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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空之承     钢铁燃魂txt下载     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章 远方的号角

    经过冷静的思量,魏斯正气凌然地回应说:“你提醒了我,此前我确实没有妥善考虑父亲和母亲的安置问题,让他们跟着我受了不少苦。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放心,我会尽快安排他们转移到局势相对稳定、物资更为充足的地方去,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度过余下的战争岁月。我相信,即使环境不那么理想,他们也宁可留下,而不是辗转前往国外。至于我,若不能跟战友们等来战争胜利,我宁可战死沙场,也决不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苟活在世!”

    说完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魏斯本以为泽会辩驳和劝解,没想到他只是走到自己跟前,展开双臂,给了自己一个拥抱,而后低语道:“人各有志,弟弟,你有此决心,我深感欣慰。命运让我们背道而驰,最终站在了战场的对立面,我觉得我们也没什么可哀伤的,尽全力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吧!哪怕有朝一日我死在你的枪下,或是相反的结局……活着的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需怀念,不必愧疚。”

    说着这番话时,若是怀着真心诚意,魏斯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胸怀坦荡、才华横溢之人。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纵使心中有那么些许感动,他还是一脸冷静地劝诫道:“如果你还在意我们的兄弟之情,在意克伦伯-海森家族的荣誉,我奉劝你一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泽笑道:“从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断了自己的退路。不为别的,为理想而活!”

    为理想而活,大概是活着的最高境界吧!

    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服对方,魏斯叹了口气:“好了,我该走了。”

    泽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在魏斯脑门位置按了一下:“贝拉交给我保护,而你,自己要保护好自己!”

    记忆里,在孩提时代,泽就是这样鼓励自己,而在现实中,身为家中长子的魏斯,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关怀。这般错综复杂的情怀,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你也是!”说完之后,他转身便走。

    “夸斯特!”泽唤道。

    先前那名诺曼军官出现在前厅门外,立正道:“随时听候阁下吩咐!”

    泽的吩咐只有一句话:“送这位先生回去。”

    魏斯头也不回地钻进轿车,兄弟俩默契地没有相互挥手告别。

    原路返回湖边的途中,魏斯看到水上飞机仍在离岸不远处徘徊,悬在半空的心渐渐放下。可是,想到“洛林游击战士”当前的困顿处境,想到洛林地区的抵抗运动陷入低谷,加之记忆中浮现出泽年少时聪慧机敏、胆大心细的种种优点,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光靠洛林人,这场英勇的抵抗运动几乎看不到前景。外部的转机,何时才会到来?

    魏斯回到湖岸边,湖面上的飞机也靠了过来。待他重新登上飞机,联邦军飞行员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上校,我还以为诺曼人不打算放你回来了!”

    “谢谢你,没有抛下我独自回去。”魏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见岸边的诺曼人没有异常举动,飞行员不紧不慢地操控飞机调转方向,开始在湖面加速滑行。等到飞机结束滑行,升入空中,他好奇地问道:“这次谈判还顺利吧?”

    顺利吗?不顺利吗?这个问题让魏斯有些茫然。想了一会儿,他大声回答道:“战争不止,战斗不休。”

    魏斯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回到抵抗组织秘密据点后不久,寒潮来临。在艰难对抗诺曼军队封锁扫荡的同时,抵抗者还必须跟恶劣天气作斗争。本就是严冬时节,这可怕的暴风雪持续了一天又一天,世界白茫茫一片,除了雪简直看不到第二种东西,别说在林间行走,就算是在木屋或是靠近地表的地道里,也抵不住寒冷的侵袭。在条件简陋的新营地,抵抗者不能使用明火,只好用改良的无烟取暖设备勉强度日,低温导致的冻伤以及食物匮乏造成的营养不良,俨然成为削弱抵抗组织战斗力的前两号敌人。营地里的士气就如同这天气一样遭到冻结,别说是战斗,即使诺曼军队不来,要不了多久,队伍也将土崩瓦解……

    在这至深的黑暗时刻,绝望的深渊里,抵抗者的意志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魏斯没能履行自己对泽的承诺,将勋爵夫妇送出洛林山区,而是跟他们一起忍饥受寒,熬过来到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暴风雪停息的那天,山林中静的可怕,仿佛所有生物都被冰冻了似的。尽管天寒地冻,战士们还是走出地道,重新架起受损的天线,打开电台,搜索联邦军的无线电信号。几个小时之后,电台收到了一个让所有人振奋不已的消息:在正面战场上,联邦军已经吹响了反击号角。他们在法兰森-布鲁布克一线击破诺曼军队的战线,而后四战四捷,趁胜追击,收复了大片失土,战略反攻之势已然成形!

    闻此捷讯,战士们沸腾欢呼,喜极而泣。之后更获悉联邦军队兵锋已至瓦格莱萨,距离奥城只有两百多里。一旦收复奥城,杀回洛林也指日可待!

    来自正面战场的好消息,一朝挽救了这支濒临崩溃的游击队。可在振奋过后,魏斯和他的同伴们不得不正视游击队当前的困境:食物不足,燃料匮乏,伤员增多,医药短缺……自保尚且艰难,如何能够对诺曼占领军展开袭扰,呼应联邦军的大反攻?

    有道是办法总比困难多,随着天气暂时转好,抵抗组织得以重新派出侦察和联络人员,获取有关占领军动向的第一手情报。不久,各方消息陆续传回营地,很显然,由于正面战场形势骤变,诺曼人从洛林地区调走了那些精锐部队,第1陆战师甚至在暴风雪肆虐的那些日子匆匆离开。这样一来,诺曼人在洛林山区建立的重重封锁线形虽在,威慑力已经大不如前。

    探明了最新敌情,魏斯果断带着游击队员们采取行动,他们一面从诺曼人之前没有察觉的旧营地获取残余的装备物资,从而恢复和充实战力,一面对诺曼军队在各处据点、村镇的兵力分布情况展开持续侦察,为下一步行动铺垫基础。

    在积极整备的同时,抵抗组织打破了长时间的无线电静默,向联邦军寻求支援。鉴于敌后抵抗组织的积极活动能够牵制敌军、策应前线战斗,联邦军对“洛林游击战士”提出的合理要求基本上是有求必应。随着战线的推进,从联邦军控制区到洛林山区的距离不断缩减,安装滑橇板的运输机一夜即可完成往返飞行,运输效率和规模较以往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不仅如此,联邦军还派出全新的高速巡洋舰袭扰诺曼军队,顺捎给洛林地区的抵抗组织运来大件装备和成批物资。就这样,在前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里,洛林抵抗武装奇迹般的“起死回生”,战士们个个摩拳擦掌,誓要大干一场。

    一边是联邦军的迫切要求,一边是游击队的内在需求,对诺曼占领军展开袭击犹如张弓搭箭,势在必行。魏斯和埃泽森少校反复测算、不断商议,决定采取声东击西的策略,佯装突袭山城斯利恩,实则以华伦斯为目标展开攻击。方案确定之后,游击队各部立即着手实施,孰料驻扎在洛林山区的诺曼军队先发制人,在只有两艘巡防舰提供支援的情况下,摸黑夜行,以两营兵力对抵抗组织的运输空降场展开突袭……

    这一战,诺曼军队打破常规,以地面机械化部队的快速突进为主,空中力量只提供最基本的掩护,而且在远离本方据点的区域行动,诺曼军队的侦察兵不但准确探察出目标区域,还拔掉了抵抗组织的外围探哨,等到游击队的警戒人员发出敌袭警告,正在运输空降场接收和转运物资的抵抗者已经来不及妥善处理现场了,在放弃装备物资与就地组织作战之间,彪悍的凯恩上校选择了偏向后者的折中策略:以精锐战力阻击敌人,掩护同伴运走游击队最急缺的药品、燃料以及高热量食物。

    凯恩上校一手训练出来的“先锋连”,已经有了特战精英的模样。他们充分利用地形,将来势汹汹的诺曼军队阻挡在距离运输空降场仅仅一箭之地的位置。在照明弹的光耀下,战士们用狙击步枪放倒了一个又一个诺曼士兵,用反装甲枪械猎杀敌军装甲车辆,用迫击炮构造了难以穿行的死亡区域。在诺曼军队找出应对办法之前,他们打了半个小时的漂亮仗,将半年来的郁气和憋屈尽情宣泄出来!

    这一仗,诺曼军队虽然一度被斗志高昂的游击队打得没有脾气,但凭借指挥官出色的临战调度能力以及步兵单位不俗的战斗素养,利用对手兵力不足、经验有限的软肋,以林地战术压制林间防御,很快便扭转了战斗局面,穿插作战部队几乎截断了抵抗者的退路,差点将攻防战变成了围歼战。参战的游击队员们不得不遁入地道,利用预设的撤退线路摆脱诺曼军队追击,尽管避免了更大的人员损失,可当晚运抵的作战物资只来得及运走一小部分,十之**都落入了诺曼人之手。

第26章 营地攻守

    “1分队,防守隘口,若敌人攻的猛,守一个小时就撤退,若敌人攻的不猛,尽量守两到三个小时。顶 点 X 23 U S2分队,a区域布防,3分队撤下来之后,从右翼兜向敌人侧后,夹击敌军战斗部队;3分队,b区域布防,从左翼兜向敌人后路,突袭敌军炮兵和辎重部队;4分队,c区域布防,随时策应5分队;5分队,留守营地,防备敌人迂回偷袭!”

    在“洛林游击战士”的1号新营地,魏斯就着自制的作战地图,向各分队指挥官下达战斗部署。这5个游击分队,每个分队的兵力在40-50之间,再加上前哨警戒部队和特战小分队,此次能够调动的战斗人员接近300人。纵向比较,较“洛林游击战士”鼎盛时期还差了不少,但历经风风雨雨,大浪淘沙,留下来的多是拥有钢铁意志和成熟心理的精英战士。

    这个营地坐落在洛林山区西北部,由于山峦叠嶂、崎岖难行,而且缺乏易于开采的矿藏,是整个洛林联邦州最原始落后的地带。营地选址在一处不起眼的山坳中,背靠大山,三面可以进出。所谓的隘口,是嶙峋山石中一条相对平坦的天然通道,虽利于防守,但也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天险。

    此时距离诺曼军队突袭林间运输空降场仅仅过去了四天,诺曼军队分别从巴莱和斯利恩出发,跋山涉水挺进此地,明显是是预先谋划好的“组合拳”。从侦察的情况来看,敌人出动了一个半团的步兵,3000多号人,而双方的实力,不仅仅体现在一比十的人数差距上。放在几个月前,诺曼军队要胆敢以地面部队深入山林,魏斯和他的游击队战士们绝不会放诺曼人轻易离开。今时不同往日,抵抗组织元气大伤,装备弹药可以迅速补齐,精锐战士难以快速补充。再者,现任洛林军事总督的特殊身份,别的不说,光是对洛林的风土人情、地理环境,就比他的前任熟悉得多。

    这场仗,注定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恶战。

    “大家不用担心!我们的军队在前线已是节节胜利,诺曼人颓势尽显,军心已经动摇。只要敌人不派飞行舰艇参战,这一战,我们至少有六成胜算,而即便敌人调来三两艘战舰,我们也能从容应对。”埃泽森少校言之凿凿。一方面,游击战士们枪中有弹,肚里有粮,最大的后顾之忧已经解决,能够从容不迫地跟敌人周旋;另一方面,联邦军的战线不断向前推进,前线机场距此仅有六七百里之遥,这已经处在新式攻击机的有效作战范围,在必要的情况下,联邦军飞行部队可以向抵抗组织提供有力的昼间支援。

    联邦军特勤部队出身的凯恩上校已是一身战斗装束,手里那支带狙击镜的kt半自动步枪擦得锃亮,斜跨的武装带上挂着一枚枚菠米弹,他瓮声瓮气地说:“敌人虽然人数众多,但经过前几日的交手,我可以肯定,他们第一流的野战部队已经被调走了,派来对付我们的只是普通守备部队,甚至是一些二线部队。只要我们认真对待,不疏忽、不犯错,敌人在我们面前占不到便宜。”

    众人领命离开,凯恩上校也带着他亲手调教的特战小分队进入战场游猎角色。魏斯没有再盯着地图琢磨,而是系上贝拉为他缝制的皮质战斗装具,检查过佩枪之后,搬来子弹箱,往备用弹匣里装填子弹。

    见魏斯这架势,埃泽森少校道:“自从那天之后,感觉你就像是换了个人似得。”

    魏斯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跟泽的会面,头也不抬地反问:“你觉得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感觉更加理智和果断了,应该是变好了吧!”埃泽森用揣测的语气回答说。

    魏斯很快装满两个弹匣,将它们插进战斗装具的备用位置。这副装具可携带2支手枪、6-8个手枪弹匣、4-6个半自动步枪弹匣以及3枚菠米弹,就弹药配置而言,像是为狙击手量身定制的。

    今天,魏斯要扮演的角色,不止是一名俯瞰全场、把握全局的战斗指挥官,还是一名直接参战的游击队战士,一名作战技艺高超、心理素质过硬的狙击手。

    “跟同胞兄弟为敌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他冷冷地说道,“只有极致的理性和果断,才能够应付这种局面!在手足情谊和捍卫自由之间,我,选择捍卫自由!”

    埃泽森少校低下头,默默帮魏斯装填弹匣。他携带的佩枪,是克伦伯-海森工厂制造的威克斯式半自动手枪头号枪械技师威克斯的得意之作。使用3pir口径特制手枪弹,7发弹匣供弹,威力大、射程远,足以在林地战或是城市巷战中轰杀对手,可说是这个时空的“沙漠之鹰”。

    装足弹匣,魏斯戴上钢盔,系好围巾,戴起皮手套,从枪架上取下了跟凯恩上校一模一样的狙击型kt半自动步枪。这款步枪,是魏斯为克伦伯-海森家族设计出的第二件半自动武器,相较于前期被格鲁曼集团购去的那款半自动步枪,它的性能相对中庸,其特点是操作简便,易于分解、组装以及维护保养。在诺曼军队进占洛林之前,克伦伯-海森工厂已经向联邦军供应了超过两万支1.4pir口径的kt半自动步枪,约四分之一是配备专用瞄准镜的狙击型,而在敌后抵抗阶段,留在洛林山区的克伦伯-海森工厂工人们继续利用分散转移的设备和材料生产武器弹药,尽管月产量锐减到了不足100支,狙击型的占比还不到十分之一,但这些半自动步枪与大口径反装甲步枪、迫击炮一起成为洛林抵抗武装屡屡痛击诺曼军队的有力武器,为洛林人民的敌后抵抗运动做出了可观的贡献。

    临出门前,魏斯郑重其事地向留守指挥部的人员交代:“如果我失去了指挥战斗的能力,这里由埃泽森少校全权接替指挥!”

    众人皆默,唯独埃泽森少校一脸严肃地说:“上校,你是‘洛林游击战士’的主心骨,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平安归来!”

    魏斯拍了拍心口:“战火无情,除了胸膛里这颗永远的自由之心,我无法向你们做任何保证。诸位,祝好运!”

    当他拎着步枪钻出地道,踩着地面厚厚的积雪朝山顶走去,刺骨的寒意迎面扑来,感觉又回到了莫纳莫林山脉,回到了那个百感交集的清晨。时光不会倒流,逝去的生命也不会复活,但特勤精英们那种不惧牺牲、视死如归的精神不曾磨灭,追求和捍卫自由的意志永不消亡……

    营地以南的山林中,身穿白色冬装的诺曼士兵们正向隘口推进。厚厚的积雪使得部队徒步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而常规车辆根本无法在这种环境下通行,火炮和辎重只能以雪橇为载具,使用畜力拖曳。跟以往搭乘飞行舰艇直飞目的地实施登陆相比,这样的行军作战方式简直是回到了原始时代!糟糕的时期,糟糕的天气,糟糕的条件,似乎一切都糟糕透了,即使这样,这支部队依然保持着良好的队形,士兵们身上看不到半点散漫松懈,而是保持着十足的警惕。

    突如其来的一声爆炸,打破了这片山林表面的宁静,也将紧张的气氛推到了爆发的边缘。爆炸过后,林间除了伤者的哀嚎之外,还传来诺曼语的喊叫声:“有地雷!”

