停了下来。
“你再往前过来,我就带着公孙的孩子一起死。”说话间,刀锋使劲的压了压,殷红的颜色漫了出来,斯蒂芬妮露出凶狠的神色,然而更多的还是突然说出的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下来,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
典韦和李恪下意识的去看女子的小腹,这才注意到那层链甲微微有些隆起,二人这下有些犯难,他们虽说有时会犯迷糊,但并不蠢,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杀是不敢杀了,毕竟这已经是主公的家事,早晨是气头上,万一到了晚上,气消了,人又死了,他俩岂不是要背这黑锅。
“老典,这下怎么办?他娘的…..我突然有些羡慕潘无双了,躺在床上,好过像我俩这样煎熬。”
“我知道个甚,早上鸡没吃完就被你拉过来……”
金色的长发在风里飘散,不管对面俩人嘀咕的言语,斯蒂芬妮脸上淌着泪水,声音带着颤抖:“我与你们共同战斗过……只是求求你们放我和肚中的孩子离开,让我回到西方……”
“.……还有替我转告公孙,他身上的伤不要再增加了,看了让人心疼。”她说着话语,慢慢转过马头,“若是将来汉朝的战火平息了,让他来看看自己的孩子,也欢迎你们来克拉克城作客。”
手臂落下来。
斯蒂芬妮提着花纹刀策马朝西面一路奔行而去。有狼骑想要瞄准,被李恪按下,“这已经超出我们能做的范围了,换做军师或许敢做,我可不敢,走吧,回去给首领复命。”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典韦收起铁戟,望了一眼远去的身影,摩挲了下胡须:“不过首领的眼光真是独特,竟喜欢一个外邦夷女,这速度也够快的,连娃都有了,我猜夫人肯定不知道。”
李恪白了他一眼,“……赶紧走了,这事糟心。”
天光升上头顶,长风延绵吹去西面,奔行的独骑汇合了等候她的五十名圣城勇士,以及她的兄长。杰拉德骑马过来,看了看低垂在金发里的脸,低声道:“你真有了公孙的孩子?”
金发晃动,斯蒂芬妮抬起头笑了一下,伸手从甲胄侧面取出一团布帛扔到地上:“骗他们的,也只能骗这俩人。”
杰拉德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仰起头艰难的呼出一口气:“你真是冒险……我们来东方什么也没有得到,妹妹,我都打算老死在这片土地上了,与那个典韦每天没事角力也很有乐趣,不用为远在西边的家园操心。”
“哥哥啊……其实我们已经得到了援兵。”斯蒂芬妮抿嘴笑起来,她伸手抚过下腹:“昨晚,我和公孙在他的书房一起度过的,那真是美妙的夜晚。”
一晚?
杰拉德看着妹妹的小腹,叹口气:“.……我们来到东方什么也没得到,连妹妹也搭进去了,干脆回去吧,将来你还能在东方做一名贵族夫人。”
“哥哥……你不了解女人的身体。”斯蒂芬妮望着前方,眼神带着自信,“女人每个月都会那么几天是最容易成为母亲的……而你的妹妹刚好就在这几天里,他也是一名让人着迷的强壮男人。”
马蹄停了一下。
马背上的女人转过头望向远去的方向,隐去的城墙,脸上泛起微笑,红唇嚅动呢喃:“.……公孙,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在圣城等你。”
“驾”
转回头,斯蒂芬妮擦去笑脸上存在过的泪渍,背着有那个人的方向,大喝一声,纵马奔驰追上前面的队伍,在遥远的西方将有一个使命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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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热浪席卷在大地上,车辕在地上碾出一道道深痕,二十辆大车排起长龙远去官道,拔速儿汗流浃背的指挥着车队的行进,片刻后,他过去给那边的狼王道别,也踏上了回家的规程。
这边,公孙止也与李儒、东方胜回到马车里商谈着政务上的事,不久之后,在府衙分别,回到府邸时,天光已是西斜下来,远远的就见到典韦、李恪坐在院门口低头坐着,听到马车声响,连忙站起来。
“首领(主公)!”二人拱手。
公孙止四下看了看,也知道事情的结果了,那晚的荒唐,被一个女人反推,说实话,他根本不可能开口讲出来,说出追杀那女人的话时,心里其实也有颇为复杂的情绪。
他走进府邸,蹇硕迎上来扫除外面晦气时,才发现俩人还跟在后面,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在外跑了一天,也下去休息吧,今日之事谁也不要提起。”
说完话,公孙止走去了后院,李恪、典韦互相看看,脑子里根本不明白一个白天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蹇硕收起扫除挥起的树枝,小声提醒:“主人派你俩去,其实啊……还是不提了,反正这是一张遮羞布,别去扯就是了。”
俩人更糊涂了,回走一截,典韦一拍脑门,拉过李恪:“对了,差点忘记,把鸡赔给我!”
“这事你还记着呢。”
……
后院,公孙止从妻子怀中接过正儿坐到椅上,轻声的逗弄,“东西两个……你老子是不是赚了?”
旁边,坐在矮凳上刺着绣的蔡琰抬起头,不明白丈夫在说些什么。就这一天里,在她不知情下,发生的事还有许多,而其中一件在这个月初发生,此时记载的情报里落到了东方胜的桌上。
房里灯火摇曳,一切都静悄悄的,酸儒看完了手中的情报,拳头使劲的压在长案上,颓然的阖上眼帘曹操征伐宛城失利,而长子曹昂战死。
东方胜陷入了极大的震撼和纠结当中,剧烈的咳嗽声里,他捏紧那张布帛好一阵,灯光晃着面孔变幻着。
“咳咳……北方诸事都在稳妥,这事必须压下去……就算其他方面的消息过来,最迟也会在两个月后,那时已入冬,辽东战事起来,公孙他……就不会南下。”
毕竟,他要给他守好这份家业。
昏黄的灯光里,东方胜将那份情报叠好,藏在了书柜当中……
第两百六十二章 妇人之间的角力
时间回到九月初,许昌下起了小雨,曹字大旗在蜿蜒的队伍中消失在蒙蒙细雨里,朝南阳郡宛城开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曹昂骑在马背上,回望许昌城墙一阵后,冲进雨幕与队伍继续前行。
阴沉的积云下,视野穿行连天的雨幕,划过巍峨的皇宫,密集的雨点落在曹府的房顶上,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往下形成雨帘,侍女端着一壶沏好的清茶走过檐下,敞开的厅中,有交谈的女声传出,她躬身进去,小心的放到桌面,倒上、退开。
“姐姐,这是宫里任御长发现新的沏茶法,你觉得还润口?”
