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二公子在这里!
破了大门,孔二公子府邸就是魏公公自个家了。
真应了那句老话,再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破开的。
二公子怕是做梦都没想到,一个太监敢在他圣公府头上动土。
本质上,他们是一伙的啊!
本着替孔二公子好好清点家财并妥善加以保管这一原则,魏公公可是发了狠令,万不能叫百姓们混水摸鱼,损了圣公子侄家一砖一瓦。
这样,他老人家会很不开心的。
当然,他老人家也不会让百姓们空手而回,只是现在还不到开仓放粮那刻。
诸如金啊、银啊、玉器、字画、古董之类不能当饭吃的东西,魏公公吃点亏打包带走,其余的如鸡啊鸭啊,鱼啊肉啊,粮食之类的实惠东西,自当由百姓拿走。
如此,才是两全齐美。
这一声令下,步军左右二营立时把个孔府围得水泄不通,任凭外面那些百姓怎么呼喊,也不放他们进去。
当然,若从上空看去,魏公公的人手看着比百姓们更要激愤。
排除极少部分地痞流氓想从中捞点好处,大多数滕县居民还是本份的。
孔家大门是叫人破了,可真让他们也冲进去杀人放火,大半还是要把脑袋猛摇的。
圣公府余威尚在,他们也怕秋后算账。
就先前,可是死了人的。
有别人出头就好,相信经此一遭,圣公府那边多少也能收敛些。
百姓是纯洁的,是善良的,他们看看热闹就行。
不善良的自是以魏公公为首的这帮坏分子了。
在亲卫簇拥下进入孔府后,看着眼前的富丽堂皇景像,魏公公差点没说给孔二公子来个三光。
心里那个气啊,你孔胤植不过是衍圣公的侄儿,还不是圣公呢,就把个府邸修得如此大气,真等你继了圣公位,岂不天天酒池肉林。
再一想,人家这享受态度是不错的,到底是圣人后裔,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把二公子给咱家请出来!”
魏公公大手一挥,上百如狼似虎的手下就冲了出去。
于孔胤植,他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
偌大一座府邸,伴随着大门被攻破,瞬间陷入灭顶之灾。
因为无法区别谁是谁,先期冲进府的亲兵们是在无差别杀人。
但凡是活人,除了女人和小孩外,基本上都挨了刀。
这也是没办法,谁也不知道这孔二公子府里藏着多少家兵,这下手不狠的话,后果很难料。
魏公公这也是一路开进,见着地上倒的尸体太多,不禁也有些妇人之仁起来,于是传令跪者不杀。
这条命令倒是救下了百多号孔府青壮下人们,多是左近来支差的佃农、庙户们。
孔府家兵那边,已是完全组织不了有效反击。
一来人数不及对手,二来对手的组织性比起他们要强得太多。
有备算无备,区区百多号家兵是翻不出半点浪花的。
随着冲进府的“乱民”越来越多,孔府家兵们能做的也只能是一边发出尖叫声,一边在府内到处仓皇套窜。
而躲藏人数最多的就是假山下的洞口和那臭不能闻的茅房了。
二公子胤植自打听着爆炸声,就始终躲在陈妈妈灵柩下面没动,任凭左右仆役如何呼喊,他就是不肯出来。
这真不能怪二公子胆小,他今年可才十八岁,何等经历过这大难。
府上管家也是大房元老的孔祥林一直守在前院,等发现守不住了,这才匆忙带人赶到。一见二公子还躲在灵柩下面,孔祥林真是又气又急,直跺脚:“少爷,乱民都进府了,快跟我走吧!”
闻言,长得白白嫩嫩的孔胤植一个哆嗦,耳畔也隐约传来喊杀声,他呆呆的看着孔祥林,然后在地上快速挪动,一把抱住孔祥林的腿,哀求道:“你快带我走,快带我走…”
“少爷放心,我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护得你周全!”
孔祥林是孔府老人了,真是忠心耿耿,此时此刻只想着二公子万不能出来。他一把扶赶二公子,喝令左右家兵赶紧护卫从后门走。
灵堂一众仆役见管家带着二公子走了,也都吓的哭喊起来,慌慌张张的也跟在后面。
孔祥林见这么多人跟着,担心叫乱民们撵上来,竟命家兵将他们驱散。不少丫鬟哭喊少爷带她们一起。
孔胤植却是一声不吭。
到了后院,孔祥林原本准备带着二公子从仆人进出的小门出去,可不待过去,前面就传来了喝喊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他知不妙,赶紧拉着二公子转到别处,想着门走不通,便翻墙。
然而,在府内转了一圈,孔祥林悲哀的发现,这府邸四周竟叫乱民给占满了。那院墙外,黑压压的都是人头,耳畔传来的也尽是对二公子的喊打喊杀声。
孔胤植已经完全吓的失态,跟没魂人般只知道跟着孔祥林走,嘴里一路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到了后院,从平日仆人买菜的后门刚一出来,孔胤植一行就被眼前所见吓住了,后院已然冲进上百号乱民。
孔祥林见有几个家兵没头苍蝇跑过来,拉住他们中一人问前面情况如何,那家兵却吱唔半天,说不出个米和豆子来,气的孔祥林耍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子。
那家兵被打之后,愣了片刻,却“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在孔祥林身上,然后转身就跑,并大喊:“二公子在这里,二公子在这里!”
“你!”
孔祥林气不打一出来,可那家兵已经跑远,那些乱民听着喊了肯定会搜过来。
“少爷,怎么办?”
余下众家兵目瞪口呆的看着二公子。
“我…我…”
孔胤植面无人色,颤抖着什么也说不出。
“保少爷冲出去,咱们去县衙!”
孔祥林喝了一声,拉过两个家兵,命他们前头探道。其他人跟着他,就是死也要保住二公子。
孔胤植完全没有主张,完全听从孔管事,如木头人般躲在人群中间,且始终把头垂的低低,生怕被人发现他是二公子。
然而,死保也是无路。
前面探路的两个家兵未过多久一脸慌张的过来报称,四面八方都是乱民,到处杀人,根本没有路逃。
孔胤植听了这话,只觉脑袋一片眩晕,天旋地转。半响,才稳住身子,拉着孔祥林,话中都带着哭腔了,近乎哀求道:“管事,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只要我能回圣公府,我保你个府内管事…你救救我…”
“少爷放心!我就是死也要把你送回去!”
孔祥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悲呛,因为他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都跟我走,圣公和少爷平日待你们不薄,是你们卖命的时候了!”
孔祥林面目狰狞,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紧握在手,催逼众亲兵仆役随他上前和乱民拼了,杀出条血路保公子走。
这帮人很快就被发现,先前那个背叛孔府的家兵领着一队乱民跑了过来,见着二公子在人群里,那家兵激动的指着他就叫了起来:“就是他,他就是孔胤植!”
第六百二十一章 吆,二公子还有密室咧
“孔胤植是谁?”
七舅姥爷郭大风比较关心这个问题,外甥孙发话要拿孔老二,这孔胤植又是个什么玩意?凭的耽搁他领赏。
他老人家现在满门心思就是活捉孔老二去领赏呢。
这位,真个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咧。
那家兵叫这问题也给弄糊涂了,暗道你们这帮乱民不就是要找二公子么,怎的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心里腹诽,嘴上哪敢说,赔着笑脸道:“好汉爷,孔胤植就是我家二公子!”
“噢!孔老二么?”
郭大风眼前一亮,姓孔排行老二,原来孔老二就是他啊。
啧啧,想不到还是这么个年轻公子哥,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快捉住那小子!”郭大风激动莫名。
那家兵在边上却是一脸愕然:孔…孔老二?!
要说七舅姥爷也是宅心仁厚,这府内可是血流成河了,然而他老人家手下竟是没伤一人。一路过来,顺风顺水,硬着靠着“跪者不杀”这口号,招降了不少人。算起来,也是活人无数的大慈大悲观阴大师了。
活干的顺手,对于那帮子到处砍人的倭人自是十分的鄙视,却不知,不是人家倭人在前头把脏活干了,他们这帮后进的又怎么可能靠个口号就让孔家人乖乖就擒呢。
想着外甥孙那边发话,活捉了孔老二有重赏,郭大风这心气就特别的顺,也该这头功落在他七舅姥爷头上,别处杀翻天,不想孔老二却叫他给碰上了!
兴奋之下,喝呼着就挥着铁尺冲了上去,这叫形神俱备,吓也吓死你们。
虽说他老人家是魏公公的七舅姥爷,可凭良心说,人家真个不老,今年才四十来岁,还是富有活力的。
铁尺挥在半空之时,郭大风就猛吼了一嗓子:“跪者不杀!”
这一嗓子效果出其的好。
看到数十人冲过来,护卫二公子的众家兵已然放弃了拼命想法,他们中的一半人竟然毫不迟疑的就跪在了地上。
其余没跪的也犹豫着,不知道是上前抵抗,还是跟着一起跪。
“你们别这样,别这样…”
孔胤植身子打颤,腿肚子也哆嗦,不知是本能还是条件反射,他竟然也想跪下去。
得亏孔祥林一把抓住他,要不然就真跪下去了。
孔祥林知道大势已去,可他个人拼死于事无补,二公子安危要紧。情急之下,想到一处藏身地,二话不说便拉着二公子往回跑。
“跑?!”郭大风咧嘴一笑,“孔小二子,你能跑哪去咧!”铁尺一指,威风凛凛的喝了一声:“给我追!”
……..
“这么说,叫孔胤植跑了?”
魏公公铁青着脸,看着一脸难为情的七舅姥爷。
“不是跑了,是躲起来了,这地方这么大,舅姥爷我…”
郭大风想卖个老,可外甥孙不待他说下文,就斜眼瞄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无奈的改了称呼,“属下我一时也找不着啊。”
“找不着么?”
魏公公扫视四周,除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外,这孔二公子府邸真是静悄悄。
思虑片刻,他的目光落在了几十个跪在地上的孔府家兵和仆役身上,尔后,朝真田打了个眼色。
这个眼色算是对了,真田充分领会到了天使公公的意思,他舔了舔嘴唇,拿着手中已经豁了几个小口的菜刀向着俘虏走了过去。
“你的…快说…孔胤植的…在哪里!”
被真田拿着菜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个家兵已经吓得是屎尿齐下,一句屁话也说不出来。真田又问两句,对方仍是说不出话。
真田见状,朝魏公公瞧了眼,得到天使公公的首肯后,他咧嘴笑了起来,然后手下猛一用力,便用菜刀将这家兵脖子给砍了半截。
“你的说,孔胤植的哪里!”
真田菜刀一指,两名亲兵立即扑上前去将一名家兵拉了出来,那家兵和先前那个一样也是吓得说不出话。
魏公公不耐烦了,将手中的白帕再次轻轻甩了甩。
那两士兵立即按住这家兵的肩膀,真田手起刀落,当场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鲜血狂喷,人头在地面上一阵乱滚,瞬间一片殷红。
再看菜刀,早豁了口子,用不得了。
真田有些可惜的将菜刀扔在了地上,尔后从一亲卫手中接过另一把长刀。
一众孔府家兵、仆役被这血淋淋的场面吓得面如土色,个个瑟瑟发抖,胆小的甚至白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二公子多半躲在书房,那里好像…好像有密室…”第三个被真田指到的家伙不等他问,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有密室?
魏公公精神一振,他最喜欢密室了。
密室好啊,听说有钱人家的好东西都在密室呢。
他老人家坚信孔二公子是个阔佬,唯一的可惜是,二公子的娘不在这里,这府上一路看过来也没什么徐娘半老的可人儿。
这就难免扫他的兴了。
自来,正义之后总伴随着一点点龌龊。
魏公公便是再忧国忧民,也难免不入俗套。
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起来,带我们去,少不了你好处。”魏公公中意这个在生死关头有了阶级觉悟的孔家人。
那家兵哪敢不答应,忙点头哈腰从地上爬起,提心吊胆的站在那。
魏公公正准备要这家伙带路,待见其余的人趴在那颤抖抽泣,不由于心不忍,于是对他们道:“冤有头,债有主!…二公子孔胤植视我等滕县百姓如刍狗,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今日闹出这事来也是迫不得已…不过你们放心,我等也不是杀人越火的强盗,只要你们老实听话便不会害了你们性命。”
言毕,又喝了声:“可若要有人敢不老实,这两人就是他的下场!”
这两人,自是指的地上被砍了脖子,掉了脑袋的家兵。
众孔家人哪敢说个不字,一个个跪在那就差发誓自己不会跑了,又连连磕头说什么谢好汉饶命云云。
魏公公也不确信他们,低声吩咐大岛和七舅姥爷带人看住他们,便让那有觉悟的家兵前头带路。
他老人家对二公子的密室十分向往的很。
第六百二十二章 你不死,圣人不瞑目啊
为峰哥98大佬的百元打赏加更一章。
........
孔二公子真有密室的,这是圣公府的传统。
也不知打哪代衍圣公传下的规矩,府内必须建密室。
这密室可以藏人,但更多的时候藏的是秘密。
每一代圣公都有着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道貌岸然的背后,注定是龌蹉成性。
这,几乎是公理。
时至今日,修密室几乎成了每个圣公子孙义不容辞的重任。
密室的功能也变得多样化,藏金藏银也能藏女人,有时也能藏尸体。
失魂落魄中,孔胤植被他的管事孔祥林带到了书房,喘息未定,孔祥林就按动了密室机关。
一堵原本看不出半点异样的墙壁突然一分为二,内中一条小道通向不知何处。
黑漆漆的,看着有点让人害怕。
孔胤植表情痴呆,这密室他再熟悉不过,不久前,他和陈妈妈就在这密室里度过一整晚。
而现在,陈妈妈成了一具尸体,他孔二公子却成了丧家之犬。
“少爷,别看了,快进去吧。”
孔祥林取出火折子点燃了密室的油灯,亮光一直照到通道尽头。
孔胤植默不作声的缓缓步入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密室,除了一张桌子外,地上摆放的是一只只结实的箱子。
桌子上,则是放着一摞摞厚厚的账薄。桌角上,则有孔二公子的私印。
“这里…安全吗?”
