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慈父
在这片土地,辫子是魏公公分辨敌我的唯一准绳。
有辫子,是为敌;无辫子,是为友。
发现前方有十几个辫子后,公公于马上“叭”的一声打开了折扇。
这是死啦死啦的标志。
数十骑背插三角小旗的骑士立时纵马冲出,锋利的马刀在阳光的映射下照出的是一张张狰狞的脸。
几十丈的距离,辫子们根本跑不掉。
德昌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本能的想转身跑,可是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
手里只有打猎用短弓的女真人,在还没有弄清楚这些骑马的甲士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就被一个个砍倒在坡下。
一道道血柱从他们的脖间、后背溅向半空。
几个仓皇往回跑的女真人更是被后面追上的明军骑士用长刀生生的砍成两半。
这场发生在觉罗城西边几里处的小规模战斗从开始到结束,用时不到小半柱香。
快到远处的觉罗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城内城外炊烟袅袅,女真妇人们忙着淘米做饭,男人们则光着膀子坐在阴凉处闲聊,孩童们则聚在一起玩着祖上传下来的游戏。
汉人阿哈则和往日一样,如牲畜般任劳任怨的替主子忙着田间、屋内的活计,哪怕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们也不敢停下手头的事。
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只有主子叫他们吃饭,他们才能停止干活。
这,是他们生存的意义。
从他们成为阿哈那一天起,他们就被剥夺了作为人的尊严。
他们,只是女真主子的奴隶,他们活着,只是为了让主子们过的更好而矣。
城外的一条河上,十几条刚刚从鸭绿江回来的渔船刚靠岸,一条载了十几个女真人的渡船正在河中央缓缓的摇来。
城主府内,觉罗宝实正在把玩着前几天孙子德昌从黑图阿拉带回来的鼻烟壶,据说这是件老玩意,是从前大金国王爷们从南方的汉人皇帝家里得到的。
总之,觉罗城的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平和。
………
浑身是血的德昌被带到了魏公公马前,若不是他一身比较“拉风”的衣服很显眼,此刻他早已尸首分离。
魏公公在马上打量着浑身发抖的德昌,从对方身上穿的衣服来看,这应该是得到大明朝廷正式委任的游击官。
这个游击官显然是奴尔哈赤任命的,作为建州都督、龙虎将军,奴尔哈赤是可以自行任命两卫官员的。
游击品级不低,魏公公猜测这个家伙很可能是建州女真兵的高级军官。叫女真向导问后,果然,这个叫德昌的家伙是正白旗的甲喇额真,相当于副都统存在的高级将领。
“问问他城中有多少人,”
魏公公轻抬了抬手,强调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意思大概就是德昌若老实交待,就免他一死。不老实交待,就死啦死啦。
“是,大人!”
一个女真向导从马上翻身下来,走到浑身发抖的德昌面前叽里咕噜一番。德昌显然很怕死,时不时的抬头看向马上的魏公公和身边那些明军骑士,最后犹豫再三后将觉罗城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交待出来。
据德昌交待,觉罗城内的女真披甲人约在七百之数,其余男丁、妇孺三千多口,另有一千余汉人阿哈。但觉罗城的军民并不隶建州卫,也就是不归奴尔哈赤管,而是由他的爷爷宝实统领。但他们家族和建州又是一体的,如果大宗有危难,他们也会出人出粮。
这个情报让魏公公搓了搓手,感到此行不虚。单以人丁来计,觉罗城显然是座较大的女真城池了,可谓是建州东南部的政治和军事中心。
虽然现在和奴尔哈赤没有多大关系,但将来肯定是归入八旗的。至于为何觉罗城现在能够保持一定独立性,这自然和德昌的爷爷宝实是奴尔哈赤的叔祖有关系了。
德昌交待完了,按魏公公的八字方针,自是要饶他一命,但是公公却环顾左右,问了一声:“大郎何在!”
“孩儿在!”
七岁的赵布泰在马上大声应答。他和弟弟鳌拜年纪还小,不能单独骑马,因此这一路都是和义父的亲卫合乘的一骑。
“好孩子,你替爹爹把这人杀了。”公公对大郎寄予厚望,杀人要从孩子抓起。
赵布泰没想到义父竟叫他杀人,在马上吓呆了。
这个样子显然让义父很不高兴,他皱了皱眉头,颇是不悦道:“大郎这样子可不行,可还记得爹爹于你说过什么!”
“记,记得,壮…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只有对敌人越残忍,才能让敌人感受到我们的仁慈…”
赵布泰喃喃着,发现义父看他的眼神十分可怕后,他立时也是害怕起来,尔后哆哆嗦嗦的从马上下来,拿着亲卫递给他的尖刀小心翼翼上前。
“爷饶命,爷饶命!”
德昌吓的双腿发软,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更声称他乃朝廷命官,官拜建州左卫游击。
不用他说,魏公公也知道这位是同事。可他这次来,就是要和同事过不去的。所以,没有商量的余地。
坦白是可以从宽,但这个“宽”只是指死法上面。
赵布泰虽然握着尖刀,犹不敢动。
“混蛋!大郎打算等到天黑么!”魏公公怒喝一声,无形之中尽显钢铁慈父的威严。
义父的威严吓的赵布泰不敢再犹豫,“啊”的一声大叫,将尖刀捅进了被士兵牢牢按住的那个他都不认识的人胸口。
许是因为年纪小没力气,这尖刀只捅进去一点,疼的德昌额头都渗出汗珠,想张口大叫,嘴巴却被明军牢牢捂住,只得瞪大双眼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才几岁的孩子。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所杀。
发现自己没有捅死对方后,年幼的赵布泰比对方更害怕,他惶恐不安的握着尖刀,不知道是继续还是拔出来。
“布泰,师傅帮你!”
作为师傅,丁孝恭肯定要帮自己的徒弟,他翻身从马上跳下,箭步上前,猛的用大手握住赵布泰的小手,然后师徒二人一起用力将尖刀完全刺入。
“呃…”
被放开的德昌在地上疼的不住抽搐,赵布泰则还是僵硬的保持着用力前剌的动作。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
丁孝恭摸了摸徒弟的脑袋,笑了笑,然后拉着他的手转身走开。
魏公公点了点头,大郎第一次杀人肯定会不适应,以后熟练了就好。他转头看向另一匹马上的二郎鳌拜,见小家伙也是一脸恐惧,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尔后右手向前挥去。
“杀!”
一百余骑大明皇军骑兵勇士箭一般向着远处的觉罗城冲去。
拥有七百余披甲人的觉罗城并不能吓退魏公公和英雄的大明皇军将士们,相反更加刺激他们的血液。
这是种骄傲,更是种自豪!
而这,源于他们追随魏公公以来的无敌!
正如魏公公所宣称的那般大明皇军的战刀,永远向前!
第三十八章 团结
觉罗为姓,意远支。爱新为部落名,意黄金。
爱新觉罗,为生造词,始于伪后金洪太时期,此姓大概是借鉴了蒙古人的黄金家族,用以抬高身份。
所以,奴尔哈赤应当叫觉罗奴尔哈。
“伐建奴如伐树,建奴就好比是一棵根深干粗的大树!奴尔哈赤一族的女真人是这大树的根,其余女真各部是这棵大树的主干,和女真人狼狈为奸的蒙古人、朝鲜人则是这棵树的枝干,而那些被女真人强掳去的汉人则是这棵树的叶子。如此一棵大树,要怎么砍?”
魏公公的答案很简单,一斧一斧地砍呗。要不然,哪能一下子把棵大树给砍倒呢。
觉罗城的城主觉罗宝实及他的族人显然就是建州的树根,用后来话讲,那都是真满州,红带子。
所以,魏公公迫不及待的要挖树根。
多砍一斧是一斧,多撬一棍是一棍。
若以满州入关军力来算,这一斧头下去,少说也是重创十个牛录了。
袭击在一片安宁中悄无声息的展开,同之前对边墙女真诸堡寨的袭击一样,毫无征兆的爆发。
明军纵马长驱直入,直奔觉罗城,丝毫不理会途中那些大惊小叫的女真人。速度非常快,根本不给城中守军半点反应时间。
等到明军冲进城中时,回过神来的女真守军才惊慌失措的发出警报。
“咣当咣当”的铜锣声响彻全城。
听到城头的铜锣声,正在吃饭的女真人都惊呆了,各牛录的披甲人手忙脚乱的披上甲衣,拿起武器从屋中奔出来,急火急了的聚集在一起向城门赶去。
他们以为敌人还在城外,可很快就发现城中到处都是敌人。
魏公公打仗不行,但还是很有头脑的。
在他的命令下,冲入城的皇军将士们并没有下马夺取各门,而是继续纵马在城中冲撞,制造混乱。同时数十名官兵持火把一路点燃城内的建筑。
不管是茅草屋,还是木头屋,亦或石头屋,但使能放火的建筑无一例外都被明军点燃。
夏季干燥,温度又高,这火势一起来,觉罗城立时就浓烟升腾,温度急剧上升。
明军分成数队,每队或十几骑,或二三十骑,从城中穿过后便纵马出了城。除一队明军和前面撞上来的女真兵马进行了厮杀外,其余各队基本没有女真人交手就安全出了城。
身后,是被烈焰笼罩的觉罗城。
女真人的城堡不像是汉人的城池,修的高高大大,有四门或六门之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一点的聚居区。
所谓的城墙不过是泥土堆积起来,高约一丈的土墙。墙后除了留下几条必要的道路,都是散乱的房屋。城内不但住人,还养牲畜,粪便满街都是。
觉罗城只有两个城门,一东门,一西门。东门邻近渡口,西门邻近城外的村寨。
明军从城中出来后便分作两队,一队由丁孝恭带领把住渡口,另一队由胡全带领把住西门。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不放任何一个女真人从城中出来。
魏公公则在十几个亲卫的簇拥保护下居于一处女真人不易发现的坡上,拉着两个义子向他们讲解如何制造混乱,并在混乱中消灭敌人的“兵法”。
把守西门的胡全部遭到了城外村寨里的女真兵袭击,约摸一百多女真青壮在听到城内的警报声后,从各自居住的村寨中冲出,继而汇集在一起向着明军冲去。
和魏公公在黑图阿拉见识的上万女真骑兵不同,觉罗城的女真兵并没有多少战马,因为此地江河众多,不管是熟女真还是生女真,更像是打猎的猎人,而非在马上驰骋的游牧民族。
胡全将所部七十余官兵分为两队,一队下马持铳射杀冲过来的女真人,另一队在当面女真人被火铳打倒混乱时纵马砍杀。
事实证明,没有被“正规化”的女真人战斗力不堪一击,他们的表现甚至还不如南京的三大营。
只不过死了十几个人,上百女真兵就纷纷转头往后退去。
胡全的任务是守住西门,因而也没有理会这些退去的女真人,只派了九个骑兵去驱赶这些女真人。
然而,让人惊掉下巴的是,那九个明军骑兵竟然将驱赶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上百名女真人被这九个明军骑兵催赶着到处乱奔,没有人敢回头向明军伸出手中的武器。
他们只顾自己逃命,丝毫不管同伴的死活。
就这么着,九个明军骑兵不费吹灰之力就一个又一个的将女真人砍倒在地,然后还跟着他们冲到了前方的女真村寨。
最后,这九个骑兵竟将多达四百余的女真人和一百多汉人阿哈赶了出来,聚集到了一起。
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那九个明军骑兵心里也在打鼓,害怕对方会有人振臂一呼,拼死向他们反抗。那样,只凭他们九个人是根本不可能弹压得住的。
然而,事实是这几百人竟然乖顺的跟绵羊一样,任凭这九个明军驱使。只是那九个明军也不知道要把这些人带到哪里,他们也不可能把这些人杀光。
不久,一个传令兵带来了魏公公的口令,命将队伍中的汉人阿哈选出来,尔后看押俘虏的事情就交给这些汉人阿哈好了。
起初,那九个明军骑兵还有所担心,毕竟这些汉人阿哈中大半是被女真人掳来的,但也有一部分是主动投奔过来的。并且,他们当中有很多在建州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很难说他们对大明还有感情,万一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个担心并没有发生。
一百多汉人阿哈被单独选出来后,就自觉的分成十队,拿着明军扔给他们的缴获自女真人的武器,将这些从前的主子尽数看押起来。
同时,还自告奋勇派人回到村寨中,将明军可能感兴趣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一些女真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打算,也派了一个老人出面向明军小旗乞求,允许他们为明军效力。
带队的小旗不敢擅自决定,派人将这一情况禀报了魏公公。
魏公公起先觉得有些费事,不如杀了干净,但眼珠子一转,大手一挥,命选五十名女真青壮,发给兵器,协助大明皇军对付万恶的女真反动贵族集团。
团结力量大。
第三十七章 日月
“魏公提出,不论是汉人,还是女真,亦或蒙古、朝鲜、倭人…只要他们能够团结在大明日月旗帜之下,他们就是中国人。我们不当区别对待,应当视为一个统一的民族,大家说同样的话,写同样的字,穿同样的衣,吃同样的饭,过同样的节…
如此,才不会彼此仇视,彼此争斗。同样,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分裂分子也会失去他们生存的土壤,会在时代大潮中被扼杀,被淘汰。这样,咱们的国家就能凝聚在一块,不因内耗而损失元气,可以和西方的洋鬼子们争一争这个世界到底是姓中,还是姓洋。”节选自《魏公荡胡靖海录》第三卷(翰林院修文官方版)
………
在简单估算了下杀伐效率有可能会十分低下,并且会遭到困兽犹斗的觉罗城军民的誓死顽抗后,魏公公果断露出亲善的面目。
毕竟,那是三四千人,不是三四百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什么是豪杰?