剥如白葱的纤指端起杯盏,红唇轻抿了杯沿,说话的妇人一袭红粉叶纹衣裙,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一支银步摇在手臂动作里轻轻摇晃,在她对面,是稍大上几岁,着白色衣裙,二人正是正室丁夫人和卞氏。
“这茶味清淡似苦,却是必往日那般沏茶的法子好上许多,妹妹有心了。”丁氏恬静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手放下来:“夫君出征宛城,怎的不见妹妹把子桓带去送行。”
卞氏颇为惊艳的脸划过笑意,摇了摇头:“妹妹哪有姐姐那般福气,子桓年纪尚幼,身子骨正是多病的年龄,今日起床身体有些不舒服,喝了药正躺在被窝里休息。”
“妹妹勿忧,子小时候也是这般的模样。”丁氏轻声启口:“.……说到小的,妹妹还是多体恤自己,女人呐,生了孩子后,也容易得大病的。”
“那妹妹多谢姐姐关心。”卞氏嘴角弧起轻笑,取过茶壶给空下来的茶杯满上,“姐姐是有福气的人,子已经这么大了,哪里像妹妹还要拖着小的,身子也没往日好了,就想待人老珠黄那天,就靠子桓养老了,这豪门大族里人情冷暖来的快,去的也快,姐姐可也要做打算啊。”
对面,窈窕的身形拖着长裙缓缓站起,轻摇漫步的走向门外,望着屋檐挂起的雨帘,指尖接过一滴雨水,莲步在裙摆下轻踢,沿着檐下走开。
“这倒不用妹妹操心……”脚步稍缓了下,背对着后面的卞氏,仰仰头:“.……也正如妹妹所说,子大了,自然会维护我这个母亲,人情冷暖还轮不到我身上,子桓尚小,妹妹才是要当心。”
俩人话语温绵,声音动听,却是含藏锋芒,周围侍女大多在这样的话语交锋下,将头垂的很低,不敢直视。
“妹妹谢过姐姐提醒。”卞氏起身送她离开,目送远去廊檐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冷哼一声,拂袖走进屋中,的一声,抬脚将刚刚的几案蹬翻,杯盏、茶壶哗的滚动落地上,她招了招手。
屏风后,有人靠近。
“把这封信带去宛城,告诉那个人,将来我愿保他一生无事。”卞氏望着另一边,被动静惊醒过来的小身影,挥了挥长袖让心腹下去,冰冷仇怨神色早已消失,换上了慈母般的笑容,将尚在五岁的儿子曹丕抱了起来。
“子桓啊……你想不想将来有出息?”
“嗯!”小脑袋想了一下,随后点了点,“我……要像父亲那样……很威风的。”
卞氏摸了摸孩童的发髻,搂在怀里,脸贴着稚嫩的小脸:“娘,会让子桓将来很威风的,让很多人很多人拜你。”
“那……那……大兄呢……他也要拜吗?”小曹丕歪了歪头,小声在母亲的耳边说:“我不想让大兄拜……大兄对子桓很好的。”
“你兄长不会拜的……”
卞氏将小人儿放下来,微笑着让奶娘带他下去休息,外面雨声密集起来,雷声轰的一下滚过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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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三,征伐的军队已行至水,雷声轰隆隆的在天上滚动,雨云也从北面飘来,一直延绵过去,泥泞的道路上,马蹄、双脚踏过地面,溅起积水,稀泥不时被奔驰的战马掀上了半空,落在步行的人身上。
雨水从许昌过来这边,变得很大,朝宛城方向前进的军队在此时没有遮雨的地方,盯着雨水赶路,速度变得极为缓慢,队伍里偶尔会有一两句抱怨的话响起,随后又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马背上,曹昂自然也未能幸免的全身湿透,他望着前面水汽升腾的视野,脑中不时回想关于宛城的情报,这个习惯也是在公孙止麾下时养成的,针对将要面对的敌人,首先就要做到一定的了解。
而宛城叫张绣的家伙,原是张济的侄子,此人虽然与李、郭汜二人追拿皇帝刘协,但终归是看不起这俩人的,在刘协入洛阳后,张济便是明白事情已无力回天,只得在弘农一带驻扎,可惜那时京畿之地早已饥荒遍地,人烟渺茫,加上他军队本就人数众多,便是向南翻过熊耳山朝荆州的穰县发起进攻,结果不巧被流逝射中而死。
张绣便是接管了这支军队,移屯到了宛城。
“公孙首领让我小心一个妇人……”马背上,曹昂隐约觉得公孙止的话里带有别有用意在里面,不怎么清晰的视线中,仿佛回想起那天离开时,对方的叮嘱。
“首领竟能猜中父亲会南下攻打宛城,那宛城中,说不定父亲真会看上一个女人。”他陡然睁了睁眼,看着雨水落下,“.……张绣有一寡婶,父亲或许会看中对方?不然公孙首领未必这般严肃的警告我。”
“子!”
雨幕里,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一员身材高壮着甲的将领负弓提一柄大刀过来这边,正是夏侯渊,他过来与曹昂并肩而行,“前面有树林,大兄已过去休整,特派我与你一道过去休息。”
“昂还没有那般精贵。”曹昂抹去脸上雨水,看去旁边的叔父,笑着摇摇头:“……在辽东比这恶劣的环境,都遇到过,这里气温宜人,只是雨大一点罢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夏侯渊拉着缰绳,脊背直挺,用刀指着前方:“过了水不久就是宛城,盘踞那里的张绣麾下可是有数千西凉铁骑,草原上的鲜卑、乌桓可比不了,到时候战事开启,子可不要吓得尿裤子。”
曹昂被话引的笑出声,然而,不久之后,大战并未开启,反而接到了张绣派遣使者过来,宣布投降。
令他感到错愕,一瞬,心中警铃大作。
第两百六十三章 宛城的夜
雷声响彻在城池上空,雨朝这边落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某座院落里,有敞开的窗户前,站立一道身影,雨水打进来,也浑然不觉,贾诩长叹了一口气,负着的手背后捏着一团不久前过来的书信,上面的内容让他看到了天边阴云里的一缕阳光。
他出身西凉,先是董卓部属,后又有策划反攻长安,这辈子想要有一处安身立命之地很难了,去年回到家乡一趟,去投靠了好友段煨,然而对方看似热情,却是暗藏祸心,借机离开后,就接到了来自宛城张绣的拜请。
“.……一生所学,倒头来不过是续这一生苟延残喘罢了,人世利往,争权夺利,张绣啊……诩也只能对不住你了。”
回到案桌前,贾诩坐下来将手中的素帛在灯火中点燃,丢在地上,看着一点点燃烧殆尽,片刻后,有下人进来打扫,离去时,视线中的主家依旧一动不动跪坐那里,待门阖上过了好一阵,贾诩睁开眼睛,缓缓起身朝外走去,出门乘坐马车在雨幕里来到府衙后面的宅院府邸。
“将军祸事已至,可知晓?”他进门后,见到正苦思退敌之策的张绣,便是这样开口。
此时的张绣尚年轻,战事在即,在家中也穿戴着甲胄,听到文士的话语,却是不生气,起身拱手邀对方落座,颇有礼节,“先生莫要说笑,尚未开战,就焉知张绣必败?”
“曹司空麾下勇将不少,兵力也多过将军,曹操此人能文能武,血洗徐州、又击退吕布,可见其谋略也是有的……”贾诩说着的同时,也将话里细节推敲出来,讲给首位上的张绣听,“.……反观将军初做南阳,当却并未得南阳全境,不过穰县、宛城两地,将不过胡车儿一人,难道说将军可凭两城对抗一州之地?”
“先生会不会太过言重了……”
几案后面坐着的张绣捏着酒觞,说了半句,天上雷声轰的一下响起,身影随即沉默下来,微弱的火光在他脸上晃动,片刻,抬起目光:“先生是在教绣投降吗?”
