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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被ko格斗家元元     妄心txt下载     妄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章 擒拿(二)

    厉无咎的指尖生出三团氤氲之气,命我们各自咬破指尖,滴入鲜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变钜子照做。两团氤氲之气分别混入厉无咎和变钜子的鲜血,渐渐冷凝,幻成与两人气息相似,形容相仿,有血有肉的两头念兽。

    我剔了下眉头,默念真言,咬破狮子皮,挤出几滴狮子血滴入氤氲气里。呆了片刻,第三团氤氲气也幻成一头狮妖念兽。

    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三团气会在六个时辰后消散,我们必须在六个时辰内回到这里。”厉无咎道。

    变钜子道,“得到招妖幡,我们即刻遁走,不必回转。话已经带到,余下的事情让那些妖王去闹。”

    他一面翻检象王告知的悬圃库房的路线图,一面从纳戒里取出一枚精金打造的墨色鲤鱼。掀开地毯,启动精金鲤鱼的机括。鲤鱼的头开始旋转,犹如一个钻头,凿穿地面,从地下开出一条路来。鲤鱼的双睛则放射强烈光芒,将新生的地洞照得通明。

    我由衷赞叹,

    “没想到变剑仙还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

    “如果不是在墨术上耽误太多光阴,我的剑道更当精进。”变钜子叹息。

    厉无咎又从指尖放出一团氤氲气,氤氲气凝成一团软泥怪,将刨出来的土石悉数吃下,却一点也不膨胀。

    精金鲤鱼开道在前,软泥怪吃土在后,我们留三念兽在上,三人探入地中,又随在软泥怪后。

    这地下都布置了灵脉法阵,不能随意缩地,只能硬破,又要绕开灵脉运行的路线,以免破坏输送全城的光、热、水管道,引起悬圃群妖的警觉。可变钜子的铜鲤鱼竟然一点纰漏也没有出。

    初时鲤鱼凿开的只是较软的土方,我们越行越久,也越行越深,鲤鱼头开始与岩石碰撞,鲤鱼身形只是稍稍停滞。软泥怪继续吃岩石,还是没有膨胀。

    我这回赞美起厉无咎来。

    他道,“雷法已经被我师尊穷尽了,御水也无望超越我宗子非鱼真人、千岁寒真人,我只好另辟蹊径,水火风土四系法相都有所钻营。”

    厉无咎标举的都是星宗人物,他人不论,我自觉自己的雷法别开生面,这是自己道行尚浅,也未见得低于任公子多少。心里稍稍不服。

    “根据线路图,洛神家的库房在悬圃的西北宫殿下方。宫殿所在是一座浮岛,用一头洪荒鳖妖的遗骸制作。从浮岛到地下深处,中间有水阻隔,由升降梯连接两处。地宫是瑶仙用大神通挪移来的洪荒冥古岩围住,等这鲤鱼钻不过去,我们就到了目的地。”

    鲤鱼的前进停顿。厉无咎收了软泥怪。

    前面是一堵蓝色岩墙,不用照明,自在放光。神念扫上无法穿透,反而将神念反射过来伤我心神。我不敢用神识去照,只用眼睛去看:蓝色初看平凡,长久凝视,只觉得变幻多端,好像凝固的海那样。

    “冥古岩是我们已知最古的岩石相,历劫不坏,只有真人以上才能勉强塑形。修真界最厉害的几幅甲胄盾牌就是用它做材料。”厉无咎指点。

    我问变钜子如何是好。

    ——我们还在灵脉法阵的影响中,他无法动用元婴真元震碎冥古岩。另外,这是洛神最紧要的几个地方,他用九转剑意强破,必定触发机关,败露事情。

    变钜子一笑,不紧不慢从纳戒取出一枝半截如赤铜,半截如草木的莲花。

    他将犹如赤铜的下半截莲花插入冥古岩。

    那似乎亘古不变的岩石与莲花接触,像活物那样一颤,又像解冻那样,渐渐融化,变成一道碧蓝的水幕。

    我和厉无咎踏步要进去,变钜子忙拦住我们。

    “冥古岩变相,这水幕犹如八转神兵的剑光。即便我过去,不开元神宝焰,肉身必然齑粉。”

    他伸出留有宇宙锋剑意的一指头,轻轻划开水幕,吃力地贯穿出一个十来丈深,狗洞大小的口子,我们三人学小狗,如履薄冰的爬了进去。

    随后变钜子拔下悬在水幕上的莲花。冥古岩渐渐冷凝,又变成了蓝色的石墙。只是蓝色石墙上新刻一朵莲花印记,好像是不知多少百万年前的遗留。

    进入冥古岩围成的地窖,是个小球连大球的复合穴室,只见无数宝珠(都是取出各色蚌妖的精华)照耀各座球室,从穹顶到四壁,交光映影,让人眼花缭乱。

    穴室寂然无人。

    宝珠照耀中,两个螺旋梯子交缠上升,不见尽头。各种奇宝珍籍悬浮在双梯四面。那枚藏招妖幡的金葫芦就悬在两梯之间。

    “不但可以得到招妖幡,洛神家数百年的收藏也尽归我手——没有人会在不可能突破的地方作防备,然而本钜子最善于突破不可能突破的地方。”

    变钜子神念一扫,哈哈大笑起来。

    我愁眉不展,的确,即便琳公主能对变钜子的行动洞若观火,但她怎么能想到变钜子竟然从无法穿越的地底钻了上来?

    我恭维变钜子,

    “剑仙,您是如何做到的呢?”

    变钜子得意道,

    “不止此处,就是剑宗的镇妖塔我都来去自如。你们看见我破开冥古岩的那莲花吗?——原来本宗的魔高一丈塔和剑宗的道高一尺塔是一对从北荒的冥古岩中孕育双生的洪荒异种。道高一尺塔是铜树,魔高一丈塔是血莲,五百年前宗门征北荒时祭炼了那铜树,血莲祭炼未成,直至萧祖师才完成,而我手中的那莲花便是这两种的脐带。”

    我恍然大悟,那枝莲花的上半截与血莲相连,下半截与铜树连接。两塔都是冥古岩作材料,所以这脐带能出入自如。怪不得当年他随便进入镇妖塔,又随便退出——就不知道,今天剑宗还是不是变钜子的后花园?

    “那招妖幡是洛神瑶祭炼,器灵只是服事于洛神琳,并没有心意相通。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窃走,洛神琳算计不出来。但到我们手上也发挥不出用途。为了交结群妖起见,还是照变剑仙之前说的,带出后毁去为好。”

    厉无咎道。

    变钜子却摇首,

    “小友太过天真单纯!那席话只是我说给小母虎的辞令,打动小姑娘的。这旗幡印了好多大妖的元神烙印,毁掉岂不可惜了!——洛神瑶不在了,但我家萧祖师和你家任祖师难道不在?带回去,交给二祖师重新祭炼器灵,那我们就能重新利用此幡控制西荒群妖。我们的声势就更加大了。”

    变剑仙的心果然一如既往的毒辣,我感慨。

    厉无咎不满道,

    “你家祖师以弘扬道法,扶掖妖族修士为己任,变剑仙也在四妖王前鼓吹海底可以证道——可你我心中明白,恰是这招妖幡禁制了西荒群妖的元神,使得他们没有天劫可以洗练,始终无法证得真人以上——我不能让变剑仙一面继续欺骗西荒群妖,一面收得此幡继续驱遣他们!”

    变钜子忿忿道,

    “干大事而要面皮,就是你这号呆子——你要慈悲,自顾自一边去,让我上去取幡。”

    厉无咎拦住他前面,

    “变剑仙留步。这幡由厉某来取,往后交给我宗祖师保管。”

    变钜子冷笑起来,

    “原来是你家祖师不安好心。让开,不要阻挡我。厉道友,你以为我们一样维持金丹威能,你就能取巧胜我?哼,即便只维持金丹威能,我胜你也不费吹灰之力。”

    “变剑仙,不管胜负,在这库房打斗,总要惊动悬圃中人。让我来取幡。”

    厉无咎这番话讲到点子。变钜子正要拔剑,终于忍耐住。

    “夜长梦多,这种是非之地,不易久留呀。两位不要伤了和气,既然一时商量不出,还是由本小妖上去先把幡取走。我又没什么渊源,这幡让我暂时保管。我们太平出了悬圃,什么时候两位商量出结果,我再把幡交出来就是。”

    我发言。

    “不愧是万里云祖师的传人,我信得过。”

    厉无咎见我说的诚恳,点首。

    变钜子眼中精芒一现,也点首——他还以为我仍在他的尸丹控制之中。

    在两人对峙的目光下,我小心翼翼地爬上高高的螺旋梯,去摘那个金葫芦。

    狮爪即将够到金葫芦,忽然,我惨叫一声,捂着心口,从螺旋梯跌落下来。

第三百二章 擒拿(三)

    变钜子和厉无咎面面相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变钜子向睁大眼睛的我传来神念,一**催动我脑中的三尸虫。可我早将三尸虫炼去,他又如何能催动我呢?

    “死了。确定无疑。”

    变钜子道。毕竟三尸虫不是傀儡虫,寄主死了它也无法驱动尸体,食尽脑髓也要命丧。他略有哀戚地抚上我的眼睑,但怎么也抹不平我的眼睛,终于放弃。

    “我看到狮无名钻入宝珠照耀之中,去取那个金葫芦。怎么眨眼功夫,就跌下来死了呢?”

    厉无咎的目光炯炯注视金葫芦上方,

    “洛神琳难道有未卜先知之能,上面预先作了埋伏?我们的行动莫非一直在她的掌握之中?”

    变钜子恼羞成怒道,

    “绝无可能。魏国伐蜀,人尽皆知,但几人能预料邓艾会取道阴平天险?——我看,上面是本来守护此窖的高手。”

    “这里元婴都只能发挥金丹威能,又有什么高手能一击杀死一个道胎金丹?非是真人不可,但堂堂真人又怎么可能屈尊为洛神琳守地窖,既然是真人又怎么能鬼鬼祟祟袭杀一个小辈,洛神琳也万不会将如此珍宝交给一个信不过的真人看守——除非……可原剑空刺杀唐未央的事情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厉无咎自言自语,念到“原剑空”三个字,声音颤了一下,向变钜子道,

    “据我们在昆仑的内线,原剑空近来低调担任了昆仑驱邪院协理。但这几日我们奔走西荒各处,全没有听闻他的半点动静。会不会在这里守候?”

    变钜子久久凝望金葫芦,恨道,

    “上面各种宝珠耀目,我又无法展开元婴法眼,看不真切。——哼,不错,我们是围绕洛神琳来此,昆仑有人守在这里的确守住了关键。”

    变钜子停了下,向金葫芦上方呼喊,

    “上面的道友不必藏头露尾,请现身吧。我们是洛神公主请来的客人,误入此地,纯是误会。你误杀了我们的朋友,也就是洛神琳的嘉宾,也是误会。两方都是误会,就此两清。你出来,我们立个相互都不透露内情的盟约,如何?”

    上方没有声音。

    其实上面也没有任何人。又有谁能答复他们两人呢?

    长久保持假死状态对金丹绝顶的我不是一个负担。但一面睁大着眼睛,看着两大修真者的脑补,一面要克制自己的表情和躯体,倒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我虽然觉得很好玩,但一星半点的泄露都会让我有性命危险,我还是勉强克制。幸好,我的脸上另有一层狮皮覆盖。

    ——我一直在两个人的监视之中,没有任何机会知会琳公主,也没有机会金蝉脱壳,心头计算,只能尽可能的拖长时间,直到琳公主觉察有人偷偷入侵她的地窖。

    变钜子又向上方喊了一遍。

    “呵呵。”

    还是没有答复,上方传来了青年男子的狡黠笑声。我听来十分亲切。这是我的声音。我借着宝珠光芒照耀,将银蛇剑放在上面。器灵是我的神念分身,在模仿我的声音。

    变钜子的神色反而缓和下来。

    我在镇妖塔底和他当面认识,他记得我的声音。器灵的笑声让他彻底镇定了。毕竟在变剑仙眼中,我不过是一个阅历浅薄的小辈。未知让元婴都恐惧,但已经知道的东西却没有什么可怕的。

    ——但他真以为尽在掌握之中吗

    “常听厉道友想与昆仑的原剑空和洛神琳切磋。原剑空就在上面,厉道友上前和他交锋一番吧。”

    变钜子怂恿道。

    厉无咎半晌不言语,他怔怔望着挺尸的我,喃喃道,

    “不止一次一击杀掉绝顶金丹……我不是忌惮原剑空,师尊赐下我一种绝强念兽,足够自保。只是……如此狭隘的空间,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上方的人。那时的难堪和羞辱,不堪设想……我,我是没有把握瞬间拿下原剑空的…………变剑仙,我们本来就是趁洛神琳不备来盗宝,现在暴露了,我本没有想做错事,我们速速退走。”

    变剑仙笑,

    “色厉内荏之辈。原剑空守在上面,如果能呼叫援手,早就呼叫。能触发阵法,也早触发。何必与我们僵持虚耗?分明这里已经是密室中央,没有任何阵法,也与外部隔绝,他只是一味拖延时间。你只管上去猛攻,我在后面押阵。”

    ——变剑仙也猜到了几分。我的确在拖延时间。上面没有出口。洛神家是靠专门的真言出入。我们是在墓穴那样的地方。

    “呀,我记得我们来临时,麟圣传了变剑仙您指挥原剑空脑中阴魔的咒法,您念出来,必然能瞬间克敌了。”

    厉无咎道。

    我心中一惊!

    却听变钜子道,

    “那咒法我早扔了。麒麟特地为这小辈准备一套手段,真是掉尽身份。本剑仙哪会为收拾一个道胎金丹特地准备,笑话。今天的情况,是个意外。还是你上去。”

    厉无咎硬着头皮,飞了上去,喊道,

    “原兄手下留情,在下实在情非得已。”

    我定下心绪,你,我可是不怕的。

    一团紫电从无生有,围绕着厉无咎周身。

    他的身形将要进入宝珠照耀之中

    轰隆。

    围绕着金葫芦。有两团紫电像两股浪头撞击。我分出一半真元,遥控指挥银蛇剑,与他的紫府神霄雷法对上。

    密室像个巨大的钟摆,轻微摇晃。

    四溅的神雷纷纷落在密室各处的法器上,奇异的是有一些被法器尽数吸收,犹如石沉大海,有一些被法器反射,折出无数绚烂和致命的雷光。变钜子一面观战,一面用指剑引开弹到他这边的雷光。

    “看来方才杀师无名的雷法让原道友损耗的真元甚剧。厉某这点粗浅手段,竟然也让原兄这样为难呀。”

    ——我出一半真元与你全力相拼,这样相持已经很不错了。

    乱飞的雷光有些溅落到我身上。我身上罩了狮子皮,些微神雷,本来不忌惮。但厉无咎似乎怕狮无名的尸身毁坏。神念一扫,那些乱飞的雷光仿佛有了意志,长了眼睛,竟然硬生生从我身上跳开。随着他的手指屈伸,一粒粒重新凝成雷珠,提了上去,继续与银蛇剑的神雷厮拼。

    银蛇剑的都天神煞本来与他的紫府神霄雷打个平手。可当雷浪打碎,我们各自的碎雷都磨去了灵性,亲自指挥群雷的厉无咎却用神念重新统御起无主的神雷。我是远程遥控,雷浪打碎,银蛇剑却不能重新控制。几次对轰雷浪,起起伏伏,厉无咎手头的神雷却是越来越多,七波之后,平局不再。厉无咎的雷浪将银蛇剑的神雷打得缩入金葫芦后面的灿烂珠光里。他马上会进入珠光之中,那里没有我的真相就会被识破。

    我心思直转。却听变钜子道,

    “厉道友难得遇到棋逢对手。我就不烦扰你们切磋了,这葫芦我取了。”

    变钜子离开我,飞了上去,目标是那个金葫芦。

    “厉道友已经瞧出来,我不过是一个三板斧,你们的议论我全听到了。我们是宗门同道,不会互相伤害。我势穷了,上面有脱身的通道,葫芦由你去取呗,但千万不要落在变剑仙上了。我和你合力阻止他。只留下我一个的话,他是要取我性命的。”

    我与银蛇剑心灵相通,器灵将我的神念传向厉无咎。

    他打了个手势,压迫银蛇剑的神雷撤走部分,倒击变钜子!银蛇剑的神雷朵朵引开,也转向变钜子。随着银蛇剑抗衡厉无咎的雷逐次撤走,厉无咎也将更多的神雷逐次引回变钜子。

    初时,变钜子还用指剑抗衡。等银蛇剑和厉无咎的神雷汇聚一道涌下,只好从袖中取出门板般的八转神剑白山黑水,顶在头顶挨砸。

    厉无咎趁着这短暂的上风去摘最靠近他的金葫芦,手甫触上,忽然疼得惨叫一声,五指骨头全部倒翻,肉身的一只手掌立时废了。

    “这金葫芦下了禁制。”我通过器灵道。方才我去碰的时候,也有巨力反激,幸而我的狮爪是珊瑚铁,才没有废。他的**可没有那样强横。

    厉无咎的废手收入袖中,忍疼笑道,

    “这才是真神器嘛。”

    下方变钜子的巨大神剑却开始滚筒般的旋转。我们压住神剑的神雷进入转动的巨剑,再不出来,一点点地被绞去,仿佛正被一个巨大的磨盘碾成粉末。

    变钜子开始向上升,他在不断接近金葫芦。他抬起一只手,指剑的剑光射向金葫芦,却也是或被吸收,或被反射。金葫芦纹丝不动。

    “到了这地步,还是要稍微动用九转剑意呐。”变钜子道。

    我知道他还有两只手指留有宇宙锋的剑意。

    他脸色凶煞,举起一只肉指瞄住金葫芦。

    “原道友,打开出口,我拿了金葫芦出去。”厉无咎焦急道。

    我通过银蛇剑看到球顶密室上的石门和石门上的咒文,但我怎么知道如何开启。

    “厉道友,你能把金葫芦取下吗?”我通过器灵反问。

    厉无咎叹,

    “没想到在这里要用师尊赐下的手段了——日后责骂免不了了,只有请雷将出来吧。”

    ——什么是雷将?