就是关键时候能够下决心的人。
魏公公无疑就是这个豪杰,正如他敢把公主压在身下,夜翻贵妃院墙那般果断。
得到明军的应允后,女真人们露出欣喜的表情,继而迅速推出五十名青壮出来。在重新拿起武器后,这些女真青壮便在两个大明皇帝亲军将士的带领下,开往西门,组成了西门临时讨伐队。
他们将协助大明皇军完成对觉罗城中的女真反动贵族集团和分裂势力的打击,确保日月永悬白山黑水。
这也是对魏公公在南都和陈福公公会谈时提出“阶级斗争”理论的一次实践。
不管哪个统治阶级,总有高低之分。
便是那鼎盛时期的满八旗,不也有上三旗下五旗之区分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如今觉罗奴尔哈都没能完成建国,没理由把所有女真人都划为敌对势力,一棍子打死啊。
魏公公深刻反省了这段时间的对敌斗争思路,最终形成一个新的认知,那就是工作还是要分阶段性完成的。
不能指望一口吃成胖子,也不能一蹴而就,而要根据事件走向,做出有效应对。而非抱着一个理念,刻板的执行。
这是要犯教条主义的。
历史已经证明,教条主义必然是失败的。
所以,在一个大的指导思想框架下,要允许执行者灵活掌握政策。
诸如,对宽奠六堡的讨伐和搬迁以及永奠的屠戮就是必要的,是具有现实意义的,是有利于团结的,是有利于军心士气,也是有利于减少各族人民伤亡的。
而在深入建州腹地的“边墙攻势”中,“两过”指导思想也是很有必要的。这个思想指导可以极大的摧毁建州反动分裂统治集团的势力,损伤他们的元气。
因此,也是要正面看待的。
但是现在,马上就要到鸭绿江了,后面也没有追兵,在不违背大体指导思想前提下,似乎可以手段温和一些。
毕竟,他老人家始终强调人是第一生产力啊。
不说都抓走,就是带上个千把人,卖到…带到东番去都是开拓先驱啊。
虽说沈一贯这几个月没和公公联系,但浙江和福建方面的军政势力在“浙党”的指导下,已经开始了军备。
皇爷那边也允准了渡海作战和划洋收费的发洋财思路,这就注定渡海作战不可能停下。
就好像一辆满载的货车已经下坡,别想刹住了。
也许,浙党方面想的更多的是怎么做魏公公提出的那个“收费员”,从而捞取更多的利益。
但魏公公却清楚,他要做的绝不是什么太平洋航道管理公司董事长,他要做的是舵手,一个能够指导中国这条巨船开往远方的引领者。
那么,钱不钱的他老人家显然不是那么看重,浙党方面可以多拿钱,但土地这一块,肯定就是公公的了。
光有地没有人不行。
历史上对台湾的大规模开发是源自明郑时期,公公现在就要将这个开发提前,他就需要数以十万计,乃至百万计的人力。
这是个宏大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公公做人老实忠厚,不好高骛远,不嫌丑嫌脏,做事也是脚踏实地。
先到台湾去,划个圈,移过去几万人,建立桥头堡。再以这个桥头堡往岛内深处延伸,从而彻底将台湾并入中国版图,之后,或北进日本,或南下南洋,皆在公公运筹帷幄间了。
正在大火中煎熬挣扎的觉罗城军民没想到,他们中的大部分已被一个明朝的太监放到了远隔万里的海岛之上。
烈焰烘烤和浓烟的熏呛之下,无数女真人往城门外逃来。
把守两门的大明皇军显然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出来,在两轮骑马砍杀后,临时讨伐队的女真队员们才奉命喊话,让挤在城门那里不敢出来的同胞将城主觉罗宝实和他的儿孙斩杀,然后排队出来投降,这样绝对可以活命。
魏公公悠哉的看着城内那些挤作一团,不分兵民,不分老弱,不分男女的女真人。这种乱象之下,哪怕城内还有几百女真披甲人,他们也不可能组织起一次有效的攻势。况且,在攻心的喊话之下,那些普通的披甲人绝对会动摇。
看到城门那边明显还有汉人挤在那,魏公公不由拍了拍脑袋,忙吩咐下去。
“汉人可以出来!汉人可以出来!”
听到外面明军的叫喊声,城内的汉人阿哈如蒙大赦,在女真主子的瞪视下,纷纷从人群中挤出,忐忑不安的走出烟熏火烤的地狱。
他们不害怕明军,却是真害怕他们的主子会杀了他们。但是,女真主子们没人敢动,披甲人们手中哪怕还握着刀,都没有人敢上前砍杀这些走出去的汉人。
一个又一个的汉人从城中走出,给了女真人活动的空间,但城中的火势却是更大,并且向城门蔓延开来。
终于,一个受不了的女真披甲人咬牙掉转身子,持刀将身边的一个城主侄子砍翻在地。
这就如同开了魔鬼的瓶子般,东门、西门迅速上演了一场厮杀。
七十一岁的城主觉罗宝实被自己的戈什哈抹断了脖子,然后那个戈什哈拎着主子的脑袋走出了城。
厮杀过后,女真人扔下手中的武器,按明军的喊话排队走了出来。
男人在最前面,女人孩子在后面,老人在最后。
大约一千六百多女真人和九百多汉人阿哈得到了魏公公的亲善,他们获救了。
俘虏被集中到了码头,魏公公策马从他们身前走过,人群一堆接一堆的跪倒在地。不管是女真人还是汉人阿哈,他们的脸上都流露着对魏公公无比的感激和爱戴之情。
公公很满意。
在好人和坏人之间,在忠诚与狡诈之间,在长与短、黑与白、在精与蠢之间,两世为人的公公火侯永远掌握的那么好。
“还有觉罗了么?”公公问。
回答可能还有。
公公摆手:“叫他们相互检举,但有,叫他们捉出来杀了。”言毕,心满意足,除恶务尽。
第四十章 大恨
漏网的觉罗肯定是有的,为了防止将来这些觉罗子弟反攻倒算,魏公公必然是要斩草除根的。
解决问题的根本在于人。
如何识别这些觉罗子弟,自然是要发动广大的女真人民了。
奉魏公公令,明军将一千三百余女真人编为十三队,每队选两到三名女真兵作为临时队长,然后让各队女真人相互检举揭发内中有无躲藏觉罗子弟。
如一队检查二队,二队检查三队,依次排序,确认无有问题便罢,若有问题,则全队尽诛。
在此严令下,劫后余生的女真人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很快,十几个觉罗子弟嚎哭着从人群中被带了出来,随后被用绳子串起带到河边处死。
魏公公说红带子的眼泪不值得相信。
不过,红带子们的女人却得到了魏公公的宽容,他老人家仔细品鉴了数十名看着楚楚可怜的红带子女人后,决定将这些女人以及其他刚刚成为寡妇的女真女子分配给大明皇军的有功将士及皇卫队官兵们。
女人,在这个时代也是很重要的战略物资,正如一句名言说的好,给某一个女人,某就能创造一个民族。
发老婆,不论古今,都是提高战斗力以及生产力的最有效手段,也是凝聚军心士气的妙招。
当然,魏公公本人是不取的。
倒不是公公高节大义,不好女色,也不说女真姑娘们长的都很丑,而是其中实在是没有合他口胃的。
更何况,女真三大美人,公公已尝其二,一个更成了他老人家的固定使用对象。
剩下的那个是黑脸老汉的大福晋阿巴亥,一想到这个女人,公公就有些可惜。依奴尔哈赤现在的实力,公公想要品尝一下阿巴亥的味道,恐怕得七八年后了,那时的阿巴亥怕是现在贵妃这般大了吧。
而且照时间算,阿巴亥这会应当怀上多尔衮了。
那小子可是个无后的家伙,可笑的是,公公前世还有一帮人舔着脸说是多尔衮的后人。
这就相当于隔壁老王的后人硬说自己是隔壁老李的子孙。
要么是老王绿了,要么是老李绿了。
……….
不远处的觉罗城中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着,这场大火不但吞噬了觉罗宝实一族几十年的积蓄,也将城中所有女真人和汉人阿哈创造的财富付之一炬。
火势实在太大,以致于明军组织的几队女真人从城中抢出来的财物和粮食少的可怜。
遗憾,魏公公肯定是有的,但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如果不在城中放火,这觉罗城又哪里会陷入恐慌和混乱呢。
世上事,有得必有失。
好在,城外的女真村寨受损较小,虽然这些村寨的存粮也不是太多,但勉强也能维持几天。
从此地渡河,再往东南方面走上不到七十里地就是鸭绿江了。若走水路,直接沿这无名河往东,只三十多里就能到鸭绿江。但是觉罗城这里没有足够的船只,因此公公只能从陆路将这些女真俘虏和汉人阿哈们转移走。
九百多汉人阿哈和先前用女真人临时组成的讨伐队被迅速整编为皇卫队,分为五个中队,每个中队负责押送两到三支女真队伍东进。
渡口及河边的渔船都被用来运人,速度不是很快,约摸得大半天时间才能把人全部运过河。
不得不说,女真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的确很强。在发现他们不可能反抗得了明军后,女真人的老者立时出面动员族人,约束那些不愿离开家乡,想铤而走险或逃走的年轻人不要给族人带来灾难。并且得益于他们的牛录组织,各队的秩序井井有条,让公公少操不少心。
公公也知道,觉罗城女真人如此老实的原因除了他老人家的霹雳手段外,更多的是大明皇朝对女真各族的威摄。
甚至,这股威摄力能上溯到成化年间的梨庭扫穴。
正如公公之前所判断的那般,女真人包括奴尔哈赤为首的女真军事集团,他们骨子里对大明是畏惧的。
这股畏惧还要持续十多年才真正从女真人骨子里消失,正如公公前世的日本,直到明治维新以后击败满清,才将之前对中国的畏惧转换成蔑视。主流文化思想界的亲中、融中才转而变成占中,夺中。
现在,这个转变过程因为魏公公的出现,自然是不能继续了。
在女真人老实渡河的时候,公公也没有闲着,他找来笔墨,正在研究女真改姓法。
姓氏,乃一民族之根本,所关甚为紧要。
欲亡一国,必先篡其史;
欲亡一族,则必先改其姓。
女真有八大姓,分为佟佳氏、瓜尔佳氏、马佳氏、索绰罗氏、赫舍里氏、富察氏、那拉氏、钮祜禄氏。
此八姓约占据女真人口比例的六成。
在公公的前世,满清灭亡后,八姓变成佟、关、马、索、赫、富、那、郎。虽然简化为汉姓,但骨子里仍是女真旧姓的延续,因而,公公在琢磨又琢磨后,为这八姓定下新姓。
佟佳氏改为刘姓,瓜尔佳氏改为朱姓,马佳氏改为赵姓,索绰罗氏改为李姓,赫舍里氏改为张姓,富察氏改为周姓,那拉氏改为孙姓,钮祜禄改为吴姓。
其余小姓,则依《百家姓》自选姓氏。
“今后凡我大明皇军及皇卫队各女真人务必改姓,原有姓氏一律弃用,若察仍遵旧姓,则举家皆斩。”
拟下女真改姓法后,公公拍拍屁股起身,此法还需回到义州再行落实,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把这觉罗城的人丁都弄走。
胡全率部在监视女真过河,丁孝恭则率部在女真皇卫队的协助下搜寻附近村寨,尽可能的多焚毁一些女真人的聚居点。同时破坏农田耕具,带走能找到的每一件铁器。
四日,魏公公率亲卫踏上渡船,他是最后一批撤离觉罗城的。公公以此显示他的勇气以激励将士。
四天后,疲惫不堪的阿巴泰才带兵赶到觉罗城,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阿巴泰呆若木鸡。
半个月后,远在黑图阿拉的奴尔哈赤得知觉罗城的惨状后,不禁仰天悲呼:“魏阉焚我觉罗,杀我叔祖,此吾生平大恨也!”