    地雷,无疑是步兵最头疼、最无奈的障碍。飞行舰艇的存在,使得各国在兵器装备发展上普遍存在“重空中而轻地面”的心态,在这样的背景下,地雷型号简单、用途不广,探雷器具的研发也少有人问津。战场上遇到地雷?要么飞过去,要么轰过去,要么过去。

    行进途中突然遇阻,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必定处变不惊。只见诺曼人的队伍整体停止移动,前后各部的调配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前阵迅速散开,中路以地雷爆炸位置为限实施战斗警戒,同时将受伤人员撤回,边翼以试探的姿态不断伸展,并有士兵攀爬树木扩张视野;中军就地布防,全面戒备,机枪和机关炮组迅速占据有利阵位,进入随时待发状态;后卫部队收缩队形,士兵们将半数火炮从雪橇上搬卸下来,就地组装,展开待命……只短短五六分钟,这支诺曼军队就从战斗行军转入到了战斗警戒状态。在没有发现新敌情的情况下,前阵的士兵们分成若干组,相互掩护着边探雷边前进,虽然用刺刀探雷的手段效率低下,但诺曼人只需要在林地里开辟出一条可供队伍安全通过的通道,宽度不必太宽,发现地雷也不必排除,标明位置绕过即可。

    诺曼人一点一点向隘口推进,当他们发现前方有可疑情况时,便抢先开了火。守在隘口的抵抗武装旋即向诺曼军队射击。枪弹、机关炮弹、迫击炮弹、步兵炮弹,各种枪弹炮弹开始在林间呼啸。霎时间,积雪震落无数,冰渣四处飞溅。炽烈的爆焰转瞬即逝,浓密的硝烟翻滚升腾,鲜红的血花未及落地已成暗褐色……

第27章 防守稳如狗

    这片枪声大作、硝烟四起的山林,制高点是一座山石嶙峋的孤岭。www.uu234.net在离岭顶大约五十尺的位置,魏斯披着白色伪装服,匍匐在预先挖设好的散兵坑里。身旁,是一名出自索姆索纳斯二级预备队的年轻战士,他守着一部野战电话,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等待魏斯的指令。这部电话,线路直通营地指挥部,是专门用来将敌情动态传回营地指挥部的,而当魏斯亲自坐镇此地,这里俨然成为了抵抗武装的第二指挥中枢。

    狙击镜的视野里,魏斯密切关注着隘口方向的战斗。来袭的诺曼军队至少有一个半团,而隘口阵地的抵抗武装只有一个六十多人的战斗分队,即便诺曼人只派出一个营担当先锋,这场阻击战的敌我实力也是相当悬殊的。要知道在极度崇尚武力的诺曼帝国,各种常规资源都优先提供给军队,一线战斗部队的精锐程度不必多说,就连二线部队的军事素质和战斗能力都相当强悍。这样的阵地防御战,一连联邦军部队未必顶得住一营诺曼军队的正面突击,游击队战士虽然长期在恶劣的环境下坚持战斗,锻造出了钢铁般的意志和适应敌后作战的技巧,但正面作战的能力肯定没办法跟联邦军部队相提并论。这条看似一触即溃的战线,之所以能在诺曼军队的冲击下坚守住,无疑是抵抗武装对地形地理以及现有武器装备的极致利用隘口侧后方的迫击炮阵地,设在敌军地面部队观察不到且常规火炮无法覆盖的“盲区”,机枪和机关炮设在隘口两侧的林地当中,用粗实的树干树墩作掩护,射手们懂得运用交叉射击和弹道抛物原理,从而在防御作战中最大限度地发挥对诺曼士兵的杀伤效果,除此之外,精心布设的雷区,也让诺曼人防不胜防……

    凛冽的寒风中,诺曼军队孜孜不倦地发动了一轮又一轮进攻,当魏斯看到诺曼士兵的身影出现在隘口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依照作战预案,防守隘口的第1战斗分队有序后撤,将隘口阵地让给付出了不小伤亡的诺曼军队。表面上看,诺曼人占领隘口,便打开了攻入抵抗组织营地的大门,抵抗者几乎无险可守,只能利用树林以及预先构设的地堡、地道继续顽抗。见隘口守卫者迅速退入树林,攻占隘口的诺曼军队不作调整,直接越过阵地投入追击。隘口阵地与树林之间,有一片横向宽度大约四千尺、纵向宽度约莫两千尺的开阔地带,除了一些雪丘和山石,这里没有任何可依托的掩蔽物。那些穿着白色冬装的诺曼士兵像一群雪团从隘口“滚”下,百多人的先头部队不一会儿便“滚”过了开阔地带,后续跟进部队源源不断,守军右翼也即攻方左翼的树林里突然迸射出密集火力,机枪、机关炮、迫击炮连同少量管膛火炮同时发威,霎时间,开阔地带的诺曼军队被轰得人仰马翻,幸存者纷纷卧倒,前后衔接紧密的进攻梯队由此出现“断层”:前锋部队已经追入树林,而跟进部队受阻于开阔地带和隘口阵地,区区两千尺的距离,在这样的小规模战斗中,足以成为战术上的鸿沟。

    见此情形,魏斯果断吩咐“小弟”联络指挥部,通知1分队和4分队前压,2分队分兵包抄,痛击进入树林的诺曼军队。

    痛击与歼灭,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所需投入的兵力、采取的战术、耗费的时间也相差甚远。以当前的战况,若能歼灭这股冒进之敌,可以在心理层面最大限度地重创敌人,但这不是一场打完就走的遭遇战,而是坚决保卫营地的游击式防御战,抵抗者要以少胜多,就得力争将这场战斗拖入夜晚,充分发挥主场作战的优势和游击作战的精髓。

    依仗预设的战地通讯线路和约定的信号传递方式,游击队迅速调整战术:从隘口撤下来的第1分队和埋伏在林地里的第4分队合力发动反击,迂回敌军侧翼的第2分队一面阻击位于开阔地带的敌军,一面向进入林地的敌人展开攻击。

    茂密的树木阻挡了视线,让人难以看清林间的战斗形势。魏斯的“上帝之眼”固然可以穿透障碍,可这招耗神的秘技不能无限使用,相较于形势相对明朗的昼间战斗,复杂多变的夜间战斗更需要这种辅助技能的加持,所以此时只能偶尔为之随着枪声和爆炸声从开阔地带转移到林地深处,魏斯启用了一次持续十数秒的特殊视野。

    林间的诺曼士兵,在暂时失去后援的情况下两面受压,处境十分不妙,但他们没有乱成一团,而是迅速收缩战线,就地部署防守。林地里,抵抗武装的迫击炮弹虽然肆无忌惮,但分布不规则的树木和凹凸不平的地面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爆炸威力,为诺曼步兵的就地防御提供了一定的便利,而此刻的战场环境,正适合特战精英们大显身手。远程狙击与近距突袭相辅相成,扫射与甩雷相得益彰。游击战士们经过千锤百炼的林地战技能,强行破了敌人以人员素质和战术默契构成的硬防。不多时,林地里的枪声爆炸声开始减弱,这意味着战斗分队的指挥官们做出了战术指令达成的判断,各自率部脱离战斗。

    在此期间,占领隘口的诺曼军队架设起了机关炮和轻型野战炮,迅速扭转了他们在隘口和开阔地带遭遇抵抗武装火力压制的被动局面。来自侧翼的敌方火力一减弱,受阻于开阔地带的诺曼士兵立即向前推进,他们很快进入树林。其实从游击队突然由侧翼实施火力拦截到诺曼人扳转形势,持续过程也才一刻多钟,投入战斗的诺曼军队无论攻防转换的节奏还是积力破局的效率都堪称战场表率,留给游击队的机会转瞬即逝能够对敌军先锋部队造成半数以上的杀伤已是相当不易!

    命令第1、第4分队进入c区域阻击阵地,第2分队撤回a防区等待下一步指令……在审时度势地下达新的指令后,魏斯将目光投向远方。第3分队的任务是从隐秘的山道绕过隘口,由雷区中的小径穿过,突袭敌军炮兵和辎重部队。他们能否得手,直接关系到这场营地守卫战能不能挺过白昼,把敌人拖入到夜间“加时赛”。

    积雪皑皑的山林中,激烈的枪声盖过了寒风的呼啸,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黑色硝烟在林间升腾翻滚……那些诺曼士兵如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成群结队地越过隘口,经由开阔地带进入树林。在这个不对称的战场上,他们占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似乎不需要太多的战术手段就能赢得胜利,可他们偏偏是一群疯狂的完美主义者,崇尚力量与技巧的合一,擅长摸索和使用各种战术策略。进入林地之后,他们多路齐进,左右呼应。时而平推,时而穿刺;时而佯攻,时而强突。通过节奏的不断转换、强度的不断调整,让对手疲于应付,难以适应。

    诺曼人来势汹汹,志在必得,而这支抵抗武装在获悉敌人来袭之后没有选择仓促转移,绝非自暴自弃。在联邦军队转入战略反攻后,敌后抵抗力量逐步复苏,这个远离敌军各据点的秘密营地已不仅是洛林人民抵抗运动最后的堡垒和屏障,更是抵抗意志凝炼成钢的标志和旗帜。如果能在这里取得一场胜利,其意义毫不逊色于此前伏击和突袭诺曼军队的任何一场战斗……

    接到指挥部的指令,游击队战士们迅速将主战力量收拢至c区域。这里是抵抗武装保卫营地的核心防线,由数十个土木结构的地堡和纵横交错的地道组成。这些坚固的地堡融于地形,若非火炮直射难以摧毁,而地道利于战斗人员快速调动,掀开顶盖即可作为战壕使用。这些精心构设的防御工事,使得抵抗者能够在以少打多的情况下保持十足的韧劲。刚开始的时候,诺曼士兵只要进入这一区域,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战术,基本上没有能撑过十分钟的。没过多久,这片林地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诺曼人。对于一息尚存的同伴,后面的诺曼士兵拼力将其拖走,而对于那些已经阵亡的,就只能任由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渐渐僵硬。

    在魏斯的狙击镜里,进入c区域的诺曼士兵一面要躲避那些从地堡里射出的子弹,一面要防备从莫名位置抛来的菠米弹,很难想像,在这种状况下他们还能不断进攻,还能将他们的战线缓慢而持续地向前推进。由于后方火炮难以直射目标,诺曼士兵们起初多是用菠米弹、管状爆破筒以及单兵喷火器对付抵抗者的地堡,每摧毁一个地堡,至少要付出十几二十条性命,在一些受到交叉火力封锁的地方,阵亡者的遗憾甚至层叠起来。等到诺曼人将相对笨重的大口径机关炮运上来,进攻火力得到大幅度的增强,抵抗者的防御优势开始减弱,僵持不下的战局才慢慢发生了变化。

    嘭……

    敌人越来越近,山岭上的魏斯终于打出了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第一枪。在一个被炸开的地堡旁,一名正要往里面丢手雷的诺曼士兵应声倒下,手雷掉在地上,旋即发生爆炸,将周围好几名诺曼士兵给炸飞了出去。

第28章 血日

    嘭……嘭……嘭……

    在魏斯从容而冷静的操控下,克伦伯-海森工厂制造的kt半自动步枪不断发出死亡的律动。顶 点 X 23 U S1.4pir口径的尖头弹发射时产生的后坐力,对他现有的这副躯体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尽管数月来的艰苦生活让他的体重一减再减,但此刻的他依然比莫纳莫林山脉险遭雪的时候健壮许多,严苛的军校生活和残酷的军旅生涯锻造了他的体魄,艰险无比的游击战争则让他的精神意志无比坚强。

    嘭……嘭……咔!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提醒冷酷而犀利的射手,枪匣里的子弹已经打光了。魏斯迅速将自己的上半身撤回到散兵坑里,一边更换弹匣,一边向他的通讯兵兼观察手询问:“指挥部有什么新消息吗?”

    年轻的游击战士很干脆地回答道:“没有!什么消息也没有!上校!”

    装好子弹,魏斯探头瞧了瞧,自言自语道:“隘口外围的战斗似乎结束了,不知道第3分队情况怎么样。”

    他的跟班小弟低声应道:“但愿一切顺利。”

    十数里外,隘口以东,雪林深处,抵抗组织所属第3分队的游击战士们,此时或匍匐在冰冷的雪地里,或倚靠着粗壮的树干,被来自前方的密集枪弹压得不敢妄动。在他们身前的林地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鲜血已经凝固的诺曼士兵遗骸,几门遭到破坏的火炮歪倒在地,各处还散落着不少装备辎重,幸存的诺曼士兵零零散散地躲在雪橇或树木后面,这正是抵抗组织所预期的场面,然而在这些诺曼士兵身后的雪林里,赫然出现了一支怪异的机械化部队:十数辆战车各自拖着一架雪橇,在雪地上隆隆前行。这些战车,上半部分是诺曼军队常见的装甲车造型,以机枪或机关炮为主要武器,下半部分则显得很不“正常”:连日风雪,使得这偏僻之地的积雪深可及腰,轮式车辆哪怕马力再大也无法通行,畜力加雪橇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地面运输工具,但这些战车却能够像船一样在这茫茫雪海中“航行”。仔细观察,会发现它们似乎采用了全履带构造北方边境战役以来,诺曼人多次在阿尔斯特战场上投入全履带的重型战车,用于在攻坚战中为它们摧城拔寨,这种战车虽然难以对付,但行动效率低下,而且故障频发,至少到目前为止,它们还没有展现出改变战争模式的实力。

    由于突袭强调速度,第3分队的游击战士们轻装简从,只携带了少量能够威胁敌军战车的武器。那些诺曼战车搭载的武器,愣是把这些作战英勇的游击队战士们打得毫无脾气。

    若是硬拼,肯定要吃大亏,分队指挥官迈德斯审时度势地发出指令:“我带1组掩护,其余各组撤退!”

    听闻撤退号令,游击战士们开始有序后撤。这片雪林植被繁茂,既遮挡了敌人的视线,也阻挠了枪弹炮弹肆意横行,但当战士们离开临时掩体起身向后的时候,接二连三的有人被枪弹或弹片击中,鲜血洒落在地,瞬间凝成黑褐斑痕。有人当场殒命,有人侥幸不死。多数人撤出战斗位置后,抵抗组织这一边的火力锐减,林地中的诺曼士兵虽然被这场果敢的突袭战打得措手不及,但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组织有序的正规战斗人员,在后有强援的情况下,来自前方的压力一减,他们立即意识到战况发生转变,原本不敢抬头的迅速起身射击,有军官或士官带领的,更是三五成群地端起枪往前冲。这样一来,负责殿后的少数游击队战士们面临着被敌人牵制甚至截断退路的危险。

    透过前方的枪声,迈德斯察觉到了敌人的战术变化,他倚着大树,半转过身喊道:“2组、3组接应,1组后撤!”

    雪止风未停,在顺风处呼喊,嘹亮的声音能够传出很远,可身后的树林中呼应者寥寥。经历过多场战斗,屡次从诺曼人枪口下生还的迈德斯心知不妙,连忙招呼身旁的战士们撤退,自己在树旁匍匐下来,从身上摸出两枚菠米弹和两个备用弹匣,先是用kt半自动步枪对视线中的诺曼兵进行挨个点射,打完了一个备用弹匣,有几个敌兵已经进入了投弹射程,遂奋力甩出一枚菠米弹,再稍稍调整姿势,全力甩出第二枚菠米弹。借着爆炸的声势,他拎着步枪往后撤,边撤边装弹匣,敌人的子弹嗖嗖从旁边飞过,他面不改色、行不慌乱,用眼角余光觅到一处凹地,装好弹匣,敏捷地滚了进去,左摸右掏,把仅剩的两枚菠米弹和一个弹匣取了出来。

    “全体撤退!撤回出发区域!联络指挥部!报告新敌情!”

    喊出这些之后,迈德斯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将注意力放回到前方。树林里,身穿白色冬装的诺曼士兵以树木为掩护,有节奏地交替前进,看来在扭转战斗局面后,他们可一点也不顾忌“穷寇莫追”的古代军事哲学,而是采取步步进逼的策略,循着突袭者撤退的方向快速推进。

    “菠尔……投掷!”

    这是诺曼帝国南方部队的习惯,北方部队则是喊“菠米……投弹!”

    在绰号“冰球”的奥伦斯星球,即便是在南方,气候也不见得有多温暖,从古至今,兵士们对于在冰天雪地里挥舞刀剑是习以为常的。

    听到敌人的呼喊,迈德斯没有用视觉去探查和捕捉敌方投掷的菠米弹的轨迹,而是忙不迭地趴下头,避免被爆炸产生的弹片所伤。转瞬过后,剧烈的爆炸在近处发生,感官上的强烈冲击,让他有种身体和精神同时失控的错觉。

    脑袋先是一片空白,紧跟着,无数的念想同时涌入,无数的情绪纷乱交织,整个人懵懵的,根本无法用正常思维判断现时处境,更别说应对接下来的状况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就这样趴着直到一切结束,但当敌人的手雷抛进他所在的凹地时,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做出正确无比的反应在没有任何思考的情况下,他以一种别扭的动作,像拼尽全力从油锅里逃生的虾一样,连爬带跳地滚了出去!

    爆炸的冲击,如同一只无形的拳头,在他背后狠狠砸了一把,顿觉血气上涌,脑袋发鸣……

    强大无比的斗志,也在这一瞬间崩裂。

    抵抗者的营地指挥部里,通讯兵向埃泽森少校报告说:“第3分队有消息了……他们突袭了敌人后队,但行动并不成功他们遭遇敌人的雪地战车,大概有二十辆!”

    少校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不完全是坏消息……敌人派了罕见的雪地战车部队来,大概率不会有空中支援了。”

    “那我们要呼叫空中支援吗?”通讯兵提醒说,“或者先问问上校的意见?”

    “是的,当然……当然要!”少校沉吟道。

    通讯兵连忙切换电话线路,反复试了几次,报告说:“上校那边联络不上,似乎线路出了问题。”

    “发报!”少校突然斩钉截铁地做出决定,“给特别联络部发报,抵抗者营地遭到敌军攻击,请求飞行部队支援!”

    通讯兵稍稍迟疑了一下,一边取出通讯密码本,一边转身走向无线电操作员。在得到发报命令之前,这台无线电处于只接受不发送的状态,以避免诺曼人循着无线电讯号前来,而现在这种形势下,无线电静默显然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千里之外,联邦军队控制区的前沿地带,一艘体形庞大的飞行运输舰正在云端缓慢飞行。自奥城战役之后,联邦军队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飞行舰艇严重短缺的状态,基本上依靠战机跟敌人争夺制空权。在那段最为艰难的时期,原本定位为辅助角色的战机部队,坚强成长为联邦军队的空中脊梁,而大量国土沦陷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靠着东部原有的工业资源以及战时从各地迁来的工厂,以惊人的效率组织起了战机生产,新式攻击机的月产量从400架、800架飙涨到了令人吃惊的1500多架,仅仅数月,阿尔斯特的天空又回到了联邦军队的铁翼之下!

