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司礼监TXT下载司礼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司礼监全文阅读

作者:傲骨铁心     司礼监txt下载     司礼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看,穷寇就别追了吧

    实在是拿明军车阵没有办法的阿巴泰已经想撤了,可一想到自己刚刚领旗出征就落个无功而还,阿玛那里实在没法交待,兄弟们怕也笑话他,就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追着明军跑了。

    可阿巴泰也不傻,没再让手下的骑兵继续和明军玩那“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把戏,而是一面令骑兵各牛录吊在明军后面,另一面下令后方的步兵牛录赶紧过来增援。

    先前打明军大营时,靠的便是那些步兵牛录的勇士披双甲悍不畏死突进去的。尔今,便同样以这招对付眼前的明军车阵。

    基本上,阿巴泰可以断定这支明军的车阵是从达力阿哈那座明军的小防营过来的。

    有关那座明军防营的具体情报,数日前探马早已侦知,报称此营明军守军不足三千,且多是辎重夫役,主要是用来守卫浑河浮桥的。因而包括奴尔哈赤在内的八旗将领们都没有对这座明军防营过多重视。

    阿巴泰寻思不如放这股明军和那帮子溃兵进他们的防营,到时候自己率兵再将他们围住,只要毁了浑河上的浮桥,这几千明军还不是自家锅里的肉。

    主意是好,尔今萨尔浒的明军大营被破,吉林崖的杜松本部成了一支孤军,兵败是早晚的事。届时,只要镶蓝旗夺取了浑河浮桥,这浑河东岸的明军就插翅也难逃了。

    只是,在跟随明军车阵快要靠近达力阿哈时,阿巴泰接报前面的路过不去了。

    明军不走的好好的么,怎么就过不去了?

    困惑的阿巴泰打马来到前面,结果便看到通往明军防营的道路不知何时被挖出若干条壕沟来,就连周边的野地也被挖的一条一条的。

    壕沟挖的不是太深,大概只及一人腰,但每条都很宽,正好让战马无法跳跃。沟中有的是积水,有的则是被明军插满了削得锋利的竹尖。一些地段前面还有用铁丝拉起的带有尖刺的网。

    更可气的是,在两到三条壕沟的交汇处,都建有用泥土堆成的哨台。里面驻守的明军多则十几人,少则六七人,或持有火铳,或只持弓弩。远远看去,一些哨台还摆有火炮,炮口赫然对准的就是壕沟前面的空旷地带。

    有些地方明军可能是受人力限制无法及时开挖,便用大量的战车毁损堵截。战车后面还有大量的草垛,显是防止金军从这些缺口冲入时用于放火的。

    不远处的浑河,两座浮桥清楚可见。桥上还有明军在推运物资,桥两侧亦有明军的小船在来回巡视什么。

    而那座明军的防营却是静悄悄,但是营中到处插满的旗帜以及眼前的明军工事告诉阿巴泰,这里绝对是个危险的地方。

    “也只有胆小的汉人文官能想出这种法子了。”

    阿巴泰顿感头大,如此工事绝不是一两天就能挖起来,且这些壕沟和工事衔接的极有章法,就连火器配署看着都好像有讲究,比起明军那座萨尔浒大营防备更加犀利,冒然攻击的话己方将付出很大的伤亡。

    “主子,怎么办?”

    镶蓝旗甲喇章京图鲁什挠了挠脑后的小辫子,他自随汗王征战以来,可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营垒防御做到如此极致的。

    甲喇额真伊尔登怕旗主一时冲动下令他们强攻,那样儿郎们损失就大了,便劝旗主可向汗王调请西屋里额驸的汉军过来。言外之意自是让那些汉军过来充当垫脚的炮灰。

    可刚说完,就被旗主一顿劈头盖脸的斥骂:“我们过不得,他们就过得了!”

    阿巴泰马鞭一指左前方正在缓缓移动的明军车阵以及阵中的明军溃兵。

    “奴才真是愚蠢至极!”

    伊尔登一拍脑袋:是啊,他怎么就想不到呢,明军既能过去,便说明这里布置的防御必定有后路,也就是必有破绽!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过去!”

    “喳!”

    伊尔登、图鲁什么等将领齐声应命,他们不傻,都看出这个时候只要能紧贴着明军,说不定就能跟着他们破了这座明军防营。

    很快,镶蓝旗的金军骑兵就纠集起来,顺着明军车阵退入的地方追杀。然而眼看距离明军车阵还有几十丈时,金兵耳畔突然传来轰轰的爆炸声,然后身下的战马就匍匐倒地。

    几十声爆炸声中。上百辫子兵猝不及防被炸得人仰马翻。有的直接被炸死,有的是被自己的座骑压住,有的则是被抛落在两侧的沟中,被里面的竹尖刺的满是窟窿。

    正在往营中撤的明军见状,又从车阵中开出一支三百余人的铳手来,不由分说的对着黑烟中没回过神来的辫子兵轰射起来。

    打了三轮,那队明军铳手就迅速掉头回去,根本不去察看他们的战果。

    等到黑烟散尽,阿巴泰也是傻了眼,就见原本好好的路被炸得东一个坑西一个塘,百十名第二甲喇的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东倒西歪的堵塞在路上。

    “呼!”

    阿巴泰真正是倒吸一口冷气,直以为明军是使了什么妖法,否则这好好的泥地怎么凭空就炸了起来呢。

    几千一路尾随过来的辫子兵们也是人人秉吸,死死勒着座骑愕然的望着前方。

    正在往防营的撤退的明军此时好像一点不惧怕金军,竟是派出十几个士兵公然叫嚣挑衅金军起来。

    阿巴泰气的直咬牙,手下的将领们也气不过。于是图鲁什又组织人马追击。叫嚣的明军士兵一看架势不对,一个个就跟屁股着火似的转身就跑。

    这让辫子兵们有了点底气,乱七八糟喊着纵马从同伴的尸首上跃过,张弓搭箭的就要复仇。

    冲出千余尺后,那耳畔又有爆炸声传来,脚下就好像天女散花似的这里炸出一堆石子,那里飞射无数铁钉,之后便是身不由己的从战马上坠下。

    逃跑的明军又他娘的跑出百十人出来,对着乱成一团的金兵就射,射完头也不回就跑。

    黑烟散尽后,场景和先前一样。

    这一下,金军都吓的不敢再前进了。

    “七阿哥,怎么办?”

    伊尔登硬着头皮问青筋突起的旗主,过了很长时间,七阿哥说了四个字:“穷寇勿追!”

    这个理由很好,七阿哥觉得很好,伊尔登他们也觉得很好。

    于是,在前后丢下了三百多具儿郎尸体后,镶蓝旗放弃了攻打明军防营的念头。

    看见建奴撤走后,一直躲在营寨中的监军大人周铁心方才抖擞了一下,尔后信心百倍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对负责营中守卫的参将龚念遂等人道:

    “如何?本官早就说过,莫看本官是读书人出身,想当年也随魏公公扫荡过建奴,三下长甸,四保大甸,哪一仗不是尸山血海,可本官怕过吗?...所以嘛,尔等万万不可轻视我辈读书人,须知我辈上马能杀敌,下马能治国...”

    豪言壮语中,铁心大人没来由的夹了夹腿,尔后很是顺畅的舒展开。

    先前有点冷,现在倒是暖和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公公,您在哪啊!

    文官若有胆,天下便没那么多事了。

    分守辽海东宁道、监军周铁心出人的胆色极有力的稳定了军心,让从萨尔浒大营突围而来的总兵王宣、副将蒋纪、都司刘凤民等人倍感尊崇,均对之前的小人想法惭愧不已。

    继而,总兵王宣提出建奴虽撤,但大营已破,奴酋哈赤必领主力攻打吉林崖,那样一来杜松本部将陷入和大营一样的危局,即被数倍于己的建奴包围。

    “内则军心浮动,外则无援,敌我兵力悬殊巨大,若不援救,杜总兵他们必败无疑啊!”

    王宣恳请监军周铁心能够火速发兵救援杜松本部,并表明自己虽是败将,但犹可再战,愿亲自带兵去增援杜松。

    “这个...”

    在看了眼锦衣卫试千户许显纯后,周铁心轻叹一声,告诉王宣等人一个事实,那就是其实这座防营是空有其表,看着营坚器利,实则却是个空架子。

    “诸位想必知道,我这营中其实多是辎重和夫役辅兵,若非许千户有勇有谋,建奴恐怕都不会退兵...非是本官不愿出兵援救杜总兵,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这营中兵马纵是再结车阵,也万难和建奴主力抗衡啊。”

    周铁心所言不虚,王宣听的也是更加羞愧,因为当日杜松叫他拨2000兵给监军立防营时,他王总兵所拨并非精锐,而是弱卒。

    尔今监军大人凭借这些弱卒和夫役辎重辅兵把防营立住,还接应了他们退到这防营,再要人家出兵去吉林崖,真是强人所难,且不管从哪方面看,增援杜松都是有去无回。

    跟着他撤出来的官兵倒有两千人左右,可这些人除少部分悍卒外,多是被建奴追杀的已成惊魂之鸟,武器甲衣什么都没有,如何能指望他们还有勇气出战呢。

    先前组织车阵援救的许显纯也道:“此防营乃是我军在浑河东岸唯一依托所在,万万不能有失。此营在,杜总兵若突围得出便有生路,若不在,便是杜总兵突围出来我军亦是覆没。”

    言外之意自是不愿领军增援杜松本部。

    “可是,”

    王宣眉头紧皱,他和杜松一个是从延绥出关,一个是从保定出关,都是关内来的兵马,如何忍心见死不救。将来朝廷怪罪下来,他王宣如何自辩。

    “杜总兵勇冠三军,塞外有杜太师之称,其部又多精兵,建奴虽大军云集,杜总兵想必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关键时候,周铁心摆出了监军身份,直接与王宣等人言道,此间有他周铁心一人承担。命众人立即去整顿溃兵,清点军械,稍后由许显纯安排补充营中防务。

    见状,王宣等人也只能消了增援杜松的念头。

    待众人散了后,周监军心有余悸对许显纯道:“还真怕你一时痛快起了逞强之心答应去援救杜松。”

    “我倒是有这个心,可是,”

    许显纯无奈摇了摇头,若他非系这防营安危,真能率兵冒死援救杜松。

    可如今局面杜松那里根本救不得,他许显纯又不是真的三头六臂,麾下精兵数万,先前吓退建奴的镶蓝旗追兵,不过靠了车阵迟缓,靠了那预先埋设的地雷,靠了这三千余官兵拼死挖出的工事。

    没了这些,只凭他麾下这点人马和建奴主力野战,都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我知你有杀敌报国之心,但此间事非是人力所能及,当务之急还是守好这防营,多聚拢些溃兵吧。”

    周铁心安慰许显纯道,先前许显纯执意要结车阵去接应萨尔浒的败兵,可真是把他周监军吓坏了。好在成功回来,要不然他周监军这会只怕早就过了浑河往沈阳跑了。

    “却不知魏公公率领皇军到了何处,唉,他老人家若在这里,你我二人何须如此费力。”

    .........