    我毕生研习雷法,从没有听说过。

    变钜子的脸色却是一寒。

    厉无咎又一只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紫皮葫芦,掀开葫芦口,口中开始诵三章诘屈聱牙的咒文。

    “陨落了的人,就不要出来了!你怎么能在这里用出对付宗门的手段!”

    惧极而怒的变钜子厉喝。不止一缕宇宙锋的剑光,而是千万缕宇宙锋的剑光,从无数匪夷所思的角度照射向金葫芦、厉无咎。

    厉无咎一慌,在最后一行咒文上停住。

    雷将没有唤出。宇宙锋的剑意不再追蹑厉无咎,转回砸那金葫芦。千缕剑光聚在一点。

    葫芦一抖。神光渐熄,终于散去。从原来的位置跌下来,直直落在变钜子手上。

    变钜子不住狞笑,他的嘴角溢血,一枚含有宇宙锋剑意的肉指永远消失,只剩下了最后一枚,

    “如果我以元婴道行催发宇宙锋,足够粉碎这金葫芦,直接取走里面的招妖幡。算了,失去一道剑意,得到招妖幡也是值了。”

    他洋洋得意地抚着金葫芦,正要降下来脱走。忽然握住葫芦的手抖了一抖。他看到有几十缕蜘蛛丝般的黑线粘住自己握葫芦手的手腕,那只握巨剑的手也跟着抖了一抖。

    变钜子又望向那只抵住我的器灵和厉无咎雷法的手,几十缕蜘蛛丝般的黑线也粘住那握巨剑手的手腕。

    黑线本来看不见,只是在宝珠的照耀下才映出金属的光泽。

    下方的狮无名尸首僵硬的站起来,手上好像握持着什么兵器,不是他的狮爪。沿着那牵着他的双腕的百缕蜘蛛丝剑光全是那兵器发出。

    “怎么会?”

    变钜子轻呼一声。

    我一牵百缕蛛丝剑光。

    变钜子的两个手掌离开了手臂,掉了下来。

    一只拿金葫芦的手掌跌到了狮无名的足下。另一只拿巨剑的手掌跌倒了更远处的地上。

    原来抵住的神雷没有了阻碍,全数浇在变钜子没有元神宝焰护持的金丹肉身上。

    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密室。

    密室球顶的石门突然打开,琳公主从球顶上方俯视我们。

第三百三章 权现 (一)

    从云雾缭绕的外面看,悬圃如同漂浮在空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深入到云雾中,却见到悬圃坐在一株浩大无比、犹如王座的桃树之上。每一道扎入大地的根须,裸在地表的部分便浑如一道山脊。

    大桃树没入巨崖。鬼的哀号和啼哭飘荡在谷中,充满了我的神识。桃树之间还有城镇和军营的景象,鬼号是从那里传来的。

    我和琳公主站在桃树的枝桠间。树间暗如幽狱,我们的身形更是渺小不足道。但她头顶光冕,照耀幽冥,巡行鬼部,这渺小的一点,反成了幽林的中心。

    我听清楚了有鬼呼喊主君,又有鬼呼唤圣母。

    “这桃树自洪荒以来便诞育在天地之间,生机无法计量,横死的人、天年尽的人,魂魄受这桃树滋养,虽然无法还阳,却转成了鬼身,游荡在桃树间。下面总共有二十四个鬼部,五万炼气士吧。”

    琳公主道。

    “这些鬼……下方诸位,过去是怎么丧去形骸的?”我问。

    “千年来侍奉我娘,在历次战争阵殁的炼气士。道行浅的先化散了,道行深的得赐不死果实,在和昆仑的厮拼中被咒死。只剩下些不上不下的。”

    琳公主转首道,

    “资历最久的参加过周祖征楚的弭兵之役。最强横的参加过五百年前与星宗、剑宗和列国诸侯的会战。初代鬼王要在秦蜀之间立足,还是向我娘借了一批鬼将鬼兵。他后来背叛了我娘。往后,我娘就把所有鬼的名籍都录在招魂幡上了。”

    前些年文侯统领的西军人数不过数万炼气士,也没有多少大战经历,就堪堪与妖国的精锐战平。如果按照我宗的方略,单是将悬圃移到中土,洛神家的鬼卒配上昆仑的军械,红尘就凭空多了左右天下格局一只大军。

    数十股幽焰游了上来,聚成人形,目射冷电,手捧金爵,纷纷向琳公主叩拜行礼,贺公主圣寿无疆。它们皆是强横的金丹道行。余下万鬼亦贺,众鬼自上而下山呼,仿佛是排成长龙的萤火虫。

    “这些老师当年不是中土的王侯将相,便是兵家、纵横家、法家、墨家、农家、货殖家、武道家、剑侠里的顶尖人物。陨落在洛神家与剑宗和星宗的大战中。这些年,他们也教过我很多东西。”

    琳公主还礼。她从葫芦里取桃酒,一一为诸多鬼身金丹斟满。这是回转天年之酒,给天年该尽之人续寿。我定睛细看,那二十四金丹的金杯竟然都是赐予山河榜前十的杯盏,每个杯盏都有前代真人和厉害元婴刻铭的祝酒词。

    我不禁想象当年洛神家与剑宗恶战的酷烈。至少二届山河榜积累的元婴候补都毁了前程,永远断绝了证道之途。

    群鬼呜咽叩谢。

    随后琳公主轻击双掌。

    一个周身贴满锁灵符纸,形同干尸的男子被寄生在巨桃树上的藤蔓缚住,垂到群鬼之中。虽然躯壳这般凄惨,但这躯壳下隐隐透出一股炽日般威压。

    群鬼纷纷远遁,让出一个圈子。琳公主一挥手,贴住男子口的符纸飞去。形骸枯槁的变剑仙破口大骂,尽管骂得有气无力,

    “洛神琳,你竟感藐视宗门间的礼制,如此折辱我这个前辈!我是来访客人,竟然将我囚禁!洛神琳,你卑鄙无耻,不敢与我堂堂对阵,反而靠阵法压制。原剑空,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也在,呸,我瞎了眼睛,竟然被你暗算了。若不是我的形骸被你与厉无咎这猪骤然毁了,你们怎么困得住我!”

    我脸上**,心里宽慰自己,如果我不偷袭,老子可是连性命都没有了。

    琳公主讥讽道,

    “你是我座上之宾,我本来打算客气送走便是。谁想到你身为修真界有脸面的元婴,却来我这里做贼。听原剑空讲,若有机会,你还要斩下本公主的首级献给萧龙渊呐!”

    群鬼怒不可遏扑,白蚁群那样扑向变钜子。

    变钜子声嘶力竭地狂叫,“我是为了解救诸位,我是要盗招妖——”

    “啪!”

    琳公主的虎掌凌空一扇。清亮的耳光扇响起。

    变钜子半边的嘴被打歪,牙全落了下来。

    他发不出声,阴冷的神念传过来,“我变钜子发誓,此生不杀你们两人,变某立被劫数粉碎。”

    我叹息一口。当时我用金目鲷斩他,就放弃了好好收场。

    琳公主冷冷一笑,朗朗道,

    “本公主处事公道,我也不立誓。你这番犯罪未遂,我这趟不害你性命,只做相应的惩戒。至于以后——你现在已经胜不了我,以后永远害不了我性命。”

    变钜子满脸愠怒。

    琳公主击掌,群鬼退潮般散开。那封住变钜子元神的符纸纷纷脱落。我担忧地牵了下公主衣角。她微微摇首,“洛神一脉,可不会让外人看轻。”

    只听变钜子一声大震,全身触目惊心的烂肉全数抖落。他把残毁的躯壳全数毁去。犹如金蝉脱壳,皎洁强盛的元神脱出,聚成一个男子,一念间化作一道白虹,从桃树底下便移至我们面前,以指作剑,凝成剑光,倏尔刺向琳公主的心口。

    “充其量金丹罢了。”白虹中变钜子道。

    他还未言必,忽然整道白虹僵成了冰柱。从谷底陡然吹起的冰风瞬时冻住了变钜子的元神。

    那白虹强烈地弯曲,要挣脱冰封。谷底又有数道冰风吹来,几次反复,变钜子元神变化的白虹轨道摆动几次,又多了无数冰凌。

    随后,谷底阴风涌动,跃出两枚杏仁形状的明月,接着是一只更大的白虎在阴风中跃了出来。那明月不过是白虎的眼睛,那冰风也只是白虎吹嘘出来的气。那白虎忽而散作气,忽而聚成虎形,从洪荒大桃树上几步爬到悬圃上,环其身,将悬圃这座住了数万人的城池环在怀里。

    然后她垂下一只虎掌,无聊地拍打冻住的变钜子元神白虹。

    连拍几下,整个大桃树都抖了起来,那白虹忽然被拍成一张纸薄,又忽然被拍成一条线细,渐渐被拍成一团浆糊般的东西,碎成无数碎絮般的光,然后白虎又将那无数碎光揉在一块,扔进了深渊里。

    初时我还听到变钜子在白虹里叫骂,到了后来,再没有半点人声。

    不需要再上符印,变钜子即便作为元婴,也被打的不能自理。好像一个人被斩成无数,又揉捏起来,再斩成无数。

    即便是我的阴神,也不禁战栗。我不禁靠拢琳公主,害怕地牵住她的小手。

    我曾在洛神瑶的瞳孔里看到过那兽的形象。谷下的那兽规模远小于洛神瑶瞳孔之中。但身临其境,我的震怖格外强烈。

    我想到了幼小时候遇到的银龙。我想到了与天落真人决战时候的萧龙渊。

    即使是修真者,在浩渺的道前也不过是一只小小的鼹鼠。

    “那白虎就是我,何必要害怕呢?你牵紧我的手,却不愿意看那白虎?”

    她问道。

    “道有不同的面相。美好的一面面向所有人。可强大的一面需要习惯。”我缓缓道,

    “多谢公主的垂爱。”

    “垂爱?”

    琳公主喃喃道。接着她说,“你去吧。我还要闭关。琐事青鸟自会向你交代。”

    她向群鬼道,

    “变钜子的元神留你们作血食。留他一口气的性命便是。”

    琳公主的人影渐淡,化成一团黑气没入白虎之中。那白虎也不望我,径投入深深的谷中。

第三百四章 权现 (二)

    我踉跄返回悬圃,青鸟句芒已经算定时辰在山道上候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手托一个铜盘。盘中有两枚金色钥匙,一枚钥匙的柄是鱼尾形制,另一枚钥匙柄是飞鸟双翼形制。

    “小圣母命我将这宝贝分赐原道友,原道友可以选一样。变钜子得墨门真传,他掌上两枚金手指是墨门解锁圣物伪装。我学过些机关之术,将金手指的伪装和禁制解了,日后如遇危难,这金钥匙或许有用处。”

    青鸟道。

    我神念扫过,隐隐觉得两枚钥匙各由亿万部件构建,附带了繁复精深的咒文。静静聆听,似乎内中的空寂宇宙有时计嘀嗒和齿轮旋转之音。

    这是变钜子牺牲两枚手指的位置也要装填的法宝。

    我选了飞鸟形制的金钥匙,谢过青鸟。

    青鸟问道,

    “我见原道友有些神魂不守,不知道心中怀想何事?”

    我也很难说清,垂首不语,向青鸟告辞。临行前,忽而又听青鸟叮嘱,

    “小圣母示下,叛服不定的西荒部族,原道友不必顾虑,伤不了她情面的。”

    我飞回昆仑。心境不宁,也不直接去驱邪院,先去昆仑山底的河晏镇散心。小镇一派节庆气氛,家家户户置办年货,点爆竹,换桃符,已近正泰三年的除夕。这里风调雨顺、财物均平,弥漫着一种慵懒散漫、不求上进的气息。

    河晏镇多半是随昆仑西迁的中土人,还有昆仑门人的家眷以及繁衍的后人,是谓种民。镇子例由度人院主任镇长,院中再派一位协理负责镇上常务。

    不似红尘里贫富悬绝,人情凉薄,众生日夜为糊口碌碌。这镇中人生老病死都有所养,上学就业都不必钻营,再不济的废物度人院都保他一份闲差养福。

    年关时候,传功院也休了课业。家世豪富的门人大半下山回国了,种民出生、极远之地来的门人、还有清寒的门人,以及若干奇葩都盘桓在镇里的市集。

    其实这里的市集远不比上红尘里那些名都热闹好玩,戏曲、歌舞、赌坊、角斗、春-宫……一概欠奉。但河晏镇的市集传的段子,绝不是红尘里能听到的。

    柳子越告诉过我,修真界的谣言十有八七是各宗镇上的闲言碎语。黑别宗别派、传门人间绯闻、修真界实力排名是镇子的三大日常。

    最热闹的是河晏镇的酒馆,这是各路说书人驻扎的山头。这些说书人的背-景都十分深厚,不少是没落修真家族子弟,金丹、元婴乃至真人的后代,尽管炼气道行都很勉强证得,但发现和发明秘史的能耐不下祖先的神通。

    我随便逛进最有名的吹牛堂,正要付个酒钱权作书钱,忽然听到一句欢跃的“你还没死呀!”

    是卢难敌的喊声,小象这段日子又溜达回了昆仑。已经在里面的昆仑外门弟子认出我,殷勤付账,请我上座。

    “恩,方才擒拿了北荒的变钜子。”

    我低调道。众人一惊,然后欢呼起来。我宗能踩剑宗的消息,永远大涨同门士气。

    卢难敌眉飞色舞地向众人吹嘘起自己与我历险的经历。

    数月之后,原来青涩的第二百六十期外门弟子渐有了宗门弟子的气概。众人俱穿蓝袍,佩了纳戒和飞剑,悬着昆仑的葫芦,精神俊朗而欢快。飞剑的剑鞘上都戴了两个徽章,萤火虫徽章表示常欣管他们的人事,影子徽章表示盛庸管他们的课业。宗内的人一望便能明了。卢难敌、吴四维等成了这期近百外门弟子的魁首。

    一般金丹门人不是公干,就是修炼,凭外门弟子的资历能见到的非常即盛,鲜有他人。我与众人有缘,也算结下情谊。我问起众人的修行,忽然心里有个想法,向他们道,

    “你们课业有空,可以到驱邪院随我练飞剑。剑宗的祭炼飞剑学自我们昆仑,我们炼的飞剑始终胜过他们,再学学剑道,就凭这些手段也不逊于他们。我不就活捉了变钜子这样的剑仙吗?”