孔胤植觉得冷,很冷。他现在很想找床棉被裹在身上。
孔祥林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少爷放心,这里很安全。”
“是么?”
孔胤植一屁股坐倒在地,痴痴的看着刚刚合拢的墙壁,一动也不动。
孔祥林轻叹一声,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里安不安全。
主仆二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彼此心中已然是求遍了满天神佛。
突然,外面似乎传来响动声。
孔胤植身体一抖,无助的看着孔祥林,声音都结巴了:“管事,怎么办,怎么办,他们找过来了…要是被发现了,他们会杀了我的,会杀了我的…”
“少爷,别出声。”
孔祥林定了定神,示意自家少爷不要惊慌,轻轻的走到墙壁后,细细的凝听起来。
……..
“密室到底在哪!”
魏公公心情有些不快,因为他老人家兜来兜去,也没发现密室所在。只恨没有挖掘机,要不然就给他来个挖地三尺,看他孔二公子躲在何处。
那有觉悟的家兵也是汗流满面,有关府上建有密室这件事,他是有一次听管事孔祥林醉酒之后无意中说起的,但这密室到底修在哪里,却是不知道。
魏公公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知道这家兵确是不知,也不为难他,大手一挥,命部下一间间的搜。
于是,一扇扇房门被砸开,传来瓶瓶罐罐倒地的碎裂声。
“搜,挨个搜,搜仔细了!”
魏公公也不闲着,亲自拿了根桌腿不时在地上敲敲,又到墙上敲敲,就差趴地上用鼻子闻了。
搜来搜去,终是搜到了孔二公子的卧室,结果找了一圈,除了搜了不少钱财,值钱的物件外,硬是没发现什么密室。
魏公公拍拍屁股,一边命人将值钱东西抬走,一边示意部下随他去搜书房。
书房门被推开后,躲在密室里的孔胤植和孔祥林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还听到有人在拿东西敲地面和墙壁,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变的绝望。
魏公公也不能一直亲自下场,见孔二公子书房雅致,藏了不少好书,便随手翻了一本来看。
刚翻了几页,就有好事了。
“公公,这里有机关!”
发现墙壁有鬼的是小田。
“嗯?”
魏公公眉头一挑。
那有觉悟的家兵也是一喜,可很快就发现有什么不对,低头一看,那少年好汉不知何时将一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愚蠢!”
魏公公瞪了眼小田,这公公的称呼能随便叫么。
从倒地尚未断气的家兵心口抽回自己的匕首,魏公公目光有些抱歉。
“是,公公,属下知错了!”
小田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天使公公的身份,不由很是惭愧。
魏公公能怎么办,只能算了,朝墙壁上下打量了眼,轻笑起来,让小田他们找到机关打开。
机关不难找,就藏在书架中的玉碗下面。摸到之后,小田兴奋的用力扭动起来。
随着机关的厚动传动声,墙壁被一分为二,露出了还亮着光的密室。
魏公公还特别小心的往边上躲了下,他以为会有暗箭射出来。
好在,什么都没有。
自嘲一笑,便想进去瞧瞧孔二公子长的何等模样,但见了看着很平坦的通道,却是迟迟不敢迈步,索性探头朝里叫了声:“二公子,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灯还亮着,却没人出来。
这分明是不给魏公公面子,他不乐意了,冲小田他们吩咐了一声:“进去,把二公子请出来。”
小田忙带着几个亲兵狞笑着进了通道,然后看到了孔二公子和他的管事,以及堆放整齐的若干箱子。
孔祥林无力的垂着手,虽然手中仍握着刀,但却再也提不起来。
这位忠心耿耿的管事,真的绝望了。
“带出去!”
小田一声令下,几个亲兵上前不由分说的将二人拖了上去。
魏公公有些诧异,孔二公子比他长得帅。
真是一表人才,斯斯文文那种。
难怪孔尚贤选了这个侄子继他的衍圣公,单从人品来看,这位二公子确是人中翘楚。
正要准备开口和二公子谈谈他的家产情况,二公子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向着他魏公公磕了几个响头,颤抖说道:“莫杀我,我乃圣人之后,圣人之后…”说话间,裤裆明显湿了一片。
孔胤植的举动让孔祥林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二公子,你糊涂啊!…这帮子贼人既敢杀进府来,哪还理会你是不是圣人之后!
“圣人之后?”
几个倭呆亲兵一脸糊涂,不知道哪个是圣人。
魏公公好生失望,这孔胤植也未免太草包了些,都不及上次被他活埋棺材里的谭千牛有骨气。
转念一想,这位衍圣公真要有骨气,就干不出绝了汉家道统,灭了汉家信仰的事。
要知道,就是他祖上那些个投降异族的祖宗们,再是没有骨头,也知道保个衣冠啊!
信仰的根本,道统的形式,不是圣贤之道的传承,而是那衣冠!
普普通通的发饰和衣冠,代表的才是汉家真正的文明。
这是形,无形便无神。
而你孔家,就是这形神的象征!
魏公公冷笑一声,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和这位孔二公子多说什么了。
他起身,走到了孔胤植面前,微微垂首,忽的问他:“二公子,你知道我为何要杀你?”
“为…为什么?”
孔胤植惊恐的看着魏公公,他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死亡讯号。
“因为,你是圣人之后啊。如果不杀你,圣人会死不瞑目的。”
魏公公说完,突的抽出自己的裤腰带,然后在孔胤植的惊恐眼神中,死死的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后狠狠的勒,狠狠的勒,直勒到孔胤植的眼珠子成了鱼珠白,这才解气的松开。
孔祥林目睹着这一切,他没有动,他没法动。
他知道,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抬出去!”
小田吩咐人将孔胤植的尸体抬出后,见魏公公正忙着系裤腰带,不由说了句:“公公,这腰带不吉利,还是扔了吧。”
“扔?怎么能扔呢?”魏公公好不恼火,“这可是勒死圣人之后的腰带,咱家可得好生系着,就指着它避邪呢。”
第六百二十三章 人去财安乐
没文化就是可怕。
魏公公才舍不得扔自己的裤腰带呢,他老人家得好生留着。
因为,这根裤腰带已经不是什么普通裤腰带了,随着下一任衍圣公的香魂陨散,这根腰带在霎那间已经质变成了圣物,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圣物!
所以,必须好生收着,日后瞅谁不顺眼,也不给他写张圣旨,直接裤带一解扔过去,让对方自个看着办,那场面想想也美。
若干年后,这根布带子说不定就是殿堂级的国宝咧!
这东西能扔?!
魏公公得偿所愿,不紧不慢的将圣物重新穿在自己的裤腰上,勒死孔胤植让他身心真的很愉悦。
似大仇得报,又似一鸣惊人。
总之,他很爽。
看来,以后没事还是得多多松下裤带子才行。
…….
系好圣带子后,魏公公转过身。
孔胤植死了,孔祥林尚在。
这次,魏公公不必亲自动手了。
圣带子不能频繁使用,不然容易断。
“你是宫里的?”
孔祥林表现的也很震定,人之将死,没什么可惧的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和皇帝有什么关系。
魏公公知道对方清楚了他的身份,他不屑对死人隐瞒,点了点头。
孔祥林见了,凄惨一笑:“这么说,是皇帝要我家二公子死了。”
魏公公“嗯”了一声,他是奉旨南下,代表皇帝办事,算钦差,因此,孔二公子的死也能算在万历头上。
这是直接因果关系,万历推也推不得。
孔祥林没再多问,他用不着再问什么了。
显然,有关下一任衍圣公的继位者,皇帝已有决夺。
小田走到孔祥林背后,拔刀剌入,孔祥林挣扎片刻,不甘咽气。
魏公公杀人不怕,但真的有些晕血,忙叫人把尸体抬出去,自个则走进了那间密室。
“这些,这些,这些,统统带走。”
魏公公手指的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赤金,总共十三只箱子。另有数箱则放着各式珠宝首饰和玉器,还有十几幅唐宋时期的字画,有两幅字画上面盖有道君字样的印鉴。
魏公公不知道君是哪位大家,对这些也不懂行,判断不出值多少钱,反正知道能叫孔胤植收在这里的,肯定是好东西。带到江南找大户卖了,铁定能赚笔大的。
另外有两个盒子,一个装的是孔胤植的账薄,这个魏公公没要。其余一个则是装的银票,可惜,魏公公也没敢要。
他现在只能拿实在的东西,现金现银这些,银票再好,也不敢拿。
这便同他前世抢劫的一样,支票名额再大,那劫匪也没胆抢啊。
具体事务不用魏公公多吩咐了,小田他们会干的利索,反正搜完、抄光、抢完是肯定的了。
再出来时,魏公公拿了椅子坐在门槛边喝茶。
孔家大院现在完全就是他自个的家,部下们搜寻的搜寻,拷打的拷打,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把孔胤植的家当全搜刮干净的,总要点时间。
他丝毫不担心滕县县衙那边会闯进来,也不担心附近驻军会过来,因为,这些人马加一块都不及他一营兵强。
毫不客气的说,他魏公公这会在滕县真个就是反了,三天之内,绝对能先披个黄袍,过过皇帝瘾,然后么…
没有然后,要么等死,要么就是属下借他人头领个军功。
坐了一会,觉得无聊,便想在府内走走,看看有没有因为受到过度惊吓的姑娘或妇人需要他安慰一二。
这件事也是要做的,府内尚有许多无辜,妇孺也多,经此大变,难免叫吓着了,需要魏公公出面安抚才好。
出门却瞅见孔胤植的尸体扔在墙角下,那里还有两具尸体,一具是孔祥林的,另一具不知是孔府的家兵还是仆役。
都说人死为大,魏公公也不例外,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然后走了过去。
看着地上两眼瞪得比牛眼珠还要大的孔二公子,他老人家真的是很动容,于是他的双膝竟然缓缓弯了下去。
“人去财安乐,风吹鸡蛋壳。”
魏公公蹲下之后,很是熟络的探手在孔二公子身上摸来摸去。从上到下,除了裤裆没伸手进去,其它地方都摸了。
先是从孔二公子手指上拽下了一枚大玉扳指,再接着扯断了对方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玉佩。
玉扳指看着跟魏公公手指上的没什么区别,倒是那枚玉佩吸引了他的目光。
玉佩很精致,一看就是上等玉料做的,寻常达官贵人家不定能有这等好玉。
但这不是吸引魏公公的地方,他感兴趣的是这玉佩背面刻的字。
不是汉文,看着倒像是蒙古文。
魏公公才学有限,实在是看不懂,不知写的什么。便将玉佩放在阳光下左看右看,确定这是块好东西后,他心满意足的将这玉佩塞进了怀中。然后顺手摸了把孔胤植不肯瞑目的双眼,也不看是否合上,拍拍屁股就走了。
………
魏公公的安抚很有成效,孔府内尚存的二百多仆役妇孺大半停止了抽泣和哽咽。
魏公公不会杀他们,虽然杀了这些人能绝后患,但他真的做不出来。
孔府内的搜刮仍在进行中,按照魏公公的吩咐,凡是钱财及能变成钱财的好东西都叫打包成箱,等待装车运到码头上船。
瓶瓶罐罐也没落下,两个多时辰的搜刮下来,满打满算,魏公公至少捞了十多万两。这还不包括那些没有变现的古董和字画。
“没想到孔胤植竟然捞了这么多钱,咱家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些个盘剥百姓的禽兽!”听了部下们陆续的汇报,魏公公恨恨的一拳砸在柱子上,“只恨咱家不能上奏皇爷,不然一定将他胤植五分马尸才好!”
“公公,孔胤植已经死了。”小田提醒一声。
魏公公“噢”了一声,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小田赶紧带人打包去。他自个则在亲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孔府。
半个时辰后,魏公公在滕县县衙中大发脾气,训得知县严重和主薄王立本、典吏宋文东等人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末了,一句话,给钱!
第六百二十四章 没钱不要紧,可以去借嘛
感谢一了班长的两百元打赏,如果骨头没记错,你是十年前就支持过骨头的老书友。
谢谢你,十年后还记得我!
………
地方的财政开支是有具体明细的,不是随便哪个过来说拿钱就拿钱的。
不过严知县他们不觉得魏公公要钱有什么错,因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是,魏公公要的有些多,衙门经费实在是紧张,凑不出来啊。
且这魏公公有趁火打劫之嫌,滕县是发生民变不假,但不至于如他所说那般严重吧。
知县严重是山西人,他偷偷询问过典吏宋文东,知这魏太监是运河上过道南下的,因补充粮食在此停留,得知城中出事,特意派了一营官兵前来弹压。
对此,严知县肯定是感激莫名的,县衙能够调动的人手情况他比谁都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只叫宋文东带队去孔二公子府弹压,而不是他县尊亲自带队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万一民众铤而走险公然与官府对抗,严重这个县尊弄不好就要身陷险境了,此智者所不为。
故而,魏公公这及时雨于他滕县上下,真可谓是一场甘霖。
可对方借此机会狮子大开口,未免就有些不地道了。
自来客兵帮助地方维持治安,地方给予一些钱粮支应是应尽之理,但如魏公公这般张嘴就要五万两,实在有点骇人了。
小小年纪,倒是心黑。
严重腹诽不止。
“怎么个说法,贵县倒是给咱家个准信啊。要贵县觉得咱家是乱要钱,咱家大可不要这钱,反正,这城中的事和咱家也没个相干。”
魏公公不耐没个音信,他得催催对面,要不给的话,他拍拍屁股就上船了。
闲吃萝卜淡操心,你滕县的事说上天,跟咱家也没个屁的关系。
咱家是过路的,重要的事情强调三次!