    在这云端之上,除了这艘庞大的飞行运输舰,还有一艘巡洋舰和两艘巡防舰在结伴巡航。从轮廓来看,它们属于战时建造的应急型号,构造相对简单,易于批量建造,制约其总体产量的既不是钢铁资源也不是人工电力,而是这个星球上最稀有、最神奇的资源能够产生巨大浮空力的星源石。

    联邦军飞行部队的战斗舰艇,一度在跟诺曼军队的连番恶战中损耗殆尽,而运输舰只的损失则要好得多,只不过在丧失制空权的阶段,它们基本上只能在后方进行非战斗运输。眼前这艘运输舰,显然属于战前型号,运载力巨大,而且有大容量的货舱,可以搭载各种军备物资。飞行中,它的前甲板舱盖忽然缓缓打开,舱盖下的主货舱里,机械式弹射器上停着一架e型攻击机。飞机引擎已经启动,螺旋桨正在飞速转动,驾驶舱里一前一后坐着两名装束齐备的飞行员。

    舱盖打开之后,舰员们继续借助转轮调整弹射器的轨道仰角,使得这架攻击机能够以弹射的方式飞出货舱,依托空气动力进行飞行。

    “铁鹰一号准备出发……3!2!1!”

    货舱里,一名士官用洪亮的声音发出指令。

    第一架飞机弹射起飞后,二十多名舰员们分工合作,很快将第二架飞机放上了弹射器。

    “铁鹰二号准备出发……3!2!1!”

    须臾,从运输舰上弹射的两架飞机编成一个小组,朝着仍处于诺曼帝国占领下的阿尔斯特西部地区飞去,而在它们身后,庞大的运输舰仍在继续弹射战鹰……

第29章 使出杀招

    当诺曼军队的全履带式装甲车出现在隘口时,魏斯已经从视野良好的观测兼狙击阵地回到了营地指挥部。www.uu234.net

    “此前,我们的外围侦察没有发现敌人出动战车,它们肯定是最后出发的,而且,它们的雪地行使速度比步兵的正常行军更快很多,这样才能合理解释它们的突然到来。”埃泽森少校分析。

    魏斯站在游击队战士们手工制作的战地沙盘前,一边端详,一边愁思。许久,他抬头道:“敌人为了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看来花了不少心思。我担心他们还有后手,所以,少校,外围警戒人员不但不能撤回,还得让他们加强戒备,千万不能再让敌人钻了空子!”

    “已经下令了。”埃泽森回应说。

    魏斯点点头:“我们的总体计划不变只要撑到夜里,就能迎来转机!眼下的关键在于摧毁那些能在积雪上行进的诺曼战车,它们应该不难对付,地雷、机关炮还有反战车枪都能做到,保险起见,提醒大伙使用钢芯弹!”

    “已经下令了。”埃泽森的回答跟刚刚如出一辙。

    这般默契,令魏斯不由得多看他一眼。眼神中既有赞许,也有宽慰。这位“高参”在联邦军总参谋部供职多时,刚来那会儿,还带着重理论轻实际的毛病,但他的适应能力很强,亲历了两场突袭战,对游击战模式的理解豁然开朗,之后逐渐成为了一个合拍的“齿轮”,以他擅长的方式为抵抗组织贡献“光和热”。

    须臾,通讯兵过来向他们报告前方侦察情况:敌军战车已经越过开阔地带进入c区域了。

    位于隘口和开阔地带之后的c区域,是一片纵深达超过万尺也即三公里左右的林区。此前诺曼军队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结果遭遇游击队的顽强抵抗。经过一番惨烈的搏杀,诺曼人头破血流地退了回去,而游击队这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按说此时正是双方整顿兵马、安置伤员的战斗间歇,现在诺曼军队突然投入生力军,必然让抵抗武装这边承受重压。

    思虑片刻,魏斯以商量的口吻对埃泽森少校说:“通知大家坚守战线,依托完好的地堡对付敌人,如果我们的武器不能奏效,沿着地道撤回营地!通知第5分队留守人员,立即在防线与营地之间敷设地雷;通知第2分队,调派半数战斗人员,携带反战车枪回防c区域,从侧翼夹击敌军战车部队。”

    “还有迫击炮!”埃泽森少校提醒说,“在树林里,敌人的战车速度起不来,迫击炮正好可以发挥作用。”

    “你说的对。”魏斯补充,“迫击炮不但有一定的毁伤敌军战车,如果敌人有步兵随行,正好用迫击炮收拾他们。把敌人的步兵干掉了,我们就可以利用地道采取灵活的战术对付他们的战车。”

    “对!”埃泽森拔高音量,“迫击炮,机关炮,反战车枪,还有燃烧弹、炸药包,我们可以让这片树林变成埋葬敌军战车部队的坟场!”

    “就这么干吧!”魏斯捏紧了拳头。这一战,游击队不容有失,站在占领者的立场上,这同样是一场必须取胜的战斗。上一次见面,他虽然看到泽的心中还有理智和悲悯,但也只是针对平民百姓而言。对于拿起武器与之对抗的游击队,到了战场上,他显然不会心慈手软。

    几乎同一时间,在正前方的隘口阵地,数名诺曼军官站在游击队挖掘的掩体里,端着望远镜,聚精会神地观望着前方这片狼烟四起的山林。

    “斯卡拉男爵阁下,您没必要亲自到这来。”一名蓄着髭须的方脸军官用带有明显南方口音的诺曼语说道,“白天还没什么,一旦入夜,这种地方不但气温低,还随时有可能遭遇敌人。”

    方脸军官说话的对象,在这些诺曼军官中处于“c位”之人,个头不算出众,容貌不算英俊,气质也没有那么的不凡。他跟周围人一样穿着厚实的制式冬装,领口只能隐约看到红底金饰领章的边角。若不是同行者提及称谓,旁人很难从装束上瞧出这是一位将军级的人物。

    这位依靠战功进阶贵族行列的诺曼将官从口袋里掏出金色的怀表,打开盖子看了一眼,以不卑不亢、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还有四个多小时天黑。我们既然已经站在这里了,没理由让敌人熬过接下来的四个小时吧!”

    另一名同样蓄着髭须,个头很高、脸型很长的诺曼军官不无担心的说:“可是,我们面对的敌人是游击队,是一群跟地鼠般卑微肮脏的家伙,而不是联邦的正规军。敌人可以抛弃营地,分散撤入周围的山林,那样的话,我们根本不可能在天黑前结束战斗。”

    将官道:“埃姆登特先生,游击队可以分散转移,但那些为他们提供后援的平民呢?也许你感觉不到,但我坚信,这将是一次重创洛林游击武装的绝佳机会。只要我们拿到胜利,接下来的几个月,无论前线战况如何,洛林地区都会风平浪静。”

    方脸军官道:“您是洛林人,您了解这儿的风土人情,我们当然相信您的判断。”

    这话听着像是在恭维,可是将官却像受到了嘲弄,脸上浮现出不悦的神情。

    高个长脸的诺曼军官放下望远镜,昂起头说:“我们的战车中队已经就位了!林地作战,战车部队不宜单独行动,步兵应当全程提供近距离掩护。”

    另一名诺曼军官挑起嘴角:“放心,我们会用刺刀保护好战车部队的屁股!”

    “你们可别掉以轻心!”高个长脸的诺曼军官一本正经地提醒道,“这种战车的造价相当于普通战车的三倍,就价值而言,一个中队能抵半个炮兵团!要是它们损失在这里,不光是我没法复命,你们的部队,名誉也同样会受到损害。”

    步兵军官们还欲调侃,将官却冷冷地打断了这种缺乏实际意义的对话。

    “埃姆登特少校说的对,雪地战车中队的价值不是一般部队能够比拟的。先生们,既然塞德林茨上将特意将雪地战车中队调拨来支援我们,在战场上,我们应当无条件配合他们,就如同陛下在一号作战训令里所说的,诺曼军队应当精诚团结、不分彼此,才能彻底走出失败的阴影,走向新的胜利和辉煌。”

    听到这话,高个长脸的诺曼军官表情有所缓和,他冲将官微微点了点头:“放心,我们的雪地战车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试图顽抗的敌人很快就会见识到这一点。”

    这时候,有人不合时宜地嘀咕了一句:“坚厚的胸甲,脆弱的屁股。”

    步兵军官们一阵窃笑。

    高个长脸的诺曼军官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什么。

    不多时,在场的另外两名军官相继报告说:

    “男爵阁下,瓦塔拉火枪营已经就位!”

    “男爵阁下,塞戈火枪营已经就位!”

    将官重新端起望远镜,观察片刻,正声道:“传令……各部三路齐进,直捣敌军巢穴!”

    三颗红色信号弹冉冉升空,片刻过后,隘口后方响起了隆隆炮声。尽管这般规模的炮击,跟正面战场那种毁天灭地的炮群齐射没得比,但在这寒风萧瑟的茫茫雪林中,持续而准确的炮火输出,俨然加剧了这场不对称战斗的差距。

    轻型火炮打出的炮弹,带着短促的尖啸声落向雪林深处,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林间隆隆作响的机械轰鸣声。领头的诺曼战车上,指挥官从车顶舱口探出半个身子,扭着身朝周围高喊:“各车保持间距,后车掩护前车,步兵掩护后车!兄弟们,胜利属于诺曼帝国!”

    对敌交火之前,为了保持通讯协作,每一辆诺曼战车的车长都开着车顶舱盖,或探出脑袋,或将上半身都露在外面。听到长车指挥官的呼唤,他们如群狼一般呼应道:“胜利属于诺曼帝国!”

    战车群后方,数以百计的诺曼步兵端着插上了刺刀的步枪,亦步亦趋地朝着树林深处走去。走在前面的连队,兵士们衣装齐整、脸部洁净,一看就是此前没有经历恶斗的,所以精神饱满、步调有力,而走在后面的连队,兵士们不但装束凌乱、灰头土脸,有不少还是挂了彩的,伤势不重,简单包扎又重新投入战斗,他们虽然显得举止谨慎,但士气并不低迷,也不像受惊过度的小动物,一有动静就会趴下,而是处于一种高度警惕的状态。

    部署在隘口后方的诺曼炮兵,以为数不多的轻型火炮进行了约莫十分钟的炮火准备。炮声平息之时,雪林深处偌大一片区域赫然“变色”:远远看去,仿佛是白色的蛋糕过期发霉了,长出了许多褐色斑块有的是被炮弹震落了积雪的树木,有的是被炮火熏燎的地面,还有几处是不幸被引爆弹药的防御工事……

    诺曼军队的攻击线不断前压,当他们靠近先前发生过激战的地域时,步兵当中有人高声提醒道:“注意!前方是游击队的防线,那些地堡里布设了连发枪和转管炮!地堡周围还有隐蔽的地道,敌人随时……”

    话没说完,游击队这边的枪炮和诺曼战车的火力争先恐后地发威了,宛如野兽相搏前提升气势、点燃战意的嘶吼,响彻这弥漫着硝烟气味和焦灼气息的雪林。

第30章 不一样的对手

    “嘶!这是拿棒子敲虍、用弹弓射鹄白费劲啊!你爷爷的,这子弹根本打不穿它!”

    雪林中,一处连通地道的“翻盖式”射击掩体里,身材敦实、眼眸乌亮的游击队战士把着一支长长的反战车步枪,顾不上肩膀被射击产生的巨大后坐力震得酸疼,一边拉开枪机,往里面装填比拇指还要粗的大口径子弹,一边口不择言地吐着槽。www.uu234.netwww.uu234.net

    在他身后的地道里,蹲着一名更年轻也梗瘦弱的游击队战士,听到射手的无奈之言,这名替补射手应道:“没拿错啊,我们用的是钢芯弹!指挥部让我们使用钢芯弹,钢芯弹对钢板的穿透力可要比普通子弹强得多!”

    射手将枪机复位:“但愿它们是对的,否则的话,我们的营地可就麻烦了!”

    说罢,他面颊贴紧枪托,单眼瞄准,屏住呼吸,稳住紫檀,扣动扳机。

    咚……

    枪声还未散去,这名射手连忙睁眼,他的搭档那名年轻的替补射手,也从地道的翻盖口探出头来。见目标没有任何异常,前者懊恼地说:“看来今天不是我们的幸运日啊!伙计!”

    替补射手一脸惊惶地看着视线中隆隆驶来的诺曼战车群,颤颤巍巍地说:“要让指挥部知道,只有火炮才能对付它们,我……这就去报告!”

    射手稍稍迟疑了一下,伸手拉开枪机,将5pir口径的特种子弹装入枪膛。这种反战车步枪,是由同口径的轻型机关炮改造而来,虽然采用了相同的枪管,但考虑到后坐力以及单兵操作的射击精度,正常情况下,子弹的装药量减少了四分之一,射程和威力都有一定程度的减弱,只不过这种减弱对于常规战斗来说,影响微乎其微,反而因为便捷性和可操作性,受到了游击队战们的欢迎。

    “去吧!伙计!赶紧去吧!如果调不来火炮,就不要回来了!”他一边瞄准,一边对缺乏战斗经验而且性格偏软的搭档说道。

    年轻的替补射手如蒙大赦,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踌躇片刻,逃跑似地钻到地道里面去了。

    敌军战车越来越近,大马力发动机的轰鸣声愈发清晰,金属履带运转时的刺耳摩擦声,以及战车布满铆钉的狰狞外观,无不从感官上对抵抗者形成冲击。战斗位置上的游击队战士们虽然难以避免的产生了惶恐、畏惧之情,但意志坚定者能够顶住重重压力,坚守岗位,坚持战斗。

    咚……

    又一枪轰出,身材敦实、眼眸乌亮的射手本没有对战果抱希望,一脸冷漠地继续装填,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发现自己连续攻击的那辆诺曼战车逐渐减速,最终停了下来。片刻过后,它侧边的车门被打开,车上有乘员探出身子来,似乎是在呼唤附近的步兵过来帮忙,但随行的步兵受抵抗者的火力所阻,并没有紧紧跟上。紧接着,战车顶部舱盖被打开了,一名乘员爬了出来,动作敏捷地跳下车,跟打开侧门的同伴将一名貌似没有了知觉的同伴给抬下车。

    离开战车的乘员,短时间内失去了装甲的保护。这样的机会,游击队战士们可不会错过。身材敦实、眼眸乌亮的游击队射手迅速改变目标,瞄准车外的诺曼人开火。在不足千尺的距离上,他的射术即便达不到指哪打哪的程度,也有十之七八的准确率,这一枪,便把从车顶爬下来的那名诺曼军人给撂翻了,另一人顾不上察看同伴伤情,忙不迭地关上车门。然后,战车又重新开始移动。

    有了刚刚“一发入魂”的经验,抵抗武装的反战车步枪射手再次盯准了战车正面靠上区域,那里是驾驶员的观察窗,虽有装甲和钢化玻璃的保护,却是这个铁疙瘩的相对薄弱位置。射击,射击,不断射击,肩膀被震到失去直觉的地步?换个肩膀继续射击。遭到敌军枪弹扫射?扑下身子,避过子弹又继续起来战斗。就这样,当诺曼人的战车挺进到离阵地还有三四百尺的位置时,抵抗者的战线看似摇摇欲坠,仿佛诺曼人再使一把劲就能拿下胜利,可在这“局点”时刻,为求生欲而迸发超常力量的却是抵抗者。他们的枪弹,他们的炮火,还有单兵投掷的燃烧弹、菠米弹,以及他们埋设的地雷区、敷设的爆破点,神奇地在一段很短的时间内集体发威。那些能够在雪地里快速行进的诺曼战车一辆接着一辆“趴窝”了,等到抵抗者的火力因为弹药供应和战术策略原因减弱时,已有一多半的诺曼战车失去了行动能力,其中又有约半数冒烟起火,已然归属到了重伤或损毁行列。

    突前的装甲战车群遭到阻击,推进速度近乎停滞,这段时间,随同进攻的诺曼步兵们终于缓慢地衔接上来了。他们的到来,一方面分散了抵抗者的火力,间接减弱了己方战车部队的阻力,另一方面,他们携带的机枪和机关炮增强了进攻方的压制火力,他们的刺刀和手雷对利用地道抵近诺曼战车的游击队战士具有致命的威胁。再者,从侧翼迂回攻击的诺曼步兵,也艰难而缓慢地来到了抵抗者的核心防御区。从整体上看,诺曼军队穿越雪林的进攻作战,又重新获得了向前的推力,而依托既有工事进行顽强抵抗的游击队战士们,已经被强大的对手逼到了“力竭而亡”的边缘……

    在战斗最为关键的时刻,魏斯一刻也没有离开营地指挥部,他和埃泽森少校坚定地站在一起,从容不迫地指挥着这场敌我悬殊的战斗。为了最大限度地削弱敌军、拖延时间,他们毫无保留地动用了所有迫击炮,并让战士们将库存炮弹的五分之四都打了出去只保留有限的弹药储备用于夜间的战斗。在极度缺乏直射火炮的情况下,他们硬是毁伤了敌军十数辆战车,放在正面战场,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出于防空作战的需要,联邦军地面部队大量装备各式高射炮,这些火炮一多半都具备对地射击能力,所以在正面战场上,诺曼军队集中装甲战车进行强行突击,往往碰得头破血流,诺曼人在北方边境战役之后,也发现他们的装甲机械化力量更适合在主力部队打开防线后的快速突防和迂回包抄,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把装甲力量投入到攻坚战的第一线。

    见敌军开始发力,己方战线接近崩溃,魏斯不失时机地下令道:“通知各分队各战斗组,立即向‘第二预备防线’转移!给第2和第3分队发信号,让他们从敌人侧翼实施牵制!”