    这话是连蒙带哄的。外门弟子们都十分跃跃欲试,可有些人欣喜过后,又露出难色。

    我接着鼓动,

    “我记得我们昆仑授业外门弟子,怕你们根基没打实,先分了心思。所以炼丹、炼器、炼气的基础课业之外,学其他道术都要缴重金。一般外门弟子不是没财力,便是没精力和能力筹措,只能局限在主课。我们驱邪院传飞剑,不必要弟子缴金,计在驱邪院的活动费用里。诸位来一次,驱邪院补贴一份金珠。”

    那些寒素的门人顾虑全消。

    这当口,吹牛堂的说书人悠然从屏风后闪出,讲起书来。此君一袭青衫,一副狐狸尖嘴脸,目光甚为狡黠。指着碧纱笼着的屏风问堂上看客,可知屏风上雕镂何人,又为何用碧纱笼着。

    有门人告诉我,这位先生是一只狐妖,原是我宗史上第一人偶师和画皮师未济真人的二十世嫡系后人,叫未济敬。

    我目光透过碧纱,四联屏风各雕一个人物。有三人我都认得。打首一人是我在汉中城见过的兰钦,持一口法剑;次位长发如瀑,神情乖张,悬葫芦,是我师尊药师年轻时的样貌;第四位是年轻样貌的观水祖师,也悬葫芦,雕刻上还是一个腼腆青年;第三人不识,手持一口法剑,好像一个破落门户的清高公子,一幅吸风饮露不食烟火的姿态。他的头有毁去和重雕的痕迹。

    “我知道,我知道。”小象抢着得意道,“说书的,头位是我昆仑英年殂落的绝顶金丹兰钦前辈;次位是我老师原剑空原长老的师尊,药师真人;第三位是叛变我宗,拐走了我宗的镇洞神剑,投靠万里老贼的云仙客,此人剑术是我宗史上第一,叛变后也成了万里老贼的左膀右臂。后来,云仙客混成了返虚,送金乌剑和银蛇剑庆贺我宗掌门爱女,琳公主殿下生辰,我们昆仑才重新给了他一张脸。”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最后的就是我宗无人不晓的观水祖师啦。他们四人是第七期内门弟子的前四位。那期内门弟子出了祖师、真人、许多厉害元婴,是我宗最辉煌的一期。”

    看来小象苦读我宗历史有年头,比我都清楚。

    说书人一笑,

    “这四人相交莫逆,五百年前便常来吹牛堂听书。堂主便留下了他们的屏风剪影。我这回书,要说的便是四英剿灭极乐岛的事迹。”

    “那极乐岛不是在云梦城被剑宗的林道鸣扫灭了吗,怎么五百年前还有一个极乐岛?”

    小象向那人嘘起来,

    “人家就要说这事,你急什么?”

    他一股凶煞气,那人吓得静了。

    说书人道,

    “七百年前,江南龙虎宗势大,掌门方琼野心勃勃,要对修真界和红尘不利。我宗联合东海星宗抗衡龙虎宗。可那星宗本来是东海道门十三派为自保统合而成。十三派中以天河、北溟、蟾宫、极乐岛四派最强。十三派都修雷法、炼罡煞、念兽、船妖。天河另观天象、断祸福;北溟派听大地,驾波涛;蟾宫穷水月流转,代代无已之变。极乐岛则是采日月神芒,双修房中。”

    不少观众神往地流起口水。我暗自感慨世事变化,昔年的甲等大派,如今沦落澌灭,传承断绝。

    “诸派推举德望最厚的天河派掌门子非鱼真人做星宗掌门。外门弟子还是各派栽培,内门弟子试炼后才去星宗的金鳌岛本山受法。

    如果是别门别派功法一统,受法并没有什么障碍。但极乐岛的传承特异,与他派却合不到一块

    ——修真界主流向来是自行修炼,自证自悟,他人可以借力,就帮不到根本。可这极乐岛的一切道行道术都是建立在双修之上。极乐岛认为独身一人,法难完全;如果配成一对炉鼎,阴阳和谐,灵肉圆满,进境远胜其他功法。所以他们的修真者都是男女出双入对,道行也是同进同退。为了寻觅匹配的炉鼎,在固定道侣前,派内免不了多有羞耻之事(此处省略某某字)。

    如果十三派没有统合,他人也管不到极乐岛。可十三派统合成星宗后,极乐岛的门人便在整个星宗寻觅合适的炉鼎,那羞耻的风气渐渐影响到别派来的门人(此处省略某某字)。道侣结合越多,极乐岛在星宗的影响越多,那风气弥漫得就会更快。有了事端,极乐岛那边道行道术又高,又总是两个对一个。那个极乐岛掌门,便是一对大神通的双修姐弟。他们后面,还隐隐有龙虎宗的支持。”

    “真真不要脸!”有人义愤填膺道。

    我干咳了下。细想起来,此事的关键绝没有说书人口中的艳情。

    修行是一个人的事情,生死是一个人的事情,一个人的心如何能分与两个人,两个人又如何能有一颗心?

    双修,是要把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可两个人又如何可能真变成一个人呢?两个人又如何能共有生死呢?

    即便有所小成,或许也是两人暂且的灵肉投合,真能天长地久,通达大道吗?

    ——这是修真的大是大非。

    “星宗掌门子非鱼颇有智计,手腕刚柔并济,道术却不够服众。他觉得将极乐岛排除在星宗外势在必行,可星宗方才统合,怎么能再动干戈呢?即便他网罗到东海上一个叫任公子的厉害散修,也无法公然动用。”

    众人听到星宗未来的祖师要出场,都屏住气息。

    说书人哀沉道,

    “于是,子非真人便有了借我宗援手清理门户的计划。这可是修真界讳莫若身的秘闻。外人我还不告诉他极乐岛是如何衰落的呢?”

    “快快,说书的,婆婆妈妈不要讲了,快讲讲我宗四英如何扫平极乐岛妖孽的。我最喜欢看打了,”小象催促。这回反而是别人来嘘他。

    我的传音贝响起,只听了开头,便告辞离场。算了下时辰,是长老会召集了我宗一切长老、院主、协理,开始紧急议事。

第三百五章 权现 (三)

    昆仑第七层山,长老会议事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众元婴、资深金丹济济一堂,足有上百人之多,有华夏人、有蛮夷人、有妖怪门人。在环形大堂里围成一个大圆,俱安坐在蒲团上。

    来的门人不止山上,还有主持西荒各处宫观的门人。山下门人没有亲临,都是借传音贝投射在昆仑的虚影。

    中土的门人相隔数万里,更不能至,只有乐静信、姬琉璃和文侯三人进入非想非非想的定中,跨越山海悬绝,将分神投射在蒲团上,代表中土门人前来。

    五真人和各位元婴院主都坐在堂奥深处。

    十来个院有四五十个协理,我是小小驱邪院唯一的协理,凑到惯例上排最后的度人院协理常欣那里坐下。另一边紧挨着的就是柳子越等无职事的闲散长老。地藏狮子这样半路投奔的也列席了。

    我发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这里。

    颜缘掌门命升起环中座。众目睽睽下,星宗的厉无咎升了上来,只是额头上封了符印。

    他倒精神健朗,通体无恙,向我宗真人施过礼,复淡定坐下。

    柳子越悄声问我,当时怎么无损擒拿了厉无咎。

    “我偷袭了变钜子,等于剥光了他的皮。变钜子被阵法压住,自顾不暇。后来琳公主来了,厉无咎见胜不了,全无反抗,痛快投降了。我们也就不逼迫了。”

    我道。

    “这人在自己性命的事情上倒拎得清。我们都是宗门门人,要守五百年前刻在蜀中莽苍山摩崖上的盟誓,元婴破誓遭劫,金丹受戒律,没有过硬的理由是不好杀他的。况且,我们昆仑平白无故惹星宗和任祖师作什么,这点你们都清楚。”

    柳子越道。

    颜掌门一指点开厉无咎泥丸宫上符印,温和问厉无咎道,

    “师侄到西荒来,却不知会昆仑,瞧得我们轻了。”

    厉无咎爽快道,

    “还望诸位真人、长辈、师兄弟见谅。我师尊受萧祖师邀请参加登天梯,是心里存了天下道门同是一家,不争意气,共求大道的念想,没有对别宗的恶意。所以,我师尊遣弟子这趟来西荒,向我叮嘱贵宗和洪荒宗交恶,不得大鸣大放入境,让贵宗误会我宗还支持萧祖师红尘里的事情;也不可以登门打扰——如果贵宗铁了心要坏登天梯的事情,我宗既讨了没趣,又坏了两宗交情。各自顾各自一边,最最稳妥。”

    颜掌门与诸位真人互视一眼,微笑道,

    “久闻任祖师行事单凭好恶,这番特地关心这些小节,我宗受不起呐。”

    厉无咎道,

    “我师尊示下,修真界的耆宿不是凋零,就是隐世不出,五百年前四大宗门定的纲纪也渐渐废弛了。师尊向来不以天下为己任,可看到修真界的三代门人将天下弄的一团糟,也不禁对万里祖师、全祖师、方真人的后辈们恨铁不成钢。

    萧祖师其兴也勃,修真界的老人看他不惯,尤以剑宗为甚。可剑宗的万里祖师不也是倏然而起?当年哪里少受过修真界的排挤。如今的剑宗忘了个干净,己所不欲,偏施予人!其他宗门也偏帮偏信,越帮天下越乱!

    家师认为岂有此理,这个抱不平他可一定要打。就是剑宗的魏祖师从瀛海回来,云祖师出关,他也不惧。”

    ——这是修真界的初代祖师对二代祖师们的藐视吗?

    堂中开始议论纷纷。

    “那就是说,星宗要支持洪荒宗咯?”颜缘示意众人肃静,问厉无咎。

    “星宗谁也不支持。我宗原芷依然在文侯军中效力,我宗南宫磐石依然在受宇文将军节制。只是我家师尊可要赴乌云城之会。”

    “那星宗其他道友去哪家法会呢?”

    颜缘依然平静地问。

    “按照过去二十余届的惯例,有请帖者方可入山河榜,无请帖者须献宝入场。山河榜的请帖不是发给一个门派,而是发给特定的元婴者,每个元婴者又可以携两位金丹者赴会。请帖是由四大宗门的掌门合议拟定,在一年前送出——所以,在我宗师长和门人去哪家法会之前,还有一个问题:其他宗的掌门是否会给我宗的修士发请帖?然后,我宗的每位师长才能决定是否赴约三河榜。”

    厉无咎道。

    这是一个缠绕纠结、头尾相衔的问题。其他宗的掌门无法预料星宗每一位元婴的意向,星宗的每一位元婴也无法猜出其他宗的掌门是否会邀请自己,所以也确定不了自己的意向。

    “我知道了。厉师侄可以退下。以后一段时日不妨在我们昆仑盘桓,我宗必待以贵客之礼。待我宗办妥迁悬圃于中土的事情,定当护你回星宗。只是切莫再有梁上君子之行。”

    颜缘淡淡宣布了软禁厉无咎的命令。

    “你们……要回中土——要将西荒妖族全迁回去!……”

    厉无咎一时怔住,不容他再说。两个金丹闲职长老重给他上了符印,又押了下去。

    议室堂中的多数修士都很镇定,想必从各种渠道已经获得消息。只有地藏狮子这样的外围一时没回过神,等到醒悟过来,连珠炮似的问我具体情况。

    等全场都平静下来,颜缘说,

    “当初,四大宗门在蜀中莽苍山立约,处分天下修真各门各派。邪魔派别荡灭,对红尘众生有过的门派贬斥东西两荒。我宗镇西荒,星宗镇东荒。剑宗维持中土安危,龙虎宗辅佐。遇有大事,四宗协同行动。这是维系了五百年的修真界体制。

    如今,任祖师单身赴乌云城,凭他的道行和威望,已经足够影响道门其他各派的修士。星宗各位真人平日各行其是,但逢大局必能保持一致,我们离间不了。任由任祖师天马行空的话,星宗内部虽然有反复,还是都要去登天梯的。

    如此,四大宗门去其一,五百年前的宗门体制就崩溃了。天下没有恒久的事情,崩溃也不是坏事。只是,山河榜近在眉睫,任祖师这一闹,全天下的道门就要分裂,祸害极烈。无法设想的刀兵即刻就起。”

    场中的人分成三派。那些年岁久远,经历过五百年恶战的二代师长都是心有余悸。三代门人神色暧昧。四代门人年轻气盛,倒都神态自若。

    “没有那么严重吧。”姬琉璃笑道,“修真界的纷争也不会杀得红尘血流漂杵。惯例是擂台赌斗生死,风雅得很。若有那样的事,我们只管推剑宗与星宗、洪荒宗去作过一场。大家在边上看看戏。”

    他望文侯,

    “到时候,小艾只要节制大军保境安民,守着我们在中土的国土不失便可。关中都督,意下如何?”

    文侯沉吟了下,应道,

    “姬真人说笑了。覆水不可收拾。天下只有三分之一的修士与各宗门同气连枝,另天下三分之二的修士只是受宗门体制约束。体制崩溃,四宗无法协同,那三分之二的修士可就管不过来了。”

    颜缘向众人道,

    “方才我们议论时候,我宗观水祖师神游金鳌,与星宗任祖师会晤过了。算时辰应该归来,且听他的指示。”

    说话间,一宽袍闲散美髯道人飘然步入议事堂。常欣看他的眼色甚是关切。

    正是当日在我面前杀龟作卜的观水祖师。

    他也不炫耀神通,只是像一普通人那样走到堂中。全议事堂屏息待祖师发言。那些头次见祖师的人都有些失落。

    “堂中的议论我已经知道。方才任祖师还拉我切磋了一番。”

    观水道,他的一枚手掌新缠了布条,似乎有伤口要盖住。

    “胜负如何?”

    有年轻的金丹忍不住问了出来。观水笑着对那门人道,“我是去做说客的,哪预备和他打架?他又是积年与人斗法的,自然是我不如任祖师咯。”

    堂中的门人有些气沮。却听观水讲,

    “返虚都是跨越生死,历劫不坏。一些面皮损失算不得什么。况且,知道自己所不能,才能制定务实方略。

    颜掌门,诸位真人,诸位长老,你们都清楚,四宗门的分裂现下对我们昆仑并没有好处。我们的方略,是将天下从剑宗手中争取过来。所以,现下还是要保持四宗门的协同。”

    “可任公子执意要去乌云城,连你也劝不下他。”药师真人忧道。

    “我及不上全祖。所以也不会与任祖师对抗,”

    观水向众人道,

    “既然星宗会去乌云城。为什么我们不也去乌云城呢?再拉上龙虎宗,三宗都去乌云城。”

    众人一时哗然。

    “敢问祖师,那山河榜不就只剩下剑宗一家?我们都成了外道?”乐静信问。

    “四宗协同,三宗都去了乌云城。独有剑宗不去,那反是剑宗的不是。”

    全场寂静,然后是心领神会的各色表情。

    “如此,山河榜就废了。”药师唏嘘道。

    二十五届的山河榜,几乎等同于一部修真史,忽然就要逝去。

    “山河榜没有废,而是登天梯易名,改成第二十六届山河榜。”

    观水定定道,

    “是山河榜选在了蜀山,不是只有在蜀山才能办山河榜。古时蜀中荒凉,修真者尽可以施展手脚,所以修真界的斗法选在了莽苍山。剑宗得势,占据地利,才成了五百年来山河榜的东道主。

    正本清源,修真者在哪里举行大-法会,哪里就是山河榜。剑宗如果不承认第二十六届山河榜在乌云城开,那就是修真界的外道。”

    “若剑宗不承认、不赴乌云城,三宗就要和剑宗开战了。”颜缘直视观水。

    “可今时今日的剑宗,真有气魄以派系林立的一宗之力与三宗,还有萧龙渊抗衡吗?而我们昆仑要重返中土,就不敢赌剑宗没这个胆色吗?”

    观水肃容问整个议事堂。

第三百六章 权现(四)

    议事堂静了片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颜缘道,“兹事体大,我们昆仑要扳倒剑宗,非集众力众心不可。祖师出了建议,诸位长老既然已经考虑许久,不妨作个表决。支持祖师之议的举右手,不支持的举左手。”

    他又向新入门的长老们道,

    “我宗之内畅所欲言,不必顾忌。一千年前,我宗五位金丹结伴炼丹药御外魔起,便是如此规矩。大事从众,有见解又乏附从的,用心游说便是。”

    观水点首。

    药师真人头一个向观水发问,

    “若剑宗的仙客出来,我们三个碰面颇尴尬。”

    观水道,

    “就是剑宗,也没人能把他劝出来。况且我们没有动剑宗根本,不必顾忌他。”

    药师思索下道,

    “仙客不来与我们斗剑,余下的兔崽子有什么可以怕的。诸位长老表决吧。”

    姬琉璃掰着手指算到,“帝都之役后,剑宗只剩下八个真人、五个中层元婴、六个下层元婴。八个真人心思又不在一块儿。其中,宇宙锋算我们这一边了,顾天池和穆凌风要夺小云掌门的权柄,宇文拔都是个搅局的。”

    他笑起来,

    “真是可怜呐。”

    地藏狮子战战兢兢问真人们,

    “不能匿名投票吗?”

