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母女俩都委屈
魏公公请寿宁公主给皇爷上的奏疏,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陛下,您老给块地方,这地方往后就是您老的私人提款机了。
按魏公公的设计,吴淞口方圆数十里地全部归为特区,设海事提督衙门专管,对外称海事特区。
特区内不论是人还是物,民政、军务、贸易、诉讼等都由提督衙门负责,不受松江府牵制,更不受应天巡抚管辖,只对皇帝陛下一人负责。
海事特区成立之后,对外由海事提督衙门指挥皇家海军扫清洋外盗寇,控制海路,并成立远洋商队,在海军的保护下和周边各国进行贸易,以为特区换来大量经济利益。
当然,在奏疏中,魏公公也委婉的表达了如下观点,即敌人如果强大,咱大明暂不能灭其国或将之打败时,便当与之贸易。如敌人弱小,则以王化待之,使其人成为我大明之人,使其地成为我大明之地,使其物产成为我大明之物产。这段话,如果将“我大明”三字替换为“我皇帝”,则势必更加直白。
对内,提督衙门将开展大规模招商引资活动,从事丝绸、瓷器、茶叶等海贸热销货物的商人都可以向特区提出申请,持提督衙门发给的凭证成立商行。
提督衙门定期组织各商行出海贸易,或各商行自己联合起来呈请提督衙门准予租借货船,提督衙门也可以同意,并派皇家海军保护。如不须保护,也可租借火器等自保武器,以确保船队安全。
总之,在特区内从事商业活动的商行,提督衙门不收分文税收,只需各商行向提督衙门交纳一定的海军护卫费及少量船只维修费即可。
为了吸引更多的商人来特区贸易,魏公公将这笔费用定为“二十抽一”。即如利润为二十两,则只收一两银费用,此外不再收取分文。
这笔费用是魏公公实地考察,并和蔼可亲的询问几个从事海贸的二道贩子后给出的数据。
这在皇爷眼里看来肯定是很吃亏的,不收商人的税,你小魏子给朕倒腾个屁的特区啊。但看到后面又说皇家海军在海外“采购”的货物,特区商行必须购买一定额度,并代销一定额度后,皇爷不由沉思起来,旋即微一点头,对这个制度安排颇满意。
用民间的话讲,那便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了。
相对于从商人那里收取一笔数目少得可怜的费用,皇帝陛下更倾向于让商人大量购买海军“采购”回来的货物。
因为,后者能够见到的利润更多。
但魏公公的设计思路却和皇帝相反,他认为特区将来真正的大头利润就是那笔从商人处收取的可怜费用。
但这取决于特区能够做到何种程度。
商行的数目决定特区的繁荣,故而魏公公向皇帝陛下提议,在特区内直接建立大量厂房作坊。这些厂房作坊由提督衙门先期负责修建,铺好下水,修好道路再租借给入住特区的商行直接开设作坊,省却商人的时间和精力。
同时,提督衙门根据商行的要求,在特区内替商行大量招募工人。而商行除了雇佣提督衙门招聘的人手外,也可以从特区外带入人手。这个安排就是确保特区内不会出现“用人荒”。
另外,为了保证特区的经济繁荣,魏公公向皇爷提出了基本酬劳说。
即凡在特区内从事手工业的工人,都能领取一个基本酬劳,这个基本酬劳比之特区外要高百分之三十到五十。
初期,考虑商人入住不会太多,为了提高商人的积极性,提督衙门还将补贴一笔钱供商人发放工人酬劳。
“只要工人酬劳比特区外高,便不虑商会招不到工人。有了大量熟练工人,生产效率就会大幅度提高,做出来的货物多了,贸易规模就能大且频繁,这样海军定期组织出海贸易,提督衙门就可以从中获得大笔收入。”
为了皇帝陛下能够真切明白特区的好处,魏公公概括了那么几点。
一、便是可以利用商人的资金促进特区和海事的发展,言外之意自是他魏公公手里没多少钱,皇爷这边又不拨,所以迫切需要“民间资金”注入,从而让海事这条大船如期启航。
二、有了提督衙门构建的平台,商行入住之后就能迅速提高生产力,从而提高特区产货物的质量,增强货物竞争力。
这一条其实就是针对闽浙沿海其它从事海贸的走私商人的。
自隆庆开关草草结束后,大明如今并没有在官方层面开海,所以繁荣的海贸的主体实际是沿海的士绅集团。
现在他魏公公奉旨开海,除了枪杆子要硬,也得在货源方面有足够的强势和吸引力,这样才能保证特区产的货物能够源源不断销往海外。
如此一来,就得两手抓。
一手抓就是靠海军打击“海盗”,垄断海路。
另一手则是从货源上彻底压倒走私集团,当海外的洋商们热衷于购买特区商品时,沿海其它地方的走私集团自然就会没落。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可以预见,在不久后的将来,南中海及江浙闽粤沿海地带必将腥风血雨。
魏公公提出这一点,也是希望皇帝陛下能够给他足够的支持。魏公公不求皇帝陛下配合他扳倒沿海士绅集团,只求皇帝陛下能够多“留中”就好。
三、魏公公提出一旦皇家海军成功开辟新的海路,肯定就能扩大出口,不仅能够带动特区经济的繁荣,也能带动周边发展,使沿海的手工业者在自觉和不自觉中融入特区模式。
“党派之争唯利,无利则无党派。今设特区,则从根本之利着手,无有金钱之利支持,朝争自会平息。”
魏公公如此大白话坦言,他这是告诉皇帝陛下,他魏良臣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您老人家在宫里呆的安稳,腰杆也能硬,不致于受了气就要闹绝食。
其它几点则是魏公公从商业管理模式总结的,大致就是他鼓捣这个特区及提督海事衙门出来,不但但是为皇帝弄钱,也是为了替皇帝培养一批人才,今后,特区模式不仅仅在吴淞口,其它地方也可以设立。
甚至于关外辽东、西北等地都能设立,所区别不过一为海利,一为塞利而已。
只要沿海特区能够成立并正常运转,魏公公相信,这个模式绝对能套用到关外建州和塞北蒙古诸部落头上去。
“奴婢坚信,只要特区办好了,所得之利足可叫皇爷撤矿罢税….奴婢同时秉承一点,那就是特区必须坚持皇帝领导,因而奴婢提请皇爷委任福王殿下兼管特区。”
奏疏的最后,是有关被魏公公“绑票”的东林书院讲师和学生们,魏公公只用了两句向皇帝陛下交待此事。
“臣所募之兵多为文盲,大字不识一个,特区之设又无有文官可用,故重金礼聘东林一众,暂在奴婢处教书育人三载。并奴婢出海之后,须于海外广播我大明皇帝仁义威武之名,三两大儒可充此任。”
全文未提半个字吴淞水营管营游击姜某之死,魏公公希望皇帝陛下不要太过在意此事。潜台词是人都杀了,陛下您就向前看吧,这黑锅如果您不背的话,奴婢这里就寸步难行。
随奏疏一起递进宫的是十万两银子。
这十万两银子可不是魏公公打江南运回来的,而是姘头寿宁公主从海事债券发行金里挪出来的。
当然,寿宁殿下不会对自个父皇说钱是她拿的,姘头在江南犯了那么大的事,她要不把这窟窿给补了,将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没爹了。
要说公主殿下也真是委屈,拿这十万两银子出来的时候,可是哭的眼通红。驸马爷在边上瞧着都心疼,唯恐妻子动了胎气。
翊坤宫,万历很大方的表示要给贵妃娘娘一万两银子,可贵妃娘娘却不高兴,因为丈夫并没有同意让常洵兼管小魏子提出来的那个海事特区。
“常洵今年二十五了,陛下先前许他四万顷地,没来由的就给折了一半,说好的把湖广、云南各地的矿税都给他,可直到现在常洵也没拿到,光担了个叫外人骂的名。常洵自个不说,不敢说,陛下你这当爹的心里就没数么?…我不管陛下怎么想,反正你既同意设这特区了,怎么着也得让常洵把这事给担了,也算我这做娘的给他贴补一些吧。”贵妃娘娘越说越委屈。
“这事不能让常洵担啊。”
万历有他的想法,虽然叫海事特区,方圆也不过数十里地,可祖制藩王不能干政,更不能督军。要是叫外朝知道他让常洵兼了这特区,恐怕明儿个就齐致开骂他了。
贵妃娘娘可不答应,哼了一声:“这又不是外朝的事,是内廷的事,你这个皇帝怕什么?”
“我不是怕,”万历讪笑一声。
贵妃娘娘打断丈夫,眼神既哀怨又可怜:“你要不怕,怎的就瞒着我应了叶向高要赶常洵就藩呢!”
第七百零六章 读书识道理,劳动最光荣
感谢脸上有微笑同志的百元打赏!
……
万历没话说了。
这事,他心虚,事先可是一点没和贵妃通过气。
而每当他心虚时,就会下意识的、很诚恳的看着自己的爱妃。
就那么看着,静静的看着,一动不动的看着。
千言万语全在流露深情的眼神中了。
二十年了,皇帝陛下始终都是用这招。
当真是夫妻感情,全靠真情。
别说,贵妃娘娘还真吃丈夫这一套,哪怕她心里堵的慌,十分的委屈,还是幽幽的叹了一声:“哎,许天意难违。”
说到这个天意,万历神色也是一黯。
当年,贵妃产下常洵之后,万历十分高兴,夫妻感情又如胶是漆,于是就赐给贵妃一个玉盒,盒中白纸黑字写的是立皇三子常洵为太子。
后来国本争的厉害,万历想起十五年前赐给贵妃的玉盒,便叫太监将那玉盒取来。接过玉盒时,外面的封记依然,可打开盒盖时,里面的一幕却叫夫妻二人目瞪口呆。
原来那写有“朕立皇三子朱常洵为太子”的御笔,竟被小虫嚼碎,字迹早已无法辨认。贵妃当时就大惊失色,昏了过去。
万历这里也是震惊万分,密封的盒中怎么就进了虫子,这虫子怎么就咬碎了御笔呢,难道真是天意不可违?
在此打击下,再加上满朝压力和太后的责问,万历终是下诏册立长子常洛为太子,结束了长达近二十年的国本之争。
这些年来,每每想到此事,万历和贵妃心里都为隐隐作痛。
“朕不是不想让常洵在朕身边多呆些日子,可祖制藩王必须就藩,朕也不能老拖着不办。爱妃也知道,朕的朝臣们和朕都反着来,这一次要不是江南的事,叶向高哪理会同意常洵明年才归藩呢,说不定今年就要催常洵走了。”万历将手轻轻搭在贵妃肩头。
“难道叶向高知道陛下的决定,就要来催常洵马上走了?”贵妃有些着恼。
“这倒不会,叶向高也怕朕和他一拍两散呢。”
万历目中闪过小小的得意之色,叶向高肯定会知道他没有处置魏良臣,反而还同意请设特区和皇家海军的事,但聪明的叶阁老却不会进宫再找他这皇帝说理。
原因就在于,叶向高有顾虑,这顾虑便是福王归藩的事。
万历比谁都明白,魏良臣在江南闯的祸和福王归藩根本不能相提交论,叶向高一心想在任上把福王赶回洛阳,为此前后上书多次,还联合部臣进谏,万历却硬拖着不办。
这一次万历终是松口,虽放在明年,但于叶向高而言也是任上最大的功绩了。为此,叶向高不可能为了江南的事再和他皇帝力争,首辅大人此刻就如在瓷器店打老鼠,束手束尾的很要是把皇帝陛下惹急了,福王就藩这事说不定就能黄了。
福王肯定是要回藩的,他已经在京里滞留了几年,万历再不放人怎么也交待不过去,因而其实早就有意放人了。能再拖一年,对皇帝陛下而言,也是意外之喜。顺带着江南的事也能压下,怎么算,都是皇帝陛下难得的一次胜利。
好笑的是,福清相公这一回入了套,必须无条件配合皇帝陛下行事。至少,江南的事,他福清相公就得替皇帝陛下顶住,如此一来,皇帝陛下就乐得清净。
“陛下倒是好算计,一石二鸟,只可怜我那孩儿叫你这做爹的当筹码了。”贵妃娘娘很没好气,“不过陛下既已决定了,便是金口一开再难收回,罢了,臣妾也不愿陛下为难,省得陛下说臣妾是没见识的妇道人家,也省得外面说我郑家老是惦记着那东宫宝座。”
万历“哎”了一声:“爱妃这又是听了什么流言闲话,说这个干什么。别人不知你郑家无有此念,朕难道不知么。”
“陛下知道又有什么用?上回妖书案人家就说你这个皇帝是不得已才立常洛为太子,可仍有改立常洵之意,闹的满城风雨的……现在外面都传成是我郑家这个狐狸精迷惑你这皇帝,替儿子贪图那大位了……也好,常洵就了藩,人家总不会说我郑家是痴心妄想了。”贵妃神情有些难看。前几天国泰进宫时对她说了不少外界流言,没一条是说郑家好的,可把贵妃气的够呛。
万历摇了摇头,有些恼火道:“妖书一案早已结案,外间如何还能再乱传!”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人多想,皇长子朱常洛是万历二十九年册立太子的,三十年的正月,万历下诏书命太子朱常洛到文华殿西厢房继续上学读书。
而仅仅过了两天,万历又下诏书命福王到武英殿西厢房上学读书,两个王子,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平起平坐,如何不令人怀疑。
这几年福王受封之后又赖在京里不走,自然更让人生疑。妖书案虽已结案,但事态和国本之时并无什么区别,有心人自然会联想皇帝留着福王在京,是不是还有改立之心。
这也是叶向高为何将福王归藩当做朝廷首等大事来办,为此还顶着党内压力,说服**星、邹元标等人,“消极”应对江南事件的根本原因。
福王一日不归藩,对于在国本之争出了大力的东林党而言,就是一柄利剑。
太子如愿登基则罢,如果是福王登基,后果不堪设想。
福王当了皇帝,能饶过东林党他们?