    阿巴泰灰头土脸的回到了明军大营,本来想隐瞒自己无功而还反折损将士的事情,但四哥汤古代几句话便将事情套了出来。

    比阿巴泰还大十几岁的女婿李永芳知道了此事,便劝岳父速将此事禀报汗王。

    “大贝勒爷就是因为对战事有所隐瞒,才遭致大臣们弹劾,使得汗王对他不满,阿玛万万不可重蹈了大贝勒爷的前车之鉴。”

    李永芳虽然还没正式和阿巴泰的女儿成亲,但对阿巴泰已然是执女婿之礼了,很是恭敬。

    阿巴泰一想也是,大哥禇英这次没有出征反而在都城留守,外人看着是汗王信重大贝勒,将后方交于他镇守。

    可在阿巴泰这些兄弟们看来,这明明就是阿玛对大哥有了疏远,再看最近阿玛对二哥代善的态度,弄不好将来这大金国的太子便是代善了。

    对此,阿巴泰可是不舒服的,他和大哥禇英的关系要比二哥代善好得多。有他在,镶蓝旗也是支持大哥禇英的。

    所以,哪怕是为了大哥禇英,他阿巴泰也不能让阿玛对他有半点不满。

    “额驸有心了。”

    阿巴泰朝着比自己还老的女婿点了点头,要说对阿玛的安排他没有意见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的女儿才十三岁。然而男大女小是女真人的惯例,何和礼不就是娶了他的二姐么。

    何况李永芳对于新立的大金有着很重要的意义,故而即便对此人成为自己的女婿有些不满,但阿巴泰还是顾大局认了这个女婿。

    当下,阿巴泰便以请罪的姿态去跟自己的阿玛汇报了达力阿哈的事情。

    得知达力阿哈的明军防营竟然修的固若金汤,十分有章程,并且营中将领还敢组织车阵援救溃败明军,奴尔哈赤对那杜松部的监军便起了兴趣,吩咐身边人道:“去问问俘虏,杜松的监军是什么人?”

    很快,下面来人来报杜松的监军是分守辽宁东海道周铁心。

    “有谁知道此人的?”奴尔哈赤询问左右。

    “禀汗王,奴才知晓此人!”

    正白旗的甲喇额真鄂硕从人群人站了出来,这次八旗迎击明朝大军,正白旗并未全部出动,只来了一个半甲喇8个牛录2000兵,带兵的就是鄂硕。

    “说!”

    奴尔哈赤朝鄂硕一指。

    鄂硕忙道那个周铁心曾在明朝姓魏的太监所辖兵马中任过监军一职,大贝勒带领他们反击明军时曾险些活捉过此人。

    “阿玛不必担心,那明军的防营虽是难破,但儿臣也仔细看了,他营中兵马并不多,待儿臣回头再领军去破了它,把那个狗监军的脑袋给阿玛提过来!”阿巴泰想将功赎罪。

    “不必了,且由着他们去,谅他们也不敢出来!”

    奴尔哈赤虽对放走了两千明军感到惋惜,但很清楚此时最大的敌人是吉林崖的杜松部,达力阿哈的明军防营部署的再好它也是用来守,而非攻,所以可以断定达力阿哈的明军绝无胆量增援杜松。

    因此果断下令除留下少许兵马看押俘虏外,其余各旗立即挥师吉林崖。

第二百一十七章 看在朝廷份上,向我靠拢!

    吉林崖。

    虽然听不到远处萨尔浒大营方向动静,但杜松很快意识到从扎尔喀关南出的金军主力是去攻打萨尔浒大营了。

    一个多时辰后,吉林崖和萨尔浒大营的联络就被金军给切断了。

    心知不妙的杜松急令参将柴国栋、游击毕节等率部冲击横于吉林崖与大营之间的金军正红旗部,但遭金军正红旗顽强反击,冲阵两次不果,游击毕节战死。

    后金军各旗相继赶到,数万辫子兵漫山遍野将明军重重围困,至此,杜松本部完全被金军合围于吉林崖下。

    奴酋哈赤为瓦解明军战意,使人将明总兵赵梦鳞、都司林泰义等大小将领100余人的首级连同所获明军旗帜数十面抛在明军阵前。

    这让因为大营失守而军心浮动的杜松本部彻底动摇。

    “大哥,看样子明军败了?”

    吉林崖上,刘兴贤看看下面的八旗大军,再看看被夹在山脚下的明军直摇头。

    “这个杜总兵也太有勇无谋了,好好的分什么兵,这下好了老巢叫八旗给端了,这仗还打什么打?...还好咱们没投他,要不然就跟着他一块死了。”刘兴祚的三弟刘兴贤有点庆幸大哥的选择,要是当初听了他的话降了杜松,这会多半就和杜松一起被围死在这崖顶了。

    刘兴祚却是没吭声,但脸上表情可看出这位被奴尔哈赤亲切呼为“刘爱塔”的汉将心中很是难受。

    阿思通则道:“大哥,事已至此也是没法子的事,咱们就两千人,帮不了杜松也救不了明军,不若趁此机会表现一下,让奴尔哈赤多信你几分。”

    刘兴祚却有些迟疑,他虽不投杜松,但也是决意要投魏公公的皇军了,若是自家这会率兵攻打杜松,虽然杜松兵败是肯定的事,但万一将来朝廷哪个吃饱了撑的翻这笔账,把杜松之死归咎于他刘兴祚,叫他怎么解释?

    阿思通低声道:“大哥不必担心日后的事,只要那魏太监遂了愿,在明朝得了势,咱们便有功无过。”

    闻言,刘兴祚又纠结一番,终是下定决心咬牙传令向山下明军发起进攻。

    刘兴祚部的主动反击使得杜松部士气更为低落。

    此时,摆在杜松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攻下吉林崖,尔后全军据守此崖,等待北路的马林路或东林刘綎部来援。

    “今日有进无退,但有动摇我军心者,定斩不赦!”

    为了争取这唯一的一线生机,杜松亲自上阵,带领明军反复与崖上的金军厮杀。

    一时之间,崖上铳声大作。

    吉林崖如此重地,奴尔哈赤又岂会让杜松占据。传令两黄旗马上冲阵明军,尔后又有两蓝旗和正红旗加入,五旗金军总兵力四万余人的冲击,使得兵力处于下风的杜松不得不分兵迎敌,导致攻占崖顶再次失利。

    不得已,杜松只好带兵从上面撤下,欲先击退金军主力。

    刘兴祚出于良心不安,未纳阿思通意见乘势夹击明军,让杜松多了喘息之机。

    战至此时,明军已不足七千,金军方面则多达四五万,且是刚刚得胜之师,士气之旺盛绝非明军可比。

    面对黑压压而来的辫子兵,杜松犹不畏惧,率部死战。

    两军在吉林崖下对垒鏖战,人命如草芥般不值分文。

    “那杜松真是当世第一猛将啊!”

    奴尔哈赤站在高处看得清楚,年近六旬的杜松竟然不畏八旗箭矢,赤膊上阵,武艺之高强令得与之对敌的八旗将领们多有坠马,不禁忍不住赞了一声。

    “可惜,这等人物不能为我所用!”

    奴尔哈赤知道不可能劝降杜松,便下令各旗务必不惜一切代价将杜松击杀,绝不能使之逃走。

    这等悍将逃走,于他大金可是后患无穷!

    号角连连,占据主动和优势的金军越战越勇,明军则越战越弱。都司刘遇节率所部骑兵拼死和金两红旗交战,却被骑兵众多的金军杀伤千余,根本无法扭转战局。

    参将柴国栋劝杜松突围,杜松眼见已无法支撑,只得率残余兵马奋力向外冲杀,希望能够杀出重围。

    天色越来越黑,突围的明军不熟悉地形,难辨道路,很多士兵都因为不能视物而摔倒,使得突围队伍乱成一团。

    无奈之下,杜松只得下令士卒点燃火把照明,结果这一举动让明军立时暴露在四周的金军眼皮底下。

    辫子兵们甚为狡猾,他们不直接上前与明军搏杀,而是在远处借着明军的光亮朝他们放箭。

    从明击暗,箭如雨下,明军将士防不胜防,不断倒地,哀号惨叫声不绝于耳。

    杜松本人也是身中数箭,矢孔流血,然仍大呼死战,率部边战边退。

    行至一山坡时,前方忽传来喊杀声,继而原本空无一人的坡上冒出成百上千辫子兵来,一下就挡住了明军突围去向。

    “好男儿,杀奴!”