    颜缘道,

    “不能。长者先投。”

    我宗十七个大长老先举手,五个真人都是赞同观水提议。八个中层元婴有二个否决,一个认为我宗久安西土,不易妄动;另一个二代元婴师承我宗先掌门闵真人,素来厌恶观水、药师,只要他们提议都是反对。还有一个驱邪院主未来,算弃权。四个下层元婴都赞同观水提议。

    随后是十五个道胎金丹长老举手。

    柳子越踩我脚。我想自己杀了唐未央,也竟有投票权,多半姬真人和文侯已经在九人会与剑宗为宇宙锋的事情作了利益交换,替我销了罪,便举右手。

    道胎金丹都是元婴弟子,跟从他们师尊态度,也都举右手。琳公主没有来,计弃权。偏只有文侯姬小艾一个举左手,她道,

    “诸位师友这般催逼。你们要串联星宗、龙虎去乌云城,我在九人会上对着剑宗六个,难以做人。”

    观水温声道,

    “你是我宗四代弟子之首,为门人做个表率,受点委屈吧。”

    文侯苦笑。

    最后是上层金丹的举手,凡五十人,四十三票右手,七票左手。

    无论祖师,还是金丹,都是一票。七十一票赞成观水提议,九票反对,二票弃权。

    颜缘计完票道,“既然如此,全宗从祖师之议,异议者万勿沮毁。”

    全昆仑转去乌云城开第二十六届山河榜的事情于焉定下。元婴带头,师门亲友串联一气,顷刻便成高票。那个别有异议的,肚子里嘴皮上尽可以说,行事上却不好拂了宗内主流,毕竟都是几百年来的熟人。

    众人胥然称善,陆续散去。远来真人的分神也消失无踪。

    颜缘命我随他去掌门的丹房。

    从第七重山的北坡转到南坡,我本要挤进颜缘的陋室。颜缘道不必了,他从袖中取出封禅书,念动真言,倏忽一道光华从书中吐出,将我卷了进去。

    我心中明了,这九转神书实质是顶厉害的符书,内里包含了无数符契、阵图、旗幡、坛城。

    光芒撤去。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封禅书,我悬浮在一片黑暗的漩涡里。漩涡的中心是一座高台,无数球体环绕着高台。犹如黄云的猫妖四万亿在前领路。它四肢划动,犹如在虚空游泳。它停在一枚球体前,球体只有一个出入门户,镶嵌的白玉牌子上书:“此间并无六耳”。

    猫喵了下。门户一开,我飞入球体。

    内中又有一重洞天,颜缘、药师与三个我面生的金丹皆坐在小殿的蒲团上。

    颜缘闭上门户,坐回首席。

    我小声问掌门和师尊,“我们莫不是有什么密谋,不方便别人知道?”

    颜缘道,“本宗有他派的眼线,取他人的性命在此秘议。”

    我想了下昆仑近期要对付的人,心中有了计较,按下不表。我又向掌门和师尊药师禀告毕琳公主对变钜子的处置。

    颜缘点点首,向我介绍了列席的三个道胎金丹:

    邬元甲,道兵院协理。原来是多林寺武者,后拜入我宗门下学炼丹药。出师后转入道兵院,多历战阵(此人彪形大汉,却一身细腻白肉,笑脸盈盈)。

    褚桂(女),天工院协理,机关师。我宗种民出生,时常策应道兵院(此人好奇地瞅我)。

    叶里雪,刺客,拜入我宗门下学炼毒和画皮术。无职事,有要事便在掌门麾下听用。(此人一张路人脸,身形中常,神色木讷,安安静静坐着,真是天生的刺客)。

    问候过三人,邬元甲欣欣然道,

    “我们听说原师弟最近的事迹,掌门又要扶驱邪院,日后在中土建功立业,都有兴趣参加。”

    “盛情难却,酬劳从优,就怕耽误了各院的职事。”我假装客气下。

    “院殿宫观有筑基和炼气维持着,出不了岔子。我们宗也就二三百号人,灵活的很,驱邪院受真人们的垂青,好处多,就往这里奔了。”

    褚桂道。

    颜缘向我道,

    “我思量下来,驱邪院本来没什么肌理骨肉,也没什么负担,是个纯粹做事情的院。你选人和牵头,逢将斩将就是,不必拘守常规。不过,刚开头还有一个办事章程要摸索。我代你选了几位辅佐,先应付头一件事。”

    三个道胎金丹望我。

    我一阵头皮发麻,

    “变钜子来西荒是要煽动群妖叛乱,我们擒拿他已有三天。掌门是要立即对金翅鸟妙翼和北海龙敖钦下手吗?”

    颜缘道,

    “年关时节,人类和妖族都懈怠,正方便突袭。大军调动,动静太大,只有暗杀。妙翼和敖钦的部属并不忠诚,遍是我们的眼线。斩杀首脑就可以招降他们全伙。这事托付你们四个了。”

    武者邬元甲近身御敌,刺客叶里雪游走暗算,机关师褚桂指挥仆从。而我无疑是主将,用雷法和飞剑压制劲敌和大军,给他们开道。

    这是合理的配合,未尝不能和剑宗的山河榜四金丹匹敌。只是掌门委派我们四个道胎金丹处理的是两个元婴中层的大妖,他是不是搞错?——我们没有地利阵法,纯是自杀式攻击。

    “敖钦和妙翼不和。如果反叛,也是分别揭起反旗,我们四个只能合力对付一处,另一边顾不上,难免生灵涂炭。诸位真人、元婴老师当真没有空闲吗?”

    我问掌门。

    “真人们在祭炼一件顶要紧的法宝,无暇分身。诸位元婴不擅捉对厮杀。代琳儿肃清内部的事情,交给你们这些同辈人了。”

    颜缘说得淡然,他从袖里封禅书取出两枚玉符与我,

    “我宗在妙翼处的眼线已经说服他捐弃前嫌,与敖钦合兵一处。你们速去东洋面的螺髻山。妙翼据山峰,敖钦据海底。当面撞上,初战不利,便摇动这两张灵符,再战不利,就将灵符焚毁,总能应付过去。此行固然凶险,却是你们当锋矢的本分。”

    我腹中暗骂,您这是把两**oss凑到了一处。

    我瞅这两枚玉符,一枚玉纹着双金翅,另一枚玉纹着龙尾。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原师弟临事而惧,有大将风度。不过,反正你有穿梭机。见势不妙。立刻带我们遁了便是。”邬元甲泰然自若地起哄。

    我们是可以拍屁股走人。他却不管,那两个妖怪恼火起来,不知道多少会殃及多少凡人。颜掌门要我们去,不是让我们捅篓子,绝对是要一次成功。

    见我忧色,药师真人又从袖里取出一个金匮,道,

    “年轻人畏首畏脚什么。当年我和观水四个,便是极乐岛的双元婴当头,那两人不可一世,真空明王经大圆满,我们都敢上去截杀。凡是元婴都有劫数,劫数到了,色厉内荏。我观察了两妖数百年,对他们的躯壳了如指掌。金匮里是两妖的本形法界,你们温习熟了,上路吧。”

第三百七章 权现(五)

    我出门数日,驱邪院的后山山谷已经辟出一块擂台,溪谷也整治得初具规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四个黄巾力士正驱遣百多营造傀儡忙得不亦乐乎。

    我们四个金丹落下,我向三位道胎提议头次行动,先做次磨合。

    褚桂先占了擂台,放下随身背的铁箱子。此物有半身高,外罩星星铁,内包虚空灵石。她从铁箱子里陆续取出近百个营造力士。力士都缩成球型,随她口令探出手足。傀儡们从铁箱又搬运出八十八个大部件、上千个小部件,积木般拼接构搭。船腹里灵枢(指挥部分)、星源(动力部分)、浑象仪(导航部分)、炮台、库室……陆续成型。一个时辰过后,营造力士便在从无到有在空中建造出一条百丈长、二万五千料(料,船的体积单位)的鲸级大船。

    大部件上预先装填了浮空灵石,不需要船坞。单是观看褚桂指挥营造力士,便犹如品味一首赏心悦耳的乐曲。

    “此船叫大海鳅,遇上大军,只管炮扫一通就是。零碎的杂兵,让傀儡搭载了兵刃清理。本来还要在船腹里安装亭台楼阁,但我们不是去请妖怪吃喜酒,就从简了。”褚桂道。

    “我们就四个人,就是载傀儡也不用这许多地方吧。”我问。

    “原师弟差矣,此战胜利,我们还要把两大元婴的财宝搬运回家,我还嫌船不够大呢。”褚桂说。

    ——口气不小。

    我便将宙光艇的穿梭机卸下,由她安装入大海鳅的心腹。我再招呼四个黄巾力士(韩、白、李、廉)抽签,韩一个看家,凡有外客来访,无论亲疏,一律说我闭关谢绝。白李廉三个登艇看船。中奖三人都郑重其事地披挂起三转宝甲宝矛刀盾。我问他们最近次征战是何时候,四人相顾无言。久之,一人讷讷讲,十六年前,西荒浣熊镇有金丹伞妖作乱,担任过千夫长随道兵院的上品金丹征讨。真是世道清平。

    另有一人建议,是不是去山脚的河晏镇哄些外门弟子、杂役弟子入伙,以壮声色,比如小象卢难敌足堪大任。我谢绝了这个主意,那么多弱小弟子纯是拖累了。

    那厢,邬元甲和叶里雪对着药师真人授予的两妖本形法界图各圈了两块地。邬元甲圈了方圆十里的起伏山谷,叶里雪圈了谷下方圆十里的湖泊,权作金翅鸟和敖钦变成的原形。

    “我们的船不是从上面突入,就是下方突入。从海下突入比较隐秘,先从比较有地利的鱼下手。最好我们的船把敖钦的肚子戳破,然后冲到他脏腑里大肆破坏。随后,我们剖开敖钦的背部尸身,去截断金翅鸟的两翅膀。剩下来任由宰割,如此大功告成。”

    邬元甲对着图纸,向叶里雪念念有词。叶里雪唯唯称是。我听上去两人简直是发了魔怔。

    “诸位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有没有和元婴对阵的经历?”我绕开黄巾力士,用神念悄悄问他们几个,

    “在下曾经在镇妖塔抵挡过元婴中层的蛇母几回合,即便被囚数百年,形骸毁伤大半,她还能呼吸间取两个普通金丹的性命。我要提十二分的心神才能应付蛇母的每一击。这次我们要对付两个中层元婴,看不出胜机。我想回转再请示掌门。”

    邬元甲拍我的肩膀,

    “自从颜掌门执掌我宗,算无遗策。我们都是掌门心腹,行事都依据掌门的锦囊行事,从没有差池。原师弟是掌门点的,少数几个放手由着发挥的,我们信得过你。你也要信得过掌门,这事机密。其他金丹一个也没叫,是不要泄了我们的底牌。事成后,都归功于你。”

    的确,柳子越、殷元元等人与我出生入死,颜掌门却一个都没有叫来,也不让我邀约。

    “蛇母得过宗门最上乘心法的师授,那两个元婴不过洛神真人赏了些余唾。”叶里雪也劝道。

    “好吧。”

    我陡然拔剑,另手发雷,试邬元甲和叶里雪的身手。两人间不容发避过,齐齐跃入湖中。银蛇剑光把山崖下的林子扫得七零八落。在山谷里吃草的马逃难似地狂奔,四个筑基也看的呆住。

    我飞到山谷和湖泊之间大喝,

    “遇上两个大妖,我会死命拦截在鸟和鱼之间。你们相机先解决一个。成败存亡,看情况吧。”

    另向褚桂道,

    “我们相斗的时候,如果有其他妖怪来搅扰,有烦师姐用傀儡和大海鳅抵挡。”

    又向韩白李廉四个筑基说,“一并来练练飞剑吧,临阵磨枪,总胜过没有,万一派的上用场呢。”

    耗到日落,我已经十分熟络邬、叶、褚三人的风格和能力,顺带矫正了韩白李廉四人的剑术,刨去了大半的花巧。

    计算了下时辰,两妖盘踞的螺髻山比昆仑早日落,现下已经是不见五指的深夜。我们与看家的韩力士道别,装载入二百来个傀儡。船里的浑象仪定位,大海鳅的穿梭机转动。

    气象陡变,瀚海层冰!

    海水深处,潜行的大海鳅通体上下都罩起了岩石厚的冰壳。我们从舱室通过浑象仪看外面。冰山的冰棱从上延伸到海中,与海底上升的山脊接在一起,凝成一条条千仞高的大柱子。凭着浑象仪的指引,大海鳅继续向东,在海底的冰林间无言穿行。

    这件五转大-法宝的移动只带起体量相当的风声,这时就像一块被海中的暗潮推动的巨大冰岩。

    我知道昆仑宗在五百年中测量过西荒所有人迹所至的开化地区,浑象仪里就有螺髻山周围上下十里的一切记录,可眼前的景象与记录颇有出入。海底应该有六十余座休眠火山,海面风和日丽。

    “元婴有移山倒海之力,敖钦没有法宝,纯炼道术,不知道从何处搞来一条冰灵脉配合它的修炼。它把下面的火山冰冻,寒气透到上面,又结成了冰山。比起千岁寒那样的真人,敖钦的力量看很外在,但足够霸道。这海里没有设置护山阵法,本身就是随着它意念转换的地利。”

    我判断。

    褚桂问,“越往前冰层越厚,地方越窄,大海鳅结的冰越甚,我要动用星源融化船冰吗?”

    “不用。顺着潮流往前,直到触上冰墙。冰墙后该是敖钦的洞府,里面应该风景如常。容我探出海面侦察山脉。上面有大动静,你们再破冰。”

    “我随原师弟上去。”

    刺客叶里雪道,他披上一张隐身画皮。

    我深吸一口气,凝真元打出一记通壁拳,震开覆着舱门的厚冰,流转真元御寒,捏避水诀缓缓升到海面。一出海面,驾剑光疾飞上云层。

    白象群般的冰山和黛青的丘峦尽收眼底。

    海边的群峰是金翅鸟妙翼转移来的地盘,没有城池营造。众妖都宿在旧有或新凿的万千洞窟里。正泰四年新年的爆竹和烟花像人类的城镇那样灿烂。

    山已有护山大阵罩着,我的神识射上被挡回。妙翼新迁入螺髻山,用来维持护山大阵的灵脉借的是敖钦的冰灵脉,他原来洞府的灵脉仓促间没有接上。护山大阵的威力有限,好似一个玻璃罩子护持着里面的生灵。

    同样计算,颜掌门快了半步。

第三百八章 权现(六)

    “我们再往上飞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飞到罡风煞雷层。”

    我说。叶里雪一愣。

    “莫怕,有我护持。”我道。

    我们透过变幻万千的流云,由极冷变得炙热,已经疾飞到更遥远的罡风煞雷层腹底。凡人往往连流云看不透,雷火层更是远望也不知觉,错以为云上就是一团浩然太清。其实,我们上面雷霆滚滚,间有流星划落。

    叶里雪外放真元,周身凝起一团罡气抵御。

    我捏雷法总纲向他一指,雷火绕他而走,酷热顿消,叶里雪谢过。

    随即我用银蛇剑作法,引千百朵雷聚合、打落。下方的层云受热变化,化成滂沱大雨飘落。

    风雨突兀大作,卷雷裹电,压上螺髻山的护山大阵。数百道游龙般的狂电漫空,锤子般和无形的护山阵碰撞。

    我俯视下方,群山犹如蚁丘。

    道浩渺无极,相形之下,即便返虚者也犹如长河边的一只小鼠,一瓢水即能饱腹。这弥漫无涯的罡风雷海便是浩荡大道的显现。我虽然不是元婴,占据适合自己道术的地利,依据雷法总纲,引导来的外力并不下于下层元婴的灵光圈,这只是从道勺取的小半瓢水。

    只是,长时引导如此庞然的威力,我的真元还好说,躯壳却疲惫加速,很快会不堪重荷。幸而,没等我歇息,覆盖螺髻山表的大阵被天地雷力撕开几个口子。

    一道凌厉强横的神识扫了上来,我记得,是不久前在妖王会面的洞窟见到的金翅鸟妙翼。我一拽叶里雪,上浮入雷煞罡风之中,捏雷法总纲与风雷融成一体。

    这时,我起了个念头,取颜掌门赐的鸟纹玉符对金翅鸟的神念摇晃。玉符没有反响,妙翼没有异样。我暗想,无法遥控,恐怕只有面对本尊才有用处,又收回纳戒。

    妙翼的神念在数十里外的高天盘桓了数十个呼吸,见无所获,撤了去。又有数十道雷霆落下螺髻山。我一把将叶里雪拉进一道下坠的电光,有雷法总纲逢电不伤,我们融在电光里,犹如星辰破空,蹑在妙翼回撤的神念后跟了进去。

    电光倏息十里,落了下去,与前几番被轰的摇摇欲坠的护山阵一碰。覆盖数十里的护山阵又多了一道小口子,小口子才可容身,我们混在电光里冲了下去,肉身撞上了一座小山头。

    我已降临螺髻山,晕了过去。

    “过多少时候了?”