“是人都有张嘴,人家说什么你这皇帝还能管得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国人不敢言道路以目,陛下不是周厉王,还能把人家的嘴都给缝了不成。”
贵妃有些心灰意冷,“归藩就归藩吧,不过特区的事,陛下必须给常洵,这也算是你这个做父皇的给他一些补偿。”
“此事…”
万历觉得不妥,特区内不止有民政事务,更有提督海军之权。
亲王掌兵,是犯了大忌的。
他这皇帝在时好说,要他不在了,太子登基,难保不会手足相残。
“不行也得行,人良臣不是说了么,特事就要特办。再说那特区左右不过巴掌大的几十里地,都不及一乡一镇,又是归宫里管,和外面没关系,陛下叫常洵领了这地有什么不可的。”
贵妃态度也很坚定,在她看来,同意常洵离开已是她这个母亲最大的无奈和痛苦,如果再不能为儿子争取一些物质上的补偿,她这做母亲的真是失职。
虽说特区还未设立,但贵妃可是从魏良臣的奏疏中看到了特区的未来。她不比一般女人,读书甚多,见识也广,清楚海事这一块,自古以来可都是有大进项的。万历也是明白,否则也不会叫那魏良臣充个内廷“临时工”替他出海办事了。
而且,魏良臣把吴淞口水营改成皇家海军,好处太大。他那奏疏中虽未直言,帝妃二人却都从中看出依靠海军把持海路的意图。只要皇帝不下旨命令其它地方的水师攻打皇家海军,皇家海军就能垄断洋面。
届时,还能没有大利?
“都是骨肉,陛下对常洵就不能大方一回。”贵妃脸上又哀怨起来。
“那…那便让常洵代朕先领了吧,只能代领,常洵可不能去江南。”
万历对儿子也有愧疚之情,见贵妃态度坚决,只得松了口,话却说在前头,常洵只是挂职,好处可以给他,但不能真的去江南管理特区。
贵妃闻言一喜,万历则暗自寻思找个什么由头挂在常洵名下才不使外朝反对。
“太子有陛下的江山,想来也不会在乎弟弟多块巴掌大的地。”
贵妃说这话有些酸酸,饶她再是开明的女人,于子女利益这一块仍是看的极重,哪怕她已经失了替儿子争取东宫的念头,心里总归是有些不甘心和放不下。
和江山社稷相比,区区特区又算得了什么呢。
“常洛为人还是有些肚量的。”
万历笑了笑,想到一事,对贵妃道:“朕替校哥儿物色了个老师,是翰林院的孙承宗,这人很是不错,文武双全,想来校哥儿当喜欢。”
贵妃闻言神情一滞:“崧哥儿也是你的孙儿,陛下怎的不替崧哥儿物色老师的。”
万历一愣,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这事。
贵妃兀自来气,气鼓鼓的坐在一边,不想和丈夫呆在一起。万历讪笑一声,巴巴的挪到贵妃边上,赔着笑脸。
贵妃气了一会,丈夫那样子叫她也发作不得,白了他一眼,露出些许笑容道:“寿宁有喜了。”
“啊?”万历哈哈一笑,脱口就道:“朕还以为冉兴让不中用呢,成婚一年多不见寿宁肚子有动静。”
贵妃叫这话气着了:“你这做岳父的说的叫什么话。”
“人话,人话。”万历嘿嘿一声。
“寿宁成婚一年了也没怀上,这次终是怀上,我这当娘的也是替她欢喜。从前,我们对她有些过份了。”
“是啊。”
万历知道贵妃指的是何事,现在想来,要不是魏良臣,他们夫妻二人还一直叫赵进朝、梁姑婆那些刁奴蒙在鼓里呢。
“对了,你不说寿宁我差点忘了,”万历搓了搓手,“寿宁那边分息了,你爹和国泰都得了不少红利,朕这边也分了,不过拿他们比少了许多。”
“见钱眼开。”
贵妃真不知怎么说丈夫才好。
“皇帝也是人,这家国大事哪样不要钱?朕又不是天上的神仙,说变就能变出钱来的。”万历理直气壮。
贵妃懒得和丈夫争辨,她有些困惑道:“寿宁是哪来的钱分息?这海事可八字还没一撇呢。”
“唔?”
万历叫这问题难住了:是啊,海事根本没进项,寿宁那丫头又哪来的钱分息的。
“莫非是?”
贵妃想到了,万历也想到了。
“光出不进,这样可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寿宁岂不背上一屁股债?”贵妃有点替女儿担心了。
“朕准了海军和特区两事,海事当有眉目了。”
万历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摸了摸贵妃的手,嘻嘻一声道:“真撑不了,也不是咱闺女欠债,是那个替咱们办事的内监魏某欠债,你爹和国泰他们要债也是找魏某要,怎会跟寿宁要呢。”
“无赖。”
贵妃轻骂一声,丈夫这嘴脸活脱脱一幅无赖样。
万历笑了起来:“放心吧,朕不会耍无赖的。天塌下来都有朕顶着,只要有朕在,还怕海事办不成么。”
“我啊就怕你耳根子软,叫外面一嚷嚷,就把事给撤了。魏良臣这回可是得罪的东林党,他把人家书院烧了,把人绑了,你以为你这皇帝就能替他压下去了?你真要有这本事,常洵也不至于…”说到这,贵妃不禁心头一痛,微叹一声。
“贵妃可知,朕不但见钱眼开,更视财如命呢,海事这块,朕可是和矿税一般看重的。”万历摸了摸额头,“朕准备给魏良臣拟道旨,让他出钱把东林书院重修了。”
“重修?”贵妃讶然,“你不是说烧得好么?”
“说归说,做归做。朕应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那东林书院毕竟程朱理学的道脉,朕要不有所表示,也未免寒人心。”万历了胡须,“也算是给叶向高一个交待。”
“你要人修书院,打算给人多少钱?”贵妃好笑的看着丈夫。
万历有些尴尬:“良臣办事得力,脑袋也活,这修书院的钱当能筹得到。”
“一毛不拔。”
贵妃无话可说。
几千里外的吴淞口,此时热火朝天,一派忙碌景象。
按照魏公公提出的“要想富,先修路”的口号,吴淞口的百姓和没有训练出海的士兵都被动员起来修路一条可以并排奔驰六辆马车的石板大路。
修路的工地上,赫然有上百个身影与附近忙碌的百姓、士兵截然不同。这些人看着要么斯斯文文,要么弱不禁风,要么就是长须翩翩。
他们正是被魏公公从无锡“绑架”过来的东林书院师生们。
一个监工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做成的喊话筒正对着东林师生们喊话:“魏公公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劳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所以大家千万不要觉得修路苦,是公公虐待大伙,不尊重大伙,这实是公公的一番良苦用心,希望大家能够明白劳动者才是最光荣的….来来来,都跟着我喊,读书识道理,劳动最光荣!”
第七百零七章 东林十二将
监工的这位也是个阉人,俗称自宫白,就是早先南苑校兵时及时扑倒总爷郭七癞子的那个宋四宝。
为此,魏公公特地赏了宋四宝一块银锭,前两天又叫这宋四宝负责监东林书院师生的工,也算是物尽其用。毕竟,净了身的人,阳气不足,很难再为军伍之事。
叫这宋四宝做监工,魏公公也是没办法。他自个太忙,手下的武官们对东林书院这帮人又有些敬重,若叫他们监东林的工,估计会偷偷放水,使得东林这帮人磨他魏公公的“洋工”,起不动欲降大任,必先劳其筋骨的效果。
所以,魏公公索性叫宋四宝做这事。历来读书人不都说太监和他们是天敌么,怕什么就当用什么。
一物降一物,读书人怕太监,不用太监对付他们又用谁。
宋四宝得了魏公公的“重用”,那真是欢喜极了,两天下来,是真没辜负魏公公。带着一帮魏公公拨给的“爪牙”,硬是把一帮读书人给累成了狗。
拿着铁皮筒子激励了东林师生一番后,宋四宝乐呵呵的提着小桶就到边上的两间茅草屋刷标语了。
标语是用石灰水刷的,一刷一抹白。
按魏公公的要求,道路两侧只要能刷上字的都得刷上,还得遍插旗帜,务必做到每一个经过之人都能感受到海事特区蓬勃向上的朝力。
这个“朝力”是什么,魏公公讲的不多,下面人也只能猜测,各种说法都有。有说是为了钱的,有说是为了名的,有说是为了权的,各种说法都有,归结起来其实就是物质。
魏公公在动员大会上也说的明白,他老人家奉旨在此设立特区,创建海军,就是要带着大家伙过上好日子,过上书中说的小康生活。
什么是小康?
有读过书的了解一些,说什么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是谓小康。
但据一些魏公公身边人透露,魏公公说的小康就一句话,叫什么家家有楼宇,户户有财产。
不过虽然说法不太一样,但听着大体差不多,很是吸引人。
魏公公发下来命书写的标语也都是大白话,什么都有,宗旨就一个,大家伙齐心协力努力干,开创出特区美好的明天。
宋四宝正刷的那条标语叫日子就是金钱,速度就是生命。
日子,宋四宝懂,天天过日子,这一天天的不就是日子么。速度他也明白,走路慢吞吞的,跑起来却快。但这两个词和金钱、生命联系在一起,饶是他上过几天学堂,也不甚理解。
有心想去问问那些干活的大儒,可想着魏公公的交待,要时刻表现出比这帮读书人更加激昂的精神状态,宋四宝便没敢去问。心里寻思,等有机会当面请教魏公公便是。这会去问那帮人,指不定叫他们笑呢。
也幸亏宋四宝没去问,不然真叫人家耻笑。
进士出身,常州教谕顾大章早看到墙上刷的标语了,当时就跟身边的徐宪卿道:“什么乱七八遭的,日子如何是金钱,速度如何是生命,魏阉将这等书语题在墙上,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这徐宪卿也是倒霉,他是太仓人,两年前就考中举人了,只等两年后进京参加进士试。为了提高中榜机率,在乡试座师陈恩铭的推举下特意进东林书院“进修”的,原想借此和东林党拉上关系,从而能够在会试中得到照顾,不想,现在倒被魏阉给绑到吴淞口来做苦力了。
此人却不知道,那魏阉对他格外看重呢,因为在《东林点将录》中,他徐举人名列最后一名,是谓地劣星活闪婆。
魏公公这网撒的大,捕获也多,除了天闲星入云龙高攀龙、地魁星神机军师顾大章这两个座列前十的大头领外,还捞了天捷星没羽箭艾允仪、天空星急先锋黄尊素、天究星没遮拦阮大诚、地囚星旱地忽律游士任、地正星铁面孔目程正己、慧星一丈青孙必显、地奴星催命判官涂一臻等共十二员东林干将。
这些人除了高攀龙和顾大章是进士出身,其他人这会都还稚嫩着,一点也不知道不久后的将来,他们会对朝政起到什么样的影响。
高攀龙和顾大章声名显赫,但魏公公对他们没兴趣,倒是阮大诚和黄尊素让他老人家惊喜交加。
阮大铖这人十分的传奇,先东林后阉党再汉奸,人生经历十分复杂,综合起来看就是一小人。
但是,魏公公知道,这位阮大铖同志有钱,十分的有钱。
江南富豪榜上,这位的家族至少是前三。
魏公公平生除了喜好探究人间大道外,就是喜欢钱了,他很乐意跟富豪打交道。
好在,他老人家还是很理智的,没把阮大铖提出来给“拷赃”了,因为眼下这位阮同志还是个雏,对家族影响力不够大,当不了阮氏的主。你拷的再狠,也弄不出多少钱。
因而,魏公公不动声色,只叫这位阮富豪参加下劳动,体验下圣人说的饿其肌肤,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的滋味。
唯有知道苦,才能晓得争取甜啊。
黄尊素这个人,也不是凡人,其人和汪文言并称东林两大智囊,天启年间叫许显纯给钉死了。
黄尊素的儿子黄宗羲便是明亡之后的一代大儒,提出“天下为主,君为客”的民主思想,与顾炎武、王夫之并称明末三大思想家。
魏公公这人喜欢和人谈思想,特别愿意从根子上改造人,所以他决心改造一下黄尊素。改了老子,自然就能改儿子。有黄氏父子将来帮他魏公公做些道统研究,思想宣传,想来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托塔天王李三才之所以没让魏公公绑来,除了人年纪太大外,其实是魏公公知道这位李天王活不了多久。
外界现在有不少人说顾宪成是他魏公公气死的,虽然听着很滑稽,稍微有理智的人都不会信,可世上没理智的人却是占多数。
所以,魏公公不可能把个快死的李天王弄来,他的敌人是东林党不假,但东林党的有些人还是很得民心的。
扬名立万,也得看看对象。
第七百零八章 魏公良臣文集
某种程度上,魏公公这人也算是欺软怕硬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和东林党的矛盾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魏公公希望将来能够缓和处理,为此,他可不想担上弄死托塔天王的名声。
放就放了吧,听说李天王这会在苏州城中跳的正欢,就看他老人家能蹦哒出什么来了。
魏公公现在是有恃无恐,五千兵马在手上,南直隶的大员们想动他也得掂量下有没有这个实力。
最重要的是,圣旨一日未下,想动他魏公公的大员们就得考虑皇帝陛下究竟几个意思。
这几天,应天巡抚曹时聘嘴上说的狠,可也没见他手下的兵丁越过魏公公划的红线一步。
这说明什么?
说明曹时聘心里没底,不知道怎么办。
不动最好,动了魏公公也不怕,他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寿宁那姘头有没有把她爹买通。他那便宜丈人又是不是会同意在吴淞口设特区的提议。
魏公公这会人不在营中,他去接南京守备衙门的人了。
南京守备衙门和魏公公的提督海事衙门是属一个公司的,人家又是江南的地头蛇,镇守中官更是东南半壁江山的头头老大,所以魏公公自然不能架子太大,他要表现的热情些。
为此,魏公公特意叫郑铎去上海县请了几个姑娘。
……..
顾大章发着牢骚,徐宪卿却没功夫接这话头,因为要是晚间不能把这堆石子清掉,他们就没饭吃。
原先在运河船队上时,东林众人日子还好过些。许是顾虑到岸上有很多人看着,所以管事的对他们东林书院众人还算和言善色,饭食供给也好。
可自打来了吴淞口后,这待遇瞬间直下,让人叫苦都叫不出。
东林师生们三人一组,埋头挑运着路边的石子。一个个累的满头大汗,不少人手脚都起泡了,腰也酸疼的直不起来,想歇会,边上拿鞭子的监工却不让他们歇,要是顶几句,那鞭子就毫不留情抽上来。
这把东林师生们气的够呛,要知道他们当中的大半人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啊!