第四十一章 恭迎
感谢“无泪懒虫”打赏百元!
……….
从觉罗城走陆路到鸭绿江,直线距离是七十余里,但实际却走了将近三天,平均每天不过走了二十来里路。
这个速度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渣渣的表现。但考虑到深山老林的道路根本不能称为路,加上女真人妇孺较多,就情有可原了。
公公对觉罗城的女真人还是不错的,没有搞出什么死亡行军。甚至在扎营休息时,公公还会看望这些女真人,谈不上嘘寒问暖,但尽可能的让这些女真人能够感受到他魏公公的火热之心,感受到大明朝的亲切。
“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渔肉你们、奴役你们的觉罗奴尔哈反动集团!”
越往东走越难走,有些地段骑兵只能下马拉着战马走,根本没法骑马通过。这还是夏天,若是冬天,天寒地冻的,那才叫受罪。
好在,魏公公以身作则,一手拄拐,一手持刀,斩树枝劈蒺藜,和将士也和女真人们同甘共苦,使得整支东进的队伍人心安定,士气高昂。
沿途,明军又发现了几处女真人村寨,皇卫队相继俘虏了一百多女真人。这些女真人平日是以打猎为生,因而被俘的女真青壮中颇有不少天生的好弓手。
同时还有个利好,那就是这些女真人和建州并无关系,严格来说他们应当是“生女真”,或者说叫“野女真”。
而在历史上,生女真是八旗的主要补充兵源。
不管是奴尔哈赤还是洪太主,都曾派兵大规模掳掠生女真补充因和明军、蒙古作战损失的旗兵。
不然,凭建州那几万人早就打光了。
所以,生女真既是屠杀汉族及其他各民族的刽子手,是后金反动分裂贵族集团的帮凶,但同时也是受害者。
这一点主要表现在他们并没有从建州发起的叛乱战争中得到多少利益,相反他们是作为被抛弃的存在。
在付出无数男丁的死亡后,大多数生女真被编在下五旗,而在满清大举入关后,这些被编在下五旗的生女真们又被留在关外,美其名曰看守老家。
此后两百多年历史中,这些在关外看守老家的原“生女真”承担了替满清镇守东北的重任,再接着被满清统治集团不断的放弃,任由他们被罗刹人屠戮。有名的江东二十八屯惨案就是这些生女真的下场。
等到满清发现关外连生女真的后代都没了的时候,他们的嫡系八旗子弟又不堪用,这才无奈开放边墙,使得关内的汉人能够再一次踏上祖先的故土。
魏公公前世的东三省,便尽是山东和河北汉人的后代,根本不存在什么女真人。
因为,没有了。
有的只是帮千刀万剐的官吏强制汉人改族的所谓民族。
公公清楚记得一个荒唐的事情,他作为某网站的写手在官方群里碰到一个自称是赤峰女真人的作者,他深为他的民族自豪,这让公公特别惊讶。
然后很郑重的告诉对方,你不是什么女真,你是汉人。而且你不是一个普通的汉人后代,而是反清好汉的后代。
因为,你的祖先是吴三桂大周军的一员,你的祖先是因为兵败被俘,被清廷发给披甲人为奴,尔后跟着一个下嫁给蒙古王公的格格到的赤峰。在那之前,赤峰没有女真人,在那之后,赤峰也没有女真人。
现在,有了。
一帮混蛋官员指鹿为马,罔顾历史,只为利益,导致一桩桩认贼做父的惨事发生。
“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查,如果我说错了,我把头剁下给你当尿壶。”公公很自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荒唐的历史了。
那位作者根据公公提供的线索查了,确认公公说的是对的。他正视了自己是汉人后代,是反清英雄的后代,可是他再也改不了身份。
怎么改呢?
那是公权力的肆意妄为,个人如何对抗。
公公不希望这种荒唐的事再发生,他不停的写书,不停的被封,但还是不停的写,就是希望有人能够知道历史。
他做不了太多,他要养家糊口,他知道他写的不会被主流认同,但他还是写。没有风光不要紧,没有钱不要紧,捉知了,种菜。
只要还活着,就要写。
因为,他不希望未来某一天,自己的儿孙突然不再是汉人。
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爷爷的爷爷“傲骨铁心”是一个专为汉人写书的作者。
初心永不改,哪怕两世为人。
要想荒唐不再上演,只有自我奋斗。
生女真的出现让公公看到了一个广阔天地。
寇可往,我亦可往!
奴做得,我亦做得!
实际上,生女真不过是个统称,大部分和女真没有关系,他们多是飞牙喇人,索伦人,鄂伦春人,以及其他连族名都没有的“土著”。
甚至,当中还有很多汉人。
他们的祖先是当年驻守在关外千里,几千里的卫所明军。
魏公公现在脚下站的这一片废墟就是当年的卫所之一虎儿文卫。
沿虎儿文卫再向北,直到北冰洋,几百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散落着明朝大大小小一百多处卫所。
这些卫所见证了明朝的强大,见证了明朝的辉煌,见证了明朝对后世沙俄远东地区的实际统治,连同东南亚的三宣使司,向世人展示这一疆域达一千六百多万平方公里的王朝是多么的强大!
公公命善待这些生女真,培养他们对明朝的忠诚。
他们就是种子,时机一到,他们就会成为燃原的星星之火,让建州反动集团陷入关外各族人民战争的汪洋之中。
八日,前面的皇卫队来报到江边了。
公公越过众人,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大江,远远还能看到江对岸有朝鲜百姓在耕作。
“发信号!”胡全扬手。
“嗖嗖”声中,十几枚发烟弹升空,在半空中炸出一个个绚丽的烟火。
对面的朝鲜人停下手头的活计,愕然的看着江对岸从林中钻出的长长队伍。
远处,“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悬挂着日月军旗的战船一艘一艘往这边驶来。
当先福船上的旗手打出旗语。
岸上,一个背插三角小旗的传令兵聚精会神凝视之后,转身飞奔大呼:“海军全体将士恭迎公公!海军全体将士恭迎公公!”
……
草草一章,因赶时间去捉知了挣钱。
第四十二章 寒心
感谢“血手人屠一宁立恒”、“最烦的就是棒子”、“把盏龙血热”、“无泪懒虫”四位大佬对骨头的厚爱!
………..
“身世萧然百不愁,烟蓑雨笠一渔舟。
钓丝终日牵红蓼,好友同盟只白鸥。
投饵我非关得失,吞钓鱼却有恩仇。
回头多少辽东事,老子没须一笑休。”
魏公公在鸭绿江边钓了三天鱼,这三天时光真是无比惬意,不免诗兴大发,作《自题渔舟写真》一首。
原版那人,叫大头。
对于抄诗这种事,公公是不屑为之的。但他实在原创不了,所以,他尽可能抄一些不为人知的诗,诸如河南项城袁大头的。
这样就不叫抄了,反正没人知道。
这三天,海军组织的船队将女真俘虏陆续往义州运了,按说公公应该拍拍屁股回去了,可他老人家不急。
这么早回去干嘛?
找架打么?
义州那帮瞪鼻子上眼的龟孙,可是气势汹汹着,一个个恍若正义化身,就等着魏公公回去痛骂他奸寺误国呢。
公公怎么应对呢,就三字不鸟你。
公公的原话是这样讲的“都司的也罢,抚衙的也罢,且叫他们侯着。咱家甚时回咧,就甚时见他们。咱家若不回咧,就叫他们都滚蛋,省得咱家瞧着心烦。”
又叫递话给义州的贺世义“你好好做你的指挥,帮咱家做事,莫理会那些妖蛾子,天塌下来咱家给你兜着,咱家兜不住还有陛下咧。”
传话同时,又发一道秘密手令给那义州的皇军海陆诸将,若贺有异动,当迅速擒拿之,尔后接管义州兵并封锁义州,将那沈阳和辽阳来的官们统统都逮了。然后紧闭城门,任哪边来的人都不见。
公公这一手不叫小人,实是此番北进实在辛苦,好不容易俘虏万把人,弄了些浮财,岂能叫那帮书呆子文官给逼着再还给奴尔哈赤呢。
那是资敌!
贺世义这个人嘛,毕竟不是魏公公的嫡系,做的又是义州卫指挥,不归大明皇军建制,所以他是有可能顶不住上面压力偷偷把人放还建州的,那样一来,公公肯定要吐血。
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好话讲在前头,出了事有公公在,丢不了官死不了人。可要贺世义还给公公添堵,哪怕他兄弟是猛将贺世贤,公公也要先让他知道到底谁的吊更大。
蒋方印是和海军的船一起过来的,有关义州城内的具体情况就是他告诉公公的。按蒋方印的意思,魏公公当马上回去搬出内臣身份震住那帮官员,然后亲自坐镇义州,直到所有人员撤离金州。
这样,既不过份得罪辽东官场,也能确保不出事。
可魏公公倒好,留下钓鱼了。
这让蒋方印很是心急,这不,见公公三天不回去了,便又来“劝驾”了,好一番苦口婆心,把公公听的耳朵都腻了。
无奈只得挪窝,可连着换了三个打好食的钓窝,蒋方印却跟个鬼似的就是缠着他。
“行了,大庆兄也莫再说了,全当兄弟我是个浑人好吧?…笑话咧,咱家在皇爷跟前端屎端尿时,那些个官们在做什么?尔今咱家替咱大明干点实事,他们怎的就要和咱做对咧?…莫惹着了咱,惹着了咱,咱把他巡抚衙门都给捅了,把那鸟巡抚毛拔了!”
魏公公气鼓鼓的来了个甩杆。
旁边小木盆里,浮着三两条麻哈子鱼。
钓鱼嘛,钓的是个感觉,是个心情,有鱼没鱼是次要的。
蒋方印把魏公公的样子看在眼里,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问道:“那公公打算钓到什么时候?”
“嗯,”魏公公一边聚精会神看浮漂,一边不住点头,“快了,快了。”可快来快去就是不说什么时候走。
这吊儿浪当的样子真让蒋方印气不打一处来,情急之下竟然上前一把抢过魏公公的钓竿,然后朝膝盖上一撞,“叭嗒”一声,钓竿断成两截。
“经略大人常说公公乃是做大事之人,凡事都胸有成竹,谋定而动,要我好生帮你做事。可照我看来,公公举止全是儿戏,哪有半点经略大人所说样子…若公公再这般下去,蒋某也只好告辞了!”蒋方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喔?”