    杜松心知若不能击退这股建奴,其部便无法突围,遂奋力勒马,持枪往那坡上冲去。

    可就在这时,一支利箭“嗖”的呼啸而来,正中杜松面门!

    “杀奴!”

    杜松一声惨叫,从马上坠下,亲兵赶至,发现总兵大人已经咽气。

    “十三阿哥神武!”

    “杜松已死!”

    坡上响起建奴欢呼声,一箭射死杜松的正是奴酋哈赤的十三子赖幕布。坡下明军听了金军呐喊,再见主将杜松真的战死,士兵们立即四散奔逃。

    “随本阿哥去割了那杜太师首级!”

    赖幕布率人从坡上冲下,寻到杜松尸首将其脑袋割下提于手中。

    “太师已死,我还活着干什么!”

    后方得知总兵大人已死的游击杨钦纵身跃入身边数十丈的崖下。

    参将柴国栋、游击王浩、管抚顺游击事备御杨汝达等仍在率部死战,可苦于金军众多,没有援军,诸将相继战死。

    至此,吉林崖一战明军大败,只少部分士兵在经略标下右翼营管游击事都司刘遇节、都司张大纪等带领下冲出金军重围,另有部分明军躲在山石或死尸下。

    游击汪海龙中箭被俘,被解至奴尔哈赤面前,奴尔哈赤见其面相勇武,有意招降,汪海龙却大呼:“我堂堂汉将岂能降你这鞑子叛臣!”

    奴尔哈赤大怒,命将汪海龙乱刀砍成肉泥喂马。

    至天亮,吉林崖一带的山谷方陷于平静,林中、谷中、冈中到处都是明军的尸体。

    至杜松以下,明军阵亡将领123人,官兵9000余,仅千余人逃出。

    .........

    大败杜松后,奴尔哈赤竟是不令八旗休整,急速攻打明军北路马林部。

    奴尔哈赤之所以如此急迫,乃是不截住马林部,这路明军就会越过界凡山直奔黑图阿拉而去。

    此时北路明军在马林的带领下,已经进至吉林崖西北二十余里地的尚间崖,只是没等马林决定是同杜松取得联络再过尚间崖,还是先越过尚间崖再联络杜松时,散出去的探马就带回了十几个杜松部的溃兵。

    得知杜松部竟然全军覆没(马林不知达力阿哈防营存在),大吃一惊的马林立时下令全军马上停止前进,就地组织防御。

    虽然被外界认为是纨绔公子,不通武事,但马林毕竟是将门子弟,身边更有其父早年旧部,所以对于兵事并不如外界所说一窍不通。

    在父亲旧部的协助下,马林部环营挖掘三层堑壕,将火器兵列于壕外,骑兵继后。

    又让监军潘宗颜和开原管副总兵事游击麻岩各率万人,分屯大营数里之外,以成犄角之势,并环列战车以阻挡敌骑兵驰突。

    此后,又陆续有两三百杜松部的溃兵从吉林崖方向逃至马林部,他们带来了更确切的消息,建奴主力正在向尚间崖扑来。

    此时,马林也面临一道难题,是继续前进执行原先的进攻命令,还是赶紧撤回开原。

    部将们对此也是争吵一片,以监军潘宗颜为首的一派认为杜松部虽败,但明军尚有三路大军,仍能继续剿灭建州叛军。此时若退,则等同抛弃东边两路兵马。

    都司郑国良等人则认为四路明军实力实际是以杜松部最强,他也是四路明军的主力,现在连杜松都败了,他们再继续前进就没有意义。

    并且建奴的主力正在向尚间崖扑来,东面刘綎和李如柏两路兵马还可呼应,可此间的明军却是一支孤军,如何能应对建奴主力。

    “现在退回开原还来得及,迟了建奴就咬住咱们走不得了!”

    “走不得!建奴若咬住咱们更好,东边的刘、李二路兵马正好从后面包抄建奴!”

    “......”

    将领们争执不休时,探马又带回一人,此人自称是杜松部监军周铁心的使者。

    马林急忙让人将这个使者带到帐中。

    那使者入帐之后便将所携的监军书信取出,马林命人视检印记真伪,经仔细辨认确是大军发出之前由经略处给予各路兵马的联络印信。

    “我家监军大人急告马总兵,杜总兵虽败,但我路兵马尚有数千守于浑河东岸达力阿哈,故请马总兵无论如何也要坚守,若实在无法坚守也请万勿莫要退回开原!”

    都司郑国良喝问使者:“不回开原我们去哪?”

    回答郑国良的是马林,他将信朝诸将一扬,道:“周大人说看在朝廷份上,要我们同他会合。”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叶赫最后的机会

    若浑河东岸确有数千杜部明军在监军周铁心的指挥下坚守,马林全军自尚间崖退回三岔儿堡,经浑河上游地段与周部会师,虽然改变了行军路线,但与原先的进攻方案并无冲突。

    且两部会师之后对黑图阿拉仍形成进逼之势,使得建奴主力被牵制于萨尔浒一带,给东路刘綎部、李如柏创造了长驱直入的战机。

    若东路二路兵马进展顺利,建奴主力肯定要回师救援黑图阿拉,那样一来马林部与杜松残部就能联军夺取界凡山,呼应配合东路二路兵马,以三路大军和建奴决战于黑图阿拉。

    若东路兵马无进展,马林部也可依托杜松残部所掌握的浑河浮桥退守抚顺,如此明军虽败了杜松这一路伤了元气,但依旧掌握对建奴的主动权。只要朝廷的钱粮物资能及时补充,建州方面便是仍处于被明军数路包围和封锁的局面,形不成气候。

    “我军当可即刻向三岔儿堡转进,总兵大人可檄传叶赫部贝勒金台吉、布扬古二人,命叶赫部速至尚间崖牵制建奴。”

    监军潘宗颜赞成与杜松残部会师,叶赫部贝勒金台吉也率兵来助战,虽只有数千人马,但用来牵制建奴一部分兵马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管开原副总兵事的游击麻岩和马林之父马芳旧部、宣府副总兵李希泌等人却提出尚间崖不过距杜松兵败吉林崖仅二十余里地,尔今建奴主力又正往尚间崖扑来,若大军于此时弃守营盘全师转向三岔儿堡,建奴必以骑兵尾随大军,伺机进攻。

    届时,处于转移途中的大军根本无法抵御建奴骑兵,一个不慎便易被建奴乘隙攻破,造成全军覆没。

    “此间全军退往三岔儿堡有四十里之遥,再经三岔儿堡沿浑河上游往达力阿哈,道路不熟,地形不便,大军最快也要有三日方能抵达。而那杜松残部虽称数千兵,控扼浑河浮桥,然皆是败兵,军心如何可用?万一我军依约而至,那达力阿哈已经失守,我军岂不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宣府副总兵李希泌早年随马林之父马芳于宣府任上时,常带兵出塞游猎,多次获胜,是宣府诸将之冠也。

    他的意见自有可取之处,眼下形势不明,杜松又惨败,冒然全军撤退去与那也不知可靠与否的杜松残部会合,实是冒险的很。

    听了二将意见,监军潘宗颜也是犹豫,现大军已按部署分立三营,官兵刚将防御做足就弃营而走,也实是不智。

    “父亲,不若坚守,我军虽远道而来,但建奴也是刚经大战,虽谈不上以逸待劳,但也强于他连番苦战。我三营呼应,火器众多,建奴便是真以主力来攻我,只要我部将士奋勇,建奴也未必能破我大军...”

    担任游击一职的马林长子,年仅21岁的马燃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于脑后吊着一根小辫子的建州女真颇是轻视,有意与他们一较高低,因而也不同意去和杜松残部会合。

    马林心下盘算,两方意见都有可取之处,各有长短。

    但于现实考虑,三万大军冒然转向确困难重重,加之放弃已经做好的营盘势必要丢弃很多辎重,届时就算与杜松残部会合怕也没有多少作为。东边二路胜了更显得他这一路毫无所为。

    索性就在这尚间崖与建奴战上一场,胜之则他马林声望便是如日中天,一跃而为当世名将,从此叫世人再也不敢轻视于他,笑他是什么只会诗书工读的公子哥。

    若战事不顺,则择机向三岔儿堡撤退,有叶赫部掩护,想来也不可能叫建奴一口吞了。

    念及于此,马林遂最终拍板决定就在尚间崖坚守,凭借已经做好的三座大营杀伤建奴。

    “回去与你家监军说,我父亲已定于尚间崖与建奴决战,尔部若有胆色可乘势攻打建奴后翼,若无胆色则原地守那防营,待我军大败建奴之后自会派兵接应你们。”

    马燃送那杜松监军使者出营时如此说道,言语间丝毫不掩藏他对杜松残部的不屑。在这位马家第三代的佼佼者看来,杜松部之所以被建奴击败,全是因为他们胆怯。

    将不肯死战,兵不肯用命,不败还有天理了?

    那所谓的聚拢了数千兵马的达力阿哈防营更是证明杜松部胆小的铁证,他们但凡有半点血性,又岂会坐视主帅阵亡!

    区区建奴,难道还能比塞外的蒙古鞑子更能打吗!

    使者听后,摇头不语,叹息一声打马便走。

    此间回达力阿哈的道路都已被建奴占据,使者若想安全返回,只能走三岔儿堡绕道。

    途中,这使者却没有直接去三岔儿堡,而是奔了从叶赫开出,正紧急向尚间崖马林部赶去的叶赫部。

    在险些被叶赫部的探马当作女真奸细杀死后,使者终是见到了叶赫部的贝勒金台吉和布扬古,并向布扬古出示了一把匕首。

    见到那把匕首后,布扬古面色大变,因为那把匕首正是他小时候送给妹妹东哥的!