“将军只能如此。”端坐的文士,只是点了点头,“曹操志气远大,又有朝廷之名,善用人才,不闻出处,将军投降过去也不算辱没名声,还能保全家小和婶婶。”
哗哗的雨声在外面响着,屋中安静了一阵,张绣猛的将觞里的酒一饮而尽,重重的放下,起身挥手,招来心腹:“着我书信,前去曹营告知曹司空,张绣愿举城归降”
贾诩也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朝上方已做出决定的身形,无言拱手躬身。
天上轰的一声,又是雷声炸响。
曹昂抬头看了看天,雨丝落入眼里,接到张绣归降的书信后已过去数天,军队便驻扎在三十里外,父亲带着他与一名堂弟曹安民和许褚所领的千余兵马来到宛城,降回视线,望着前方的城墙,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
“我儿在担心什么?”
前面骑马慢行的身影回过头来,金盔下面,浓密的胡须里泛起笑容,扬鞭指着前面的城池:“担心城中有伏兵吧……其实为父也担心,既然张绣肯归降,我们自然也要做出诚意,对方也不好出尔反尔。”
随即,他偏过头看向另一边:“安民和仲康怕否?”
“不怕,就算有危险,安民以死护叔父离开。”先开口的一将,铜盔轻甲,面相平平无奇,语气却是铿锵有力,他旁边,持金背虎头大刀的许褚在雨中露出憨厚的笑:“怕.……就怕没人杀。”
“哈哈哈”
“好!”曹操夹了夹马腹,大笑道:“诸位便随我入城,看看张绣是否安心投降!”
众人加快了速度,唯有曹昂队伍中皱眉,警惕的望着越来越近的城墙,然而,伏兵并未出现,不久之后,他们也俱都入城。府衙门口,张绣率西凉军中大小将领在这边恭迎骑马而来的众人。
“绣率诸将拜见司空。”
曹操干净利落的下马,将马鞭扔给许褚,上前将半跪拱手的身影扶起:“将军肯弃暗投明,归降朝廷,乃是大大的有功,待将军随操返回许都,当表奏天子,进破羌将军,封宣威候。”
细雨里,张绣颇为欢喜,伸手朝府衙做出请的手势:“司空请入府衙,外面雨天微寒,进去喝酒暖和身子。”
“当是这个理。”曹操点头,也不客气带着许褚、曹昂等人当先走在前面,大步入府衙时,暮色也降下来,正厅中摆起晚宴,侍女来去,添酒升起灯火,大步而入的身影将湿透的披风解下交给下人,很自然的坐到了上首位,这让下意识去坐那首位的张绣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想到自己已归降,心里叹口气,去往侧面席位落座。
曹操满意的看着张绣的表现,对方的归降,对于自己来讲,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外面天色很快暗下来,灯火通亮的府衙正厅当中,席位上觥筹交错,招来的歌妓在中间偏偏起舞,让意气风发的曹操开怀畅饮,偶尔看到席位中,一名身材壮硕高大的西凉将领,让人赐酒过去,通名后方才知晓对方名叫胡车儿,是名勇将,这让他更加看重。
雨势渐小,宴会随后也慢慢离散,张绣也略有了醉意,不便多陪,让下人领醉酒的曹操去后院休息,前面引路的仆人出门时,与一名文士遇见,然后相错而过,曹昂在席间并未多饮酒,此时保持着清醒,走出一截后,他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回头望那文士时,对方已不知去向。
“许将军。”他握剑小声叫住前面在走的彪肥身形,“不管何时都要守着我父亲,我怕有诈。”
走在前面的许褚瞪着大眼左右看了看,不着痕迹的点头,瓮声道:“褚也觉得有问题,这个仆人带着我们饶的有远了。”
俩人低声交谈中,警惕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相反,深幽的后院内宅里,有女子哀怨的琴声、歌声传来,颇为动人,曹操站定,推开搀扶自己的曹安民,叫住前面引路的仆人:“是何人的歌声?”
“回禀司空,乃是张济将军遗孀。”
曹操醉眼亮了一下,伸手抓过那仆人:“寡妇?此声幽怨凄凉,肯定寂寞,来,你带我过去看看。”
“糟了……”曹昂心里陡然咯噔猛跳,上前就去拦下就要抬步过去的曹操:“父亲,此时深夜,对方又寡居,怕会引起新降人不满。”
曹操忽地笑起来,拉过儿子到面前,小声道:“子难道亦想与为父一道探探这妇人?”
“孩儿不敢。”曹昂当即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下,曹操松开手,挥了挥:“不敢就回去休息,此城已降,何处不是我曹孟德的?”
大声说了一句,摇摇晃晃的在那仆人引领下过去,许褚朝曹昂拱手:“大公子放心,褚绝不离守。”说完,提着后沉的大刀紧随过去。
“怎么办?!”
曹昂跺了跺脚,看一眼旁边也是醉醺醺的曹安民,便是让对方先去休息,随后对身旁几名侍卫吩咐:“现下城门已关闭,出不了城,你们立即让其余将士甲不离身,刀不离手,以防有变。”
“是。”侍卫拱手领命离开。
然而,他预料中的事并未发生,一夜过去后,曹操从妇人的床榻上起来,出屋后与曹昂见面,看到对方脸上黑黑的眼圈,笑道:“我儿警醒很好,但这里并非草原上,无须事事小心,若是觉都睡不好,谈何应变?”
这边,曹昂虚心说了是,心里却是泛起疑惑:难道公孙首领说错了?可是一路过来,俱都灵验了。
到底怎么回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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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中,另一侧的房屋,有人“啊”的怒吼,将觞器狠狠的砸在地上,的一声,破碎四溅开来。
贾诩走进房间时,一枚碎片弹在他脚边,抬手:“将军何故发怒?”
双肩起伏,喘着粗气的身影看了一眼文士,又是一脚将地上的碎片踢飞,转身回到长案后坐下,一拳砸在桌面。
“.……除了曹孟德,还有何人?”他嚯的一下又站起来,挥舞拳头:“那日当着我的面拉拢胡车儿,是想干什么……我人还没走,就想要夺我张绣权柄了?”脚步跨下来,走到贾诩面前,几欲瞪裂眼眶:“还有……他欺辱我寡婶……让我张绣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此气如何咽得下去。”
拳头悬在空中,随后又落下来,张绣颓然的后退半步,声音有气无力:“可惜,我既已投降,还能做什么。”
“可若是曹操要杀将军呢?”贾诩身子前倾,陡然低声说道。
张绣抬起脸来,皱起眉头:“曹孟德为何要杀我?”