魏公公怔怔看着自己请来的师爷,然后露出了甜蜜的微笑:“大庆兄说的是,是咱儿戏了,儿戏了啊…”
言毕,吩咐左右:“把盆端上,传咱的令,上船。”
蒋方印脸色一缓,魏公公虽年轻,但知错就改还是好的。
“以后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大庆还是要多说说咱啊…”魏公公亲切的拉着蒋方印,并排向不远处临时开辟出的码头走去。
蒋方印心中感动,当下就将自己的几个见解详细和魏公公讲了。公公听的不住点头,深以为然。二人上船之后,海军总兵王大力便来请示,几时发船。
“啊?噢,过江。”
公公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看向江对面,油然向往:“三千里山河美如画啊。”说话间,摸了摸自己三七开的分头。
这个发型公公不是太满意,并且有段时间没打理了。没法子,带兵在外的人,个人形象没那么讲究,就头上的发油还是昨天吃烤羊顺手的。
蒋方印那边脑瓜子已经是嗡嗡的,这不回义州么,怎么还过江了?!
“公公,过江做什么?”王大力也是一头雾水。
“要钱啊。”
公公目不转睛,他的正前方是朝鲜的镜城都护府所在,也就是后世的咸镜道所在。
“要什么钱?”王大力几乎是和蒋方印不约而同问道。
“壬辰战争,我朝军费开支数以百万计,军士死伤数万,以致国库空虚,皇爷连给贵妃修个澡堂子的钱都拿不出…我国艰难如此,朝鲜却一钱银子也不补偿我国,像话吗!”
公公一脸愤慨之色。
“对,对,朝鲜是应该给咱们银子…”
作为抗倭援朝之役的亲历者,王大力不由点了点头,觉得朝鲜是应该向大明补偿。
“公公,此事万万不可啊!”
蒋方印急眼了,这宽奠和建州的屁股还没擦呢,魏公公怎的还要捅朝鲜的马蜂窝噢!
第四十三章 孝顺
“有什么不可的?”
蒋方印那一脸天要塌了的样子让公公甚是不喜,多大点事啊,跟死了老婆似的,至于么。
这就是代沟啊。
几百年见识造成的代沟。
戒浮戒燥,三思而后行是做大事的人所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公公的样子看着像是那种做不了大事的么?
这件事,可是他老人家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在外人眼里,公公这三天光钓鱼了,无所事事,吊儿郎当,可那只是表象!
扒开这层表象,就会发现公公的内心是…多么的无趣和难受。
无趣,是因为压根没有女真追兵让公公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施展身手,斩一二首级以慰生平。
难受,是因为江对面的朝鲜人真是无礼的很,明明知道江对面驻有大明天朝的官兵,那朝鲜下藩的官员却不带着牛啊、羊啊、酒啊钱啊什么的过江来犒劳。
这就有些过份了,明显是不把大明海事提督太监、大明皇帝亲军最伟大的提督内臣魏公公放在眼里!
你们看不起咱,就是看不起皇爷!
这口气,魏公公要不给皇爷出了,他还算是人么?
罢了,你们不来,我自个去便是。
公公心胸开阔,不与小国之民计较,身为天使的他,于公于私,于道义而言,也有必要到属国巡视一番。
这在法理上是没有问题的,两京十三省大大小小外差内臣,哪个不是“代天行事”呢。
巡视同时,也有必要就“壬辰战争”的军费开支及大明官兵的伤亡补偿,和朝鲜方面进行开诚布公的交谈。
大明虽是天朝,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为了保你朝藩,我大明国库空了不算,天子的私房钱也都投了进去,最后还因为这场战争导致国家现金流中断,国防建设中断,间接或直接引发了动乱内乱,最后破产。
前因后果,得明白。
所以,你朝鲜是不是要给大明一些补偿?
大明可以牺牲,可以付出,但牺牲和付出要有价值,牺牲和付出也同样要有回报!
光口头说些感谢你祖宗十八代的话,世世代代永不相忘什么的,没有意义。
最好的态度就是实际行动。
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朝鲜得表示。
这件事,是关系国家存亡的大事,公公是无法动摇的,除非蒋方印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
可惜,老蒋的措施还是老调重谈那种,大意就是我大明乃朝鲜宗主之国,世上岂有宗主之国向藩属索要钱财的?这么干了,就等于失信天下,是违背了圣人教诲的,是有损大明形象的。
而且,就算大明要向朝鲜索要补偿,也当由“政府”即外朝向朝鲜方面下国书,岂能由内臣私自出面的。
按老蒋的说法,魏公公真敢私自渡江“勒索”朝鲜人,那他必然是会被天下人所唾骂,届时,连皇帝也保不得他。
“公公三思啊!”
蒋方印就差泣血死谏了。
魏公公首先回答了前一个问题,他说对外要有新思维,不能再拿以前的老眼光看待藩属这个问题。
“活要面子死受罪这种事,干不得。我国既保护了朝鲜不受倭人侵占,朝鲜便当付我国保护费用,并给予我国牺牲将士抚恤银两及钱粮开支费用,这一点,是勿庸置疑的。大庆可能觉得咱说这番话道理不对,可大庆你好生想想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二事,圣人是如何说的。”
这二事乃是春秋故事。
当年鲁国有一条法律,凡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如果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回国后就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
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在国外赎回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却不接受国家赔偿金,自以为高义。
其师孔子却很是生气,认为子贡做错了。因为他开了这个先例后,其他的鲁国人就不再愿意为在外的同胞赎身。
又有一次,孔子的另一个弟子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那人为了感谢他就送了他一头牛,子路收下了。
孔子听说后很高兴,说这下子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孔子的说法,鲁国人渐渐的不再为同胞赎身,但见义勇为的人却多了起来。
魏公公搬出这春秋二故事来,便是要蒋方印明白一个道理世间事,都当循一个利字。
有利才有来,有利才可持续。
任何国家都不存在什么铁不铁哥们,世世代代友好这回事,联系两国关系的根本是利字。
如果没有利字,单方面付出不求回报,两国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会长久。
“壬辰战争,我朝前后出师近十万,耗费钱粮数百万计,这才保住朝鲜。咱问大庆,若现在朝鲜再有难,我朝还能如此么?”
蒋方印“吱唔”一声,他乃做过援朝经略杨镐幕僚之人,如何不知当年大明为救朝鲜所做的付出。
毫不客气说,就眼下大明的国力,倭人再次侵朝的话,大明绝计再难进行第二次援朝抗倭之役了。
可能关内还感觉不到这种国力的消退,但关外却是很明显。典型如辽东驻军就缩减了一半,精兵强将在朝鲜损失了很多。这就导致辽东驻军对越来越复杂的关外虏情、奴情越来越力不从心。
李成梁撤宽奠六堡的第一个理由就是军力难支,钱粮难继,唯有收缩。
“若那朝鲜给予我大明补偿,又会如何呢?咱便不说其它,就是他朝鲜再有事,我国能视若不见?咱所说的这个利字,可说是利益,也可说是成本。国家行事,岂能不计成本!岂能只图虚名,不求回报!”
说到这里,魏公公想到一桩旧事,不禁感慨道:“大庆有所不知,据咱所知,万里之外欧罗巴有一国,其国势大,藩属亦众多。然其国统领便谓各藩属,若要其国保护,便须承担其国钱粮军员开支。如此,藩属有难,其国必救。而各藩属为求其国保护,积极献金,无有不满,其国官民亦对统领行为拍手称快。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世间事,唯利才是正道啊。”
言毕,魏公公轻摆衣袖:“朝鲜既是我国藩属,我国自有保护义务,然朝鲜必须承担我国壬辰战争损失,不容商量。”
转身看向蒋方印,殷切盼道:“还望大庆兄能给咱修书一封于那朝藩官员,使之知晓咧。”
蒋方印沉默片刻,未几,布告便出炉。
谓之:“大明皇帝亲使内臣魏某良臣告朝鲜国:我皇帝于尔国,有万世不忘之功矣。当壬辰板荡之日,倭贼大入东国,八道糜烂之时,苟非我皇帝动天下之兵,则尔邦其何以再造而得有今日乎?
然我朝为保尔国,费天下之财,耗时七年之久,国力民力皆消退。今观尔国平定十数年,生民之乐利,皆我皇帝之赐也。我国皇帝为君,尔**民便为子。尔**民若有半分良知,便当向我国弥补战争损失,我国皇帝当感尔**民孝顺,尔国再有大难,我国必倾国之兵来助矣。”
第四十四章 孝子
魏公公要过江,宣谕朝鲜的布告都写了,海军作为公公的嫡系部队,自是不可能违令,于是立时动员起来,组织大小战船、民船执行公公过江令。
不过,这条公公眼里的江实际上并非鸭绿江,而是啊也苦河,也就是公公前世的图们江。这条河发源于大明境内,流经朝鲜镜城都护府,最后又往北入远东地区,在后世俄朝边境注入日本海。
啊也苦河本来是大明的内河,明朝在河两岸设了多处卫所用以招抚女真人。后来李氏朝鲜通过剿杀、驱赶女真人的手段,不断向北扩张领土,最终把阿也苦河的南岸变成了朝鲜领土,设有镜城都护府管辖,下设会宁、富宁、钟城、稳城、庆源、庆兴等大小六郡(县)。
因而,奴尔哈赤崛起后,便常授意女真兵渡江袭击朝鲜人,因为在建州看来,这些地方本来就是他们女真人的。
“朝鲜乃小国,兵马不及天朝十分之一,汉城常备兵马不过数万,地方多是临时征召青壮组成的杂兵,这杂兵不经打,无有训练,望敌便溃,莫说天兵了,就是女真人都能打的他们望风而逃……”
当日上书汉城反而被捕入狱的朝鲜官员金某的担心终于出现了,原建州女真治下小奠的朝鲜人将“母国”的虚实尽数盘出,并且极力诱使明军越境侵袭。
正如金某在宽奠地区所看到的那般,明军的大小军事行动中,被俘的朝鲜人都充当了帮凶。他们或为明军引路,或充当辅役苦力,或直接披甲上阵为明军效力。明军的杀戮吓坏了朝鲜人,为了不让自己和女真人一样被残杀,朝鲜人争先恐后的为明军卖力…
大约一百多朝鲜人被编组为一个中队,担负大明皇军渡江之后的向导及前锋。他们的队长叫金国南,是原小奠建州甲喇额真金德庆的族弟。金姓和韩姓是建州朝鲜人的两个大姓,相当于汉人的张姓和李姓。
在金国南巴结讨好似的交待下,魏公公大体了解了镜城都护府的虚实。
这个所谓的镜城都护府严格来说应当是朝鲜的“道”,面积可能只是大明的一个府。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朝鲜却以都护府的名义设置,真是没来由的糟蹋了“都护府”这一名头。
想我汉人王朝所设都护府,哪一个不是地域数千里以上,包含数国乃至十数国存在的庞然大物!
