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截胡
汪文言心情激动的从柳条胡同王安住宅出来时,当朝首辅叶向高在太监的引领下刚刚到达乾清宫的西暖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乾清宫是皇帝正殿,虽然万历平日一直住在郑贵妃的翊坤宫,并且从来不上朝,但是每年还是会接见重臣的,尤其是阁臣们。
每次接见阁臣的地点都是一成不变的,固定都在西暖阁,这里还有个别名,叫养心殿。
此时,已离关门军变过了三天,在这三天内,叶向高数次请见皇帝,却都没有音讯。
他的内阁公房每日被官员们围着,都要他这首辅速拿章程。兵部尚书李化龙都急的险些硬拽他叩宫。
蓟辽总督王象乾和辽东巡抚李炳关于军变的奏疏早已送至京师,但朝廷到现在也没能拿出个具体处置方案来。
如此,不但六部九卿不满,科道更是哗议四起。和东林党向来不和的三党中人更是散播谣言,称叶向高收受了高淮的贿赂,这才迟迟不办。一些三党中人更是跑到内阁叫骂,险些就差指着他福清相公的鼻子骂了。
这些,叶向高都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因为在他看来,关门军变固然要紧,可有一桩事比这件事更急迫。
解决了这桩大事,其它的事情,都是小节。
好在,除了烦心的事情外,倒还是有个好消息。那就是山海关的乱军始终没有举起反旗,并且也开放了关禁,现在关内关外的汛道以及商道都已开放。
据说,这是因为皇帝瞒着外朝派人去了山海关。
从宫里传来的消息称,皇帝派的是郑家人。
叶向高很是警惕,一直以来,郑家人除了闹一闹妖书,想着国本易位外,从来没有在朝政大事上插手。但现在,郑家却突然在关门军变上插一杠子,安的是什么心思?
叶向高不能不防,身为首辅,他考虑的不仅仅是一党之利益,更要考虑国家之利益。眼下国本已定,只要东宫安生,待皇帝驾崩,自会大局鼎定,根本不须节外生枝。
反之,只要东宫太平,任她郑贵妃再如何得皇帝宠信,再如何会闹,终得黯然收场。
但也不能不防,郑家走不通正路,想些歪门邪道出来。
多年官宦生涯让叶向高敏锐的将郑家人去关门和招揽军心联系到了一起,虽说这件事看起来根本不可能,但有些事情,越是不可能就越有可能。
有了军队的支持,谁做皇帝,很难保证的事。
有鉴于此,叶向高分别给蓟辽总督王象乾和辽东巡抚李炳写了信,叫人快马送去。
这也是做预防之策,李成梁那里,叶向高没有派人送信,因为他清楚,关门军变和这位老帅脱不了干系。
现在,朝廷想要大事化小,他李成梁同样想。
而在如何看待高淮这个问题上,叶向高自信,李成梁和他是同样的看法。
所以,有这一点共识就行了。
………..
叶向高到时,万历不知因何事耽搁,尚未过来。
无奈,叶向高只好在阁中等待,他不是空手来的,其袖中放着一本奏疏,是他昨天夜里便写好的。
叶向高今年已经五十一岁,其是福建福清人,万历十一年进士。其母生他那年,正值倭寇乱闽,叶向高之母林氏逃难途中,于路旁破厕中生下叶向高,故其乳名叫“厕仔”。一个生于厕中的贫民子弟,却成今日当朝首辅,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
但是,叶向高的仕途其实并不顺,中了进士后,他被授予庶吉士之职,任翰林院编修。后来因为皇帝大开矿监税使,他上疏反对,被发往南京任礼部右侍郎。
南京的官职都是闲职,叶高向在南京一呆就是十年,好不容易熬到北京国子监祭酒周寅致仕,按照才学和资格非叶向高接任无疑,然而却遭到浙党首领,时任首辅的沈一贯排斥。
叶向高在仕途上一再失意,心灰意冷,多次要求致仕,得不到恩准。前年,首辅沈一贯、次辅沈鲤因为“妖书案”相继致仕,内阁唯朱赓一人。朱赓却闭门不去办公,没有办法,万历只好命外朝廷推增补阁臣,如此叶向高才和于慎行、李廷机一起入阁。
朱赓、于慎行先后去世,李廷机又杜门不理事,现在更是不告而辞,所以阁务仅靠叶向高一人主持,故而朝廷内外都称他为“独相”。
因为常年在南京任职的缘故,叶向高与东林党人交往甚密,与顾宪成更是深交好友。同样仕途的不得意和对未来的期望,使得叶向高成了东林党的中坚,其入阁为独相后,便一跃而为东林党魁了。在党内威望之重,已然不弱另一干将李三才。
上个月,经叶向高力争,终于使得李三才得以入京为户部尚书,眼下李三才正在赶来京师的道中。
叶向高已经决定,待李三才上任后,便再发动党内众同僚之力,推动增补阁臣通过,从而能够让李三才入阁辅助自己。将来自己致仕后,朝政便全然由李三才接管,这样,不管三党那些奸小再如何阴谋诡计,总是翻不起天来。
叶向高身为阁老,又是独相,他在暖阁中自不会枯站,早有内侍太监搬来锦凳供他坐下,又奉来香茗。
叶向高一边品着香茗,一边静静等侯。
自他入阁以来,见皇帝的面屈指可数,不是他不愿见,而是皇帝不见他。
三天前,得知关门军变后,叶向高就连夜欲往宫中面君,可惜却被挡住了。接下来的几天,他天天都上疏要求面君,可皇帝一点动静也没有。
今日,皇帝终于肯见他了。
叶向高打起精神,准备借这次难得的面君机会,将手中棘手为难的事一股脑处置了。
终于,行动不便的皇帝终于在内监的搀扶下步入了暖阁之中。
“叫相公久等了。”
万历见叶向高要起身行礼,忙示意免礼,坐上御椅后,他将几封已经叫司礼监批过红的奏疏命内监递于叶向高。
叶向高粗略看了眼,都是最近通政司递上去的有关各地灾情的奏疏。
“陛下,逐日风霾,经年不雨,自京畿以至山之东西,河之南北,又至于西蜀,不少地方灾情严重。据各地奏称,已有数县出现流离饿莩之状,至耳不忍闻,目不忍见。臣恳请陛下赦免受灾之地数年钱粮,以令灾民能够重建家园。”
“朕准了,具体事务阁老拟个章程,不必交朕,直接发下去叫地方处置便是。”对于救灾之事,万历从不含糊,否则也不会单独将这几封灾情奏疏给批复了。
见皇帝肯纳自己意见,叶向高一喜,忙又道:“陛下,从来天下祸乱,皆由于人情之郁结。今日郁结异常,必有异常之变。科道官号称言路,非但朝廷耳目,亦系咽喉。咽喉一塞,则饮食皆无。今言官举劾条陈,一概不报。臣以为长此下去,言道必塞,实非国家之福。”
叶向高是想趁机劝请皇帝开言路,鼓励科道上疏,做到疏疏回复,而不是如从前般不闻不问。
结果,万历听后却沉默了下来。
叶向高心中一叹,知道皇帝对科道的成见太重,一时难以改观。便不再多言,将着急要办另一桩大事禀道:“陛下,以往亲王入藩,最多赐田不过四千顷,今福王一赐就是十倍,然即便如此,陛下都不使福王归国,臣恐陛下因而失信于天下。”
万历一愣,没想到叶向高话锋一转说到福王赐田的事上。他眉头皱了皱,摆手道:“祖制就有四万顷之例,朕不过效祖制而矣。”
岂料叶向高却道:“陛下,臣查过,祖制无此事。”
“…….”
万历顿时很是尴尬,面色有些发红。
“陛下,自古开国或承家,一定要循理安份,才能长久。郑庄公爱大叔段,窦太后爱梁孝王,皆赐以大的封地封国,然此二人结局又如何呢?”
叶向高好言相劝,他始终认为皇帝给福王赐的庄田太多。虽说他已极力督促户部和地方办好福王庄田事,但直至现今,也尚未过半。所以,他想着是不是能够劝谏一下,减少福王的庄田数。
万历听明白了叶向高的意思,他沉吟片刻,问道:“那相公以为呢?”
叶向高忙道:“臣以为陛下下旨减一万顷,福王殿下再自辞一万顷。”
万历听后,很是不高兴,不快道:“先生全力为东宫,可否少许惠顾一下福王?”
叶向高正色道:“这正是老臣全力为福王着想。过去人们称万岁千岁,或我辈能活百岁,那都是虚语。如今皇上将近五旬,对福王仍宠爱不衰,若福王趁此时入藩,馈赠倍厚,宫中宝物如堆山,任意取舍。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万一时移势败,福王恐怕连应得的份额都难拿到,如此说来,老臣为福王着想何所不至,还能说不尽力吗?”
“朕已经下旨,福王知道,贵妃知道,天下人都知道,现在叫朕改旨,未免强人所难了。”万历不想减免给福王的庄田,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太有些对不住儿子了。
“如果这样的话,”叶向高顿了一顿,斩钉截铁道:“那就请陛下下旨让福王归国吧。”
“这…”万历豁然而起,很是震惊,“这怎么行!”
“陛下,藩王之国,祖制如何能违?”叶向高一脸不容商量的样子。他是首辅,朝廷大事需要他这首辅维持,皇帝的大事也要他这首辅点头,他若不配合,说句难听点的,皇帝也玩不转。
万历有点急眼,内阁就叶向高一人,要是叶向高再和他闹翻,这朝政谁个替他管。
“明年冬天是太后七十岁大寿,福王理应留下来贺寿,朕看,暂不叫福王归藩,推到后年吧。”万历耍起了小心眼,硬的不行就软的,哪怕他这皇帝没面子,丢人,低声下气都行。
对皇帝的小算盘,叶向高却心明如镜,他不为所动,坚称道:“福王今科可以预先过庆寿礼,待明年春如期回藩国。”
“也不必这么急吧?朕就这几个儿子,实在是舍不得他们走啊。”万历很是不安,看着叶向高的眼神有些可怜。
“外廷早就传说陛下打算借贺寿名义,留下福王。陛下真这么做了,朝廷必不安宁,太后若听说了,心中想来不乐;况且皇上之弟潞王,现居外藩,太后也很想念,潞王不能来,为何福王必须在?”叶向高言辞很是犀利,令得万历以难言对。
“陛下只要能确定福王归国日期,臣对朝臣们总有说法。但这样的话,臣先前所请,陛下还是三思一下吧。”叶向高很是平静的道。
“那就依相公的吧。”
万历觉得自己上了叶向高的套,但这套偏偏自己又要伸脖子进去。要不然,叶向高领着外朝硬逼自己赶福王归国,那可就糟了。
叶向高微一点头,一来能削掉福王一半庄田,二来能够确定他回国日期,这两桩事看着是两桩,其实是一桩赶福王就藩之国。
只要福王离开京师,东宫便再无事矣!
皇帝这么爽快的答应自己的要求,叶向高很是满意。
万历心中暗骂福清相公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狡猾,但却有苦说不出,毕竟,皇子封王必须就国是祖制,他硬顶着不办着实理亏。而且一次给福王四万顷庄田,也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相公还有事么,若没有,朕这有件事…”万历道。
叶向高却道:“臣还有事。”
万历一怔,讪讪道:“那相公且说。”
“这是臣的奏疏,请陛下御览!”
叶向高说完,从袖中取出那份奏疏递给了内监,内监又恭敬呈上。万历接过一看,封名大大几个字《公请弹劾辽东矿监疏》
“陛下,高淮自为辽东矿监税使以来,便…”叶向高正要痛诉高淮罪状,没想到万历却挥手打断他,然后对他道:“朕已经决定了,将高淮叫回来。”
叶向高一呆,旋即大喜:“这么说,辽东矿监陛下终是肯撤了?”
万历摇了摇头:“相公误会了,朕只是叫高淮回来,辽东矿监税使,暂时不罢。”
“这…”叶向高犹豫了下,便要劝谏皇帝彻底罢了辽东矿监税使。
万历却盯着他,缓缓道:“相公,朕已经应了你几桩大事,你就不能准朕一二?”
叶向高迟疑片刻,今日几桩大事已成,高淮也准罢了,依皇帝一贯的性格实是难得,还是不要再逼迫的好。否则,皇帝翻脸收回先前允诺,才更麻烦。
毕竟,从前皇帝经常食言自肥。
叶向高不敢冒这个险,便不再吱声。
万历轻轻点了点头,道:“有个小事,劳相公叫下面办下。朕要封个人为中书舍人,叫他代朕在辽东看看。”
“何人?”叶向高问道。
“魏良臣。”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八品的杂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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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书舍人?”
良臣愣愣的看着王体乾递给自己的官凭和官印,还有那套绿色的,胸前绣着犀牛的官服。幸好官帽不是绿色的,不然看起来就有点别扭了。
“从今往后,小案首就得改称魏舍人了。”王体乾笑容满面的看着捧着官凭官印发呆的魏良臣,以为这少年欢喜得晕了。
“恭喜恭喜!”
田刚、李维也是上前道贺,天子授官给魏良臣,不论是什么官,都意味着天子对魏良臣的重视和认可。而他们和魏良臣一同前来关门,回去之后必也能沾光。
良臣心里当然高兴,原本只是想坑蒙拐骗个功名,现在却鲤鱼跳龙门,直接有了官身,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中了个双色球啊,或者娶了个白富美,少奋斗二十年。
只是,有个问题他必须弄明白。
“王公公,这中书舍人到底是个什么官?”良臣好像没听说明代有什么中书舍人。
中书中书,一般而言,中书必是中书省。而这中书舍人,显而易见,乃是中书省门下官。
明朝这会,可没有中书省,太祖皇帝可是下旨永不设相了。
所以,这中书舍人又任职何处,专于何事?