    而东哥在为了部落安危无奈嫁给蒙古喀尔喀贝哈达尔汉贝勒之子莽古尔岱后,不到一年时间就忧郁成疾去世!

    东哥死前,布扬古曾去喀尔喀部见过她最后一面,当时病重中的东哥紧紧握着哥哥的手,告诉哥哥如果哪一天有人持着她的匕首来见,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要求,叶赫部上下都要听从。

    因为,那是叶赫部唯一的复仇机会,也是唯一的活路。

    布扬古虽不知道妹妹究竟做了什么安排,但还是含泪答应了妹妹。他走后没到一个月,东哥就死了。

    此后三年时间,布扬古都没有等到持妹妹匕首而来的人。

    甚至,他都已经淡忘了此事。

    现在,这把匕首终于出现了。

    布扬古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东哥为叶赫付出了太多,太多。

    做哥哥的却不知道,他的妹妹在临终前曾让侍女将她抬出蒙古包,望着南方的云朵,东哥留下了在这世间最后的话:“如果你再不帮我,我就是死了也会化成厉鬼去寻你。”

第二百一十九章 你有什么面目回去!

    尚间崖。

    在决定就在此处和建奴一较高下之后,明军的探马在末时发现有大股辫子兵自山谷而至。观其旗色,乃是建奴两红旗。

    敌情传来之后,马林急令各部做好战斗准备。

    先到尚间崖的是金军正红旗与镶红旗部,代善与其弟阿巴泰到高处观察了明军的部署后,对左右部下说道:“明朝的将领是不是都一个炉子刻出来的,怎的都喜欢分兵分营?这等部署看着是互相呼应,可为犄角之势,然却是为我军提供可趁之机,将其分割歼灭。”

    阿巴泰问代善既然如此,为何不先攻明军大营外的两营,削弱明军实力,反而先攻其本阵大营。

    代善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若先攻其余两营,明军主将马林必驱大营兵来援,因为那两座营中的兵马都是归他马林指挥的人马,也是他马林敢在尚间崖坚守的底气,绝不容有失的。

    但若先攻马林大营,则其余两营明军未必有胆来救。

    “这是为何?”阿巴泰不解。

    “人心!”

    代善轻笑一声,与七弟解释道那马林部的兵马都是明朝从宣大等镇调来的,大部非马林直系。

    明军各部又彼此互不统属,故为保存实力,除非陷入绝境,否则这些明军将领们多不会拼命,反而都盼着别人去打苦仗硬仗。

    如此一来,马林本阵大营遭受攻击之后,就算外面那两座明军的营盘主将有心援救,派谁去就会成为问题。等他们选定了兵马姗姗赶来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明军虽势众,然其与我八旗相比,始终缺了,”

    说到这,代善却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阿巴泰倒是听懂了二哥的意思,无意间想到了在大哥禇英书房看到的一幅不知谁写的“民族团结”题词,当下便脱口说了出来:“团结!”

    “团结?”

    代善细品这词,微微点头,“是啊,我八旗能有今日,正是因了我上下团结,众兄弟拧成一股劲,他明军则是一盘散沙,外强中干,又岂是我八旗的对手。”

    言毕,代善扬鞭一指,令两红旗尽出精锐直接攻打马林大营,对其余两座明营除少许兵马监视外不做任何动作。

    接古英贝勒军令后,金两红旗的将领迅速纠兵向尚间崖明军马林本阵大营攻去,先以骑兵反复横冲马林大营外部署的防御,接着又组织一千余披铁甲的步兵推盾车正面冲营。

    马林部署于营外堑壕的火器兵并未能如战前所愿发挥效果,很多火铳甚至都无法打响,使得金军很快就铺平了通往马林大营的堑壕。

    为防金军破营,马林立命原任游击葛世凤率车阵出营反击金军。葛部组织的车阵有效迟滞了金军进攻,杀伤不少辫子兵。

    但在达力阿哈吃过明军车阵苦头的镶红旗主阿巴泰却是想出一法子来,他让旗下士卒利用上风优势在明军阵前放火。大火带起的浓烟呛得明军士兵无法睁眼,金军骑兵乘势猛攻。

    游击葛世凤拼死抵御,其部车阵仍是被金军突入。葛世凤战死,大部士兵被杀。其余官兵不得不狼狈逃回大营。

    本阵大营遭受金军攻击之时,位于五里外飞芬山和六里外夹子沟的另外两部明军果如代善所料,竟是未在第一时间组织兵马支援中军大营。

    等监军潘宗颜和游击麻岩好不容易组织好兵马后,金军已是结束战斗,两部援军只好退回营盘。

    此战,两红旗以伤亡数百的代价阵斩明军两千余,焚毁明军战车一百余辆,使得明军士气一下低落。

    次日,奴尔哈赤领四旗兵赶到尚间崖。

    待知次子代善已经取得初战大捷,重挫了明军士气,奴尔哈赤喜不自禁,当着诸子和大臣将领们赞代善不愧是大金的古英巴图鲁,更激动说道:“待我百年之后,我的幼子和大福晋可由二阿哥照料!”

    此言一出,诸贝勒和大臣们面色各异。

    稍后,奴尔哈赤率诸子将领登高察看明军,见尚间崖明军大营东边有一山,遂命占领那座高地,从山上居高临下向山下马林大营冲击。

    据守大营的马林此刻也察觉金军想要抢占高地,深为自己未能在此高地部署守军后悔。

    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马林命宣府副总兵李希泌与其子马燃引兵数千与金军抢夺高地。

    双方很快交战,李希泌部尽是宣府精兵,官兵勇猛顽强。马燃也是少年英雄,引骑兵数百反复冲杀金军,双方战成一片。

    远处潘宗颜部和麻岩部听到大营方向传来的铳声喊杀声,不敢再行耽搁,各集兵数千增援。

    奴尔哈赤令四弟雅尔哈齐率镶蓝旗,侄儿阿敏率正蓝旗阻截潘、麻两部,又见与马林部交战迟迟不能进展,急怒之下竟是自带帐下3000白甲兵向明军猛冲。

    饶是明军李希泌部宣府兵精锐,在奴尔哈赤的亲自冲阵下仍是败下阵来,李希泌于撤退途中中箭坠马战死。

    马燃和亲兵数十人陷入金军骑兵重围,其反复冲杀数次仍不能突出,最终因战马体力耗尽落马。

    失去了战马的马燃犹自死战,终是寡不敌众被金军砍杀,其死之前曾向西边父亲大营高呼:“儿不丢祖父脸面!”

    随着出营明军大败,金军迅速抢占高地,尔后向下猛击马林大营,根本不给营中明军半点反应时间。

    马林终是没有战阵经验,心中惊恐,明知金军既已占领高地,李希泌与其子马燃便是凶多吉少,然爱子心切的他还是犯了最愚蠢的错误,竟让营中所有兵马出营救援已经覆没的李希泌部。

    这一举动正中奴尔哈赤下怀,其立即下令八旗兵全部下马结阵与明军步战。

    代善也学阿玛亲自上阵,策马杀入明军。

    已是军心士气大去且只有五六千人的明军出营后,便匆忙发射火铳、火炮,可金军来势甚快,人心浮动的明军士兵手忙脚乱尚未点火,金军的箭枝就已射到。

    很快,出营的明军就在代善、莽古尔泰、阿巴泰、汤古代四人所率四旗兵的前后夹击下大败。

    此刻,刚刚击退明援军麻岩部的雅尔哈齐也率兵回师来战,见明军营盘是座空营,想也不想就直接攻了进去。

    至此,明军大败,马林吓的都顾不上另一个随他出战的儿子马熠,自带亲兵百余人提马逃走。

    全歼马林本部的八旗兵很快就转向飞芬山攻击明监军潘宗颜部,潘宗颜奋呼冲击,胆气弥厉。

    然与杜松本部受萨尔浒大营覆没影响一般,潘部明军也是军心动摇,将领官兵无意死战,只求带着家丁速逃。

    结果便是无人抵抗,营盘叫辫子兵攻破。

    潘宗颜虽是文官,但死战不退,根本没有逃跑之念,与其四个从开原带来的随从捡起溃兵武器与辫子兵奋力搏杀。

    死时骨糜肢烂,惨不忍睹,

    另一处夹子沟明军麻岩部则趁金军攻打飞芬山之时弃营往三岔儿堡方向逃窜,金军闻讯以精骑来追,麻岩被杀,其部死者弥山谷,血流尚间崖下,水为之赤。

    尚间崖之战仅为时两天,马林部便全军大败,阵亡者逾两万之众,仅数千官兵逃出。

    金军方面则仅仅损失不到两千人,以致奴尔哈赤笑言杜松一死,明朝便无人矣。

    范文程更是称赞道:“先人诚不欺我,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

    叫辫子兵吓的掉了魂的马林在亲兵保护下如惊弓之鸟往北边逃窜,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甩掉身后追兵,清点人数,只三十七人护卫。

    想到大军之惨败,两子下落不明,三十九岁的名将马芳之子马林失魂落魄立于荒郊,竟是不知要跑去哪。

    左右有说去达力阿哈的,有说去开原的,又有说直接从三岔儿堡伐木渡河回沈阳的。

    正当亲兵们争论保着总兵大人去何处时,西北方向有蹄声急至,众人以为是金军追兵骇得赶紧翻身上马要跑。

    好在及时反应过来这股人马并非从尚间崖方向而来,这才勒了马观望。

    “来的可是叶赫贝勒金台吉?!”马林于马上翘望之后,心情如溺水之人得救般激动。

    对面迅速有人接话,疾声道:“我是叶赫部的布扬古,敢问前方是朝廷的哪位将军?”

    马林大声道:“我乃开原总兵马林!”

    护卫们也是大喜,叶赫部来的正是时候。

    “果是马将军!”