看来,好吹牛逼是朝鲜一贯特色啊。
公公会心一笑。
从实际情况来看,朝鲜设镜城都护府的最主要目的恐怕就是应对女真,毕竟镜城所在是朝鲜王朝的最北方。女真各族于朝鲜而言,相当于汉王朝北境的游牧民族,因而才有这所谓都护府存在。
不过,不管你是道也好,还是都护府也好,公公最关心的是有多少兵。
结果,让他很兴奋。
镜城都护府根本没有朝鲜的“中央军”存在,都护府及下设各郡县的朝鲜军队都是轮流服役的地方青壮,也就是相当于民兵存在的“预备役”。或者说相当于大明境内的弓捕、巡检。
经“动员”后,镜城都护府能够征发的兵力应该在八千到一万三之间,但定期轮值的,也就是正常“上班”的不会超过三千人。
武器装备上面,也是惨不忍睹。
基本上镜城境内的朝鲜兵使用的都是长矛之类的冷兵器,鸟铳之类的火器是根本没有的。
不是说朝鲜没有火器部队,他们有,也很多,朝鲜人将火铳手叫“善手”,是朝鲜军队的主力,也是精锐,人数大约有三万左右。但这些“善手”归禁卫营下属的鸟枪厅统领,主要驻扎在汉城。南方各道也有一部分精锐的善手,是用来防备日本的。
壬辰战争可是吓坏了朝鲜,十多年来,朝鲜的军备几乎都是向南方倾斜的。于北方,只有平安道有少量“中央军”驻扎。
事实上,直到萨尔浒之战,后金正式崛起,并成为朝鲜的大敌后,朝鲜才将军备从南方往北方倾斜。
这会,平安道和咸镜都护府的朝鲜军队真是少得可怜,难怪魏公公会搓手兴奋了。
他这人,惯会捏软柿子。
另外,朝鲜的官制和大明差不多,都是文人治军,但却额外搞了个兵将分离制度,即无定将,无定卒,士兵都是轮流服役。中国的宋朝也是搞兵将分离制度,后果自是不须多说了。
弄清楚了对面虚实,魏公公那可真是胸有成竹,第一个坐船过江。
一同过江的除了公公的提督海事太监卤薄仪仗外,还有两千官兵。分为马队300人,步队1700人。另有从义州过来的锦衣卫十数人,带队的是田刚手下的一名小旗,名齐英。
公公的卤薄仪仗颇多,光是旗帜就多达三十多面,但这一回,公公只要打一面长幡,即“钦命提督皇帝亲军太监”一面。
渡江之后,公公命人将布告送到最近的朝鲜钟宁郡,同时下令禁止皇军官兵骚扰朝鲜百姓。
“朝藩百姓,也是我天子之民。我皇军既为天子亲军,便当严明军纪,不扰百姓,如此方能使朝藩百姓知我天子之仁,晓我皇军之义…”
在诸将约束下,皇军官兵自是谨遵魏公公令,浩荡行军,沿途鸡犬不抓,十足天兵。
…………
在朝鲜,识不得汉字的那是肯定当不了官的,官员所着官服也俱是仿大明。外邦若不知缘故者冒然进入朝鲜,便只当自己已入大明。
钟城郡守朴正泰是从四品的官,这个从四品官放在大明,若有科道资历,是可以外放做巡抚的。若是京官,也是可以上朝议事的。但在朝鲜,这个从四品却是不入流的官。
概因朝鲜国仿明朝官制也分九品十八级,但正三品以下的官叫堂下官,正三品以上才叫堂上官。
这个正三品堂上、堂下便是朝鲜官员的分水岭,其下为不入流,其上才入流。而七品以下更是连流都不算,只能叫参下官,地位十分低。明朝七品可为县令,朝鲜却是从五品才能做县令,七品最多做个县教授,等同于吏的存在。
最先收到乡民来报,说有大明天兵入境的是朴正泰治下的南阳县令柳显忠。柳显忠乃是朝鲜已故领议政大臣柳成龙的族内侄孙,曾在李舜臣水军中做过文书,后得家族帮衬,得以就任南阳县令。
接报明军入境后,柳显忠就觉不对劲,天朝怎会无端派兵入朝,此于礼节不符,因而拒绝派人欢迎,又令关闭城门,征召乡民守城,并派人查探,又快马往郡里报讯,请求郡守立即发郡兵前来抵御,以免南阳沦陷。
钟城郡守朴正泰却大怒,于左右斥那柳显忠道:“南阳胡闹!中国者,父母也,朝鲜与日本皆子也,然我国孝子也,日本贼子也!今父母驾到,孝子岂能闭门不迎!”
第四十五章 借宿
朴郡守是个有高度政治觉悟的官员,知道大明乃父,朝鲜乃子,世上无子不迎父道理,但他的属官南阳柳县令的政治觉悟明显就不如郡守大人了。
想大明亲使魏公公带领大明皇帝亲军将士,不辞辛苦渡江而来,只为巡视藩属领地,确保藩属百姓安居乐业,无有内忧外患,这是何等的国际主义精神,是何等的值得万世讴歌的情怀!
然,公公一腔赤诚之心,换来的却是叫人寒心的冷漠。
小小的南阳城不但闭城不纳大明天兵,甚至连杯水都不给公公送去,叫公公他老人家年纪轻轻的在城外顶着骄阳烈日活受罪,简直是混账透顶!
“呸!”
魏公公气的把嚼了一半的高丽参随手甩在地上,怒拍八抬大轿椅背,于左右愤声道:“小国官吏,忒无教养,也忒不晓事!”
但瞧着两边那十数个胸前不着片缕,只露出一对对白兔的朝鲜妇人们,公公这股气当场就消了不少,皱眉负手朝那南阳城头看了看,吩咐蒋方印:“大庆可再着人与那南阳县令说,咱家乃代天子巡视藩属而来,若城内再不来迎,咱家便使天兵破城,叫他一干官吏知道天兵之威咧。”
“是,公公!”
蒋方印虽对公公执意巡视朝藩举动仍抱有异议和怀疑,但区区藩属一县之令也敢闭门不迎天使,也是万不能忍的。
当下便安排那朝鲜队长金国南再到城下喊话,金国南不迭答应下来,安排两手下去后,见公公坐在轿中神色难看,忙朝左右打眼色。
立时,两个娇俏的朝鲜姑娘端着食物呈奉大明天使。
“公公,这是冷面,乃藩国特色,十分可口,还请公公品尝一二。”金国南满脸堆笑,十分阿谀。
“噢,冷面啊,咱听说过咧。”
公公食欲一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入嘴,一尝之后连连赞赏:“好吃,好吃…”只说话时,两只眼睛却死死盯在那两朝鲜姑娘胸前。
两对四只,完全跳出,青丝犹见,葡萄点水,当真是人见人心痒啊。
那两朝鲜姑娘长的颇是好看,乍一看只觉未嫁人,实是早已生过孩子,因为在朝鲜未生育的女子是没有资格穿这衣服的。
朝鲜受儒家文化影响甚大,看重无后为大。如果到了结婚年龄却不能穿露乳装的朝鲜妇人上街,一定会被人投以鄙视眼光的,认为这个女人没有完成为夫家传宗接代的任务。连带着,穿那露的衣服上街朝鲜妇女,走路都带风,充满骄傲的神色。并且,她们喜欢男人盯着她们的胸看,这代表她们是个合格的女人。
因而,这两个才二十三四岁的朝鲜姑娘,或者说朝鲜小大妈丝毫没有因为大明天使盯着她们的傲人处看,感到害羞难为情,反而双双把身子直了直,以便大明天使能够瞧着更清楚些。
“朝藩纵有种种不是,但这点却是好的,一个民族的优秀传统应当保持,并应得到尊重咧…”
公公自言自语着,只恨几百双眼睛瞧着,怕有损大明亲使威严,若不然早把那两朝鲜姑娘拉到轿中温存一番。
天使的事,能叫强么?
那叫幸!
半碗冷面下去,公公拿毛巾擦了擦手,摆手示意两朝鲜姑娘退下,若不然再这么在他老人家眼前晃,公公就不好意思站起来了。
“城内的朝鲜官吏尽数听着了,天使有言,尔国之号朝日鲜明乃我天朝太祖所赐,我天朝于尔国有生造之恩,再造之恩,今亲使代天巡阅尔国,官兵人等礼应奉上礼敬,岂能闭门不纳…天使再与尔城中官吏说,若还不开城相迎,则天兵必动天火,届时天威难测…”
远处南阳城下,两个朝鲜皇卫队员正在扯着嗓子向城头喊话,可城上明明有人,却鸦雀无声。
两个皇卫队员轮流喊了两次,城上才有一名朝鲜官员探出身子,和他们车轱辘不转后轱辘转的说了一通,尔后两个皇卫队员赶紧退下向他们的队长金国南回禀。
“城中怎么说咧?”魏公公瞧着金国南的样子就知道城内没好话。
“禀公公,城中的南阳县令实在是不像话,他说咱们不是什么天兵,公公更不是什么天使,说什么真有天使天兵来,也当由议政府发文通知,岂能这般不请自来…”金国南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大意城内朝鲜官员无视天兵天威,拒不开门。若非要他们开门,除非有议政府的公文。这个议政府即朝鲜国的“内阁”,首辅称为领议政大臣。
“什么议政府,咱家代天巡视,说去哪就去哪,用得着他什么议政府!”魏公公勃然大怒,拂袖下令皇军准备攻城,倒要看看他城内的朝鲜杂兵能否挡得住大明天兵一击。
见大明公公要动武,金国南窃喜,忍不住又挑了一句道:“公公,那城内的县内说什么朝鲜乃天朝不征之国,若公公强行攻城,是要受天朝皇帝惩治的。”
“喔?”
公公滞了下,洪武太祖貌似还真把朝鲜列为不征之国了,但他眼珠子一转,冷笑一声:“咱家乃天使,何时说来征朝了,去,传咱的令,全军在此城借宿一晚。”
借宿?
蒋方印脸皮动了动,终是忍住没有开口。
胡全和丁孝恭等将早被太阳晒的没了耐心,听了公公令,一个个立时摩拳擦掌,誓要让城中的朝鲜官吏知道皇军的厉害。
“对了,咱还是那句老话,入城之后,官兵可以借宿,但万不能拿人一针一线,若有犯者,咱家定不轻饶!”
公公还是很注重军纪的,特意又强调了次。
闻言,准备攻城的皇军诸将不由泄劲撇嘴,公公瞧在眼里,颇是不忍,想到官兵随自己南征北战,又在这大太阳下晒屁股,还是应该奖赏一二,好一般踌躇之后,再次抬手,补了一句道,“除了针线外,其余的,如钱财之类的身外之物,能拿就拿,拿不走的也不要给人家毁了,免得辱我天兵形象,坏咱天使名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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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破城
“大人,真的不迎天使吗!”
“三思啊,大人!大明对我国有再造之恩,大人怎么能将天使关在城外呢!”
“是啊,如果不迎天使,大明会降下天子之怒啊!”
“我们不能忘恩负义啊,大人!如果不是大明,我国已叫倭人占领了啊,大人!”
“……”
南阳县衙内,几个四五十岁的官吏大声疾呼着。他们身着绿色官服,却是这南阳县的察访、教授和审药等县令佐官。
众人聚集在这大堂的目的,乃是希望县令大人能够打开城门,恭迎大明天使入城,以免南阳遭到大明天兵怒火的攻击。
其中以丁教授情绪最是激动,甚至中间还曾因为过于大声而导致口舌难言,不得不在众人搀扶下坐在一边喘粗气。
“大人呐,您这样做,是会给南阳,给钟城,给咸镜,给朝鲜带来大难啊!惹怒了天使,就是惹怒了天子,灾难一旦降临,我们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啊!”
四十二岁的林审药是几个佐官中最年轻的一位,他本是贱民不能参加科举,但可以参加杂科考试,因而林审药通过杂科考试才脱离贱民身份,可以他的出身,这辈子估计也就参下官到头了。
然即便前途并无多大发展空间,林审药也不希望县令的愚顽之举影响到他。汉城方面前不久刚把富宁都巡安使金大义捕拿下狱,原因便是金大义上书妄测天兵,致使议政重臣不悦,从而惹来灾祸。
前车之鉴犹在,柳县令不吸取金大义的教训,反而闭门不纳天使,激怒天使欲发天兵攻城,这不但但是置南阳于险境,更是置他们这些南阳佐官于危境!