当官是好,但是当的什么官,良臣糊涂着。
对于中书舍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南宋的抗金名臣虞允文,这人便是中书舍人出身。
“这个…”王体乾面露难色,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中书舍人是个什么官。
田刚和李维是锦衣卫出身,对于朝廷的官职了解的多,但也是头一回听说中书舍人的,故而也说不出这舍人到底是个什么官。
良臣见状,知道这中书舍人肯定不是什么好官,要不然不可能王体乾他们不知道。
好在李永贞知道,他告诉魏良臣,国初中书舍人必于进士、举人、监生内选除。
良臣听后,顿时面露喜色:“这么说,这舍人还是个美差?”
李永贞轻咳两声,对良臣说道:“那是国初,眼下这一官职专供大臣子孙荫授,试职习字出身。”
“什么意思?”良臣听着还是不解,什么叫大臣子孙荫授,试职习字出身?
“非正途,乃杂流。”
李永贞说了六个字,这六个字可把良臣一颗欢跃的心弄得叭凉叭凉的。
弄了半天,万历给了自己一个杂流出身。
何谓杂流?就是非科举正道之外的授官,这类人通常不被朝廷承认为正式官员,但又都是不可或缺的职事。如有技艺在身者,有特才者,或律法精通者。间接有荫授者。
准确的说,杂流不为官,乃是吏。
本朝历史上,唯一一个视杂流为官,并且堂而皇之将杂流者引入朝堂的皇帝,就是那位爱上比自己大十六岁女人,并且至死不渝的成化帝。
当时,那帮杂流出身的官员被称之为传奉官。
然后,成化驾崩后,这些传奉官就都被赶出朝堂,重新沦为平民了。
良臣有些扫兴,手里捧着的这官凭官印感觉就跟鸡肋似的。
他可是一心想通过自己努力弄个正经科举出身的,现在倒好,才混上小案首,还没拿到秀才功名,转眼就变成了个“杂流”。
王体乾和田刚二人知道了这中书舍人是个什么官后,一时都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应该继续恭贺魏良臣,还是要安慰他一下。
“小案首也莫要小瞧这杂流出身,内阁中书舍人职为奉写册宝、册书、册页,释放文书并揭贴,兵部记功,勘合。正统后,学士不能视诰敕,内阁皆委于中书、序班、译字等官,于是内阁方有东诰敕房。所以,这中书舍人虽然不是正途,但也是京官诸职中入仕条件较宽,属于杂流中的美缺了。”李永贞这话可不是安慰魏良臣,而是确有其事。
良臣算是听明白了,闹半天,他这中书舍人就是内阁的书办,相当于后世的秘书。
犹豫了一下,良臣忍不住问李永贞:“那这中书舍人有什么好处?”
李永贞笑了笑,道:“杂流入仕的中书舍人一般不能外调其他京官,但可加衔加禄,带衔办事,幸运者可加正五品的翰林学士,正三品的礼部尚书。进士者任职中书舍人立即选除,举人要求试职,杂流则要试职三到十年。另外,进士举人出身的舍人将来可任六部员外郎、主事、科道。不过小案首既是杂流出身,六部科道便不去想,只要试职个几年,不难加衔。”说完,李永贞顿了顿,“小案首如今年纪尚小,皇爷如此眷顾于你,将来成就,不可小瞧。”
良臣心情大好,也对,自己不过十六岁,连秀才功名也没捞上,万历就能破天荒的给自己授个中书舍人的官职,怎么说,也对得起他了。
“那我是内阁的中书舍人了?”良臣这话是问王体乾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能在内阁当秘书,就是跑腿的,也是美差,宰相门前七品官嘛。
不想,王体乾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内阁,是文华殿的中书舍人。”
“文华殿?”良臣愣在那里,李永贞也是一愣。
“那我以后到文华殿当差?”良臣没有多想,反正都是中书舍人,在哪上班不都一样,只要能接近内阁中枢就好。
“文华殿是太子讲学所在,只加大学士,无以专职。”这话句是李永贞说的,意思就是魏良臣其实没有上班地点。他也很意外,因为他一直以为皇爷授予魏良臣的是内阁中书舍人,却没想到是两殿的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有两殿和两房区别,两殿指武英殿和文华殿,两房则是指内阁的东西两房。
如果是后者,魏良臣这中书舍人确是杂流美官,但要是前者,那就是虚衔,类似大臣荫授子孙用的了。
不用李永贞再说什么,良臣也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
王体乾来的时候不知道具体内情,只以为皇爷赏了魏良臣个好差事,然后贵妃娘娘指名要他来传旨,心里可高兴着。只要这魏良臣能折腾,贵妃娘娘多要他来跑几趟,那怎么也能简在娘心了。
“咱家听说,皇爷原是要让小案首任职内阁中书舍人的,不过叶阁老那里给否了,最后授了文华殿中书舍人职。”
良臣苦闷,不过也没有办法,木已成舟,他能有什么说的。于是问道:“那这舍人几品官?”
李永贞道:“从七品。”
“噢,那样也好。”良臣点了点头,从七品不错的。
王体乾听后却将官凭再仔细看了看,然后说道:“小案首是八品。”
………
作者注:万历年间,叶向高为首辅,用已革监生汪文言为中书舍人,此则大学士自行选用中书之成例也。
第一百九十七章 题送 税兵首领
八品文华殿中书舍人,虚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叶向高不厚道。
从王体乾的描述来看,良臣觉得万历已经很对得起他了,对不起他的是叶向高。
如果按万历的本意,授内阁中书一职,虽是杂流出身,但熬上几年,可以加衔。
并且按照李永贞的说法,这内阁中书一职,虽然位低,但能捞取的油水却多的很。原因在于内阁辅臣,辰入申出,办事阁中拟票旨,所得预闻者,独写票中书而已。
意为内阁草拟的任何文件,都是由中书直接起草,再由学士核议。而各部送呈的各类奏疏,内阁中书也都可以提前翻看,或者偷偷察看。若外人想知其事,不能从学士那里得知,便会想办法贿赂这些中书舍人,如此一来,自然进项可观。
除此之外,两房舍人还参与翻译外国文书,档案分类归档,其责任事关重大。绝非虚衔的两殿舍人可比。
除进项可观外,李永贞提到了另一桩好处让良臣对叶向高简直就是恨之入骨了。那就是两房中书舍人只要试职满七年,上官无差评,便许会试一次。
这是举人的待遇,要是机缘好,便能一举殿试了。阴差阳错,中个进士也不是不可能。从此,就不是杂流出身,而是正途了。
只可惜,这桩桩好处,愣是叫叶向高一言给弄没了。
这相公,也不知自己哪得罪他了,如此坏人好事。
事到如今,良臣也无他法,只能将就这八品文华殿舍人了。
他就是有意见有怨言,也不可能发泄出来。因为,叶向高这位首辅一做就是七年。此后,天启登基后,这位东林党魁还会再出来浪一回。那时,他的对手是二叔。
不过有桩事让良臣还是很满意的,那就是王体乾除了给他专程送来官身外,还带来了皇帝的口谕,那就是准他往抚顺代察高淮欠款事。官面上,这个任务叫“协办粮饷钱款事。”
主办的是谁,良臣不知道,王体乾也不知道,这个人选是朝廷派出的,而非内廷。
单凭口谕,良臣自是不可能就这么往抚顺去。
叶向高还算给皇帝一点面子,把魏良臣的两房中书舍人打个折扣变成两殿中书舍人后,给兵部下了一道公文。这道公文已经快马送到沈阳辽东都司处。
公文中除要辽东都司安抚善后军变事项,查明高淮这些年的种种罪证如实呈报朝廷外,同时交待了魏良臣这个两殿舍人将前往抚顺调查建州右卫边乱,据关讨款事。
李永贞现在迫切想知道高淮的下场,他问道:“王公公可知,皇爷对高公公是如何说的?”
王体乾道:“高公公已经被皇爷召回京了。”稍顿,“不日圣旨就会发来关门。”
“如此便好。”
李永贞点了点头,心里是彻底松了气,因为这两天关门乱军虽然对他们比较礼遇,不曾刁难,但他看来看去,军心犹未稳定,不少军官和士兵还是狐疑的。如果皇爷处置不好,这关变的余波便不可能消弥。甚至于,他和魏良臣这个小“天使”很有可能成为乱军发泄的目标,成为第二个高淮。
现在皇爷果断处置高淮,乱军没了作乱理由,自是不可能再生事。只是…
李永贞暗自叹气,这些年矿监税使驻地但凡出事,最终结果不是派去的公公们遇难,就是皇爷迫于外廷压力处置矿监税使。来回几次,这矿监税使怕是不长久了。
唇亡齿寒。
身为内廷中人,李永贞自是对高淮的下场感到可悲可怜。
不管怎么说,高淮在辽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却被辽东文武联合起来废掉,而内廷却无还手之力,更无打压之力,皇爷也是无能为力,想来都是叫人寒心的。
这是李永贞的想法,良臣的想法则简单的多,闹出军变,还有边乱,再加辽东文武都参与驱逐高淮,高淮不可能再在辽东干下去。
这次军变,要有个交待出来。
不说事情是高淮自己惹出来的,就算不是他,为了平息众怒,安抚军心,高淮倒台也是必然的事。
良臣现在关心的不是高淮倒了和他有什么关系,而是关心他给万历的报告最后一句话,是否得到了重视。
于是,他问王体乾:“那辽东矿监税使事?”
王体乾道:“皇爷已令通湾税监张晔兼领辽东事。”
“张晔?”李永贞听到这个人名很是震惊,“大同镇守那位?”
王体乾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位张公公。”
“张公公若来辽东,倒是能震住关门这帮人。”李永贞由衷说道。
良臣不知道这张晔是谁,但见李永贞和王体乾都是一脸佩服的样子,不由好奇起来,跟李永贞打听这位张公公是哪路神仙。
“张公公曾是御马监掌印,二十四年出任大同镇守太监,三十四年皇爷原本派他往南京任镇守,张公公却说眼下国计艰生,国库空虚,天下都说皇爷与民争利,对矿监税使人人喊打。他身为内廷奴婢,焉能不为皇爷出力,焉能叫皇爷每日为钱粮发愁,故自请为通湾税监。”
通湾税监,全称是督理通(州)湾(张家湾)税监。
通州乃漕运北方目的地,繁华天下第一。此地以前从未设税关,因为外朝言通州繁忙,且是漕运重地,若设关卡税,必使船只拥堵,货物难以抵达京师。更重要的是会使南方米粮堆积滞于通州,不利朝廷调拨中转,故为方便漕运,不使商民麻烦,不能在此设税关。
如此繁华商业运输中转重地,却无一文钱税收,怎么看都是不合理的。张晔自请在通湾设税关,这无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胆量不可谓不大。
并且,通湾税监和南都镇守太监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南京为留都,六部九卿之设如同北京,但名义上真正主持之人却只两人,一为南都镇守太监,二为南京兵部尚书。
张晔放弃南都镇守太监之高位,甘愿在通州顶着骂名和压力收税,单这份勇气和胸怀,便是常人不能及的。
因此,李永贞和王体乾相信,张公公兼任辽东矿监税使,绝对是能震得住场子的。
至少,不会比高淮差。
王体乾办完自己的使命后,也不在山海关停留,当天就归了京师。田刚和李维仍就留下陪同魏良臣去抚顺。
和李永贞从卫堡回山海关的路上,魏良臣和他说了件事。
“对了,李公公,你能不能代我写封信到沈阳,我想让抚顺守将李永芳陪我去建州右卫。”
李永贞打马停住,疑惑道:“魏舍人认识那李永芳?”
“认识。”
良臣笑了笑,没有和李永贞多说。他现在既是两殿中书舍人,当然有权力给辽东都司去信。不过那位都指挥使,加了太傅衔的李成梁大帅理不理他,答不答应他的要求,是另一回事了。
“我回去就办。”
李永贞也没有多说,这几天,这位已为中书舍人的小案首有太多叫他不解的地方了。就今日到山海卫所辖的这个卫所走访来说,魏良臣就好像对边事特别感兴趣,对驻军器械,人员组成和当地的生产也都有兴趣。
并且,他这两天还不断让李维替他搜罗有关建州左右卫的情报,好像对那个胆敢领兵据关讨款的奴尔哈赤十分有兴趣,这让李永贞十分的困惑。
不过,他既受命陪同魏良臣前来辽东,那上面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不应该他关心的事情,他也不会多管。只要这魏舍人不要太出格就好。
临到山海关时,李永贞想到一事,便对魏良臣道:“魏舍人可知,文华殿舍人,例以善书监生、儒生选补,食粮三年,虽是杂流不入流,想要晋升加衔难,比之两房中书舍人差了许多。但魏舍人也千万不要自抱自弃,因为若有司礼监题送,吏部那里也是可以授职的。”
“李公公可否说的明白些?”良臣陡的勒马,看向李永贞。跟在后面的田刚和李维也赶紧勒马,险些撞上去。
李永贞笑了笑,道:“魏舍人若是能结识宫中大,想要加衔晋升,其实不是难事。”
“李公公的意思是,宫中有人,我这两殿舍人还是大有前途的?”良臣揣摩着李永贞的意思。
“魏舍人有贵妃娘娘眷顾,想要司礼监题送吏部,就看魏舍人有没有那心了。”
“唔…”
良臣沉吟不语,如果李永贞说的确有其事,那他自然可以通过郑贵妃影响到司礼监,帮他题送吏部,从而能够晋身正途官。但这样一来,他可就和郑贵妃牢牢绑在一起了。
是祸,是福,不可知。
“此事日后再说,以后还要请李公公多多帮忙,有些事情,良臣不是很懂。”良臣笑着朝李永贞点了点头,有个知晓律令,熟悉内廷和外朝的太监帮自己参谋,受益多多。
“魏舍人准备几时去抚顺?”李永贞岔开刚才话题。
良臣道:“我想先去见见张虎。”
“张虎?”