    我四肢酥软,小半边身子还在偏瘫状态,从碎石堆里狼狈爬出,吃了小半葫芦黄芽丹续力。

    我顶在叶里雪前面承受大半冲击,他倒没有出状态。

    “过去了一刻钟点。”

    叶里雪轻声道。

    我的视野逐渐恢复清晰:在我们周遭横躺了十来具披甲小妖的尸身。最近几个死的很惨,被雷打个透心,像熟透了的烤全猪,骨骼碎尽。被电触死的僵直不动,保持身前的姿态。外围扑的七八人遗容倒很干净,咽喉上都是穿底的干脆一刀。

    “你解决的?”我问。

    “恩。在你昏迷的时候。”隐身的他说。

    我谢过他,眺望附近的山头。也有一队队炼气妖兵纷纷飞上雷电轰击进来的各座山头查哨。上我们这座山的是其中一队,不巧,过大年的,小妖们却丧了性命,不知道有什么孤儿寡母的要奉养。

    方才的烟火爆竹渐渐稀落。到处都是骂骂咧咧的声音。有说昆仑攻来了,有说是修真者过境在上方炼雷罡,有说是惯常的冬雷。按照螺髻山的天象记录,这节分的确常有冬雷,也是我调查后借用天雷的缘由。

    我又看护山大阵,我之前凿出的小口子全部恢复,更强的灵气盘桓在护山大阵的灵气罩上,由原来的玻璃罩子变成了石墙那样的坚实。我引动的天雷余波还在打击护山大阵,却再也不能造成分毫的损伤。

    这种仓促建构的护山阵绝无可能增强。是妙翼在用他本身的真元加固。凭借阵法,元婴强者是可以抵抗真人一阵,当年在云梦城,文明大典也曾让林真人一时受挫。

    “你说他现在怎么想?”我问叶里雪。

    “被你一折腾。妙翼也无法确定上方是否确有我宗的真人、大军。这是要他性命的事情,金翅鸟也不敢懈怠,只好谨守阵法不过不失,大半精神放在上面。我料想下面的敖钦也这样想,不过妙翼在他上面,先由金翅鸟操心。我的一己之见。”

    叶里雪走到外围的尸体检查,取下正副两个炼气士队长的名牌,给我正队长的,

    “你醒了很好,我方才还盘算是否用化尸水灭迹,现在你全用雷火烤一边,掩饰过去。”

    他仔细端详着被一匕首抹喉的剪刀喙正队长,从纳戒里取出一块五色泥巴,按照那妖的样貌抹在我脸上,也捏出一个剪刀喙来。

    “可惜死掉了,不能模仿他的气。”

    我逐个用雷法毁掉尸体形容,又想了下道,

    “唉,炼气的小角色,谁记得他的气呢。”

    下面又一波妖兵补了上来。他们的用处是补刀捡漏,真有强人下来,还是要靠金丹妖将。

    我满脸哀戚地走向前来的勺子喙筑基头领,汇报说,“禀告头领,方才神雷打下,十分迅猛,我们队只有我幸免,幸好没有外敌侵入。”

    那队妖兵全舒了口气,他们检视过尸体,与我一道收敛好。筑基头领安慰了一番,放我回洞歇息,

    我有些感慨,分明是我杀了这波妖,还好整以暇地骗取妖怪的感情。

    “死掉的兵往后补你,这里我们接防。宽心,大人物的事情不久就见个分晓的,我们跑腿的不要太拼命了。”见我神伤,钩子喙道。

    我和隐身的叶里雪下了山峰,照着线人那边交予的螺髻山地貌,向妙翼的宫殿行去。

    所过洞窟富有生气,有挂腌肉晾的,有种盆栽蔬果的,有卖南北杂货的铺子,有租借书物,可以瞧出来不少是从人间获得。不过,经我虚虚实实一闹,整座山的妖怪都没了心绪,有意无意地看上空的护山罩子,上面是悬而未决的命运。

    据线人情报,妙翼手头有十二个金丹。现在都静守本洞,等待妙翼的将领,观望局势。

    鸟族大率飞行(除了沙漠的鸵鸟、极寒之地的企鹅等妖怪),不注重山道的修葺。我穿入羊肠般的山径,前方的峰有一座金灿灿的庙,殿院布局犹如凤鸟,两厢如翅展开。庙门悬着匾额道,“妙翼元神府”。门前竟然无人驻守,正面上了石磨般的大锁。

    我神念向叶里雪道,

    “师兄巡在外面,乱入的妖怪一律剪除。我进庙去。”

    “这庙透着凶险古怪。没人把守,那锁有强大的念,怕元婴都破不了。里面恐怕就住着……”他道。

    “所以是螺髻山的关键枢纽。”

    我取出从变钜子那里缴获的金手指,已经变形成飞鸟形状的金钥匙。我将这墨家圣物置入石锁一转,无视上面强大的神念,石锁豁然而开。

    我走了进去,掩上门。

第三百九章 权现(七)

    进庙,拦住风景的照壁刻画着展翅飞翔的金翅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神念向庭院深处扫,石沉大海。

    这倒没有超出我的预期。绕过照壁,第一进庭院两侧的洞门都上锁,分别书“左耳”、“右耳”。正前的殿未上锁,门檐上挂着“齿神殿”的匾额。

    “是要我往这里走呐。”

    便推开口神殿一扇门,大殿广可跑马,阴气森森,里供着一尊丈二高的金翅鸟铜像。供台上有猪头、牛头、羊头等冰凉的血食,放得似乎长了,有些臭味。我摘下供台的香烛,看大殿六丈高的天花藻井,一格一格都是酥油花雕的金翅鸟,仿佛上千只眼睛注视我,久了有密集恐惧症。忽然听到背后有鸟厉喝,

    “哪哨的小妖,吃了豹子胆,闯到这里来!”

    我心想,这妖怪是从铜像后的壁绕过来。它浑身散发着道胎金丹的气息。这是出发前我没意料到的情况,山海经里记载妙翼手下至多是上品金丹。

    我急回首,是一只钩子嘴鸟妖,金翅,披血红色道袍,一望即非善类。我一抬手发出一枚神雷。那妖还待问我,已经挨了一记。

    “你不是这里的,是外面来的金丹!”

    尘埃里那鸟痛声惊叫。它爬出来,我的神雷竟然没有穿透鸟妖心肺,只轰去了它的一足。

    我心想,挪移得好快!那边想着,这边我已经拔出银蛇剑,一跃过去补刀。

    剑裹挟狂雷,将那块大殿精钢般的石板砍了粉碎。妖怪就没有踪迹,我扑了空。

    我一抹额头上汗,大意了。那鸟怪瞬息飞到我头顶上,在六丈高处爆喝,“受死!”

    大殿一晃。天花藻井上的上千金翅鸟化成无数金剑,箭雨那样落了下来。神雷和银蛇剑与金剑交错。金剑碰上神雷,融化成酥油滴下来。我一路拨挡移动,翻到齿神殿的出口,全身法衣沾满滚烫的酥油,狼狈地滚了出去。

    头顶一空,压力一松。我幻出风雷十翼,也飞在第二进殿院,与前面齿神殿的鸟怪对视。

    它咬牙切齿,迈在齿神殿门槛上却不走出。

    “道友,我来助你。”

    后面的殿堂里又传了一声鸟叫。

    我念动回身,右臂已经被穿了一个小洞。银蛇剑一时失手跌下。我忍疼落下,用左手忙抓回剑。

    一条鞭子般的长舌透过我的罡气护甲伤了肉身。

    后面的殿挂着“舌神殿”的匾额。一个粉色道袍,金翅,火钳嘴的鸟妖缩回长舌,狞笑。

    第二个道胎妖怪。

    第二进殿院左右的洞门也锁了起来,分别叫“左目”、“右目”。那火钳嘴鸟妖守在中轴线上。要前进,只有从它那边硬闯。

    火钳嘴鸟妖再次射出长舌,这番有了防备,我用风雷十翼闪过,左手神剑削上长舌,截成两段。又补上神雷,把掉在院子力度那段炼化。

    这个回合,在我背后虎视眈眈的齿神殿鸟妖没有趁势夹击,只是叫骂。

    我心里一宽,想,它怕是不能随意离开守殿。

    才有计较,火钳嘴鸟的长舌再一次射来。只一个呼吸,它的肉身便复原了!元婴都未必做得到。

    我全不敢怠慢了,运转毕生真元,张口一吐,嘘气成雷。百十道神雷劈面朝舌神殿轰了过去。殿堂块块碎裂,不管铜铁木石全部炸开。风雷十翼一振,我从废墟上急速穿过。

    身子驰过一半,又一沉,还是那条舌头从废墟里钻出,先是缠住我的腿一拉。我不及剑削雷劈,凝起真元抗了一下。舌头没有扯掉我的腿,顺势爬上我的腰,将我捆了下去。

    焦头烂额的火钳嘴鸟跟着爬出来。不等我转剑劈它,那火钳嘴向我脖颈夹过来。我猛一转头,歪过脖子,火钳嘴掠过我的首级。叶里雪给我捏的剪刀鸟嘴正巧碰上那妖的细长脖颈。我念头一动,张开剪刀嘴,往它脖子一剪,鸟头咔嚓剪断,颈血喷上我的脸和法衣。舌头再不能捆缚我。随后我银蛇剑到,又把那鸟怪的残余身子再斩成两段。

    叶里雪给我捏的假脸看来不只是装饰和欺敌,还有兵器作用。可惜只剪了那金丹一下,五色泥的鸟嘴就报废了。泥巴捏的假脸碎裂,露出我的真面目

    我挣脱没有灵性的鸟舌,心有余悸地离开舌神殿的废墟。不久,那死掉鸟怪的数截遗体化散成数股青烟,又聚合在一起。被我轰成废墟的舌神殿也化成烟雾,虚实之间,似乎竟要复原。

    我看第三进是一座高楼,题匾称“十二重楼”。前方敌情不明,不知是否还有第三个道胎金丹。但原地稽留,又要和那不死的鸟缠斗。我权衡了一下:修真界一个元婴至多有二十来个金丹弟子,能得到真传晋升的道胎一般只有一个,近乎一份衣钵单传。妙翼可不是育英名师,他心腹重地不会让外人把守,赌它招不到第三个道胎吧。于是迈入了第三进十二重楼。

    果然舌神殿的道胎妖怪也没有追来。十二重楼内幸无妖怪,只有激烈的罡风冲荡。风可以吹裂凡物的肢体百骸,便是岩石也能击碎。可我有雷法总纲并不畏惧,捏起风诀,罡风环绕我而行。

    我周围形成了一个无风的眼。我靠在楼阁的过廊,暂时安下心治疗左臂的伤势。我把裂开的假脸全撕掉,在左臂的空洞里灌入极品断续膏,填补骨髓和血肉,又补食黄芽丹,接济轰平一座大殿消耗的真元。

    我取出师尊赐下的金翅鸟本形法界,重温了一遍。师尊绘制的法界图是翼展达到十里的金翅鸟。我们本来是按照计划是按照他标注的金翅鸟习惯和特性对敌。古怪全在这庙里,庙外的金丹和地形我们了如指掌。线人们偏偏从来没进过这种元神府。

    这座庙无疑是一个法阵,在里面无法调用灵气,一切战斗消耗的都是我本身真元,凭转运真气恢复肉身异常缓慢。没有我宗的丹药支撑,我是绝计无法走下去。

    我回忆方才的战斗,左耳、右耳、齿神、舌神的匾额纷至沓来。

    呀,我歇的这栋楼叫十二重楼,不正是道教代指的咽喉吗?

    心念一动,我把法衣上沾的火钳嘴鸟血抹满师尊的法界图。法界图好似罩了层霜,忽然血迹散去,妙翼的原形已经不见,图上代之以一组庙宇院落,正与这栋元神府相合!

    ——妙翼是用黄庭内景之法转换他的五脏六腑!

    我串了起来。

    黄庭经是道门古经,分内景与外景。外景炼皮囊,内景炼脏腑,观想诸般身神,驻守躯壳各处。这门妙法辗转到妖族手上,妖都要转成人形修炼,它们的原形等于多了一副本命躯壳,个别天资卓绝辈就籍此法门转换自己的躯壳。当时我初逢蛇母,她就把九头蛇身幻出九座夹道相连的高台宫室,这是炼通了黄庭内外景。

    这妙翼至少炼通了内景经。我在的元神府就是他的原形所化。元婴妖怪的原形奇大,凡有外敌钻入腹中捣乱,不便用真元炼化,内景法界压制外敌调遣灵气,各处驻守身神不断消耗。

    那口神殿和齿神殿就是妙翼的两处身神,它们分有了妙翼的气息,我无法灭尽,但身神也无法离开本宫。

    我暗骂,我要找到妙翼元神,不知前方还有多少个他分身的道胎金丹。

    我念着法界图上密密麻麻的宫殿名:耳神、目神、肺神、胃神、肠神、肾神、膀胱神……停在了上、中、下丹田三处的脑神宫、绛宫与脐下宫,一切修真者躯壳最关键的三处。

    妙翼似乎没有在意我,纯是内景中的身神自然激发驱除,他的本尊必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无法过来。我进来时候,他加固了阵法,分明中了我的疑兵计。他该待在三处之一,源源不断真元注入阵法枢纽,防御不存在的昆仑真人们。

    恩,庙宇立足的山崖下必是螺髻山的阵法总枢。

    我理出了思路,摸了下左臂,血肉弥合,已经好了十之七八。捏一个风诀,顺着十二重楼的罡风之势飞了出去。

    又进入一条新长廊。长廊上是昏黑的天空。我冷冷一笑,原地一跃,升到十丈处头顶触上坚物,弹了回来。果然无形天空实是幻化。我又走到分割各块院子的红墙前,给了一记神雷。犹如被重炮轰穿,红墙打出一个洞来。我看到又一个院落。

    果然都是金翅鸟的血管所化。我一跃穿过洞。那缺口又以肉身可见的速度愈合,身后依然是一堵完好的墙。

    “那就一路直穿到金翅鸟的心脏。”我从法界图找了一条最近的路,呼啸着以雷开道。

    连着洞穿二十几道墙壁。天空忽然转暗,沥沥下起红雨来。我的法衣沾雨而烂,透出里面罩着的狮子甲。

    是强酸雨。腐蚀性不及萧龙渊的蛇血,但金翅鸟的体量比我太大,这点血雨也能化我成脓血。狭隘空间不便挪移,又不能把真元浪费在加固罡气护甲。我从葫芦里放出一只红翼百猿道兵,伞盖般顶在头上,遮蔽我身体。

    又击穿七八堵墙,头顶的葫芦道兵形销骨立,堪堪化去,我收回葫芦,再放一只出来顶在头上挡红雨。

    轮替了五只葫芦道兵,绕开了一切拦道的道胎身神,我走到绛宫的大屋檐下。这宫门上了金锁。三大重地,神雷也轰不开。

    我心里嘲笑,又取变钜子的金手指开锁而入。

    宫门一开,庞大的神念惊涛骇浪般卷过来,把我压在宫殿的墙上。

    我未有即死,来人的神念转衰。宫正中端坐着一个泥塑木胎般端坐的金翅鸟,正是我见过的妙翼。他双翅垂下,简直犹如披了一件放射金光的袈裟。

    方才的神念也是应激的防御。它的元神出游,不在此处。

    我走近去,持剑砍金翅鸟妙翼首级。

第三百十章 权现(八)

    鸟颈细而长,是最软弱处,剑过电闪雷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豁地一声,鸟头从碗口大脖子上滚落,停在远处,和两手两足双翼的身体分开。

    宫殿寂然。

    我手心捏满了汗,本以为会触碰上蟹将那样神器级别的躯壳,看来过虑。

    我又生疑惑,往宫殿外面张望了一番。这个身神是妙翼的心脏所化,全身的三大枢纽。如今毁坏,为何各处都没有动静。

    回到宫内,怔怔注视了妙翼的鸟头一会儿。身首分离,也没有变化。我纠结了下,还是朝妙翼的首级轰上了一记神雷。

    神雷如风掠过。

    “何方妄人!难道不知,四大妖王都是不死不坏的躯壳吗!”