“因为做了太多侮辱将军的事。”贾诩上前,目光直直的盯着对方,话语渐渐冰冷:“换做将军做下这些事,会留下将军吗?诩也算错曹操的为人,才连累了将军受辱。”
“他怎能如此……如此……”
身影仿佛被看不见的巨大墙壁逼的往后退,摇摇晃晃间,张绣看向木柱上挂着的佩剑,快步过去,猛的一拔,拿在手中:“既然曹操被给我活路,我本将军只能求活了。”
目光变得凶戾起来。
几天后,内院里。
这个夜晚出奇的安静,曹昂在床榻上辗转难以入眠,双手枕着后脑勺,望着房屋穹顶,一连数天里,父亲都在那邹氏的房中快活,原本以为会出现的变故也没有发生,心中也对公孙首领说的话有些动摇。
“.……可哪里不对呢?”他细思呢喃。
……
与此同时,名叫胡车儿的将领已和屋檐下守卫的许褚交谈了许久,“主公现正温柔乡里,许将军不如与我一起去喝酒。”
“不去。”胖大的身形摇了摇头。
“主公快活,许将军站在这里听到什么闺床之音怕是不好吧?干脆去喝酒,痛快一阵后再回来,主公也是不知。”
许褚拄着大刀,依旧摇头,抬手朝外面一指:“不去,滚远一点,再烦我,小心一刀劈了你。”
“你……”胡车儿磨了小半个时辰,最终还是气的转身走开。不久,一道道身影从籍着黑暗逼近府邸外护卫的千余曹军,原本就受了命令刀不离手的士卒,在变故的那一刻,便发现了事情的不对。
袭击的身影扑出黑暗,驻地里,曹兵大声呐喊,挥刀劈了过去
……
“到底哪里不对……”
曹昂皱眉苦思,清理着从来宛城开始到今日的一道道思绪,忽然间,他想通了一个方向,陡然从床榻上坐起来,下床取过墙壁上的佩刀,打开房门奔出的瞬间,喊杀声陡然大作,一片火光自府邸前院那边烧红。
“许将军!张绣果然有诈”
他朝父亲所在的房间方向狂奔,迎面遇见张府上的人,抬手就是一刀劈死,声音过去时,那边两道身影也听到动静,赶过来与他汇合,曹操身上来不及着甲,只是简单的披上衣袍,发髻散乱,看到儿子,双唇动了动:“还是我儿有先见之明,不过此地不易多留,趁现在兵马还控制大门,先杀出去抢夺城门。”
“主公与公子在后,褚来开路!”
许褚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带着数十名侍卫将曹操和曹昂保护在中间,沿着出府的方向杀过去,迎面,之前叫他去喝酒的胡车儿带着上百人撞过来,许褚一见他,怒瞪大吼:“就知道你这贼厮不安好心。”
脚步轰然一踏地面,庞大的身躯犹如战车般碾压过去,沉重的虎头大刀猛的挥斩。对面,胡车儿骂骂咧咧的叫嚷,同样冲过来,横着一根铜棍:“你这个蠢货,敢羞辱我!杀了你”
但下一秒,大刀擦过空气,发出呼啸的声响,的巨响,直接斩在铜棍上,将胡车儿连人带棍劈飞出去。
“这点能耐也要杀我?不知死活!”厮杀的呼喊声中,上百名张绣的士卒扑上来,许褚朝倒飞的身影呸了一口,提着大刀横挥,血光唰的窜上夜空,数名身影肚子、胸口被这重重的一刀拉开,走出半步就倒下来。
破开一道血路,许褚半身染血,回头:“主公、大公子跟在褚身后!”一句过后,左劈右砍在人堆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片刻后,与大门口厮杀的众士卒汇合,开始朝城门方向挪动。
长街上,到处都是涌来的敌人,千余人抱成圆阵,且战且走间,街道尽头马蹄声轰隆隆杀来这边,数百骑前面,一身银甲、手持铁枪的张绣嘶吼:“曹贼,纳命来”
不断杀死挪动中的阵型当中,许褚策马转身大吼:“主公不要管他,我来挡下。”说着策马领着数百人上前,挥刀迎面与刺来的铁枪撞在一起,双方士卒也撞了上去,厮杀一片。混乱的长街,曹昂同样领着数百人奔向东门,那边也有自己这方的士卒留守,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城中有变。
“出路就在前面!”
此时,那边也杀做一团,曹昂嘶声呐喊带人杀过去,刀光片片落下,夹击中,杀散了涌来的憧憧人影,呐喊着让士卒将城门打开,他持盾握刀,手心全是腻滑的血浆,将城门守住,看到父亲从那边仓惶的冲过来,让阵型打开一道缺口。
“父亲快走!”
“你呢?”冲过阵线后,曹操狼狈的回头大喊:“你不可鲁莽,随我一起走!”
“许将军和数百弟兄还在里面,昂不能丢下将士们不顾”嘶吼中,曹昂不断催促护卫父亲的士卒退出城去,也好在不久,混乱的城中,许褚身中数创,领着只剩下一两百人的士兵冲杀过来。
曹昂接应下他们,骑马就朝外狂奔:“走啊!”
然而迎接他们的,黑夜中火把燃起的河流,更多的西凉铁骑从四面汹涌的杀过来,许褚一刀斩断大腿上的箭矢,咬牙怒吼:“主公,褚当为箭头!”
他亡命的嘶喊声中,招呼周围士卒:“向前”
前方,上千的西凉铁骑推进过来,与亡命奔行的数百兵马接触在锋线上,硬生生的撞击声中,许褚身上插着箭矢奋力挥舞刀锋斩过一道道迎面撞来的身影,刀锋下血肉横飞。混乱中,有人刺出一枪,战马悲鸣倒下,曹操在从马背上摔下来。
“父亲!”
后面曹昂大叫,飞快下马,将曹操跑去,扶起:“骑上昂的马,孩儿来殿后!”
“你要干什么,我不许你逞强!”曹操被强制抽上马背,周围混乱的火光晃动中,见儿子的眸子里的情绪,连忙朝他大叫:“跟着许褚走,子,为父不许你乱来”
昏暗的视野之中,他看到曹昂举起手中的刀刃在马臀上划了一下,马惊的朝许褚那边狂奔,“子!!!!”曹操心里泛起痛苦,视线里,儿子的身影渐渐隐没在火光、混乱奔跑的人影里。
“……其实,他们的目标是我。”
曹昂提着刀,听着父亲远处撕心裂肺的声音,眼角,泪水滑下来,“.……父亲,永别了。”
然后,他举着刀,与身边所剩不多的士卒朝杀来的铁骑撞了过去……
……
城墙之上,贾诩站在城楼下安静的闭着眼,倾听着城外沸腾的厮杀,身边传令的士兵望着这道背影,永远也猜不透这个人在想什么。
第两百六十四章 自有伤心人
模糊的意识在断断续续苏醒,疼痛也在传来,整个身体都已不像是自己的了,感觉不受控制的起起伏伏,传入脑海的外面的声音全是哔哔啵啵的水声,偶尔有飞鸟啼鸣过去,好多破碎的画面在意识里回放、重组,有人的声音响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公子你把甲胄、铁盔与我对换......”
“前面就是河,大公子躲进水草里,我去引开他们”黑暗天光里的视线,一名穿着他甲胄的亲兵戴上铁盔,满是污血的脸看过来,“公子回去后,定要给我们报仇!”带着笑,与十多名士卒沿着河岸朝上游奔跑,火把的光芒里,铁蹄轰鸣的追上去,响起厮杀一片。
水很凉,露在水草后的一对视线看着一道道过去的火把光里,如潮水般的敌人涌去那边,有声音大喊:“曹操的儿子在那边!”
跑动的身影中,有人打过火把望过来,挥舞刀刃大吼:“这边还有一个曹兵!”
视野摇晃起来,他感觉自己朝河中间奔跑,溅起一朵朵水花,身后传来箭矢的破空声,身上传来剧烈的刺痛,栽进湍急的河水中,瞪大的视野里,他看到一支支箭矢刺破水面,直直的从视野中贴着身子过去,不久,一切都黑了下来。
“水里好像有个人在飘......快摇浆过去。”
“不知道死没死!”
听觉中仿佛有梦幻般的声音传来,感觉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翻动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他还活着,兄长快过来搭把手拉上船。”
哗的水声在耳边炸开,昏暗里他感觉到了刺眼的光线,身体在升高、翻转,落到**的东西上,微微睁开眼,已是明媚的阳光刺进眼睛里,那是万里碧空的天,有阴影过来,一个大胡子的壮汉遮盖了光线又退开,“你命真够硬。”随后一张好看的脸凑近过来。
“能不能说话,你哪里人?”