李永贞眉头一皱,这张虎可是高淮私募税兵的首领,虽也是宫中出身,但现在说他是一军之将也不为过。
第一百九十八章 飞虎军
双山台,此地属广宁左屯卫管辖,最近的一个卫堡便是几十里开外的魏家岭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里驻着大约四百多明军,主要负责防御双山台以西的蒙古人。前年,也就是万历三十五年,河西过来的蒙古人袭击了魏家岭关,掳走了上千边民,此事震动了辽东上下。
都指挥使李成梁大怒之下令义州参将贺世贤领兵征伐,一举扫荡了数个蒙古部落,缴获甚众。其后,因为得知此次劫掠虏寇之中有女真人参与,李成梁遂大举对女真泰宁部速把亥、叶赫女真的清嘉奴、扬嘉奴几部征讨。而就在与此同时,建州女真的奴尔哈赤趁势蚕食海西女真,力量一举壮大,据称已经拥精兵数万。
一百多年前,双山台曾是明军铁矿所在,不过后来因为铁矿资源不丰富,无法提供足够的矿产供明军锻炼兵器,便被废置。眼下已经彻底成为废墟,只左近猎人上山打猎会在此地落脚。
邻近的魏家岭关明军驻军也不会来此,这些年双山台渐渐倒成了辽东匪盗的乐土,因为此地位于深山之中,东可进入辽东,西可退入蒙古,北则能钻进女真,进退十分自由。
这些辽东匪盗有汉人,有女真人,也有蒙古人,甚至还有朝鲜人,都是些桀骜不训的强人,惯于骑马打劫。打劫的目标不定,行踪也漂忽不定,令得奉命围捕的明军很是头疼。
魏家岭关的明军不是不知道双山台一带有马匪出没,可一来因为这些马匪身手矫健,捕之伤亡很大,二来则是因为马匪的眼线甚多,明军这边刚一出动,那边就能得到消息。等明军大举过去时,人早跑没影了。所以除非上官严令,又有其他卫所兵马配合,否则魏家岭关的明军是绝对不愿意过来的。
这日,青山脚下一条长满荒草的废弃道路上,六七匹快马正在撒蹄疾奔。
马上骑士艺高人胆大,加之熟悉此地地形,因而一路奔马过来不曾减速,蹄声惊得两侧林中惊鸟不断飞起,一些小动物也被吓得四处乱窜。
马上骑士的装束看着有些骑怪,清一色黑帽红衣,有的腰间挂着长刀,有的则背负弓弩。若非帽子颜色不对,远远看着,倒像是明军的哨探夜不收一般。
此时已是九月天,辽东之地较之关内气温降得早,也降得多,若是夜晚,嘴里都能哈出白气。
但即便天冷,这些红衣骑士也是人人身上出汗,跨下座骑也是气喘连吁,颇是支撑不住。马上骑士却视若不见,继续不顾马力扬鞭朝前赶,看他们的神情,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急等着他们似的。
骑在最前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此人模样长得很是凶恶,额头上一道刀疤从太阳穴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右眼眶下。那刀疤看着很新,不像是旧伤,疤子结着不久的样子,细看,还有血丝渗出。如此伤疤,再加这人本就长得凶恶,看着便叫人心悸的很。
这刀疤男纵马在前,不时抬头朝天上看去,看神情似在担心日落之时到达不了目的地。还好,夕阳快下之时,他们终于赶到了小寨不远处的一条河边。
这条河并非是山中溪水汇就而成,而是辽河的一道支流,也不知怎么就经过这丛山中。也幸赖这条小河,遂使双山台一带能够居人。当年若非此地铁矿资源少,明军也不会将矿场迁走。
“下马,歇一下。”
刀疤男喉咙早已干涩,当先勒马停住,翻身下马。身后的骑士也纷纷从马上跳下,快步奔向河边,用手舀河边解渴。
马匹也被牵到了河边,两个人负责照看,其他人跟着刀疤男走到一处斜坡上。
刀疤男举目四眺,没有异样后,朝身边一瘦弱汉子点了点头,那汉子连忙从怀中摸出一长筒状的物件,将之举向天空。此物,竟然是军中用来联络的发烟剂。
瘦弱汉子伸手拔掉发烟剂木塞,木塞刚被抽出,就见长筒顶端溅起一片火花,旋而就听“呼啸”一声,一道火光从筒中钻出冲天而去,“砰”的一声在高空炸开。
火焰在空中爆开时,刀疤男和手下都定神看着四面天空,像是在寻找什么。不到半刻,众人就见西北面的高空同样钻出一道火光,见了那火焰后,众人喜色顿现,连忙将马匹牵到岸上,朝西北方向奔去。不一会,就见西北方向也有几骑朝他们奔来。
那几匹马上的骑士也是黑帽红衣装束,见到刀疤男等人后,就远远叫了起来。很快,两拨人到了一起。
“快带我去见张公公!”刀疤男也不下马,就在马上朝对面过来的那帮人喊了声。
“好!”
那帮人听了刀疤男的话后,连忙调转马头,往回奔去。刀疤男领人跟在后面。
前方山路变得陡峭起来,道路也没有先前那般宽了,最窄处仅能容一马过去。众人放缓马速,小心翼翼的穿过,不时还要留神坡上是否有落石滚下。
就这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众人眼前突然一亮,前方出现几所茅草屋,四周空地很大,扎了不少帐篷。不过处的山坡上,还有不少洞穴,有的山洞外面还有铁架子,看着年代很是久远,只怕早就锈的不能用了。
前面有人放哨,几个汉子一直伏在两侧林中,看到刀疤男他们过来,立时就有人上前接应,然后派人返回报讯。
刀疤男他们一路过去时,至少有百多个汉子在路边看着他们,神情焦虑之中带着不安。
“到了!”
先前接人的那拨人中有人叫了声,刀疤男他们从马上翻身下来,有人过来将他们战马牵去料理。
步行了小半柱香时间,刀疤男他们看到了营地中立着的飞虎旗,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朝那刀疤男抱了抱拳,然后沉声道:“张公公等着你们呢。”
刀疤男点了点头,默不作声跟在那人后面进了一顶帐篷中。
帐篷中,一个清瘦的身影坐在那里,此人面黑无须,正是那辽东矿监税使高淮手下税兵“飞虎军”的统领张虎。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这家伙图什么呢
张虎,北直隶保定高阳人,十二岁净身入宫,十九岁与孔贞一起随高淮往辽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相比内廷中人,张虎长的一点也不像太监,他长的很高,并且力气极大,曾在广宁和当地驻军的将领比试,结果七比七胜,令得广宁那帮军将无不佩服。
因为力气大,张虎来辽东后先是充任高淮的贴身护卫,后来则帮着高淮招募私兵收税,二十五岁时便成了这支私兵的统领。“飞虎军”的名字便是由张虎而来。
高淮对张虎很是信重,张虎也极其卖力,魏良臣在山海关收到的那份诉状上所列的税兵“暴行”,可以说都是张虎带人干的。
关门军变时,张虎并不在山海关,而是带着飞虎军在义州卫的太平堡督税。
知道关门军变消息时,已是事发的第四天。并且,广宁左屯卫和宁远中左所的驻军正在集结朝太平堡奔来,扬言活捉张虎,千刀万剐以平辽东民怨。
事出仓促,飞虎军上下都是慌了神,一夜之间竟然散去了一半多。张虎情急之下,加之不知道高淮下落,便听从了手下一个马匪出身的队长劝告,先带人逃到双山台,免得叫辽军给剿了。
刀疤男便是那个劝说张虎去双山台的队长,此人是朝鲜人,叫郑铎,是贱民出身,因为杀了其父亲而逃到辽东做了马匪。
郑铎的父亲是朝鲜国的两班贵族,其母则是他家的贱民。所谓贱民,就是奴隶,朝鲜实行四等人制,一等王族和两班贵族,二等中人,三等平民,四等便是贱民。又采用从母法,即父亲不是贱民,但只要母亲是贱民,那生下来的孩子便是贱民。
贱民在朝鲜等同奴隶,毫无尊严可言。郑铎的父亲经常打骂其母,一次酒后更是将她母亲活活掐死。当时年仅13岁的郑铎一气之下,于深夜持菜刀砍断了酣睡的其父脖子,连夜越过鸭绿江逃入辽东。此后二十年,便一直过着亡命刀口的日子,直到被张虎招募进飞虎军。
张虎率余众逃往双山台时,让郑铎带人入关打听高淮下落。郑铎一行化装成行商,偷偷潜入了关内,因为不知高淮下落,郑铎便准备带人去京师打听。
高淮做了这么多年辽东矿监税使,又是司礼随堂太监,京中自有其势力所在。张虎将那些联系人的名单给了郑铎,要他到京之后与这些人打听情况,同时请这些人营救高淮。结果,没等进京,他们在半道就听说朝廷已经下旨锁拿高淮,又令通湾税使张晔兼领辽东矿监税使。
这消息无疑让郑铎等人感到绝望,因为飞虎军是高淮所建,高淮若倒,飞虎军自是不存。不但不存,他们这些飞虎军中人也绝没有好下场。
在加入飞虎军之前,连同郑铎在内,税兵们几乎都是手上有命案的马匪大盗。他们加入飞虎军,一方面是因为张虎开出高价码令他们心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也想有个寄身之所。毕竟,本领再高,也终有失手一天。成天东躲西逃,终不是安生之事。
郑铎不甘心,此前十年,有关高淮的弹劾年年都有,最危险时,高淮都带着他们潜到京师广渠门外准备向皇帝哭诉。最终,化险为夷。这一次虽然闹出了军变,旨意也下来,但高淮未必真就倒台。
所以郑铎继续带人进京,可进京之后,张虎名单上那些人却一个也不见郑铎。树倒猢狲散,这些往日被高淮重金打点的大们,此时不落井下石已是对得起高淮的孝敬,哪里还会想着去搭救他。
无奈之下,郑铎只好带人出关。路上,却碰到了巡查的明军,一番厮杀,好不容易逃出来,可是郑铎脸上也叫明军砍了一刀。若非他退的快,那刀只砍及皮肉,要不然,这条命便算交待了。
“这么说来,高公公是真的…完了?”
听完郑铎所说,张虎颓然坐在椅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和高淮已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高淮完了,下一个就是他了。就凭他这十年带着飞贞军在辽东的种种作为,那帮辽军的将领不活剥他才怪。
“张公公…有个人说想见你。”郑铎迟疑了一下,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七天前,他在松山躲藏时,一个自称是孔公公手下的人带了封密信给他,信中说中书舍人魏良臣想见张虎。
“中书舍人魏良臣?”张虎在脑海中反复思索,也没想起高淮在时曾和此人有过交道。
“孔公公为何给你送信,他人现在何处?”张虎不怀疑这封信的真假,因为孔贞和他的飞虎军自有秘密联络手段,这也是当年高淮被弹劾时以防万一布置下的手段,今日终是起了用处。
“据送信的人说,孔公公和高公公一起被锦衣卫锁去了。”郑铎的汉话说得很流利,听不出半点朝鲜口音,不管谁听了,都只会当他是个土生土长的辽东人。
“既然被锁去了,孔公公怎么会和这个魏良臣有联系的?”张虎有些狐疑。
郑铎道:“这个魏舍人听说是关变之后,皇爷派过去的人。”
张虎点了点头,如此就能说得通为何在囚笼中的孔贞还会和外界有联系了。
张虎沉吟片刻,有些不解:“他一个中书舍人要见我做什么?”
“不知道。”郑铎摇头道,当时送信给他的人也不知道这个魏舍人为何要见张虎。
郑铎问道:“张公公,这人是见还是不见?”
“见,为何不见…不过让他到双山台来,咱家可不去。”张虎眉头皱了一皱,这些天他清瘦了不少,脸都瘦的变小了。直觉告诉他,这个姓魏的中书舍人肯定是有目的,但这目的是什么,却一时想不到。
若说图财,高公公这些年捞的金银都是孔贞掌管,他手头是有一些,但不是很多。姓魏的若想趁乱打劫发笔横财,算盘就打错了。
但不图财,这家伙又图什么呢?