果然,一听魏公公意思拿不到钱就要带兵走,严重有些心慌,他固是不知孔二公子那里到底个什么情况,但满城百姓都聚集在二公子府邸周围却是事实。
这百姓啊,不能多,一多就会出事。
真要让那有心之人鼓噪起来,难保不出大纰漏。
这节骨眼,有兵镇着,比没兵镇着要强上一百倍呢。
有兵压着,再乱,能乱到哪呢。
可五万两叫他到哪凑去?
把他个破衙门连他个县太爷一家卖了,也不值这个钱啊。
头疼心慌之下,严知县求助似的看向王主薄。
王主薄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为人老成持重,寻常有什么为难事,诸如和孔二公子打交道,严知县大多是交给王主薄办的。
“县尊,这钱…”
王主薄再精明,再持重,再老成,也变不出钱来,在那直摇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严知县眉头大皱,知道王主薄怕真是没办法。就眼下库房里能够拿出的也就三四千两,这还是提前收的部分乡镇的夏税。除了这点钱,整个衙门上下,真是一文铜子都没有。
说起来也真是可怜,滕县是上县,可每年往府里递解的赋税却只如个下县,连累严重年年考评下等,原因何在?
还不是他孔圣后人在这滕县到处强占土地,欺行霸市么。百姓们都成了他孔家佃户、庙户,县里到哪去收税呢。
没钱,这魏太监就要走,魏太监一走,这城中就没兵弹压,没兵的后果,严重不敢想。
急得团团转时,那魏公公却一拍桌子,不快站起。
“既然如此,咱家还有要事,贵县不送!”样子明白无误告诉严知县他们,这事,没的商量了。
“公公!”
严重一惊,正要劝魏公公莫走时,外面来人报称说围在孔府外的乱民突然叫嚷要攻进去。
魏公公也是一惊,忙问:“乱民可曾攻进去了?”
那报信军士道:“这倒没有,孔府家兵正在抵挡,不过乱民人数太多,小的以为孔府家兵未必能挡住。”
“可知百姓为何闹将起来要攻孔府?”魏公公很是想不通的样子。
那军士道似乎是孔府的人动手打死了几个为首的,一下激起百姓义愤,以致事态迅速恶化。
“你且下去。”
魏公公挥手示意军士退下,侧脸对严重道:“贵县都听到了,不是咱家不理这事,实在是事情已经闹大,不出人命倒罢了,这出了人命,百姓哪会善罢干休…算了,咱家这就带人走,免得被牵累,叫皇爷训斥。”
王主薄慌道:“公公这一走,二公子那如何是好!”
魏公公干笑一声:“这事是你们的事,与咱家有何关系?届时真出了事,掉乌纱帽乃至掉脑袋的又不是咱家。”
严重叫魏公公的话吓得脸都白了,他意识到孔二公子真要出事,孔府必不饶他,当时就觉脑袋一片眩晕,天旋地转。
半响,才稳住身子,不待晕定,上前一把拉住魏公公,话中都带着哭腔了,近乎哀求道:“公公千万不能走,还请公公速速发兵驱散百姓,否则,本官休矣!”
王主薄和宋典吏等人也都来哀求,孔二公子出事,县衙上下都是要倒霉的。
魏公公见众人言辞恳切,也是为难,沉吟片刻,方道:“这样吧,既出了民乱,咱家便是不相干也不能视而不见…二公子毕竟是圣人后裔,圣公子侄,咱家如何能见死不救…罢了,罢了,贵县只需于我三万两便可。”
“不瞒公公,库中只有三四千两…”严重就差眼泪往下掉了。
“贵县是一点诚意也没有啊,真是没有,贵县难道不能去借吗。”魏公公有点气急败坏。
“借?”
严重一怔,王主薄想到什么,忙道:“对,对,没钱便去借。这乱民真要鼓起生事,蔓延开来,城中富户家家倒霉,理应慷慨解囊,助县里一臂之力。”
有了主意,不管是好主意还是坏主意,只要能解眼前燃眉之急就行。
如何借,跟谁借,魏公公不管,反正他认准三万两了。
在严重等人的万般感谢下,魏公公终是披挂上阵,决意弹压滕县民乱,救那圣公子侄一命了。
出了大门,郑铎等人就侯在那,上前请示现在怎么办。
“按原定计划办。”
魏公公今天跟吃了蜜一样甜,原定计划就是清场,让百姓们都回家,剩下来的事他魏公公一手包办就行。
这一趟见义勇为很值,很有点吃完原告吃被告的感觉。
郑铎等人领命去清场时,魏公公特意嘱咐除少数市井无赖徒可鞭打驱赶外,对百姓大部要利诱,不能蛮横驱赶,那样容易激起事端。
如何个利诱法,自是借孔二公子府上的实在东西让百姓们换个地方聚了。
这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第六百二十五章 杀人越货 菩萨心肠
七舅姥爷郭大风对外甥孙的命令有些不理解,他老人家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外头围着的百姓关他们什么事咧。
他们爱围着就围着好了,费那劲赶他们走做什么。
马文庆倒是看的明白,咧嘴道:“不把外头的人驱散,这大包小包的怎么弄到船上?”说着朝那院中已经装好的几辆大车瞟了瞟,一脸的贼兮兮。
财不露白!
郭大风一想也是,这孔老二家真是有钱的很,家里值钱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怕是知府老爷都不及他家呢。
别处他不知道,就他经手的这块,不算能卖钱的,光是金银就有好几千两呢,看的人眼珠子都发晃啊。
马文庆也很兴奋,长这么大,他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财。
虽说这些日子一直帮魏公公卖货,可那经手的能有几个。倒是听说有两艘船装了不少银子,是山东矿监陈公公给魏公公的合伙银子,可他们毕竟没上船亲眼瞧过,故而眼面前的于他们而言,就是十足的震骇了。
“大舅,您老找处歇着,等外头散了,咱们再走不迟。要不然,这些个东西落了那帮人眼睛,能不眼红?”
马文庆说着,带着手下继续去搬东西了。
郭大风嗯嗯几声,心里有些遗憾。
为啥?
就先前他老人家在两间屋里摸的那么一圈,到手的物件拿出去卖,怎么也得有个几百两。可这好处硬是落不到自个手中啊。
自家那二呆子外甥孙也真是人精,生怕下面人吞没,说什么脏款一律要充公,各营各标不得私留,违者军法处事。
因怕下面不听话,毕竟钱财动人心,二呆子把个亲兵都派了出来盯着。
你说这至于么?
自家亲朋好友、乡里乡亲信不过,反倒信了外人,且还是帮倭人,这点,郭大风就是看不惯。
更气人的是,那些倭呆子亲兵话说的不利索,可看的那真是紧,一点通融的余地也没有,把七舅姥爷恨的牙痒痒。
人家当官的千里奔财去,他老人家掏心窝子替二呆子忙活,又是招人又是管人,还帮着看粮食军械,甚至于到地埋灶都是他老人家一手操办,跑前跑后操碎了心,你说图的是啥?
还不是个钱么!
到了,却干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入不得手,你说能不急?
可这帮倭呆子真是帮死心眼的东西,硬是不给你生发的机会,睁只眼闭只眼都不会,可把七舅姥爷气的够呛。
在院中转了几转,当着几个倭呆子的面闷闷不乐的把手里的一把银壶扔上车后,七舅姥爷浑身不得劲,那气,真是怎么顺都顺不下来。
负手出了这院,来到另一院,远远瞧见外甥孙女婿王有福也乖乖的把手里东西扔车上,站在那里撇撇嘴,也是没话说。
谁说过的那话,不患寡而患不均。
二呆子能一视同仁,自家亲姐夫也同样看待,看着倒是有些薄情,但要从公家层面讲,也是大公无私呢。
是个人物,干大事还真得这样!
郭大风心里好受些,转头冲正在收拾的一帮人喝了一声:“都老实些,手脚干净些,莫得丢了人。”
这话说的有些含糊不清,不知七舅姥爷是脸肿了还是怎么回事。
王有福瞧着自家舅姥爷,虽不待见这个老无赖,可作为晚辈还是过来打了声招呼。
“这孔老二,为富不仁,该收拾他咧。”
郭大风拍拍外甥孙女婿,负手慢摇摇的向别处走去。得不到的东西,看看也好嘛。有些玩意,他老人家这辈子都没见过呢。
就这么晃了一圈,来到一处没人处,郭大风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又轻咳几声,瞅着四下没人过来,竟把手指塞进了嘴里,然后贴着最里头拨弄了会,再出来时,手上赫然多了颗大金牙。
他老人家用力在这金牙上咬了口,看到金牙上多了一道牙印,不由心满意足,生怕人瞧见,又硬生生的将这金牙又塞进嘴里,硬挤在了最里侧的牙槽根上。
老人家牙口好的很,一颗不缺,这愣是硬塞进一颗金牙,自是不方便,不过真是舍不得上交啊。
他也算是对得起二呆子了,除了这颗大金牙外,他真的是什么都没拿。
鞋垫子里的那几张金帛也值不了几个钱。
………..
执行“清场”的是坐营官伍福铭和马队营官郑铎。
前者及其部下,依旧是便装。
后者,则是一身军服,威风凛凛。
伍福铭初始不知道孔二公子被杀,因此看到孔胤植的尸体还慌了许久。
从孔胤植脖子上的勒痕及及死状来看,很明显,这位衍圣公的嫡亲侄儿是被人勒死的。
谁勒死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孔二公子死了。
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曲阜孔府会炸窝,朝廷也会炸窝。
伍福铭害怕,十分的害怕。
他只以为魏公公是气不过孔二公子收他的纳捐,这才要出口恶气。身为部下,他奉令行事而已,关不到他身上。反正孔家真要把官司打到宫里去,也有的扯皮。当今圣上,那可是出了名的不问事。魏公公又是内廷中人,孔家不定能拿他怎么办。到最后,不是不了了之,就是留中不发。
孔家充其量也不过是损失些钱财而已,他们不可能为了这事真和魏公公斗到底。再说,真的闹大了,孔家在滕县的所作所为自也公之天下,届时,他圣公府又有何颜面。
有了这依仗,伍福铭倒也踏实办差,一开始曹文耀动手杀人,就是他伍营官第一时间带人鼓噪起来,把个场面闹大的。
可现在,孔二公子却死了!
这性质可就变了。
纵是奉令行事,人也不是他伍福铭杀的,可他伍福铭就能逃了干系。
可谓是瞬间,身体冰冷。
曹文耀倒是坦然,当孔家人不问缘由挥刀就来杀他时,于圣人后裔的敬畏心理便荡然不存了,取而代之的真是一股悲愤之气。
就孔胤植在滕县的所作所为,哪里能配当圣人后裔了!
圣人真要有在天之灵,怕能被这帮所谓的子孙气的从地里爬出来!
圣人之后,朝廷的尊崇,天下人的仰望,可不是叫你孔家鱼肉百姓的!
曹文耀本非迂腐之人,否则也不会不跟其兄曹文诏去辽东,而是效命于这御营禁军了。
须知,这勇卫营于军中名声实不好听,皆因受阉人所辖,尝为军将耻笑。便是文耀其兄文诏也常打趣他替太监卖命,不算个汉子。
然,这勇卫营晋升之路却是通畅,只要干的好了,比之边军和寻常卫所要升的快。本朝以来,自勇卫营调入京营再外放总兵一镇的,可是人数多多。
曹文耀选择走这条路,自不后悔。跟了魏公公,也不后悔。至少,眼面前的好处就是实实在在,在右卫时他不过是个总旗,如今却能当上实授百户的坐营官,这魏公公的旗军后营真要是做的成了,他曹文耀又如何会没有晋身之阶。
孔胤植的死固然让曹文耀也有些意外和震惊,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想的了。身为部下,他不需要管魏公公为何要杀孔二公子,只要把接下来该他要做的事情办妥便是。
魏公公,可是待他不薄啊。
其子变诏之名,可是魏公公亲自给起的。
寓意深刻,有大学问啊。
“人是乱民所杀,你担这虑做什么?打起精神,按公公吩咐办事便是….此地不宜久留。”曹文耀语重心长。
伍福铭沉吟许久,吸了口气,知道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此事,也只能栽在暴徒头上了。
要不然,大家都过不了关。
想通了,也就不迟疑,当下就带着部下冲到了大门外,喊了一声:“二公子已死!”
………….
孔二公子被人杀了的消息在短时间内就传遍了滕县县城。
衙门里的严知县听到这消息,吓的当场就晕了过去。
王主薄死命掐他人中,才算把县太爷弄醒。
严知县醒来第一句就是:“我命休矣!”
县尊这命休不休的,王主薄不确定,他确定的是,如果魏公公那边再不将暴民镇压住,这滕县县城就休了。
魏公公这会正在冒着“生命危全”在弹压乱民。
原以为百姓不会这么轻易离散,毕竟已经形成风潮。
保守估计,聚集在孔家周围的百姓多达万人。
人一上万,无边无际。
想要短时间将这上万人驱散,光凭利诱肯定不行,很有可能要动用暴力。
然而,魏公公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围孔”的百姓们在知道孔二公子已死后,出人意料的是,这些百姓竟然没有因此而变得疯狂,而是变得胆小起来。
原准备弹压驱赶的马队还没出动,那些个百姓就纷纷逃散了。
人人脸上带有恐惧之意。
魏公公先明没想明白百姓怎么说散就散,再一寻思,琢磨出道道来了。
百姓们也怕啊。
他们害怕自己真的被当成乱民被官兵镇压。
毕竟,他们并非真的乱民,大多数也没那个胆量真敢和孔家算账,他们只是看热闹的而矣。
最后,仍就围在孔府周围的只有几百号人,多半都是城中和附近的无赖子,及一些想着能不能趁乱进孔府偷些东西的贼人。
对这些人,魏公公就不留情了,命令郑铎带人驱散。
眼看着孔府大门洞开,里面乱糟糟,却进不去的这些个“投机分子”,真个见到了骑马来的官兵,也什么想法都没了,四下仓皇而逃。
魏公公也不捉他们,命马队控制周边,便叫步军左右二营赶紧运东西上船。
归自家的走一条道,归百姓的走另一条道。
………..