视野模糊,又闭上了。
.......
水河畔,招魂飘在风里攒动,大量黄纸冥钱沿着河岸抛洒随着风卷去天空,有的被点燃,黑烟随着燃烧的纸屑弥漫河面飘荡。
曹洪、夏侯渊擦着眼泪沿途挥洒手臂,黄纸飘飞落到一道人影脚下,不远的河岸上望着宛城方向的曹操俯身捡起那张黄纸,嘴唇微微抖动,松开手指,那片黄纸随风飘远了。
“子……魂归……安兮……悔不当初啊……该听你一言……累得我儿命丧张绣之手……子……子……”
自那晚张绣突然反复,曹操随着许褚突围返回水军营,待天明后,引三军前去救援,只在城楼上看到了曹昂的盔甲挂在上面,打探后得知,那夜曹昂与曹安民被乱刀砍成肉泥,只得剥了衣甲。
“大兄节哀。”夏侯站在旁边肃穆叹气,上前搀扶痛哭的兄长,瞪着宛城方向,虎目也有泪光:“子的仇,去报,定把张绣小儿脑袋取来摆在子灵前。”
曹操近四十岁,正当壮年,到底也经过丧父之痛的打击,此时也能撑得住,他吸了口气,望着涛涛东去的河面,摆手:“子之仇自然要报,可眼下三军气势骤降,强行攻打,只会连累将士们白白送死,我虽哀痛,但也还不至于昏头的地步。”
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沉默一阵。
“吩咐全军,拔营吧。”他转身把住夏侯的臂膀,死死捏了一下,夏侯望着有些颓然离去的背影,“兄长……”
浑身缠裹绷带的许褚迎上回走的曹操,“主公,让褚回去杀了张绣为大公子报仇!!”
向来对曹操言听计从,没有多余话语的大胖子,此刻语气也略有颤抖,他清楚的记得那日可是大公子曹昂守住城门等他回来的,否则也难以避免被蜂拥而至的西凉兵围困杀死。
“我不心痛子离世,唯独连累仲康了。”
话语并未直接回应,而是戚声道了一句,当着众将、谋士的面向许褚拱手躬身,胖大的身形连忙去扶曹操,“这是我该的,主公切莫折煞褚了。”
“退兵吧,暂且先回许都。”直起身,曹操望了一眼周围郭嘉、荀攸等人,轻声说了句后,闭目抿唇的走去军营方向。
“奉孝可看出什么?”身形清瘦,长须白面的荀攸看去旁边的青年。
郭嘉拿过他的手,在手心上画了一个“嗣”字,摇头道:“大公子若未死,此事当可说,可惜大公子不在了,说出来,将来我二人不得善终。”
“明白了。”荀攸能得曹操赏识的人,头脑自然聪慧,反应过来里面的盘根错节后,也不在此事上多言,只是望着宛城方向,眯了眯眼:“奉孝觉得张绣能出的这般连环计?”
旁边,郭嘉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悄悄灌了一口,“此人若有这谋略,张济就不会死了,他也不会盘踞区区两城,此人背后当有一主谋,藏头露尾,深怕别人知道,或许存了其他心思,可惜未能较量,否则倒也能揣摩出一点蛛丝马迹。”
他盖上葫芦嘴,摇摇手:“走吧,走吧,此人害了大公子,虽说动不了许都那位,但动他还是可以的,想要藏头,我偏不如他愿。”
“奉孝可是又要请白狼来?”荀攸跟在他身后,随即点了点头:“也对,倘若主公未有盟友,此事大概就这样作罢,若是白狼过来,以他那无赖战术,确实能逼迫藏在暗处的家伙出来,只是奉孝该如何请?”
缓慢的脚步走到辕门停下,酒葫芦在门栅的木柱上轻轻磕碰几下,郭嘉仰头看了看天光,笑起来:“自然直言,此人快意恩仇惯了,大公子又在他麾下许久,到底还是有情谊的,北地眼下无事,若嘉猜测没错,过了今年,他该会对辽东动手,到时候就真没时间南下。”
“所以不如请他回中原过年。”他语气缓了下,看着碧空如洗的天空,笑容里,嘴张了张:“……也为上次事赔个不是。”
“恐怕不至于此。”
“.……顺便也想见见这头纵横北地,压服鲜卑、匈奴的白狼。”
俩人在辕门下谈话,没过多久,军中开始拔营北归了。
……
夜降下来,天空中繁星密布,清冷的皎月倒映在河面上,夜风呜咽拂过河岸上的船只,摇摇晃晃着,靠近河岸是一座渔村,偶尔人影走动发出声响,全村鸡鸣犬吠起来。
穿过村子的壮硕身形捏着几撮刚采的草药回到靠近河岸的木屋中,盖着被子的青年早已醒转,正望着窗户外的星月,男人将草药交给旁边麻布补丁衣裙的少女,“还看,拿去熬,大半夜的也不心疼你兄长。”
“这是救人嘛……”少女收回停留在受伤青年身上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低头,拿过草原跑去了外面。
“小兄弟身上的是刀伤吧……这种刀口,还不是一般刀能砍出的。”壮硕魁梧的男人在青年旁边坐下来,一只没有手腕的臂膀动了动,他把地上几枚还带着血的箭头归拢:“你这伤,加上在水里泡了太久,有些肉都腐了,挖去等长出新肉,这几个月你都别想出这门。”
青年平躺着,眼睛直直的望着窗外,外面传来浓浓的草药味。
“你家坐哪儿,我托人去传个话,让他们来接你。”
枕头上,沉默许久的青年,眨了眨眼皮,微微侧脸,干裂的嘴唇抖动:“.……若是可能,帮我传信去北地上谷郡……”
起身准备往外走的男人笑了下:“那你有的等了。”说完,转身跨步。
“恩公!”青年艰难的挪动下,挣扎起上身:“还未请教大名。”
“山野之人,哪有什么大名,叫我武安吧。”男人扬了扬齐齐断去的手腕,颇为豪爽的笑起来:“这条手断的时候,我也是消沉过,直到救下我这妹子,心里啊,就有了继续活着的希望,你就安心养伤,等有过路的商队来村里,我就帮你捎信。”
站在门口走出去又进来,探头望对方:“对了,你叫什么。”
“曹昂。”
青年靠着木枕,乌青干裂的嘴唇也泛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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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兵败宛城,长子战死的消息,还未传开,已有战马携带这条情报,飞驰的穿过河内,在太行山上一路朝北狂奔,超越一道道赶货的商队、行人,穿过关隘捷径,飞快的延伸而去。
等到第一份消息呈到东方胜的案桌上时,已是九月底了,然而这条消息犹如石沉大海,没有掀起风浪,等到正常传播渠道过来的情报,却是在十月中旬,最先听到曹昂战死消息的潘凤,披上麻带,裹着素缟向着南方嚎啕大哭。
不久,他朝城外的军营奔去。
第两百六十五章 毒士分析毒士(一)