第二百章 无主之物
宁远中右所,曹庄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魏良臣坐在驿站外的一只小凳子上,捧着个用木板撑起的画板,正在上面的纸张上不停的写着画着。
李永贞和驿站的驿丞正在交涉,八品官的中书舍人到底有没有资格使用军驿。
说起来也是可怜,原先关门诸将不知魏良臣身份,只以为其是宫中的人,故而都将其视为天使,不但衣食住行安排的妥妥当当,魏良臣提出的要求他们也无一不应。
可当兵部公文发出后,关门诸将从中得知这位他们一直当作“天使”的少年不过是个八品的两殿舍人,态度顿时大变。不仅不再事事禀于魏良臣知晓,连每日供应的饭食都不提供了,害的魏良臣只能要田刚拿钱去关门百姓开的铺子买吃的。
朝廷已经派兵部右侍郎崔景荣前来关门,辽东巡抚李炳也从广宁赶到,此二人现已全权着手处置关门军变事宜。
崔景荣一到关门,就将高淮已被亲军锁拿的消息告知诸将,并开藩库取出饷银赏赐乱军,一时皆是称颂。宁远、锦州的哗变军士也迅速稳定下来,乱事得到了有效控制。
李炳到山海关后,和崔景荣合计了下,叫王邦才和李获阳等人推了几个军士充作军变替罪羊,现已报上朝廷,弄得不好,就是秋后问斩。
这些事情,没有人告诉良臣,都是李维私下在关门溜达,并和锦衣卫潜在关门的眼线搭上之后才得知的。
山海关这里已是彻底没有良臣什么事了,崔景荣和李炳也完全无视正是他魏舍人首到关门,平息事变,得以开放关禁,汛道始通的功劳,不管何事都不招呼良臣,只当他不存在。
这让原计划还要再做点什么的魏良臣彻底息了心思,知道自己这个杂流舍人根本入不得人家的法眼,他再呆下去也没有意义,所以便带着李永贞和田刚前往锦州。
八品中书舍人,现在是越来越拿不出手了,因为管驿站的驿丞和良臣是平级。加上良臣手里没有正式的公函,山海关那里也没有开出凭条,这曹庄驿的驿丞自然不会按李永贞说的,给魏良臣安排什么上房,一应待遇如钦差。
曹庄驿是军驿,出了山海关后,所有的驿站都是军驿,统归辽东都司管辖,由各卫所直接负责,辽东巡抚都管不了他们。
这驿丞从前是宁远参将的家丁,受伤之后给安在这驿站做驿丞,李永贞和他说不上话,田刚他们来的时候就出示过锦衣卫的腰牌,可这驿丞还是不理会。说什么没有凭条,无有公文,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给住。
在关内横惯了的田刚和李维也没了办法,因为边军的人可凶悍的很,将领们或许对厂卫有忌惮之心,可下面的人眼里只有家主,可不怕这些飞鱼服的花花架子货。
就这驿丞,看着,都透着一股杀气呢。
天都快黑了,没地方住可不行。此地离宁远城还有几十里地,就是马还能骑,良臣他们也没法赶在天黑之前进城。
什么招都不好用,李永贞只能软磨硬泡,希望这驿丞能够通融一二。
前边,良臣聚精会神的在画板上作画,能不能住进驿站是李永贞的事,他要是连这小麻烦都解决不了,那也枉自在大内混了那么多年。
良臣可不是瞎画,他在画自山海关过来的沿线地图。重要卫堡、村镇、甚至河流都一一清楚的标在上面。
李维去喂马了,田刚伺立在一边,他觉得魏舍人画这些没有意义,因为军中有这些地图。他若对兵事感兴趣,大可到了锦州要一份就是。
良臣当然会要,他是八品的两殿舍人,虽然只是个杂流芝麻官,但好在是有官身的,并且他还有个协办钱粮欠款的公务在身,跟锦州方面要点地图看看,应是不难。他相信,锦州的官员不可能跟这军驿的驿丞一样,不拿他当干部看的。
画完草图之后,良臣开始给万历写信。
跟上封信一样,他拿出前世写小说的本事,详细记录了这两天的所见所闻。
写完之后,拿出信封密封,盖上了自己的官印,叫田刚收好,然后用锦衣卫的汛道递上京。
在官场上,这叫上本子。
明面上,举人以上功名,八品以上官员都可以给皇帝上本子,不过正规途径是走通政司,良臣这里却是走的锦衣卫的路子。
这种途径固然可以保证魏良臣的本子能够第一时间递到皇帝的案桌前,但却有个很不好的副作用,那就是这种本子见不得光。若是叫外朝知道了,不管上面说的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会群起相攻。
倘若魏良臣是内廷中人,或是厂卫出身反而没这方面的麻烦,然而他偏偏是个杂流中书舍人。而杂流再杂,也属外朝的官。外朝的官用厂卫的汛道,这在外朝眼里,属于大逆不道的。
李永贞曾经提醒过魏良臣,使用厂卫汛道的后果,良臣却不当一回事,因为他压根没将自己当成是外朝一员。
他,属于内廷。
现在,将来,都是。
忙完这一切后,良臣见李永贞还在跟那驿丞废话,不由好笑,示意田刚去塞点好处给那驿丞。
“魏舍人,咱们钱可不多了。”田刚面露难色,离京时急忙,他和李维都没带什么钱,这几日用项,已经把他和李维变成穷光蛋了。
“先将就着吧,等到了锦州,我去化点缘。”
良臣苦笑一声,当官当的连盘缠都没有,也算是极品了。万历老爷子也真不体谅人,官身给了,你顺便叫人送点银子过来花花也行啊,枉我魏良臣这些日子替你尽心尽力,就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打发田刚过去后,良臣拿出这两天记事的本子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越是心惊。
心惊的原因在于,从他这几天走访的结果来看,辽东的粮价很高,比之关内至少高了三倍有余。
辽东地区地处关外,北临虏奴,南临大海,只有山海关一路与内地相通,丰年之时,辽东所产的粮食没法向关内输送,结果自然就是粮丰而价贱,价贱而伤农。
如果遇到大灾之年,则关内的粮食短期内没法子输送到关外来,关外粮价则必然猛涨。要是此时再有战事,集结大量的军队在关外,对粮食的消耗更是大的惊人,产生的最直接后果就是粮价会上涨到一个耸人听闻的数目。
良臣听当地百姓说起,万历二十四年闹灾,粮价就曾涨了二十倍之多。
粮价高,辽东驻军的饷银却低。
实际上,良臣调查的清楚,辽东驻军的饷银是月银二两,比之关内驻军要高许多。然而,因为过高的粮价,加上交通不便,使得关外百货难通,所以各种生活用品的价格都很高。
良臣大致估算了下,一个士兵每月二两银子的饷银实际购买力只相当于关内四钱银子。这还是建立在有东西可买的基础上,若是无物可买,那银子再多也无济于事。好比洪灾之时,富家翁抱着金子在大树上等死般。
故而,无论丰年歉年,辽东秋收之后的米价往往处于较低的水平,进入青黄不接的春天,米价就会一路攀升。商人利用米价的季节变化囤积居奇,能够达到巨富的程度。这一点,从李永贞对一路的米铺调查就可知道。
李维通过锦衣卫的渠道调查了几家大的米铺,背后无一不站着辽东的将领。有总兵,有参将,最小的也是游击以上的军官。
原本国初,辽东主要是以屯田自给,另外补充民运、京运、盐引等策拖,保证辽东军民粮食供给。
现在,民运这一块主要被辽东将领把持住,他们要靠此谋利。京运这一块,非大灾之年或动大军之时,基本很少往辽东输送大量粮食。上一次大规模往辽东运粮还是十多年前的抗倭援朝之役。
盐引这一块,基本上已经成为辽东将领的私利渠道,最大的盐商已经不是朝廷,而是辽东大帅李成梁。听说,李家在辽东各地开设的盐店多达上百家。
两百年下来,和关内卫所一样,辽东卫所制已经名存实亡。各地虽然仍沿用卫所称呼,但实际上辽东镇的军事力量主要来源于募兵,大小将领都将朝廷下发的饷银拿来供养精锐,这些精锐被称为家丁。
帐面上,辽东卫所的官兵月银二两,实际购买力相当于关内四钱。但这是建立在没有克扣的基础上。要是有克扣,那就闲话莫提了。
民以食为天,兵以食为命。食足则兵强,兵强则守固矣。
良臣研究米价的根本原因在于,他要弄清楚高淮到底做了些什么,惹得辽东那些军头们不惜军变也要赶他走。
同时,他也弄清楚辽东的经济基础,结合辽东的现实,给辽东开出一个药方。
一个能保证十年后,大灾之年又逢大军集结之年,辽东官兵不仅有粮可食,还有力可战的药方。
这个药方万历采不采用,暂时不是良臣思考的事,因为他还没想出办法,有很多事情他也没搞清楚。
他现在只是将所见所闻结合前世的一些知识整理出来,而当务之急,则是去双山台见一见那位不当公公,反当军将的张虎。
高淮倒了,可他手下的税兵还在,这支兵马现在,可是无主之物。
第二百零一章 我和高淮是一伙的(四更)
有钱能使鬼推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再硬的人,总会被钱软化。
得了好处后,那驿丞态度立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变,客客气气的将魏良臣请进了驿站。
这让李永贞很是感慨,世风日下,这关外,竟然朝廷的诰封都没了用处。
良臣忍住没说,眼下这辽军还算不错的,至少给了银子能让你进来。再往后去个十年,给了银子,让你进来可以,但他们能保证你活不出去。
因为,那样的话,他们能够从朝廷得到更多的银子。
世上还有什么生意,能比养寇自重来的更暴利呢。
而那些摩拳擦掌要来替朝廷收拾边患的家伙们,可不就是来砸人饭碗的么。
挡人发财,无疑杀人父母。
不坑你们,坑谁?
想到辽东明军日后的表现,良臣心里也只能用娘希匹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了。
这几天众人都是累得够呛,吃了驿站提供的饭菜后,便早早歇了。
良臣没急着睡,而是接着写信。
不是给万历写信,而是给巴巴写信。
信中,良臣很是说了一番情话加肉麻的话,但是他没有告诉客印月自己在辽东,只说过些日子就去京城看他。
想到自己对客印月说过回乡是考功名,而且客印月这人貌似还是比较功利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历史上有那么种种不堪的事发生。于是,良臣厚着脸皮告诉客印月,他已经考上秀才。
至于为何没有直接告诉客印月,他当官了,是因为良臣准备给巴巴一个惊喜。
他很期待自己穿着一身官服出现在客巴巴小屋中,然后上演禽兽不如的画面。反正,他这官身上,绘着的也是禽兽。
写完这封给巴巴的信后,良臣又提笔给老爹写了一封信。信中当然是告诉老爹他一切都好,现在正在替朝廷效力,望老爹勿忧。信的最后,良臣对他爹说,是不是请个媒婆给大哥说门亲事,好让老魏家早点有后。
写完信后,良臣坐在桌子前,托着下巴,想去睡觉,但总觉还有什么事没做。
心里空落落的。
半响,他明白自己为何这么空落落的了,因为,他在思念西李。
良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那么想西李,甚至比巴巴还要想,并且思念之时,心里好像有种隐隐的痛。
缘何而痛,良臣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我和她,终究是走不到一起的。
许久,良臣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在东宫和西李发生那种荒唐的关系。毕竟,对方是朱常洛的女人,而朱常洛将来会是皇帝。
不管他魏良臣混到哪一步,他都不可能将皇帝的女人弄回自己家中。哪怕朱常洛死了,西李也是先帝的女人。
所以,他最好明智的结束这段孽缘,免得有朝一日丢掉小命。
只是,尽管这么想着,也知道和西李之间不可能,但良臣却又隐隐有些担忧起来。
他担心的是不知西李肚子现在有多大了,又什么时候生产,这年头孕妇难产死亡率可是极高的。
想了片刻,转念却自嘲一笑,因为西李要是生孩子有了意外,那史书上就不会有那么位彪悍的李选侍了,他魏良臣更加不会知道世上有这么个女人,不会和西李有一段孽缘了。
摇了摇头,将写好的两封信收起,准备明日借用军驿发回去后,良臣也懒得去洗脚洗脸,脱了衣服胡乱的爬上床,准备好好的睡一觉。
外面,夜已经很深,驿站内外也是一片安静,汽灯随着风一左一右晃动。
迷迷糊糊中,良臣突然惊醒,好像陷入生死危机般。
他猛的从床上坐起,睁开眼后,什么都看不到,房内一片漆黑,但他知道,自己的小命就在别人的手上。
一把长剑架在了良臣的脖子上。
剑身使得脖子上冰凉冰凉。
“你是谁?”良臣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还从没有这般害怕过。
“我是谁,你管不着。狗官,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若老实告诉我,我就饶你一命,否则,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说话的竟然是个女人,她的汉话说的很不流利,夹生生硬,听起来很是滑稽。
然而,魏良臣却不敢笑,也笑不出来,哪怕自己被人称为狗官。
他更加不敢动,他很害怕,害怕那个站在自己床边的女人不按常理出牌,直接一剑割断他的脖子。
他不想做个连话都说不出来的龙套。
“你…你要问什么?”良臣上下牙关哆嗦着,被窝里手脚都是冰凉。
那女人道:“你为何要害高淮?”
“我?…我害高淮?”良臣一怔,想不明白,这女人怎么能够认为是他害的高淮呢?
“若不是你,高淮就不会叫你们的朝廷抓去。”那女人说话时,剑柄往良臣脖子上压了压。良臣能感受到她的怒意,或许,她此刻正咬牙切齿着。
“你误会了,害高公公的不是我。”良臣不想做替罪羊。
“不是你,是谁!”那女人冷哼一声,“你一到山海关,高淮就被你们的皇帝派人捉住,你还敢说不是你向你们的皇帝进了谗言!”
“姑娘,真不是我,你要我说什么才好?”良臣苦着脸,“我们汉人说冤有头,债有主,高公公确实不是我害的,姑娘若想替他报仇,我可以告诉你是谁害的高公公。”
那女人闻言,剑身又是一紧,低声问道:“是谁?”
“李成梁!”
良臣想都没想,就把李成梁说了出来。他这会为了活命,是铁了心要祸水东引了。反正这桩事和李成梁也脱不了干系。
那女人怔了一怔,说了句让良臣抓狂的话,她道:“我知道李成梁不是好人,可他身边的护卫太多,我不敢去找他…我不管有没有你参与,反正你到了山海关,高淮就叫人捉了,不是你也是你!我先杀了你再说!…”
说完,就要抹断魏良臣的脖子。魏良臣骇得魂都飞了,忙道:“别别别,姑娘千万别杀我,其实我和高公公是一伙的!”