    说话间,叶赫部的贝勒布扬古纵马赶来,见着马林与其部下狼狈不堪模样,再见远处无有一兵一旗,心下顿时一沉,忍不住惊问:“大军败了?!”

    这叫马林如何回答,苦着脸不答。

    布扬古如何看不出,不由在心中长叹一声,继而又有些佩服那魏公公果是料事如神,真是诸葛孔明复生啊。

    后问:“总兵大人现欲去往何处?”

    “唉,”

    马林踌躇片刻,告诉布扬古他打算先回开原,要叶赫部的人马与他一同返回。

    布扬古听后,却是没有依令而行,反而忽的问了句:“大军既然败了,总兵大人如何还有脸面回去的!”

    “布扬古这是何意?”

    马林甚是不悦,他哪怕再落魄,也轮不着叶赫部来教训他。可话音刚落,就见布扬古身边的叶赫兵突然搭箭对准他们。

    “做什么!”

    马林惊问,布扬古不答,叶赫兵们已然放箭。

    一阵乱射,马林便如刺猬一般,其余亲兵也皆是人人中箭,倒成一地。

    “布扬古,你...你也要叛我大...大明,降了那建州吗?”马林死不瞑目,栽倒在地怒指布扬古。

    “我叶赫世代大明忠臣,又与建州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何会降建州!”

    布扬古从马上跳下,缓步来到马林身前,朝他摇了摇头,恨声道:“总兵大人带了那么多将士出来,难道真有面目孤身逃回吗?”

    “我...”

    马林羞愧难耐,涨红着脸欲要为自己解释什么,终因失血过多咽气。

    望着马林的尸体,布扬古久久未语,许久,命左右将马林连同亲兵尸体埋葬。又命将新制大旗插于此处,好使溃散于此明军将士人人得见。

    旗号——“大明皇帝亲军建州警备师团”。

第二百二十章 奴酋在哪!

    “布扬古,你昏了头吗,怎的能杀马将军,这是死罪,你知不知道!大祸,大祸啊!”

    率叶赫部主力赶来的贝勒金台吉闻听布扬古竟然射杀了开原总兵马林,吓的是出了一身冷汗,在马上险些坐不住翻下来。

    擅杀朝廷总兵,这跟造反的奴尔哈赤有何区别?

    事情一旦泄露,还有叶赫部的活路吗!

    “布扬古,你这是要让我叶赫万劫不复吗!”金台吉又惊又怒。

    布扬古却丝毫没有悔意,很是平静的看着金台吉,道:“不杀马林,如何收拾此间残局?莫不成我叶赫部要随这个吓破了胆的总兵大人一块跑不成!”

    金台吉大急:“那也不能杀朝廷的总兵啊!”

    布扬古一摆手:“好了,金台吉,你不要再说了,事情我已做了,世上又无后悔药可吃,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都无济于事了。但我只问你金台吉一句,便真是我们回叶赫,那老奴就会放过我们吗?”

    金台吉滞住,半响无语。

    他很清楚,朝廷大军败亡之后,老奴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叶赫部,无论是从前所结的世仇还是这次叶赫出兵助明,老奴都不会再容叶赫部存活。

    “金台吉,不要再想其它了,想想我们的阿玛,这一仗我们叶赫真的没有退路了!”

    布扬古挥鞭指向尚间崖方向,“建州若胜,不仅是你我身死之时,更是我叶赫族诛之时!”

    已经杀了马林的布扬古不能让金台吉再瞻前顾后,先前闻明军惨败之时,金台吉就吓的想要立即引军逃回叶赫,要不是那个魏公公的使者及时出现,只怕他们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

    可回去能干什么?

    不过是苟延残喘,多活些日子罢了。

    那使者说的是,没有大明就没有叶赫!

    这一仗,就是决定他叶赫部还能不能存于这世上的唯一机会。

    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

    所以,杀马林看着是险招,昏招,但实则却是一步妙棋,既能收拢马林部溃兵为己用,又能使金台吉没有退路。不然这个叶赫部的大贝勒总是不敢尽全力,总想着保存实力逃回去,这仗如何打!

    “依你就是。”

    金台吉唉了一声,当年他的阿玛贝勒纳林布禄和布扬古的阿玛布寨一同联合九部征讨建州,然由于联军缺乏统一指挥,被奴尔哈赤以少胜多击败。

    布寨被奴尔哈赤亲手砍成两半送回叶赫,纳林布?侥幸逃回但不久也因伤重不治而亡,这世仇便是结下了,也注定落在他金台吉和布扬古身上。

    所以,他想再多的有用么?

    难道奴尔哈赤真的就会放过他们叶赫吗?

    布扬古说的是,他们的确没有退路。

    他不再质问布扬古杀死马林的事,只不安的问道:“可凭我们这几千人真的能打到黑图阿拉吗?”

    “不光我们,还有这些人。”

    布扬古指了指正在被叶赫部收容的那些从尚间崖逃出来的明军。

    金台吉有些担心道:“他们会听我们的话吗?”

    闻言,布扬古缓缓扫视了金台吉一眼:“金台吉,你不再是叶赫部落的贝勒,而是大明皇帝亲军建州警备师团的师团长!”

    金台吉听了这话,腰杆下意识的直了直,继而却又有些泄气道:“这个师团长只是魏公公授予,那些明朝的将领未必会承认我。”

    “是么?”

    布扬古面露凶光,恶狠狠道:“谁不承认,就杀掉谁!”

    金台吉面容一抽,看了看布扬古,再看看那些正在和负责收拢的叶赫部争吵的明军,猛一点头:“好!”

    “你于此坐镇,我去料理那些不听话的明将!”

    布扬古说话间打马便走,走前又回首对金台吉道:“放心,魏公公料事如神,他说我们叶赫能败建州,那就一定能败建州!”

    “你见过那个魏公公?不然怎的这么相信他?”金台吉好奇道。

    “没有,”

    布扬古摇了摇头,脸色变得有些深沉,“东哥信他!”

    .........

    阿布达里冈以东二十余里,深山老林。

    一支上百人的队伍从林中走出,向着近处的一处女真人村寨走去。村寨内,不见人影,亦不见炊烟,便是连女真人养的狗都不见一只。

    队伍中有人说道:“千户,看来这个寨子又被刘将军的人马扫荡过了。”

    “也说不定,这到处都是深山老林,刘将军的人偶有遗漏也难免。”

    说话的是这支队伍的千户大队长沈世魁,此人出身沈阳右卫左千户所,从前一直做小买卖,用辽东人的话讲就是“买头牙行”。

    因为做人老实,做生意厚道,沈世魁一直小打小闹发不了财,家里日子难过,所以平日也在沈阳中卫下面帮人点卯。

    后来不知在哪听说卫里被收编的原辽东矿监所辖飞虎军那帮人,要被调到南边当亲军,细一琢磨真如此的话也是个出路,便托人弄了军籍跟着飞虎军那帮人去了金州。

    再后来,沈世魁便当上了皇帝亲军。

    先从小队长做起,慢慢升了总旗,先后参加皇军两次对宽甸的进击战,朝鲜北部的治安战,因功积升百户中队长随主力南下东番,远征琉球、日本,凭借过人胆识终于跃升近卫师团第五步兵联队千户大队长一职。

    因第五步兵联队抽调回国平乱,沈世魁这个大队长自然也跟着回国。说起来,打随军南下东番后,他已是两年多没有回本土了,对妻女甚是想念。

    可惜,妻女如今不在辽东,两年前,蒙魏公公恩典对辽东籍将士特殊照顾,专门安排人将辽东籍有功将士的家眷迁至江南特区安置。沈世魁的家人便在当中,当时魏公公还专门接见了他。

    后来有流言说是什么魏公公看上了他沈世魁的女儿,因为他这个女儿堪称绝色,以致连魏公公这个近君养亲的人都动了心思,想将沈世魁的女儿纳入私房为玩物。

    好在事实证明这流言乃是恶意中伤魏公公,沈世魁的女儿从来没有被魏公公传召过,在江南和母亲兄弟们好好的生活着,平时与母亲一起纺纱为业,帮着照顾弟弟们。

    去年,沈世魁的妻子曾通过皇军的邮道给远在日本的沈世魁寄信,说是女儿今年已经十九,再不嫁人的话就是大姑娘了,让沈世魁抽空请个探亲假回来把女儿的婚事安排一下。

    沈世魁乃皇军千户,妻女又是生活在皇军控制的特区,可没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恶少给打他女儿主意。

    但沈世魁却不着急把女儿给嫁了,因为他想将女儿嫁给皇军中的有为青年军官,比如参谋本部的那帮年轻参谋。

    这总比把女儿嫁个寻常人家的子弟要好,毕竟,他这女儿长得真是国色天香,说是当世第一美人都不为过。

    美女配英雄,才是佳话。

    沈世魁虽是小商贩出身,可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平日也好拽些文袋子,对于才子佳人,英雄美女这等佳话,那是打心眼里认同支持的。

    等平了这关外的建奴,沈世魁便要着手此事,女大,毕竟不中留啊。

    “警戒!”

    跟随沈世魁这队皇军是第五步兵联队的精锐,一声令下,便都散开以战斗队形包围了发现的女真人村寨。

    “掩护!”

    沈世魁又是一声令下,数十杆燧发火铳就向寨子里可能藏人的地方瞄去。又有士兵上前在寨子边墙下蹲好,其余士兵迅速上前从同伴身上跃过翻入寨中。一队又一队,依次而为,不多时,便是尽数进了寨子。

    “搜!”

    沈世魁一手按佩刀,一手持短铳,向着四周警惕看来看去。不远处的林子在轻风晃动下慢慢摇动。

    寨中并没有埋伏建奴,解除警报后,官兵们挨家挨户仔细搜寻起来,未几,便有发现。

    十几具女真人的尸体在一间石屋中被发现,经查看死者生前要么是瞎子,要么是瘸子,又或是早年出征受伤残疾者。

    “烧了!”