倘若大明天兵真的攻城,以这城中守卫如何能挡。天兵入城之后,焉知不会拿他们这些小吏开刀。
纵是天使不杀,汉城方面得知此事,又岂会不严厉处置此事。
因而,于公于私,林审药都得坚决反对柳显忠,然柳县令对他们的谏言却根本不听,这使得他内心焦虑不安,对柳显忠的愚顽之举真是忧心肿肿。
“壬辰倭乱,我们尚有大明可以依靠,今若得罪大明,我们还能依靠谁!”随着时间的流逝,另一个杂科出身的韩察访心中不安也是越来越浓。
“大人呐,请收回成命,立即带领我等出城迎接天使啊!”回过气来的丁教授摇摇晃晃的再次大声进言,他年纪大,资历老,众佐官都唯他马首是瞻。
“你们这是要逼本官么!”
柳县令不为所动,冷冷扫视了那丁教授。
丁教授连忙摇头,愤声道:“大人呐,我等怎敢逼您呐!我等只是想请您出迎天使而矣,否则,必有大祸啊…”
“够了!”
柳县令打断丁教授所言,环顾众人,沉声道:“南阳乃本官任所,未得上官通传,本官绝不会迎那天使!”
“大人,您不能一意孤行!”林审药情急之下喊道。
“本官如何决夺与尔等无关!”柳县令态度坚决,微哼一声,“安东柳家做事,何人敢阻!”
“这…”
众佐官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再吱声,皆因这安东柳家乃东班贵族之首,权势真的叫人畏惧。
“如果真的引发祸事,这一切后果都要由大人您来承担!”韩察访叹了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他这一走,丁教授和林审药他们也是摇头,均无奈退出。现在,只能祈盼天使宽宏大量,能饶过他们了。
待众佐官退下,柳县令才问身边的南阳兵马都虞侯钟正信道:“郡城援兵何时赶来?”
“快则明日,慢则后日。”
钟正信是柳显忠的亲信,掌握着城中的守卫大权。
柳县令点了点头,淡淡道:“你一定要带人看好,谨防有人私开城门。”
钟正信朝外面望了眼:“大人说的是他们?”
柳县令微哼一声:“城外天使来路不明,且麾下看之更像虎狼,哪有半点天兵堂堂正正模样,且是从女真人地盘而来,万一是女真人冒充天兵诈我开城,我南阳岂不生灵涂炭?”
“大人所虑正是!”
钟正信也觉得外面那些所谓的明军不太像真正的明军,不过即便如此,他心中也是有些担心的,因而低声道:“大人,如果外面的真攻城的话,我们怎么办?”
柳县令微一思索,吩咐道:“你马上发动城中青壮,丁三选一派上城头,各墙不能有空缺,若外面的真敢攻城,你便督促兵丁狠狠反击,待郡里援兵一到,危机自可除去。”
这些都是钟正信份内之事,当下一一应了,最后走时,忍不住说了句:“大人还是要做好准备。”
“嗯?”
柳县令目光一动,知道钟正信想说什么,他摇了摇头:“我之安危并无要紧,今局面如此,我唯不纳,不降,不走。”
不纳自是指不迎天兵入城,不降肯定是不投降了,这个不走嘛,显然是说他柳显忠身为南阳县令,绝不会弃地逃跑。
钟正信知柳县令风骨,也不再劝,拱手告辞便要上城布防,外面却有乡兵头目来报,说是明军攻城了。
二人都是吃惊,不想明军真的来攻城,急忙往城上察看。但见城下明军大队中开出百余甲衣齐全,手持火铳的兵士往城门处走来。
明军越来越近,钟正信两次请示柳县令是否开弓阻止,柳县令却说不急,且让明军再近些,反正他们也没有攻城器械,不虞城墙有失。
钟正信一想也是,便传令城上乡兵青壮不得轻举妄动。
那队明军走到城下几丈处停了,然后就见有军官出列与军士训话,几句之后那队明军突然取铳对准城头,紧接着便打了一轮排铳。
“砰砰”声中,城下冒起一团黑烟。
“便真是天兵,也不当对藩属动兵戈!”
柳县令大怒,急令钟正信下令还击。话音刚落,却见原本持矛站在城上的乡兵和青壮们突然炸窝似的往城下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叫:“城破了,城破了!”
第四十七章 千岁
纳尼,破城了?!
魏公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他老人家还没下令正式攻城呢,他只是让大明皇帝亲军将士们到城下耀个武、扬个威,出示黄牌警告而矣,这城怎么就破了呢?
而且,破的好不稀奇。
就听城上的朝鲜兵丁大喊大叫,然后原本好端端竖在城上的旗帜一面面倒下,继而就传来满城百姓的惊叫声。
时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在这大半个时辰内,城内城外恍若天壤之别。
一边如烧开的热锅,一边则是还没升火。
城门也始终没有动静,皇军将士们拿着武器,不知道是攻还是不攻了。
魏公公也纳闷着,寻思着是不是城里有亲明的朝鲜人发起了“起义”,以响应大明天兵呢?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公公命金国南带着他的朝鲜中队尝试叫门,可叫来叫去却是没人理会。
公公不管了,索性下令把城门炸开。
胡全忙命令所部的一支由倭兵组成的爆破小队准备炸门,那队倭兵都是安国寺一手带出来的,曾参加过镇江军演,并在小奠和永奠两场战斗中表现突出,成功炸毁了两堡城墙。这次爆破目标虽然比较高大,但并不复杂,只要将药子装量提高一些便是。
因为城上根本没有守兵予以阻止,因而爆破小队很轻松的到达城门。士兵们在放置药包时,带队的倭兵小队随手推了下城门,想看看这城门的厚度和份量是不是要调整药子装量,没想这一推,城门竟然动了,继而露出一条缝隙。
倭兵队长一愣,下意识的用力再推,随着“咯吱”声,那厚重的城门一点点的往后挪去,最后完全靠边。
城门,就这么开了。
望着空空的城门洞子,那队倭队也是本能的迅速后退,他们以为会有大队朝鲜兵冲出。
他们这一撤,把在城下的那支朝鲜皇卫中队也是吓的往后撤,中队长金国南一边跑一边朝后看,跑着跑着不动了。
城门依旧大开,然而里面并没有冲出什么朝鲜兵来。
“取咱的千里镜来。”
魏公公接过亲卫递来的千里镜,半眯着眼朝那城门洞里好生看了又看,镜子放下又拿起,反复几次,脸上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惊喜变成疑惑,继而变的很郑重。
“一定有诈,一定有诈…咱家可不能阴沟里翻了船…”公公喃喃自言自语着,老人家两世为人,还没碰到这等古怪之事咧。
“公公,莫非城内埋了伏兵?”蒋方印也瞧出不对,下意识的想到这个最大的可能。
公公也难以判断,他认为埋有伏兵的可能性的唱空城计的可能性应该各占四成,余下两成就是这南阳城真如他耳中所听到的那般不战自溃了。
但不战自溃的可能性实在是小,毕竟这南阳乃是朝鲜正儿八经的县城,又是凭城坚守非在外面野战,这一箭未放的就溃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东村,你滴去,朝鲜人滴探路滴的有。”公公从轿中走下,拍了拍侍卫一侧的东村太郎。
“哈依!”
东村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后,将长刀别在腰间,带着手下一队官兵气势汹汹的奔那些正在后撤的朝鲜兵去了。
“回去滴!不回去滴死啦死啦滴!”
东村杀气十足的样子吓坏了在那傻看的金国南,朝不远处的大明天使公公所在看了一眼后,金国南硬着头皮喝骂起同他一起跑的部下,然后在正宗皇军的监督下,一步一步的向城门摸去。
摸到城门洞子时,金国南和手下朝鲜兵一个个都是紧张的秉气呼吸,眼珠子瞪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眼前的一块砖似乎都被放大了,唯恐伏兵突然从四面八方杀出来。
可是,当他们成功通过城门洞子后,抬头看时,却发现上面下面根本没有伏兵,有的只是到处丢弃的兵器和摔的稀巴烂的坛坛罐罐。
“城破了,城破了!”
金国南兴奋的向着城外挥手叫喊。
东村听不懂朝鲜话,但眼睛没有瞎,一见朝鲜人安然无恙,忙将指挥刀朝前一指,所部大队官兵立时发出呐喊声向着城门冲锋。
大队大明皇军入城后,魏公公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彻底放下了。
不管城内搞什么妖蛾子,他老人家也不能再在城外晒了。
公公现在的模样,可是黑不溜秋的很,内廷首席颜值代表这个称谓和他已经疏远了。
乱成一团的南阳城在大明皇军入城后,也瞬间平静了下来。
奉魏公公命,丁孝恭所部官兵接收了南阳四门,胡全部官兵负责弹压城内秩序,东村部官兵则在朝鲜皇卫队的带领下进占县衙,并搜捕城中大小官吏。
为了让朝鲜百姓充分感受到大明天兵的威严,公公命马队分作数队,在城中不断奔走,呼号百姓勿惊,天兵不扰地方等言。
说来也怪,当自家守城兵下崩溃后,城内朝鲜人慌作一团,大呼小叫,犹如末世到来。可当大明天兵入城后,朝鲜人却如看到救星般,一下子就安定了起来。尤其是大明天兵入城后抓捕了一些趁乱打劫的散兵游勇,使得朝鲜人更加心定。
经过对俘虏的朝鲜兵丁审问,公公也终是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最不可能的事就是最可能的事,南阳城的朝鲜守军真的是自溃的。
他们是叫铳声吓崩的。
就在魏公公卤薄入城,欲往县衙时,几个朝鲜绿袍官员带着一帮朝鲜老人,领着一群百姓过来了。
远远看到公公旌旗,那群人就跪了下来,齐声呼道:“南阳小国之民恭迎大明天使,大明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闻声,公公抬手示意轿夫下轿,轻咳一声便欲下轿做些亲善举动,然未等公公下轿,那群朝鲜官员中就有一人突然又尖声喊道:“天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唔?!
公公眉目一动,继而浑身颤抖,整张脸也变得十分可怕。
这模样可把那叫喊“千岁”以求巴结天使,获得从宽的林审药吓坏了,本能的一个激灵,然后暗骂自己糊涂,怎能用“千岁”来呼天使呢,这个称呼明显逾越了,传回天朝,岂不是置天使于死地!
正惶恐后悔时,耳畔却传来天使亲善的笑声:“藩属官吏,果是不懂事,你刚才叫咱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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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四不
千岁啊,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崇高荣誉,亦是让多少人为之奋斗终生的伟大职业啊!
自古千岁出人材。
禾乃师赎病主左辅正军师东王九千岁、右弼又正军师西王八千岁、前导副军师南王七千岁、后护又副军师北王六千岁……
这些都是千岁中的人材,赫赫有名的杀鞑好汉咧。
不过,千岁的鼎峰莫过于自家二叔厂臣上公忠贤九千九百岁,亦是一位勇于抗击外敌,承担天下重责的好汉。
能为一个千岁,便证明此人的人生已经步入**,嗨的很咧。
能为九千九百岁的侄儿,也是足以百世流芳的咧。
一直以来,公公对“千岁”真的很重视,他老人家年纪轻轻就等着将来做小千岁呢,这突然间有个人提前给他老人家上尊号,公公内心自然是波澜万千,震骇之中带有激动。
就好比前世一门心思高考,盼着祖坟冒青烟,能够一举考入清北,可突然间上面来人说你小子不要苦读了,只要改个国籍就能上清北,或者把祖宗扔了改个族也能上,这等好事,哪个不喜欢咧。
只是,欢喜归欢喜,公公还是要慎重对待“千岁”这一吉祥称呼的。
按制“千岁”乃藩王和皇后之呼,朝藩国王亦可用之,却独无用之太监身上的道理。
“小国官吏忒不懂事,此呼焉能于大庭广众之下叫来…你现在叫咱千岁,便是叫咱早点死啊…咱那老皇爷眼里进不得沙子咧…”
身为天朝上使,身为皇帝近侍,公公岂能如藩属小吏般不懂事,因而亲善的将那乱拍马屁的朝藩小吏叫了出来,问了其名其职之后,笑骂几句,要其不得胡乱称呼,乱了礼制。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请天使责罚于我!…”
林审药察言观色,发现大明天使语气虽有质问,但神情却不像要追究自己乱呼逾越的样子,心下大安,遂大声请罪。
他这一喊,其余南阳属官也纷纷喊叫起来,希望大明天使能够饶过南阳官民,赦免他们不敬之罪,那真是一个个语调激昂,声音抑扬顿挫的很。
魏公公虽不懂他们在喊什么,但看着很熟悉,知他们一定是在求自己,便微微点头,心道咱是大人,大人总是不计小人过的。
朝边上金国南看了眼,吩咐几句,后者立时上前于那众朝鲜官民说道:“大明天使有令,今天兵入城,非是扰尔地方,实是问那守官不敬之罪!尔等当速协助天兵稳定城中秩序,并给予天兵钱粮照应,另天兵今日于城中借宿一晚,尔等可立行安排。倘事事让天使满意,则可不咎尔等…”
众佐官听后,都是松了口气,由那林审药代表他们向天使保证,一定会竭尽所能让天使和天兵将士们满意。
须知城内满是天兵,这天使但要一个心情不好,可就是阖城玉碎了。现在,却下令安抚百姓,不扰地方,只问那柳县令之罪过,并要求安顿天兵,已是难得结果了。
“如此就好。”
魏公公坐回轿中,忽的手指那乱叫自己千岁的林审药。
林审药一愣,忐忑不安的上前,恭声道:“天使有何吩咐?”