第二百零二章 姑娘,我是阉党
“你和高淮是一伙的?”漆黑中,良臣脖子上的剑滞了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是!我和高公公是一伙的!”良臣很肯定,斩钉截铁般,这时就算说高淮是他爹,他都毫不含糊应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刀剑架脖子呢。
“我怎么没听高淮说起过你?”那女人虽然没抹了魏良臣脖子,但剑刃也始终不曾从魏良臣脖子上挪开。这让良臣很有危机感,似附骨之蛆般。
听这女人口气,良臣心里发毛,因为这女人好像和高淮很熟,不知是他私募的女死士,还是姘头。
高淮是太监,本来良臣不应往姘头情人去想,可二叔和魏朝他们都能和客印月勾搭上,高淮这个大有个姘头什么的,也很正常。
公公们虽不能人道,但却擅常人所不会的那些花招。鸳鸯磨豆腐,也是人间美事。
一阳指,九阴真经,葵花点穴手,观阴大湿什么的,都是民间失传已久的秘法。
大内,有高人。
只是,高淮这厮自己快活了,可却让良臣来背锅,似乎有点不厚道。
天知道这女人是从什么途径把自己给惦记上的。
良臣眉头暗皱,这女人的停顿或许只是瞬间的事,但要是他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小命依旧要悬。
“有些事情,恐怕高公公也不会和姑娘说吧。”
良臣从常人角度出发,高淮身为辽东矿监税使,定然有许多极隐秘的事,便是身边再亲近的人,有些事情都不见得能全盘托出,况姘头情人什么。
若这女人只是单纯高淮养着的死士,那自然就不可能知道的太多。只要对方有这方面的顾虑,良臣就能活命。
让他心中一松的是,那女人竟然嗯了一声。
“高淮是有很多事没有和我说,但他是宫中的人,你又不是太监,怎么和他一伙的?”那女人提出了疑问。
“这个嘛…”虽然很想偷瞄这女人一眼,但良臣头不敢动,“姑娘有所不知,我二叔也是宫中的人,和高公公拜把兄弟,所以高公公其实是我的伯父。”
“结义兄弟么?你二叔是谁?”那女人倒是听高淮说起过他年轻时跟人结拜过,所以并不怀疑。
“我二叔是东宫太监魏忠贤。”良臣说话时,很是镇静,语气听不出半点波动。他在赌,赌这女人压根不知道内廷的事情。就算知道,也不要紧,内廷上万太监,她怎么也不可能知道东宫有没有一个叫魏忠贤的太监。
“魏忠贤?”
那女人想着这个人名,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她的确不知道汉人皇宫中的人事。高淮也没有跟他说过他到底是和谁结拜,毕竟两人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密。二人之间,说是合作还不如说是彼此利用来的更恰当。
“姑娘有所不知,我这次出关,就是为了替高伯伯洗涮冤屈的。”趁着那女人思考的间隙,良臣适时的抛出了他的神圣使命,也是救命稻草。
不管这女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信的。
他去抚顺的真实目的和高淮是有关系的。
“是真的么?”那女人很是狐疑,“那为何你到了山海关,高淮就叫抓了?”
“姑娘,山海关闹出军变这种大事,高公公再是无辜,朝廷为了安抚军士,也得先将他拿下。这个道理,姑娘不可能不知道吧?”良臣叫屈。
那女人想了想,将剑稍稍移了移,不再是紧贴着魏良臣的脖子,但还是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说说看看,你怎么救高淮?”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姑娘可不可以容我起来,咱们掌了灯说话?”良臣趁势想要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宁可站着死,也不坐着亡。
“不行!”那女人态度很坚决。
“你放心,我不会叫的…那好,我们就这样说吧。”良臣察觉脖子又是一凉,那女人又将剑身紧贴在他的脖子上了。
“小家伙,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汉人的官可有讲究,宫里的官和宫外的官可走不到一起去…你做的是宫外的官,却敢骗我和高淮是一伙的,还敢骗我高淮是你二叔的结拜兄弟,我看你是想死的快些是吧!”那女人冷笑一声,手下一用力,剑刃立时划破了良臣的肌肤。
良臣骇得忙道:“姑娘,我是阉党!”
“阉党?”那女人顿住剑,微哼一声,“你们的阉党不就是太监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非也非也,阉党是说和宫中公公们走的近的官员,比如我这种。我二叔是太监,高伯伯也是太监,所以我就是阉党…只要和公公有关系的,都叫阉党,我这样说,姑娘明白了么?”良臣面色苍白,脖子上可是有血流出来了。
那女人收住手,似在思考什么。
良臣急道:“我真是替高伯伯洗涮冤屈的,姑娘若是杀了我,高伯伯可就真的完了。”
那女人想了想,问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也不过是个八品官,有什么办事替高淮洗涮冤屈?”
良臣摇了摇头,道:“姑娘,你不要小看我这八品官,你可知我当的什么官?”
“什么?”
“文华殿中书舍人!”
“这是什么官?”那女人显然对汉人的事了解的并不多。
良臣问她:“文华殿,姑娘知道吗?”
“我不知道。”那女人有个好处,就是自己不知道的事,她绝不会说知道。
不知道就好!
良臣松了口气,连忙道:“文华殿是我大明储君读书进学所在,我就是这文华殿的官。所以虽然只是八品,但姑娘可莫要小瞧了,因为我是储君的亲信。等将来储君登基之后,我就是皇帝的亲信!”
良臣这是往脸上贴金呢,就算他是文华殿的中书舍人,也不过是个虚衔,真有实事,也不过是个跑腿打杂的,哪是什么储君亲信。
他这是在欺那女人不懂。
“皇帝的亲信?”那女人怔了下,“这么说,你是奴才?”
“奴才?”这个称呼让良臣愣了下,因为太熟悉了。
那女人以为良臣不明白意思,便道:“我们女真人管亲信的人叫奴才。”
良臣一愣:“你是女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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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文章 女真第一寡妇
那女人没有说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沉默即代表承认。
良臣这下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高淮这家伙也真是能折腾,怎么还和女真的女人勾搭上了?
“就算你是储君的奴才,你也不过是个八品官,怎么可能救出高淮?”那女人在意的是这个问题。
良臣轻咳一声,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女人的形容,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道:“姑娘,是不是可以让我起来说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女人将长剑从良臣的脖子上移了开来。
这是默许了。
良臣一喜,摸黑将自己的衣服穿上,又取了火折子将油灯点上,自始至终不敢有逃跑的念头,更不敢叫人。因为,他清楚,在田刚他们过来之前,那女人就能先要了自己小命。
油灯亮起后,屋里顿时光亮起来。
光亮让良臣的危机感消减许多,他转身看向那女人,却愣在那里。
灯光下,竟然是一个美女。
这女人的身高和客印月差不多,但是屁股更圆,腿也更长,无论上身还是下身,都显得那么的修颀硕美。更重要的是,在她的面前,客印月这个皇长孙乳母的硬件条件似乎有些逊色。
人间凶器。
只是看年纪,这女人却不是个小姑娘,而是个大姑娘。
很大的姑娘。
良臣觉得,这女人至少也是近三十岁的人了,并且,肯定被开发过,因为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熟味。
这股味道,巴巴身上有,西李身上也有。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
男人的本能,让良臣有些干渴。
“说吧。”
那女人并不介意魏良臣看她的目光有些色彩,她习惯了。自她出生以来,无数人看她的目光都和这少年一样。
“姑娘既然和高伯伯相识,那么想必知道建州右卫首领奴尔哈赤领兵至抚顺关讨款的事吧?”良臣不动声色,也很快按下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思。现在,他的小命还拿捏在这女人手里。他可不敢高唱一曲征服。
女人点了点头:“知道。”
良臣也嗯了一声,说道:“如果单纯军变,高伯伯不一定失势,但现在有了边乱,事情就很麻烦。所以想要营救高伯伯,首先就得弄清楚边乱这件事,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使那奴尔哈赤退兵,这样的话,至少能保高伯伯不死。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姑娘可明白此中道理?”
“我知道。”
那女人虽然是女真人,但其部落一直和汉人有交往,部落中还聘有汉人的先生,她小时候便有过汉人老师,所以对于汉人的一些俗语还是知道的。
良臣见她懂自己说的,微一点头,续问道:“那姑娘知不知道建州右卫为何此时来讨款呢?”
良臣觉得这女人应该知道,因为她和高淮的关系肯定比自己想象的要亲密得多,否则,不会来此替高淮报仇。
“因为李成梁。”女人很坦率的说道。
“李成梁?”良臣并不意外。
女人冷哼一声:“你们山海关的军变是李成梁指使的。”
这个,良臣当然能想通,没有李成梁背后指使,不可能波及这么大范围,涉及如此众多驻军的。
“为什么?”他需要知道这一点,高淮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李成梁和他“相处”十年后翻脸不认人。
“因为奴尔哈赤。”
“嗯?”
“奴尔哈赤是李成梁养的一条狗,高淮想动他。”女人冷笑起来,“你们汉人说打狗要看主人面,李成梁是这条狗的主人,你说他会做什么?”
良臣目光闪动:“高伯伯为何要动奴尔哈赤?”
女人凝视着魏良臣,突然笑了笑,道:“因为我。”
“你?!”
这个答案出乎良臣的意料,他想到可能是为了地盘,为了钱粮,甚至高淮或许想学汪直一样捞取军功,所以对奴尔哈赤动手,但怎么也想不到高淮这个太监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为了你?”眼前这个女人很是动人,美艳无比,但良臣不认为为了她,高淮就要冒那么大的风险。
“我曾经说过,谁能杀了奴尔哈赤,我就嫁给他。”女人很是自傲,“哪怕他不是个男人。”
话音刚落,良臣已然失声道:“你是东哥?”
女人呆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
良臣没说话,因为这个女人来头很厉害,她的真名应当叫叶赫那拉东哥。这是一个真正的美人,一代佳人,引无数英雄竞折腰那种。
据说,东哥出生时,叶赫部的大萨满曾预言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不知是巧合,还是后人附会,反正伪清最终是在叶赫女人手中终结掉。
这是一个传奇的女人,更准确的说,这是一个传奇的寡妇。
东哥一生被先后许给不同的男人,然而这些男人没一个善终的。
据后世史书上说,东哥九岁时就嫁哈达部歹商贝勒,然而在迎亲的路上,歹商惨遭叶赫部伏兵和哈达部落的孟格布禄算计身亡。
所以,九岁的东哥成了寡妇。随后,叶赫部又将东哥许配给乌拉部布占泰,以诱使他参与对付奴尔哈赤的“九部之战”,然而这场战争以奴尔哈赤胜出告终。倒霉的布占泰在这场战争中做了努尔哈赤的俘虏。
战败之后,为了向奴尔哈赤通好,叶赫部将东哥许给了奴尔哈赤。东哥却不愿和她的姑姑孟古同侍一夫,所以坚决反对,并向哥哥布扬古提出,奴尔哈赤是杀父仇人,谁能杀了他,她就嫁给谁。
布扬古是个有血性的人,于是他改变了主意,以杀奴尔哈赤为条件向女真诸部公开为东哥征婚。
听说东哥征婚,哈达部酋长孟格布禄立即血气上涌,报名应征,订下婚约后向努尔哈赤宣战。结果兵败投降,努尔哈赤找了个借口把他给杀了。
可怜的孟格布禄的下场并没有使得垂涎东哥美色的女真男人,停止前赴后继的脚步。
辉发部的首领拜音达理贝勒与东哥订婚,背弃了原来与努尔哈赤之女的婚约,结果被奴尔哈赤给消灭。
一个接一个,算起来东哥至少被许了不下五个男人,五个男人全都完蛋。
这真是一个克夫的女人。
现在,这个女人竟然说高淮为了他去动奴尔哈赤,只叫良臣惊的下巴都合不拢。
如果事实确实如此,他对高淮只能深深佩服,你一没鸟的太监掺和个屁啊!
这东哥,为了报仇,连太监都愿嫁,也是厉害了。
第二百零四章 七大恨的雏形
老奴起兵造反后宣示的“七大恨”中就有关于东哥的一条,称之为“老女改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个“老女”显然就是眼面前这位熟透了的叶赫东哥。
良臣怔怔的看着东哥,心里不禁起了一个念头,不知他魏小千岁的命是不是够硬,能经得起这位俏寡妇的折腾。
那样的话,将来奴尔哈赤起兵,“老女改嫁”说只怕就要变成“老女被夺”说了。
不过,这念头只能想想而矣。
良臣还不会臭美到人家女真第一美人会看上他个八品的舍人。
“叶赫部的东哥,女真第一美人,我如何不知。”良臣笑了起来,玩味的看着东哥,忽的正色道:“有关你的事,是高伯伯告诉我的。”他也是自来熟了,一口一个高伯伯叫着,好像高淮真是他大爷似的。
“高淮把我的事都告诉你了?”东哥皱了皱眉头,灯光映衬下,看着越发的诱人。
“当然。”良臣不假思索。
东哥提着剑往前走了两步,紧盯着魏良臣:“他都告诉你什么?”