山势逶迤向北,苍翠的山野延绵北方,上谷郡沮阳城位于太行山脉末尾一段,地势高耸,周围均是平坦草原,偶有几处丘陵也是稀稀拉拉矗立在不同方向,相对于前面一年,上谷郡更加的富裕、城外数里范围都是工坊和牧场,南来北往的商队、商贩聚集,将这里填充出许多热闹的景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离开这一方热闹,东南、东北两个方向平坦的原野上,人烟越发稀少,只有偶尔会有一两支商队从这里过去,听到战马奔驰的声响,有人探头张望,很快就被商队中的老人打一巴掌,怒骂:“这也是你看的?还不赶路!”远方,马蹄轰踏地面掀泥泞,数名骑着战马的骑兵在几条官道上跑了几个来回,返回到军营。
“马蹄铁果然好东西,马儿跑起来也不怕损蹄子了。”那骑兵跳下马背,向过来的记录官汇报一番,随后又与另外几名记录的官吏归拢梳理后,一起递去军中大帐,然而此时的主将并未在帐内。
硕大的白色狼旗在风中张牙舞爪招展起伏,校场上人海聚集,一辆辆辕车停在那里,大量崭新的甲胄下发到士卒手中,有人摸了摸里面,发现俱是羊毛内置,就连骑马的皮靴里也有毛绒。
“这往后冬天也不怕冷了……”有人将领子翻过来,欣喜的叫出声。旁边同伴点头,看去对方:“听说过不了多久还有一种戴在手上的要放下来。”
“你们消息过时了,刚刚我听田将军讲,下个月会给战马也穿上保暖的衣服。”有声音从后面过来,一名士卒抱着新发下的皮甲皮靴,脸上笑的起了皱子:“听说只有咱们白狼骑先装上……”
士卒们谈论着断断续续的话语,走去新建的房舍,巨大的校场边缘,公孙止看过天边那朵飘来的白云,对身后紧跟的俩人说起话语:“前几天,高升从定壤来信,让我扯了他太守的职位,想要回来继续领兵,他这样的家伙坐那个位置确实有些为难,可眼下我们有数郡要守,能用的人却不多,原本想让管宁、邴原二人来先做这两个位置,可俩人顽固不堪,只愿去教化鲜卑、匈奴。”
话虽然带有轻松的语气,但近年来公孙止的转变,每一次的谈话都会让气氛变得严肃,从当初歇斯底里的嗜杀,到如今气质沉稳的狼王,举手投足间气氛就会被带动,后方的如赵云、李儒等人也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只有等啊,等到明年那批草原上的读书人回来,才能缓解眼下的困境,首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与世家有关系,或无才的人统统丢衙门,这些屁用没有,一个个还挑肥拣瘦,我的饭可不那般好吃。”
公孙止回过头招来身后的赵云,让他并肩一起走。
“现在已入秋了,再过不久,辽东那场仗就要打起来,子龙可知道为什么要打这场仗?”他口中提到的赵云,沉默中抬起手,目光扫过校场上的士卒,点了下头,“军师有说过,趁冬季鲜卑人、乌桓没有战力,先耗他们一阵。”
走在旁边的公孙止露出笑容,重重拍了拍他肩膀:“这只是眼下的目标。”他竖起两根手指:“有两点,第一,拿下辽东占据由北向南的大趋势,形成对袁绍的南北合围……”停顿了一下,剩下的一根手指扫过校场上来去的兵卒,“他们就是第二,这中有部分人虽然参与过围剿大秦的军队,可终究只是打扫战场,没有生与死的搏杀,很难出好兵,这次过去先剿鲜卑、乌桓部落百姓见见血,再与他们军队厮杀,记住我公孙止的部下,就不能有对敌人心存良善。”
“是。”赵云低声应了一句。
话语之中,众人走完了校场,前往中军大帐那边,公孙止的声音继续:“于外,这次新的东西都优先给你了,马蹄铁、木马镫、绒甲、毛靴子,甚至还有叫手套的东西,揣着这些,到了那边一定要给我公孙止长脸才行啊。”
交谈时,一行人快要到大帐,前方辕门那边,一道骑马的身影疾驰着冲破关卡,挥舞手臂让拦截的士卒让开,发出吼声,动静传来这边,公孙止抬起目光过去,就见那膀大腰圆的身形从马背上翻下来,而后,跑动中摔倒,连滚带爬的冲来。
“首领……首领……”他大声呼喊。
不仅是公孙止,赵云、李儒等人见他一身披麻戴孝,不由皱起眉头,“何人死了?”
军营当中,不少士卒望过来。跑来年的身形满脸泪水,滴落到胡须上,他走到公孙止面前,听到询问,心中的悲痛涌上来,缓缓跪倒在地上,微微张开的嘴,带着低沉的哭腔,双拳砸在地上,“是……是……是子,子死了。”
声音过来,东方胜低下头。
“首领啊……子死了,他死了,死在宛城张绣的手中!”潘凤哭叫着,一拳一拳的砸在地上,双目通红,眼泪流出来,他爬过去抱住公孙止的腿,脑袋贴紧:“首领,一定要为子报仇,一定要给他报仇”
他曾经与曹昂一起远征过辽东公孙王,虽然中途出了差错,可二人苦守平冈山数日,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下,俩人的情谊自然比旁人更加密切,原本曹昂离去回到兖州,虽有不舍,但终究还是觉得回到家比在北地吹风受苦强,然而,今日听到曹昂死讯,往日的情谊在心中爆发出来。
灿烂天光,渐渐阴了下来,这一刻,除了潘凤,还有典韦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双目瞪的通红。
“他还是死了……”
大帐前面,公孙止闭上眼睛听着男人的哭声,叹了口气,原本以为自己提醒过他,希望能避免那场悲剧,可惜到头来还是死在命中注定的地方,脚步抬起,转身走进了帅帐内,众人对于这样的消息不免有些吃惊,随后跟着步入帐内落座。
“何时发生的事?”
“九月中旬。”
长案后面,公孙止目光瞟向那边席位上的酸儒,紧握的拳头松开,面无表情的开口:“把你听到的说给在座的听,就算要报仇,总得让大伙知道事情怎么发生的。”
潘凤擦着眼泪,行了行礼,在座位上说起了宛城之战的始末,当然中间以讹传讹,夸大的成分,选择性的剔除后,事情就变得简单明白。
“这曹操看上人家寡婶,倒把子给害死了。”
“明明稳赢的一盘棋,却是下的奇臭无比……”
帐中众将交头接耳,低声交流时,一直沉默未开口的中年文士,此时睁开眼,看向首位的公孙止,“主公,此事大有问题。”
“嗯?”公孙止望向李儒。
“主公也知儒原是西凉军,对于张济这个侄子,多少有见过两面,也知其为人,这事他可做不出来。”李儒手指敲在几案,声音肯定的落下。
“这事背后应该还有人在出谋划策。”
第两百六十六章 毒士分析毒士(二)
风呼呼的呼啸吹过帐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事背后应该还有人在出谋划策。”
李儒的话语肯定的落下来,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的一道道身影坐正回来,望向左侧席位的文士,周围装饰、毛皮虎头、刀枪剑戟,以及将领肃穆的表情,让陡然安静下来的大帐气氛变得肃杀威严。公孙止指尖点了点扶手,皱下眉头,最终手指停下动作。
“你说。”他望向文士,嘴唇动了动。
“那儒斗胆猜测一二......”