本朝开国至今,还未遇如此荒唐之事呢!
景逸先生高攀龙真是做不动了,哪怕身边的弟子替他分担了许多,他也做不动。人老了,这身子骨就是不如年轻人,不服老也不行啊。
见景逸先生做不动,两个弟子忙请他老人家先坐下。
高攀龙点了点头,便往地上坐了下去,可屁股刚落地,耳畔就传来尖利的嗓音:“那个谁,哪个叫你做下去的!”
来的是宋四宝,他刚刷完标语,拎着铁皮筒过来准备激励下读书人好好干,就瞧着有人在偷懒了。
高攀龙再也忍不住了,他气的将手中篮子扔在地上,喝骂一声:“老夫乃进士出身,你这阉贼爪牙却要老夫做这苦力,你莫不如害了老夫!”
“进士出身又如何?”
宋四宝认出这老头是什么景逸先生,在这帮东林师生中威望很高,但这不代表他景逸先生就能坏了魏公公定下的规矩。
“高攀龙,我家公公可是说了,劳动面前,人人平等。别说你是进士出身,就是状元郎,也得老实干活!”
宋四宝声音响亮,是刻意叫所有人都听清楚。
他这话也真是魏公公的原话,因为魏公公并没有把高攀龙这进士出身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须知这位高大先生辞官前不过是广东揭阳的小小典吏,七品官都没的。
所以包括高攀龙在内的几个进士出身在魏公公眼里也就是个履历,相当于在哪个大学上过学。至于举人、秀才,他更是不放在眼里。
“不干!”
高攀龙最恨阉人,气的胡子都翘了。
宋四宝嘿嘿一声:“景逸先生,我家公公对你老人家可是格外关照了,若不然,我怎能叫你这做轻松的活。”
高攀龙真是不想干了,他受不了这耻辱,断然说道:“你有胆便打死老夫好了,老夫今日说什么也不做了!”
“这天快黑了,魏公公说了,天黑之前你们不能把这堆石头清光,便没的晚饭吃呢。”宋四宝可不敢真把这景逸先生给打死。
“不吃就不吃,老夫饿死也不替阉贼做牛做马!”高攀龙气性上来,不管不顾。
宋四宝不乐意听这话:“景逸先生这话说的不对,你怎么是替我家公公做牛做马呢?先生明明是在替这方圆数十里的百姓干活,要知道这路修好了,造福的可是百姓啊。”
“休要嗦!”
高攀龙怒吼一声,“今日要打便打,要杀便杀,休想老夫再为阉贼出一分力!”
这吼声让周围的东林师生不约而同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一个个敬仰的看着高攀龙。
“景逸先生,那对不住了。凡事无规矩不立,您老这是自找的。”宋四宝脸顿时黑了下去,他一挥手,命左右:“来啊,请景逸先生去学习改造一下!”
………..
读书人都是懂道理的,但懂道理不代表他们就应该脱离劳动者,成为凌驾于劳动者之上的特权阶层。
魏公公不喜欢儒家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说。
虽然,他自个就是读书人。
他认为,只有深入到劳动人民中去,读书人才能懂得更大的道理。否则,他们懂的道理就是有着局限性,受阶级限制的道理。
这个道理,对读书人很好,但对于普通人却不好。
儒家说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什么是格物?
魏公公旗帜鲜明提出,格物不是探究事物,而是劳动。
唯有劳动,才能格物致知。
劳动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则心正,心正才能修身,尔后方可齐家治国平天下。
脱离劳动的读书人,懂的道理越多,对百姓则越坏。
任何事物,任何道理,都能在劳动中发现,都能通过劳动来实现。
所以,劳动改造,是纠正读书人脑子中迂腐、高高在上思想的有效途径。
因而,魏公公特意安排东林师生们集体劳动,他老人家可是用心良苦啊。
当然,要不是高攀龙在顾宪成头七那天鼓动书院众人拜祭顾宪成,魏公公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就把东林师生们劳动改造。
按他的计划,这帮人至少得先养一阵,让他们缓和紧张的情绪,适应新的生活方式才行。
劳动改造的最关键一环不在劳动,而在于改造。
“进去!”
高攀龙被两个爪牙推进一间小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桌子,桌子边是个板凳。
“好好学习公公的文选,好好反省,改改你那自以为是的臭毛病!”宋四宝在外面说道。
高攀龙这才注意到桌上还摆着一本书,上面写什么魏公良臣集选。
一个狗太监也有脸弄什么文集!
高攀龙气极反笑,倒要看看这魏阉有多少文墨,气鼓鼓的将这文集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行大字“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
第七百零八章 此地是宝山
魏公公满怀热情亲自迎接南都守备衙门的人,不想,对方却派人来传话,说是走到半道叫应天巡抚衙门的人给请去了苏州。
“岂有此理!”
新任皇家海军挂名总兵官王大力一脸恼火,这守备衙门的人什么意思?说的好好的,怎么能半道变卦呢,这不分明就是耍魏公公么!
“既是曹大人请去,咱家便先回吧。”
魏公公倒是没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一众随从跟他回去。
其身后不远处就是刚刚搭起来的牌楼,上书“海事特区”四个大字,这牌楼也是进出海事特区的第一道关卡,专门派驻一个把总领兵驻守,过往人员皆要验明身份方能进入特区。若无凭证就是官员都不能入内。
此点,也最为附近府县官员诟病,曹时聘在给朝廷的奏疏中更是将此做为魏阉“谋反”的证据,因为,这特区分明就是“国中之国”了。
魏公公不是不知道江南官员如何看他,也清楚上书说他造反的奏疏和题本肯定是如飞雪般往京师飞,但他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有个事情让他老人家觉得很有意思,那就是九年前被苏州绅民“驱逐”的苏杭织造太监孙隆不知怎么听说了他魏公公的事迹,特地从杭州给他送来了一份礼物。
这礼物不是贵重之物,而是孙隆自己书写的一首诗,诗名《石灰吟》。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石灰吟》和其作者于谦公的大名,魏公公是如雷在耳。在好生诵读几番后,他有点理解孙隆送这首诗给他的目的了。
这位孙公公的处境和遭遇,和他魏公公可是十分相似的。区别在于,孙公公叫人撵跑了,而他魏公公却把撵他的人给绑了。
单说现在的处境,二人也有些同病相怜。
眼下,南直官场众说纷纭,但基本上都判定内监魏某绝无好下场,孙隆在这个时候能给魏某送自己亲自书写的诗作,其心意还须多说么。
有感孙隆情义,又考虑于谦墓葬杭州西湖,魏公公于是题诗回孙隆。
诗云: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惭将赤手分三席,敢为丹心借一枝。
这首诗当然不是魏公公的原创,而是和岳飞、于谦并称西湖三杰的民族英雄张煌言的诗作。
魏公公这是以诗明志,以诗共和,清楚无比告诉孙隆,清白人间,唯有丹心。
想来也是有趣,两个太监在这以诗明志,也是世间罕有之事。
“孙公公是个好人啊。”
魏公公如此对身边人道。
………
“真不来了?”
负责联络事务的许大有见魏公公都带人走了,无奈只得叫人将雇来的乐班子解散。
郑铎想着人不来,那从上海县请来的姑娘自是要送回去,于是就准备叫人安排这事。不想魏公公却把他叫到一边,示意晚上要听人姑娘唱个曲子。
“来都来了,这钱总不能白花吧?晚上叫大伙都来,热闹一下。”魏公公说的很是淡然,似乎他老人家真的不舍得把钱白扔水里。
“属下明白!”
郑铎深知魏公公有某方面的特殊爱好,于是提议是不是派人将南都的二位夫人给接过来,以解公公思念之情。
“这个嘛…咱家身负皇命,特区及海军二事只压得咱家喘不过气来,哪里还顾得上二位夫人呢。汉朝的冠军侯曾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咱家这里是皇差一日不办好,便一日不为男女私情,要不然对不住皇爷,也对不住这特区和海军上下……”
说到这里,魏公公脸上露出些许凝重之色,目光坚定的看向远处正在搭建特区边界栅栏的民工们。
许久,他老人家突然扭头吩咐郑铎:“你明天就派人把二位夫人接来,咱家想着走之前有些事情得和二位夫人交待下,要不然心里也不好受。”
“是,是。”
魏公公说话前言和后语经常不搭,好在郑铎跟在身边日久,对此见怪不怪。
魏公公满意的笑了笑,继续策马缓缓向前,问郑铎:“对了,那个上海的毛县令有没有来找过咱家的麻烦?”
这说的是上海知县毛一鹭,也就是未来的应天巡抚,二叔的另一个干儿子。前番魏公公大闹的赌场据说就有这位毛知县的份子。
“毛一鹭哪敢来公公的虎须。”郑铎轻蔑一笑,“这上海县不但不敢来找公公的麻烦,倒还派人给公公送来了五千两银子,说是公公赢的。”
魏公公嘿嘿一声:“咱家赢的可不止这点。”
“上海县怕手头也紧。”郑铎轻笑一声,“这位知道公公惹不得,才来示好的。”
“倒是个明白人。”
魏公公笑着点了点头,“毛某比嘉定、华亭、昆山、奉贤、南江这几县要懂事的多,咱家日后可是他们的邻居,这邻里关系不处好了,这日子还怎生过法。”
“公公放心,嘉定和华亭几县若再敢刁难我们的人,属下就带兵去问个明白。”
“是要问明白,咱家是真金白银采办,又不是买东西不给钱。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魏公公说完这句,想到什么,忙对跟在身后临时充为“书办”的原吴淞水营管钱粮的库大使赵新全道:“这话记下,回头刊在咱家的文集中。”
“是,公公。”
赵新全连忙将魏公公所说记在心中,不敢忘了。
“圣人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温故方能知新,唯日日反省,才能将事做好。”魏公公抬头看眼前这方圆数十里地,很是感慨,“此地是宝山,咱家要治好这宝山,只能日日进步才行。”
众人只道魏公公说的宝山乃指这海事特区所在,按魏公公的说法,这海事特区将来不就是流金流银的宝山么。
却不知,魏公公这宝山另有含义,他脚下这块地几百年后真个就叫宝山。
感慨过后,魏公公一勒马缰,对左右道:“走,去会会那几个青皮,咱家还指着他们替咱拉客呢。”
第七百零九章 臭名在外
当务之急,唯人是矣。
皇帝的圣旨是没来,但特区已经动工,魏公公现在除了理顺皇家海军事务外,重中之重就是这特区的建设。
而特区建设重在两处,一是土建,二是人。
土建这块,魏公公用了一个时辰时间就将建设方案出炉了,很是简单,说白了就是修路盖房子,将生产、销售各自划分地区,然后集中建设。
这个方案最难之处在于吴淞港的修建,纯靠人力修建一处平整码头工程无疑是浩大的。好在,当下海船不是后世的万吨大轮,多是几百吨的船,只要码头大体平整,各处连接好,船只便可以直接停靠,从而不必要求深水港这一概念。
照猫画虎,结合后世理念,魏公公提出了“两通一平”的建设理念,即要求水通、路通,场地平整。
留守支队和涉及到村庄的百姓都被动员起来修路通水,工期相当长,技术人员也缺,所以提督海事衙门正对外招募大量人手。
开出的工价相较周边地区算是很高的了,对从事修路的官兵和百姓,魏公公也不定期进行赏赐,保证官兵百姓始终保持建设特区的积极性。
花钱如流水,魏公公路上弄来的钱几乎都投进了这无底洞,但对于浩大的工程和前期投资而言,仍是不够。
魏公公已然给北京的陈默等人发去指示,要求陈默等人在一月内至少要运二十万两银子南下。
为此,魏公公还得给寿宁那个姘头写信说好话,既要诉说他当下的困难,也要诉说未来的美景,务必使寿宁能够不拖后腿,如期把银子拨出来。
当然,信中魏公公肯定不能对公主殿下说过份的话,以防信叫驸马爷看见产生不好的联想。
礼物,魏公公却是要送的,他让人在苏州城找了好几家店铺,最终买了一盒精致的玉石,魏公公给这些玉石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八星八箭丘比特玉。
专门选了最大的那颗送给公主殿下,誓言此丘比特玉乃世间独一份。
这苦心,也当真是怕了姘头见他不在,昧着良心把债券发行的银子给吞了。
去北京专门送礼的讯兵另外还带了一颗世间独一份的丘比特玉,却是魏公公让他们送给东宫客妈妈的。
李娘娘那里,魏公公没敢送,只能心里放着。
因为技术人员的缺乏,影响修路进度,并且修路需要大量石子,魏公公就把兵仗局给他打包过来的那批火器铸造、维修师傅都派到了各处工地。
并且派安国寺等倭兵专门给这些工匠演示了定点爆破的法子,会了这法子后,吴淞附近及周边上海、嘉定、华亭等县的山林遭了殃。
周边诸县之所以对吴淞这边出去采办物资的人员刁难,最大的原因就是这魏阉的爪牙实在可气,公然用火药炸山,把几处名胜都给毁了。
如余山、薛山、辰山、天马山、机山等山峰,一座座的都倒了大霉。
如那凤凰山,海拔只有几十米,但山形修峻,宛若延颈舒翼,欲翔凌空之凤凰。山上有巨大青壁,高20多米,如斧削般,相传是元代文学家陶宗仪读书之处。结果,魏阉手下的倭兵半夜摸了过去,旋听轰的一声巨响,那青壁竟然生生被炸塌了。
又如那辰山,此山不高,只有七十几米,相传下八仙中的彭素云在此修炼,故又名神山。因后人采石,南坡已削成峭壁,具有“悬崖峭壁,空谷回音”之奇景,山上的素云阁等胜景是江南文人墨客最喜之处。
结果,魏阉一句“山不在高,有石就行”便给使人埋药炸石,从此空谷再无回音。
诸县闻知魏阉恶行,哪个不怒,士绅怒,百姓怒,官员更怒。但那魏阉爪牙精锐,修配火器,到得一处不是封山就是封林,官府衙役哪个敢靠近,百姓又有哪个敢上前阻拦。
有余山上的得道高僧曾出面制止魏阉爪牙毁山,却叫魏阉爪牙给吊在树上打个半死。这真是儒也恨,佛也恨,人憎鬼厌。
魏公公这头,很清楚自己如今臭名在外,但债多了不愁,有枪杆子别在腰上,那帮人除了骂他外,还能把他这“老哥”怎么办?