“这个…”
良臣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干咳两声,不知如何说,又不敢正视东哥的目光,只好将头稍许低了低。
不想,东哥见了他这样,脸竟一下红了起来,从耳根子到脖间,都红了起来。
良臣见状愣了下,心里不由自主的冒出种种美艳画面来,很是艳羡高淮的舌头。
就这么沉寂了片刻,东哥恢复如初。面前这个汉人的少年年纪轻轻就做了官,她并不惊讶,因为在女真部落里,十一二岁的少年就得上马厮杀了。
她现在迫切想知道的是,这个自称和高淮是一伙的少年汉人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出高淮。
为了报仇,她不仅将自己的身子让高淮糟蹋,更联络了叶赫和乌拉诸部,挑起了几场针对建州的战争。
虽然这几场战争都叫建州赢了,但东哥坚信,只要明朝站在自己一边,那么她的大仇终将得报。
而想要明朝帮助叶赫对付建州,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有高淮。高淮倒了,意味着她这两年所有的付出都付诸流水,这是她无法容忍的。
门关军变时,东哥就在山海关,只不过除了高淮,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那夜,她听到了外面鼓噪的乱军喊着杀死高淮的口号冲向税使衙门,然后看到高淮在手下税兵的保护下仓皇逃进了关内。
高淮出逃的那刻,东哥险些崩溃。
这个太监,这个汉人皇帝宠信的太监,是她报仇的唯一希望。要是这个太监就这么失势,她无法想象自己回到叶赫后,她的兄长和那些叔父们会不会失望之余,将她再次嫁给那个大她二十岁的杀父仇人奴尔哈赤。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数千乱军起事,她一个女人,就如汪洋之中的一条小舟,能不被狂风大浪掀翻,就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事了。
东哥潜藏了下来,她还有希望。她知道,从前明朝的官员不是没有人对高淮下过手,想杀他,但最终,高淮都化险为夷。
那个身上少了一样东西的男人,他很聪明,非常非常的聪明,他提出来对付建州的办法,也十分的有效睿智。
只要这些措施继续实施下去,用不了三年五载,奴尔哈赤就得领着他的族人们用木棍抗击对手。而到时,那些被建州征服的部落们也会一一脱离建州,没有了羽翼的奴尔哈赤,离死也不远了。
东哥相信高淮这一次也一定会安然无事。事变发生后,她躲在汉人百姓之中看到了带着三个随从进到山海关内的魏良臣。
从那些士兵口中,东哥得知这少年是汉人皇帝派来的天使。当时,她很好笑,皇帝派一个少年过来有什么用。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东哥有些看不懂了,那些嚷着要杀死高淮的乱军竟然对这个少年的话言听计从,不但回归了各自军营,还开放了关禁。然后,她得知了汉人的皇帝已经下旨锁拿高淮。
几乎是下意识的,东哥将这一切都归咎在了魏良臣身上,她认定这个少年向皇帝进了谗言,致使高淮被抓。
愤怒之下,她偷偷跟着这少年来到了宁远中前所,在这家军驿,她终是找到了机会。
她要杀了这个少年,替高淮报仇。
不论高淮是死是活,又如何玩弄过她,对方都是真心的替她在筹划。
东哥对高淮,是感激的。她是女真女人,女真女人讲究的是快意恩仇,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对我坏,我就一辈子记着你。
高淮帮过她,她就要帮他。
哪怕杀了这个少年,还是救不出高淮,东哥至少会觉得心安。
她努力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然会说自己是和高淮一伙的,还是汉人皇帝的奴才。
这让东哥改变主意,无论是她的父兄,还是奴尔哈赤,有时候奴才说的话他们是听的。
高淮就是汉人皇帝的奴才,正是因为这个身份,他才能在辽东风声水起,连李成梁都不得不让着他。要不是高淮受了自己的诱惑,想办法对付奴尔哈赤,李成梁是不会动他的。
“怎么救高伯伯,是我的事。”良臣很认真的对东哥道,“但是,我想知道的是,高伯伯是怎么答应你,又如何替你对付奴尔哈赤的。”
“高淮对付那个外来人的办法,很简单。”东哥轻声笑了笑,“让他们赚不到钱。”
“赚不到钱?”良臣愣了下,东哥说奴尔哈赤是外来人,这一点他是认同的。
因为叶赫部连同哈达、辉发、乌拉四部其实是蒙古人和辽东土著女真的结合体,而奴尔哈赤的建州女真却是外来户,他们是从更北边的地方迁移到辽东,以难民身份被明朝接纳安置在辽东的。
所以,辽东女真各部之间持续的战争,也就是奴尔哈赤所谓统一女真的战争,其实是辽东的土客之争。
这场战争,一开始也许是李成梁为了打压日益壮大的土派而扶持客派刻意引起的,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事情最后会失控。
客派做大,彻底压制了土派,最后,连裁判也给收拾掉了。
第二百零五章 东哥姑娘,我还小啊
东哥,就是土派女真势力中的一员,一个长得貌美如花,却成了政治筹码的女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良臣很清楚,此时的奴尔哈赤已经可以说统一了大半女真势力,海西女真四部中,辉发和哈达两部,一个在两年前被建州吞并,一个则是七年前就已经举族并入建州。
剩下两个,乌拉和叶赫,如今的日子不好过。
没办法,谁让十六年前的“九部之战”,他们败的太惨。这十多年间又前前后后被建州攻破几次,说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
力量弱势了,东哥想要报仇,只能将目光放在明朝身上。
偏偏,明朝的辽东最高指挥官李成梁对建州过于偏袒,把这条狗当儿子一般看待。奴尔哈赤遇到任何麻烦,李成梁都会果断出手,甚至直接派兵干涉。
那么,东哥找上高淮这位在辽东呼风唤雨,能和李成梁平起平座的大,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也许,这件事可能不单单是东哥一个人的意思,更有可能是乌拉和叶赫两部落的共同选择。
眼下的大明朝还很强大,乌拉和叶赫若不想被建州举族吞并,只能求救于明朝。
有人的地方就有势力,有势力的地方就有派别。
明朝在辽东的官员对待女真的看法,显然也是有不同意见的。
只是,叫人意外的是,高淮成了乌拉和叶赫的救命稻草,而非其他督抚要员。
良臣觉得,这很有可能和高淮在辽东大肆敛财有关。
一个喜欢钱财的人,显然是很容易被打动的。
按东哥的说法,高淮答应她的要求之后,便借口整顿马市和互市,以收税名义把控流向建州的钱粮。并在与建州相邻的要道设税关,明面上是收取来往商贩税收,实际是严禁盐铁等物资输入建州。
除此之外,则是暗中扶持叶赫和乌拉,向他们低价出售物资,高价收购他们的货物,以使其有力量可以抗衡建州。
另外,高淮指使手下太监张虎率领税兵越过边界,强行收购建州的人参、貂皮、东珠等货,要么不给钱,要么只给很少的钱。很多时候,是直接打个白条给建州,说等下次过来一起结账。结果下次过来时,还是不结。
被税兵强买去的主要是建州对外换取钱粮物资的唯一货物,除了这些辽东特产,他们根本拿不出别的东西和明朝交易。
所以,这无疑是绝户的手段。
以往,建州通过明朝的马市和边贸,从明朝这边赚取大量利润,加上李成梁的偏帮,这才迅速崛起,压制住海西女真。
高淮现在来这么一出,无疑是从根子上掐断了建州发动战争的可持续能力,甚至直接影响到了建州的民生。
长此下去,建州肯定难以为继。
等到建州衰弱到一定程度,另一边在高淮扶持下壮大起来的乌拉和叶赫两部,自是可以找奴尔哈赤报仇。
良臣不得不承认,高淮的这个办法还是挺不错的,不仅有经济战的影子在里面,还有萝卜大棒的政策,拉一方打一方,手法跟李成梁扶持奴尔哈赤很相似。
只是,要知道,奴尔哈赤是靠劫掠起家,你现在给他来这么一出,这不是逼他狗急跳墙么。
怎么说,人家也是有几万精锐士兵的,真的铤而走险和你高淮拼命,谁个拦得住他。
他这是玩火,火中取栗啊!
良臣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东哥却道:“我们就是要建州造反。”
“为什么?”良臣更加不解了,建州若反,首先倒霉的可是高淮啊,因为这些事情是他搞出来的。
“只有奴尔哈赤反了,李成梁才能不再帮他。”东哥恨恨的说道,对李成梁,她真是恨透了。如果没有他,奴尔哈赤早就被海西各部给消灭了,哪里会有今日。
良臣摇了摇头:“如果我是奴尔哈赤,我可不会反。嗯,我想,我会找李成梁。”
历史上,李成梁死后几年,奴尔哈赤才以“七大恨”起兵造反,欲先灭世仇叶赫,这时明朝为了帮叶赫挺住,才大举调兵,从而有了悲壮的萨尔浒之战。
这说明,在此之前,奴尔哈赤始终觉得自己的实力不足以对抗明军。那么,高淮逼迫的再急,再凶,奴尔哈赤也不会蠢到打起反旗。
“你说的我们也想到了,只是我们没有想到,李成梁为了帮奴尔哈赤这条狗,不惜指使兵变!”因为过于愤怒,东哥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良臣沉默了,高淮和东哥之前肯定想过李成梁会出手,也想到了种种对策,可他们都没有想到,李成梁会搞的这么大。大到他们根本难以招架,也无法收场。
然而,站在李成梁的角度,不玩这么大,也不可能让高淮完蛋。因为,他的背后站着的是皇帝。
高淮聪明是聪明,只是,他终究不是如李成梁那般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一力降十会。
高淮没有兵权,这就决定了他不可能赢。
良臣从高淮身上想到了自己,他如果也想对付奴尔哈赤,下场恐怕和高淮一样,因为他也没有兵权。
有兵就是好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良臣暗叹一声,对东哥道:“我想,我那高伯伯恐怕不会仅仅因为你,就冒这么大风险吧?”
“我答应过高淮,只要削弱建州,替我报仇,将来,我们女真人所有的货物都交给他的福阳店出售。”
噢,垄断。
良臣了然了,财帛动人心,垄断关外货物的经售权,这可是比开多少矿都要暴利的美事。
高淮能有今天,是因为他替万历弄到了钱。唯有钱才能让他地位越来越高,越来越稳固。
如此,便能理解高淮好好的大不做,却去帮着东哥对付奴尔哈赤的原因所在了。
他需要钱。
“现在你都知道了,你想怎么办?”东哥定定的看着沉思的魏良臣。
良臣没答,而是反问道:“东哥姑娘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救出高淮,至少要让他重新回到辽东。”
“这件事很难,”良臣摇了摇头:“毕竟通了天,实不相瞒,高公公这一次恐怕很难复起了。”
“你耍我!”东哥大怒一动,纤手一动,长剑已然指在魏良臣的喉咙间。
“别!”良臣一个激灵,站在那里不敢动,“我说的是实话,我只是个八品官,就算想帮你,也有心无力啊。”
“你给你们的皇帝上书,揭发李成梁谋反,要不然我一剑剌死你!”东哥不是恐吓魏良臣,而是这少年不答应的话,她真会杀了他。因为这家伙一直在骗她。
这个要求可把良臣吓坏了,无凭无据的,这不是诬陷么。
“这件事…不行,真的不行。”良臣还是有理智的,因为,万历不是傻子。
“只要你帮我扳倒李成梁,我叶赫东哥就是你的人了!”
“呃。”良臣咽了咽喉咙,喃喃道:“我还小啊。”
第二百零六章 我要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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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告诉魏良臣,诬陷李成梁造反,是没有好下场的。
李成梁镇辽四十年,现时现刻,他不但是辽东的擎天重柱,更是英雄。
辽东的百姓相信李成梁是英雄,朝堂上的大官相信李成梁是英雄,宫中的万历也相信李成梁是英雄。要不然李成梁也不会都活加太傅衔了。
所有人都相信李成梁是大明朝的英雄,你叶赫东哥却让我诬陷这位英雄要造反。
不作不会死啊。
熊廷弼曾为宽甸六堡数万军民的事上疏弹劾过李成梁,这是铁的事实,足以证明李成梁弃地失民,酷暴虐民,甚至隐和建州勾结,但结果呢?
朝廷没反应,万历也没反应,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
良臣可以体谅东哥的心情,这个寡妇不但要报她的杀父之仇,也要报她的杀夫之仇。几个丈夫,可不能白端端的都叫奴尔哈赤给宰了啊。
但是,东哥姑娘,即便我魏良臣好你这口,但是,嗜好和小命相比,当然是命要紧。
诬陷重臣谋反,还是位替大明朝守边四十年的重臣,这是脑袋叫驴踢了才会去干。
二十年前,辽阳有个叫方维相的秀才上书朝廷,详细记载了李成帅在辽十六年大小功绩,称边帅之功两百年未有过也。
自此之后,李成梁可谓是深得万历信重,不但是他,连他几个儿子也都是简在帝心。李成梁长子李如松更是被万历钦点为第一次入朝作战的统帅,这是何等的宠信。
即便是现在,李成梁在万历心中的地位也绝不可撼动,否则,宽甸六堡数万军民的事,不会就那么轻轻放下。
良臣坚决不去作死,这东哥,为了报仇也是不择手段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勾引小他一轮的少年,真是…真是禽兽啊。
可惜,良臣要做一个禽兽不如的人。
从前布衣白身便罢了,他如今乃是堂堂的国家公务员,副科级的领导干部,对于女色这种歪风邪气,一定要坚决予以拒绝。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若不修,何谈其它!