席位上,李儒起身行礼点头,“儒在西凉军时从未闻张济有军师,否则他也不会因为军中无粮亲自去攻城而亡,这人该是张绣掌兵后来的,而诸位有没有想过,为何外面独独说曹昂乃是张绣所杀。”
不等他说完,典韦皱了皱眉,捏起拳头:“还不一样,反正都是张绣首肯的,不然一个背后出谋划策的人怎能调动西凉军。”
“不一样!”李儒摇摇头,拂过宽袖负在身后,走过中间,说道:“恐怕张绣也没想到自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主谋却躲在背后藏头不露尾,或许他和儒一样,做过天大的错事,不敢在人前露面。”他目光看向典韦,抿了抿嘴唇:“典将军,我投入主公麾下时,正好是郭汜、李二人反攻长安的时间,可这二人绝没有这样的谋略,换个方向,或许躲在宛城背后杀死曹昂的,就是替郭、李谋划反攻长安那个人。”
公孙止眯起了眼睛,开口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贾诩......贾文和......”
帐中两侧,牵招、阎柔、赵云、典韦以及站在中间的李儒俱都望过来,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公孙止其实早已猜到,只是顺着李儒的话,将这人暴露出来,若是无依据的凭口说出这个人,倒会让在座不少人心中犯疑。
“主公知道此人?”
“略有耳闻,你一说,方才想起几年前我南下洛阳时,无意听过这个名字,但宛城那个到底是不是贾诩,还有待商榷,你继续说。”公孙止摆摆手搪塞了一句,让他继续分析。
文士躬了躬身,捻着须尖开口:“原本张绣已投降,却是因为寡婶被辱而反抗?此点让人起疑,一个决定献城投降的人不可能会因区区一个非其妻子的妇人复反,否则也不会忍受曹操数日待在其婶房中,这中间想必是有人挑拨离间,那么这里最大的问题,曹操在张府上,距离城门之远,就算他带数千人入城,能夺城门的机会非常少,就算换做主公,最大的可能也就是被堵在府邸里围困杀死,何故还能逃脱?”
大帐内安静的能听到人的呼吸声,片刻后,赵云皱眉问道:“军师的意思,这里面还有其他原因?”
李儒点了点头:“换做赵将军在城中伏兵重重下能否杀出城门?就算侥幸出了城,可城外驻扎的乃是西凉铁骑,非步卒可比,加之张绣此子枪法不弱,算得上一员猛将,为何拦不下区区残兵败将?所以,儒猜测,这些西凉骑得了另外的命令,他们的目标不在曹操身上,若是曹**了,可能不符合那位贾文和的利益。”
“唯独死的,是子和他堂兄弟!”潘凤嚯的起身,挥舞拳头,咬牙叫道:“那就说宛城张绣叛变只是专门杀子的?啊啊”他一把将几案搬起来砸在地上,怒吼:“到底哪个王八杀暗算我兄弟!!”
众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对于李儒所猜测的,大多都有存疑,自然不会像潘凤那般激动暴怒,阎柔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军师,子才回兖州不久,与那贾文和似乎并未有交集仇怨,为何要杀他?”
李儒抚须闭着眼想了一阵:“或许,他家中有人想要杀他呢?”他睁开眼,语气顿了顿:“若是曹家里有人私通外人,籍着征伐宛城的机会除掉曹操的这个长子,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贾文和说服张绣投降,他从曹家人那里知晓曹操性格、为人后,引诱对方去侵占张绣寡婶,数日之间,又在张绣和其余西凉军里游说离间,激起矛盾,到得事发,明面上是曹操自己惹祸引的大败,还失去了儿子和侄子,便是这样简单的过程。私底下却是布置出一环扣一环的阴谋,实则那人的目标一直明确的在曹昂身上。”
“张绣背锅了......但他也该死。”典韦瞪眼骂了一声,毕竟他与曹昂是一路投来北地的,“若非军师说破,咱们也只能看到表象,原来下面竟还有这般浑水,可曹操军中谋士难道也看不出?”
“不是看不出,他们应该是不会讲出来。”李儒深吸了一口气:“曹昂为长子,若是不死,他们大抵是敢讲的,可死了,将此事说破,暴怒的曹操绝对会杀了家中的妇人,但到底最后还是那妇人的孩子成为嫡长子,那么害死他母亲的人,会不会被这孩子将来秋后算账,那些谋士岂会料不到?”
他的说话声中,众将沉默下来,按李儒的说法,已经变成家中夺嫡的事情,潘凤垂下脸,擦着眼泪,“那子岂不是白死了?!幸好我家首领只有一个儿子。”
侍立大椅侧旁的李恪下意识的转过头,朝说话的潘无双瞪过去。那边,典韦伸手就在膀大腰圆的背上拧另一把,疼的潘凤一下捂住嘴,呲牙欲裂的趴在几案上。
“都下去吧,这件事听过就好,至于报不报仇,改日再讲。”公孙止挥了挥手,从白虎大椅里起身,大帐内的人各有各的想法,部分与曹昂有交情的自然想去报仇,另一部分更愿意发展根本,等壮大军队后,攻打冀州。眼下事情才在北地发酵,他并非原先那般鲁莽之人:“.……子之事往后再说,辽东冬季的战事不能停下,子龙,我要你部下在这个月抓紧熟悉战术,完成冬季作战的能力,十一月出兵辽西与锁奴汇合,到十二月必须入辽东境内,而后……替我好好把鲜卑、乌桓弄一顿,顺带把公孙度敲打一番。”
赵云起身拱手领命。
“云定将辽东雪地染成红色。”他声音平淡简单。
公孙止点了点头,挥手让众将离开,开口叫住后面的独臂身形“东方,与我一道吧。”便是与东方胜一道走去军营外,李儒也知二人有话要讲,并没有跟上来。这边,俩人上了马车,驶出硕大的军营,公孙止拍了拍酸儒的肩膀:“子的事,不怪你,这事啊,你是为我好,也为上谷郡好,我不能怪你。”
“谢首领宽恕,但私自扣下情报,区区也是有罪的。”东方胜摇摇头,旋即沉默片刻,才道:“但此时,区区还是要讲,子的仇,自然有他父亲来报,与我们上谷郡何干?他离去便是离去了,与我们没有瓜葛,上谷郡还有许多事要做,首领何必跑去中原掺合人家的家事。”
公孙止撩起车帘一角,望着外面来往的商队:“你说这话就有小家子气了。”话语停顿了一阵,他方才微微回过头,视线看过去:“曹家与我无关,可他曹昂毕竟算是半个部下,仇要报,更重要的是,此去中原,还要把韩龙要回来,他替我卖命,我公孙止不能寒了弟兄的心。如果可能,这个年就在许都过了,开春后,看有没有机会把吕布那边的事了解。”
“首领有没有想过做皇帝。”酸儒将目光抬起来。
“何必争一个名头。”公孙止放下帘子,手掌按在矮几上,握成拳头:“北地,我便是皇帝。”
车辕滚动驶入城门,夕阳渐渐在天边化为橘红。
送走酸儒后,公孙止一路回到家中,抱起扒着柱子学走路的正儿,逗弄几下,院子里静悄悄的,蔡琰站在旁边替丈夫解下披风和弯刀交给香莲。
“今日妾身听外面说,子……他死了。”女子转过身时,轻声的问道。
看了看怀中的儿子,公孙止就着石阶在屋檐下坐下来,沉默了片刻,干涩地答了一句:“他……唉……走了。”
橘红的光照在庭院。
第两百六十七章 碎梦的刀
残阳延绵照过屋顶,几只飞鸟从视线中越过去,落到树梢上,入秋后,气温还未降下来,府邸中丫鬟仆人忙着晚饭的事,从檐下来去,远远近近的还有近卫狼骑望过这边,公孙止抱着正儿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望着一片残红的天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子死了,夫君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吧。”
蔡琰搂过长裙,不嫌石阶上的灰尘,在旁边坐下来,双手撑着下巴抬头看天,孩子啊啊挣扎着伸出小手过来勾她束在肩侧的头发,公孙止将正儿转回来,揉了下儿子胖嘟嘟的脸。
“难不难过,人总是死了,回来的时候,酸儒给我在马车上说起过,曹家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夺嫡的问题,与我没有多大的关系。”
“真的?”