被强行派兵占据的“海事特区”整体面积达到了三十六平方公里,这个公里是魏公公给定的最新丈量数据。区域内牵涉到十八个村庄,三千四百人口。这些村庄分属上海县、华亭县。现在则统一编为特区户。
从前这些特区户的黄册现在都不作数了,魏公公使提督衙门重新给他们造册,里正保长什么的也都重新委任,更扬言村中之事俱有提督衙门统管,乡老里正但有瞒报私处的,一律抓去衙门问罪。
美其名曰称之为皇权要下乡。
乡绅们对此敢怒不敢言,还好那魏阉只是给他们重新造册,出工钱叫他们组织乡民修路,不曾拆他们房,霸他们地,否则,只怕民变难免。
不过,也正是因为吴淞水营的存在,以及特区所在多为滩涂地,使得这片土地的人口密度相较其它地方要弱,若不然,涉及到的就不仅仅是这三千多人了。
提督衙门这块,其实和皇家海军留守支队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大小事务魏公公只掌个总,发个话让干什么。具体事务都是由留守支队曹文耀等人在办理。
土建这一块,魏公公要求短期内必须把生产和销售两处区域弄出大致来,在十月之前至少要容纳五千人左右。
现在,他老人家就得找办法把这五千人弄来。
这个弄可不是绑,而是要人家心甘情愿过来。
说白了,魏公公要搞招商引资。
他不是地头蛇,现在干的又是把南直官场得罪一片,被人家指称为造反的事。这商人和士绅大多是一体的,又哪个肯心甘心情愿过来。
世上,从不缺乏趋炎附势之人,但这也要他魏公公先在特区立足。至少,也得北京有旨意来替他魏公公撑腰背书。
然而,现在魏公公还是自个行事,故而他提督衙门往外发的公告再多,也不可能有人来他这特区做生意。
魏公公无奈,只得把眼光盯在一帮青皮身上。
这帮青皮,实际上就是“中介”,吃市面饭的群体。
第七百一十章 北有诏狱 南有海狱
松江人把吃市面饭的人统称为青皮,青皮二字在当地人口中不是好词,和骂人的赤佬差不多。
但赤佬人人骂得,青皮却非人人敢得罪的。
市面上的饭五花八门,正经做生意的有之,邪门歪道的也有,青皮从中捞饭吃,很难说没干过脏事。而要把这行饭吃好吃饱,无一例外都要跟当地的大户人家打交道。
唯士绅才配称大户,唯大户才能干涉官府行事,如此一来,青皮们便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犯了大明律法的事,也有人保着他们。
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这种事,青皮们并不常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松江一带的青皮最好做的还是海事。
大明朝如今在官面上可是禁着海的,所以海事其实就是走私。
海贸如今最吃香的货物就是江南的丝绸和茶叶,以及江西景德镇的瓷器。
青皮本身是没有资格从事海贸的,但他们贵在参与,这个参与便是拉客。
这个拉客也可说是拉皮条,但不是欢场上的,而是生意场上的客。
各地的货物出产,总得有人联系商路才行,海商们想要挣大钱,就得有足够的货源,一个卖家,一个买家,双方之间存在的真空和汛息的不对等及种种不便,便造就了青皮的生存空间。
说白了,青皮就是中间人。
听说,有干得不错的青皮甚至在西北都有路子,内中有眼光的还能自个做一番事业出来。
洗白套路在当下几乎一样,要不就是重金捐书院,要不就是在当地修桥修路,能买官的买官,买不到的就供家族里会读书的一门心思考科举,家族里没有这读书苗子就在书院定点接济几个,久而久之,甭管以前干什么的,摇身一变也能混成士绅老爷,成为当地有名的善人。
魏公公这特区新立,南直官场尚不承认,处境又有些微妙,故而他老人家就是亲自上门拜访,也不会有人主动到他这特区来做买卖。
可魏公公又迫切需要生意人进场,于是,青皮就成了他的座上宾。
他请来的青皮就是松江本地的,一共有七人。
说是请,实际是五花大绑过来的。
不用这个法子,人青皮不乐意跟他魏公公打交道。
内监魏某叫嚷的海事挖的可不单单是大户人家的根,也是挖人青皮的根。
这就好比人家一直做的安安稳稳,突然间冒出一人说你们都别做了,这买卖以后我独家经营,你们要干的都到我这来登记,在我的地盘交钱做买卖。
你说,谁个愿意?
青皮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又都是吃市面饭的人,一个个都鬼精着。莫说魏公公初来乍到,就是来了一年半载,人家也不可能替你魏公公拉客。
要知道,钱财动人心,也能要人命。这海上走私牵涉太大,青皮们真要替魏公公干,肯定会得罪当地的大户,那样的话,他们不但自个有性命之忧,还会牵累家族。
人都是有根的,青皮也不例外,他们只想讨碗饭吃,可不想把命给丢了。
所以,这事根本谈不拢。
魏公公这里最不缺的是耐心,最缺的也是这玩意。
发现谈不拢,直接就叫下了狱。
这狱称之为海狱,是原水营一处粮仓改造而来的。
魏公公对这海狱十分重视,扬言北有诏狱,南有海狱。
进了诏狱的不死也脱层皮,进了海狱的则是麻杆也要榨出油。
因为是临时弄出来的,海狱的牢房看着就比较简陋,但当那几个青皮被军士推进去后,他们头皮不麻也得麻。
夹棍、挡指、老虎凳、木驴、烙铁、皮鞭……
市面人能见到的刑具魏公公这里有,他们见不到的,魏公公这里也有。
几十件刑具摆了一屋,边上还烧着几盆炭火,把本就闷热难耐的屋里烧得热气逼人。
真田带着一帮赤着上身,只穿一条兜裆裤的倭卫面无表情的站在炭火边,他们的身后摆着几根铁尖赤桩,那上面虽然没有血迹,可看着就让人毛骨耸然。
众青皮看的正发麻时,有人喝了声:“跪下!”
众青皮慌忙就给跪下了,然后才注意到前方的角落里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人,仔细一看,是个年纪不大,嘴上没毛,身上穿的像唱戏的年轻人。
“人犯带到,请公公发落!”
“好。”
魏公公这热啊,真田这个倭呆子大夏天的在屋里生炭炉,这不脑子坏的了么。他站了起来,走到几个跪着的青皮面前,一一扫视他们,尔后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轻叹一声,问众青皮:“你们有信仰么?”
信仰?
众青皮人人发怔,这是个什么东西。
魏公公知道他们不懂信仰是何物,所以他轻笑一声,为这几个迷途的羔羊解释道:“信仰啊,就是一种信念,一种扎根于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的信念。为了这个信念,我们可以赴汤蹈火,可以上刀山下油锅…嗯,要说的真切些的话,就如那科举中进士于读书人而言就是信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于那和尚而言,也是一种信仰。亦或我想日子过的好些,其实也是种信仰。信仰这种东西,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只要是人就有信仰。如果一个人没有信仰,那这个人就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
这番话说的魏公公口渴,朝边上摆摆手,当下就有一杯清茶递到了他的手中。“咕嘟”几口一饮而尽后,发现跪在地上的这几个青皮无论是眼神还是神情,都有些浑噩,显然根本听不懂他魏公公在说什么,不禁失望的摇了摇头:素质跟不上,这种大道理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就是对牛弹琴啊。
“咱家这人也有信仰,咱家的信仰是什么呢?就是全心全意为皇爷办事,谁个拦着咱家替皇爷办事,就是跟咱家的信仰过不去!…咱家怎么对付这种人?咱当然要往死里弄他。把人弄死了怎么办,咱怕吗?咱不怕!为啥咧?因为,咱是替皇爷办事!”
魏公公说这话的时候,油脸上满是自豪之情。这天底下有什么事能比替皇帝陛下办事更光荣,更骄傲,更自豪的呢。
“为了咱的信仰,咱好心好意把你们请来,希望你们几个能帮咱实现咱家的信仰,可你们几个是怎么做的?”
魏公公直撇嘴,一脸不快,又神叨叨,“人呐,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咱们汉代有个大家叫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咱是有信仰的人,所以咱要是死了,那也是重于泰山,可你们呢?你们都是没有信仰的,死也就跟鸿毛一样轻!”
话音刚落,最边上那个胖子就激动的叫了起来:“有,有,公公,小的有信仰!”
“噢?快讲给咱听。”
魏公公很高兴有人得到了心灵升华,悟出了道理,指着那胖子让他快说。
“小的信仰就是要过好日子,不让家里人出事,所以,”胖子说到这,话锋一转,就是哀求了,“公公,不是小的们不愿替公公做事,实是您老交待的事真不能干啊,这要叫外面人知道,小的们死都没地死噢…”
其余几个青皮听了胖子这话,忙也纷纷哀求魏公公放过他们。
“很好,你能勇敢的说出你的想法,咱觉得很开心。确实,过好日子也是信仰,你对咱的话理解的不错,十分到位。”
魏公公真是欣慰,太热实在顾不上这帮人的哀求,只一边擦着脖子上的汗一边对真田摆手,“把这有信仰的家伙拖出去砍了。”
第七百一十二章 封江禁海
都说了有信仰可不死,怎的这翻脸就要砍人呢!
阴阳人,死太监,说话不算数啊!
胖子瘫软在地,一脸恐惧外加不明白。
其余几青皮也糊涂着,你这死太监倒底是要咱们有信仰的好,还是没信仰的好呢。
不说他们,就是真田他们也是听的困惑,发现自己实在是跟不上天朝公公的思路。
魏公公,有狗屁的思路。
他就是毛燥起来了。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老祖宗传下来的至理名言可不是白瞎的。
其实,也不能怪魏公公毛燥,失去耐心,实是说了这么多大道理,又是重于泰山,又是轻于鸿毛的,偏这帮青皮就跟不上他的思路,没法领会他老人家的指导思想,这就让他老人家抓狂了。
驴唇不对马嘴!
果然,思想认知的前提还是素质啊。
素质这个东西,搁哪朝哪代都是建立小康社会的基本条件啊。
没有素质,连沟通都是问题。
不能愉快的聊天,又如何能愉快的进行下一步的合作呢。
魏公公真是恼火的不行,他说了那么多,核心宗旨不就是要你们这帮青皮牺牲小我,成全他这个大我么!
可你个死胖子要好生过日子,不肯帮咱,那咱的日子怎么个过法?
咱的信仰要是破灭了,那死人可就多了。
这个严重后果就迫使魏公公不得不杀人。
你们这帮青皮不是怕被报复么,那行,咱就让你们知道咱比你们怕的人还要可怕!
魏公公气鼓鼓的看着那个死胖子,就是你了,今儿这鸡你不做也得做。
这也是气急了才想到直接杀人恐吓,要是稍稍冷静些,就当叫这胖子挨个试试刑具的妙处。
这恐怕要比直接杀人更有效果,要知道,就这屋中的几十套刑具中,可有六套是魏公公自个设计的。
心里的恐惧远比生理的恐惧更要有效果。
人真田几个倭卫穿着兜裆布在那叫炭火烤了半天,总不能白站了吧。
莫说几个青皮了,就那扬州商号的东家,放扬州城头等的人物,不也叫绳子一提就尿了么。
所以啊,这魏公公还是太年轻,始终不能保持本心,想一出是一出。
也该这胖子倒霉,狗太监如今身边可没有什么谋士可以适时的劝谏,所以,他真的就得死了。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啊!…”
死太监的样子不像是说了玩的,眼看着两个兜裆布的大汉过来拉自己,胖子急了,不待叫人拖起,就在那嚎叫起来了。
“做错事、说错话就要能于承担后果,这点你爹娘没教你吗?”魏公公可没有饶命的意思,不耐烦的挥手示意倭卫们赶紧把人拖下去砍了。
“公公,小人到底做错了什么!”
胖子被拖起后,亦是出于对死亡的巨大恐惧,亦是不想死的稀里糊涂,竟然硬了一回,愤而质问了一声。
“你没做错么?好,咱让你死的明白些,省得到了那边做个糊涂鬼。”魏公公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给人说话的机会,也乐于指出纠正对方的错误。
“咱自打来了这江南后,就一个念头,就是全心全意替皇爷办差。为此,咱时常要警省自己,要懂得批评与自我批评,凡事也要讲个实事求是,讲信仰不讲私情,讲奉献不讲付出,讲道理不讲面子。只有做到以上几点,咱才觉得咱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不辜负皇爷对咱的厚望……”
自打给东林学习班编了小半本《魏公良臣文集》后,魏公公最近不管干什么,说什么总是文绉绉的,务必使自己说的每句话都能和遇到的事情有机结合起来,形成一套特殊理论体系,从而从根本上切中问题的关键所在。不仅解决当下的问题,也能成为日后这大明朝治国思想。
这显然是一件让人想想就觉得自豪无比的事,因而,魏公公特别在意,也特别热衷,在来海狱前,他路上可是想到了好多条条框框,就想着在这些青皮身上试验一下,取得不错的效果后,再向东林学习班推广。
只是,洗心革面,脱胎换骨的大道理,他魏公公讲的是高兴,连绵不绝,唾沫星子横飞的,但听众显然还是不能体会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明知对象有局限性,不当讲道理,讲信仰,讲付出,而是应该讲后果,讲好处,威逼利诱才能有效果,魏公公却还是忍不住要讲那些没用的。这也算是当局者迷,或者说急于想证明自己了。
众青皮听的是脑壳老大,要不是这狗太监有一帮打手看着他们,早扑上去把他揍成猪头了。
“……”
又是一番滔滔不绝后,魏公公停了下来,不是因为说完,而是得告一段落,让青皮们有吸引消化的时间。
他的视线落在了胖子脸上,如果胖子能够及时反省,他老人家不是不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胖子叫魏公公看的脸都绿了,努力想让自己明白狗太监到底说的啥玩意,但努力了半天,他发现自己依旧没听懂。于是,为了不枉死,他好一番迟疑,终是忍不住低声问了句:“公公,你说的这些跟小的到底有什么关系?”