一股浩然正气由脸而生。
“东哥姑娘,你将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这件事,恕我无能为力!”良臣难得在女人面前,表现出如此绝决的态度。
东哥愣了下,她的美貌就是部落里的那些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都眼谗,怎的这汉人少年官却不为所动呢。
不对,想到刚才这少年呢喃自己还小,东哥明白了。汉人就是规矩多,讲什么繁文礼节,不像女真人一般洒脱。
这少年汉人官肯定是对自己动心的,否则先前也不会点灯之后看着自己发呆。
“你放心,你帮了我,我就嫁给你,从此一心一意对你,绝不…”东哥想了想,用一个很恰当的词语来表达了自己的决心,“绝不水性杨花。”
只要不嫁给那个比自己大二十几岁的奴尔哈赤,东哥什么都愿意,哪怕在床上伺候那个同样比她大了很多的太监。
她没有别的本钱了,叶赫现在已经被建州削弱的再也不是当年的海西之首了。
除了这具身体,东哥拿不出更多的了。如果不是她说服了高淮,她的叔叔和兄长早就将她送到建州,和她的姑姑孟古一起让奴尔哈赤糟蹋。
小时候,部落里的汉人老师给东哥说过很多汉人的故事,她听了很多,但印象最深,记得最牢的还是红颜祸水。
她清楚的记得她的老师说的那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女人想要报仇,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男人替她去做。
在这句话的指引下,东哥想出了谁能替她杀奴尔哈赤谁就能得到她的办法,结果,这个办法真的很有效。只可惜,那些男人是征服了她,却征服不了奴尔哈赤。
如果狼咬不死那条狗,那就找一头猛虎来。
明朝,就是这只猛虎。
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明朝,寄托在了高淮身上,可是高淮还是被那条狗的主人打趴了。
她终于明白,不把那条狗的主人弄死,狗永远都死不了。
这个汉人的少年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她要和他做场交易,代价就是她的身体。
昔日叶赫部落高贵的格格,毫不掩饰的拿身体诱惑自己,这让良臣久久心潮很是澎湃。
“水性杨花”这个成语,东哥姑娘用的真是别出心裁,不过很好,非常好。
糖衣炮弹的诱惑,真的叫人难以拒绝啊。
若是将眼前这位熟透了的美人按在身下,要她憋着别说话,当真是人间美事,快活似神仙啊。
“其实,我不是担心这个…”良臣脸上露出很复杂的神情,缓缓看着提剑指着喉咙的东哥,很是艰难的说了句:“你太大了。”
嗯,是太大了,什么都大。
太大的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的。
没见,东哥之前那几个倒霉男人么。
良臣很怀疑自己的命不够硬,要是克在东哥手里,那就太冤枉了。
“在我们女真,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根本不是问题,只要我们愿意就行。”东哥显然无法窥得魏良臣内心的真实想法,她也从来没有将自己和这少年的年龄差距当成是一个问题。
现时女真尚未开化,或者属于半开化,汉化程度不高,所以各个部落保持着很多原始的习俗。诸如爷娶孙媳,儿娶父妻,母女同嫁一人,叔侄共一妻什么的。
在汉人眼里,这简直就是乱七八伦的事,但在女真人眼里,却是再正常不过。正是因为这些**风俗,才保证了女真人口的繁衍。毕竟,和稳定在农耕地区的汉人相比,女真人的生存条件极其恶劣。想要生存下来,繁衍子孙,就必然要那么做。
女人,是一个部落最宝贵的财富。
女人,可以让部落不会消亡。
所以,这个女人到底属于谁,并不重要。
“你看着我,告诉我,你愿意帮我。”东哥将长剑缓缓收起。
“我…”良臣险些说出我愿意,好在,他还算清醒。
“你真的不肯帮我么?”东哥的神情很是幽怨,然后,她的右手动了一下,竟是解开衣襟上的扣子。
第二百零七章 我要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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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你不要这样。”
良臣挣扎着,他没想到,这个女真第一寡妇竟然就这么直接、主动的宽衣勾引他了!
东哥啊,你可是叶赫的格格,是奴尔哈赤一直想要得到的女人,甚至还是他起兵造反的借口,你他娘的就不能矜持一点。
你这样做,我很为难,真的很为难哎。
我虽然只是个少年,可好歹也是大明朝的妇科级公务员,是根正苗红的小千岁,是有着远大志向和抱负的帝国接班人。
你这么做,是对我人生的考验,是对大明朝花朵的公然毒害。
良臣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东哥,嘴巴不知不觉的就慢慢变大了。
“不要什么?”
解开了第一颗扣子后,东哥看到面前的汉人少年嘴在慢慢张开,她的目中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得意。
但,她也脸红了一下,虽说女真人在这种事上面放得很开,她九岁被许人,十二岁就做了真正的女人,但是,她也是头一次在小自己这么多的男人面前宽衣。
少年,也是男人。
东哥的目光在魏良臣的裤裆瞄了一眼后,不再迟疑,毫不犹豫的又解开了第二颗扣子。
她有自信,对自己的美貌,对自己的身体有着足够的自信。
她的一生,经历过不同的男人,所有的男人都匍匐在她的纤足下,所有的男人都被她玩弄于手掌中。
她相信,这个汉人少年,这个汉人皇帝的奴才,也一定会被迷惑。
东哥的身上总共就三个扣子,随着这两颗扣子的脱落,紧紧包裹着她的衣衫顿时露出大半来。
为了方便,不引人注目,东哥穿的是汉人女子的衣服。同样,她里面穿的也是汉人女子常穿的抹胸。
红色的。
衣服没解,良臣就知道很大,大的出奇。解开后,虽然还有抹胸,但看着却是更大。
鼓鼓胀胀,一对玉兔俨然就要冲破束缚。那抹胸看着倒不像是布料,而是塑胶,很薄的胶衣,将世上最勾人的妙物包裹在其中。
这女人,有毒。
良臣闭上了眼睛,他强忍着内心所有渴望以及身体的本能冲动,他猛的将头扭到一边。
人生有很多大道可走,不一定非要走叶赫这条道,因为,道里有毒。
这是交易,一场要良臣拿命去搏的交易,且成功的机率很小。
良臣不想去赌,哪怕,人世间最美妙的物体就在自己的面前。
汉人少年竟然闭眼掉头不看自己,这让东哥很是意外,第三颗扣子已经被她解开。
她定定的看了看,忽的笑了起来,有些东西是不会骗人的。
“你过来,抱一抱我,好吗?”东哥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在人耳边低语,轻轻的哈口气般。
“我…我不去。”良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不去的。
东哥“噗嗤”笑了起来:“我又不会吃人…你先过来,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帮我,我也不会强求你。”
“是真的么?”
闻言,良臣忍不住睁开眼,侧过脸看向东哥。这一看,顿时又咽了咽喉咙,只剩抹胸的东哥,浑身肌肤雪白雪白,且嫩的出水。要命的是,抹胸左右各有一处看着似黑不黑,似红不红,似紫不紫的凸点在。
那凸点,比黄金万两都诱人。
“是真是假,你过来不就知道了么?”东哥轻笑一声,上衣缓缓落地。
这女人是在骗我…
良臣坚信,叶赫东哥在对自己使美人计,只要他过去了,肯定就会失足。
一失足,就会成千古恨。
诬陷李成梁造反,这事真的没有任何可操作性啊。
然而,眼前这一幕,神仙来了也招架不住。
我就过去看看她想干什么,要是还想让我作死,大不了回来就是。
良臣安慰着自己,鼓起勇气,鬼神使差的,晃悠悠朝叶赫东哥一步步走去。
“你说,我长的好看么?和你们汉人的女子比起来,哪个好看?”东哥将胸口挺了挺,然后将良臣的手抬起,引导着他一点点的放在了自己的锁骨上。
这个动作很是缓慢,缓慢的同时,良臣愕然发现,自己竟然也随之一点点的在往东哥身上靠拢。
当他的手搭上东哥锁骨的瞬间,他的全身为之一颤,他想缩回手,但却怎么也缩不回来。
东哥比魏良臣高了半头有余,良臣离的她是那么的近那么的近,鼻间呼出的每一口气,好似都落在了东哥抹腰的凸点上。
良臣手无足措,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他的眼睛却没有闭上,而是就那么怔怔的看着眼前。
红艳艳,白嫩嫩。
东哥一只手轻轻握着魏良臣放在自己锁骨上的手,另一只手则悄悄的搭在了他的腰上。
如毒蛇一般。
听着这个汉人少年发出的急促呼吸声,东哥的嘴角微微咧了一下,然后将唇凑在了对方的耳边。
“抱我过去。”
“嗯?”
这女人把我当猎物了,良臣内心深处还警醒着,可却如没魂人似的,竟然顺着东哥的话,真的将她抱住,然后缓缓往床边走去。
不得不说,这个女真女人真是人间尤物,她的身体给良臣双手的触感,是从未有过的。
东哥就那么搭着良臣的脖子,看着对方将自己放在床上。她笑了起来,然后拉过被子,将自己大半身子埋在被窝中,只露出脖子以上。
“你冷吗?”
“有一点。”
“那你上来吧。”
“不太好吧。”
“我说过,我不会强人所难。”
“那好吧。”
良臣爬上了床,钻进了被窝,就躺在东哥的边上。
二人的身体从上至下贴在了一起,彼此的体温让对方都是一颤。
这女人,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勾引高淮的?
她和高淮又是怎么做的好事呢?
很突然的,良臣的脑海中竟然闪过这个念头。
这念头一旦想了,就收不住,越想越多。想的多了,良臣的手就下意识的动了起来。
起初,他真是想活动下手腕,可做贼似的,却往边上的女人身上探去。
当那只“贼手”探到了一只软得不能再软的玉兔时,良臣停了下来,心里不断的跳着,他知道,只要自己再进一步,这个女人就是他的。
可这个女人真的有毒,占有对方的后果,是拿自己的小命去搏。
他输不起。
他也从来不是一个对女人撒谎欺骗的人。
某种程度,叶赫东哥奋斗的目标和他魏良臣是一样的,只是,她太急了。
她的想法,根本不行。
良臣理解东哥的想法,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愿骗她。
他刹车了,刹在了半空中。
他的手,就停在了东哥玉兔的边缘处。
修身养性治国平天下。
我要养性。
然而,东哥却不让他刹车。
东哥的手一把抓住了良臣那只“贼手”,然后死命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呃…
这触手感,虽然隔着抹胸,也让良臣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欲望一下爆发了。
他再是忍不住,整个人翻身压在了东哥身上,嘴巴快速的对准东哥的美唇。
这个动作让东哥怔了下,也下意识的躲了下,但魏良臣的动作太快,两个人的嘴巴已然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这是亲嘴?
东哥想到了什么,没有抗拒,任由魏良臣在那亲她。可没想到,这个汉人少年竟然将舌头也伸进了她的嘴里。
东哥大吃一惊,想挣扎,又怕前功尽弃。不挣扎,那舌头在她嘴里乱动,令得她又酥又痒。
无奈,她只能用嘴去吸那舌头,免得这舌头在里面乱搅。
可是,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错了。
吸吮的第一下后,东哥就本能的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这寡妇,厉害,一学就会,难怪那么多男人为他送死。
良臣这会什么顾虑也没了,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住,不管了,先爽了再说。他的舌头没闲着,手也没闲着,迅速解开了东哥的抹胸,然后肆意动作着。
东哥的凸点越来越硬,呼吸声也越来越重,良臣甚至都感觉到这个女人已经开始慌乱,身躯不断扭动,好像主客颠倒般。
这样也好,你叶赫东哥先勾引我,让我不好过,我现在就让你过不好。
良臣一咬牙,动作更大,并且启动实质程序。
东哥受不了了,扭动之间两人的裤子被脚蹬到了一边,并且在剧烈的动作中,良臣找到了目标。
温暖的人生所在。
剑拔弩张之际,良臣猛的分开了东哥的玉腿,低吼一声:“让我进去!”
没想到,东哥却同样用力并拢了双腿,然后将魏良臣的嘴从自己脸上推开,冷笑一声道:“你现在想进来了?刚才你可不是这样。”
“……”
良臣愣在那里,这个女人,真有毒,这个时候翻车!
“让你进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东哥的脸色看着无比阴沉,跟刚才那动情的模样恍若两人。
良臣吸了口气,叶赫东哥,不走寻常路,也不是寻常道啊。
别人拿命威胁,她这是拿….威胁啊。
“你仔细想清楚,别说我强迫你。”东哥冷哼一声:“我叶赫的女人,从来不会强迫人。”
良臣悲从心来,谁给我加点油,把这车开个十八弯!
第二百零八章 我要治国
“一定要那样做?”
人生最痛苦之事,莫过于此了,这感觉就跟新婚洞房夜,新娘突然拿出个欠条要新郎写一样。不写没关系,出去睡去。
良臣想骂人,很冲动,哪里都冲动。
要不是身下这个女人看着就不是个善茬,良臣霸王硬上弓,也要叫她知道魏二爷的能耐。
现在,他必须学会思考了。
因为,东哥的一只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一把匕首轻轻的放在了枕头边。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
“当然!”
东哥简明快洁的回答,她夹着良臣,脸上没有了红晕,也没有了任何妖娆,有的只是无比冷静和睿智。
她自以为是的睿智,或者说,女人的小聪明。
她就那么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汉人皇帝的小奴才,对男人,她太了解了。她知道,这个小男人一定会乖乖的如她所愿。
因为,没有男人可以抵抗得了这一刻。
对男人而言,能够进入她这女真第一美人的身体,远比任何事情都有征服感。
当初,高淮也是如此,不过他是通过另一个手段。
叶赫现在是破落了,但她东哥,依旧是叶赫的格格,叶赫,也依旧是女真的大族。
就凭这二十年的艳名,东哥相信,没有人能够忍住。
这个小家伙同样也会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替她想办法对付李成梁和奴尔哈赤。
“你要知道,李成梁在辽东地位稳固的很,没有真凭实据,仅凭我的上书,根本不可能扳倒他。”良臣语重心长的劝说着东哥,顺便换了个姿势,东哥用力过猛,夹疼他了。
“你们汉人不是有些官专门诬陷人的么,只要他们一瞎说,被诬陷的那个官自己就要请辞待罪。我不要你去杀李成梁,只要上书说他谋反就行,这个要求,对你而言,并不过份。”东哥还算有良心,没彻底束缚魏良臣的自由,让他得以活动了下。
“这个么?”