    紧阖的鸟目陡地睁开,呵斥道。

    这妖怪的本尊元神瞬移了回来!

    为何象王烂柯、牛王玄都、金翅鸟妙翼、北海龙敖钦不死不坏?山海经里从没有讲过。

    未及细想,无头的金翅鸟躯壳一蹦,扬开翅膀,向我掠来。我间不容发地避开疾驰来的一道金光。那鸟怪托着鸟头重安在脖子上,脖子与头交接处响来一阵自鸣钟上发条的声音,随即愈合。

    我愣愣看着时,那怪摘下翅膀上两枚金翎,化作两口金翎刀,又如一道金光直撞过来。

    头一回合躲闪,我已经晓得厉害,纵然有风雷十翼和阴魔加成,依然赶不上它的快。遂将葫芦道兵不要命地泼了出来,化成弥漫宫殿的白雾。

    那两口金翎刀刷地撩开白雾,和我的银蛇剑格挡在一处。剑碰刀,都是七转神兵级数,立时在虚空里戳出个十字纹,那鸟的肚皮忽然开裂,也多了一道十字割痕。虚空是在妙翼的肚皮里戳出来的,他先受伤。

    我的剑也被妖怪的大力反逼回来,堪堪斩中自己前,跃开,隐回大雾,没有出被自己剑斩开手臂的洋相。

    “好!百多年没有与人兵刃相交,控制不住力道。下次我会避开锋锐,摘你一肢。”

    妙翼桀桀笑起。

    不等一个呼吸,那鸟像象棋里的车那样直线冲了几个空,涤开一半的妖雾,瞅准显露出的我,又一直线扎过来。

    我早已全身骨骼筋肉酥软。从来没有过如此经历,近身招架不住一个金丹示现的元婴。平生所逢,无有金翅鸟之速者。哪怕千万分之一的疏忽,我的随意一块肢体都会不慎被他斩下。金翅鸟既没有流溢灵光,也没有现出原形呀!

    轰。

    我再不敢用剑斗它,前探双臂,双手上皆聚出一条紫电飞龙的龙首。双头龙首吐出朵朵神雷,又织出一匹帷幕般的雷网隔住当面之敌。

    金光被雷网一挡,折了回去。

    然后又听到妙翼不祥的冷笑。

    这妖怪全身荡漾金光,这次闲庭信步地踏进雷网。双头龙吐出的雷火冲击这身神,妖怪犹如沐浴金雨的城墙,纹丝不动。双头龙又吐出枪林剑雨般的雷法兵刃,乒乒乓乓地砸金翅鸟。

    金翅鸟扬开翅膀,双翅再化出三十四口金翎刀,荡开我的雷法兵刃。

    我退到了绛宫门口,半脚踏出。无奈地长吁一气,双头龙还拦在前方,但被攻破是时间问题。我的真元比不上那怪的金丹示现,何况这个金丹示现只是妙翼的三大身神之一。

    妙翼倒不催逼,反问,

    “修真界里的小辈能抵挡我许久,你便是昆仑原剑空吧。你既然来到这里行刺,变钜子他们莫非已经事败,洛神家和昆仑要对我发难了?”

    我心想不能弱了气势,回道,

    “昆仑原剑空奉掌门法旨前来降伏尊驾。妖宗变钜子已失手成擒,各位的谋划曝露。回头是岸,不然悔之晚矣。”

    颜缘给我的命令是肃清,我临嘴改成了“降伏”。眼下的情势,搞不好我被妙翼肃清。

    妙翼道,

    “撕破了脸皮,如何回头?你们昆仑一旦下手,还能放我生路?欺我是三岁童稚。”

    “尊驾如果幡然悔悟,随我下海擒拿敖钦,便是功大于过。”我继续忽悠。

    妙翼不答话,一指悬在空中的金翎刀,十八口刀穿梭出雷阵,将我幻出的一条紫电飞龙穿得千疮百孔。

    我狂喷出一口血,半跪在绛宫的门槛上。

    金翅鸟傲然道,

    “本尊呼吸间就能取你性命。老实招来,阵法外你们昆仑来了多少真人、元婴、道兵?本尊翱翔天外,穿梭万里,几个真人,休想困住我!”

    传说,当年剑宗围攻奉南荒风尊,用十八架天罗地网罩住神木林。偏是这只鸟快,独让它脱逃了。

    不过今番我听这牛皮,心里却有些计较:它若快,自顾自走便是。还留在此处待我们昆仑,或许有什么顾忌。

    “不用管有几个真人和道兵了,金翅鸟王,你只记得自己覆灭在即就可以了。”

    我第二只脚踏出绛宫,转身就溜!

    出乎我意料,这尊身神竟然能迈出绛宫的限制,化一道金光,也蹑着我追来。

    我的正前方脑神宫方向也驰来一道金光,又化成一只金翅鸟。后面的金翅鸟追上,都张开翅膀,犹如两堵金灿灿的墙壁截住我去路。金光照耀,我睁不开眼睛。

    “哼,那本尊只好抓你这个昆仑四代做人质!”两个金翅鸟异口同声道。

    我从怀里取出掌门授予的鸟纹玉符,拨浪鼓般的摇动。成败生死,在此一举。

    整座寺庙震动摇晃起来。又有红雨从金翅鸟的肠子里沥沥而下。我复调出葫芦道兵顶在头部。更多的红雨从足下和四壁渗出。我再调葫芦道兵抵挡。金光褪去。好不容易恢复目力,我看到两只一模一样的金翅鸟和在血水里翻滚,不住地呻吟。

    “你不是洛神家,怎么能调用招妖幡!”它们气若游丝地问我。

    我不明所以,颜掌门是从封禅书里赐下的鸟纹玉符,如何与琳公主金葫芦里的招妖幡效力相当?

    瞧妙翼狼狈,大胜之下不至於作伪。我一记手刀,又斩在一只金翅鸟的脖子上。神雷也打不动的躯壳,竟然像瓷器那样碎裂,有火从它的躯壳里喷涌出来。

    是劫火,黑色的劫火,是金翅鸟的劫火!

    我见过许许多多的元婴者陨落,认得分明。鸟纹玉符勾动了金翅鸟的劫火!

    我又生一个念头,找到一处没有滴血的天顶,也上勾一拳。好像打碎一个瓦罐子,他的肠子一下被我轰出一个窟窿,看到更上一层的经脉穴窍。

    什么寺庙都无影无踪,我在一具迷宫般的巨大躯壳里。金翅鸟劫火内焚,神魂苦疼,已经无法示现内景,现出了原形。

    转回金翅鸟那边,我骑上绛宫身神金翅鸟的背脊,手伸到它脖子的缺口里。

    我之仙草,彼之毒草。它的劫不是我的劫。让金翅鸟半死不活、全力压制的劫火却害不了我。只是这劫赋形成火,也能炼化寻常金丹的躯壳,幸好我有雷法总纲护持,摸着十分清凉。

    我想既然雷法总纲能令这劫火不烫,何不再捏个形状出来?心里有个锁链的模样,手便将金翅鸟的劫火捏成一条锁链的模样,从脖子里抓出来,当绳子那样牵着这元婴大鸟。

    “飞上去,剖开妙翼的背脊。”我道。

    “休……想……”妙翼口中不求饶。

    “我没有打搅尊驾,催的是您的劫火。”我道。

    劫火被我一勒,带着绛宫身神整个儿飞起来,化一道金光直上,连着从金翅鸟的庞大躯壳里捅出好几个窟窿。

    十来个呼吸,我已经立在大鸟的背脊上。绛宫身神消散,那条劫火所化的黑绳子依然握在我的手里,钉在妙翼的心口。

    这只金翅鸟占满了整个山谷。原来庙宇的下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泉眼。芬郁的灵气和海水的声音从泉眼传上来。

    叶里雪站在山谷的外围,已经破了隐身,两个金丹鸟僵仆在地,被他刺死。还有三个金丹鸟妖围了他水泄不通。

    他们见到金翅鸟突现原型,俱战栗不已。

    “金翅鸟王,受我降伏,随我下海肃清敖钦。”我冷冷道。

    叶里雪喜形于色,趁众鸟妖一怔,飘上如山般的金翅鸟。

    “妙翼我不服!”

    我一拎黑绳,它疼得一振翅,一道长虹般的金光漾出,把周围的一座山顶扫裂了。

    “闻你和敖钦有怨,先送它陨灭,有什么不好?我能让你痛,也能纾解你。”我给了金翅鸟一个台阶。

    “哼,原来只有你一个。”妙翼的眼神流露一丝稍纵即逝的凶光。我记了下来。

    忽听得那金翅鸟又一振翅,又一道长虹金光漾出,不待我们反应,把围观的三个鸟妖全数剪断。

    “这些兵卒见我落魄,留不得。我智差一堑,暂且随你去。”

    那妙翼一缩身体,携我们冲入泉眼。一鼓作气,钻入海底。

第三一一章 权现(九)

    以两妖为中心,洋面凹进去数里方圆的旋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金翅鸟妙翼和北海龙敖钦的交手只有几十个呼吸,我目力所及的西海洋面全成了酒红色。白象群般的冰山被两大妖的血逐渐蒸腾。想象下有一只盛满冰块的琉璃盏子,忽然之间,冰块竟化成了鲜血,琉璃盏子也一下子变成了艳红色。

    敖钦现出了本相,那是一条自渊及天的惨白巨龙。如果少年时代的我,多半会视之为人力不可违抗的天灾,但经历了诸多元婴以上的战争,已经有些熟视无睹。

    金翅鸟本是龙种天敌,我方又突袭暗算在先,本可大占优势。可和我的计算有点出入,鸟和龙都是遍体鳞伤,敖钦也没有显出败北的颓势。

    我暗暗思忖:是金翅鸟劫火发作导致战力不济?是敖钦有冰洋的地利仰仗?

    ——还是……还是他们之间暗中通气,假装恶斗,那龙要伺机劫下受制于我的金翅鸟?

    这样拖延,这可是不妙的很。

    我望到,同来的褚桂等人的宝船大海鳅贴着两妖制造的旋涡一圈又一圈急转。大海鳅勉强能维持不被旋涡卷入撕碎,但宝船也不敢远离旋涡——在旋涡外是形形色色的水族妖怪,足有上万条之多。大海鳅外侧船舷不断发出炮击,逼退大胆上前的妖怪。更多的妖怪在不安地观望。

    “妙翼,再冲击一次。我要贴近敖钦,越近越好。”我下令。

    “畏缩什么!只管冲上去”见妙翼不动,我又催了一次。

    又一次盘旋俯击,我站在金翅鸟的顶上,与北海龙的血盆大口擦过,他的瞳孔能容纳我一人之高。

    我拔出银蛇剑,作势要突刺敖钦的眼中。

    忽然脚底一震,我倏忽被足下的金翅鸟摆头弹出。

    ——哈,他们果然使诈。我的心反而安定下来。

    那北海龙转头一吸,一股冰风将我裹住,收入龙的口中。持剑的手之外,我另一只手仍然系着妙翼劫火化成的黑绳。黑绳越拽越长,顺着我一直拉到老龙的口中。冰风无法熄灭妙翼的劫火,也切不断劫火黑绳,只是在黑绳上罩了一层坚冰,仿佛拉出一道冰虹。

    ——然而我也绝对破不了北海龙的冰风。这是老龙五百年以上冰罡内丹修为,不如我的雷火咒术,可他的规模千百倍于仍是金丹的我,冰罡转瞬上侵我执锁链的手。我只好默诵出神雷神火护体抵抗硬熬几十个呼吸。除非放弃黑绳,才能保手;要是强持不放,几十个呼吸后,这只冻手迟早也会废掉坠体。但是——黑绳离开我手,妙翼就再不受我的控制。虽然那鸟依然有劫在身,恐怕就飞到不知何处压制去了;我也再没有制衡老龙的资本。

    “轰!”

    我落入北海龙的口中,六识里景象一幻,龙口中利齿化成二十四个白盔白甲白枪的龙兵,四面上下用宝枪攒扎过来。我身后是一座利齿交错的大门,缓缓合上——等他合上,倒是可以把我的劫火锁链咬断—这样大妖的躯壳就相当七转法宝了。原来他也会将体内转换成铜城铁堡的黄庭内景之术,克服了大妖的弱点。

    “原剑空,你自作聪明。如今上天无门,下地无路,要绝在我腹中!”我心中传入一道敖钦的森冷神念,我打了一个喷嚏。

    “呵呵。”

    渐渐凝固成块的冰风中,我倒笑出声来。不知是冻坏了还是怎么的,自己听着都有点悚然。

    我疾电般将颜掌门给我的另一个龙纹玉符捏个粉碎。

    刺猬般的白枪攒在我的肌肤之上,骤然停住,罩住我身体和黑绳的冰块与八面攻来的龙兵都化气散去。原要在我身后关闭的龙口也将合未合,金翅鸟的劫火黑绳安稳地悬在我手上。在龙腹深处隐隐传来雷声,既像是龙痛苦的呻吟,又像是,像是他的劫雷发作。

    “你怎么有招妖幡上我的元神印记!是洛神琳与你的?!”那龙的神念咆哮。

    ——看来,掌门从封禅书中给我的符印其实是招妖幡的元神印记。两者到底有何关系,事毕我要请教掌门,这本该是白虎嫡脉才能动用的权能呀。难道封禅书用盗天地之造化的能耐?掌门不会粗疏,既然有这样隐秘手段,颜掌门为什么要向我暗示,他又要我暗示什么呢?

    暂且不管,我用道袍的宽袖子抹着冻出来的鼻涕,拉着继续延长的金翅鸟劫火黑绳往老龙的劫雷深处走。

    敖钦没有完全崩溃,他的体内一会儿显现黄庭内景术施展时的龙宫景象,一会儿又呈现盘肠结脉的真实本相。

    我来到敖钦的中丹田处,这是我感应劫雷最强之处。不出意料,一朵莲花形状的劫雷在老龙的心口时绽时收,每次开绽,就有无数劫雷生出,蒲公英般飞向敖钦的各处躯壳神宫侵蚀肆虐。

    ——想来一切元婴劫力发作都是如此。可叹,就是我也不能例外吧。

    我心头冒出一个损主意。我有了对付金翅鸟妙翼的经验,如发炮制,向敖钦的劫雷施展诸天雷法总纲。那劫雷受了我的咒,也变成一条劫雷黑绳,被我拽在手上。我调皮地扯了三下,敖钦的躯壳如同地震晃了三下。龙的无数经脉流血如河,如同城池的沟渠满溢。

    我一手牵着金翅鸟的劫火黑绳,一手牵着龙的劫雷黑绳。眼珠子一转,将两根黑绳打了个同心结,牵着同心结往龙口走回去。魑魅魍魉般的龙兵虚影在我周遭时隐时现,可受制于被我掌握的劫雷,老龙的实力百不存一,我只轻轻挥动银蛇剑,这些护体龙兵便化散干净。

    在龙的躯壳外,又响起了金翅鸟的尖叫。随后是老龙的惨叫。我皱了下眉头,通过黑绳我感应到:或许是劫火侵蚀得太深,外面的金翅鸟按捺不住疼痛,竟然咬住这边劫雷发作无法动弹的敖钦,当作止疼药片嚼吃。

    虽然知道对方是妖怪,但身为王者和元婴的妖怪,这样不管身份毫无人心,也让我极为厌憎。我在犹豫,是否要发令阻止妙翼生吃敖钦?

    “原剑空,快快控制妙翼,绝不能让妙翼吸纳我的元气!”敖钦的神念传来,“你压根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事!”

    “哦?”

    “你已经把我们在招妖幡上的元神印记抹除干净,如今我和妙翼脱离了白虎一脉的掌握。”

    我泛起了狐疑。的确,琳公主依靠招妖幡的元神印记约束群妖的场面我历历在目。但如果说我抹除了他们的印记,妖怪们自然逍遥自在,第一个被吃掉的便是我。两妖怎么会劫力发作,被我轻松控制?