魏公公当时就滞在那里。
气氛很尴尬。
想了想,发现自己刚才说的那一通和人家真没什么关系后,魏公公老脸一红。
可是,他没有如同自己所说的那般进行什么自我批评,讲道理不讲面子,实事求是总结他说的这番屁话根本就不在点上,而是恼羞成怒,牵怒人胖子,大手再次一挥,气急败坏道:“朽木不可雕也,快把这死胖子给咱拖出去砍了,砍了!”
胖子那脸当场从绿变白,他猛的挣脱束缚他的大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气嘶吼起来:“小的赵宝乐愿为公公效犬马之劳!从今天起,我赵宝乐愿跟随公公全心全意为皇爷办事!”
这是在生死关头成功进行了突破,悟了!
胖子真是悟了,懂了,明白这个狗太监想要传递给他的思想理念,到底是什么了。
“对,对,我等愿全心全意为皇爷办事,听公公话,跟公公走,做一个有信仰的人!”
其余几个青皮也懂了,这魏太监杀赵宝乐不就是杀鸡给他们这帮猴看么。
现在鸡都懂了,他们这帮猴还能不懂么!
不懂不行啊,这狗太监无法无天,可是真敢杀人的啊。
“很好,从此你们就是咱的人,是咱队伍中的一员了!伟大而光荣的海事特区欢迎你们的加入!”
魏公公脸上露出了欣慰笑容,然而内心深处却是失望的。
因为,众青皮愿意帮他魏公公做事,不是因为叫魏公公的信仰而感动,不是叫他魏公公的大道理而感动,而是怕了他魏公公的无法无天。
所以,某种程度上,魏公公今天败了,败的一塌糊涂。
但不管过程如何,目的还是达到了。
不管白猫还是黑猫,会抓老鼠就是好猫啊。
念及于此,魏公公将些许失望抛诸脑后,热情洋溢的将众青皮扶起,然后重重拍了拍赵宝乐的肩膀,既是对他说,也是对其余人说。
“你们和咱一样,都是来自五湖四海,都是皇帝陛下的子民,今天,我们为了一个共同的信仰走到一起,这个信仰是什么?就是全心全意为皇爷办事!…所以,只要你们心中有这个信念,你们做什么都不用怕,为什么?因为你们的背后有咱,更有天子!”
唔?
众青皮听了这话,一个个不由思索起来,赵宝乐的智商看样子还真是他们当中最高的一个,不到三个呼吸,眼前就是一亮:这狗太监说这话就是说无论我们做什么,你这太监都替我们撑腰做主了?
旋即暗骂,你要早说这话,咱们吃饱了撑的不答应你。说一千道一万,我们不就是怕叫人报复,牵连家人么。
其他几个青皮也想到了这点,进而就开始考虑如何能够最大程度保全家人。
“咱相信,只要你们跟着咱始终坚持皇帝陛下的利益为最大,始终保持对皇帝陛下的忠诚,始终团结在咱的身边,咱们就一定能把这个特区办起来,办好!”
魏公公口干舌燥,他要歇会,这屋子实在太热了,所以,他寄予厚望的扫了众青皮一眼:“好,现在你们商量一下,能替咱拉多少客来,至于咱这边会给你们怎样的支持力度,等会咱再和你们商议。”
说完,魏公公很高兴的负手离开牢房,到了外面不忘询问跟在边上的临时“秘书”赵新全:“刚才咱说的那些都记下了吧?”
“记着呢,记着呢。”
赵新全连忙点头,也得亏他手速快,记性好,要不然魏公公刚才那一番大论,哪能一字不漏的给记下来呢。
魏公公道:“拿来咱看看。”
“公公请看!”
赵新全忙将小本递上去,魏公公仔细翻了几页,见他说的每句话都给记下来了,不由很是欢喜,吩咐赵新全回头腾抄一份,他老人家要亲自整理,尔后选入文集之中。
……
魏公公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命人将众青皮带来开会。
众青皮被带到了一间明亮的屋中,屋外挂着“会议处”牌子。
屋中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放着一张椅子,不用说,肯定是魏公公的虎座。长桌前则放着几十张小板凳,看样子是青皮们坐的。
“都来了,坐,坐下说话。”
魏公公一进来,就热情的示意众青皮坐下,然后走到长桌后面,一屁股坐在椅上。
“秘书”赵新全也拿着本子和笔走了进来,坐在魏公公左手处,距离魏公公大概三尺的样子。
“特区初创,百事待兴,条件差些,大伙就先委屈一下,等客商云集,特区条件好了,咱这会议处就是这般了。”
魏公公抬手朝众青皮拱了拱拳,众青皮见了一个个紧张的赶紧站起来给魏公公回礼。
“坐,都坐下说。”
待众青皮再次落座后,魏公公和蔼可亲的看着他们,说道:“在座的都是这松江地面上吃的开也能干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咱才特意请你们过来帮咱。咱这人不爱说废话,下面说的这些,你们都要听好了,咱等会问的可多了。”
众青皮个个点头称是,一个个心里则是暗骂你个魏太监可是说了一个时辰的废话了。
“那,就长话短说了吧,你们都认识哪些地方的商人,这些商人平日又是怎么销的货,卖给谁,那些收货的又是如何从海上出的货……咱现在希望你们把这些商人请到咱的特区来,咱给他们提供房子,提供买卖场地,不收他们的税……”
魏公公大致将这特区的好处说了遍,这些其实青皮们都知道,因为之前郑铎把他们找来后就告知过对方。不过这些人不肯答应,这才叫关到牢中去,之后就是刚才发生的事了。
众青皮都在思考,相互间对魏太监说的这些其实都考虑过,一个个心中有数,但是这事操作起来却不好办。
因而几人都在互相看着,谁也不知道当如何和这魏太监说。
“怎么,一个个不说话的?”魏公公有些不快,“你们可是自愿要全心全意替皇爷办差的,咱可没逼你们。”
“公公,我等不是这个意思。”说话的是赵宝乐。
魏公公微哼一声:“那为何不说话?”
“这…”
赵宝乐紧张之下,本能的站了起来,看了看下面的同伴,再看明显有不快之色的魏太监,犹豫再三终是咬牙说道:“回公公话,若要小的们现在去找那些商人过来特区,不瞒公公,怕是一个都不肯来。”
“怎么就不肯来?咱家什么都给他们弄好了,又不收他们的税,他们为何不肯来。而且,你们都不曾去试过,怎知人家不肯来?”
魏公公现在不是问人家来不来,而是要这些青皮去做。先把事情做起来才行,至少要让这南直的商人都知道这海事特区是干什么的,有什么好处。
“小的斗胆问公公,若公公是那些商人,愿意来此地么?”赵宝乐说这话时,可是硬着头皮的。
“嗯?”
魏公公怔了下,陷入沉思。
他听明白了赵宝乐的意思,这海事特区眼下他魏公公弄得再好,商人们也不会来。因为,没人信得过他,也没人会放着原先好好的路子不做,跑他这来。想要这些人肯来,至少要把整个南直官场给打通,通过“行政”手段强行压制,通过官府的强力手段逼迫商人们到特区来做生意。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南直官场可是视他魏公公如虎狼存在的。而且这样做也不合魏公公创立特区的本意自由买卖。
赵宝乐迟疑一下,道:“其实想要那些客商都到公公这来做买卖,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这法子太过凶险。”
“说!”
魏公公目光一动。
赵宝乐边上的青皮有两人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均是眉头紧皱,但不敢吱声。赵宝乐心里也慌,可见魏太监正盯着自己,也只得把这法子说了出来。
“封江禁海。”
第七百一十三章 攘外必先安内
浩浩长江,一泻千里,东流而去,至通州狼山以上三百里,无险关,是谓长江第一关。
嘉靖三十三年,廷议以狼山为重镇,非用总兵重臣不可,乃下诏通泰参将邓城总其帅,为狼山总兵官。
嘉靖三十八年,邓城新受朝命,上疏议置舟师,倭寇百船齐至,突袭狼山。邓城舟师不满四十艘,“沉楼船无数,贼焚舟登岸,复陆战,尽杀于白蒲、如皋间,人咸称东南奇功”。
六十年过去,狼山炮台再无见倭寇足迹,岁月沧桑,当年总帅重兵云集场面也再不复见。
万历二十六年,去狼山总兵,仍以通泰参将管,驻兵千余。
现任通泰参将姓曾,名国华,世袭海州卫百户,其驻官所在乃通州如皋,向来不大问狼山炮台之事。
这日,却快马匆匆赶至狼山,皆因炮台传讯,江南的吴淞水营突然打出什么皇家海军的旗号,尔后出动舰船百艘沿江上行,沿途但见商船便行扣押,便是那江中打鱼的渔船也叫他们赶回。
狼山炮台方面见此情形,自是困惑,遂派员乘舟过江询问,却被告知吴淞水营现为海军,奉提督海事太监魏公公令,自即日起封江禁海,不使片板下水。
紧接着那所谓海军又行文狼山炮台,要炮台上下配合海军封江,称封江有功,提督太监必向朝廷请功。
炮台方面收到行文,代管千总不敢擅专,遂快马通传参将。
曾国华虽于江北,但早在数日前就收到苏州方面通传,命整顿所部,监视江南吴淞水营。这道公文叫曾国华也是大为纳闷,不知巡抚衙门叫他监视吴淞水营做什么。
曾自知狼山炮台已失修多年,原有少数舟师也尽叫遣散,根本没有能力监视吴淞水营,因而对巡抚衙门命令有所生疑,遂特意派人过江打探,待情况探明之后再做部署。
不想消息未回,那吴淞水营反倒直接欺上他门了。
自有狼山镇以来,炮台便和吴淞水营井水不犯河水,那吴淞水营管营的不过游击,曾国华却是参将副总兵衔,哪怕兵马不及对方,亦无舰船,但官职摆在这,一个游击也敢叫参将俯首听命,如何能忍。
更况那劳什子提督海事太监,曾国华是闻所未闻。怒火交织之下,快马便从如皋赶来,想看看那对面的吴淞水营搞什么鬼。
………..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魏公公如此对部下解释封江禁海的意义所在。
正如那青皮赵宝乐所言,与其去求人,不如人求己。
据赵宝乐等交待,眼下海盗(海商)集中于闽浙沿海,江南之地其实并无直接从事海贸的豪绅。但江南之地却在海贸当中至关重要,可谓是最关键的一环。
这一环便是货物生产地和流通环节。
众所周知,江南所产丝绸、茶叶及铁器和江西所产的瓷器是洋外番商最爱之物,但江南之地为南直重地,大明朝最为繁荣之地,早在国初就严格执行禁海,是以,江南虽经历倭乱,但两百多年下来,倒是不曾出现海商(盗)集团,也不曾有百姓因为没有活路而出海事(寇)。
反倒是那闽浙及广东沿海百姓,因土地贫瘠,生活无路,穷则心大,为求活路往往入海从盗,啸集亡命。
这些亡命徒从最初的海上民间私人贸易逐步发展下来,时而商,时而盗,成为一股股大的海上武装走私集团,最终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
时至今日,这股势力也不再是一开始的亡命海徒,而是形成以闽浙沿海士绅为主的庞大集团。
他们暗中操控着大明海贸,牵线着海上的大小盗寇,获取巨大利益,并在朝中寻找能为他们利益代言的官员,最终,产生了浙党。
前首辅沈一贯便是浙党领袖,而现任首辅叶向高在报给皇帝陛下御准会推的阁臣人选中,也赫然有浙党出身的方从哲。
这个消息是北京的办事处传递过来的,按魏公公的要求,凡京中大小事务,登于邸报的要传送江南,没有登上邸报的也要传送江南。
除此以外,办事处方面更要收买大小衙门的书办,以按条付费的方式从这些衙门中的“小人物”手中获得各地呈递上京的第一手消息。
重中之重是辽东,魏公公特别强调,有关辽东方面的消息,不论是官员的题本还是奏疏,亦或驿站的小道消息,来往关外的客商“八卦”,都要事无巨细加以整理,定期呈送。
为此,陈默以魏公公名义招募了不少京中闲人,叫他们专门从事此类工作。锦衣卫方面,因田尔耕的存在,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消息也能为魏公公所知。
如此加上专门呈递消息的讯兵,魏公公的情报机构算是初具规模,只是,还不够细致,且消息来源受限。
充其量,算“二道贩子”。
魏公公也是一时腾不开手整理自己的情报网,且这方面人才甚少,眼下叫陈默在那帮衬着,也算是给留守在京人员的一个锻炼机会。待海事做出成绩来,魏公公必然会着手情报系统的组建。
如果现在有赌入阁人员的赌盘,魏公公肯定重金砸在方从哲身上。这位大佬和叶向高一样,才是真正决定晚明命运的大人物。
因为,他们二人都是帝国的最高决策者及执行者。后者还是移宫、红丸二桩大案的关键人。
内心里,魏公公并不希望方从哲入阁,这位浙党中人入阁对于他魏公公的海事肯定会有麻烦,但他阻止不了这件事。
因而,他现在就必须得快,快在这位新阁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皇家海军已经雷霆出击,将大明朝的海真正的禁了。
发财不是请客吃饭,东林党或许还能和魏公公有所缓和,浙党和魏公公恐怕就是你死我亡了。
浙党的势力范围就是浙江、福建及广东三省,而这三省才是海贸的主要基地。
魏公公想要垄断海上巨利,想要做东亚的海霸王,清洗南方三省势在必行。
所以,他将皇家海军机动支队的第一个打击对象就定在了南方三省豪绅。
这是第一阶级,也是所谓的“攘外必先安内”。
第七百一十四章 有功无过
要安内,就会死人。
魏公公深知那些海上大寇(商)的厉害。
纵观历史,明朝海上武装走私集团鼎盛时,甚至可决明朝国运。
如嘉靖年间,海上最大的武装走私集团头目王直,是海上众多走私集团的公认首领,“三十六岛之夷,皆听指挥”,拥众数十万,先称“靖海王”,后称“徽王”,甚至“南面称孤”。
而和“倭乱”相比,三十多年后以郑芝龙为首的海上巨寇则是真正决国运了,隆武朝的覆灭便是郑芝龙的“功绩”。
但让人感慨的是,还是以郑家为首的海上势力,在大明朝灭亡之后仍在海上孤岛继续传承着汉家的衣冠。
在那座岛上,明朝的旗帜仍就高高飘扬,史称“明郑”。
南宋灭亡最后,是南宋水军在崖山的最后一战。
南明灭亡的最后,是郑家水军在澎湖的最后一战。
魏公公这人有故土情结,肯定不想远离家乡跑到座岛上建个“明魏”,所以他要将这海上的巨利汇集一处,以支撑即将倾倒的江山社稷。
因此,“内战”不可避免。
不过这个第一阶级也要分三步走,不是火急火了就带兵去扫荡南方三省沿海的,然后当众宣示他魏公公从此就是东南沿海扛把子。