良臣没想到东哥竟然还知道明朝的科道清流弹劾程序,的确,如她所说,现在只要有个科道官弹劾李成梁谋反,哪怕没有证据,李成梁也得先自己请辞辽东都指挥使,呆在府上听侯朝廷处置。
这个程序有好有坏,好处就是如果这个官员真的有罪,那么可以保证他不再继续为非作歹下去。坏处则是,如果没有罪,那么这个官员本来应该做的事就会因为弹劾而中断。
如果是太平盛世,科道风闻奏事,无可厚非。但要是碰上大乱之世,那可就真的祸国了。
万历末年及天启年间,东林党就将风闻奏事发挥到了极致,结果就导致边事无人主持,或者主持的好好的,突然就换了人,最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理论上,良臣承认东哥的想法有一定道理,可惜,他不是科道官,他只是杂流出身的两殿舍人。
他可以通过厂卫的渠道上本子给万历,却没法通过正规的通政司渠道上奏弹劾李成梁。
这两者程序不同,性质也不同,结果是肯定的,就是他魏舍人给李成梁弄出十八条大罪来,李成梁也不会就这么自请辞职。
说白了,东哥找错了人,也打错了算盘。
魏良臣,根本不值得她色诱。
其实吧,良臣倒想到一个人可以帮帮叶赫东哥,并且这个人一定很愿意出手对付李成梁。
这个人已经这么做了。
熊廷弼,熊蛮子。
熊是辽东巡按,正经的都察院派遣官,官职虽小,可能和巡抚总督抗衡,因为,他有上书弹劾的权力。
他的奏疏只要递进了通政司,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这道奏疏出现在万历桌上。
那样一来,李成梁按程序就真得闭门请辞了。
不说是他,就是当朝首辅叶向高,同样也得这么做。
不管是否正义,程序就是如此。
所以,明知科道清流是帮只会乱叫的鸟,可多少首辅重臣上台之后都得哄着他们,要不然工作没法开展。唯一例外的就是那位改革首辅张居正。
只是,良臣却是不舍得把东哥“介绍”给熊廷弼,虽然以熊廷弼的为人,不一定吃东哥色诱这一套,但是,都是男人,谁也保不准他熊蛮子胸中也有一团征服女真格格的欲火呢。
再者,自己吃不到可以,但是送给别人吃,不是魏良臣的行事风格。
所谓,我可以不干,但是不能让你们干。
“那是科道清流,和我这个舍人不一样的。”良臣觉得有必要跟东哥说清楚,他是给自己这个两殿舍人贴了金,但是也不是如东哥想的那般,通过他就能让李成梁闭门请辞。
“有什么不一样,你们不都是官么?…你是皇帝的亲信,你一定有办法帮我的。”东哥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迷离,然后就变成闪闪发光,竟然主动凑过来吻了良臣一下。
这一吻,东哥的眼神颇是深情。
良臣愣了下,他的内心有些软化。
“答应我,我就是你的人,你想做什么都行。”东哥两腿松了开来,但仍缠着良臣,使他有心无力,不能直掏黄龙。
良臣真正的犹豫了,他很踌躇,半响之后,他弱弱的说了句:“要不然…我试试?”
“嗯。”东哥的腿彻底松了开来,这是信号,允许魏良臣的信号。
“如果你骗我,我叶赫东哥必定杀你,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东哥都要亲手将剑剌入你的心窝!”东哥在松开之后,不忘做最后的威胁。
“呃…”良臣最讨厌别人威胁他,低声怒吼:“闭嘴!”
“嗯?!”
东哥一愣,旋即大怒,这少年想死不成,可马上身子就是一颤。
良臣占有了她。
滋味无比美妙。
良臣都要飘了,好像自己是个船长,驾驶着小船驶入了东哥的港口。这种感觉,他无法形容。
东哥的眉头皱紧,又松开,她知道,自己已经是这个汉人少年的女人了。
两人谁也没有多言,最后,东哥整个人崩得紧紧的,如山洪爆发,泥石流涌了出来。
一番酣战过后,两个人躺在那,双双呼着粗气。
东哥没有说话,她要给这个汉人少年一点思考的时间。
有时候,纯粹的威胁和单纯的身体,不一定能取得最佳的效果。
她在等这少年自己开口。
果然,许久之后,身边的少年开口说道:“要做,就将事情做实。”
“做实?”东哥不知道这少年说的是什么。
魏良臣撑着坐起,天气有点凉,他披上了衣服,坐在那里静静的沉思。
修身养性,现在,他需要治国了。
拿定主意后,良臣扭头看了眼温顺的看着他的叶赫东哥,淡淡道:“就是让奴尔哈赤和李成梁真的谋反。”
第二百零九章 阿玛要去告发他们
黑扯木,位于铁岭东南八十余里处,此处原是辽东明军的三岔儿堡所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去年七月,舒尔哈齐的正白旗军权被其兄奴尔哈赤夺去后,他心灰意冷之下,带着几个儿子联同余众求庇于辽东明军。
李成梁已老,对建州奴尔哈赤过于偏袒,只要奴尔哈赤表忠心,即上奏给官,并且帮助奴哈尔赤统一女真,为此甚至将驻扎数万军民的宽甸六堡都让给建州,此举令得辽东都司不少有识官员感到忧虑。
辽东巡按熊廷弼上疏弹劾李成梁弃守,甚至称李成梁可死,此举私下得到不少辽东官员的支持。
但是,熊廷弼的奏疏被皇帝留中不发,朝中虽然议论纷纷,最终,此事没有下文。
李家内部,对李成梁一意偏帮奴尔哈赤,也不乏有异议。
李成梁的第五子李如梅便私下对其父亲言称,今建州已拥精兵数万,比之当年海西女真四部全盛时还要强大,若不再加以遏制,恐日后必成辽东大患。
有鉴于此,李成梁多少对奴尔哈赤产生了提防之心。恰好此时传来奴尔哈赤与其弟弟舒尔哈齐决裂,抢夺了舒尔哈齐的正白旗,使舒尔哈齐不敢再留在建州,求庇于大明。
在李如梅等人的建议下,李成梁上奏为舒尔哈齐请封建州右卫都督,这是明朝在辽东名义上羁押女真各部的最高首领。并且,同时为舒尔哈齐争取了去北京朝贡的机会,这令得舒尔哈齐对李成梁感恩戴德。须知,往北京朝贡是明朝对建州的正式认可,谁能去朝贡,谁就是真正的建州之主。
上一次去北京的是奴尔哈赤,时间是万历二十九年。从北京回来之后没多久,奴尔哈赤便正式迁都赫图阿拉,建立了他的女真汗国。
李如梅亲自前往铁岭,命令当地守军将黑扯木移交给了舒尔哈齐,并为其部送去了粮食和一些军械。
为了尽快能够从明朝获取支持,舒尔哈齐在安顿好部众之后,便带着次子阿敏和三子扎萨克图前往北京,黑扯木交给了他的长子阿尔通阿和部将武尔坤留守。
舒尔哈齐的北京之行总体上还算圆满,明廷对他的到来很是重视,加上李成梁不断上书向朝廷表明扶持舒尔哈齐的好处,所以舒尔哈齐不仅得到了明廷的册书,也得到了明朝对他的承诺,即必要时候可以派兵保护并帮助他。
只是,有一件事,始终让舒尔哈齐耿耿于心。
那就是在北京时,他听到了一首童谣。
扎萨克图告诉他的阿玛,这首童谣暗指建州将会兄弟相残,因此劝告自己的阿玛,回去之后一定要小心提防大伯。
舒尔哈齐却不以为然,他虽然和兄长因为对明朝的态度不同,而最终分道扬镳,但他相信,他的大哥绝不会因此对他这个亲弟弟下手。
女真人,不是汉人,是绝不会做出这种手足相残的事。
然而,当他从北京回到黑扯木时,却听到一个噩耗,他最信任的将领武尔坤叫奴尔哈赤的人给捉了去,连同被俘的三百多儿郎都叫砍了头。
武尔坤是舒尔哈齐执掌正白旗时的固山额真,追随舒尔哈齐近二十年,为他,也为建州立下过汗马功劳。
可现在,仅仅因为武尔坤跟着自己到了黑扯木,大哥奴尔哈赤就记恨在心,派人伏击于他,并且亲手砍下他的头颅。
这让舒尔哈齐十分愤怒,他想要找大哥问个明白,他已经带着儿子脱离建州,他的部众加在一起不过数千人,对大哥已经没有什么威胁,大哥为什么还要对他赶尽杀绝!
舒尔哈齐的长子阿尔通阿极力苦劝他的阿玛,万万不能到赫图阿拉,因为传言说大伯发誓一定要诛除他的亲弟弟,现在阿玛若去,无疑就是送死。
阿敏和扎萨克图也都拉着他们的父亲,福晋佟佳氏更是跪在他的面前,最终,舒尔哈齐打消了去赫图阿拉的念头,决定派人前往沈阳向李成梁求救,请这位辽东大帅为他主持公道。
舒尔哈齐已经被明朝册封为建州右卫都督,李成梁也答应过扶持他,所以舒尔哈齐相信李成梁一定会替他讨回公道。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李成梁竟然没有理睬他,非但如此,他的兄长奴尔哈赤还领着五千精兵前往抚顺关,声言要向明朝的辽东大太监高淮讨要欠款。
原先铁岭方面的明军会定期输送粮食到黑扯木,现在也停了下来,种种迹象表明,奴尔哈赤和李成梁达成了交易,前提是李成梁不再扶持舒尔哈齐。
没有了明军的支持,仅凭黑扯木这一座孤城,几千老弱病残,舒尔哈齐根本不可能和他的大哥一争高下。
这段时间,他每日就抱着酒坛子痛饮,什么事也不问。部下和儿子们看在眼中,急在心中,却都不知道怎么办。
终于,长子阿尔通阿看不下去了,他带着弟弟阿敏和扎萨克图冲进了父亲的屋中。
“阿玛,你不能再喝了!”
见自己的父亲还在抱着酒坛子,阿尔通阿他们都很生气,也很心疼,因为他们的阿玛看着很是憔悴,完全不再是从前那个女真的英雄了。
“阿玛,你别喝了,你已经醉了。”扎萨克图心疼的走到父亲身边。
“我没醉,我怎么会醉呢。”舒尔哈齐摇晃着桌上的酒坛大声吼道,然后猛的推开扎萨克图,“你们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阿玛!”扎萨克图的眼泪和在眶中。
“大哥,不能让阿玛这样了!”阿敏气的脸通红,突然冲上前去一把将那酒坛扔到地上,对他的父亲骂道:“阿玛现在像什么样了,你就知道喝酒喝酒,以前的雄心壮志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的部众正在逃亡,阿玛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成孤家寡人了!”
“阿玛,我们脱离了大伯,明朝又反悔,你却这个样子,难道你真要等到大伯的刀架到脖子上,才清醒么!”阿尔通阿颤抖的紧握双拳。
舒尔哈齐定在那里,缓缓看向三个儿子,苦笑一声:“你们想我怎样?你大伯的兵马是我的十数倍,他若想杀我们,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可也不能这样束手待毙啊!”阿尔通阿道。
阿敏却道:“阿玛,我看大伯不一定是要我们死,他或许只是想让阿玛回心转意。”
“阿敏,你太小看大伯了。”阿尔通阿摇了摇头,“如果他是想让阿玛回去,就不会杀了武尔坤了。”
“不,大哥,我和你想的不同,我想,大伯杀武尔坤的目的正是想让我们回去。”阿敏道。
“是汉人说的杀鸡给猴看么?”扎萨克图喜读汉人的书,这句话虽然有些不对,但他想不出更好的形容了。
“对,大伯是给咱们警告,让咱们回去。要不然,”阿敏没有说下去,他始终是不赞成父亲和大伯分裂,他也一直想回去。
有件事,阿敏没有告诉自己的父亲和哥哥,那就是他的堂哥代善和洪太托人给自己捎信,让他想办法劝说父亲回去。两位哥哥跟他发誓,只要他们回去,大伯一定不会杀他们,还会跟以前一样对他们。
“阿敏,你想的太天真了,你大伯,不会让我活着的。”舒尔哈齐凝视着阿敏,他知道这个次子和代善他们关系很好。
阿敏沉默下来,如果他的父亲真的不愿回去,身为儿子,他也无能为力。
“阿玛既知道大伯要杀我们,为何还这样?”阿尔通阿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好端端的就成了个酒鬼。
“你们要记住,当敌人比我们强大时,我们唯一活命的办法就是示弱。”阿敏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可怕,“如果我不这样,你们的大伯现在就不是在抚顺,而是在黑扯木了。”
“阿玛,即便大伯现在不来攻打我们,可我们总不能这样束手待毙啊?”阿尔通阿明白了,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他为自己误解父亲难到难过。
“不,我们会活着的。”阿敏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长子,“阿玛决定去北京。”
“去北京?”阿尔通阿三人愣在那里。
“阿玛要去告发你大伯和李成梁谋反!”阿敏沉声说道,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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