    “可你们现在落在我手中,连两只小鸡都不如。”我说。

    “你……你不知道……招妖幡又有个隐秘的名字,叫封禅书。上了招妖幡,也就是上了封禅书的修真者,自己的修行境界无法突破,却也能逃脱一切修真者必有的劫数发作;如果元神印记被抹除,我们修行的障碍不再存在,但劫数也再无法逃脱,连着过去积累的劫数一道即刻发作起来……”

    ——怎么会,封禅书怎么会就是招妖幡?那道门和妖怪怎么混在一块儿,那掌控西方群妖的是琳公主还是颜掌门?他怎么一个字的醒也没有给我提。

    “要是,要是熬过劫数不死,这妖怪就能凭借五百年来的修行积累突破到更高一层境界?”我问。

    “那只猴子不就是吗?”

    ——我一下子明白,当年的洛神瑶就是用这样恩威并施的法子拿捏住无数元婴大妖。如果只愿享受神通和寿数,投靠在招妖幡下不失为一个好去处,简直算的上不死不坏;但也扑杀了西方众妖更进一步的雄心,一旦撤下元神印记,极大可能先被劫力殛杀。所以猴妖只有盗走招妖幡后的元神印记才会晋升真人级数。

    我脸色一变:

    猴子晋升真人熬过了数百年积累的劫力。刚才,我贪图利用金翅鸟的战力,让他适应了劫力太久时间了。

    就在我的眼皮底下,金翅鸟快熬过劫力,还要向超越中层元婴的境界迈进!

    “轰!”

    我的眼前忽然豁亮,敖钦的整个脑袋被金翅鸟咬了下来,妙翼凶厉的瞳与走到龙颈的我相视。

    我手中的黑绳开始变得黯淡稀薄。

第三一二章 权现(十)

    兵书曰:能而示之不能,不能却示之以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想,妙翼岂有如此容易度过五百年累积的劫数?仗着元婴底蕴积累,稍得喘息,能够不死罢了。

    ——他有五成虚张声势的可能。

    我不似敖钦也有劫数攻心,还能支持一段时间,等待生变。那我也虚张声势吧!

    我向远处的同门金丹大喝:“诸君,随我一道围死妙翼。一战击毙两个元婴!——我和剑宗的山河榜四金丹曾经围剿过猴妖,我们四个道胎金丹也能剿灭劫数发作的妙翼!”

    大海鳅没有敖钦的压力,缓慢地从外围向我这边移动。妙翼还在,我这边的同门也是将信将疑。即便如此,他们做出的姿态也是压垮劫数在身的妙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和妙翼就这样僵持了一刻钟点。我系在手中的黑绳淡到若有似无。

    妙翼动了。

    金翅鸟扬翅而飞,没有丝毫流连,向东北方向驰去。金翅鸟原来还算完整的躯壳陡然裂开,半身都燃烧着黑火。

    和我汇合的褚桂和邬元甲都是如释重负。邬元甲道,“这都赖师弟神勇,掌门妙算。两个大妖一死一遁,群妖无首,我们快去和叶里雪汇合,接收财宝呗。”

    “师兄们趁大胜之威,剩下的群妖自然望风披靡。可我这边事情做的不干净,烦请把穿梭机转交予我,我要去追妙翼。”

    “师弟你这不是说笑话?”邬元甲楞道。

    “对金丹胆寒的元婴早已经是行尸走肉。余下的事有劳了。”我说了句壮胆,索过褚桂的穿梭机,急追天下飞得最快的鸟。

    两三句话间,视野内只剩妙翼的一点黑。

    没有海图,没有后援。但我务必要不能留妙翼活口。隐约间,我觉得自己分享了颜掌门的机密,而这桩机密颜掌门恐怕不想泄露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四下不见鸟影。穿梭机不及宇宙锋,但快过负伤的金翅鸟。我为何会跟丢?

    神念扫荡,波涛掩映之中隐约有一座孤岛。

    没有其他去处,妙翼一定是躲在了那里。

    这是什么地方?

    我任驱邪院协理后,才对西荒地理粗有掌握。穿梭机远远超过金丹的极限,如此短时间的追赶能顶道胎金丹几天的脚程。算下来,此处在西荒边缘,要进入隔断西荒和中土的瀛海了。但到底是何处,心中全然没有底细。

    神念中的弹丸小岛却是不凡:

    瀛海的波涛浪卷风涌,尘世里足可打碎礁石、摧倒高城。这岛却巍然不动。不是有灵脉潜蕴,就是有阵法护持,否则一次海水涨落就能淹没全岛。

    我轻松地降在岛上。视野里遍是碧沉沉的柳树林子,耳畔全无风波之响。

    这定是一处厉害散修所在。可惜我这个驱邪院协理连昆仑门人都认不齐全,至于西荒人物更不熟悉。我嗅到柳林中还残着一丝金翅鸟残留的劫火味道,心中确定走对地方。可洞府的入口却没有踪迹。这片柳林有灵,隐约栽成迷踪阵法,打人的柳条任意摆动,在林中神念和六识都受到障碍。我在魔高一丈塔丢了罗盘,凭自己的阵法菜鸟水平,是找不到路的。

    我握了下银蛇剑,旋即松手

    ——雷火克制木妖,毁掉一半林子就能现出路来。可这样就显得欺人太甚,平白无故惹了冤家。打人柳条并不凶狠,我用手就能拨开。这里的散修看起来是敌非友,只是一般自卫。孟浪出剑,就和骄横霸道的剑宗一般无二了。

    我向柳林作了一个揖:

    “在下昆仑门人原剑空,捉拿一只穷凶极恶的鸟妖到此。这里的道友不要被他的可怜模样蒙蔽。这只鸟可是一只中山狼,包庇不得。”

    有人在柳树林上探头探路,忽然跳了下来:是一个戴着花白髯口的三寸小孩。他抬首打量了我下:“你这个散修眉宇间都是杀气,心怀魔念,也不比那只鸟好多少。”

    我楞了一会,觉得这个道童有些落后时代:

    “心怀魔念是我有疾患在身。我们昆仑是道门四大宗之首,并非散修。”

    “呵呵。”那白胡子道童不屑一笑,“并非散修呀,那你背背道门七大戒律给我听。”

    鬼才知道道门七大戒律,我们昆仑只奉行长老会和掌门的法旨,不杀同门、不欺师灭祖就好烧香了。我急着追妙翼,哪想和他纠缠。

    “那只鸟妖可是睚眦必报的凶恶元婴,道友再这样拖延,你们府上怕要遭殃了。”

    “看,说你就是散修吧。自道祖开劫度人以来,道门就有七大戒律:戒杀、戒盗、戒淫、戒妄,这是四种必不能做的;还当续法、度人、荡魔,这是三种必当做的。凡是犯了前四条,都要逐到红尘做散修去,那些不堪的就堕落成魔了。”

    这道童听不懂我的话,自顾自说下去。

    ——你老子我这辈子两手沾满血腥,不知道杀了多少。我心里想:道门要争夺天下,主宰众生,岂能不下手狠辣。

    可这话却不好在萍水相逢的白痴散修前说,倒显得我像个魔教妖人了。

    “小道我的戒律和教史都是不熟,十分惭愧。但是——”

    “那你就把剑交给我吧。老君观里戒除杀盗淫妄,那只叫妙翼的鸟也是卸了全部三十六口金翎刀,我家观主才许他进来治病。”

    我一时无语。

    ——劫火如何能够治疗!昆仑是天下第一的炼药门派,都不能够。这鬼地方吹牛不打草稿。不过话说回来,妙翼绝不可能上昆仑自投罗网,也只有到这种江湖郎中的铺子来续命。

    但也更加奇怪,其他我或许不知道,世界上第二家能和我们昆仑争炼药的道观我还从未听说的。

    我说:

    “剑我是不能给这位道友的。这宝贝和我心意相通,你收走也没用。在下担保:收剑不用。既然传说道门戒妄语嘛。贵府的地盘,我信守诺言。”

    我当着童子面,把银蛇剑全收入纳戒。

    如果是小派散修,纳戒都配不齐,那道童却面无异色,不知道是没见过世面,还是见惯了世面。他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进来吧。切记:在这老君观里,还要戒杀、戒淫、戒盗。你和那鸟的恩怨,待我家观主治好他病,到外面了结。我们观里的宝贝,你不得觊觎偷盗;女道士我们这里倒是没有,不过若你看上什么上门看病的女客,莫要在此苟合——你等皆是散修,我们执行不了戒律,只好一概轰出去。——哦,如果你要看病,也可以在观主这里挂个诊。”

    我请教童子和观主的名姓。

    “我叫小柳树,没错,就是柳树成的精。年纪还小,不过三岁,五百年一岁。这里的观主一直叫椿翁,也不知道第几个了,每个都长的一模一样。自我有灵智以来,这观就给一切上门的治病,包治百病,绝不失手。”

    椿翁?我默默念诵,觉得自己又见鬼了。

第三一三章 戒律(一)

    小柳树念咒开阵,烟雾升起又散去,现出老君观的门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带我穿过几座中土江南风貌的假山小桥,停在一处客堂。

    “我要亲眼见到妙翼和椿翁,你领我到这里兜圈子做什么?”我问。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现在我家观主正在治疗,自然不容外人打扰。你被医者动刀子时候能让闲人吵闹?疗治好了,妙翼也跑不了,世界上没有刚治好病就生龙活虎的道理,那鸟通体都上了麻沸散呐。你就在客堂候着,等观主治好病,会唤你的。”

    这话我竟然无从反驳,独自一人被留在客堂的蒲团上。

    小柳树信誓旦旦的和平担保我一句都不相信,心中翻来覆去都是曾经历过的元婴和真人们的那些画阵、塔阵、幻阵。自己陷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枯等即受制于人,我从出其不意的追赶沦为处处被动。

    我又有了一个计较:等小柳树再来,用银蛇剑架着他咽喉去逼椿翁出来。没有杀他的念头,稍微放点树汁,也算不违背自己和老君观的约定。

    我担心:小柳树和那位椿翁是存心诓骗我困在这里,悄悄放妙翼逃跑——即便我不太敢相信下半截身子全烧成炭灰的妙翼能有如此坚韧的心性。

    心思活动,人也行动。

    我仔细调查客堂,居然发现客堂另有隔间,隔间帘子后还有人在饮宴。

    从帘子缝里偷觑:却是一位豪客在边酌边唱,咿咿呀呀些“和梦也新来不做”。那人看起来中年微胖,却自有一番风流富贵的仪态。

    小小一张席案,摆满了活色生香的饮食。饮毕冰雪酒酿圆子,那人又一小勺一小勺舀羊羔儿羹吃。吃了几勺羊羔羹,望空招手: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一盘的荷叶鸡。

    要是殷元元在此,铁定会扑上去。

    除非中土,没有这般饮食。他难道是隔半年船程的大洋摄来的?

    金丹的躯壳仍然满是七情六欲。即便经过修行,能运用辟谷和入定来减缓和延迟各种身体和心理的各种**,这依然只是道术的奇妙运用。金丹最习惯的还是常人那样吃饭睡觉。

    所以,昆仑山上仍然有饮食供应长老和弟子。可惜,昆仑的饮食味道寡淡,食材有限,基本素食,偶有白鱼,并无鸡鸭,绝无牛羊。都是山里的种民种植,没有通衢的百味。菜单还列着些药王院用剩的蜈蚣蝎子,只有妖怪道士们才吃得津津有味。

    绕了那么大圈,其实我也馋了。

    ——这里面有什么圈套?

    我还是没有行动,仍然在琢磨。

    “施主,要用膳食吗?”

    小柳树转了回来,改口叫起我施主。两个道士之间如此称呼也是尴尬。他倒没有别扭,还奉上一份附了食单的化缘簿子。

    ——我还是暂时放弃了用银蛇剑突袭小柳树的念头。

    “来敝观治病的,也非朝夕可愈,不免在此常住。敝观也供应食宿。施主随意。”

    四大宗门……绝无这样做生意的……。我翻了下食单,讶道:“五百两银子一个鸡蛋!”

    是上了天价奇毒的鸡蛋吗?

    小柳树道,“我们这岛鸟不拉屎,一切饮食可都要用大搬运术从中土取来的呀。来这看病的都非凡客,哪吝啬这点铜钿。你这散修嚷穷,就此两散,出去呗。”

    为了四大宗门的脸面,我也不能退缩,就是置办一桌干看着也值。想起纳戒还有几年前游帝都时宗门发放的几叠银票,一张都没用掉。

    我指着那位豪客问,“他那样一桌多少银子,我们昆仑不差钱。”

    “我们这只有白鱼细面,那样没有的,是他自己摄来的。”小柳树嘟哝。

    帘子后的豪客唤道,“这道观过去有个好厨子,可惜死了很久。如今这里并没有入口的饭食,我这番摄的是中土王都东城州桥下铺子的饮食。这桌我请。”

    “谢邀。”

    我上了席。

    看来椿翁是一时见不了,突破口不在小柳树就在这个人物上。只有继续观察。

    小柳树介绍,

    “这位贵客的称呼是:安君。在人世间是个很厉害的帝王,长久不曾光顾。今朝忽然来此,给病人挂了诊;安施主,这位小哥散修呢,自称是昆仑的门人原什么,捉拿妙翼来的。”

    “哦?”那豪客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句。

    “前辈,称呼在下原什么就是。”

    世上的帝王,除了大正皇帝,都是妖怪吧。我觉得这是个不好的苗头。有这样厉害摄法的至少是真人级别的老怪物。我说得小心客气,一面搜肠刮肚,把眼前人和山海经的大妖怪对号。

    即便没有显露原形,只是行走人世的变化身,可世界上的大妖怪并不多。寥寥可数的那几个,绝大多数都站在萧龙渊这边。

    “这个地方不容易找吧?就是昆仑来的真人都未必寻得上,倒被你这个小辈觅得了,不知道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

    那人说。

    我一块荷叶鸡下肚,在人生唯一一次上帝都的时候我并没有享受到,反而在这莫名其妙的荒岛吃的津津有味。经我亲身验证,如果不是完美无瑕的幻术,只好推定面前豪客的摄法不是一种诈唬我的表演。

    “晚生请教前辈,为什么连掌握整个西荒地理的真人都寻不到这座岛。妙翼不过是个元婴,却能找到这座岛?”

    ——我的运气好坏不论。今天倒透血霉的妙翼哪有如此大运,撞上一座救命岛。

    “这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那人说。

    “那前辈一定能用四句话说清。”我讨厌故作神秘。

    那人笑起来,

    “你要是听得懂——那些回归道之隐面的返虚者只有通过灵媒才能偶尔回来。灵媒有很多种,和返虚者缘法最深的人算是最好的灵媒。有个和返虚者缘法极深的人把自己能招来返虚者的心变成一座岛,让通过他的心现界的返虚者困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不给自己添麻烦。没人能看到他者的心,所以寻常真人也找不到。身为灵媒的我能感应灵媒,对海的变异也了然于胸,却能找到这里,困在这里的返虚者只要帮我的忙,我就帮他出来——我说了五句。”

    我……我好像在观水祖师召唤洛神瑶时也充当过灵媒。这也是灵媒之间的感应吗?

    “啊,我,那我一直活在别人的心里,那椿翁是什么?”小柳树惊呼。

    “可前辈依然没说清,妙翼绝不是灵媒。”

    “不错。只是我占卜出他今朝有劫数,指引那只鸟在升潮的时节来到这个方位,让椿翁捕获进来。我们这边毕竟需要一个活着的金翅鸟作鸟圣,最好是容易控制的行尸走肉。你这样的小孩子一定没见识过戒律兵器是什么。”

    微胖的豪客目现金瞳,里面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怨毒和兴奋的奇异神情,看来与我们昆仑是敌非友了。

第三一四章 戒律(二)

    我务必要见到这座岛的返虚者,确认他的立场到底在道门还是妖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如果那位返虚者像他扬言那样守四条戒律,我既不必担心自己的性命,也能问出他的实话。

    思来想去,只好冒此一险。不要脸皮毁尸灭迹的返虚者我还没有遇上过。不借那位椿翁挡劫,我恐怕过不了眼前安君这关。

    “呀!”小柳树惊叫了一声。

    我的银蛇剑架在它的脖子上,威胁道:“即刻带我见椿翁。”

    小柳树:“可,可椿翁还没有治疗好金翅鸟呐!”