    埃泽森没有对魏斯的决断提出异议,待命令下达之后,他不无担心地说:“第2和第3分队的损失已经超过了一大半,如果他们把握不好牵制的‘度’,很容易全军覆没,那样的话,就算我们撑到晚上,原定作战方案的效果也要大打折扣了。”

    尽管年龄更轻、资历更浅,魏斯却如同前辈一般拍了拍埃泽森少校的上臂:“现在可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少校先生!这场战争进行到现在,残酷和血腥程度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也许我们都会战死,但我们大可以确信一点最终活下来的,一定是智慧和勇气兼具的人,当然了,运气也不会太差!”

    很快,游击队战士们纷纷从他们顶住敌军两轮攻击的战线向后方撤离。在大多数区域,他们不需要“抛头露面”,从纵横交错的地道里转移就可以了,也不必刻意摧毁那些地堡和地道。敌人即便占领了这些工事,也不熟悉这里复杂的地道体系,而抵抗者能够在这种光线和射角都不好的地方轻易设伏。

    抵抗者火力骤减,进攻者稳步向前,双方就像是事先达成了协议似的,非常有默契地完成了战线的交接。当诺曼士兵小心翼翼地越过雷区、避开陷阱,进入到抵抗者精心构筑的林间阵地时,这里既没有俘虏,也没有战利品,有的只是满地弹壳,以及一些来不及掩埋的阵亡者遗骸。

    时间,对抵抗者来说是宝贵的,而在这场战斗中,对进攻一方而言显得更为重要。诺曼军队攻占抵抗者的林间战线后,只逗留了不到一刻钟,这还包括了各路兵马进抵这条战线的时间有先有后,有些浑身水渍泥污的步兵们根本连一分钟的休整都没有,便在军官们的带领下继续前进:有的继续走地面,有的钻进了地道,有的直线突进,有的侧翼迂回,战术协调力和团队配合感看起来丝毫没有因为之前的战斗损耗而受到削弱。尚能移动的几辆装甲战车匆匆补充了弹药,当雪林中传来密集的枪声爆炸声,上下齐进的诺曼步兵们遭到对手有组织的阻击,它们便重新编队,紧随着步兵再次投入战斗。

    如果抵抗武装是在仓促撤退过程中就地组织防御,那么,诺曼军队不顾伤亡和疲劳的连续进攻,很可能为他们带来一场水银泻地般的胜利,这在他们肆虐威塞克斯、横扫阿尔斯特的大多数战斗中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然而当他们的进攻节奏被似乎无处不在的地雷以及更加隐秘的地堡和射击阵地所阻拦,这些诺曼人终于痛苦地意识到,这次真是遇到了不一样的对手!

第31章 救赎与拯救

    寒意浓重的天空中,三架联邦军战机以三角编队向西飞行。m.www.uu234.netwww.uu234.net在它们的敞开式座舱里,飞行员们暴露在外的脸部皮肤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冰霜,但他们那蓝色的眼眸里看不到半点对寒冷的畏惧。

    在这个积云颇多的高度,三架飞机必须保持恰当的距离,既避免在云雾中走散,又防止发生碰撞。如果缺乏足够的训练,是很难把握好这个度的。

    飞行中,领机飞行员和他的搭档不断朝地面张望。机翼下方是阿尔斯特的山川河流,是他们的祖国和家园,然而寒冬时节,地面白茫茫一片,利用自然地理特征辨别方位非常困难。在这种情况下,城镇成了较为可靠的参照物每一座城镇的城区轮廓和街道分布都有各自的特点,尤其是在山区,城镇的朝向、建筑集中度乃至于集会广场的位置各不相同,但是,想要辨认出城镇特征,飞机就必须低飞。

    离目标区域越来越近,领机飞行员向他的同伴们做出手势:降低高度,下去看看!

    三架白色战鹰旋即扑向低空。很快,飞行员们在地面找到了一座冒着炊烟的城镇,可是没等他们飞临城镇上空,地面上突然出现了跳动的焰光。紧接着,呼啸而来的炮弹当空炸开,白昼的烟火并不绚丽夺目,爆炸产生的硝烟仿佛墨汁甩在了灰色的幕布上,分布没有规律,而且旧的没消、新的又来,爆炸激起的气流则让飞机像是汽车疾驰在山间的崎岖道路上。

    没有雷达的年代,防空炮依靠人工观察、人工判断,小口径防空炮射程近、威力小,大口径防空炮射速慢、精度差,一般来说,几百发炮弹都很难打下一架飞机。三架联邦军战机稍稍调整航向,便避开了敌军弹幕集中区域。很显然,他们无意将精力以及宝贵的炸弹耗在这里,在飞过城镇上空后,领机飞行员打出手势:爬升,跟着我继续往前飞!

    三架战鹰各自拉起机头,带着对敌人的藐视,很是不屑地飞走了。

    地面上,那座城镇内外的若干开阔地带,一门门高射炮依然昂首指向天穹,一群群诺曼军人仰着头,看着敌人的飞机消失在云层中。战斗警报暂时解除了,但这些人并没有解散,一部分继续留在炮位上,大多数围拢到炮位附近的火堆旁,依靠柴木燃烧散发的热量抵御户外严寒的侵袭。

    占领洛林之初,诺曼人执行的是少量部队常驻、飞行舰艇机动巡航的策略,但是随着抵抗运动的进行,他们不得不增派部队,采用各种常规和非常规的手段镇压抵抗者,而洛林抵抗武装获得并使用飞机突袭诺曼驻军,俨然成为了这场“不对称战争”的重要转折点。自那之后,诺曼军队不得不在洛林山区派驻战斗舰艇,向各处据点和城镇增派地面部队、增加防空装备,这些作战力量被牵制在了这片贫瘠而险峻的土地上,而不是派往前线跟联邦军正规部队交战。更让诺曼人头疼的是,洛林的抵抗运动仿佛是一种可怕的、具有传染性的病菌,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不但没有被消灭,还让不少原本情势安定的占领区也躁动起来,或大或小的游击队,让当地的诺曼军队疲于应付,后方吃紧又反过来增加了前线部队的负担早前惬意的轮休变成了不讲时间、不讲地点的不正规作战,军官和士兵们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难以获得足够的放松。

    洛林山区的西北端,洛林抵抗运动的元勋们正与诺曼占领军的精锐部队进行一场殊死搏杀。在茫茫雪林中,经验丰富的抵抗者竭尽所能地发挥他们的主场优势,让诺曼人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但双方实力上的悬殊差距,以及诺曼军队在战术执行力方面的“先天优势”,使得胜负的天平不断向进攻一方倾斜。若不是无迹可寻的地雷、满地的残肢断臂还有受伤同伴的哀嚎让诺曼人在胜利唾手可得的关口暂时停止了进攻,抵抗者这一仗已然满盘皆输……

    看着周围所剩不多的游击队战士,看着每一个张难掩绝望之色的脸庞,擅长鼓舞士气的魏斯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在旁人看来,如果这支抵抗武装及早转移,避免跟诺曼军队硬碰硬,此时不会落个濒临团灭的境地,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诺曼军队为这一仗进行了周密的布局,除非游击队撇下老弱妇孺自行疏散,否则,无论这支抵抗队伍朝哪个方向转移,都将面临诺曼人的围追堵截,失去预设工事的庇护,战斗几无胜算。

    就地坚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战士们,继续布设地雷,阻挡敌人从正面突破,防备敌人从两翼和侧后迂回!诺森,诺森!把你们的机关炮移到左翼去!巴克斯,弹药!没有弹药?你们的火炮小组暂时充当掷弹兵,直接投入战斗!”

    地道口,埃泽森少校细致地部署战斗。

    换做是自己,魏斯心想,也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既然有一个埃泽森在这里调度战局,自己没必要呆在重叠位置上,他背起狙击步枪,整好雪地伪装服,攀上那高高的雪,充当游击队的鹰眼和尖喙……

    俯瞰林地的特殊视野里,诺曼人的分布和调动情况一目了然。魏斯看到诺曼士兵们的士气并不高昂,身体状况也不甚理想,但他们拥有充足的步兵火力,机枪+菠米弹+喷火器的组合在阵地攻坚战中相当有威慑力,再加上装甲战车的掩护,若是不惜代价,一心一意从正面强突,拿下战斗没有太大的悬念。

    中路佯攻、右翼主攻?

    看到诺曼人在林间分兵两路,少数部队正面推进,多数人马向战线右翼移动,魏斯冷哼了一声。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诺曼军队利用纯熟的战术策略赢得了无数胜利,以至于他们在潜意识里形成了战术胜过一切的观念,哪怕是这样一场强弱分明的战斗,也不愿意来一次“鲁莽”的全军突击,赢下一场以力胜技的战斗,这样反而给了抵抗者见招拆招的机会。

    树上的魏斯,不能大声喊叫,也不能随意乱动,但老手有老手的办法:他在枪托绑了根白色的带子,卡着半根铅笔和几张纸片,只需要细微的动作,就能将自己想要传递的信息写下来,从树枝上抓一把雪,裹住纸片,让它像自然掉落的积雪,待在树下候命的通讯兵便能够将他提供的情报和指令迅速送到埃泽森少校那里去。

    就在游击队的主要战力积极应对敌人即将到来的进攻时,在战线右翼也即是雪林南侧,突然响起了1.4pir口径半自动步枪步枪特有的枪声,两响为一组,打了三组。这几声颇有节拍感的枪响,仿佛是一段交响曲的起调,转瞬之间,那个方向枪声大作,而且是以诺曼军队制式枪械雄浑有力的枪声为主。魏斯眯眼眺望,看到了几个若隐若现的绿色虚框几乎被大堆的红色虚框淹没,但持续枪声说明它们并没有真的被对手吞噬。在诺曼人的枪声间隙,偶尔可以听到几声清脆的枪响,那是克伦伯-海森工厂近年来近年来最杰出的作品……

    侧翼的战斗,牵制和分散了诺曼军队的一些注意力,但没能阻止他们再度向抵抗者营地发起进攻。这一次,他们不仅投入了数以百计的步兵,还派上了比前一次数量还要多的装甲战车很显然,先前一些发生了故障或遭受损伤的战车被及时修复了。

    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游击队战士们反而抛下了心理负担,以前所未有的冷静和从容投身战斗。他们在雪地里快速移动,倚靠树木和掩体进行战斗,他们在未遭敌人破坏或封堵的地道里穿行,从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投雷或是或是开枪,引诱敌人追击,然后在迷宫般的地道里收拾敌人。这一刻,他们俨然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跟环境融为一体,瞬间升华到了以技胜力的境界。

    游击队战士们的奋勇抵抗,虽然不具备独力扭转战局的能量,却把诺曼人拖入到了他们不愿意见到的消耗战。诺曼人踩中地雷,抵抗者遭到炮击,以及交战者相互投掷菠米弹,各种爆炸产生的硝烟在林间升腾,从空中俯瞰地面,这里仿佛遭遇火山崩裂、岩浆喷发,仿佛偌大的雪林即将毁于一旦……当飞机的轰鸣声降临,林间的战火骤然降低了烈度,诺曼人像是听到了鸣金收兵的号令,迅速停止进攻,争相后撤。这一时期,虽然诺曼军队也开始装备这种利用内燃机技术和空气动力原理制造的飞行器,但在战场上,这种机械轰鸣声始终是联邦军飞行部队的特有标志。

    从飞行舰艇上起飞的联邦军战机,省去了出发阶段的油耗,能够以同等载油量续航更远,在战场上逗留更久。它们无视诺曼人匆匆组织的防空火力,在雪林上空不断盘旋,一遍一遍从诺曼军队头顶掠过。尽管诺曼军队已经熟悉了对手的作战套路,利用无线电和信号弹干扰对手的地空联络,但这并不能阻止联邦军战机如猎鹰扑兔般攻击他们用炸弹轰炸战车,用机枪扫射步兵,将他们的攻击部署砸了个稀烂!

第32章 杀鸡用牛刀

    “撤退了么?”埃泽森少校在树下问。www.uu234.netwww.uu234.net

    魏斯结束了耗神的眯眼状态,低头对自己的搭档说道:“他们撤到了隘口,没有再继续后撤了。已经探查过了,敌人没有留埋伏,全部撤出了树林。他们的战车撤走了6辆,其余的都丢弃了。”

    “龙,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埃泽森少校仰着头,“让大伙重新进入一线阵地,做好跟敌人战斗的准备?”

    对于这个问题,魏斯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朝着诺曼人撤退的方向远眺。这里,是洛林山区西北端的茫茫雪林,抵抗武装与诺曼军队从清晨激战到了午后。经过连番搏杀,远道而来的诺曼军队逐渐占据上风,就在胜利唾手可得之时,联邦军战机不远千里,送上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空袭。这波空袭,将缺乏准备的诺曼军队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番。依照常理,这场战斗的转折点已经出现,如果诺曼人识趣,就该收拾摊子,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撤走,否则拖入夜战,他们不但占不到便宜,还有可能被各种吊打。可是,诺曼军队没有远遁,而是在隘口一带重整部队,对于这种反常状况,魏斯不由得担心起来:如果敌人不是丧失了理智,那就是还有后手!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程度的厮杀,似乎还不足以让诺曼人丧失理智。

    事出反常必有妖。以逆向思维的方式推论,抵抗组织最好变被动为主动,要么果断进击,对敌人进行坚决的袭扰,尽可能打乱敌人的计划,要么果断后撤,避开敌人的锋芒,等到天黑再伺机杀个回马枪。唯有如此,才有可能以当前的虚弱之力,瓦解敌人志在必得的进攻。

    魏斯正要做出决断,天空中突然出现“异象”:一艘庞大的、轮廓呈纺锤状的战舰从云端快速降下。那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仿佛让地面的一切凝滞不动!

    这是诺曼人的突击舰?

    不,不是突击舰,但看起来也不是战列舰,而是一种功能有所不同的大型战舰。假如没有判断错的话,它应该是为对地作战而设计在它的艏部、两舷以及舰体下半部,大大小小的火炮犹如异形蜈蚣的螯足,也就是说,下半球的射界和火力远甚于寻常战列舰和突击舰。

    自己观察了这么久,前看后看,左顾右盼,居然忽略了云层中躲着这么个大家伙。魏斯顿感懊恼,但敌人根本不给他释放情绪的机会。隘口方向的诺曼军队朝着雪林打出了多发红色信号弹,很显然是在为他们的飞行战舰指引射击方位。

    没有警告,也没有预兆,这艘诺曼战舰在下降过程中猛然发威。炮火齐鸣之时,顿觉山崩地裂,威势骇人。

    “避弹!避弹!进入地道!”

    魏斯在树上,埃泽森少校在树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招呼同伴们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可怕浩劫。随着炮弹落下,猛烈的爆炸激起无尽的雪屑,仿佛掀起了白色的惊涛骇浪,沿着雪林席卷而来,所到之处,没有人能够立足。

    以最快的速度滑下树之后,魏斯和埃泽森一前一后地钻进地道。敌舰的炮火可不是点到为止,而是循着双方交战的痕迹进行扫荡。在地道里,能够感觉到炮火越来越近,其巨大的威力,足以做到一发入魂。这个时候,魏斯的思维没有被本能的恐惧所控制,而是冷静考虑当前的处境和应对:前线激战正酣,这艘诺曼战舰不太可能是“正巧路过”,它的出现应该是敌人有意为之。可是,没有护航的轻舰艇,也没有看到诺曼军队的信号指引,这种登场方式不免让人费解……但,不管是何种原因,只要它继续留在战场上,抵抗武装便彻底失去了取胜的希望,等待他们的,无非是光荣献身和缴械投降两种结果。

    炮火间隙,魏斯对埃泽森少校说:“谢谢你,伙计!谢谢你的信任,可惜,敌人太过凶残,而我们不够强大。”

    埃泽森很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庞,大声道:“嘿,伙计,如果你是在向我告别,我会给你一个拥抱,但如果你打算妥协,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

    说罢,他在黑暗的地道里瞪着眼,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宁可战死,也不愿向敌人投降!绝不!”

    魏斯叹了口气:“如果能用我一个人的性命,换你们所有人的解脱,我义无反顾。”

    巨大的爆炸袭来,吞没了魏斯的声音,亦让地道里的狭窄空间猛烈地颤动着……飞行战舰对于地面部队之所以具有压倒性的威力,首要原因就是它们搭载的强力火炮,有时候一发炮弹下来,方圆数百尺之内不留活物哪怕是置身掩体当中,躲过了炮弹的外部侵袭,也躲不过致命的震荡冲击,落个五脏俱裂而亡。

    不知过了多久,疾风骤雨般的炮火终于缓和下来。两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然后,埃泽森压着声音说道:“听着,龙,我不管你是否跟敌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我想说的是,用你一个人的性命换我们所有人活着离开,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我们面对的是诺曼人,为了胜利能够不择手段的诺曼人!”

    魏斯默然。刚刚之所以那样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付出了这么多,实在不甘于接受失败,哪怕以自己的牺牲换取多数人的生存,心里也会痛快一些。冷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埃泽森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虽然敌人的洛林军事总督是血浓于水的同胞兄弟,但上次会面,已经是顾及手足之情的让步。他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血,忍受了多少屈辱和孤独,这样的经历,怎可能心慈手软?退一步说,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即便在洛林也不一定有一手遮天的权利,纵使他念及旧情,诺曼军队在这里损失了这么多人马,能凭一个人的话轻易的算了?