    沈世魁摆了摆手,类似场景他已看过多处,都是先前过去的刘綎部所为。随着大火燃起,这座女真人的寨子很快就被大火吞噬。

    和部下简单吃了点干粮后,沈世魁就又继续带兵向前搜索前进。他们的目标不是前方的刘綎部,而是隐藏于刘綎身后的建奴扈尔汉部。

    身后的女真人村寨还在燃烧着,明军的队伍却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如果此时女真人在附近查看,就会惊讶的这支明军竟然和他们穿着同样衣服,留着同样的发饰。

    而在这一片广袤的林中,如同沈世魁部一般的明军队伍多达十一支,他们无一不是穿着八旗衣甲,打着八旗旗号,持着八旗令箭。

    ..........

    阿布达里岗。

    密密麻麻的旗帜插遍了方圆十数里之地,大大小小的营盘如同星星般点缀在山谷林中。

    明东路军统帅,71岁的白发老将刘綎在部下的簇拥下来到阿布达里岗的最高处,看着静悄悄的北方,老将军不无困惑的对左右说道:“为何我这一路过来,竟是未遇任何建奴?那奴酋究竟在哪?”

    …………

    求些订阅维持生计。

第二百二十一章 平了建奴,朕都给他

    沈阳。

    自二月二十五大军分四路自抚顺、清河、开原、定辽北进建州后,沈阳通往各方官道上的快马就不曾停过,运送粮草的车队也是络驿不绝。

    为了此战,朝廷倾其所有,辽东也是典尽家当。多少双眼睛盯着沈阳,盯着前线,都盼着大捷的消息传来。

    沈阳城中也是早已戒严,经略衙门颁了军管令,命将城中所有女真人、蒙古人俱集中一处看押居住。

    此后,又命沈阳知府按册清查,凡是女真与汉人通婚所生后人也一律监视居住。再派兵丁于城中挨家挨户搜查,只要查出有疑点之人,不问是否冤枉皆先收押。

    辽东新任巡抚周永春不满经略杨镐的这个决定,认为这样做未免有些过份,使得那些心向朝廷的女真人寒心,反起了叛逆之心。

    杨镐却言非常时期要使非常手段,更言辽东这二十年来大小衙门早就叫建州渗透,更有多少官吏叫那建州的金银收买,暗中给他们通风报信。

    而那些女真人明明是世受国恩,受朝廷礼遇优待,却屡屡有人替建州叛军叫屈喊冤,不视自己为大明子民,只认同奴酋哈赤女真一族说,于各地煽风点火对抗官府。

    此类人等若不严加看管,便是要出大乱子。

    “今日于他严,却是叫他活。真是朝廷子民,便当支持朝廷,只有那暗与建奴私通之人,才会觉寒心!”

    周永春细细思量杨镐所言倒是有理,便也不再反对。殊料隔日杨镐竟又下令,命沈阳城中但有蓄养女真、蒙古人为家丁的将领都要上报。其部家丁也当立时解除武装监视看管。

    这让沈阳副将贺世贤大为不满,因那贺世贤麾下蓄养蒙古、女真番兵数量甚多,有数百人之多,乃是贺部精锐骨干。若依了经略命令,贺部便实力大损。

    同贺世贤情况差不多的沈阳卫所将领还有多人,他们所蓄养的番族家丁来源五花八门,有主动来投的女真蒙古,也有征战带回的俘虏。

    单是花名册上,女真、蒙古兵丁数量就多达三千余。这一下便要将这三千多一等一的战力俱废,换谁都是不乐意的。

    毕竟,辽东现在的状况,家丁的多寡直接决定了将领的实力。若是平时,诸将们倒也能暂时容忍,可现在是用兵之时,哪个肯自废武功?

    贺世贤等人将状子告到了蓟辽总督汪可受那里,言称辽东军镇蓄女真、蒙古为家丁历史悠久,这些番兵也早已汉化,根本没有二心。现在又是用兵之时,正是要指着这些番兵效力,如何能轻裁。

    汪可受本着大战在即,理当将帅合心的念头,便派人劝杨镐收回成命。可杨镐却是固执不听,反召集诸将训斥,称若不执行军令,便以天子所授独断之权予他们军法从事。

    杨镐严令之下,贺世贤等人也不敢不从。随后不久,在辽阳的杨镐旧部萧伯芝便接军令赶到沈阳任沈阳都司一职,明为贺世贤等人之下,但实质却是接管了沈阳城的防务,令得沈阳诸将都是诟病,认为杨镐这是不信任他们。

    三月一日,接兵部通报,从四川赶来的川兵白杆兵四千余人已经抵达山海关,领军的是石柱宣抚使马千乘之妻秦良玉的兄长秦邦屏,弟弟秦民屏。

    本来兵部调白杆兵是归东路军刘綎指挥的,但因为兵部调兵公文延期才至,四川又隔数千里之远,所以白杆兵根本赶不及于大军出发时抵达辽东。

    刘綎出兵时,对此深感遗憾。

    杨镐接报后,在幕僚蒋方印的建议下上书朝廷,请授秦良玉三品官员服饰,并任秦邦屏为都司佥书,秦民屏为守备。白杆兵至沈阳归辽东经略衙门直接指挥,若战事不顺或拖延,白杆兵便为预备兵马使用。若战事顺利,建奴平定,则朝廷给予白杆兵赏赐,择期复令归川。

    公文发出之后,杨镐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对蒋方印道:“听闻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被太监丘乘云诬告入狱,秦良玉数次进京为其夫鸣冤告状,却始终不能为其夫洗冤。后来还是贵妃娘娘在陛下那里为秦良玉说了话,陛下遂令法司复查,可那马千乘也是短命,未能等到出狱就病死在狱中,实是叫人惋惜。”

    蒋方印也隐隐了解此事,点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好像还是大清进宫后托人在贵妃娘娘那里递的话。”

    杨镐“嗯”了一声:“大清这孩子还是不错的,马千乘确是冤枉。当年他与我也提过这支白杆兵,评价甚高,称我大明当世强兵独白杆和浙军。”

    “如此说来,刘总兵那里也是可惜了,要是这白杆兵早半个月赶来,刘总兵那里也是如虎添翼了。”

    “人算不如天算。”

    杨镐叹了一声,继而有些凝重道:“大军已出发数日,除刘綎部报称于董鄂路遇奴数百,其余三路皆未遇敌,却不知那奴尔哈赤究竟要择哪路动手。”

    “既是刘将军处最先遇奴,怕是建奴主力就在东路吧。”蒋方印估摸道。

    “不会,”

    杨镐摇了摇头,“刘綎部自凤凰城出发,要经阿布达里岗至黑图阿拉,此段路程近四百里,乃是四路兵马中最远一路,我若是奴尔哈赤绝不会舍近求远。便是败了刘綎这路,北路马林和杜松二部也是到了黑图阿拉,形势于他更为不利。”

    蒋方印道:“大人的意思是建奴是从马林和杜松二路择一路?”

    “定是这二路了。”

    从距离上来看,最有可能的是从抚顺东进的杜松部,但是从开原出发的马林部有叶赫部助战,比之杜松部的行军路线虽长了些,但路却比杜松那里好走,所以杨镐也很断定奴尔哈赤是选择先打杜松还是先打马林。

    “我先前听从大清意见,严令杜松与刘綎务必先至萨尔浒会合,尔后两军并进,使建奴无法机动分歼。若是建奴先打杜松,这个方案便悬了。”

    “大人是怕杜松撑不住?不会吧,杜总兵那里怎么也有两万余兵马,建奴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吃掉杜总兵的。”

    “世事难料,杜松这个人勇是勇,但性子却燥,是个冲锋陷阵的良将,但却不适合做主帅啊。”

    杨镐面露沉重。

    “经略大人不必担心,建奴未必先打杜松,便是真的打了杜松,两万余将士步骑皆备,又有车营,军械物资俱是充分,怎么也要缠住建奴几日。到那时,北路有马林部,东边有刘綎和李如柏,建奴恐怕就是欲进不得,欲退不得了......更何况,刘綎的后边还有大人那位好学生的皇军呢。”蒋方印安慰杨镐道。

    “话是这么说,但战场风云多变,又岂是纸上能算定的,若纸上便能算定胜负,这千百年来又何来良将奇谋的...我始终还是担心啊,”

    杨镐沉吟片刻,“陛下此次再次起复于我,于我杨镐本人可算三起三落了,若不能平辽替陛下除了这大麻烦,纵是陛下不怪罪于我,我杨镐又岂有脸面对陛下。”

    “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

    见老恩主心事如此重,蒋方印自是要为他排解,正要说话时,外间书办却匆匆进来将一份急报递了过来。

    蒋方印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杨镐也是一惊:“出了什么事?“

    “大人,杜松败了!”蒋方印说话都有些打颤了。

    “什么?!”

    杨镐从蒋方印手中抢过急报来看,只数眼胸腹中逆气就是上涌,一口痰翻上来哽到了咽喉中,噎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人!”

    蒋方印急忙拍其后背,死命为其揉胸,费了好久,方让杨镐舒缓过来。

    “大人,杜松已败,形势于我不利,大人当速派人至其余三路,令他们暂缓行军,否则这三路若不知杜松兵败继续进军,易遭建奴埋伏啊!”蒋方印急道。

    缓过来的杨镐却是将那急报捏成一团,厉声于蒋方印道:“杜松兵败消息不可外泄!”

    “啊?”

    蒋方印愣在那里。

    ........

    北京,乾清宫,深夜。

    “有辽东的军报吗?”

    “回娘娘话,通政司和司礼监那边都不曾收到。”

    “兵部派去的人呢,就没个准信过来?”