孔府内一间院子中,大岛带着几十个亲卫正在抬尸体。
“大岛,你这是做什么?”
山本幸二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大岛让人将那些死去的孔府家兵抬到这里做什么。
“主公有令,要借他们首级一用。”
大岛话音刚落,手中长刀就落下,迅捷砍下了一颗首级来,然后拎起那首级看了看,随手扔在不远处的竹筐中。
“主公说,这些是强人。”
强人?
山本不理解这些孔府家兵怎么成了强人,但不影响他帮大岛的忙。
很快,一百多颗首级装满了两个大竹筐。
大岛正要命人将这些首级抬走,魏公公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主公!”
大岛和山本忙带着一众部下降倭给魏公公行礼。
魏公公摆了摆手,拿帕子捂着鼻子走到那两筐首级处看了眼,旋即面色发白走到一边。
这间不大的院子愣是叫大岛他们变成了屠宰场,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魏公公极度不适应。
他老人家又是个晕血的,能勉强撑着站在那没晕过去,已是难得了。
“这样不行,不行的。”
魏公公不满意大岛他们的糙活,不知道是小田传错了话还是大岛他们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他老人家是用寻些首级用用,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一割了事啊。
就这两筐子首级抬出去,别说是孔府来验了,就是滕县县衙一看,也能知道这些不是什么入府杀人越货的强人,而是他孔家自己的家兵。
到时候,叫他魏公公怎么说?
“把尸体分别抬走,各处都放些。”魏公公摆了摆手,走过去拿了颗首级拎在手中,然后拿匕首在首级上划了几下,顿时皮翻肉绽。
可是,魏公公仍觉不对,一颗两颗皮翻肉绽可以理解是反抗所致,可颗颗如此,就难免不让人怀疑了。
算了,算了,魏公公也不想再费这个心思造假了。
转身问曹文耀:“人都赶出去了?”
曹文耀道:“按公公的吩咐,全赶出去了。”
魏公公点了点头,下令撤退。
哪怕杀人越货,他也是菩萨心肠。
在走到孔家大门时,他看了眼身后很是气派的孔府,命小田带人放火。
小田放火是把好手,把厨房的菜油、各院的灯油全用上了,很快,冲天大火在孔家大院升起。
火光映透了整个滕县县城,孔家附近里许地尽是焦臭难闻之味。
一场大火,将孔府发生的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第六百二十六章 内监魏某,明决有胆略
火起之后,魏公公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与之一同赶到的是滕县衙门上下。
“为何失火,怎么失火!…为何屡攻不下,致使圣公子侄蒙难!”
眼前的大火令得魏公公愤怒异常,衍圣公亲侄孔二公子的死更是让他暴跳如雷,气的拿鞭子猛抽在场的几位部下。
衙门一干人等见了,都是害怕,都晓得太监脾气暴躁,今日见了终是确信。
“禀公公,入府流民众多,内中颇有凶悍之徒,且当时府内有孔家不少人,我等当时又不知二公子被害,害怕强攻会伤及无辜,因而…”在场一名营官硬着头皮道。
“处事不决,优柔寡断,咱家养你们何用!”
“咱家…咱家对不住圣公啊!”
魏公公好不恼火,扬手就给了那营官一鞭子。
营官结实受了,额头上立时渗出一道鞭印,却不敢拿手抚额。
魏公公怒气犹在,左右不敢相近。
营官心中却美,按公公赏额,一鞭一百两,两鞭两百两,若能再来一鞭便更好。
瞅着一众部下都聚在这里,魏公公更是恼怒,骂道:“都愣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救火!”
“是,是,属下这就安排救火。”
众部下不敢耽搁,纷纷呼喝带人奔赴火场。
魏公公余怒未息,却知已尽人事,孔府之事非人力可挽,如今局面,却要速速扑灭这雄雄大火,保滕县百姓安危才是。
知县严重也知当下已非救人,而是救火,望着火场悲苦连连。
很快,在魏公公的严令下,在场的数百武骧右卫后营旗军将士全部投入灭火事宜。
随着一道道命令,更有散落各处维持治安将士火速前来增援。
衙门这边,也由王主薄带人召集附近里长,命将邻近百姓从家中迁出,免得风起火大,陷身火场。
滕县衙门的衙役和弓捕手约上百人,在典吏宋文东的带领下于孔府东南角帮助灭火。
知县严重这会已经不抱任何孔二公子还活着的希望,眼前这冲天大火,任谁也活不了了。若说还有念头,便是希望能快速灭了这火,从火场中抢出孔胤植的尸体,不然连个尸体都烧没,他这知县真个就是要掉脑袋了。
在灭火过程中,魏公公曾多次对现场实地指挥的步军左营坐营官曹文耀强调,不管火势有多大,一定要将它扑灭,绝不能让大火蔓延,给周边百姓造成巨大损失。
更要各官佐定下军令状,谁负责区域控制不住,便就地免职。
层层重压下来,孔府大火得到遏制,不虑向周边蔓延,但府中火势仍大。
伴随火势的是冲天黑烟,叫人看着如同一条黑龙。
“贼人万恶,于府中遍撒火油,否则,这火绝不会这般大。”魏公公万分痛心。
“公公已经尽力,此事,唉…”严重长叹一声。
不一会,却有消息说府中似有活人传来呼救声音,魏公公听后格外激动,忙和严重带人赶去查看。
“方才就是此处院墙后面传来求救声,现在却是不闻了。”现场一个带队的标总道,他已经带人将这段院墙砸开,可里面火势很大,烟也大,实在是不清楚求救之人在哪。
“救人!”
魏公公突的喝喊一声,“给咱家拿床棉被来!”
左右一惊,不知何意。
魏公公大怒,命速去。
很快,就有棉被寻来,魏公公急忙取来兜在头上,又叫再拿。
一床,再一床,很快四床棉被在魏公公的愤怒声中盖在他身上。
“泼水,泼水!”
火光烫的魏公公脸通红通红,可他老人家却毫不畏惧,一门心思只想进去救人。
左右见状,都是大吃一惊,纷纷上前劝阻。
知县严重也是震惊于魏公公英勇救人义举,然眼前大火真的不能犯险。
众人苦苦劝阻。
魏公公却疾声斥道:“若此间求救之人是尔等兄弟子侄,尔等还会袖手旁观么!”
众人闻言,都是大惭。
不待他们再劝阻时,魏公公已然披着湿水的棉被冲进了院墙。
“魏公公,危险,不能啊!”严知县惊的大呼。
“公公,快回来!”
左右急忙呼吼,可魏公公置若罔闻,一心救人,根本不掉头。
身影清晰映在众人眼帘前,真正是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眨眼间,魏公公就到了那着火院子前头,他似是滞了一步,就这一步,突然就“砰”的一声,一根着火的木头砸了下来。
不偏不倚的落在魏公公身前数尺处。
众人见了,惊呼连连。
魏公公也愣了下,心里暗骂:小田你个王八蛋,不是说好了在咱家身前丈许处落的么,怎么现在就掉了,你个王八蛋真想砸死咱家么…咱家真是死了,半夜找你切腹玩!
“公公!”
就在众人惊的呼吸都停了时,英勇救主的小田带着几个亲卫奋不顾身上前,一人抱,一人拉,一人拽,众人合力,不顾魏公公的怒斥和挣扎,硬是将他从院内抬了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魏公公挣脱部下束缚,再想前去救人时,眼前大火已将那院落完全吞没。
耳畔传来的除了噼哩叭啦的木头家具燃烧声,再无声音。
“唉!”
魏公公如抽魂般,颓丧无力坐地,恨恨一拳砸在地上。
大火吞噬着一切,他老人家年轻的脸庞满是痛苦不甘之色。
突然,他老人家再次站起,然后冲向一处尚未着火的院墙外,喝令左右与他上屋檐观察火势。
知县严重等滕县官吏亲眼目睹着魏公公在房檐之上,不时疾驰那处,不时奔至这处,随着瓦片纷纷掉落声的,是魏公公年轻挺拔的傲人身姿。
后来,《滕县县志》如此记下当时的场景:内监魏某,奋勇救火,著靴上墙屋,如履平地。明决有胆略,近民亲百姓,不畏生死,堪称贤寺。
魏公公在自己给皇爷的白话奏疏中则是这样形容自己“皇爷,当时奴婢见这火实在太大,情急之下哪想着奴婢的安危,只想着不能叫这火再烧下去,烧着了百姓…”
和这白话奏疏一同急递入京的是一张魏公公救火时的画像。
据说,这画是滕县一个读书人有感魏公公救人形象特意画的。
事实上,这张画是魏公公自己画的。
第六百二十七章 大内英雄
把握机会的人才能成功。
而没有机会,创造机会,并将机会发挥得淋漓尽致者,才能成大器。
魏公公注定成大器,他本就有大器。
其实他老人家本来也不想无耻,可那位广东人在福建当官时能穿着靴子在屋顶到处跑,跟个飞檐走壁似的侠客一般,他魏公公又凭什么不能做。
知县能演,他公公就不能演了?
算起来,都是领导干部么。
没说作秀还要分内外廷的。
在魏公公以身作则带动下,军民一心,在天未大亮的时候,孔家的大火总算是被扑了下来。
在此期间,踊跃出了许多救火模范,在百姓问及时,众口一词受提督魏太监感染云云。
大火是被扑下去了,但仍不平静。
站在还在冒烟的废墟上,魏公公真是筋疲力尽了。
嗓子哑了,眼睛红了,整个脸也熏得乌黑。
这个不是为了表演化的妆,而是真实情况。
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火是他魏公公下令放的,自当由他魏公公收拾。他若不管的话,殃及的无辜可就多了去。
要知道,这滕县城中大半的房屋建筑可不是什么砖瓦房,而是木质结构,且建得密,离的近,一个不慎就能火烧全城。
那,就真是作孽了!
现在想来,也是有些后怕的。
小田那家伙,真不知如何说他是好,放火就放火,你添什么油呢。
好在一夜无风,不然,魏公公怕真要切腹了。
无力的坐在一块被大火烤得有些略微烫屁股的石头上,魏公公懒的站起。
视线里,滕县衙门一干人等正在废墟中寻找孔二公子的尸体。
尸体,找到了,可惜,成了一具焦尸。
都烧烂了,烧熟了,抬都不能抬。
严知县和王主薄他们围在一起发呆,窃窃私语着,看样子是在商量如何跟曲阜孔府说。
剩下的事情就是滕县的事了,如何收拾这片废墟,怎么和孔家交待,都不关魏公公的事了。
他,真的是仁至义尽。
作为一个过路的,他老人家为滕县真可谓是鞠躬尽瘁了。
长这么大,他都没这么累过。
不过,事情其实还没结束。
据闻,有贼人曾从孔府逃脱,且抢了大量金银财宝。
对这批贼人的追捕,滕县有些力不从心。
衙门人手用来捕拿小伙贼人倒是可以,可要是对上大股贼人,就心有余力不足了。
并且,衙门担心他们的追捕弄不好会激出更大的变故来。
试想,这些个贼人连圣公子侄都敢杀,真要急了,谁敢保证他们不会裹挟乡野百姓,举旗造反呢。
真要有反旗打出来,再怎么商量都保不住命噢。
所以,必须官兵出面才行。
滕县的请求,魏公公担下了,一纸手书,命马队即速出城追捕贼人。
严知县见状,自是感激,可心里还有个病。
这就是事情应该如何个定性法,才能最大程度减少他的过失。
具体经过,其实是很清晰的。
孔家不仁在前,百姓义愤在后,内中有贼人藏匿鼓噪,终激起事端。幸得过境提督太监魏某领兵弹压,遂不令事态扩大。
但这个说法,严知县不敢如实报啊。
他可以上书朝廷说哪个亲王不仁,却没胆量说圣人后裔不仁。
这放在魏公公前世,叫政治正确。
孔家再不好,你这圣人子弟都不能说他不好,说了,就是不正确。
严重需要魏公公的配合,至少,是证明。
头上的乌纱帽,严知县已经不奢望继续保留了,他现在只想保住命。因此,哪怕知道小魏公公很累很累,他也只能打扰下魏公公了。
“百姓无辜,且无故,此事和他们无干,都是贼子的错。”
魏公公真的很累,都不想多说一句话。
但他充分理解严知县的苦恼,所以,他愿意配合。
他老人家真是见不得百姓再倒霉了。
具体要他魏公公怎么个配合法,就是下面人的事了。
王主薄出面代表知县,曹文耀出面代表武骧右卫后营旗军监军太监魏,在附近一家小酒馆里谈了很久。
最终,魏公公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滕县许诺的三万两粮草供应费用,另外,还多拿了五千,以及滕县调配的六船粮食,油盐米醋等。
与之对应的是,魏公公在给皇爷的奏报上称此事是活跃在滕县附近的一股强盗所为。
虽说境内有强盗也是为官无能铁证,但相比掉脑袋,罢官免职无疑是上上选了。
滕县这边除了付出从有钱士绅那里募捐来的钱款外,也投桃报李,对魏公公领兵有方,救火英雄等事迹大肆宣传,直报府省及直中央。
在事情落实之后,魏公公坚决不打扰地方,执意从城中离开,回到运河上的船只,更严令所部官兵不得私自入城,与码头客商、百姓交道,也都明码付价,童叟无欺。
有感魏部官兵优秀的军纪,及给滕县巨大的帮助,王主薄在严知县的授意下,更是派人在城中及附近各交通要道募捐,所得钱款全部捐给魏部官兵,用以解决官兵吃住问题。
魏公公那边对此极力推辞,要滕县不必如此,但口风中却流露出其它的意思。
很快,县衙就组织士绅、百姓约千人,敲锣打鼓至县城出发,将一块“大内英雄”的巨大牌匾敬送给了魏公公。
魏公公自愧不敢当,当众发言说受之有愧,滕县百姓对他太过厚爱了。
然后,就叫人将这巨大牌匾挂在了座船最上方的船舱正前头。
过往船只,只要眼不瞎,第一眼就能看见这“大内英雄”四字。
过了两天,对贼人的追捕也很快有消息传来,进入孔家抢劫洗掠的贼人在官兵的追击下,不得不丢弃了大量脏物四散而逃。
可惜,因为对道路不熟,且地方地理不明,追捕官兵并未能捕得多少贼人,只抓了几个。
官兵将缴获的物资运回后,魏公公和严知县商量了下,命在城门左近分发百姓,是以孔家名义分发的。
孔府前来调查的两名执事默认了此事,事情经过他们已经查的明白。
魏公公没有跟曲阜来的孔家人打交道,都是滕县在负责。
十一号这天,他派人给县衙送了讯,尔后便命人启程驶入微山湖,向徐州方向进发。
路上,心情愉悦,赋诗一首:啊,轻轻的咱家来了,然后咱家又轻轻的走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道君皇帝的画
徐州段运河,喉襟要地也!