第一步,便是封江清海。
表面上封江清海并重,实则重点只在封江。
海贸以南方三省豪绅为主,但海贸的主要货物来源却大半集中在了江南。换言之,江南商人决定了海贸的规模。他们虽然没有直接从事海上贸易,但却是海贸的奠基。
长江水运,就是江南商人和闽浙海商的生命线。
掐断了长江水运,至少可以让五成的货物出不得海。
没有货物,闽浙的海商们又如何和番人贸易呢。
如果不走长江水运,走陆路,则凭空就要增加一倍甚至数倍的运输成本,这对于逐利的商人而言,肯定是极不划算的。
货物出不去,最后,这些商人只能求助于能够帮他们把货弄出去的海事特区。
赵宝乐说封江清海是很凶险的事,事实上这就是件无比凶险的事。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一招,得罪的可不单单是应天巡抚和江南的府县官员,可以说是得罪了江南所有的士绅大户。
可以预见,接下来这几个月,他魏公公就是坐在冒烟的火山上。
为了让封江清海在短期内就出成果,魏公公不但使吴淞水营封锁长江,更广派公贴至沿江地方各府县,公贴中称“若奸豪势要及军民人等,擅造三桅以上违式大船,携带违禁货物下海,前往番国买卖者,视为潜通海贼,同谋结聚。一经抓获,正犯比照大明律处斩,枭首示众,全家则发边卫充军。”
又有发往南京守备衙门和南京兵部行文则称,今提督海事衙门封江清海,乃为发现有奸商打造海船,卖与夷人图利,更有甚者走泄军情,若再不法办重责,则我大明便无海防。
“敢有私下与诸番互市者,必置之重法。凡番香、番货皆不许贩鬻,其现有者责令一月之内上交海事衙门。盖国内诸货,亦禁出海。”
为了以示封江清海决心,魏公公更于八月十九日在吴淞焚毁海货若干,以示决心。
这事放在后世,就是典型的闭关锁国。
魏公公活成了他自个最痛恨的人,好在他没有跟着来个迁海令,要不然,真跟满清一样了。
但没办法,不这么做,没人上他的贼船啊。
机动支队已经奉命“巡游”长江了,这巡游的目的在于威摄,在于告诉那些和海商有生意来往的江南商人们,长江这一块你们不能再走,要不然轻者扣船抓人,重则就是抄你全家了。
要封江,不能光靠江南,江北那边也要行动起来。
魏公公在江北没什么盟友,所以,他需要狼山炮台。
………
那个魏太监搞什么封江清海,曾国华管不着,这事自有人管。可他狼山炮台不隶吴淞水营,要细究起来,狼山炮台比吴淞水营设立更早,他这通泰参将也不是虚衔,凭什么就要服你吴淞水营的调遣了呢。
更可气的是,曾国华刚到炮台,那魏太监竟使人命他过江拜见,说什么江南江北一体,今后狼山炮台当协助提督海事衙门封江,这便让曾国华一肚子火没处发了。
撵走魏太监遣来的使者后,曾国华就气冲冲的召集炮台诸将军议了。
“吴淞水营那帮家伙搞什么鬼,好端端的怎听了那太监的话?还有封什么江禁什么海,他们吃饱了撑的!…我狼山炮台和他魏太监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听他的!还尺板不得下水,他魏太监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就这长江上端着多少人饭碗呢!”曾国华冷笑一声。
“谁知道呢,江对面的太仓县还说魏太监据兵造反呢。”说话的是炮台守备张天宝,扬州人。
曾国华摇了摇头,那魏太监真要是造反,就不是叫人过来让他通泰参将听调遣,而是直接炮轰狼山了,更不会搞什么封江清海,行文各地了。
“那魏太监和江南的官怎么交道,我不管。这狼山炮台却是不能听他的。”
曾国华打定主意,起身走到堂中。他不傻,前番巡抚衙门行文让他部署炮台监视吴淞水营,他就十分纳闷,不知这吴淞水营到底出了何事。现在看来,多半是这北京来的太监和巡抚大人在争权,以致流言纷飞。
争权夺利这种事,就跟神仙打架一样,一方是文官,一方是宦官,他曾参将可懒的参与。
不过职责在身,有些事情他却是不能不管的,就比如要他堂堂通泰参将听个太监指挥,他是打死也不干的。
“我等肩上担子很重,吴淞水营叫魏太监占了,这长江便没门户可依。如果狼山再失,沿江三百里岂不尽为他魏太监所有了。你们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守住了狼山,别管江对面的事,不管朝廷怎么看这事,咱们都有功无过。”
曾国华这是老成持重,不管江那边发生什么,闹成什么样,他狼山炮台还跟从前一样就是。
张天宝却笑了笑,说了句:“大人,若是皇上支持那魏太监,咱们怕是有过无功了吧?”
千总陆武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道:“对,我可是听说吴淞水营那帮人现在都成了天子亲军,若无皇上同意,这帮人怎么能成亲军呢。照这么看,那魏公公怕是有皇上撑腰,咱们若不理会,是不是?”
第七百一十五章 魏公公,你手机不行啊
“是不是什么?本官乃兵部册管通泰参将,但唯兵部并抚臣行文令执,只要上头未有明文,本官便不知魏太监,也无须理会他。”
曾国华颇是不满陆武所言,听他语气,竟是要他堂堂参将听命于宦官,他陆武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陆武见参将大人神色间对自己所言很是不快,不由沉默下来。
守备张天宝打个哈哈,道:“我等遵大人吩咐便是。”话锋一转,却道:“只是,我炮台只有千余兵,要是这魏太监强行派兵来据,我们是打还是不打?这要打的话,吴淞水营的炮可比咱们多,那帮广东人都是打辽东回来的悍卒,怕咱们打不过。”
“是啊,大人,吴淞水营船比咱们多,人比咱们多,炮也比咱们多,我们打一炮,人家打十炮,真打起来,咱们铁定输。”说完的是把总顾万元,炮台上下都知这位素来胆小怕事。
“不但炮厉害,铳也厉害,我们是没法和人家打的。嘿,也幸得人家不是真造反,要不然咱们狼山这边怕是第一个倒大霉。”又有军官带着庆幸心理说道。
“谁说不是呢,人家吃的穿的也比咱们好,我可是听说了,这吴淞水营几千号人成了天子亲军皇家海军后,那魏公公可是赏了好多银子下来,军官领的更是多,一个个都富的流油。”顾万元说这话的时候,可是一脸的羡慕。
边上人恍然大悟:“难怪我看船上水营那帮家伙人模人样的,耀武扬威,原来是得了好处了。”
“......”
突然间,一帮军官在那不是议论吴淞水营的厉害,就是说吴淞水营现在的好,曾国华自是大皱眉头,十分不满。
诸将却浑然不觉,仍在那你一言我一语说着。
曾国华忍不住了,气得一拍桌子,怒道:“够了,难道因为吴淞水营厉害,我们就要把炮台让给他们不成?”
这一拍,声音极大,用力之猛竟将桌子震得晃了一下。
诸将瞬间静了下去,但不过数息功夫,陆武却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对曾国华说道:“大人,不是吴淞水营厉害,我们就要把炮台让出去,而是我们在这狼山上实在是没意思,别人吃肉喝汤,大家伙看着眼馋,所以想请大人体谅弟兄们,也带兄弟们发发财。”
“你什么意思?”曾国华面有黑色。
“大人还不明白?末将的意思是想请大人给弟兄们一个好前程。”陆武终是道出内心真实想法。
“混账!”
曾国华面色大变,怒不可遏。
不想,陆武竟是一点也不惧,冷笑的看着曾国华,而与此同时又有几个军官站了起来,当中就有那胆小怕事的顾万元。
显然,他们是一伙的。
其他几人看到这情形,吓得在那不知是站还是坐。
“大人,魏公公说了,只要我狼山炮台听他调遣,魏公公便奏请天子将我等也编入海军,同亲军待遇…大人也知道,我们炮台如今是爹不疼,娘不爱,弟兄们过的都是苦日子,难得有这么好的前程摆在弟兄们眼前,大家伙难免不动心。”
说话的是守备张天宝,这让曾国华震愕万分,厉声质问:“张天宝,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也敢背叛我!”
“大人待属下是不错,可属下也要为炮台这千把号弟兄考虑吧。”张天宝苦笑一声,“而且这也算不得背叛,魏公公那里不也是咱大明的兵马么。大人在这边做参将,到了魏公公那边,却是能做总兵官的。”
“未得朝廷调文,岂能转隶,你们这就是造反!”
曾国华真是气急,张天宝他们敢在这大堂发难,定然已是做了准备,只怕这会外面的兵丁早就是他们的人了!
先下手为强,曾国华猛的朝那几个仍傻坐着的军官喝了一声:“你们还坐在那干什么,还不将他们给我拿下!”
不想那几个手下却是面面相觑,竟然没动。
陆武冷笑一声:“大人看到了,大伙都想寻个好前程。”
见状,曾国华倒冷静下来,随后竟然坐了下去,尔后“哼”了一声:“本官便不应你们,看你们如何待本官,若有胆,杀了本官便是!”
“大人不用想那么多,魏公公想见见你。”
张天宝说完,挥了挥手,陆武等人立时冲了上前,将未反应过来的曾国华给按住了。
……….
站在狼山炮台之上,哪怕是深夜,亦能看清江中有灯火闪现。
子时,一艘小船从山脚下的一条小河中缓缓驶进长江,径直往江中心划去。
船头有人提着灯笼在向江中示意,未几,就见江中有船只上同样有灯火摇晃。
小船离的近了,方见那大船乃是艘福船。此船身巨大,平日只在海上行驶,难得入江,是吴淞水营的主力战舰。
根据事先约定的联络方式,张天宝等人押着曾国华划着小船靠近了那福船后,便扬声向船上喊话。
不多时,船上就有人扔下绳索,张天宝他们攀绳而上。曾国华双手被绑,行动不便,最后乃是被绑在绳上硬拖上去的。
上船之后,就有人过来招呼张天宝等人,见了被绑的通泰参将曾国华后,那人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众人随他进舱。
众人进舱之后,便是眼前一亮,但见船舱布置极尽奢华,挂的到处都是的灯笼将舱中映得十分明亮。低头一看,这地上竟是铺的地毯,这让张天宝等人开了眼界。
这福船的船舱极大,前后似分为两个部分,张天宝他们所在的显然是前舱。前方有屏风阻挡,隐约传来喝彩声,却是看不到人。
“几位稍侯,我去通传一声。”领张天宝他们过来的千总官微一点头,径去禀报,不一会,便返回来,笑道:“公公请几位过去。”
张天宝他们忙押着曾国华随那千总往后舱走去,越过屏风后,眼前一幕却让他们怔在那里。
只见前方一张八仙桌围满了赤身的汉子,桌边又坐着四人,却是两个有胡子,两个没胡子的。
而那桌中间,竟是一幅叶子戏。
坐着的四人面前堆满了金银,那围着的汉子手中也个个拿着银锭。
“魏公公,你更个手气不大行啊,做一庄输一庄,再这样下去,我老陈都赢的不好意思了。”
说话的是个没胡子的,跟张天宝他们一起来的顾万全听这人说话,十分的亲切,因为这人说的是他家乡扬州话。
第七百一十六章 闹大了,没人能保你
没胡子的肯定有一个是魏公公了,另一个却是大有来头,乃是南都内守备厅的右监丞陈福。
陈福几日前就曾要来吴淞,魏公公还特意带人去迎,结果陈福半道叫苏州的应天抚臣派人请去。耽搁几日,今日终是来了吴淞。
南都内守备厅可谓东南半壁权势最重,不但负有镇守南都之重任,更有提调东南兵马之大权,于武备之事极重。
守备太监刘朝用更是三朝老人,资历极深,无论是在东南官场,还是北京二十四监,这位刘公公说话都有份量。
因而,虽不知刘朝用派人过来的目的何在,魏公公却不能怠慢,哪怕这位刘公公派人来是喝斥于他,他也要好生招待。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管你刘公公如何看他这个打着皇爷旗号,在江南惹事生非的小太监,咱都是一个单位的!咱是新人,对你们这些老员工必须得发自肺腑的敬仰,始终有一颗红心不是。
这叫尊老,是传统美德。
故而,特意在这江上设宴款待陈福,厨子是嘉定县最好酒楼请来的,吃的也都是江鲜,一桌饭菜用一百多两银子。
总之,花钱是次要,原则就一条,务必要让这位陈公公吃好喝好且玩好。
这也是五千年的待客之道。
陈福这人,不是小人物,魏公公这个内官监丞是正七品,人家却是正五品,这品级放在京里二十四衙门的四司八局,都能当掌印的了。
魏公公亲自招待人家,也不算委屈自个。再怎么说,他那提督海事太监不过是自吹出来的衔头,七品的内官监丞才是实任。
不过吃好喝好好办,玩好,就要花心思了。
魏公公内心颇是遗憾,陈公公对女人不感兴趣,他费尽心思请来的几个姑娘竟然没有用武之地。
用女人招待太监,在外人眼里看着好似笑话,却是当下内廷平常事。莫说京中大人人都有娶妻纳妾,便是那寻常的伙者手上有两三闲钱,也会到那不可说之地过把男人瘾。有些嗜好特别的还稀奇着呢。
可惜的是,人陈公公与众不同,不喜欢姑娘家陪着,这让魏公公很是失望。他老人家虽不能真枪实弹到处流情,来个风流佳话。但对姑娘却是喜欢的,看看也是好的,揩揩油也能满足他魏公公内心的寂寞与空虚。
可陈公公不喜欢,他也只能感慨又白花钱。
可惜这年头没什么包厢,也没有良家妇女足道,魏公公有些头疼接下来要请这位陈公公做什么时,陈公公倒是不客气,自个提出个主意,那便是时辰还早,不若玩玩叶子戏。
叶子戏自是赌钱了。
魏公公精神一振,这事他喜欢,连忙说好,叫王大力和曹文耀陪着。四个人赌仍是有些冷清,陈福见魏公公手下不少,便叫他们也都来,就站在边上下注,俗称“捉小鸡”。就是有人做庄时,围观的人选另外三家下注,赢了庄家赔,输了庄家通杀。
小田他们还有些犹豫,魏公公笑骂:“陈公公带你们发财,你们愣着做什么。”
顿时,便热闹起来了。
结果不知是酒多了还是运气真不好,几把庄做下来,魏公公一千多两就给输了。
赢的最多的就是陈福,这位公公于赌钱也真是有把刷子,敢搏,而王大力和曹文耀因为身份缘故,放不开手脚,所以赢的没陈福多。小田他们一帮捉小鸡的也进账了百多两,可谓是人人高兴。
魏公公输钱也高兴,他一边笑着码叶子,一边对陈福道:“陈公公怕是不知咱这人,平生就好两物啊。”
陈福将码好的叶子往前一推,笑问:“却是哪两物?”