    “奴婢一直派人守在兵部那,确是没信过来。”

    “这些人是怎么办的事,难道他们不知道陛下牵挂着么,去,派人再去催,叫兵部一有奏报就马上递进宫。”

    贵妃娘娘打发完内侍后,转过身来时脸上的忧急表情却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平和的脸庞。

    “陛下,您还是歇了吧,辽东那边没有奏报过来。这无事便是好事,说不定这会将士们已经把那奴尔哈赤擒住了呢。”郑贵妃一边说着一边轻步来到床前。

    “怎么会没有消息呢?”

    病床上的万历咳嗽了几声,有些痛苦的合上眼,继而方睁开,艰难的想要支撑靠起。

    “陛下,您还是躺着吧,太医说了,您这病可不能动。”贵妃娘娘劝道。

    万历没有坚持,他现在已经虚弱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气息虚弱道:“没事不代表...好事。”

    “陛下可千万别这么想,这真要有事,他们敢瞒着陛下不报么?”贵妃伸手为丈夫将被子盖好。

    “你不知道,”

    万历轻轻握住一直伺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贵妃,“若朕的身子骨如从前一般,就是这关外的天塌了朕都能将它给顶起来,可如今朕这身子骨...”说到这里,万历的眼角竟然有些湿润起来。

    贵妃忙拿帕子帮丈夫拭去眼角的泪水。

    “朕真的是老了,”

    万历哀声叹气,突然握住贵妃的手,微弱道:“朕要是真的不成了,常洛怕是担不起这担子啊。”

    贵妃道:“都这会了,陛下不信常洛还能指着谁。”

    听了这话,万历沉默了片刻,忽的对贵妃道:“你去一趟寿宁那。”

    贵妃怔了一下:“做什么?”

    “当爹的总不能不想自己的孩子吧。”

    “陛下是想见寿宁?”

    万历却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只拿手朝外面指了指,尔后艰难的说道:“告诉他,平了建奴,朕把寿宁和士奇给他。”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五彪

    杨镐异想天开了,他即便是负责平奴的辽东经略,可杜松兵败这么大的消息又岂是他说不得外泄就不外泄的。

    经略衙门内恐怕除了幕僚蒋方印没有收钱外,其余的人包括杨镐从老家带来的随员,没有一个手脚是干净的。

    也就是瞒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杜松兵败的急报抄本便泄露了出去,那些早打点好了经略手下人的将领官吏们顿时就炸了窝。

    沈阳城也如同一锅热油叫浇了水沸腾开。

    百姓们听到兵败消息初时还不敢相信,等到发现当官的都没了心思坐衙,俱在一起偷偷说些什么,那往城外的快马也是比从前多了数番,经略衙门进出的官员更是神色匆匆,似有大事发生,便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继而一个个的便感到难以置信,不都说那杜总兵勇冠三军,能直捣黄龙么,怎的出师未捷倒先身死了呢!那建州的辫子兵真的就这么能打,连朝廷从关内调来的精兵都奈何不了他们?

    百姓们是真慌,几乎个个都能想到这一路败了,其余三路还打不打了?要是再打下去又败了怎么办?

    怎么办?

    没钱的只能盼着官兵其余兵马能够大胜,那有钱的人家却都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南逃了。

    因为他们的消息更灵通,知道杜松那一路精兵强将,是四路兵马中实力最强的一部,就这都叫人建奴给包了个底朝天,指望其余三路能反败为胜,怕是悬的很。

    所以,不管打还是不打,先往南边躲一阵总是没错。这就小心驶得万年船。

    当官的这边,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总算比百姓们镇定。虽然一个个对战事都不看好,可想着杜松只是四路大军之一,纵是败了其余三路退回来就是,谅那建奴也不敢过来打沈阳。这么着,便算是回到开战前的状态,以后怎么办总有朝廷。

    至于沈阳的米价大涨,总有应对的办法。

    然而,北路马林部又遭惨败的消息让这些还算镇定的官员们也是彻底慌了神,据经略衙门的人说,消息过来的时候杨大人直接晕死过去。

    坐不住了,彻底坐不住了。

    对杨镐在沈阳作为很是不满的辽军将领们开始不买杨镐的账,认为他连失两路大军,都不用他们动手,朝廷也会将他下狱问罪。

    更有人将杨镐从前在朝鲜隐瞒败讯不报的前账翻了出来,说这个经略大人一贯就不懂带兵,胜了抢功,败了不报,根本就没有本事主持战事。

    群情汹湧之下,杨镐的威信算是彻底没了,除了他的旧部萧伯芝等人还能指挥得动,其如那些辽东将领根本不再理会杨镐。

    事情越演越烈,最后竟然发展到诸将一齐闯进经略衙门,要杨镐马上交印自缚前往京师请罪。

    这些人中不仅有辽军将领贺世贤、总兵官秉忠、李光荣等人,也有从关内来的将领张承基、副总兵窦承武等,可以说是沈阳城明军的主心骨所在。

    如此局面,就是幕僚蒋方印也是没了主意。

    这个时候,却见因马林兵败而晕死过去的杨镐支撑着身体,执剑走出对诸将道:“此剑天子所授,只要我杨镐一日还是辽东经略,尔等便俱要听我号令,敢有不从,我杨镐便以此剑先斩尔等!”

    沈阳的局面暂时是被杨镐以天子剑给稳住了,可前线怎么办?

    收到消息的辽东巡抚周永春从辽阳星夜赶至沈阳,劝杨镐急令东路刘綎和李如柏速速退回,以这两部兵马加强沈阳和周边的防卫。

    周永春认为这两部兵马现在已是辽东的支柱,要是再有闪失,那这场战事糜烂的就不仅仅是关外,甚至连关内也要受到波及了。

    “刘綎部和李如柏已是深入,这时让他们退兵根本来不及,也退不得!只要二部在东南方向威胁建州老巢,建奴便是胜了西北两路,也断然不敢越浑河窥视沈阳。建奴胜得我两路兵马不假,然我断定建奴也是大伤筋骨,东南二路官兵或有胜机。且除这二路兵马,我朝尚有一支亲军自朝鲜出,朝鲜国亦有出兵助战,胜负尚是五五之数,冒然使刘李二将退兵,那亲军岂不成了孤军......”

    不是周永春的劝说没有道理,而是到了这个时候,根本容不得杨镐下令撤师,唯今天只能指着刘、李二部及学生魏良臣的皇军能力挽狂澜了,否则退兵命令发出同时,也是他杨镐下狱之时。

    周永春劝说不果,他见杨镐言语间将内臣魏良臣所领亲军竟倚为擎天之柱,甚是怀疑,暗以大局为重,偷偷遣人至李如柏军和刘綎军送信,要他二人速领兵退回,万不能再深入。

    只是李如柏部送信方便,其部自引军出鸦鹊关行动便迟缓,出兵这么多天不过行军百多里,收信之后及时退回当能保全兵马。可刘綎那里进军迅速,深入建奴腹部很深,怕是来不及退了。

    尔今,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同时,周永春以辽东巡抚身份急令已至宁远的白杆兵加速行军,令其早到沈阳,以备不时之需。

    这位原太常寺少卿已经做好了建奴可能挥师攻打沈阳的打算。

    周永春的使者从沈阳启程后,一路换马不换人,终在两天后赶至已进军至鸦鹊关以东三十余里虎拦路的李如柏军。

    使者还未见到李如柏,就见有大队明军从前方溃散下来,询问监军、宁前道马祥德后方知原是该部明军遇到建奴,双方小战一场。

    小战一场便是这等溃散模样?

    使者心中存疑,但对方既然不肯实言相告也不便再刨根问底,只求速见主将李如柏。

    因对方是辽东巡抚的人,马祥德不敢怠慢,亲自将其带至主将处,随后便从使者口中得知西北杜松、马林二部已经兵败的消息,当时就骇得心头一跳。

    “杜松...马林...都,都战死了?!”

    李如柏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先前他的前锋游击尤世功部遇建奴小股人马袭扰即不战自溃,使得他对此次战事毫无信心,如今听闻杜松和马林二部都遭建奴覆没,他哪里还敢再打下去。

    同那些关内调来的兵马对建州底细不甚了解不同,李如柏对于建州的实际情况是一肚子数。

    从接到出任辽东总兵命令时,李如柏就对此战前景不抱乐观,认为官军多半会输,所以他才迟迟不肯进军,要不是经略杨镐严令,只怕这会还在鸦鹊关一带彷徨不进。

    现在好了,莫说是辽东巡抚让自己撤兵,就是没有辽东巡抚,李如柏也是要撤的。他立即命令诸将至军帐准备通报撤兵命令,可监军马祥德却是反对撤军,称未有经略命令我部绝不可撤。

    “我乃主将,退与不退由我定夺,用兵大事,岂是你这监军能够干涉的!”李如柏撕下了一路对马祥德这个文官十分客气的虚伪面具。

    马祥德知自己无法阻止,便讪讪退出,说自己身为监军是绝不同意撤军的,但既然主将心意已决,他也不好强行阻止。只是日后朝廷若怪罪下来,却是由主将一人担之,与他监军无关。

    李如柏听了这等推卸责任的话,自是心中耻笑,三言两语打发马祥德自去。未几,便叫亲兵将所部大小将领召来。

    然诸将还未来到,帐外却传来骚动声,继而就有亲兵急步入内禀报,说是监军大人领了大批东厂番子冲了进来。

    “什么东厂番子?”

    李如柏一呆,正待问个明白时,帐帘已经被挑起,尔后就见一监军马祥德带着一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走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

    李如柏心中吃惊,他竟是不知自己军中竟有东厂的人存在,又不知这马祥德带这帮东厂番子闯自己的军帐所为何事。

    那马祥德却是不答,只朝边上的锦衣卫百户看去。

    那锦衣卫百户闷哼一声,上前两步,冷冷于李如柏道:“上谕,若如柏擅退,着就地处斩!”