三省通衢之地,沿途可谓繁忙,凡四方朝贡转漕及商旅经营者,率由是道。民船、贾舶多不可籍数。
魏公公于这运河知道不多,却知京杭运河于这南直隶(江苏)境内却是最长,造就繁华城镇亦是最多之地。
讲漕运,实则就是讲这江苏。
所以,船队驶入徐州段后,沿途一直到南方终点,这人文景观就多不胜数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魏公公有亲切感。
前世,他就是这苏省之人。
犹记得去年在那客栈与那松骨的扬州小姑娘亲切交谈,二人一口地道的扬州腔,彼此也是对了眼,要不是宋献策那个矮子出事,说不得就是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枪,上演一段风流佳话了。
这两日,魏公公又闲又轻松。
滕县的烂摊子不用他理,曲阜孔府也不须他交道,杀人越货捞实惠,还不担心思,世上如此美事又有几多呢。
唯一的遗憾是秀芝姐和佟佳氏于松骨之道并不娴熟,始终拿捏不出家乡的味道,让人不得不遗憾。
但每日坐在那船头,享受“大内英雄”带来的过往客船侧目,魏公公的精神状态还是很充足的。
人这一生,光阴如箭,短暂数十年,唯留名方能百世永记。
皇爷那里肯定也会时刻关注。
魏公公对自己的绘画水平还是比较认可的,在给皇爷的画像中,他对自己的形象展示也是很亲民化的,没往高大上靠,而是颇具卡通形象。
想来,皇爷和贵妃娘娘见了,也会亲切。
这日船队驶过铜山县境,日头不毒,魏公公求知**强烈,便叫人将自己的大伞盖安在船头,搬了躺椅闲卧于上,捧书苦读。
随着地位上增,魏公公于知识的渴望不亚于出人投地啊。
知识就是力量!
一日不学习,赶不上谁谁谁嘛。
秀芝姐最近给魏公公的感觉很不好,因为这位儿时的女神似乎也对黄白之物特别钟情。现在成天泡在船舱中,捧着那堆孔府弄来的金银首饰对着镜子不断变化造型。
初时,魏公公瞧着还喜欢,好东西不给自家女人给谁呢。
可秀芝姐天天如此,魏公公就不太高兴了。
是什么让一个书香门第的姑娘变成市井妇人了呢?
万恶的金钱!
想到秀芝姐如今的财迷样,魏公公就气不打一处来,郁闷的转着脖子上的大金链子,遥看河道两侧的民居。
片刻,自嘲一笑。
这世间,哪来那么多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小姐姐呢。
都是人,过日子的,不就和钱打交道么。
前世那宅男于小姐姐的幻想再沉迷,也终脱不过那小姐姐依旧有三急。
佟佳氏的表现让魏公公还是很满意的,这位熟又贵很有自知之明,这会就没去数自己的小银箱,而是温柔的坐在魏公公边上,替他轻轻捶打着小腿肚。
手艺是比不上职业松骨的,但还是让人很舒服的。
魏公公朝佟佳氏微微一笑,又将手捧在手中细读起来,刚才正读到李瓶儿那段,作者神来之笔,寥寥数行,便看的魏公公陶醉其中。
读了几行,正痴迷着,魏公公突然愣了下,想到什么,一拍额头,哈哈一笑:“作者好像就是这的人!”
“什么作者?”佟佳氏愕然。
“写这《金瓶梅》的笑笑生啊!”
魏公公有些激动的从躺椅上卧起,手上的《金瓶梅》随意的放在膝间,打开的图页上面赫然是一幅羞人的图。
“原来是看这个,不羞。”佟佳氏嗔道。
“你思想境界不够,这书于你眼中是羞人之事,于我这,却是世间百态啊。”
魏公公笑着指了指两侧民居,根据前世历史学者的研究表明,这徐州段运河两侧的城市和村落就是笑笑生UU小说《金瓶梅》故事发生地。
清河实是徐州,临清码头就是前面的房村码头。
许是因为也算同行的原因,魏公公于笑笑生这个作者特别的欣赏。
《金瓶梅》是十五年前方全面问世的,出炉之后,当真是洛阳纸贵。
要说起来,这书可是《红楼梦》的老祖宗,没有《金瓶梅》就没有《红楼梦》。
魏公公思想觉悟肯定比建州女真出身的佟佳氏高出若干,他这一路每日苦读这《金瓶梅》,可不是冲书里的不宜描述去的,而是奔书里的人文市井去的。
书中背景虽是宋代,但实际写的却是大明万历盛世。
了解历史,活在当下,此书于魏公公之意义自然是极大。
只可惜,这笑笑生不知是谁,又是否活着,不然一定给他打赏个舵主。
忽又想,这笑笑生笔力是深厚,然书中还是有些过于保守,若他魏公公有闲也写一本,说不得能压过笑笑生一头。
嗯?
倒是可行。
文学青年出身的魏公公很是意动,看着佟佳氏丰腴的身姿浮想翩翩。
等老了,便写本,就叫《我做公公那些年》。
正自娱着,背后响起秀芝姐的声音。
“魏良臣!”
秀芝姐气鼓鼓的走到船头,瞪了眼佟佳氏,目光落在那本打开的书上时,更是恼火。
“我读书呢。”魏公公讪笑一声。
“读你个大头鬼,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我能不知!”秀芝姐很生气,将手中的两幅画卷扔在椅子上。
魏公公有些尴尬,问了句:“这是什么?”
秀芝姐哼了一声:“我哪知道,从你床边柜子里取的。”
“噢,是画,我在滕县弄来的,随手放在那,一直没看呢。”魏公公说着取了一卷解开,缓缓打开。
“凤凰?”佟佳氏好奇道。
“是吧。”
魏公公也不知道这画上画的长有长长尾巴的鸟是凤凰还是孔雀。
“不学无术!”秀芝姐白了这二人一眼,“这明明就是只锦鸡,怎么就成了凤凰了?”
“锦鸡么?”
魏公公仔细一瞧,是咧,真像个鸡,再看下面画的好像是芙蓉。
“芙蓉锦鸡?”
魏公公有些好笑,这两样东西根本不搭,怎么出现在同一个场景中了。看来,画画的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啊。
秀芝姐到底是书香门第,识货,越看越是惊讶,只觉这是大家之作。画卷完全打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边侧的一方印中。
“道君?”秀芝姐怔了下,旋即吃了一惊,失声道:“这是宋徽宗的芙蓉锦鸡图!”
第六百二十九章 孔家是胡人?
“宋徽宗?!”
魏公公震惊了:这野鸡是赵佶画的?
佟佳氏则是一脸糊涂,不知道他们说的这道君是谁,宋徽宗又是谁。
“你确定?”
魏公公反复打量这张《芙蓉锦鸡图》,于书画之道,他真是不精通。可他知道,这张画若真是赵佶画的,那就是价值连城啊。
道君皇帝秘藏,那是举世无双的国宝!
秀芝姐这会却不敢肯定了,她犹豫了下,道:“我听我爹说起过,这道君皇帝生前曾画有《芙蓉锦鸡图》,与这画中所绘极为相像…却不知是否就是这张。”
魏公公点了点头,秀芝姐不是书画大家,纵是听过,但见识有限,不可能替他辨明真伪。
沉吟片刻,打开另一卷来看。
画中描绘了一株老柳和四只白头鸦。
看这柳和鸦的笔墨技法,真是出彩,似以墨为骨的画法。
魏公公正要问秀芝姐这是什么画,对方却倒吸了口气,颤抖道:“是《柳鸦图》!”
《柳鸦图》?
魏公公眉头一动,这画名好熟悉,绞尽脑汁回想,再次一惊:难道是前世上海博物馆的国宝《柳鸦图》?
“真是道君皇帝的秘藏!”秀芝姐眼尖,伸手指着画左上方一枚朱文长方印道。
魏公公定睛一看,见那方印上有四字“宣和中秘”。
“这里还有!”
一枚“纪察司印”被秀芝姐在半钤明内府中发现。
“是真迹,真是真迹…”秀芝姐激动的说不出话。
魏公公也激动了,要是宋徽宗的真迹,他老人家想不阔都难啊。就这两幅画,随便一幅在江南出手,进账都能把他老人家大牙笑掉两颗啊。
正欢喜着,秀芝姐却突的摇了摇头:“不对!”
“怎么不对?…假的不成?”
魏公公一惊,以为秀芝姐看出是赝品,那他老人家就空欢喜一场了。
秀芝姐却没说这画是赝品,而是说了另一件事。
“我爹在世时说过,道君皇帝于他书画极是珍爱,秘藏于画馆之中,一般臣子根本看不到。可靖康二年道君皇帝被金人俘虏,其所藏也都为金人所有,其后金人被元朝所灭,道君秘藏就不知下落了…”
秀芝姐正说着,就被魏公公打断了,纠正道:“什么元朝,伪元而矣。”
“伪元?”
秀芝姐一怔,这说法不曾听闻过。
魏公公道:“胡人入主我中国,非我中国之君,亦非我中国之民,不是伪朝是什么。”
秀芝姐想想不对,道:“可是太祖皇帝于帝王庙中祭祀了元世祖,这元朝自是正统,何来伪说?”
“世宗皇帝数十年前已将那伪帝忽必烈移出帝王庙。”魏公公于这十分认真,一脸正色道,“当年太祖皇帝承认的是伪元对中国的政统,而非法统。我大明朝法统承接于宋,是谓日月重开大宋天,是谓宋明,无有伪元什么事。”
“是么?”
秀芝姐到底是乡野小户人家,其父固是秀才,让她读书识字,于她讲的也多,然这些大事,却是不曾提过的。
“当然。”
嘉靖这一朝,魏公公最欣赏的就是这位同样是“道君”的皇帝,能够果断纠正祖先错误,果然拨乱反正,将伪元彻底从正统王朝中搬出。于政统,于法统,都正本清源。
伪就是伪,任那无耻文人再如何鼓吹,也是伪!
“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番,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此成祖君臣对谈,明载于书,仅此便能看出我朝对那伪元态度,秀芝姐以后莫要再胡言什么元朝,徒的叫人发笑。”
“元世祖毕竟雄才,如何不能入帝王庙。”秀芝姐的固有印象让她必须说一句。
“忽必烈以胡人入中国,初欲杀尽中原人,甚至废灭人伦,岂当与尧舜禹汤并列!”言毕,魏公公很是不快的一甩衣袖,冷冷看了眼秀芝姐,微哼一声:“妇人焉可乱谈法统,国家道统法理,尽是你们这些妇**害。到底是你无知,还是你这妇人之心太盛!”
“我…”
秀芝姐还是第一次见魏良臣发这么大脾气,吓的愣在那里不敢再言。
佟佳氏也不敢吭声。
魏公公闷闷不乐一会,觉自己冲秀芝姐发这脾气做什么,便是前世那些妇道人家,也是受了辫子戏的洗脑,不知历史真相而矣。
根子,还是那朝廷。
朝廷要虚无,自虚无。
朝廷要融合,自融合。
一切历史,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亦是将来,都服务于政治。
轻叹一声,魏公公问秀芝姐:“这两张画到底是不是宋徽宗的真迹?”
“我不知道。”
秀芝姐噘着小嘴,为先前良臣对她的态度感到委屈。
“待到了前头,叫人寻几个画师来看便是。”魏公公现在比较关心这道君秘藏真假。
秀芝姐听后,却问他:“你这两张画是从何处得来?”
“滕县孔家。”魏公公如实道。
“孔家?”
秀芝姐不明,滕县城中生事时,她可是在船上的,并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魏公公嗯了一声:“曲阜孔府。”
“圣公府啊!”
秀芝姐一脸惊容,旋即不解,“孔府怎么会有道君皇帝秘藏的?…我爹说过,道君皇帝的书画大半都是落在了元世祖…忽必烈手中啊。”
嗯?