    此刻,雪林上方,离地千余尺的高度,诺曼帝国的“塞德林茨堡”号战舰已经停止下降。经过了连番射击,所有向下的火炮都冒着腾腾热气,而在战舰侧舷,一个宛如宝石的玻璃舱室里,两位梳着漂亮小马尾的年轻男子各自捧着一杯热茶,如同在剧院包厢看戏一般注视着坑坑洼洼的地面。

    “一群不自量力的糯虫!区区几百号人,居然有勇气跟诺曼军队抗衡!”高高在上的霍亨斯陶芬皇族成员,帝国第三顺位继承人巴拉斯王子,以他一如既往的傲慢姿态作出评论。

    “殿下,可别小看这些糯虫啊!他们让我们两任军事总督寝食难安,而且前前后后毙伤了我们上千士兵,让我们额外耗费了大量物资,甚至把我们精锐的陆战部队牵制了很长一段时间。能够组织这样一场抵抗战争,克伦伯-海森家族的那个年轻人不简单呐!”

    诺曼帝国东线部队的三大指挥官之一,来自塞德林茨家族的阿尔维斯-霍克,心平静气地回应说。

    巴拉斯王子轻啜了口茶:“能在兵棋推演中侥幸胜过你的人,前前后后也不超过10个人,克伦伯-海森家族就有两个,真是有意思!”

    阿尔维斯耸了耸肩:“不得不承认,他们很聪明,在军事方面有非凡的天赋,如果都能为殿下所用,那自然是极好的。”

    “所以,你选择洛林,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洛林征服者,嗯?”巴拉斯王子问道。

    “不,这跟他们没有直接关系。”阿尔维斯回答说,“事实上,殿下,请原谅我这追求完美的偏执。洛林,是敌人最意想不到,也是最适合我们布局的区域。我们要在这里,完美逆转这场战争!完美塑造您力挽狂澜的英雄形象!”

    巴拉斯王子微微一笑:“我是人们心目中的英雄,而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是当今诺曼帝国的第一战神!”

    阿尔维斯却没有一丁点儿高兴的表情,他语气低沉地说:“奥鲁瓦公爵、勒布莱登公爵、法布莱斯特元帅……那些赫赫有名的帝国战神,无不是在血与火的熔炼中登上人生巅峰,在他们指挥的战役中,阵亡者的数量累计到了几十万、上百万,而我担任第一指挥官的战役屈指可数,我的战绩册上,算起来恐怕还没有十万条性命。所以,很多人都觉得我是靠塞德林茨家族的影响力才走到这一步,兵棋推演的本事,不算是真本事,而我赢得的那些胜利,都是以强虐弱,随便换一名将军来都能赢,而且赢得更轻松。”

    巴拉斯王子走到钢架构造的玻璃窗前,似在看景,又像是在看自己的倒影:“还记得夸斯帕拉大师教我们的第二课吧?真正的强者,根本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好吧!强者的哲学,一面是无尽的强大,一面是无尽的孤独。”阿尔维斯应道。

    巴拉斯王子昂首道:“成大事者,必须有足够的耐心……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在孤独的尽头登顶,站在世人面前,接受万众膜拜!”

    这时,两人身后的舱门被敲响。得到允许之后,一名衣装齐整的军官进来报告说:“地面部队已经进入树林,帕尔-比德根森将军请示,是否派皇家陆战队投入战斗?”

    巴拉斯王子两手背在身后,没打算作答,而阿尔维斯略作考虑:“舰炮支援加上地面部队扫荡,对付敌人的游击队应该绰绰有余。让他们做好准备,再等等看吧!”

第33章 身献敌酋

    在诺曼战舰巨大炮口的注视下,身穿白色作战服的诺曼步兵们排开散兵线,在林间有序推进。www.uu234.netm.www.uu234.net当他们渐渐靠近抵抗武装的主要防线时,赫然发现,一个手举白旗的男子独自在林间空地上等着他们。

    举白旗,并非投降之意,而是要求谈判双方暂止兵戈,允许对方派遣使者道明诉求、列出条件,能谈妥,则停战,反之,双方继续交锋,直至分出胜负。

    领头的诺曼军官,举手示意队伍暂停前进。这人身材魁梧,却不鲁莽,他在数百尺之外蹲了下来,用望远镜审慎观察举白旗者身前身后的情况。见没有异常,这才挥了挥手,派了一名手下前去接触。

    林间空地上,魏斯举着一根树枝,树枝上绑着白色手帕。见对方派了一个人过来,他稍稍活动了一下肩颈,解开外套的第一粒纽扣,露出联邦军颁发给他的游击上校领章。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只是在他的坚持下,幸存下来的游击队战士以及联邦军人员在凯恩上校、埃泽森少校的带领下分散转移。鉴于天气恶劣,环境复杂,所有非战斗人员以及伤员都留了下来魏斯举着白旗站在这里,便是要为这些人力争一条生路。

    被派来的那名诺曼军人长得很高,像是一棵移动的云松。只见他昂着头、挺着胸,迈着大步来到魏斯跟前,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目光在他领口的领章上停留了几秒,用发音和语法都不太正宗的阿尔斯特语发话道:“谈判者,报上你的军职和姓名!”

    魏斯不卑不亢地回答:“龙-克伦伯-海森,联邦军任命的游击上校。”

    听到这个名字,诺曼军人脸上收敛了一些傲气,眼底多了一分敬意。

    “诺曼帝国陆军,瓦塔拉火枪营,二级中士,霍尔达-根克-波尔斯。”

    “我以‘洛林游击战士’指挥官的名义要求停火,我要跟你们的指挥官谈判。”

    这里不需要任何的寒暄或者恭维,直接开门见山。

    “我们的指挥官就在对面,把你的武器交给我,跟我走。”这名高个子的诺曼军人以居高临下的姿势说道。末了,他顿了一下,“援引百国马登森林公约条款,我们会保证你此间的人身安全。”

    “我没有携带武器。”魏斯将双手抬起,让对方看到自己腰间的空枪套。

    在这种情况下,中士没有强行要求搜身,而是侧过身,示意魏斯跟他走。

    魏斯保持举旗的姿势,不紧不慢地朝空地对面走去。因为已经抱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在索姆索纳斯发起的洛林抵抗运动的火种,所以除了营地非武装人员的安全,首要考虑的就是为游击队战士们争取尽可能多的撤离时间。他一边行走,一边观察,一边思考。走近一些之后,不必使用特殊视野,就已经可以清楚看到如狼群般分散在树林里的诺曼步兵。由于暂时停火,他们在步枪手身后架起了机枪和机关炮,只要一出现异动,进可展开火力突击,退可就地组织防御,而从他们抖擞的精神和警惕的状态来看,那艘诺曼战舰的出现,从精神心理上给了他们莫大的鼓舞。

    “瓦塔拉火枪营,是南方部队,嗯?”魏斯低声搭话。

    走在他侧后的高个子诺曼士官“嗯”了一声,却不多说什么。

    “那个强壮的家伙,就是你们的营指挥官?”魏斯接着道,“可是,我要见你们的部队指挥官,能够掌控这里局面的人,他恐怕还不够格吧!”

    “我不觉得你有资格提这么多要求。”高个子中士不太客气地说,“即便有,也得跟他提,而不是我!”

    那个像熊一样魁梧的诺曼军官收起了望远镜,低头整了整衣襟,站直了等着魏斯到来。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呜咽。循声望去,那艘庞大的诺曼战舰虽然几乎没有移动,但它遍布周身的“触须”那些大大小小的舰炮,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转动。很显然,只有遭受到威胁的时候,它才会拉响警报并且紧急调整火炮。

    “别乱动,不然要你命!”低沉而冰冷的声音从魏斯身后传来。

    魏斯没有擅动,而是抬头看着天空。云层中突然钻出来几架双翼机,这个场面,让他原本已经绝望的心情,突然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如果联邦军战机能够解决掉这艘诺曼战舰哪怕只是将其击伤或是逼走,这场林间之战就还有扳转的机会。当然,已经开始分散转移的游击队战士们,必须重振信心,鼓足勇气,重新投入这场艰难的战斗。

    能够让秘密营地里的非战斗人员免遭敌人俘虏,能够堂而皇之地跟敌人决死一战而不是踏上前途漫漫的撤退之路,魏斯相信,绝大多数游击队战士是义无反顾的。

    可惜,区区几架攻击机,在没有做足准备工作的情况下,并不能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构成威胁:它们时而高速俯冲,时而疾速盘旋,它们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翻滚,它们倾尽所能,将炸弹投向诺曼战舰,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有效命中,可目标仍旧岿然不动。

    一架联邦军战机被炮火击中,凌空发生爆炸,这一幕,让魏斯的心绪重归黑暗。

    从诺曼战舰拉响警报算起,到这时候只不过短短四五分钟。魏斯跟那名高个子的诺曼军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各自仰头看着发生在空中的战斗,仿佛是两个各不相干的吃瓜群众。等到幸存的联邦军战机撤离,天空中重归平静,这个名为霍尔达的诺曼中士才再次发声道:“既然你还举着白旗,那么,继续前进吧!游击队指挥官!”

    魏斯转头看了他一眼,顺带看了看身后那片树林,但愿他们没有折返回来,因为这纯属徒劳,还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片刻过后,两人终于来到了空地对面的树林,区区几百尺的行程,他们走了足足七八分钟。

    站在那个像熊一样魁梧的诺曼军官跟前,魏斯一点也不发怵,在自报家门之后,他正声说道:“我要求见你们的指挥官,我要求公正的谈判!”

    树林上空的诺曼战舰,因为跟联邦军战机交手而移动了位置。此刻,它投射的阴影已将这片树林覆盖。置身于这阴影的笼罩下,诺曼军官很是轻蔑地说:“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在这里挑选谈判的对手?如果你想投降,我可以代表诺曼军队接受你的投降,如果你想战斗,那么请回到自己的战场上,我们继续战斗。”

    对于横蛮无理的人,低声下气往往只会让对方气焰更加嚣张。魏斯顿了顿:“如果你不在意那些倒在我们枪口下的同伴,也不在意是否还会有更多人倒下,那么,你大可以替你的指挥官做出决定要么结束谈判,继续跟我们战斗,要么打破几千年来的战场规则……杀死我!”

    诺曼军官哼了一声,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这问题一语中的,而魏斯也不是刚从军校出来的毛头小子了,他抬头看了看悬停在树林上方的庞大战舰,故意一脸沮丧:“要是拖延时间有作用的话,我倒是不介意用我的性命跟你们换一点时间,哪怕一两个小时也好。”

    “如果你们要逃跑,拖延时间当然有作用。”诺曼军官语气冷厉。

    魏斯只好叹道:“可我这里有两千多平民,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我要让他们逃到哪里去?”

    诺曼军官想了想:“只要你带着他们一起放弃抵抗,我们会对他们进行合理安置。”

    “你保证不了。”魏斯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一点,“所以,请带我去见你们的指挥官!”

    这名身材魁梧的诺曼军官盯着他看了几秒:“我可以带你去见统率这场战斗的指挥官,我们的洛林军事总督阁下,但是,他现在恐怕也给不了你绝对的保证。”

    听完对方这话,魏斯不禁感到诧异。他果然来了,亲自指挥这场战斗,如果不是这艘战力太过强大的诺曼战舰出现,这场战斗谁胜谁负还很难说。不过,现在麻烦的不是战场上手足相对,而是这名诺曼军官的话外之意:他都决定不了,谁能决定?

    想到那种可能性,魏斯不由得抬起头,仔细观察这艘有如乌云压顶的诺曼战舰。它如此庞大,却又是孤零零地出现在远离前线的占领区,确实很不寻常。再者,从它的外形轮廓来看,这是一艘战列舰级别的大型战舰,却又不同于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种主力舰或许是执行特殊任务的特种舰艇,但执行的是什么样的特殊任务呢?

    想到这里,魏斯咬了咬牙:“如果我们死战到底,那么这场悲剧式的战斗,将会让洛林人民永远铭记抵抗运动的壮烈,将会成为洛林人民抵抗诺曼帝国占领的精神动力,而如果我们放弃抵抗,对你们来说,意义应该不亚于凭空增加几个师的兵力吧?”

第34章 左右为难

    再次见到泽之时,魏斯手里举着白旗,却不像失败者那样垂头丧气,而是跟往常一样不骄不躁、不妄不馁。UU小说www.uu234.cc

    “我输了,现在,我别无所求,恳请您接纳我们的家乡父老。他们是因为不甘被外敌统治,才拖家带口加入抵抗运动,但从未参加过战斗,没有杀死过诺曼人。此外,那些受伤的战士是在联邦军队的认可和支持下投入战斗,他们理应得到战俘的待遇。”

    泽骑着一匹白马,披着裘领披风,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跟寻常的诺曼军官一样傲慢和冷厉,但眼里却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与不屑。他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和字正腔圆的发音说道:“你们输掉了这场战斗,命运不再掌握在你们手里。对于你的请求,我无法给予任何保证。”

    泽所说的诺曼语,魏斯能够听懂,却不做任何反应。

    只见泽策马来到魏斯面前,改用阿尔斯特语说:“年轻的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只要给我们恰当的机会,就能凭才智创造奇迹。这种想法,把主观的作用放在了主要位置上,轻视了客观现实的作用有些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啊!”

    魏斯不卑不亢地回应:“您说的对,但也不完全对。这场仗,我是输给了自己,而不是输给了你们。”

    泽,曾经的克伦伯-海森家族继承人,如今的诺曼帝国佩剑男爵、占领区军事总督,显然不太认可魏斯的这种论调,他哼了一声:“你终将明白,战场之残酷,在教室里、在书本上、在棋盘中都是根本体会不到的。战场之残酷,根本不会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输了便是输了,去探究输给自己还是输给对手,只不过是寻找一点慰藉罢了。”

    魏斯应道:“我明白……兵棋推演可以三局两胜,而战场上,哪怕赢一百次而只输一次,也可能成为最终的失败者,就像我现在的处境。泽,您是我敬爱的兄长,哪怕改换了身分,也改变不了我们的血脉关系,请您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我们的家人,照顾好我们的乡亲父老。至于我,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不会怪你的。”

    泽绷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好,我答应你,尽我所能。至于你……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魏斯抬头看了看悬浮在树林上空的那艘诺曼战舰,泽的语气和表情,让他感觉到那上面有更高级别的人物存在。他们的到来,改变了战况,也让结局超出了泽的控制。不过,此时回想上次见面泽所提出的建议,那时候他很可能已经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劝说魏斯及早让营地里的平民百姓脱离抵抗组织。正因为那时当断不断,如今落到无路可走的地步,魏斯才会觉得,这场仗是输给了自己。

    该谈的已经谈了,余下的尽在不言中。泽拔高音量,重新用诺曼语说道:“洛林游击队,我决定接受你们的投降。至此,这场战斗,乃至于洛林人的反抗之战,结束了!无往不利的诺曼军队,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往后,每一个洛林人将无条件接受诺曼帝国的军事管制,直到完全具备自行管理这片土地的能力为止。”

    周围的诺曼士兵们听了这话,遂齐声三呼“胜利”。

    接下来,魏斯举着白旗,领着诺曼士兵绕过雷区,穿过防线,进入抵抗者营地的隐蔽藏身处。这里有两千多名跟随抵抗组织辗转至此的平民,还有百余名受伤无法转移的游击队战士。不管是对年轻的游击队指挥官来说,还是年龄不尽相同的游击队支持者而言,这都是极其痛苦的时刻他们不得不承认并接受失败,为生存而放弃誓言,屈服于敌人的武力。想到过往的经历的苦楚,想到牺牲的同伴,许多人泣不成声,但在魏斯的号令下,他们不再做任何抵抗,依次走出地道,接受诺曼人的俘虏,按对方要求进行人员清点和登记。

    战斗已经结束,除了自己,不必再有流血和牺牲,魏斯终于如释重负。待所有人走出地道,他向勋爵夫妇道别,然后放下白旗,解下装具,在诺曼士兵的羁押下,重新回到了泽的面前。

    泽表情凝重地屏退了左右。

    这个时候,魏斯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心理准备,然而泽并没有跟他诀别,而是道:“我已经向巴拉斯王子和塞德林茨上将报告了情况,营地里的非战斗人员将接受劳役的惩罚,劳役期满即可释放这已经是我所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至于你,好消息是他们没有把你视为罪不可恕的敌人,而是一个值得钦佩的对手,所以,你将被关押在‘塞德林茨堡’号上。”

    这应该不是什么坏消息,为什么他脸上是这样的表情?魏斯很是不解。

    泽继续说道:“据我所知,那两位大人物,战前曾以诺曼帝国皇家军事学院学生的身份前往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进行访问,他们在巴斯顿军校跟你有过接触吧!我猜想,你给他们留下了还不错的印象,所以,他们没有枪毙你,但别以为被关押在‘塞德林茨堡’号是好事。除非你向他们效忠,否则的话,你永远别想离开那里。”

    魏斯耸肩道:“正好,我身心倦怠,需要找个安稳的地方休息一阵子,好好反思自己的问题。”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泽面带愠色,“顺便提醒一下,如果你因语言不当而惹恼了他们,还是有可能离开那里的在几万尺的高空被舰员扔下来,摔成肉泥。你觉得这样很英勇?”