    我:“先仔细你自己性命。”

    “安先生……救我。”小柳树盼向安君。

    安君浑不在意,向我道:“没用的。”虽然如此,他却没有动手。

    我一路架着小柳树直冲到老君观的法堂,一脚踹开门户:

    里面光耀一室,白得瞎眼。金翅鸟像一个标本那样悬在半空,本以为他成了一只烤鸡,谁料到劫火烧毁的部分竟然已经完全复原,只有肚皮处剖开一条口子。鸟周围的盘盘盏盏盛着块块焦炭,凭着那些焦炭上没有烧尽的余火,才勉强能认出是心肝脾胃的模样。

    我的剑弃了小柳树,挑开金翅鸟妙翼没来得及缝合的口子。果然里面脏腑的都掏了个干净。但是脏腑的部分已经全用透明的琉璃色灵玉代替,连接上了迷宫般的经脉。只是血不流动,像一潭死水。

    再细看,妙翼已然没有了呼吸出入,可我也吃不准它存亡。究竟是椿翁的麻沸散不可思议的药力让一个厉害元婴失魂,还是金翅鸟无法忍受剖心裂腹的大苦痛,进入了魂游天外、生死不测的深定之中?

    这种既非活物也非死物的状态,和法宝倒有几分相似了。

    ——要是我银蛇剑顺手在妙翼里面捣一捣,我的战绩里就又添了一条元婴的性命。

    可是,法堂并没有椿翁的踪迹?他躲到了哪里?这样对我藏头藏尾,我心中更觉得他和昆仑有莫大的联系。

    “所以我宁可自己钻研医书,也从不让道士给自己看病。被烧炼科道士动过了手脚,以后难保不受制于人。”

    安君负手缓缓踱进法堂,一面评论,一面威胁我:

    “我卖老君观的面子不开杀戒。可如果你要妙翼的性命,我也取你的,椿翁也只好袖手旁观。”

    他这样说,大概妙翼毕竟还是没有死透。

    我的剑悬在了妙翼的人工脏腑上,故作轻松道:

    “安先生,昆仑山的观水祖师对我很好。你今天弃了这个金翅鸟的壳子,以后我们宗门算妖国总账的时候,我求祖师饶你一次呗。这可是过期不候的好买卖呐。”

    安君大笑,歇住后冷哼:

    “这世间,无人在我之上。那些已是亡灵的返虚都要让我三分。上官天泉和我谈条件,你这小辈也配!”

    ——难道安君这白净胖子就是龙族之长,叱咤了千年以上的龙妖敖饕餮!上官天泉为保翩翩的安全,和龙妖议和。于是这条龙有闲逛西荒来咧。这是变钜子之后来西荒的第二波妖怪。

    我没有害怕——不知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看多了返虚者麻木了——反而胸中腾起一阵无名火,却冷冷道,

    “那好吧。”

    我的银蛇剑捣进了金翅鸟腹中,一切灵玉脏腑俱成粉末。木愣愣的金翅鸟从空中重重地跌了下来,摔成四五瓣。

    我反而笑道,

    “敖先生要对我泄愤,敬请自便。龙族之亡,自您沾了昆仑门人之血始。”

    我已思量过,从敖饕餮支持萧龙渊来,一直回避和我们昆仑交锋,我们昆仑也不去惹他。但今日我如果在西荒死于他手,从此昆仑便不得不和他为敌了。

    安君低头看着彻底坏掉的金翅鸟,沉默了一晌,开始狂笑:

    “好,好,好。我这四海之主,为保一个妙翼,藏匿行迹,跋涉西荒,今天被你这小泼皮欺了,岂不为天下道术之辈耻笑。如你所愿,今日我杀了你,立时把你的首级送上昆仑山。”

    “真是太好。我未必死,可您从此已经开罪了昆仑。日后的史书一定会写,龙族之亡是敖饕餮得罪了原剑空。”

    我一面嘴硬,一面催动诸天雷法总纲攻向了敖饕餮。我再也不顾虑三尸神附着,运足十二分道行,整个岛的灵气都向我的聚集。随着我的法诀揉捏成奇奇怪怪的雷火。

    “不,不要毁了老君观。乱来,乱来。你们这些披着道士皮的凶徒!”小柳树吓得魂不附体,不懂场合地乱嚷。它也是想另找个安全的地方,可忽然就无处可去了。

    岛的灵气聚成一条条霞彩般的光,四面八方涌进法堂。小柳树去法堂门,雷火从门进来;小柳树又爬窗,雷火从窗进来;小柳树上屋顶揭瓦片,雷火又从屋上泄下来。无可奈何,它抓起一块金翅鸟的大头颅,当伞盖着,缩进法堂一角,呆呆望着我和安君斗法:

    我要在安君显现出龙本尊前,把它拘束在这间数丈之小的堂内。就像少年时我父亲和银龙斗战,要在龙现本形前尽量压制。

    安君显出两只黄金龙角来便不再变化,然后我听到了龙吟。似曾相识的少年情景又奇妙地出现。这番我抑制着心神和体内的灵气流动,我已经有正宗的道门修为,绝不会被他摄住自己流动的血。妖龙能控一切流动之物,血也不例外。

    出乎意外,安君的龙吟就像清冷的笛子,并没有夺我心魄,而是在向灵气召唤:

    “你等才是邪魔,修炼的也是魔功。很久以前,道门和龙族相善。直到还俗之前,我等阖族都以安氏的身份在龙虎山上修道。道门还应许了一片中土之地让群妖建国。可惜一些道门败类勾结世俗的妖邪散修,篡夺了道门之位,瓜分道门的法藏,举起驱逐妖族的旗帜,骗得天下人心。剑宗、昆仑一个都跑不了。我看海五百年,才等来了今日。萧龙渊所为,不过是履行真正道门的诺言。所谓四大宗的祖师,只有公子任是唯一的真道士,他是支持我们的。”

    动我心魄的是安君口中的另一番话。

    我的神雷已经侵入了安君的躯壳,可就像河流汇入海洋,很快就与安君融合成了一体。另一些神雷受龙吟的蛊惑,从我操纵的阵列跳出,倒戈向我攻击。

    安君道:

    “真正的道门绝不以大欺小。我现在用金丹时的道行杀你。先提醒你:风雨雷电与我同气相应,这绝不是你们人类的智慧机巧能够追赶。我还是龙蛋之时便能呼风唤雨,经过道门五行科的修炼已经臻世间法的极致。”

    雷电无效,只能给他火上加薪。我转捏神火,这是安君所不能。

    “龙从水生,水是龙仆。冷暖寒暑皆随我心意运转。”安君策反的灵气从神雷瞬时转化成了北冥寒冰,不断消解我的神火。安君早超越了北海龙敖钦擅长的冰系道术。

    “我不读史,但我知道:天下可不是四大宗门骗来的,邪魔怎么可能带来天下的安定!安先生,周祖的龙虎山时代已经过去,你一怀旧就更显老了——劫火听我号令。”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一只死马,只好当活马医。这座岛上,不受安君控制的,只有妙翼的劫火了。还有一点点在那堆烂心烂肺上烧着。

    劫火受我的号令,从妙翼的旧脏腑上跃起,化成朵朵黑色的灵芝状火焰,攻向安君。

    “这劫火是妙翼的砒-霜,我的白水。有什么用呢!”

    安君这番连道术也不用,只发一声长啸,那朵朵劫火碎成一滴一滴,弥散到法堂的四处。

    然后,我们都听到了铃声。

    从虚空中传来的铃声。那弥散四处的劫火又汇聚到了一起。逐渐幻成一个女子人形的黑影。

    然后是洛神瑶冷漠威严的声音:

    “妙翼,你下了我的招妖幡,料到这个下场吗?”

    黑影又化成狂风般喷吐的黑光扫荡整个法堂,瞬时将法堂夷成白地。我用银蛇剑蔽护自己的身体,还抢下了顶着妙翼头颅的小柳树。

    椿翁始终没有出现。

    法堂外面,竟然是弥天高的海浪。隐隐约约的黄金龙形在海浪里出没。原来堂内斗法之时安君已经在堂外显现了龙形,只是未曾攻入,在隔绝岛内外的讯息。

    人形的安君和化成惊涛海浪的黄金龙形本是一源,杀掉人形其实全然无用的。

    “妙翼,你下我的招妖幡,料到这个下场吗?”

    黑影化成了无数黑煞,环绕洛神瑶。

    “看,这就是古往今来最凶恶的妖魔,挫骨扬灰了也要作祟。正是你们昆仑的全祖手把手教授出来的。”安君指着我,现出极大疯狂和憎恶的神情,

    “原来你是洛神瑶的灵媒。”

    洛神瑶睁开了金瞳,向安君:

    “拾荒的安贞吉,滚吧。”

    安君:“你已不是戒律兵器,还想凌驾整个道门吗?”

    洛神瑶的指尖点向安君。我见到的只是洛神瑶权现在人间的形象。她和安君间隔了生与死的莫大距离。这一击是从道的隐面打向道的显面,是未曾有过的道术。

    “旄头星,除旧布新,扫清天帝降世的障碍吧!”

    天空裂开,一颗光华万道的星辰坠向岛。

第三一五章 戒律(三)

    落下的星分出一道,一道又分出二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如是反复,一个念头之间星辰已化成无数道光焰。龙妖敖饕餮掀起的海浪覆盖了整个无名岛,洛神瑶指挥的旄头星又罩尽了安君的汪洋大水。

    星辰光焰触上安君和水难分彼此的龙形,大水蒸发化气,升腾起一股又一股螺旋形状、丘峦大小的炎炽尘埃,在空中相接,连成污垢的黑云,隔绝了天光。

    安君面露痛楚。我听到了四面八方的凄绝咆哮渐渐歇落。岛周围已经连丝毫水气也无。海床露出无垠的烧红地表,仿佛佛经里的大焦热地狱。

    这里只剩下我和小柳树两个活人,还有徒存人形的安君。

    安君:“看来,你纵有无穷无尽的道力跨越生死,传到这里也只有这点。凭借灵媒,你在人间停留的只能以时辰计算,绝没法捣乱我们的山河榜的。下次我会坚守,耗到你消散。”

    洛神瑶道:“在山河榜上我自有手段让你们领教。”

    她又向安君的人形弹了下指头,安君人形化成无数的水滴,消失无形。完美的水遁术。

    “您可知道椿翁的来历?”

    我还想请教洛神瑶,她的人影却也开始渐渐模糊,亡去的返虚者毕竟不能长久现世。

    “往井里跳。”

    最后,我只听到女人这句话。

    无名岛也开始崩裂破碎,柳树林一块块沉了下去。海底已毁,不难料知后面是连锁的地震和火山爆发,一条鱼也逃不到。

    “椿翁也不见了。怎么一下子这岛也毁了,我去哪里?”小柳树失魂落魄。

    “随我上艇。”我从纳戒取出穿梭机,扯掉小柳树还顶着的金翅鸟头,就捡了二十四口金翅鸟的翎子做凭证和战利品——宗门之人不会把无辜小妖抛在这岛上等死,也要它做寻找椿翁的线索。

    让我大尴其尬,穿梭机居然无法转动!这里的时空与别处迥然不同,只能进不能出!

    “没有椿翁的符印,访客是离不了岛。那位安先生,早领了椿翁的离岛符印,所以轻易就遁走了。……我,我没有离岛符印。哇哇哇,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啦。”

    小柳树跌地嚎啕大哭。

    我骂他闭嘴,静了下后又问小柳树道:“老君观哪里有井?”

    “在后院。”

    我抛了一口金翎刀投下后院的井去,井水起了下波澜,再无回响。这口井果然奇妙,深不可测,或许是椿翁留的后门。

    “不可能吧,平常我也钻进井里摸鱼儿,也没见井水通哪里去。”

    不等小柳树啰嗦,我拽住他一道跳下去。井如同一个通道,镜面后的井水连着另一个宇宙。但在小柳树的手接触水面时,似乎被无形的墙挡住了。我的手过了井的水面,我手拉着小柳树却从我的指尖滑过去,无论我如何抓攫,触摸到的尽是虚无——他留在了井外。

    井水一混,情景转变。我跌落在一间展陈着各种山水画的厢房。早先抛下井试探的金翎刀插在一张木案上的梳妆镜旁。

    这是哪户人家?我的四肢百骇说不尽的倦态疲惫。不知道是捉拿金翅鸟至今的战斗积劳,还是引发洛神瑶现界的反噬。如果从厢房外冲进来几个家丁,我都未必应付得来。

    我依照昆仑上清经存神入定,一面消除自己的气息,一面澄清头脑。过了片刻,我稍回复点精神和力气,细看屋子,猛然想起:这不是常欣师姐和观水的草庐吗?这里挂着的画我都见过呀。

    ——糟糕,若被抓住,我摸进常欣师姐的屋可是百口莫辩。

    我挣扎起身,拔走金翎刀,窜出草庐:果然外面就是我们的昆仑山。天幸昆仑民风淳朴,没有一个盗贼,也没有一个变态,就是女道士的闺房都不上锁。常欣和观水祖师都不在这萤雪峰。算日子,如今还是在元月假期。度人院当班的常欣应该仍在山下的镇子照看留山的小弟子们;最近昆仑事多,观水也不会赖在他女人窝里,多半是在长老会听政。

    我的心安定下来。可才走出草庐几步,又想既然不会被人逮着,为什么不趁无人再回转探一番?从西荒边缘的无名岛我怎么突然就落回了昆仑,此事实在蹊跷。

    我大咧咧打开没有锁的草庐,又回到了山水画处,一幅幅看过,忽然眼睛一亮:我并不是从虚空裂缝跌回这里。有一幅观水的画往常我是错过了,可这次却格外扎眼。画绘的是波涛里一座无名小岛,岛上遍栽柳树,柳树中有一处道观。道观格局和各宗门的普通小观仿佛,也是山门、法堂、律堂、后院、客房等等。一众柳树里有一株柳树格外奇特,居然画着眉毛鼻子眼睛。

    过去我只是当做普通的海岛道场忽略了。现在我尝过一遍辛苦,清楚这就是西荒边缘的老君观。可惜,画里并没有椿翁这一个人物。

    “观水没去过老君观,怎么能画得出来?——他和椿翁必定有牵连。”

    我取下这幅画,我本能觉得这是一个极其关键的证据,这一趟我真要做一番贼了。

    刚卷起画轴上,我又思想:这一桩证据我绝不能傻到呈交给观水祖师。是观水祖师提议我们昆仑进攻妖族,但是这幅画道观里的返虚却在妖族和宗门之间搅事,他与观水的关系很深,这画一定牵涉到祖师的绝大秘密。

    这昆仑山上,我师尊药师置身昆仑的宏图之外,一心炼药,倒是没有什么利害纠葛;可他不通世事,无法给我指出一个方向。

    颜渊掌门指引我剿除鸟妖妙翼和龙妖敖钦,但颜掌门是一个极聪明的读书人,想的太多。这幅画如果不利观水祖师,掌门起了什么心思,反害观水了;如果观水祖师有什么劣迹,掌门受却他笼络,那我就要遭殃了。

    这幅画我绝不能交给任何一个派系的大人物,也绝不能把我这一番的经历告诉任何一个派系的大人物。

    我总要找一个人商量。我该去找她,我该去找她。

    方拿定主意,画轴忽然开始发烫,有焦糊的味道冒出来。我忙展开卷轴:只见一颗星辰忽然从画的上角出现,一化万千,坠在岛上。岛屿破碎,柳林大火,整个画一下遍是火焰,真个在我手上烧了起来。

    我忙用雷法总纲驱赶画上火焰。在安君这里吃瘪后,这一趟雷火总纲倒也奏效。可火焰不从画上冒出,整个画面的水墨却开始化散。这画面上看烧的火,其实是水墨颜料在变化。雷法总纲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眼睁睁看着洛神瑶用旄头星毁岛的情景在这张画上重演了一遍。这一画变成了团团乱墨,再难分辨。

    我把这一团乱麻、毫无用处的画挂了回去。

    “溜吧。”

    我叹了口气,匆匆下了萤雪峰。

    山下的人声吵嚷。各路昆仑金丹带领着披甲力士来往。我看到了前些日子才分别的邬元甲、叶里雪、褚桂等。

    “原师弟,你竟然比我们早回一步,实在是及时雨。”邬元甲殷勤叫道,“你还是明智弃了妙翼。”

    “我杀了妙翼。尸首被我毁了。”我亮出战利品金翎刀。众人都是不可思议,又惊又喜。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问他们。

    “昆仑出了内奸,厉无咎和变钜子跑了。道兵院在大搜。”众人道。

    昆仑一直潜伏着别势力的线人,其他宗派也不例外。只是这位内奸的本事倒大,能从昆仑的牢狱劫走他们。

    “内奸暴露了?”我问。

    “是地藏狮子?”邬元甲道。

    “什么?”

    我惊讶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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