听了秀芝姐这话,魏公公心中一动,眉头皱了一皱。
金人从北宋手中抢了画,蒙古人又从金人手中抢过去,最后这些画没在大明皇帝手中,却落在了孔家之手,这是什么缘故?
要知道,道君皇帝的书画那是举世无双的珍品,若是明军真从蒙古人手中缴获了这些,没理由不被帝王收纳,反给了孔家的。
难道?
魏公公的突然心沉了下去,他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那便是野史所传,曲阜孔府自伪元之后,历来衍圣公根本不是孔圣子孙,而是蒙古人!
且不是一般的蒙古人,很有可能是忽必烈这个伪元世祖皇帝的野种!
第六百三十章 假的比真的要体面
感谢麻烦还没死大佬的百元打赏!
……
魏公公前世时,有关曲阜孔府并非圣贤之后,而是蒙元之后的传说不绝于书。
甚至,有过对北孔部分人群的dna检测,而检测结果也颇有意思。
真与假,纷纷纭纭,没有定论,也永远不会有定论。
魏公公自个,对这传说其实是一点不信的。
原本,也只是当个小段子来看。
因为,如果野史所说是真,无疑于是对华夏文明的最大嘲笑。
要知道,曲阜孔府,并不仅仅是一个衍圣公,实是华夏信仰的根基所在!
那衍圣公也不仅仅是百官之首,朝廷尊崇的圣人后裔,儒家的象征,更是华夏精神的源泉所在!
试问,如果这圣人后裔却非圣人后裔,而是那异族雀占鸠巢,以“胡公”而叫你华夏读书人尊奉,叫你华夏的朝廷代代尊崇,将他捧的高高,要华夏的百姓和读书人人人都向他学习,这是不是对华夏的最大讽刺!
这后果,魏公公不信,没法信,不敢信。
如果此事是真,始作俑者,其心比之诛汉家的族还要险恶。
人,可绝种,却不可换种。
士,可杀,却不可辱。
然而,虽说两幅宋徽宗的书画不能说明什么,内中可能有很多巧合,或不为人知的故事,但总体线络却都指向了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可怕传说,就不能不让魏公公警觉了,让他动摇了。
从时间上推算,曲阜孔府真正无耻,变得奴颜婢膝,无药可救,似乎就是蒙元时期。
无论是宋末还是明末,孔家的表现都当得上无耻透顶四字。
而在之前,孔府虽然烂,但尚未烂到根子。
早在靖康年间,宋高宗赵构就在扬州举行郊祀,为向天下表明自己的正统身份,赵构征召曲阜孔府后裔前来参加。
孔子第四十八代孙孔端友接诏之后,毫不迟疑就带领族人南下。后赵构定都行在临安,赐孔氏居衢州,并在那里兴建家庙,供奉孔子夫妇楷木像,一切礼仪和曲阜并无两致。
然而,远在曲阜的其他孔家人却没想吊死在一棵树上,眼看得赵宋被完颜家打得连皇帝都逃海后,立即派出孔端操向金人表示忠心。
如此一来,“衍圣公”出现了南、北两宗并立的情况。
数十年后,蒙古兴起,将金人灭之,在时历北宗衍圣公孔元用的率领下,孔府审时度势,大义凛然地倒向了忽必烈,为表耿耿赤子之心,孔元用亲率族人加入元军,清剿汉人“反贼”,“不幸”死在军中。
为了取悦忽必烈,孔府还派出大儒张德辉与元好问等觐见忽必烈,跪请他为“儒教大宗师”。
堂堂华夏“圣学”,竟然请得一位双手沾满数千万汉人鲜血的酋首来做大宗师,孔府真正实现了“以德报怨”的最高境界。
虽说不识几个汉字,忽必烈还是愉快地接受了他们的请求,出任“儒教大宗师”。心情大好之下,忽必烈蠲免了孔府和儒户的兵赋,一众儒士弹冠相庆欢呼雀跃。
君子谋道不谋食,孔府将这句话演绎的极为完美。
结合日后曲阜孔府的表现,也不难怪,为何世人要说他曲阜孔府,是千年以来中国第一无耻汉奸家族。
无人可与他家齐锋,也无人可夺他家之美。
但,要是人家根本就不是圣贤之后,而是胡人,一切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
魏公公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枚玉佩,这枚玉佩的主人就是被他勒死、本应继位下任衍圣公的孔胤植这是位比所有无耻祖宗更加无耻的圣公。
魏公公凝视着这枚玉佩,准确的说,他是在凝视玉佩背面的那几个形似蒙文的小字。
如果不是他魏公公,这位孔二公子会在九年后继位衍圣公,再结合现任衍圣公孔尚贤对这位嫡侄的无比重视和疼爱,魏公公难免猜测这枚玉佩是不是衍圣公传承的象征。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孔尚贤从上任衍圣公手中得到了这枚玉佩,他又将之传给了侄子孔胤植,而孔胤植在几年后就是新任衍圣公,这说明了什么?
魏公公以最大恶意品味这事的来龙去脉,最终只能得到一个结论野史是真的!
北孔,非孔。
他们,有可能真是蒙古人。
可惜,仅凭这种推测,魏公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上书万历揭发此事。
因为,他手中的两样证据,来的可不清白。
他真这样做,首先就得解释下孔二公子的死和他魏公公有什么关系,解释下孔二公子的东西怎么到他魏公公手中。
魏公公智商再降,这种自投罗网的蠢事也是干不出来的。
看来有必要和南孔接触一下了。
魏公公暗自摇头,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实力是不可能撼动北孔这棵大树的,哪怕他削去了这根大树上最显眼的那根枝干。
现在,只能伏子了。
相较北孔的无耻,南孔,多少还是有民族气节,值得他魏公公结交一二。
忽必烈入主中国后,听从汉臣意见,册衢州孔氏袭封“衍圣公”,下令孔氏南宗从衢州搬回曲阜。
据史书所载,当时南宗时任“衍圣公”孔洙奉忽必烈诏入京,然他对忽必烈说其六代先祖都葬在衢州,并建有衢州家庙,实不忍放弃衢州的祖坟,愿将“衍圣公”爵位让给孔氏北宗。
忽必烈“十分感动”,称赞孔洙奉“宁违荣而不违亲,真圣人之后也”。
在魏公公看来,孔洙奉此举却是无奈的婉拒当汉奸。
他没有办法不奉诏去见忽必烈,因为大宋已亡。
为了保全南孔,又不肯迎合伪元,孔洙奉只能以此为借口拒绝回到曲阜。
此事后不久,北孔就发生了内乱,最后,为伪元立下汗马功劳的孔元用后人落败,另一支名声不显的孔家人突然就上位,成了曲阜孔府的主人。
而与之同时,蒙元换种的野史传说出现了。
是真,还是假,千古迷案。
如果是真,那知情人想要这秘密为世人所知,只能靠“野史传说”。
如果是假,那造谣者目的何在?
然而,不管真假,曲阜孔府这一中国第一汉奸家族,却注定要遗臭万年。
因为,假的比真的还体面些。
因孔家真假之事,魏公公失了在前头房村码头,探寻笑笑生UU小说故事所在地的兴趣。
径直下令奔淮安府。
在淮安,郑铎奉命找来了几个当地有名的画师,及一家专卖古董字画店铺的掌眼。
当这帮人看到那幅《芙蓉锦鸡图》时,脸上的震骇比之魏公公当初的反应还要吓人。
然而,他们看来看去,最后却谁也没有结论。
不敢说假,可也不敢说真。
第六百三十一章 江浙财团
魏公公可等着确定真假呢,这帮人含糊不清的说法自让他老人家不快。
一人惭愧道:“公公,我等学疏才浅,这道君皇帝的书画,真是掌不了眼。”
其他几人忙同声附和,都称自己眼拙,没有能耐鉴别真假。
这是实话,宋徽宗赵佶的书画,岂是他魏公公在淮安府随便找些人来就能鉴定真假的。
非大家不可!
可他老人家从哪找大家来?
一人看出魏公公心思,提议道:“若公公真要确定这画真假,不妨找香光居士过眼。”
“香光居士何人?”魏公公大奇,这名号有意思。
那人道:“便是松江华亭董其昌矣。”
董其昌?
魏公公怔了下,这位真是大家,算起来他魏公公还是董其昌的徒孙呢。
因为吴夫子就是学的这董其昌的字,连带着他魏公公自也跟着学了。
真要请动董其昌掌眼,这画真假自是能辩出,不过他魏公公过江就要奔福建,哪有空绕到松江走一圈。
须知,如今可没上海呢。
又寻思这淮安府没什么大家,可前头的扬州繁华比之淮安要强上数倍,自古就是商贾集中之地,这书画界的肯定比淮安多,水平也强。索性到扬州再寻人看,还是认不出就过江去南京找。
偌大一个南都,他魏公公不信找不到几个书画大家来。
于是,叫这几人回去,命人上岸采购一些生活必备品,便叫船队继续出发。
因淮安至扬州段的运河边上正好有官道,魏公公便命步军两营上岸行军。
称之曰“拉练”。
又于二营各选一标,命携武器与二十斤粮食,长途急行军六十里。
先到那标,上下均赏三两银,魏公公给记营功一次。
重赏之下,二标军士人人争先,一时道上数百军士匆匆疾行,引得左近士绅百姓都以为附近哪里发生了盗乱。
第四天,船队至扬州境内,这里离魏公公前世老家不远矣。
然,沧海桑田,沿途所见,却无半分家乡印象。
站于船上,遥望家乡方向,魏公公心绪难宁。
五百年,变得太多太多。
谁能想那东方海堤向海处,这会是一片滩涂,数百年后却是一片平原,高楼大厦遍地起呢。
晚间,魏公公不曾吃饭。
次日,船队抵达扬州城外,却有人早早来迎,正是那干哥哥魏广微。
自打郑国泰府中一别,二魏公彼此倒没什么书信往来。
魏公公只在通州上船前,叫人送了封信到驿站,路上走走停停,比之正常船队到达扬州的时间至少多了一个月出来。
却不想,这位干哥哥竟然这么准时在扬州侯他。
魏公公心中高兴,他喜欢这种诚心诚意的。
态度决定一切。
魏广微能人之不能啊。
干哥哥真是诚心,这位南京礼部侍郎为了准确得知魏公公抵达扬州的时间,可是前后花了小二百两银子买了沿途客商消息,甚至精准到知道他魏公公船队在何处停了几天,干了些什么。
“公公不愧是大内英雄,滕县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英勇事迹早播南北,下官自愧不如啊!”
魏广微上前就给魏公公奉承了一顿,魏公公一听自己名播大江南北,也是高兴。
宾主双方在热烈友好的气氛中到了扬州城最好的酒楼,最好的包厢内。
秀芝姐和佟佳氏一左一右,刚落座,魏广微就给这两位魏公公相好的送上礼物了。
上等的金饰和胭脂水粉组合在一个盒中,只叫秀芝姐和佟佳氏喜得眉上眼梢。
魏公公连说客气,魏广微那自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待用了饭,魏公公示意二位相好退出。
秀芝姐有些不情愿,她想着自己算是大妇,凭什么听不得,因而不愿出去。
佟佳氏却是二话不说便退了出去。
见状,魏广微面含微笑,不便出声。
魏公公也没说话,只看了眼秀芝姐,这一眼虽没有多少含义,却叫秀芝姐怏怏不乐的乖乖出去。
屋内,只剩二魏。
说的自是海事债券南方发行之事。
这件事是当初在郑国泰那里说好的,后来具体经办是寿宁负责。魏公公因为要率军南下,并不曾多问。
“大人准备先卖于哪些人。”
魏公公不怀疑魏广微敢弄小账,他比较关心的是实际收益。这位干兄当初可是说了,南方有钱人多。而他魏公公最喜和有钱人打交道了,要是魏广微把江南的有钱人都发展成自己的客户,即便江南是东林党老巢,将来未必就不能给他们来个“和平”演变了。
人心趋利,天性使然。
若能翘动东林党的根基,瓦解他们的政治基础,将来未必就要大动干戈见血了。
路上,魏公公也想过江南和东林党的事,江南有钱人实际也可称为江浙财团。
因为利益缘故,江浙财团选择了东林党做他们的代言人,而东林党也因为经济原因需要江浙财团支持,二者一拍即合,这才有了晚明持续数十年的党争。但若江浙财团和东林划清界线,东林党的势力和影响就不会如原本历史那般巨大了。届时解决起来也容易。
可想要江浙财团和东林党分割,就必须有一块比他们现有利益更大的蛋糕摆在他们面前才行。
否则,这江浙财团的眼睛仍然只盯在土地和他们吞没的税赋之上。而为了保住既得利益,必然继续支持东林党人。
魏公公的考虑是,能不能让江浙财团参与进海贸,使原本保守但带有资本主义萌芽性质的江浙财团向西方性质上的财团演变。
这样,不但能撬了东林党的根基,也能加强海事的力量。
海贸这块,可不是魏公公一个人就真能办成的。
他需要民间力量的加入,哪怕是海盗,他也需要。
所以,他得跟江南的有钱人们接触接触。
魏广微这位正牌东林党、南京礼部侍郎无疑是个很好的牵线搭桥人选。
然而,让魏公公意外的是,他这位干哥哥竟然说要将债券卖给东林党人。
“东林党?”
魏公公真的是很诧异,也很吃惊。
“下官知公公不喜东林,可是,”魏广微笑了笑,“东林有钱。”
魏公公也笑了,他没有泼魏广微的冷水,打击对方的积极性,因为事实上,对于这个直接和正主接触的点子,他也很好奇会有什么成效。
与直接和江浙有钱人接触相比,和东林党人直接挂钩,可以省却许多步骤,也能减少很多麻烦。
成与不成,魏公公并不在意,他鼓励了魏广微。尔后又说了些话,最后想到一事,问魏广微:“大人可懂画?”