    魏斯盯着泽看了几秒,突然明白了,他之所以忧心忡忡,是担心自己的表现影响了他在那两位大人物心目中的印象,而他们的印象,对他的前途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想通了这些,魏斯不免悲从中来。一方面,他理解泽这些年来忍辱负重的艰难,也佩服他能够在白手起家的条件下走到今天这一步,另一方面,泽终究是为敌人效力,而且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个令人哀伤的事情。

    踌躇片刻,魏斯道:“放心,我宁可忍受无尽的监禁、无尽的孤独,也不会刻意惹恼他们,去换取一时的解脱。我相信,你也会践行诺言,保护好我们的家人和乡亲。”

    听到魏斯这样说,泽的表情果然缓和了许多。他想了想,低语道:“我听说,你跟莱博尔德家族的尼古拉是同窗,而且关系很好,这样的话,你在那艘战舰上不会太孤单。”

    魏斯对此很是讶异:“你是说……”

    对于这个话题,泽无意多说。这时候,战舰上已经降下来一个钢铁框架、玻璃罩壳的吊舱。泽唤来在旁边待命的诺曼士兵,吩咐他们将魏斯带去吊舱落地位置。

    因为尼古拉的关系,魏斯对那艘庞然大物全无恶感,反而对故友的重逢满怀期待。很快的,他被诺曼人带进那个铺着木地板、四周有精致纹饰的吊舱,随之升上战舰。接着,他在一队诺曼舰员的看押下,洗了个久违的热水澡,换了身还算合体的干净衣服,然后被带到了一间上层舱室,见到了泽所说的其中一位大人物。

    有泽的提醒,当魏斯见到那张印象颇深的面孔时,并不觉得惊诧。

    “当年的兵棋推演,你出奇制胜赢了我,而在现实的战场上,我如数奉还。有什么想说的?”这位在巴斯顿军校进行军事交流时不幸落败的“诺曼学员”,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地发问。

    魏斯平静地回答说:“胜不骄傲,败亦不馁。”

    这个绑着辫子、穿着华服的诺曼青年,对于这样的回答显得不以为然:“你们自诩游击战士,可知道游击队是不受百国公约保护的。我们大可以将你们当场击毙,就地掩埋!嗯?”

    游击队属于非正规武装,作战时并没有穿正规军装、佩部队标识,严格来说,确实不受国际公约的保护,哪怕联邦军队能够证明他们是受自己指派,诺曼人依然可以不予理会。这把柄捏在对方手里,魏斯也只好低着头说:“以您的身份地位,大可以不必跟我们这群微不足道的抵抗者计较。”

    “错!”这个身份不凡的诺曼青年朗声道,“战场上,敌人可没有高贵与低贱之分,只有合法不合法之别。对于合法的对手,我们给予应有的尊重,而对于不合法的对手,我们不必手下留情。之所以放过他们,是诺曼帝国对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恩赐,明白吗?”

    这两千多名家乡父老能否活下来,确实取决于这些大人物的态度但这本质上不是因为他们的大度或者恩赐,而是一种利益上的权衡。在洛林这样的占领区,诺曼军队多施予一分宽容,民众的抗拒心态就会相应减弱一些,时间足够长的话,甚至有可能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诺曼军队今日的抉择,体现了一支军队应有的气度,是道义之举,而作为回报,在你们离开洛林之前,所受的反抗程度会相应降低。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还有机会重修友好。诚心而言,希望那一天早日到来!”

    听了这话,对方却不太高兴:“以你的理解,这场战争会像上一次一样,诺曼帝国先赢后输,你们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嗯?”

    此时逞口舌之快并无益处,魏斯审慎地回答说:“战争的决策,远不是我这个层面的人要去考虑的。作为一个普通的阿尔斯特公民,一名转入游击部队的联邦军人,我希望自己的国家不要输掉战争,更希望战争永远不会发生。事实上,无论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在技术和战术层面,我们都必须承认,诺曼军队相较于其他国家的军队,确实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对于这样的回答,塞德林茨家族的这位青年才俊似乎还算满意,他绕着魏斯转了一圈:“你很聪明,也很走运,巴拉斯王子殿下邀请你和你的兄弟共进晚餐,这对你们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希望你在等待晚餐的这段时间好好考虑。”

    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可对魏斯来说,这不但不是什么好机会,反而又要让他在悬崖边走上一遭。

第35章 铁狱

    拳头大小的透气窗,不足以躺平的铁板床,狭窄、阴暗、嘈杂的环境……跟诺曼帝国的“大人物”谈话后,魏斯被一队武装舰员押送到了位于战舰下层的舱室。www.uu234.ccwww.uu234.cc作为空中监牢,这里的简陋完全在意料之中,置身其中,魏斯不仅没有感到沮丧和失望,反倒觉得这是个用来苦修的好地方。若能放下负担,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呆上几个月,捋清楚自己从参战以来的经历,检讨得失、自问自省,对未尽的个人生涯而言,理应是件利大于弊的事情。

    家人和乡亲,有泽代为照料,魏斯暂且可以做到“了无牵挂”,唯独对于尼古拉,期待之余不免有些担心:一个人若是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忍受无尽的心理煎熬,搞不好会抑郁成疾,若是两人一块受难,至少在精神上有个依托,情况会好很多。

    接近一整天的战斗,早已让魏斯疲惫不堪,他盘腿坐在铁板床上,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等到舱门被打开时,他才猛然醒来。此时似已入夜,小小的透气窗已经没有任何光亮透进来,只有门外的舱灯为这个黑漆漆的空间提供了一丝幽暗的光线。

    一个陌生而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克伦伯-海森,跟我来。”

    今天之后,自己会不会连姓氏都被“剥夺”,只剩下一个简单的代号?

    想到阶下囚的处境,魏斯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跟着那个身影走出舱室。长长的战舰通道里充斥着燃煤的苦涩气味,因为挂念尼古拉的处境,魏斯一边走一边察看。这里有很多的舱门,每个舱门上都有数字符号,还有可以开合的窗口,但它们此时都处于关闭状态,里面也没有声音传出。魏斯试着用特殊视野进行探察,但脑波无法穿透这些钢制舱门。

    “嘿,伙计,我……”

    魏斯故意发出声音,想让尼古拉听到,可旋即遭到诺曼舰员的阻止诺曼人毫不客气地照着他的腹部来了一拳,并且恶狠狠地训斥道:“闭上嘴,不许说话!”

    胳膊拧不过大腿,魏斯只好伺机而行。

    往上走了三层,通道里飘散的不再是难闻的焦煤,而是诱人的食物香气。

    武装舰员将魏斯带到了一间陈设考究、装潢奢华的餐厅,木质餐桌上摆着全套金质餐具,更夸张的时,餐桌上方居然挂着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天晓得诺曼人是如何让它在炮击的剧烈震荡下保持完整的。

    此时餐厅里已有两名年轻的、穿军服的侍者,他们在餐桌上的特定位置摆好了水果和奶制品。泽早一步到了这里,他一身笔挺整洁的军礼服,独自站在餐桌一侧的舷窗旁,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到魏斯,他皱了皱眉头,既没有主动靠近,也没有过来交谈,两人就这样默默相对,场面很是尴尬。

    不多会儿,两个绑着辫子、穿着华丽军服的年轻人从另一扇门进来。两名侍者不失时机地为他们拉开椅子,待他们相继落座之后,又为他们斟好热茶。

    这两人,其中一个魏斯下午见过,是诺曼帝国历史显赫的塞德林茨家族成员,年轻有为的陆军上将。另一位,当年也曾作为诺曼帝**事代表团的一员造访巴斯顿军校,而且在欢迎晚宴上跟魏斯有过面对面的交流。那时候,魏斯虽然觉得这人不一般,但万万没有料到,扮猪吃老虎的居然会是诺曼帝国的皇室成员。

    “请坐吧!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杰出兄弟!”在场地位最高者,诺曼帝国第三继承顺位的巴拉斯王子,以一种貌似随和的姿态邀请两位宾客落座。

    两名侍从已经转到了餐桌对面,为两位克伦伯-海森拉开椅子。泽坐在了巴拉斯王子正对的位置,魏斯自然而然的坐到了老对手的对面。

    “将军,我们今天见证了一件奇妙的事情:效忠于诺曼帝国的克伦伯-海森先生,击败了效忠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克伦伯-海森先生,是这样吧?”巴拉斯王子笑着对他的同伴说。

    在诺曼帝国的战舰上,在有两位大人物的餐桌上,交谈用的却是阿尔斯特语,这似乎是更加奇妙的事情。

    “准确的说,殿下,是效忠于诺曼帝国的克伦伯-海森先生,艰难击败了效忠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克伦伯-海森先生。效忠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克伦伯-海森先生,很不情愿地向效忠于诺曼帝国的克伦伯-海森先生投降了。”年轻的诺曼帝国陆军上将很是拗口地兜了一圈。

    餐桌对面的兄弟俩很是尴尬的低着头,这场兄弟之战,在他人眼里只不过是件“趣事”,而他们却连发怒的资格都没有,这是多么的悲哀啊!

    “话说回来,小克伦伯-海森先生,作为阿尔斯特军队的游击上校,你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不但在兵棋推演中击败了我们的天才将领,还在现实中干掉了我们的一名将军……说起来,你好像还在奥城给我们制造了一些不小的麻烦,是这样吧?”

    魏斯依然没有应声,场面也没有卡住,那位塞德林茨家族的年轻上将不失时机地插话道:“殿下,您千万别忘了,奥城之战是我们斯卡拉佩剑男爵的正名之战!他才是那场战役真正的主角!”

    泽连忙起身道:“若是没有殿下的信任、将军的支持,在下就算有这个能力,也没有机会施展。奥城之战能够取胜,得益于指挥者的大胆决断,得益于我们拥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若是角色对换,给阿尔斯特军队这样的机会,他们也很难把握住。”

    对于这类恭维话,巴拉斯王子显然已经腻味了,他直接将其略过,对阿尔维斯-霍克-塞德林茨说道:“这么说,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兄弟俩,在奥城就已经有过交锋了。”

    “那次我们虽然处在一个战场上,却未曾谋面,我根本不知道他也在奥城,而他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泽恭敬而又坚定地说道:“殿下,自从那年寒冬,我独自一人翻过莫纳莫林山脉来到诺曼帝国,泽-克伦伯-海森就已经死去了我的家人们也以为我死了。坐在您面前的,是诺曼帝国的法尔米奥-斯卡拉,您的佩剑男爵!”

    这时,侍从开了一瓶酒,开始往每个人面前的玻璃樽倒酒。巴拉斯王子一手端起这酒杯,眼睛注视着杯中艳红的液体,不紧不慢地说:“我欣赏你的才华,也钦佩你的决绝,忠诚的佩剑男爵斯卡拉!”

    泽连忙起身,巴拉斯王子却示意他先坐下。

    “我之所以为你争来洛林军事总督的职位,最重要的原因,是你熟悉这里的一切,而在我们的战略棋盘上,洛林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关键时候可以发挥关键的支点作用。只要这盘棋下赢了,毫无疑问,我们如愿,你也能够如愿,所以,千万不要在那些棘手的问题上因小失大。”

    巴拉斯王子这番话明显是意有所指。泽连忙表态,自己忠心不二,绝不会因为个人情感影响大局。

    在战场上,诺曼帝国的指挥官们可以纵情发挥他们的军事才华,然而在这些大人物面前,他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恭恭敬敬,唯唯诺诺,不管善不善长,都得小心奉承着……魏斯早已洞悉这一切,也坚定地相信,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这些可怜虫的一份子。

    “在军事谋略方面,在座的三位,可以说,都是顶尖高手。若能三箭齐发,在战场上一定能让我们的军队所向披靡吧!”说到这里,巴拉斯王子端着酒杯起身,“来,让我们为了帝国的胜利,举杯!”

    塞德林茨家族的青年才俊和克伦伯-海森家族的迷失者都在第一时间举起酒杯,只有魏斯一动不动地坐着。

    哪怕下一秒是死亡,他也不可能为敌人的胜利举杯庆祝。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陷入尴尬,但,巴拉斯王子似乎早有所料,不仅没有发火,还爽朗地笑了两声:“真正的阿尔斯特战士,果然都是有胆识、有节气的。在我看来,以阿尔斯特掌权阶级的腐朽与贪婪,这场战争本来是没有悬念的,是阿尔斯特军人的力量,一次次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挽救了这个国家。今天,我们不为国家,不为派别,只为军人的崇高品格,举杯!”

    魏斯这才端起酒杯,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再次落座后,巴拉斯王子瞧了眼魏斯,见他面无表情,遂将目光转向他那位忠诚的佩剑男爵,说道:“你们容貌不甚相像,脾气似乎也差了很远,但你们偏偏是同胞兄弟,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我们从小便是如此。”泽毕恭毕敬地应道,而他的这种谦卑,让魏斯无端的生出一股恼火,他朗声道:“我的兄长,从小聪明伶俐、勤奋勇敢,是同龄人当中的佼佼者,不像我,懒惰、愚笨,不讲章法,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巴拉斯笑道:“虽然性格不同,但你们都是一流的作战指挥官,还是一流的武器设计师。”

    侍从推来餐车,依照每个人的意愿,往餐盘里盛放各种新鲜可口的菜肴食物。魏斯拿起刀叉,暗自掂量了一下,虽然可以充当微型冷兵器,但它们质地偏软,威力太小,面对成年的诺曼人,别说一击致命,就算重创也难以做到。

    巴拉斯似乎看出了魏斯的心思,而且这场战斗的胜利,让他心情格外不错,因而调侃道:“餐具的作用是对付食物,当不了战斗的武器,也当不了逃跑工具。”

    魏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家伙,以自嘲的口吻说:“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来这里用餐的机会,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能把它们留作纪念。”

    巴拉斯当然听懂了意思,他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换了严肃的表情:“你可能没有听说过,塞德林茨家族的铁狱,是跨越战争、无视历史的存在。几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被关押在里面,从青年时代直至老死,哪怕你是盖世英雄,也会慢慢被人们遗忘。时间,往往比任何的刑罚都要严酷。”

    铁狱?几百年?什么情况?设在悬崖上的古老监狱?魏斯有些懵圈。难道说,不投靠他们的结果,就是被丢进永无翻身之日的牢狱,在里面耗尽生命,那岂不是比死了还要痛苦?

    泽没有吭声,也没有给魏斯任何暗示。魏斯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什么也不说。片刻过后,塞德林茨家族的青年才俊发声了:“好了,殿下,您又用‘铁狱’吓人了,瞧瞧克伦伯-海森先生,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多可怜啊!”

    言毕,他转向魏斯,一脸虚伪的善意:“您很走运,克伦伯-海森先生,塞德林茨家族恶名昭彰的铁狱,早在二十年前就关闭了,您大可不必担心。一般来说,我们已经不再用那种不太人道的方式对待我们的对手,即便是普通战俘营,条件也比从前好了很多,当然了,战争就是战争,我们并不能确保战俘都能够活下来,谁也不能确保。”

    魏斯也听懂了意思。对方在标榜文明的同时,很巧妙地加入了威胁性的暗示。虽说历史上的铁狱已经不复存在,但如同泽先前所说,他们完全可以将自己无限期地关押在这艘战舰上,本质上跟过去的铁狱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36章 胜败之论

    “诺曼帝国在军事上固然强大,阿尔斯特也有它的优势。如果让同一群人统治这两个国家,谁占优势还很难说。”塞德林茨家族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已坐上陆军上将之位的阿尔维斯-霍克-塞德林茨,将餐桌上的话题从不复存在的铁狱转移到了当下的时局上。表面来看,诺曼军队形同强弩之末,阿尔斯特军队则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掀起了一波前所未有的强力反击,双方攻守之势逆转,但就此论定战争已经发生转折显然还为时尚早。如今的诺曼帝国,国内经济开足马力进行军备生产,又吞并了整个弗里斯、四分之三个威塞克斯以及半个阿尔斯特的资源,在军事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想要让这台全速运转的战争机器停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阿尔斯特政府和军队的实际掌权者是克伦伯-海森先生这样有勇有谋而且富有奉献精神的人,北弗里斯危机也许不会失控,那么这场仗也就根本不会打起来。”阿尔维斯的恭维话,放在这样的场合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魏斯清楚,这样的“捧”,是为了慢慢打消自己的抵触情绪,说到底,还是想要招揽自己为他们所用。

    能够被诺曼帝国的大人物看中,别的不说,至少能力是得到认可的。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洛林守卫者,国家层面的优劣得失,超出了我的考虑范围。”魏斯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阿尔维斯不紧不慢地切着盘子里的嫩肉排:“看来,克伦伯-海森先生对自己还没有一个足够清醒的认识……以我之见,你们两位对战场形势的把握都很准确,这是普通人难以成为高级指挥官的天然障碍,而你们在这方面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我们的佩剑男爵斯卡拉,从北弗里斯开始展露无可比拟的军事才华,但在走上战场之前,他在错综复杂的诺曼帝国选择了正确的效忠对象。我敢说,在诺曼帝国,除了殿下,没有人会给一个立场存疑的外来者这样坚定不移的信任。”

    当阿尔维斯说这番话时,魏斯注意到巴拉斯王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是一种坦然接受称赞的姿态,而与此同时,泽停止一切动作,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阿尔维斯,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单纯的骄傲,但眼中闪烁的光泽,也许连他自己都难以解释清楚。

    “而你,小克伦伯-海森,且不说沙盘上的功夫,我有幸拜读过你在巴斯顿军校内刊上发表的文章,很有想法,很有见地,是阿尔斯特军队少有的有识之士。虽然我们对你在战争前期的表现缺乏了解,但是,仅仅从你在洛林的作为,就足以让我们对你充满期待。”阿尔维斯终于道出了这顿晚餐的真实意图。

    如果不是泽的缘故,魏斯会断然拒绝敌人的招揽,哪怕下一秒被诺曼舰员丢出窗外也在所不惜,而现在,他不但要估计泽的处境,还得为刚刚被诺曼人俘获的两千多名家乡父老考虑,这些沉重的负担,让他不得不采取更加委婉的方式:埋头于美味可口的食物,不说话也不表态。

    见魏斯这般沉默,巴拉斯王子放下餐具说:“看来,阿尔斯特军队近期的表现,让你们对诺曼帝国在这场战争的前景产生了疑虑,好吧,这是可以理解的。其实最近一段时间,就连我们内部也有人发生了动摇,开始为自己的后路做准备……多可笑啊!”