“假的,许都我还是要去一趟,韩龙还在曹孟德手里,人必须要回来。”
“夫君……打算怎么开这个口?”
女子说完,双手忽然放下来按在膝盖上,嘴角带起笑意:“.……不如,帮曹操一个忙,带起兵马直接南下,对外就说为曹昂报仇,要血洗宛城。”
鸟儿在树梢上叫了两声,拍着翅膀飞走。
树枝轻晃,公孙止捏了捏敢张牙舞爪反抗的儿子,对他说道:“你娘还真聪明,就不怕到时候被曹操顺水推舟,假的变成真的。”
“夫君……你……也学会取笑了。”
蔡琰伸手作势要打的架势,但手终究还是轻柔的放下来,伸过去捏着公孙止的手心,带着微笑靠在男人的肩膀上,蹭了蹭,看着在怀里反抗的小人儿:“夫君守着这个家不容易,过几年真如夫君说的那样,袁绍兵马强壮后,必然会先拿曹操和我们,若是此时中原动荡,其实也不是夫君想要看到的。”
“我觉得南下兖州其实也是看到正儿的时候,才下的决定。”公孙止望着天边的红霞,低声道:“除去子算是我半个部下不谈,光从曹操疼爱这个儿子上,也值得让人同情,因为我现在也是一名父亲,如果对换一下,正儿要是出了事,我想不到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女子挥去拳头在丈夫后背锤了一下,嘟囔:“乌鸦嘴。”公孙止看了一眼妻子的表情,摇头笑了笑,伸手将她搂住:“去中原三件事要做,要回韩龙,顺便声援一下曹孟德,把人情还了,最后便是让牵招把张杨的信交给吕布,然后……先和曹操把徐州、宛城都推平,接下来才有信心与袁绍对抗。”
“那辽东呢?”
“赵云会知道处理,那边终究不会有太大的阵仗,他也缺少独自领兵作战的经验,那边就交给自己想办法打。”
“妾身多嘴了。”
蔡琰意识到自己问的太多,立即缄口。公孙止不在意的笑了一下,手指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这些没什么不可以听的,你是我一床上睡的人,若是连你都要防,那我公孙止活的可真够累的,还不如回草原上去当马贼,杀人越货。”
“那……老婆是什么称呼……是指妾身老了吗?”
“这不算老吧……可能是老伴的另一个叫法,上次听人说过,就记下来了。”公孙止笑着解释了一下,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蔡琰抬起头,看着丈夫难堪的神色,指尖轻敲在下巴上:“还有……动物园是什么,夫君为什么说是自己养狼的……还有……初中……还有电视、钢丝床,这些都是什么?妾身不明白。”
“随口乱编的……大概做了个奇怪的梦……嗯,还梦见天上有巨大的铁鸟飞过去,房子快有天那么高……”
“那夫君的梦真够离奇的。”
夫妻俩围绕这奇怪的梦说笑一阵,蔡琰眼底闪过狡黠的笑,但终究未把那晚的事说破,那是夫君心底的秘密,自己就当听过就忘了,这样的日子得来不易,毕竟她需要做好一个妻子就够了。
“梦过去了,醒了,就没有了,再详细一点,总不能让为夫重新回去睡一觉,去看那光怪陆离的世界吧?”
蔡琰靠着丈夫,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橘红在天边燃尽了最后的光芒,夜色降临下,府中上下挂起了灯笼,夫妻俩抱着正儿去往偏厅吃饭,小人儿在父亲怀里不安份的直起身板,想要伸手去勾屋檐下那亮晃晃的灯笼。
“哇啊啊……哦啊……”
圆圆的眼睛望着一盏盏的红灯笼划过视线,从上方飞过去,兴奋的叫喊。
……
同样的夜色,原本在另一段历史当中追击皇帝的二人因为互相猜忌、攻伐都得到好下场,然而此时,因为一些各种各样的小意外,郭汜、李竟驻留在河西郡,劫掠过几处村镇,大抵是将吃食补给凑够了。
“信使发给徐荣,不知有没有替我们传达给公孙止。”燃烧的火光里,李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不管怎样大家都是西凉一系,他终归要帮我们,若是不帮,咱们一起占了雁门把他赶走,公孙止也不敢拿我们怎样,逼急了投袁绍也是可以。”
火光在风里猛烈的摇晃,照着周围士气低落的士兵脸上,话语在风里飘着,传出数丈远。郭汜面色冰冷,望向对面抱怨说话的身形,撇断了一根树枝:“你已不是大司马,说不定你我家人俱都被人屠了,还妄想什么。”
“死就死了,先寻个落脚地,让将士过完冬天,缓过气来,咱们再杀西凉。”李在旁边石头上砸了砸拳头,咬牙切齿说了一句,随后肩膀垮下来,“公孙止当真会收留我俩?”
“试试吧,当初若非我开口让从马贼变成官身,这个情他总要还的。”闪烁的火光下,郭汜的脸色平静如常,让李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片刻后,郭汜站起身望着北方,指过去,又拍了拍胸口:“公孙止是马贼出身,我也是,他应该会收留我俩。”
对面的李叹息了一声,随即大笑起来,笑出眼泪,“从马贼成了车骑将军,现在又去投靠当初的马贼,我俩绕了好大一个圈,又回来了……哈哈”
笑声远去在黑夜里,天亮之后,清晨的曙光划破云端,这支不满两万的队伍再次起程,穿过河西,进入羊肠仓,绕过并州走往大山深处,朝雁门郡行进。
十月二十七,下过最后一场秋雨后,一匹快马自雁门方向进入上谷郡地界,公孙止站在巨大的校场高台上,收到了徐荣的书信,看了一眼,捏在手中,他视线里白色狼旗招展,一道道穿上冬季作战的甲胄的白狼骑整齐延绵开去,杀气蔓延。
风过来,带起披风斜斜卷了起来,他抬起拳头,偌大的高台下,林立的长戈高举映出一片片森寒的冷芒,呐喊声震天彻地,某一刻,拳头挥下来。
“出发!”
号角在军营吹响,白马银甲的将领提枪冲在了前方,身后无数的骑兵一列列跟随而去,大地上响起了雷鸣,旗帜上的白狼扑向了草原。
公孙止看着空下来的校场,转身走下来,将手中的情报轻描淡写的扔到地上,踩过去,话语简单:“.……投我?何必弄一把刀在背后。”
随后,翻上马背,他看向李恪,晃了晃马鞭。
“去信告诉徐荣,兵留下,人杀了!”
.......
十月三十这天,上谷郡出兵,万骑踏上了太行山脉,外界还在迟疑真假的时候,大量的骑兵跃出太行山,在十一月十五那天出现在河内郡,一万余骑毫不迟疑的直扑兖州,不少人在收到确切消息的这天,睡不着觉,没有知道那头白狼的骑兵到底为何而来。
无数人在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