“南阳诸官吏,独尔还算知礼,便由你领咱去那衙门。”言毕,魏公公摆了摆手,八抬大轿顿时抬起。
林审药欢天喜地,只觉天降恩泽,大明天使竟说南阳全城,独他知礼呐!
这句话倘若传到汉城,便是他林审药脱抬换骨之日。
当真是天使一句话,胜他百年书啊!
激动之下,走路都倍有劲。
其余南阳佐官见状,都是羡慕妒忌,个个后悔怎么自己不晓得给天使奉上“千岁”礼称。
途中,公公于这林审药问了些许南阳事务,得知那县令柳显忠并未逃跑,而是老实呆在衙门之中,不由感到好奇。
“安东柳家?”
魏公公点了点头,这个姓不得了,和崔姓一样,都是朝鲜望族之姓,也是朝鲜东班贵族之首了。
朝鲜这个国家,虽样样学的大明,但其国却是等级森严,近似奴隶制。国分四等,首等便是王族和士大夫(两班贵族),其次为中人,再次为平民,最次为贱民。每个等级之间可谓是壁垒森严,难以逾越。至现下,这个等级制度简直就是苛刻。诸如贵族男子若纳贱民为妾,则所生子亦为贱民。而贱民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唯独参加杂科,出仕也只能做低下的参下官。
公公想到了郑铎,他的父亲就是朝鲜贵族,然母亲是贱民,因而郑铎出生之后很不受其父喜欢,最后导致子弑父的人伦惨事。
公公有点遗憾没有带郑铎北上,若不然以他大明皇军总兵官的衔头回家,那郑家上下却不知如何看他。
“柳某太过无礼,咱要好生问他!”
在城外晒了那么久的太阳,公公心头可窝着火咧,管你是安东柳家还是王八李家,叫公公受了这么大罪,都得死啦死啦。
未几,公公一行气势汹汹至南阳县衙,众亲卫鱼贯而入,衙门内哪有兵丁守护,不一会便搜到了那柳县令。
公公往堂上一坐,随手拿起人县令的堂木拍了声,喝问堂下站着的柳显忠:“尔藩属小吏,焉敢怠慢咱天朝亲使!”
柳显忠却只是将头垂着,并不吭声。
魏公公又喝问几次,这人仍是不答。
“天使有所不知,县令曾言不纳,不降,不走,不言。”林审药在边上道,浑不理会柳显忠是否听到。
噢?
公公笑了起来,然后挥手命将柳县令先关进大牢,称要将这柳县令押解回国问罪,尔后要这林审药代行县令之职。
那柳显忠被关入大牢时,方才低声与同时被押入大牢的虞侯钟正信道:“我之所以不死,当是闻那天使欲送我至天朝问罪。然天朝皇帝素来明理,大臣亦重我藩属,若能见到大臣和皇帝,我便当面理论,何以亲使无端率兵入我国内?究竟孰是孰非?”
第四十九章 顺民
是不是要把这个柳县令带回国内交法司问罪,公公显然办不到,也不可能办这事。他虽是打着代天子巡视的名义,可毕竟皇爷压根不知道这事,因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这县令关了再说。
真把这县令弄到国内问罪,就朝堂那帮死要面子的诸公,还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把他“魏阉”骂的皮都秃鲁了。
出来旅游的事,自个玩的开心就好,何必跟单位一一禀明呢,那不是没事打事。
头往被窝里一埋,屁股一翘,任你外朝怎么说,怎么骂,公公就是不理你们,怎么滴。
至于皇爷那边嘛,肯定也会闹腾,但公公有对策。
这个对策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就四字投其所好。
万历这人爱面子,但也不要脸,是个矛盾的集合体。
但万历这人,又特别的有眼光,高瞻远瞩的很。
就拿援朝抗倭来说,万历绝不是要挽回什么面子,向藩属证明大明的担当,而是他清楚知道朝鲜若失,大明就将直面倭兵。
这个情况就同公公前世的抗美援朝一个性质。
锦衣卫的情报也表明倭人首领丰臣是要拿朝鲜做跳板攻击大明,取明自立,因而万历才果断命发精锐入朝,告诉天下跳梁小丑,虽强亦必戮。
这场战争结束后,万历肯定有想过跟朝鲜方面要补偿,然而,他开不了这口,这就是其爱面子的表示。
毕竟,大明天朝嘛,仁恩浩荡,恭顺者无不援。
而且万历真要开口跟朝鲜要钱,外朝骂他的奏章能堆上煤山,怕比争国本还要凶。
可万历真缺钱,他自己都说这场战争大明是彤力殚财,为日已久,嘉与休息。
没钱怎么办?
外朝臣子不体谅陛下的难言之隐和苦衷,身为内臣的魏公公如何能视若不见?
你们外朝臣子不帮陛下解忧,就咱这个家奴豁出去呗。
赔款是必须要给的,朝鲜要给,日本也要给,咱大明不能尽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不求你朝鲜完全补偿,补个十分之三四也行啊,余下的公公跟日本要去咧。
当然,公公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如果敲诈不出足够的朝鲜赔款,那就让他们割地。
皮岛这块宝地,公公要定了。
南阳城,便是公公定向集资的第一站。
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很黑了,公公撇撇嘴,有些无奈的瞄了瞄两个服侍的朝鲜妇人四只外露的人体器官,挥手叫他们退下,公公要睡觉了。
之前林审药想着不能在大明天使面前丢人,所以特意寻了几个未曾出阁的少女前来服侍公公,可公公不喜欢,强调要多察民情,故而才又将那两个露的很的姑娘叫了过来。
但,也是看得,摸不得。
个人生活作风问题关乎前程,也关乎天朝形象啊。
睡着之后,公公就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问了。
月黑风高抢钱夜。
…………
入夜之后的南阳城,黑漆漆的,除了临时被征辟为大明天兵营地几块地方,其余的地方几乎见不到一点灯火。
虽说大明天兵白天入城之后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原来的官吏也都出来协助天兵稳定城中,使得南阳城很快恢复平静,但不管怎么说,两千多大明天兵的入城还是让城中居民内心有些忐忑的。
以林审药为首的一帮南阳佐官对大明天兵的照顾可以说是非常周到了,南阳经济条件本来就差,但为了让天兵能够切身感受到藩属官民的热情,林审药他们还是想尽办法弄来了几十口肥猪和几十头羊,并将城中的酒水搜刮一空,尽数运往天兵营地。
待天兵们吃饱喝足,在军官的带领下非常有秩序的入帐休息之后,林审药他们才松了口气。
继而又叹了口气,这就是小国的悲哀啊。
可若不事大,又岂有小国。
见着没什么事了,林审药和丁教授他们便从天兵营中离开,准备回家休息。今天可把他们吓坏了,也累坏了,大家年纪都不小了,急需休息。
然而,等这帮朝鲜官吏们走了之后,一座天兵的营帐里却突然冒出个人头,那人走到营门处朝远处看了眼后,摸出个哨子突然就吹了起来。
那哨声一响,就见无数天兵将士纷纷从营帐、房屋中奔出,迅速列队。之后就是一阵点到声,尔后一道蓝光发烟弹升腾上空。
“出发!”
胡全、东村、丁孝恭等皇军诸将彼此看了眼,会心一笑。
金国南也舔了舔嘴唇,瞧着从前随着女真人怎么也打不进来的南阳城,脸上满是贪婪。
“记住了,公公吩咐过,不许杀人,不许抢粮,不许坚淫!”胡全嘿嘿一笑,朝手掌上呸了口,当先纵马出营。
“除了针线,其它值钱的统统拿走!”丁孝恭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唢呐,第二个率部出营。
东村挺实在,也没什么跟部下好说,把刀往腰上一别,大手一挥就出了营。
“好东西先尽皇军,谁个敢私藏,老子杀了他!”
金国南对部下们不是太放心,这些人从前跟女真人过江抢劫时总爱私藏战利品。
……………
四出的大明天兵很快震动了全城,也震惊了那些刚刚回到家不久的南阳属官们。可这些人却不约而同的要么选择偷偷开门察看,要么趴在墙头望,就是没有人敢出来找那些天兵将领制止这城中的洗劫。
“上国官兵,难得来我藩属,陡有放纵,亦是难免。”
林审药了自己的胡须,吩咐仆人把门栓住,然后就在门后守着,若有天兵来敲门,便说是林审药家就可。
丁教授是叫家人搀着,晃晃悠悠爬上竹梯偷看外面的。
待发现自家不远处的巷子中有一队打着火把的天兵在挨家挨户敲门之后,丁教授连忙从梯子上爬下来,之后呆呆站在墙下片刻,把牙一咬,就叫家人将家中的钱财都取出来用布裹了,再将一张八仙桌抬到门口,将钱财都放到桌上。
等做完这些事之后,丁教授又让家人取来笔墨,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藩属顺民”四字贴在自家大门之上。
第五十章 仁义
上国官兵,难得来趟藩属,属国官民孝敬一二,乃理所当然之事。
这叫礼也。
不知礼的是蛮子,尔朝鲜国岂能自甘堕落于蛮子等同呢。
再说,有朋自远方来,尚不亦乐乎,况天兵天使呢。
更何况,天兵不白拿属国百姓,这不还提供治安维护和生命保障嘛。
若非大明皇帝亲军将士不辞辛苦的在城中维持,震摄了那帮趁乱打劫的贼人宵小、散兵游勇,倒霉的还不是你城中百姓么。
再有,大明皇军纪律严明,不杀人、不放火、不抢粮、不坚淫,那贼人宵小能如此!
所以嘛,皇军不过讨些许辛苦费而矣,尔属国官民何怨之有?
若无我上国官兵,尔国早已不复!
再造之恩下,敢有心生不满者,便是破坏中朝友好关系,是大明天朝和朝鲜共同的罪人!
无二话,速速将钱财献来便是。
不得不说,大明皇军将士真是素质很高,他们严格执行了魏公公的军令,所过之处,坚持做到了“四不”,也坚决做到了鸡犬不抓,针线不拿,堪称当代强军也。
甚至,可以说,大明皇军这一举动是真正践行了“人人平等”这一后世理念,不管你是官还是吏,不管你是有钱人还是穷人,不管你是平民还是贱民,在大明皇军眼里,统统都是一样的。
同时,大明皇军官兵将士们也迅速拉平了南阳城的贫富差距,这是多少人多少奋斗都难以实现的大同啊!
天使苦心,可歌可泣咧!