    餐桌旁地位最高的人放下餐具跟自己说话,魏斯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他抬起头,迎向对方的目光:“纵观历史,很少有战争是以一方彻底败亡而结束的,大多数战争的结局都是协商停战。当大多数人都希望战争结束的时候,以和谈的方式停战,也许对双方来说都是最体面的结果吧!”

    “你说的没错,以一方败亡而结束的战争,只存在于遥远的历史当中。自近代以来,已经没有哪一场战争是为了彻底消灭对方。无论过程如何,这场战争的结局,一定是双方签署停战协定,但停战协谈需要的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契机,政治因素同样不可或缺。就目前的条件而言,不论军事还是政治,都还达不到停战的要求,所以,这场仗应该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巴拉斯给出了自己的分析判断。

    其实,交战双方能否达成停战,不仅取决于当前的形势,亦取决于双方停战条件能否达成一致。若诺曼帝国决意索要阿尔斯特和威塞克斯的大片领土,尤其是那些具有重要国防意义的天然屏障,这两个国家当然宁可死磕也不愿接受。现在,诺曼军队刚刚由攻转守,占领区域还基本处于最大值,对于停战的心理预期肯定是对方无法承受的。魏斯对此心知肚明,刚刚的话只是徒劳的祈愿,除非发生奇迹,否则,这个时点双方根本不可能达成停战。

    魏斯再一次沉默了。对于他的冷淡反应,诺曼帝国的这两位大人物居然不急不躁,这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耐心,愈发让魏斯觉得他们是真正可怕的对手。

    巴拉斯再次端起面前的玻璃樽:“每一场战斗之后,活下来的人,都应该向那些阵亡者致敬!今天,我们既要敬战死的诺曼军人,也向勇敢的游击队战士致敬!”

    这杯酒,魏斯无法拒绝,而且,大人物们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也只能照做。

    两名侍从迅速替他们续上杯中酒。

    接着,巴拉斯向魏斯举杯道:“这一杯,向我们顽强的对手致敬!”

    酒很烈,魏斯依然一饮而尽。

    巴拉斯的酒量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好,他旋即向泽举杯道:“这一杯,敬英勇的佩剑男爵斯卡拉,你用最小的代价结束了这场残酷的战斗,干得非常好!”

    泽连忙端起酒杯回应巴拉斯,两人对饮之后,这位诺曼帝国的第三顺位继承人继续道:“我们商议过了,你的建议非常好,但有一个问题,这群劳工身份特殊,如果没有一位合适的组织者和监督者,技术质量难以得到保证。不知……我们的小克伦伯-海森先生能否勇敢担起这份责任?”

    “什么意思?”魏斯将目光投向对方。

    “除非战争结束时另有约定,否则的话,今日向我们投降的游击队员和游击队支持者,都将在诺曼军队的劳工营接受至少三年的强制劳役。鉴于这些人大多数是索姆索纳斯居民,有过在克伦伯-海森工厂工作的经历,适合进行军备生产,但是,军备生产对技术和质量的要求非常高,容不得有任何疏忽,所以……小克伦伯-海森先生,直说吧!我认为只有你能够胜任这个特殊劳工营的总指挥角色。如果你拒绝,那么,我们很有可能考虑采取其他方案。”

    魏斯想了想:“这是全部的要求?”

    巴拉斯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让魏斯觉得很不自在。

    这时,阿尔维斯说:“前些天,我抽时间认真拜读了巴斯顿军校近几年的内刊,发现在兵棋推演中击败我的人,不但在军事政治方面颇有造诣,还是个相当有天赋的武器设计师,很可惜也很庆幸,你的那些武器技术方面的成果没有得到阿尔斯特军队的重视。我们已经让专业的工程师检验过了,其中两项技术方案可以用来改进诺曼军队现有的武器装备,新的克伦伯-海森工厂完全可以胜任。”

    为诺曼军队改进武器,跟直接加入诺曼军队没有本质区别,魏斯当然不能接受这种叛国者的角色,他咬牙道:“如果我拒绝呢?”

    阿尔维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气定神闲地说:“据我所知,一些特殊劳工营的物资供给并不是那么稳定,如果你希望他们在生活条件上能够得到保障,最好亲力亲为,明白我的意思吗?”

    成王败寇的无奈与悲哀,就像是这杯中的烈酒打翻在了伤口上,痛彻心扉,却也只能隐忍。

    经过一番艰难的权衡,魏斯长叹了一口气:“我可以接受,但有个要求……我希望能跟尼古拉-莱博尔德见上一面,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劳工营。”

    “他?”巴拉斯敏锐地捕捉到了魏斯使用的人称代词,他与阿尔维斯相视一笑。

    “别低估了我们的情报能力。”阿尔维斯说道,“阿尔斯特军政高层的那些龌龊事情,我们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话让魏斯一脸懵圈。

    阿尔维斯没有就这个话题深究下去,而是对魏斯说:“虽然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但基于一些特殊原因,我们暂时没办法答应。”

    “他怎么了?”魏斯不死心地追问。

    阿尔维斯没说话,这次是巴拉斯回答:“她很好,从诺曼帝国巡游回来之后,想通了不少事情。我们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会想通一切,然后做出正确的抉择。”

    虽然酒精对情绪的稳定性产生了些许影响,但这无碍于魏斯的精神集中度,他清楚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几个关键点:诺曼帝国巡游,想通事情,以及……她!

    诧异之余,魏斯试探道:“我一直以为,战争,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女人不该参合进来。”

    “你这样想,却没有这样做被我们俘获的反抗者当中,有不少女人吧?”阿尔维斯将问题抛给泽。

    泽略有迟疑:“约十之三四。”

    阿尔维斯接着转向魏斯:“据我们所知,联邦军飞行部队里,女性飞行员不在少数。说起来,倒是在我们这边,一线战斗部队历来没有女性,辅助人员里面,女性数量也不多。”

    这个话题,魏斯被怼的无以为复,但透过这一点,他觉得诺曼帝国的战争动员机制还是存在弱点的:一线部队少有女性,这不足为奇,但辅助人员里面也少有女性,意味着大量低强度的岗位都使用了男丁,而诺曼帝国的人口基数本来就偏少,一旦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他们的“耐力”肯定会先出现问题。

第37章 洛林不朽

    随着晚餐的结束,对魏斯而言,这一阶段的战斗该是彻底翻篇的时候了。UU小说曾经踌躇满志的游击战争,有着相当不错的开局,亦熬过了敌人一轮又一轮的绞杀,但最终还是以失败的结局谢幕。回到狭窄阴暗的“空中监狱”,魏斯思绪万千,却无人可以诉说。明明知道尼古拉在同一艘战舰上,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话想问,偏偏没有这个机会……

    当晚,诺曼战舰启程,飞向不明的目的地,而当小小的透气窗照进清晨的光线时,魏斯被舰上的武装舰员叫了出来,跟着他们穿过幽暗曲折的通道,来到了战舰最底层的离舰舱门口。站在踏板前,他看到了熟悉而又亲切的景象。

    久违了,索姆索纳斯城!

    战舰外面,一队军容齐整、精神抖擞的诺曼步兵列队等候。他们出现在这里,居然不是为两位大人物接风,而是前来押送刚刚放弃抵抗的游击队指挥官令魏斯感到意外的是,排头的两名诺曼士兵胸前挂着战鼓,当队伍开始向城里进发时,他们以单调的节拍敲着鼓,队伍踩着鼓点前进,仿佛燧发枪时代投身战场的火枪兵。

    当这支队伍进入城区时,魏斯霍然醒悟过来,诺曼人这是要让索姆索纳斯居民出来看看,他们拥戴的游击英雄已经沦为阶下囚了,而且是孤身一人回到这里瞧瞧,这就是跟诺曼帝国对抗的下场!

    诺曼人以为这样做可以瓦解索姆索纳斯民众的抵抗之心,可以践踏他们不屈的意志。魏斯一言不发地走在队伍里,昂着头、挺着胸,当路旁出现熟悉的面孔时,他没有回避,也没有躲闪,而是主动将目光迎向他们,面色平静,微微点头,如同一名慷慨赴义的勇士。

    在鼓声的召唤下,路旁的民众越来越多,到了路口,后排的人必须垫高自己才能看到前面的情形。不过,跟战争爆发前的节日庆典相比,索姆索纳斯的人气已经衰弱了许多。这一路走来,魏斯所见不过千余人。就算大部分人因为时间尚早没有赶来,此时的索姆索纳斯城,居民也就万人左右,仅为战前的十之一二。

    诺曼人将魏斯押到了洛林军事总督府,这座宏伟的新建筑,已然成为索姆索纳斯城的醒目地标,但它留给当地民众的,恐怕都是不愉快的记忆。

    当魏斯进入这座堡垒式的建筑,庞大的诺曼战舰再度升空,朝着东南方向飞越索姆索纳斯城。看着它离去,泽像是身上的魔咒被解除似的,局促的表情消失了,肢体动作也重新变得活络起来。

    屏退左右,泽走到魏斯跟前:“不用想太多,现在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绑在了一起,如论你有多么不情愿,停止敌对行动吧!如若触怒了他们,不光是你、我、我们的家人,还有许多人都要遭殃。我们承担不起这个恶果。”

    魏斯抬起双手:“要我发誓,才能解开这镣铐?”

    泽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我看不懂你,龙,现在的你,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我虽然能看懂你,但我宁可不要看懂。”魏斯回敬道。

    泽皱起了眉头,如今这种处境,他的内心想必也充满了矛盾和纠结,但当年时自己做出的抉择,再想要回头,谈何容易?

    “他们扣押尼古拉,究竟有什么意图?”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魏斯还是尝试着从泽这里找寻答案。

    泽果然没有回答,他背着手来回踱步,半晌又重新站在魏斯面前:“我觉得他们对你的要求也不算太过分。今后一段时期,你负责克伦伯-海森工厂的生产组织,不需要你们制造枪炮,也不需要你们生产弹药,给你们的任务就是制造出特定的零部件,然后对他们运来的装备进行改造。只要你们能够完成额定的数量任务,我可以帮你们争取尽可能好的生活条件,保证病患和伤员得到妥善的救治。”

    “这是个可笑的要求!”魏斯没好气地说,“不管为他们生产什么,哪怕是普通食品药品,也是间接支持他们跟联邦军队作战。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想要慢慢消磨我们的反抗斗志,二来是因为他们国内的劳动力不足,迟早要把次要的生产转移到占领区来。”

    魏斯所言,泽一点也不吃惊,倒是对他多了几分警惕之意。

    “我说错了什么?”魏斯故意反问。

    泽思量道:“诺曼帝国的人力和资源确实存在一些短板,这是他们上一场战争中收获的最大教训。正因为这一点,在击败威塞克斯之后,他们采取温和的占领方式,大部分占领区都很快恢复了正常生产,而在阿尔斯特,他们也在推行同样的占领策略。对我们的民众来说,用合作换来相对安定的生活,总比在战争中流离失所、忍饥受饿要好吧!”

    话说到这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泽转过身,等着来者发声“报告”,他拔高音量,用诺曼语说:“什么事?”

    来的是一名低级别的诺曼军官,他朗声道:“报告总督,外面聚集了一些民众,要不要将他们驱散?”

    “有多少人?”

    “大约五百。”那人回答,“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哦,知道了。”泽挥了挥手,示意这名诺曼军官退下。接着,他踱步来到魏斯身旁:“我突然明白了他们的真正用意。”

    “诺曼军队当然不缺这点装备。”魏斯应和道,“在重新组织克伦伯-海森工厂进行生产的过程中,他们不难获取以往的技术资料,所以,我的这个角色,就像是挂在旗杆上的旗帜,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作用。对吧?”

    “那就老老实实把自己挂在旗杆上吧!至少能够保住两千多条生命。”泽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户旁。这座堡垒式的建筑,每一扇窗户都很小,而且采用了类似射击孔的造型,对外的观察视野并不很理想。

    看了好一会儿,泽踱步走到门口,唤来自己的副手,命令他给魏斯打开镣铐。

    “走吧!”泽用阿尔斯特语说道,“去见见那些视你为英雄的人,告诉他们,作为平民,他们既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去担负军人的职责。”

    当泽的副手,一个看起来挺机灵的诺曼士兵,走到魏斯跟前,准备用钥匙替他打开镣铐时,魏斯没有迎合,而是后退了一步:“不需要解开,就这样,很好!”

    泽非常意外,他盯着魏斯,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而他的副手也向他投来了征求意见的目光。

    对峙了足有一分钟,泽给了他的副手一个眼神。这名诺曼士兵收起钥匙,转身走了出去。

    带着凝重的表情,泽走到魏斯身旁,低声道:“他们虽然走了,但视线并没有离开这里……有时候,我很佩服那些上位者,他们的智慧,根本不是我们这个阶层能够理解的。他们是下棋者,而我们是棋子。或许,棋子的命运,与生俱来,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

    魏斯诧异于泽的消极姿态,可转念一想,两位年纪轻轻的大人物,真是下了一盘老谋深算的“好棋”:克伦伯-海森家族最正统的继承人成了他们麾下的军事总督,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工厂和设备被他们重新投入生产,用以为诺曼军队服务,现在,无论他怎么做,怎么选,都难以让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克伦伯-海森家族摆脱可悲的宿命。

    可悲的宿命啊!

    “走吧!我不出去,他们不会安心散去的,搞不好还会出什么乱子。”这下轮到魏斯主动提议。

    泽没有拒绝,而是提醒说:“忍辱顺从或是血流成河,今天,你只能选择一样。”

    “昨天,我就已经做出了选择。”魏斯回答道。

    泽瞥了他一眼:“那就继续保持理智吧!”

    于是,泽在前,魏斯在后,两人走出房间,穿过冰冷的走廊,来到了总督府的大厅门前。台阶下,聚集前来的民众貌似稀稀拉拉,粗略估算,已经远远超过了五百人。

    泽停住了脚步,而魏斯又接着往前走了几步,高举双手,让索姆索纳斯的民众看到他手上的镣铐。

    “索姆索纳斯人民……很抱歉,我没能给你们带来胜利的好消息。经过艰苦卓绝的抵抗,你们寄予厚望的‘洛林游击战士’,遗憾输掉了关键一战。活下来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成了诺曼军队的俘虏。我们将会回到克伦伯-海森工厂,用我们的劳动换来生存所需的食物,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那些死去的同胞们,好好活下来。”

    这番话,不复当初动员民众支持抵抗运动的慷慨豪迈,有的只是末路穷途的无奈妥协。这番话说完,在场数以百计的索姆索纳斯民众悉数哑然,纵使他们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这一切,现实就是现实。

    “即使……我们输掉了战斗,沦为敌人的俘虏;即使……我们放弃了抵抗,每日默默劳作;我们绝不会忘记,我们是洛林人,不朽的洛林人!”

    “洛林不朽!”

    “洛林不朽!”

    人群里传出了呼声,尽管不够响亮,尽管不够振奋,却是洛林人不屈的呐喊。

    洛林不朽,战斗不息!

    魏斯仰起头,泪水却已夺眶而出。不记得是在哪个梦里,他看到自己凯旋归来,成为索姆索纳斯的骄傲,接受民众的欢呼。梦醒时分,自己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成了一个可怜的失败者。为了家人和众多追随者能够活下来,忍辱负重……

第38章 缺啥补啥

    早在诺曼军队占领索姆索纳斯城之前,克伦伯-海森工厂的重要设备和库存物资都提前进行了疏散转移,而在交战过程中,一些厂房设施遭到损毁,在战争时期,想要让这样一座工厂恢复生产,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当魏斯再一次站在克伦伯-海森工厂的大门前,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熟悉的场景:厂区布局跟从前一样,林立的烟囱、整齐的厂房,还有来来往往的工人……仿佛战争只是一场幻境,一切还都是原来的模样。www.uu234.ccwww.uu234.cc

    泽穿着齐整的诺曼军服,戴着白色的帽盔,背着手走到魏斯身旁。此时的他,虽然是一名诺曼军官的穿戴,但对于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变化,依然是满怀感慨。

    “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产业,居然会在你的手里重现旧日的光辉……龙啊,你的表现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魏斯一脸平静:“这与其说是我的功劳,不如说是资本的力量!没有外部资金的注入,工厂没办法大规模扩充生产线、购置新设备,也就不可能拿下军队的大额订单。”

    泽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说,你解决了我一直感到苦恼的难题,谢谢你!”