魏公公嘿嘿一笑:“一是女人,二便是赌钱。”
陈福听的一乐:“女人有什么好的,看的弄不得,还是赌钱好,实在,赢了欢喜,输了权当消遣。”
“那倒也是。”
魏公公点了点头,觉得这位陈公公说话实在,不带虚的,刚才酒席上也是豪爽,是个好相与的人。
进而便琢磨这其中的意思了,看这陈福态度,好像对自己在江南所为没有什么不满,也似乎刘朝用不是叫他来让自己滚蛋的。
那事情就有趣了,刘朝用派陈福来找自己,又是为什么呢?
眼下正玩的高兴,魏公公自不会问这事。
曹文耀笑道:“只要两位公公玩的高兴,我们就高兴。再说,我俩也是沾陈公公的光,赢的也不少。”
郑铎拿两银锭推到桌上下注:“公公今儿怕是散财童子了。”
“你家公公本就是个童子。”陈福打趣道。
“有赌不为输,你们大胆的下,咱输的起。”魏公公哈哈一笑,切了牌便去摸牌。
陈福一边摸牌一边道:“看不出,魏公公这家当不少啊。”
“也是皇爷抬爱,另外几位公公看得起咱,要不然咱哪有钱。”魏公公摸好牌,用手捻开来看,发现没点,不由郁闷。
郑铎见状笑道:“魏公公这把怕是又要赔了。”
三人将手中牌摊开,个个比魏公公大。捉小鸡的一帮家伙见了,个个咧开嘴来笑。
“都有,都有。”魏公公将牌往桌上一扔。
赔钱这种事自不用魏公公自己动手,边上的真田就是干这个。
趁赔钱的空当,陈福瞄了眼魏公公,笑眯眯道:“咱在苏州时可是听说魏公公在搞封江禁海,这个怕是不成吧。隆庆开关以来,咱大明朝可是有几十年没有禁过海了。”
“陈公公有所不知,正是因为几十年没禁过海,这海上的贼寇愈发泛滥,为防倭乱再起,这江也好,海也好,都得封禁,以便整肃,免得空有海疆却无海防。”魏公公说的冠冕堂皇,这条理由不管别人信不信,他是信的。
“魏公公年轻,怕是不知,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啊。而且你魏公公是奉皇爷之命南下办出海之事,怎么着这办海事的倒要禁海呢?外面可是都在骂你魏公公呢,说你造反,不过么,咱家是不信的,你真要造了反,咱也不敢来啊…但这封江禁海怕是真能闹出大乱子,魏公公可得慎重,事情闹大了,可没人能保住你。”
陈福说完这话,抬手将真田赔过来的银子拨到身子左侧凳子上放着的银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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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有极度厌恶写作之感,不知道写什么。从前写《汉儿不为奴》时也有过,不定期的,或三五月,或一年半载,真的心力憔悴。
第七百一十七章 生死以之
市通则寇为商,市禁则商为寇。
陈福这话说的在理,但凡有些见识的都知道,正是因为隆庆年开海,给了那些从事海上贸易的商人活路,这才彻底杜绝了嘉靖年间震动半壁江山的“倭乱”。现在你魏公公一拍脑袋就要禁海,那些已经“从良”的海商岂不转眼又成了“倭寇”?
逼良为娼,概莫是也。
届时“倭寇”再起,东南震动,京师震动,你魏公公怕是再得皇爷宠信,也断难逃身死之祸。
这话说的已是十分诚恳了。
魏公公知道陈福是好心,这好心或许是出自南都那位守备公公,亦或是出于那银筐中的银锭。但不管出于哪点,这份好意他是领了的。
不过话既说到这份上,魏公公也当正面回答一二,他凝滞在那,神情略显凝重。
见状,曹文耀和郑铎自是不敢出声,真田等一帮“捉小鸡”的也识趣往后面退了退。
“魏公公,你年少幸进能得皇爷看重,担此大事,想来是一心想做出番大事的。但魏公公可要切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天下间的事,也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办成的,有时候,或许还是要多权衡,多斟酌才是。不然,好事易变坏事。”
见这年轻人能够听得进自己的话,陈福不由微微点头,年轻人再是跋扈也是对外,若对内也如此,不把他们内守备厅放在眼里,跟应天巡抚曹时聘说的那样目中无人,那他就不须废话了。反正这事是刘公公看在御马监刘督公的面子想拉这小子一把,这小子自己不领,就怪不得刘公公了。
“其实,咱对你魏公公可是羡慕的紧,年纪轻轻便能外放,更有提督兵马之权,这份隆恩咱思来想去,怕也只当年的汪直可比了。”
陈福这话不是客套,而是真是羡慕,想他如魏良臣这般年纪时,不过在内守备厅某位公公手下做打手巾,哪能跟这年轻人相比。
这真是人各有命,合了皇爷的眼缘就是好啊,再有内廷大人物照拂,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不过估摸这小子也正是因为过于年轻,仕途太顺,离了京师没人提点,这才在江南惹下这么多麻烦。若有个老成持重的副手帮衬着,想来也不会和南直官场这么不对付。
不说南都那边,就是苏州这里对这年轻人都是喊打喊杀的了。好在曹时聘还有些顾虑,自个又没那打杀的实力,这才给了自己从中说和的机会,要不然,他陈公公也不会有这吴淞之行了。
魏公公拱手抱拳:“陈公公说笑了,汪公公当年哪是咱这后辈可比的,和汪公公相比,咱不过是个蝼蚁之辈。”
汪直当年可是内廷第一人,十四岁就提督御马监统领大军南征北战,更兼西厂太监,权势之重就是司礼掌印都不可与之并论,东厂太监见了他更是远避,又岂是魏良臣能比的。
魏良臣这会就是有汪直一半权势,怕他做梦都能笑醒。
“哈哈,魏公公若是蝼蚁,咱家又是什么?年轻人谦虚是好,但过于谦虚就未免不美了。不说别的,就你在江南做的这几桩事,咱家这胆子就做不了。”
说到这,陈福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魏公公你胆子确是大,前有无锡那事,后有吴淞这事,换了咱家,可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事在人为,咱也是无奈,东林书院欺人太甚,咱若忍气吞声,只怕这会就不能和陈公公游江畅饮了。至于吴淞水营的事,却是咱奉旨而为,不得不做。”魏公公这话是半真半假,不管陈福对他是好心还是恶意,都不可能将自己的底牌露出。
只要万历圣旨一天未到,他魏公公就万不能让红旗倒了,死到临头也得高呼为皇爷生,为皇爷死。至少,吴淞水营杀将夺权这事,咬死也得是受皇帝嘱咐,给那枉死的管营游击安上抗旨的罪名,若不然,此举便不合法理。
陈福点了点头,倒未说吴淞水营这事,而是道:“无锡那事,咱也问过不少人,我内守备厅虽不大问地方的事,但耳目还是不少的。刘公公说了,这事不怪你,你做的也不错,若个个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说赶就赶,说杀就杀,我等还留在这江南之地做什么,不如裹了席盖回京里向皇爷请罪呢。”
果然还是有同僚之情,唇亡齿寒的道理,南都的大人物也懂。
魏公公暗松口气,知道守备太监刘朝用的态度八成和杭州的孙隆一样。他有些感慨道:“其实咱也不想那么做,可不这么做,咱内官在这江南岂不如过街老鼠般,人人都能喊打喊杀了。民间有句话,叫做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到了咱这头,也一个道理呢,陈公公说是不是这理?”
红薯当下在江南倒也有,百姓多在田间余地杂地种些,当成杂食水果来吃。很是便宜,又有叫山芋的。
陈福笑了起来:“就是这道理呢,你别说这俗语倒是贴切的很。你可知道,自打你这么一闹,求到我内守备厅的人可比那外守备厅多的很。”
内守备厅指南都镇守太监衙门,外守备厅则指南都守备勋臣衙门。而于南都权势而言,内大于外。
至于那些到内守备厅相求的人是为何事,这一点,自不须陈福多言了。魏公公也是心知肚明,眼下之江南,能对付得了他手中五千兵马的也只南都了。否则,苏州方面也不会和他这么“僵”着。
“不瞒陈公公,咱知道咱最近做的事得罪了很多人,这些人非富即贵,在江南有权有势,在京里也是个个能通天,咱这初来乍到的就把他们得罪光了,对咱而言,肯定是件十分凶险的事。正如陈公公所言,事情闹大了,没人能保咱,可是,”
魏公公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然而咱觉得吧,只要对国家有利,对皇爷有利,即使牺牲咱的性命也心甘情愿,如何能因为有福祉就追求,有祸患就避开呢?所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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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各位,调整了两天。
第七百一十八章 你一块,我一块
正气凛然!
千古绝句自有冲天青气。
魏公公的目光无比深邃,态度十分坚决,便如前方哪怕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为了信仰,他也会毅然跃下。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为了这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咱个人安危算个什么东西咧。
只可惜,这不是修真大世界,否则,单此感悟,定能助魏公公一举突破,成功筑基。
又可惜,这一幕无法录成影象传回京师,不然,皇爷那里必然万分感动。
还可惜,在场的知识分子不多。
朝鲜庶子出身的郑铎算半个知识分子,他勉强能够感受魏公公内心深处的星辰大海。
而行伍世家出身的曹文耀算预备知识分子,魏公公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听不明白了。
但这不影响曹文耀对魏公公的崇敬之情,魏公公的豪言如为他儿子取名变蛟一般,令人发省。
余下的真田一众倭卫因为没接受过义务教育,所以基本上就算告别自行车了。
缺少知识分子的最直接后果,便是魏公公难得正气浩荡一回,却没有被衬托的更上一层楼。
陈福肯定算是知识分子,没文化也做不了五品的内守备厅监丞。魏公公说的这番话,也确是叫他感慨。
不愧是读书人,府试案首啊…
陈福心下钦佩,宫里大小太监那么多,能说出这般有见地话语来的可没几个。
那一句苟利社稷,生死以之,可叫人动容的很。
想当初,刘公公说这魏良臣未净身前是河间府的府试案首,颇有才学,当时他还不以为然,认为这案首充其量也只是半个秀才,能有多大的见识,其能有今日,还是和郑家有关。现在看来,这年轻人能入得皇爷御眼,年纪轻轻就负出外重任,倒非幸进二字能够一笔带过的。
不论后果,仅看此人南下以来的手段,绝非常人可为,难怪刘公公都要赞一声后生可畏。
只是动容归动容,钦佩归钦佩,陈福却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的态度,他微一沉吟,问道:“既然魏公公都说以国家利益为重,皇爷利益为重,那咱家就奇怪了,你搞封江禁海,岂不本末倒置,使国之大利转而为国之大害么。”
魏公公明白陈福所言指的是什么,他不由反问道:“海事有大利,但此大利于朝廷有何干系,与皇爷又有何关系?”
“自是有关系。”
陈福随手摸了张叶子牌,掀开一看是八点,不由笑了起来,尔后意味深长对魏公公道:“不使海商为害,不使倭乱再起,使东南半壁无有烽烟,于朝廷于皇爷便是大利。”
这话转换成魏公公前世说法,就是稳定压倒一切。
天下太平是自古以来统治者最希望看到的。
隆庆开关至崇祯朝,海贸为明朝带来上亿两白银收入,此实实在在大利,须知明朝国库一年收入也不过几百万两。
此等大利,也确实为大明朝换来了东南的稳定。
然而魏公公深知,这获取大利的绝不是明朝中央政府,也不是皇帝,否则,历史就要改写了。
当日,他魏公公也不是心血来潮对万历提出“发洋财”的建议,而是他早有此心。
稳定,绝不能以牺牲国家利益为前提。
“咱可不可以这样理解陈公公所说?”魏公公想着如何用最直白的话语简而明之。
陈福饶有兴趣打量了魏公公一眼:“但讲无妨。”
“会闹的孩子有奶吃。”魏公公如此说道。
陈福有些诧异:“此话怎讲?”
“因怕海商转为倭寇,便视国家大利不顾,尽拱手相让,不就是会闹孩子有奶吃么。”魏公公摇摇头,“因而咱觉得不妥,今日将海事大利让于他们,明日是不是可以将军国重器也交到他们手中。只要他们不闹乱,朝廷就得无休止的满足他们?”