魏广微愣了下,道:“下官略懂一二。”
闻言,魏公公一喜,忙叫人唤来秀芝姐,命她将那幅《芙蓉锦鸡图》取来。
魏广微看这幅画足足看了有半柱香功夫,神情也变得很凝重,最后,他对魏公公道:“要知此画真假,须得东林大君泾阳先生过目方可。”
顾宪成?
魏公公愣在那里。
第六百三十二章 事情,出乎想象
京师,朝堂之上因东林党主计京察,双方仍在明争暗斗。
宣党虽在京察之中因党首汤宾尹被计而覆没,然浙、齐、楚、昆四党却通过围魏救赵,死咬远在无锡的东林领袖顾宪成,成功逼使东林党不敢欺人太甚。
虽经首辅叶向高、天官孙丕扬极力谋划,今届东林主持的京察依旧如同前两次一般,陷入僵局。
四党成功自救,势力大盛,在内监李永贞的奔走呼号下,四党定下盟约,东林党只要敢露出半分重启京察的苗头,四党便群起而攻,绝不让他们分化打击。
暗中协助孙丕扬主持京察的东林元老**星、邹元标实不甘心多年谋划毁于一旦,故私自擅动属东林的科道言官与四党针锋相对,不断上书,结果朝政因而变得一团混水。在朝官员只知党同伐异,无人有心思问政,发展到最后,双方肆无忌惮,以致颠倒黑白。
“狗咬狗,一嘴毛。”
在仪征渡口即将过江的魏公公如此看待京中之事。
京里陈默刚刚传来消息,本届顺天府乡试,浙党中人邹之麟任房考官,因爱才破格录取了一个姓童的考生为举人,结果被东林党攻击考场舞弊。原本只是单纯爱才破格录取的小事,俨然就成了一桩你死我活的大事。
东林党人、礼部侍郎翁正春上书请求给邹之麟降职处分,而齐党首领亓诗教却说翁正春偏袒主考官,故意拿邹之麟作替罪羊。
翁正春不屑,坚持初议,结果四党矛头对准他,挖了他从前做考官时的不少黑材料,翁正春见势不妙,吓的自己请辞了。
东林党这边留不住翁正春,便举原在东林书院任教的孙慎行出任礼部侍郎。孙上任后,仍按翁正春的法子要攻邹之麟。
此事,就不可调和了。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魏公公在码头上写了这么一首诗,诗成之后命人快马直递李永贞。与诗同附则是一句口信:“国事艰难,人才难求。”
数日后,孙慎行的奏疏被皇帝留中了。
宫中传出消息,多年不朝的天子竟然叫中官持银十两送给了邹之麟。
钱财虽不多,但态度却彰显。
魏公公这头,则是得到了邹之麟给予的千两“赠诗费”。
虽然魏公公认为自己这首诗至少能得五千两,邹之麟用了自己的墨宝化解危机,就当重谢他老人家,区区千两,也是抠门了。
付出和回报只有成正比,魏公公才能不断创新,活跃思维,创造出更好的诗句来。
不然,光码字没收入,魏公公又如何能文思泉涌呢。
不过,考虑到邹某人也算自己的“狐朋狗友”,魏公公也不好意思斤斤计较。
一直以来,他给自己于“奸党”中的定位,就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
好人,是不爱钱的。
做大事者,更不能爱钱。
说话间,魏公公满意的看着船队中间那几艘船。
这船,很吃水啊。
魏广微先一步回了南都,魏公公这边过江之后却不是奔南都而去,而是奔无锡。
他要会一会东林太君,并且到那东林书院走一走,看一看,最好是能画个圈圈。
只是,顾宪成见不见他这个从北京来的内监,魏公公心里是没把握的。
魏广微倒是打了包票,说一切由他安排。
想到其父魏允贞也是东林元老之一,其本人也是南京礼部侍郎,再不受东林党内待见,可安排一二人等见见大君当是容易。
魏公公便也不去多想。
魏允成真是办不成,他也不会怪对方。
因为,在他看来,他见顾宪成,不是有求对方,而是给对方一个机会。
顾宪成真不肯见他,是对方的遗憾,也是东林党的损失,他魏公公又有什么可遗憾的。
再说那道君皇帝的画,顾某人不给鉴,这世上难道就没人了么。
到了一定身份地位,他魏公公说真就真,说假就假。
……….
“莫须有!”
南京城,修吾相公李三才恨恨的对前来迎他的高攀龙道。
这三字,道尽了他修吾相公心中的郁苦。
自被贬之后,李三才便以岳飞自诩,每日在家中只骂朝中奸小祸国,蒙蔽圣听,致使他这忠臣含冤。
时日久了,李三才倒是闷出病来,索性乘船南下,来到了南都。
他虽是北人,但一生仕途多在南方,这南直隶于他而言,无疑第二家乡。
虽被贬为平民,修吾相公家财仍是当今天下之巨。沿途开销,不曾有半点降格。
高攀龙乃是奉恩师之命,特意前来南都相迎这位党内开山元老的。
“汤宾尹这条落水狗,老夫前年上疏曾痛快揭露他一番,却被奸党阻挠。今日叫立山公逐出朝廷,真当浮一大白!”
想到宣党瓦解,李三才有些痛快,满饮了一杯。放下酒杯,关切的问高攀龙:“书院近况如何?”
“虽奸党屡次攻我书院,但恩师还有其他众君子却百折不挠,仍就维持!…只要我正人仍在,那奸小就休想灭我书院!”高攀龙一脸自豪。
李三才点了点头,他知道高攀龙虽这么说,但东林书院现在肯定要比过去冷清些。
毕竟,春江水暖鸭先知,京师朝堂斗争的不顺和皇帝对奸党的偏爱肯定会影响到江南士绅。尤其是自己的被贬,更会叫江南士绅对东林党,对东林书院产生怀疑。
但在此情况下,书院一干人等却无半分颓丧,仅这精神面貌便注定奸党绝非敌手。
“修吾公,近日我写了篇《朋党说》,与北宋欧阳修的《朋党论》仅差一字,却立论不同…恩师特意让我带在身上,以便修吾公指教一二。”高攀龙从袖中摸出一篇文章来。
李三才和**星等人一直主张人以群分,所以结党不是坏事,而是好事。
他浏览了一番高的文章,见上面对欧阳先生所说“小人无朋”提出异议,强调了“小人也有朋”,朋即党也,不过小人是以私利结党,而君子是以同道结党,无害而且有益。
读后,李三才深感此文与自己想法不谋而合,不由称赞高攀龙。
高攀龙自谦一番,坦诚道:“修吾公,恩师希望你不要灰心,若有可能仍当上疏朝廷言事。”
李三才虽被贬为平民,但其是前任漕抚、户部尚书,自能以原先官职言事。但这也是李三才诧异的地方,他不明白老友为何要他这般做。
高攀龙道:“恩师希望修吾公能够提醒陛下,浙齐楚党心存报怨,与正人为仇。”
“叔时他?”
李三才心存疑惑,老友托弟子对自己所言,怎么看着像是要托付自己一般。
眉心一动,关切问道:“你老师身子如何?”
高攀龙犹豫了下,道:“恩师身体还好,修吾公有心了。”
“是么。”
李三才半信半疑,高攀龙却不肯多说,他也不便多问,寻思待在南都多呆两日便去无锡。
高攀龙复说了一件事,他告诉李三才,南京礼部侍郎魏广微想引一人见先生。
“何人?”
李三才知道魏广微,知其父是魏允贞。
高攀龙摇头却说不知,但言魏广微说那人手中有两幅宋徽宗赵佶的画,一是《芙蓉锦鸡图》,一是《柳鸦图》。
魏广微见过那两幅画,看着极像是道君皇帝的真迹,却不敢肯定,故意才想引那人见先生,由先生辨个真假。
高攀龙话还没说完,李三才就激动的站了起来,于高说可代老师准了魏广微,要那人速去无锡。
高攀龙知道修吾公激动为何,他知道这事也是兴奋异常。
宋徽宗赵佶的书画,那可真是举世无双。若是真迹,便不是他的,但看上一眼都是好的,受益非浅啊。
当下,高攀龙便去寻魏广微准这事,李三才想着自己在南都这些天,该去的名胜也去了,该访的好友也访了,索性明天就去无锡,一来和老友住些日子,二来等着那两幅画来看个真假。
他是存了心思,若那两幅画是道君皇帝真迹,便无论如何也要从画主手中买来。想他家财万贯,只要出价高了,那画主没理由不卖。真是不卖,也有手段叫他卖。
他李三才如今就是平民,能量也滔天。
可是次日,顾宪成的女婿王永图却匆忙登门来了。
王永图是奉岳父顾宪成之命,特地从无锡赶来,请李三才速至无锡见一次面作一深谈,并有要事相托。
李三才不能不怀疑老友是不是身体有变,这才前脚让弟子来迎自己,后脚就派女婿急请了。
“先生仍然是老病,常昏厥过去,前阵精神变好,但数日前突然再次昏厥,这一次情形似乎有些不妙。”提到岳父的病,王永图一脸愁云。
李三才没有继续多问,忙叫仆人收拾行装,立即动身由王永图陪伴乘船去无锡。王永图那边已经向高攀龙传了信,对方着急之下先行骑马回了无锡。
数日之后,李三才终是坐船赶到无锡。
到无锡时,已是夕阳黄昏,李三才上岸后直奔泾里,愈是接近顾家老宅,他的心情就愈发沉重。
抬眼望去,东林先生的宅院前对胶山,后枕斗山,山势仿佛一条龙自西而来;老宅左右两面临水,气厚脉清,此时李三才突发奇想,这里风水甚好,或许正应在东林先生身上,难怪他会做出那一番振兴理学的事业?
到了顾家,自有仆役前来招待。
王永图吩咐人将李三才的行李安顿下,便引李三才去见自己的岳父。
进去之后,才知岳父仍在昏睡,王永图不知所措,李三才却是镇定,先是朝老友夫人朱氏行了礼。
高攀龙亦上前向李三才见礼。
“自永图走后,宪成昏迷时候多,我和儿子女儿孙子轮流呼唤他,也叫不醒他,道甫兄看怎么办呢?”顾家与李家是通家之好,朱氏待李三才毫不见外。
“嫂嫂莫急。”
李三才示意朱氏宽心,弯下腰侧耳听了听老友的心脏,尔后对朱氏说道:“眼下还无碍,只是心跳得弱一些。”
“这便好,这便好。”
朱氏稍宽一点心,忙让高攀龙和女婿王永图陪李三才先用饭。
这顿饭吃的自是气氛沉闷,众人皆担心东林先生病情。
夜里,李三才真正是一夜难眠,他很是担心老友会就此撒手归天。
第二天天亮,红日高悬,已昏睡数日的顾宪成突然睁大眼睛,苏醒过来了。
得到消息后,李三才和高攀龙等人连忙赶去探望。
见着老友到来,顾宪成有些激动,他伸出双手,一只握着李三才,一只握着女婿王永图,眼睛则看着弟子高攀龙,艰难道:“我这一病,怕是要去见杨龟山先生了…我走之后,你们千万别让书院的大旗倒下去呀!”
顾宪成说到这里,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高攀龙和王永图哽咽连连,都是说不出话来。
李三才则是屈身蹲在床边,安慰老友千万保重,莫要多想。
顾宪成面含笑容的看着李三才,渐渐的,神智越发清醒,尔后,竟说饿了。
朱氏赶紧叫仆人端来银耳粥供丈夫食用。
吃完之后,顾宪成精神面貌更好,竟是能坐起。
李三才和高攀龙他们都觉这似是不好预兆,皆是担心东林先生是不是回光返照。
郎中瞧过之后,却说从脉象上来看,顾大先生的病情似有好转。
众人听后,都是大喜。
事实也如郎中所说,之后数天顾宪成的身体真是一天比一天好,每日午后都能在院中走上一小圈了。
这几日李三才一直陪伴老友,顾宪成将之前写给在朝东林官员的一封信拿于他看。
李三才打开细看,见老友在信中所说,意思是当下时局纷纭前态万状,老友主张党内诸君要懂得自保,遇事不能意气,不必急于剪除异党…
大体上,顾宪成的意思是东林的宗旨不变,党内诸君依旧要同心同德,万不能因他走后而衰败。
“这是先前准备后事所写,现在看来,倒是要放上一段日子了。”顾宪成笑了笑。
“何止是要放上一段日子,照我说,至少得放上二十年。”李三才佩服老友大局观的同时,不由打趣道。
“二十年太久,再活三五年便可。”顾先成紧握李三才的手,语重心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明白。”
李三才重重点头,二人又于院中回想当年往事,正说着,门房来报,说是院外来了个内监要见先生。
“内监?”
李三才和顾宪成都是错愕,旋即都是色变:莫非皇帝来旨斥问了?
想到自己于通州老宅遭遇的中官察问情形,李三才不由悲愤。
顾宪成也是微微颤抖,但很快就恢复如初,神情镇定,命人打开大门,迎那内监进来。又传众弟子火速赶来,于院中再设香案,准备接旨。
顾家大门很快洞开,门外的魏公公见了不由一阵激动:到底是东林太君,这涵养真是极好,极好。
大门迎客,那是待客的最高礼节啊。
步入院中,远远就见一帮人正在摆设桌案,魏公公更是满意。
顾老大给他面子,他等会自也要给对方些面子才行。
又见一大帮子儒冠书生向他走来,为首有几个年纪颇大的,离着远,看不清脸上神情。
魏公公也不知哪个是顾宪成,反正笑容满面,远远就扬声道:“东林大君名闻天下,今日咱家有幸能得大君垂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刚说完,那群人就到了眼面前。
有老有少,约摸十来个人,为首的两个看起来都六十开外了。
魏公公不确定哪个是顾宪成,便微笑不语,等着对方自我介绍,然后他再自我介绍。
果然,有一个老者上前一步,可是看他魏公公的眼神却很不善。
再看其余人,那神情分明个个都是义愤填膺那种。
魏公公愣了下:难不成干哥哥老魏没把事说明白?