    “可是,如果当初你没有离开,这些成就,应该是我们共同取得的,而且,我相信,有你在的话,工厂的规模会比这还要大。”在魏斯看来,家族的荣誉感,虽然不足以取代泽对于身份地位权力的向往,但就本源而言,家族的荣誉感是眼下最能够影响他立场的因素,故作此言。

    泽没有接茬,而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工厂现在的管理者,是一名少校军阶的诺曼军官,他的年纪看起来有四十好几接近五十岁,走路有点瘸,想必是战争爆发后召回的退役人员。这人在前领路,几名全副武装的诺曼士兵跟在旁边,泽带着魏斯进入厂区,朝着中心广场走去。这一路,工人们纷纷停下来行注目礼。对于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兄弟俩,他们很多人并不陌生,但投向他们的目光,已经难见昔日的亲切感,而是以警惕甚至憎恶的成分居多。

    “工厂的生产已经重回正轨,等到那两千多名劳役人员加入,人力问题也基本解决了。如果完不成既定的任务数量,我可没办法帮你解释。”泽边走边说。

    话题,终究还是兜了回来。

    “他们定的目标?”魏斯问。

    泽反问:“不然呢?”

    “一个是堂堂诺曼帝国的王子,一个是指挥几十万大军的将领,居然对这样一座工厂的生产任务直接下指令,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啊!”魏斯冷笑着说。

    “我也觉得很惊讶,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对你很感兴趣,非常关注,希望用某种方式考验你,笼络你,直到你真正为他们所用。”泽说这话的时候,依稀有种羡慕的意味。

    即使真被诺曼帝国的大人物盯上了,魏斯也没有任何喜悦,反而觉得满心厌恶。泽追求的,渴望的,虽然也曾经是他羡慕的、向往的,但既然生在阿尔斯特,长在阿尔斯特,并且选择为联邦军队效力,便以忠诚为荣,背叛为耻,除非受到天大的冤屈、遭到无情的遗弃,否则根本不考虑改换门庭。于是,他不以为然地说:“算了吧!这个星球,可不是围着某个人转动的。不管少了谁,世界也不会毁灭,一切照旧!”

    泽瞪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想要纠正,但想到这是在洛林,在克伦伯-海森工厂,而不是诺曼帝国的公众场合,终究没有出言训斥。

    工厂的中心广场旁,坐落着一栋办公用房,管理者的办公室和广播室都设在这里。一行人来到中心广场时,在前面领路的工厂管理者那个年纪颇大的诺曼军官,冲着手下人喊道:“播放军乐!”

    广播喇叭里旋即传出了诺曼军队的军乐声,工人们纷纷停止工作,在各处厂房门口集合。

    向泽请示之后,这位腿部有轻微问题的少校军官走进广播室,喇叭里随之传出他那拗口的阿尔斯特语:“注意!注意!克伦伯-海森工厂全体人员注意!根据诺曼帝国洛林军事总督签署的委任命令,从今日起,克伦伯-海森工厂的生产运转,由你们熟悉的克伦伯-海森家族成员龙-克伦伯-海森先生负责。全体人员,除工厂警卫以外,必须无条件服从他的指令,不得有任何抗拒之行为。需要强调的是,从本周开始,每周产量达成,配给全额发放,如不能达成,配给减半发放,产量最低和次品最多的班组,按三分之一发放。如果连续两周不达标,配给全部按三分之一发放,产量最低和次品最多的班组,将被投入条件最恶劣的劳工营。连续三周不达标,将会有人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所以,希望你们好好珍惜我们提供给你们的机会!”

    这番话,摆明了是把魏斯架在了背锅侠的位置上。所以当泽问他“要不要跟老朋友说几句”的时候,他果断拒绝了。

    魏斯的不配合,让泽有些不高兴,他抬起下巴,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记住,产量是否达标,决定下个星期所有工人得到的食物配给。是吃饱饭干活,还是饿肚子工作,你自己看着办吧!”

    “如果工人们饿着肚子,就别指望他们能够制造出合格的产品来。”魏斯生硬地提醒。

    刚刚的兄弟温情,就如同雨后彩虹,看似美丽,转眼便不见踪迹。泽撇下一句“现在,这是你要操心的事情,而不是我!”便板着脸离开了。

    来到厂区时,泽陪着魏斯从大门口走到这里,离开的时候,他直接在厂区中心广场坐上汽车,绝尘而去。

    目送这位军事总督离开后,工厂的原任管理者现在只需要负责警卫安保工作的瘸腿少校,以一种还算客气的姿态将魏斯带到了广播室隔壁的办公室。

    “根据洛林军事总督佩剑男爵斯卡拉阁下的指令,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办公室了。工厂的生产组织,现在也正式移交给你。”

    这位诺曼少校的阿尔斯特语,不但发音不标准,语法也很糟糕。说完之后,他从桌角的文件架里抽出一份文件,将它递给魏斯。

    “这是有工厂的任务表,本周的工作是生产1400件g型部件、350件l型部件,不管有多少装备送来,必须全部完成改造工作。里面还有这两种部件的技术图纸,噢……对了,听说它们源自你的设计……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天才设计师!”

    魏斯瞥了这名少校一眼,从他手里接过文件夹。果不其然,所谓g型部件,是针对单管机关炮和小口径火炮设计的液压缓冲器,其作用是提高武器的射击准度和速度,而l型部件则是针对大中型口径防空炮设计的四轮牵引炮架,其作用是提高炮车的移动速度和越野能力。这两件装备,确实来自于魏斯在巴斯顿军校提交的技术论文,最终刊发在了军校的内部刊物上。攥写这两篇沦为的初衷,倒不是为联邦军队带来武器技术上的革命性进步,说来甚至有些滑稽当时为了跟尼古拉一起获得军械技术课程的优等成绩,魏斯发挥自己的优势,整出了这两件确实具有一定实践意义的武器改良方案。一开始,它们确实没有引起联邦军方的兴趣,后来,魏斯跟格鲁曼集团的胖副总裁进行了深度合作,后者的私人产业涉及多种火炮,魏斯便将这两个能够提升现役装备能效的改良设计无偿相赠。胖副总裁的工厂成功试制了样品,并推荐给了掌管军备技术的高级军官。如果不是战争爆发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联邦军队开始全面加强战备,负责军备生产的高级军官们希望获得尽可能多的成熟装备,掌管军事训练的高级军官们也认为军队最需要的是简便易学的武器,这两件能够有效提升现有装备效能的设计很有机会被军方采纳……

    事情往往是“墙里开花墙外香”,联邦军队最终搁置的改良设计,被诺曼人意外获得,并且迅速付诸实际。旧装备加新部件,性价比通常比生产新装备要高,而且所需的时间比较短,但是实战效能可以提高多少,既取决于武器装备本身的改良潜力,也取决于两者的契合程度。在魏斯看来,诺曼人的“慧眼识珠”,根本上还是由战场形势发生变化引起的应变之策当诺曼舰队横行天际之时,诺曼军队的地面防空部队并没有改良防空武器的迫切需要,但是现在,诺曼舰队在联邦军飞行部队的强效压制下狼狈不堪,得不到空中保护的诺曼军队,不得不独自对抗联邦军战机,防空武器的重要性愈发凸显。

    单纯的组织生产,魏斯经验寥寥,但工厂的生产组织跟军队的后勤补给有很多相通之处能否完成诺曼人指定的生产任务,工人的效率不是唯一要素,还取决于机器设备的产能以及安排、材料的质量和数量等等,然而当他向自己的“前任”索要工厂生产方面的各项资料数据时,却遭到了对方的推诿。可笑的是,这位瘸腿少校竟然以安全为由,拒绝向他提供工厂人员的花名册,拒绝告知员工性别、年龄以及健康状况方面的统计数据。

    魏斯心里窝火,却发作不得,遂道:“在这工厂的围墙之内,我还是有最基本的自由吧?”

    少校想了想:“只要不做危险的事情,包括在语言上煽动工人,这工厂之内,您想去哪就去哪。当然了,为了保证您的安全,只要您走出这间房间,我的警卫人员就会全程陪同,希望您能够理解。”

    “理解又如何,不理解又如何?”魏斯没好气地问。

    少校像是听不懂这句话似的,压根没有搭话。

第39章 此处也有组织

    没得挑,没得选,名义上是工厂的生产组织者,即便不是“执行总裁”,也算得上“生产总监”,却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受到了限制走到哪都有诺曼士兵盯着,没有洛林军事总督的命令,休想走出厂区一步……

    回归克伦伯-海森工厂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UU小说www.uu234.cc

    工厂采取三班倒的制度,从早到晚,机器不停、生产不休,很是忙碌。魏斯很快发现,诺曼人不仅仅是利用这里的生产设施制造那两种用于提高现役装备性能的部件,还在秘密组织生产1.4pir口径的栓动步枪。对于他的质问,泽的回答很是坦然这些枪械是提供给洛林各地治安部队和警察部门的,没有哪怕一支会落到诺曼士兵手里,而且,洛林的地方治安力量以及警察人员,是不可能被派往前线跟联邦军队交战的。所以,他当初所言并非蒙骗魏斯,如今的克伦伯-海森工厂,的的确确没有给诺曼军队提供直接用于作战的武器和弹药。

    对于泽的解释,魏斯并不买账,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现实,毕竟那些追随抵抗武装辗转迁移的那些平民百姓已经被押送回到了索姆索纳斯,他们能否获得足够的生活补给和医疗保障,跟克伦伯-海森工厂的生产成果直接挂钩。也就是说,如果工厂停产或是设备遭到破坏,产量达不到诺曼人的要求,那两千多名疲惫困顿的“非战斗俘虏”首当其冲,连带工厂的工人也要遭殃,就当下的状况而言,这样只会让事情陷入恶性循环,落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魏斯的忍气吞声,不等于束手无策。他以组织生产为名,每天都要走遍工厂的各个角落,将设备和人员的配置情况印刻在脑海中算上以劳役身份回到工厂的两千多号人,这里现在有四千多名工人,男女比例接近一比一,但男性里面以年长和年幼者居多,青壮年很少,而女性则是以中青年为主,加上少量接近成年的女童,几乎没有年长者。从操作机器设备的熟练程度来看,男性和女性工人的总体水平较为接近,效率约为战前合格熟练工人的40-50%左右。

    就劳动力的效率和质量而言,即便是在劳役人员加入之前,完成诺曼人的指定任务也绰绰有余,显然制约产量的因素不在于人,而在于机器设备和原材料。魏斯细致查看、反复琢磨,对问题有了量化的把握:克伦伯-海森工厂当初为了大批量制造新式枪械和小口径机关炮,购置了现代化的铸造、冲压、镗削、焊接设备,组成了多条流水化生产线,如果这些设备是完整无缺的,不管是用来生产栓动步枪,还是制造小口径火炮的液压缓冲器以及大中型火炮的四轮炮架,都是能够应付的,然而在诺曼军队占领索姆索纳斯之前,魏斯组织预备役部队和工厂人员对工厂设备进行了拆分转移,抵抗运动期间又多次挪腾,由于拆卸运输条件有限,再加上遭到诺曼军队攻击时,抵抗者有意识地破坏了一些来不及带走的重要设备,林林总总的原因,导致现在克伦伯-海森工厂的生产线残缺不全,一些加工环节不得不采用人工操作,影响了效率和质量。

    材料方面,诺曼人虽然竭力予以保障,但战时的供应本来就存在各种“先天不足”,特别是铜制部件和橡胶轮胎的严重不足,成为制约产量的最大短板。根据魏斯从工人那里了解的情况,诺曼人每周会派遣一艘飞行运输舰,运来要进行改装的武器,运走改装完成的装备,顺带运来各种洛林本地不能自给的材料。运气好的时候,他们会运来精炼的铜锭和指定规格的轮胎,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运来的是成堆的“破铜烂铁”。遇到这种状况,工人们就得充当垃圾分拣员,将铜制品丢进熔炉融化,再铸造成为他们所需的部件,至于轮胎,诺曼人也知道废旧品无法使用,便要求工厂想方设法寻找替代品。如此一来,工人们有时需要额外花费大量时间去筹备原材料,导致工厂的周产量非常不稳定。有鉴于此,不少工人甚至提议,干脆做回他们的老本行,产生诺曼军队制式规格的枪械,以换取稳定的食物补给,再想办法对工厂生产的武器做些手脚,相当于间接支援联邦军队作战,一举两得。

    工人们的提议,固然有可取之处,但经过思量和权衡,魏斯仍决定维持当前的生产方向以辅助装备为主,兼而制造少量供给洛林治安、警察人员的老式步枪。这样做,可以避免工厂被诺曼人强行接管的风险,又能尽可能降低工厂对敌方战争机器的贡献度。为了稳定产量,让大伙不至于饿肚子,魏斯还是想了一些切实可行的办法,第一项便是科学的统筹生产,譬如将青壮劳动力增派到铸造生产车间,使铸造生产在数日内保持满负荷运转,集中制造出一批足够两三个星期使用的铜制部件,在原材料用光之后,及时将这些青壮劳动力调派到冲压和焊接生产线上,而第二项则是合理调配班次,将身体较弱的年长年幼者安排到夜班,并相应降低夜间生产的强度,在不降低总体效率的情况下,通过昼间生产的相对集中,提高生产质量。

    除了这些内部调整调剂手段,魏斯还想方设法借助“外部力量”解决问题在他的恳请下,泽同意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开展行动,由治安队和警察搜集各种可用的铜制品和堪用的橡胶轮胎送到工厂来。尽管这些行动在第二个星期才开始发挥作用,在魏斯的灵活调度下,克伦伯-海森工厂居然连续三个星期达成了生产任务,让那些义无反顾追随抵抗武装的乡亲父老们度过了最初的难关……尽管克伦伯-海森工厂是在诺曼军队的掌控下运转,魏斯的作为,依然为他赢得了大部分工厂工人以及昔日追随者们的认可。

    随着时间的推移,工厂的诺曼守卫见魏斯一门心思组织生产,而且工作卓有成效,他们也跟着得到上级的褒扬,因而稍稍放松了对他的看管至少不像刚开始那样亦步亦趋地进行“人盯人”看防。当魏斯在车间检查机器的时候,负责盯梢的诺曼士兵只是站在车间门口,工人们与之交谈,只要时间不长,举止表情没有异样,诺曼人也不再频繁上前干涉。

    身为洛林抵抗运动的重要发起者,魏斯大可以利用自己的声望在工人中间组织秘密抵抗运动,但刚刚经历了武装抵抗的失败,走到了人生的最低谷,他没有急于行事,而是在每日工作之余,不断反省反思失败的原因,冷静而谨慎地思索今后的出路,直到有一天,一个年长的工人塞给他一张纸条,犹如抛入水中的石块,在平静的水面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夜深人静之时,魏斯从衣袖的夹层里抽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借着手电筒的光阅读纸条上的文字:“洛林不朽,战斗不息。英雄归来,涅重生。忠心可鉴,时不我待。工人抵抗联盟。”

    这一晚,魏斯虽然做了很多梦,却睡得前所未有的轻松。第二天,他在前日收到纸条的地方,以系鞋带为掩护,往机器下面塞了一张纸条,并且向不远处盯着他看的年长工人点头示意。

    纸条上写着:致工人抵抗联盟:感谢你们的鼓励,如今敌人依然强大,我们必须静候机会。洛林游击战士。

    自此之后,魏斯每天跟这个秘密抵抗组织通过小小的纸条进行联络,受诺曼军队直接管制的克伦伯-海森工厂,工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失去自由的俘虏、劳工,一类是从当地征召的市民,前者受到严密的看管,吃住都在工厂,没有额外的薪酬,而后者虽然不能擅自离开索姆索纳斯,但在诺曼人限定的范围内,他们不受约束,工作所得还可以用来养家糊口。因为这种特性,工厂跟外界并不是完全隔绝的,即便是失去自由的那部分工人,也有机会从其他工人那里获得一些来自外部的信息。正是透过工人抵抗联盟,魏斯得知自己沦为囚徒的这一个月来,诺曼军队和联邦军队在正面战场打得难解难分,而令人振奋的是,联邦军队的反击势头还在延续,其战线不断向西移动,逐渐接近洛林。照此趋势下去,洛林的光复已是指日可待。

    亲历过战争的残酷和艰险,魏斯可没有平民百姓那样的乐观,尤其是那日在诺曼战舰上听到巴拉斯王子和塞德林茨上将所言,诺曼军队似乎已经有了逆转之策,而且这场决斗跟洛林有着莫大的关系。联想起这些,魏斯不禁有些懊悔,如果自己之前把自己的角色定位放得足够低,而不是过早暴露“洛林游击战士”的实力,因为锋芒毕露而招致诺曼军队的倾力打击,这个时候正好可以发挥抵抗组织的情报侦察作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洛林游击战士”并没有在最后的营地之战中全军覆没,还有一百多名战士分散撤离,即使在撤退途中蒙受损失,依然有火种保存下来。此外,情报官布鲁克斯及其培养起来的抵抗组织情报人员没有参加那场战斗,只要他们足够的小心谨慎,应该能够躲过诺曼军队的搜捕。这两股力量,连同洛林地区其他的抵抗组织,还是有机会探明敌情并将重要情报传递给联邦军队,让他们及早做好应对准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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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燃魂介绍:
把一个刚毕业两年的工科男丢到动荡战乱的时空去,结果会不会瞬间扑街?魏斯同学的穿越稍稍有些坑爹,他自带半成品的“敌我识别系统”来到了一个陆地面积多过海洋、战舰可以在天空飞行的类地星球,附身在一个手工枪械作坊家族的继承人身上。是的,没有搞错,在这个时空,他们家的作坊还在手工钢铁燃魂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钢铁燃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钢铁燃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