然而,世上偏偏有那种目光短浅之辈,把这身外之物看的比天兵的辛苦还重,看的比他的性命还重。
某姜姓商人便是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人,一听天兵正在城中讨辛苦钱,这姜姓商人就惶惶不可终日,害怕家财尽叫天兵拿去,便命仆人紧闭房屋,又叫府上上了年纪的男人守在门后,女人则抱着孩子躲在屋中瑟瑟发抖着。
女人们天生胆子小啊,哪经过这种场面,只听外面不时传来天兵呼喝声,那吓的肯定要哭泣,哭累了便在那长叹短嘘。男人们倒是不曾吓的哭了,一个个咬牙坐在院中,但看起来比女人更恐惧。
为什么?
自家老爷这般做法可是要人命的,万一天兵恼了怎么办?这首当其冲的还是他们这些男人啊。
姜姓商人也真是叫钱财蒙住了眼,浑不顾家人和仆人们的性命,只在那求上苍保佑他家能躲过此劫,不致二十年积蓄一朝化为乌有。
然而外面来的是天朝的官兵,何谓天朝?
上天眷顾的王朝也!
上苍不听自己人的,还听你个藩属小国信徒言?
很快,姜家外面的街上就响起阵阵脚步声,兵刃盔甲撞击的声音很是响彻。
“第一小队滴往东、第二小队滴往西,封住所有滴街道出口,一家一家滴,不得漏过一户滴,都明白滴!”
东村很高兴,搜了这么多家,终于见着些房子盖的不错的富户了。据他当年在侵朝第三军的经验,这一圈房子搜下来,少说也能得到几千两银子。
“遵令!”
各小队轰然作应,然后一队队的往不同方向去。
因为平日训练要求皇军将士要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不管何时何地都要充分展现皇军将士的威武形象,因而官兵们将步子迈得极响,发出“踏踏”的声响。又因为朝鲜建筑低矮,院墙更是不及一人高,街道更是狭窄,所以官兵们在行进过程中难免会将武器碰到两边墙上,那矛头在墙上一摩擦,声音在黑夜里很是剌耳的很。
受惊的朝鲜富户和平民叫这架势弄得七神无主,躲在家里那真是一个个头皮都麻了。
待外面的天兵敲门声逐一响起时,恐惧在黑暗中迅速蔓延,一双双隐在黑暗中的眼睛满是惊恐的目光。
“开门,快开门!”
两个朝鲜皇卫队员满身劲头的砸响了姜姓商人家的大门,“咚咚咚”的把里面的男女老少都吓的哆嗦不已。
姜姓商人更是手一颤,纯银打造的佛珠滚落在地。
开还是不开?
守在大门后的姜家仆人们呆呆的看着自家主人。
呆滞的目光从佛珠上一点点移到大门后,姜姓商人还是横下心来摇了摇头。
他那可怜的幻想真是不切现实的很。
区区一栋大门如何能抵挡得了大明天兵呢。
两个敲门的皇卫队员见里面迟迟不开门,不耐烦了,其中一个叫喊起来:“里面的人听着,天兵要到你们家看看,倘若不开门迎天兵,便视为叛逆!”
怎么办,怎么办?
姜家上下人牙关发颤。
姜姓商人却是一动不动。
“砰咚”一声,那扇寄托了姜姓商人所有幻想的大门被重重砸了开来,紧接着两个穿着红色军服,戴着尖顶白色毡帽,胳膊上套有写着汉字“治安”的两个士兵冲了进来。
其中一个皇卫队员将手中火把朝院中众人脸上一晃,怒骂起来:“为何不开门!”
“我们…”
听着这两个明明是朝鲜人,却穿着天兵衣服的家伙说话,姜家上下谁也不敢吭声。
“你是当家的!”
一个皇卫队员怒气冲冲的打着火把走到了一看就是主人的姜姓商人面前,然后猛的抬手打了对方一个耳光:“抗拒天兵,形同叛逆,你是不是想找死!”
姜姓商人脸被打的生疼,可他却不敢有半点不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天兵恕罪,天兵恕罪,小人只是一时想不开…”说着,竟是猛的磕起头来。
“恕罪?”
那皇卫队员嘿嘿笑了起来,然后猛的抬脚将姜姓商人踹到在地,骂道:“刚才叫你开门不开门,现在倒求饶了,迟了!”
话音刚落,却听后面传来一声怒喝:“八嘎!”
这声怒喝把这皇卫队员吓的浑身一抖,赶紧转过身来,露出一脸谄笑:“皇军来了啊!”
“混蛋!”
东村太郎大步向前,狠狠扇了这个皇卫队员耳光,骂道:“打人滴的不行!皇军从来不打人滴,明白!”
“明白,明白!”
这个皇卫队员一边捂着脸,一边赔着笑容,不住点头哈腰。难为这两个汉话都不利索的人,交流的如此畅通。
“吆西。”
东村满意的点了点头,视线落向身边那个趴在地上的朝鲜商人,很是和蔼的弯腰伸手:“老乡,你滴不要害怕,我们滴,大明皇帝亲军的干活,仁义滴大大滴。”
“啊,啊…”
姜姓商人懂些汉话,见面前的大明天兵军官说话十分和气,心中顿时有了指望,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便准备向对方诉苦,没想对方却笑着问他:“老乡,你家有钱滴没有?”
东村伸出右手,三个指头并在一起相互磨擦。
第五十一章 郡守
公公一大早爬起来就骂娘,藩属小国就是经济落后,堂堂的县衙连个冰窖都没有,害他老人家晚上睡得极度不舒服。
心里窝火,就得找地方发泄,原是要叫来林审药等一干南阳佐官训个话,强调一下中朝关系友好的重要性,但当那两个专门服侍的朝鲜姑娘过来后,公公这心气自然而然消了。
炎炎夏日,还有什么能比眼前所见更降暑的呢。
“女子,生儿育女便是德,多子多孙便是福,以后,夫妻间要多行礼,要多孕育后代,唯如此,家族兴旺,国家兴旺,尔国虽是咱天朝藩属,但在天子和咱眼里,尔国官民亦等同天朝子民,是不分内外的…”
魏公公一边拿湿毛巾擦拭额头、背上汗水,一边对这两个朝鲜姑娘谆谆嘱托,希望她们能够用实际行动保持胸前的继续发育。
说话间,视线不时在二人胸前移来移去,公公此举却非心有龌龊,而是十分单纯,意通过这个小小的举动表示天使对藩属百姓的重视。
果然,效果极好。
“以后若有机会,可到天朝找咱,去了地方不用你们花钱,报咱的名就行,咱天朝那是花花的天下,可有你们看不着,尝不到,玩不到的好东西咧…咱家这人也最是亲和,就喜欢和你们这样的姑娘打交道咧…”
公公说话间,慈眉善目的抓住一个朝鲜姑娘的白嫩细手,在上面好生抚摸了几下。尔后将擦拭后的毛巾随手递给左侧的姑娘手里,许是贴得太近,这手无意间触碰到了一颗突起的嫩头,公公忍不住两指合一夹住往外拽起,然后不等人姑娘有所表示,打个哈哈负手出屋了。
到了县衙大堂,就见一干朝鲜佐官早就侯在那了。
“各位,早啊。”
公公笑容满面,刚刚占得的些许便宜让他老人家筋骨舒松,眉清气爽的很。只是,一众朝鲜佐官们却个个愁眉苦脸,看着天使他老人家欲言又止,唯唯若若的样子。
“怎么?看诸位神情,莫非有事?若有甚事尽管说来,咱家一定会你们做主…便是咱的部下在城中犯了什么事,咱也是秉公执法,绝不轻饶!”
朝鲜官吏都是会汉话的,公公和他们之间不需翻译。
一帮朝鲜佐官却是犹犹豫豫的,相互之间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人敢上前将昨夜的事道来。
“诸位不必顾虑,只要有人敢败坏天兵名声,咱家一定取他项上首级!”公公再次重申。
只这重申之语却让朝鲜众佐官原本的念头再也兴不起来了:天兵的名声似乎不太好败坏啊。
“若是无事,咱便要启程赴郡里了。”
公公懒洋洋的伸了下懒腰,很是不快的于众佐官道:“你们那郡里是怎么回事,咱的告谕已去数日,为何不见郡中来人迎咱?莫不成那郡守也和这城中县令一般,视我天朝为敌吗!”
言毕,重拍桌子,怒道:“咱天朝与尔国有生造、再造之大恩,尔国却如此怠慢天使,真是可恨!…想十数年前若非我天兵奋勇入尔国,那倭人岂会狼狈而逃,尔等又如何能在此与咱说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咱不求尔国如此,但亦要有所表示,岂能如此这般无礼!真当我天朝官兵将士踏不平尔王城么!”
“大人息怒啊!”
众朝鲜佐官闻言吓的立时跪伏在地。
公公意识到自己话重了,面色稍缓,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如此,然后低声吩咐左右一句。
稍时,便有亲卫数人各端了一木盘过来,木盘上面各放有二十枚银锭,看份量怕有六七两重。
“这?…”
众朝鲜佐官见着那些银锭都是不解。
“一人一份,尔等收住便是。”公公也不与他们多说,目光看向那林审药。
林审药迟疑一下,便上前默默接过一盘。余者见状,谁也不敢不拿。
公公满意点头,道:“城中诸事,诸位还须好生用力,昨日天兵入城,难免有惊扰之举,这百姓情绪还望各位好生安抚。”
“我等谨遵天使吩咐!”
林审药带头喊道,昨夜他家中也有天兵进来讨碗水喝,损失不小,不过相较一无所有,这盘银锭多少也能弥补一二。
魏公公欣然点头,又问:“丁教授何在?”
这声叫唤把那丁教授吓的一个哆嗦,赶紧上前应声:“下官在!”
“尔很好!”
魏公公走上前去,亲切的拍了拍年过半百的丁教授肩膀,赞道:“倘尔国官吏人人如尔这般孝顺,咱大明天朝与尔国友谊便是世代永存,子子孙孙不忘矣。”
“呃…唔…”
丁教授显然很是激动,泪流满面,却是不知当说些什么。
然就在此时,一佐官可能觉得这场面实在是不堪,对不起全城百姓,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便将那盘银锭愤然丢在地上,喝喊道:“大人呐,天兵昨夜满城劫掠,我城中百姓纷纷遭殃,几乎一夜之间赤贫…”
不等这佐官说完,林审药和丁教授不约而同转身怒斥一声:“放肆!”
“胡说八道,上国天兵如何会劫掠百姓,你莫要败坏天兵名声!”林审药一脸大恨。
丁教授也是气的浑身发颤:“昨夜明明是贼人宵小作乱,与天兵有何关系,郑检律休得血口喷人!”
“你们!…”
郑检律心下不岔,欲将事实真相说出,然刚张嘴,脑后就遭异物重击,疼的立时蹲倒在地,拿手一抹,竟是流血了。
“带下去。”
魏公公将被砸了个洞的木盘随手丢在一侧,从袖中摸出一块白帕擦了擦了手,淡淡扫视众佐官:“还有谁见到天兵在城中劫掠了?若有,咱家定为尔等做主。”
答案,没有。
公公微哼一声,正欲要那林审药带自己到县衙的库房看看,胡全匆匆赶到,报称:“禀公公,城外来了一队人马,说是钟城郡守一行来拜见公公。”
“噢?”
一听郡守来了,公公自是高兴,忙要胡全将人带来。堂中众朝鲜佐官此时也都暗自松气,他们级别不够,这城中的烂摊子唯有郡守大人才能处置噢。
领着随员快赶慢赶,结果发现南阳城头飘扬的是大明天朝的旗帜,朴郡守知道大事不妙,一定是那县令柳显忠开罪了天使,引得天兵攻了城,因而心下甚是害怕,唯恐天使牵怒自己,待城门大开,一队披甲执兵的骑士冲来要他马上入城觐见天使时,朴郡守内心的恐慌已达极点。
故而,人至衙内,他便“扑通”跪下了,口呼:“天使息怒,不孝子藩属小官朴正泰给您磕头了!”
说话,“咚咚”三个响头,抬起头来却愣在那边:怎滴眼前这天使如此年轻,恍若他孙子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