有明一代,海商和倭寇就是划等的,区别只在于这海禁是开还是不开。而所谓倭寇,实则就是汉人,某种程度上,将海寇称为倭寇,不过是明朝官员自欺欺人而矣。
如此有两个目的,一是保人,二是保面子。
保人保的是沿海的士绅豪强,因为他们不仅是倭寇的主体和来源,同时也是维护明朝地方统治的基石。
这也是为何嘉靖年间倭乱持续那么久,迟迟不能平定的根本原因所在。
概,剿匪者与被剿者都是一人。
那要保面子,自是保的朝廷面子。
说倭寇总比说地方民乱要好吧,官员要脸面,军队也要脸面。
打不过倭寇不要紧,打不过地方的乱民就太不像话了。
如今倭寇为何没了,还不是因为朝廷将海事大利让给他们了么。
有钱挣,自然就没有什么倭寇。
陈福不认同魏公公所言,他道:“商转为寇,东南大乱,就合魏公公心意了?”
“咱的意思是以妥协求稳定,则稳定便如镜花水月般,终是虚空。但以斗争求稳定,则稳定必能天长地久。”魏公公强调自己的方式,他老人家来办海事,是斗争求稳定,而不是妥协求稳定。
“唔?”
陈福眉头一皱,“魏公公以为把江封了,把海禁了,就能稳定了?”
“不不不,陈公公误会咱的意思了。”
魏公公有必要给陈福以及他背后的南都内守备厅解释下自己的思路,“咱之所以要搞这封江禁海,倒不是真想把江海给封了,把这海贸给断了,一来咱没这个本事,二来咱还想着替朝廷,替皇爷多争些利呢。”
“既知有利,缘何糊涂?”陈福思路没能跟上魏公公。
魏公公颇是头疼,旋即有了主意,示意真田端来一分点心放在桌上,拿筷子分成几块,笑道:“陈公公,这海事之利嘛便如咱面前这块点心,你一块,我一块,点心就这么大,尽叫划了去,朝廷那块在哪,皇爷那块又在哪?”
陈福嘿嘿一声:“那你魏公公便要将点心独吞?小心撑死你。”言语自是警告魏公公这点心可都是有主的。
“不不不,咱不是要独吞这块点心,而是要将这块点心做大。”魏公公示意真田又拿来几块点心放在桌上,耐着性子讲给陈福听。
“陈公公请看,现在一块变成两块,三块,四块了...咱的意思是原先的还给他们,这第二块归朝廷,剩下的归皇爷。陈公公要知道,只有把点心做大了,从中分到的人才多咧。要不然,这好东西都叫人家得了去,连边都不让咱们碰,凭什么呢?”
第七百一十九章 咱都没了鸟,还怕个鸟
做大点心再分配,道理浅俗易懂。
陈公公是知识分子,他绝对听得懂。
最关键的是,魏公公说话间很是随意的往自己面前划拉了块点心,又往陈公公那划拉了一块。
和这个动作配合的是那句“剩下的归皇爷”。
于是,陈公公情不自禁的就露出那么一霎那的灿烂笑容。
这是会心一笑。
皇爷的不就是咱们的么?
宫中不成文的规矩,外放的矿监税使捞来的钱可不但但都是孝敬给皇爷的,矿监税使都有份,二十四衙门大小管事也是人人沾边,更不提那司礼大佬们所占的份子了。
通常而言,是对半开。
即孝敬宫里十万两,地方截流的就至少也有十万两。一些油水足的地区,甚至能达到四六,三七,由此也引得外朝骂声不断。
可皇爷不在乎,因为,家奴们好歹给他老人家孝敬一些,但要是落在外朝手里,那却是分文没有的。
凡事都得花钱,收钱这种事也得花钱。
不花钱,哪来的人替你收呢。
那矿监税使出京时皇爷不过就给了个名份,既无办公费用,又无办公人手,更无办公场地,一个个可都是“三无”人员,可谓创业艰难,没点优惠政策,这局面如何能打得开呢。
因此,只要内库实打实的见着银子,皇爷对矿监税使怎么办事不问,私下截流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算是变相鼓励诸太监踊跃为君分忧了,往大了说,当今皇爷乃千古放权第一人。
往小了说,没点甜头,那矿监税使能这般出力?
要知道,这矿监税使可是担着万分风险的差事,动辄就会掉脑袋的。
万历一朝,“阵亡”的矿监税使可是历代殉国公公人数之和,由此可见,这风险有多大。
魏公公这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他明白无误的告诉陈福,将来海事这块大点心里,有他魏公公一份,也有南都内守备厅诸位公公的一份。
海事之利,可是大利!
莫说一份,便是一小份,都能让人眼红得无以复加。
这不能说是贿赂,而是晚辈对前辈的孝心。
用民间话讲,有钱大家分,岂不美哉!
共同富裕,一直是魏公公展望未来的原则。
先富带动后富,也是他老人家秉持的手段。
不管有鸟还是没鸟,能飞的就是好鸟。
吃独食这种事,自古以来就没有好下场的。
因此,魏公公需要盟友。
南都内守备厅无疑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
……..
孺子可教。
陈福觉得自己这趟来对了,这个魏良臣虽然年轻,虽然胆大妄为,但还是懂分寸,是有眼力的人,难怪皇爷会信重他,把出海这么大的事交给他来办。
如果真如魏良臣所言,把这海事大利做得再大再多些,那从中能分杯羹的就多了去了。
东南这半壁江山,谁才是真正的地头蛇?
不是南都那帮勋臣,也不是东南诸省的督抚,更不是那豪强士绅,而是他南都内守备厅!
凭什么有鸟的吃肉,没鸟的连汤都喝不得呢。
魏良臣提出做大重新分配点心的理念,很是合陈福的心思,也合这次刘公公的嘱咐。
要知道他陈公公大老远过来,可不单单是替刘公公传几句话,替应天巡抚曹时聘吓唬人的,而是有目的的。
这个目的便如刘公公临行前所说“皇爷要办的事,咱们这些人可不能拦着。办事的人,咱们也不能见他办不了事,不然,皇爷会不高兴。”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人与人之间,有了共同话题,便能为同志。
舱中无外人,陈公公上道,魏公公也不必虚伪,哈哈一笑,坦言道:“陈公公,若要将海事这块点心做大,实不相瞒,内守备厅的招牌可比咱这提督海事衙门要硬正咧。”
“就怕刘公公不肯啊,这事可是与民争利,要担不少骂名的,弄的不好,咱内守备厅就里外不是人喽。”陈福这话半真半假。
“咱内廷中人只知有皇爷,不知别人。”魏公公一脸郑重,“皇爷担了二十年与民争利骂名,难道咱等还怕叫人骂么?咱以为,只有全心全意为皇爷办差,一心一意为皇爷谋利,才是咱的本份。至于外面人说什么,咱都可以不理会。”
“在理,在理。”
陈福点了点头,魏良臣这话说的不糙,他们这些做太监的生死荣辱只在皇爷一言,外面说的再凶再狠,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想那倒台了的辽东大高淮,都敢带私兵入京,外朝人人言他图谋不轨,意图造反,可只要皇爷不信,外朝说的再狠又能如何呢。
“后生可畏!”
陈福很是欣赏的看了魏良臣一眼,这年轻人眼光独到,看透了事物本质啊。
“后生再可畏,也得前辈帮衬着才行……海事得守备公公拿总才行。”魏公公内心无比希望将特区大计和内守备厅绑在一块,皇帝的虎皮是能吓唬人,但有些事情,不是光吓唬就能行的,还得有实质的威胁。
东南这半壁江山,又有哪家的挖掘机比内守备厅强呢。
“咱打小就明白一个道理,齐心才是力量,只要内守备厅愿意帮衬咱开海,咱相信,这出海大计一定能办成!”魏公公神情略显激动。
“东南沿海各卫所,咱内守备厅说话还是管用的。不过这事咱家做不了主,得刘公公掌总才行。要是刘公公不答应,那咱家就没什么说头了。”陈福轻叩桌面,如他这种地位的,可不会一时激动就许下什么。
“所以要请陈公公替咱在刘公公那多多美言。”魏公公也不介意,说话间,就有倭卫扛了两麻袋银锭放在了陈公公边上。
“你这是要贿赂咱家啊。”陈公公脸上略有不快之色。
魏公公赶紧赔笑道:“不敢,好叫公公知道,这些银子绝非贿银,而是咱提督海事衙门请公公办事的特别公费。”
“特别公费?…既是公费,咱家便权收下,若事不成,再退回就是。”陈福懒洋洋的伸了个腰。
继而饶有兴趣的打量魏良臣一眼,“你弄那海事特区,又搞封江禁海,别人看不出,咱家可看出,你这是要迫人和你买卖啊。”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陈公公的慧眼!不瞒公公,咱设这海事特区,就是为了把海事这块点心做大做强。”魏公公没什么好隐瞒的。
“既要做大做强,便与人合作便是,你怎么也是京里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谅那些人也不敢不给你面子,何必非要弄个鱼死网破的法子出来。”陈福对此还是诧异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有自家腰杆子硬,才不怕别人作妖。”魏公公如此说道。
“倒是这个理。也罢,咱家就替你向守备公公说几句,成与不成咱家却不打包票,若是不成,你也莫怨咱家。”说到这,陈福顿了一顿,“不过咱家得提醒你魏公公一句,要是皇爷另有旨意来,那就当咱家什么都没说。”
“陈公公放心,咱晓得。”
陈福的意思自是要有皇帝背书,若不然,你魏良臣在江南惹了这么多事,皇帝却不支持你,内守备厅就没必要趟这混水。再有天大的利,总得自个安稳才行。
这便算是说妥了。
多余的话也不必再言,双方心知肚明。
魏公公心情大好,把叶子牌一推就要继续,却见赵明带着几个武官过来,内中还有一个五花大绑着。
“这是?”
陈福也注意到过来的几人,瞧着那被绑的有些眼熟,定睛一看,“咯噔”一下:这不是通泰参将曾国华么?
那曾国华一路过来都不吱声,待见着坐着赌钱的的陈福时,却是立时叫了起来:“陈公公救我!”
“公公认得这人?”
魏公公拿眼看陈福,这曾国华要是内守备厅的人,事情就有些棘手了。倒不是有多麻烦,而是他未经内守备厅同意就绑人,犯了忌讳,怕陈福还有背后那位守备公公不高兴。
“认得。”
陈福是认得曾国华的,眉头皱了皱,问魏良臣为何将他绑来。
“咱要封江,这狼山炮台却不协助咱,咱恼他,所以么…”
魏公公说话时也在打量那通泰参将曾国华,人倒是长得一表人材,国字脸,一幅干材的模样,难怪能为通泰参将。
这大明朝,不管做文官还是做武官,都流行看相貌。相貌如果不行,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被重用。
就如他魏公公这鸟样,放在科举队伍中,肯定是不入流的。放在武官当中,也是不显眼的。也就是机缘得巧,入了内廷,这才有了今日。要不然平平无齐,哪怕你是穿越者,终其一生,恐怕也是个凡夫俗子。
话说回来,当今天下,真正唯才是举也就是内廷了。
当太监,想要出人头地,不需要长的多好看啊。
不需要太多解释,陈福也明白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了。
这年轻人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前脚闯进吴淞水营杀了管营游击夺兵权,后脚就把通泰参将绑了,真是胆大,胆大的可以。
“魏公公可知这人是忻城伯门下的。”陈福不想管这事,但他必须提醒对方,那曾国华背后的人可不是在苏州束手无策的应天抚臣,而是南都的勋臣。
忻城伯?
魏公公对这个爵位印象深刻。
如果他老人家没记错的话,崇祯末年时的南都守备勋臣就是忻城伯赵之龙。
弘光年间清军过江,便是这赵之龙领着南都文武百官降清。伪顺治三年,赵之龙向清廷上缴祖上传下的丹书铁,后来好像入了汉军镶黄旗,得了个三等阿思哈尼的爵位。之后,便默默无闻了。
现在的忻城伯还不是赵之龙,而是其父赵世新。赵世新也不是南都守备勋臣,眼下的守备勋臣是丰城侯李环。
陈福提醒魏公公曾国华背后是忻城伯,自是让他注意手段和分寸,原吴淞水营的管营游击姜良栋被杀,背后的巡抚曹时聘拿你魏公公没办法,可那忻城伯赵家却不是好得罪的。
表面上南都以南都镇守太监权势最重,但镇守太监只有一人,可南都的勋臣却有数十人的。这些人要么是国公,要么是侯爷,要么是伯爷,一个个不是太祖时的功臣之后,就是靖难功臣之后,要是得罪了他们,只怕内守备厅都没法替你魏公公说话。
“咱累了,先去歇着,魏公公自忙。”陈福不想涉入此事,免得让人以为内守备厅和他魏公公已经在一路。
海事之利再大,再如何重新分配,那都是日后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北京皇帝的态度,圣旨一日不到,内守备厅就万万不会“站队”。
一听陈公公要走,曾国华急了,刚想叫嚷,却见那年轻的太监却笑着拉住陈福,说道:“公公且稍等,待咱问这人几句。”
陈福见状,不好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魏公公走到那曾国华面前,上下打量对方几眼,淡淡问道:“可是通泰参将曾某?”
“是我!”
曾国华心里既愤慨又激动,愤慨的是他堂堂参将竟被一太监使人绑了,激动的是内守备厅的陈公公在这,那便无性命之忧。
“咱家提督海事太监魏良臣,可知为何绑你来?”魏公公希望这位曾参将能有自知之明,识相配合。
“不知!”
曾国华倒是有骨气,不知是背后的主人身份给他的底气,还是眼前内守备厅的公公给他的底气。
“真个不知?”
魏公公真的挺郁闷,这万历年间的武将怎么一个个都挺傲气的,按道理,他们对自家这位提督公公应该巴结的很才对啊。
“不知!”
曾国华将头扭到一侧,视线之下,张天宝和顾万全他们都有些羞愧。
魏公公见这情形,顿时干笑一声,然后朝左右摆摆手:“一问三不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把他扔江里喂鱼。”
“你敢!”
陈福惊住同时,曾国华更是惊惧,失声叫道:“你可知忻城伯是本官什么人!你若杀了本官,忻城伯必不饶你!”
“咱连吊都没,还怕你个吊!”
魏公公最讨厌人威胁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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