正要开口化解下这危机,却见那老者突然眉头紧皱,然后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十分难过的样子。
没等魏公公弄明白怎么回事呢,那老者突然就“扑通”倒地。再一瞧,这眨眼的功夫都没呢,那老头竟然就躺尸般一动不动了!
整个过程之快,可谓是电闪雷鸣间,直叫人救都救不得。
我操!
魏公公看傻了眼:这是唱哪出?!
这还没回过神呢,就见眼面前一帮子人扑到那尸体,两人抱着哭,边哭边喊:“先生,先生!”
魏公公娇躯一震,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摊开双手神情一脸无辜,那样子真是欲哭无泪啊。
顾宪成,死了!
东林大君,死了!
死在他魏公公面前!
可是,自始至终,他魏公公可是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啊!
甚至于,他魏公公脸上亲切的笑容还没褪去呢!
这…这…
这是怎么说的呢?
魏公公口干舌燥,脸皮紧绷,大脑很不自主。
事情,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就好比终极大反派和他魏公公一招未过,就“啊”的一声拔刀自刎,死前哈哈大笑“还有谁比我惨”般。
反差太大。
魏公公懵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 狗贼,你来吊什么唁!
感谢吃清屎的叫兽延虫年大佬打赏百元!
………
倒地的那位老者,真是顾宪成。
而这位东林先生,也真的是断了气。
死的非常突然,也非常快。
顾家大院乱成了一团,东林先生的死让一众弟子和家人仆役都慌了心神。
李三才也慌了手脚,他怎么也无法接受好友突然间就死在自己面前。
要知道,就在刚才,他们还高谈阔论呢。
他呆呆的抱着老友尚未冷却的尸身,身子不受控制的发颤着。
他难过,他痛苦,他伤心。
高攀龙、王永图等人也陷入万分悲痛之中。
闻知消息赶到的朱氏失声痛哭,老妇人这一哭,众弟子自也个个放声。
一时间,顾家大院满是哭泣之声。
魏公公就这么怔怔看着,没人接待他,也没人理会他。
恍若他老人家根本不存于这院中一般。
死者身份,肯定是确认了,必是顾宪成无疑。
说实在的,魏公公从没想过,东林党的开山祖师会以这样的死亡方式告别历史舞台。
对方的死状,看着真是暴死那种,不是油尽灯枯。
魏公公不懂医,但觉这般暴死,恐怕和顾宪成的身体有很大关系。
多半是心脏有什么问题,可惜,这年头没有速效救命丸,救不了他。
不过就算有这救命丸,魏公公也是不敢拿出来的。
再者,压根也没有时间。
真是可惜了。
在来无锡之前,魏公公可是十分十分重视这次会晤的。
用前世的话说,这怎么也算东林和阉党两大巨头的会晤啊。
他原想借着这次机会,来个破冰之旅什么,哪知两巨头倒是见了,却一句话也没说,其中一个就咯屁了。
天地良心,连一个“啊”字都不曾出口啊。
魏公公绞尽脑汁,也终是不曾从任何一幕熟悉的小说和影视剧中寻找到类似场景。
现在怎么办呢。
魏公公陷入深思,然后….
然后他溜了。
在顾家大院乱成一团,在所有人都伤心的失声痛哭时,他魏公公悄悄的退到了大门边,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出了大门。再接着在保镖们震惊的目光中,如同侠客一般飞身上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魏公公不能不跑,从顾家大院冲出的同时,他就在咬牙咒骂。
碰瓷!
圈套!
阴谋!
试问,顾老大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就偏偏搁他魏公公进门死呢?
这黑锅,他魏公公不背!
当务之急,他必须马上离开泾里,离开无锡,离的越远越好。否则,哪怕所有人都看到他魏公公什么也没做,东林领袖之死这口黑锅也会扣在他老人家头上。
以他老人家如今的小身板,真是扛不了这口大黑锅啊。
只有跑,跑远了,顾家才赖不上他。
赖上了,他也不赔!
好不容易才奔的小康,魏公公可不想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
逃离心思急迫,路上是挥鞭纵马。
不时掉头远看,当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好在,那顾家恐怕没反应过来,未派人来追。
只是,奔了几里多地,魏公公却突然勒马立在了那里,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在想,自己好像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吧?
死者可是顾宪成!
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呢。
顾宪成明明是自己暴死,与他魏公公有何关系。
大丈夫,坦坦荡荡即可。
真要这样鬼鬼崇崇跑了,反而会让人起疑心。
到时,闲言碎语,你一言我一句,话过三人就变味,谁敢保证传到京师去,会不会演变成是他魏公公上门逼死东林先生呢。
不能走!
魏公公沉吟半响,挥手叫来小田,命他赶紧去找家香烛店买些纸钱。
人死为大,必须吊唁才行。
小田把纸钱买来后,魏公公便吩咐众手下回头与他再赴顾家大院。
路上,却是想到好像顾宪成真个就是今年死的,算起来也是他倒霉,恰巧赶上而矣。
这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现在想别的也没意义,魏公公只需坦荡做事就行。
至少,不能给东林党话柄。
半道,就见不少读书人失魂落魄的往顾家大院方向赶去,远处的东林书院也响起了沉重钟声。
很明显,东林先生去世的消息已经传开。
不止是读书人,很多百姓也都在往泾里方向赶去。
一路看来,那卷着裤腿,双膝以下都是泥巴,却眼中带泪,急急往顾家大院跑去的庄稼汉真不在少数。
想来,顾宪成于家乡名声甚好,百姓们对东林先生很爱戴呢。
这也是应有之理,想那做太监的于家乡也都是贤人善人呢。
待再次回到顾家大院前时,就见大门上面已经拉了白布,十多个顾家人正在忙碌接待来吊唁的人群。
往里看去,有人正在搭灵棚,院内也有烟雾升腾,这肯定是给顾家的孝子贤孙在给顾宪成烧纸钱。
魏公公远远就下了马,只带了小田和真田二人前来吊唁。
这也是表示对死者的尊重,要不然一大帮子人涌上来,未免有些不敬。
“内官监魏公公吊唁东林先生!”
小田扯着嗓子按魏公公的吩咐喊了一声,然后和真田将纸钱拎到台阶上,又将一张三百两的银票送至正在登录吊唁人群的一个先生处。
魏公公原是想只出个百八两的,但身上没这么多现银,只能出个三百两银票了。
那登录的是顾家账房的人,因为先生刚死,现在过来吊唁的都是附近人家和书院的人,没有达官贵人,礼金都很少,故而见了那三百两银票着实愣了下,再听对方是个公公,就不知这礼金收还是不收了。
有人进去悄悄通知了东林先生的弟子,也是丧事的主持人高攀龙。
高攀龙出来之后,就气冲冲的指着魏公公道:“你来做什么!”
“咱家是来吊唁先生的。”
魏公公不知这人是谁,只以为是顾宪成的儿子,很是体谅孝子悲痛心理,并不介意对方的失礼
哪知,那人竟然骂道:“我家先生被你害死,你还敢来吊唁!”
魏公公一听这话急眼了:“咱家何时害死东林先生了!”
高攀龙怒喝一声:“狗贼,不是你害死的,你来吊什么唁!”
魏公公品味着这话,逻辑上面,似乎没有太大问题。
第六百三十四章 东林书院过分了啊!
逻辑上听着真是没有太大问题,人家说的不错啊,不是你害死的,你来吊什么唁。
这个逻辑是很紧致的,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建立在了客观事实之上。
这个客观事实就是东林先生是在看到他魏公公之后才咯屁的。
不是之前,不是之后,而是正当中。
所以,理论上,魏公公和东林先生的死是有直接关系的。
要不然,怎么解释先生的死。
你魏公公说自己无辜,事情根本与你无关,可你又怎么解释东林太君的死呢?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是你害死的,也是你吓死的!
往大说,往小说,魏公公现在真的很麻烦。
这也是他为什么突然不跑,而要回来的原因。
他怕他跑了,这事发酵起来说不清啊。
人言可畏!
害死东林领袖的罪名和谋杀圣人后裔的罪名可是不分轻重的。
万历身为皇帝,都不敢除掉顾宪成这个“草民”啊!
他魏公公又怎么敢把这黑锅给背了。
也幸亏想的明白,及时回来,你看,事情不就来了么。
事实证明,魏公公确是很睿智的,事情果然如他所预想那般,顾家人这边真的开始诬陷他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咱家念着东林先生乃有名大儒,适逢路过无锡特来拜访,不想先生却驾鹤西游,咱家心里难过,特意上门吊唁,怎的就是害死先生了?”魏公公不是狡辩,而是实事求是。
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他就说什么。
“你这阉狗,还敢狡辩!”
恩师的去世让高攀龙有些丧失理智了,愤怒的挥舞着拳头,额头更是青筋暴起。
除了伤心欲绝让高攀龙愤怒异常,更因为对面的身份。
太监这个身份,注定魏公公就是顾宪成之死的最大嫌疑人。
要不然,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
高攀龙怒目圆瞪,他认定就是这个小太监害死了他恩师。
魏公公肯定不干了,他一没碰顾老大,二没扶顾老大,完全是本着以人为本的理念,特意上门吊唁来的,怎就成他害死顾老大的呢!
这件事,必须说个清楚,他魏公公家又没矿!
被人诬赖的滋味肯定不好受,魏公公也上火了,悲愤莫名,与诬陷他的高攀龙理论起来。
动静很快惊动了里面正在忙着顾宪成后事的顾家人。
可顾家人出来之后,却跟高攀龙一样,也纷纷指责是魏公公害死了顾宪成。
从书院赶来的一众东林弟子们也都是群情汹涌,口口声称就是眼面前这个小太监害死了先生。
这把魏公公气的够呛,因为这帮人当时可不在场,这会却说的好像他们亲眼目睹一般。
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魏公公现在是公公遇秀才,有理不让讲。
这些个读书人太能说,根本不给他魏公公辩驳的机会,魏公公刚开口,不等冒一个字来,耳畔就传来几十句了,声音还比他魏公公大,急得魏公公想跳脚骂娘。
你们东林党,也太他娘的欺负咱家了吧…呜呜…
就在此时,小田在后面轻轻扯了扯他,低声道:“公公,此地不宜久留。”
嗯?
魏公公心中一突,这才发现那些个东林书院的弟子们个个都眼红了,而比这些红眼读书人更可怕的是周围早聚集了上百号乡民。
这些个乡民们此刻个个紧握拳头,看他魏公公的神情当真是人神共愤那种。
其中有几个,还扛着锄头呢!
不好!
魏公公二话不说,拉着小田他们就往回座骑奔,然后上马头也不回就跑。
那些个东林弟子和乡民没想到这小太监说跑就跑,一时倒也愣了。
回过神来,顿时在后面追赶。
奈何,魏公公别的本事不行,骑马逃命的本事一流,乡民们追了里许地见不到人影,只能闷闷回去。
…….
跑出泾里,脱了危险后,魏公公犹自后怕。
但他却没就此离开,而是来到了无锡县城。
这会的无锡可不是府,而是属常州府治下的县。
进了县城后,他叫小田在城中县前街包了间不大的客栈,一行人暂时安顿下来。
之所以还留在无锡,是因为这事没解决呢。
魏公公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能理解顾家人和乡民们的心情,但他相信,怎么也是读书人,顾家总要讲点道理。
气劲过了,肯定要想顾宪成究竟是怎么死的吧。
这一想,便当知道和他魏公公没有关系。
唯有洗清自己,魏公公才能安心上路,不然,恐怕仅在南直隶境内,他的麻烦就要大过天了。
估摸顾家办丧也要有好几天,毕竟顾宪成的影响和名声在这,他的死于江南是大事,天大的事,这段时间肯定会有很多人从各地陆续赶到。
甚至可以说,眼下的泾里,就是这江南最热闹所在。
写了封信叫人送给南都的魏广微后,魏公公就睡下了。
秀芝姐和佟佳氏留在船队,不曾带在身边。
因顾家的事,魏公公也失了寻花的心思。
这睡得早,夜里就醒得早。
也不知几更天,魏公公推开窗户,发现外面黑漆漆一片,凝神细听,也听不到街上有什么脚步声。
此时天已很热,屋里没空调又没风扇,魏公公肯定又闷又热,所以就穿上鞭来到院中。
院中倒是清凉,他感到惬意,身子朝大树下的躺椅上一躺,仰面观望起夜空来,见无有月亮,也无星辰,不禁脱口吟诗:“月黑风高杀人夜,****三更天!”
吟诗之后,顿觉心情舒坦。
事实证明,好的文学功底有助于陶冶人的情操,包括缓解人的紧张。
只是,凉快归凉快,可蚊虫却咬人。
魏公公实在是受不得了,起身在院中拿着蒲扇来回晃悠,不远处的灯笼下,真田领着四个忠心的亲卫正在尽忠职守着。
魏公公走了一会,有点饿,便想要真田叫伙计去弄些吃的来。
院墙外,却隐约传来脚步声,然后就听有人在喊:“害死先生的狗太监就住在这客栈中,大家伙冲进去把他揪出来打死,以祭先生在天之灵!”
这声喊把魏公公手中的蒲扇都给喊掉了。
本能的,他老人家哆嗦了下。
旋即大怒,东林书院过份了啊!
咱家不是来收税的缇骑,这戏文套不到咱家头上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