    “啊?”

    李如柏大吃一惊,“胡说,何时有这上谕!”

    再见那锦衣卫百户目露杀机,知道不妙,正待呼叫亲兵保护之时,那锦衣卫百户已经一个箭步窜至他身前,继而就将一把匕首从其脖子抹过。

    “嗤”的一声,李如柏脖间就有血线喷出。

    “你!你...”

    李如柏惊慌失措,双手死死捂住脖子难以置信的望着那锦衣卫百户,边上两名亲兵更是看的目瞪口呆。

    被李如柏脖间鲜血喷了一脸的杨寰根本不理会已经算是死人的李如柏,只朝其身边两个看傻了的亲兵望去,冷冷道:“尔等若想活命,便休要轻举妄动。”

    “此上谕,休要糊涂!”

    马祥德此刻心中也是突突,但面上极为镇定,很是平静的对那两个亲兵道:“我乃监军,主将既被诛杀,我便是这大军主持之人,你二人速去召诸将至此军议,此间事与你二人无关。”

    那二人面色变来变去,最后彼此对视一眼,应声称是。

    待二人出帐后,马祥德突道:“其实你不应该杀他。”说话间,朝已经倒地却仍在捂着脖子尚未咽气的李如柏看了一眼。

    “我习惯了。”

    杨寰淡淡道,“我敢乱来,那两人不敢。”

第二百二十六章 欲与天公试比高

    马祥德却是担心有人乱来,因为此路兵马多半都是辽东镇拼凑,而辽东又是李成梁经营数十年的地盘,将领有很多都得过李家恩惠。

    如今李成梁虽死,但余恩犹在,故难保那些得了李家恩惠的将领不会替李如柏“申冤”报仇,尤其是李如柏从铁岭带来的亲信将领们。

    杨寰却是笃定哪怕是李家的家生子,也断然不敢发难,要马祥德且把心放宽,主持此间大事便是。

    马祥德问何故。

    杨寰道:“我有陛下密旨,否则岂敢真的杀人。”

    马祥德听后大喜,他还真不知这杨寰竟然持有天子密旨,如此底气大足,不再忐忑,命人将李如梧尸体抬出。

    果如杨寰所料,那两个李如梧的亲兵并没有串连同伴反攻军帐为家主复仇,只老实按监军吩咐传令各部。

    不多时,归属李如柏帐下指挥的辽阳副总兵杨一科、铁岭参将杜福总,管清河事都司张应昌、游击尤世功,中军督阵官万人英、中军招降官李尚仁、千总麻进忠等大小将领四十余人俱来中军听命。

    诸将入帐之时便见外面伺立并非主将亲兵,而是俱着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的东厂番子,领队十数人皆飞鱼服、执绣春刀。

    当时诸将便觉诧异困惑,待入帐之后更是惊讶,因不见主将辽东总兵李如柏,只监军宁前道马祥德在。

    除此又有锦衣卫百户一人,有识得的知道此人是监军从沈阳带来的随从,但却不知这人是厂卫中人。

    “为何只监军在此,总兵大人何在?”中军招降官李尚仁最先问道。

    “正要告知尔等,”

    马祥德说完朝边上杨寰拱了拱手,“请内差于诸将说明。”

    杨寰闻言便行上前于众人道:“上谕!”

    众人一愣,旋即跪拜。

    杨寰环顾之后,竟真是从怀中取出一道密旨宣读,曰:“始成梁,如松为将,厚蓄健儿,所向克捷,朕心甚慰。今建州有事,朕念成梁、如松旧绩,特以起复如柏自废籍中,着其出任辽东总兵一事。朕于其厚望,盼其不负父兄威名,然厂卫密奏,如柏放情声色,无复少年英锐,中情怯弱,惟左次避敌,领军迟迟不进,贻误战机。更与建州私通,坐视大军败亡,着即军前处死。”

    宣完之后,杨寰便将密旨递于马祥德。

    马祥德扫了一眼,确是宫中尚宝监专用的圣旨,只是印押似乎有些不对。但也未多想,当今皇帝有多方印,许是其中一方。殊不知这道圣旨确是宫中所用纸张制成,但却是尚宝监以三千两一张私资售卖出来,其中用印更是仿制。

    但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情,饶是马祥德再怎么想,也断然想不出这世上竟有人敢为之!

    “诸位可听明白了?”

    众人抬头你看我,我看你,均还未从主将竟然已被诛杀这一事实中回过神来。

    半响,辽阳副总兵杨一科方道:“我等已清楚。”

    其余将领见杨一科表态,也纷纷表示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

    众人对旨意内容都不曾怀疑,一来有厂卫内差在此,二来监军又验过旨意,三来李如柏自领军出征以来确是有诸多疑点,所以众人只当真是厂卫密奏上去,陛下这才派人诛杀李如柏。

    要说一众将领心中没有不满,那是假的,毕竟在场众人有一半曾受过李家恩惠,但是仅凭这恩惠就要他们冒着造反的罪名去替李如柏争个什么,也是不能的。

    毕竟,宁远伯已经去世,李家再也不是昔年的辽东巨鳄了。更重要的李如柏已经死了,他们难道还能让死人复活不成。

    “你们几位呢?”

    马祥德朝李如柏的几员亲信看去,那几人脸色有些难看,许是心中仍就存疑,但眼看其他人都不质疑,又有厂卫的人在此,哪敢多说什么,均是诺诺称清楚。

    马祥德复问:“既然清楚,在朝廷新的主将任命旨意到来之前,本官以监军之职代行主将职权,尔等可有质疑?”

    “谨奉监军令!”

    众将齐声道,朝廷军制,主将不在,监军是有权力指挥兵马的。

    “如此便好,”

    马祥德暗松一口气,目光看向人群中一人,道:“游击尤世功可在!”

    “末将在!”

    尤世功应声上前。

    此人并非辽东军镇出身,乃是陕西榆林卫人,万历二十八年中举武乡试,后迁升沈阳游击。

    建州造反夺取抚顺之后,尤世功随沈阳总兵张承荫前去救援,结果半道遇金军伏兵,又恰遇大风导致全军覆没。

    张承荫战死,尤世功却是侥幸逃回。本是应受军法处置,但杨镐念其勇武,特补其为武精营游击,着归李如柏麾下指挥。

    李如柏因尤世功并非亲信,就让其武精营为大军前锋。就在今日,尤世功部忽遇建奴探马哨兵二十余人,竟然未经一战就叫建奴吓的不战自退。建奴探马见之,立时登山鸣螺,作大军追击状。

    后方明军只知前方武精营败退,以为真有建奴大军,也是大惊,最终导致奔走相蹴死者千余人。

    这便是刚刚那辽东巡抚使者所目睹的场面。

    尤世功也有自知之明,知监军点他名定是要治他罪,因而心下惶恐。真如他所猜测,代行主将之权的监军果是狠狠怒斥他一番。

    “......经略大人念你武勇,破格委你武精营游击一职,望你好生戴罪立功,杀奴报国。可你部两千兵马竟被区区二十余建奴吓退,致全军为之惊扰,死伤无数,你可知罪!”马祥德横眉怒指,自有一番威严。

    “末将知罪!”

    尤世功倒也不推卸责任,扑通跪倒,“末将愿以死抵罪!”

    “以死抵罪,你抵得了吗!本官倒想知道你有何面目去对那些亡泉下的官兵!”马祥德声色俱厉。

    “末将死罪,末将死罪!”

    尤世功面红耳赤,在知道建奴不过只有二十多人后,他尤世功当时就想抹了自己脖子,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诸将看在眼里,都以为监军大人这是要杀人立威。

    有些将领却是恨这尤世功无能,害得他们也跟着倒霉,但也有些将领想为尤世功说情,毕竟建奴探马突然伏出也是叫人意外的很。可想到主将李如柏刚刚被杀,那说情的话就不太好开口了。

    尤世功也以为自己难逃一死,不想监军大人突然话锋一转,恨其不争道:“死死死!一个以死抵罪就能消了你的罪过吗!大丈夫行事当顶天立地,于何处跌倒就于何处站起,敌人砍我一刀,我便回他十刀。敌人杀我一人,我便屠他百人,如此才是大丈夫行为。遇事临头,不思反击,不思复仇,就想一死了之,听着倒是个忠臣,可于国家有何意义!”

    复又怒指,“你道本监军是要拿你这人头给他们看吗!非也,本监军乃是要你自强,便是死也当死于与建奴冲锋的战场之上!”

    “大人?”

    尤世功于话音中听出另一层意思,忍不住抬起头。

    马祥德微“哼”一声,一甩袖子,道:“本官不是饶你,你仍是死罪,但本官不杀你,仍予你机会,你继续做武精营游击,尔营也仍为大军前锋,本官只问你,可有下次了?”

    “再有下次,末将便是猪狗不如,这脑袋不要也罢!”尤世功咬牙道。

    众人见状,都知尤世功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杨寰在边上则是奇怪,暗自嘀咕:许显纯不是说这马祥德是个脓包吗,怎的现在看来倒是有些本事的?说的话一套套的...咦,怎么这么耳熟?

    这时,辽阳副总兵杨一科躬身道:“末将等不敢违陛下旨意,亦不敢违监军军令,只是如今却不知我军当如何行事?”

    这个问题也是诸将所关心的,李如柏这一死,虽说由监军代行主将之权,但大军下一步如何行动,可是关系这场战事和众人身家性命的大事。

    “经略大人予我部攻打黑图阿拉,李如柏虽死,但我部将士犹在!...不过我已与杨百户商量过,大军仍继续前进,但我们不去黑图阿拉,而去阿布达里岗与刘将军合兵,如此胜算更大。”

    马祥德说完整了整自己的帽子,“诸位,马某人虽是一介文官,但这胸腔之中流的也是热血,断不会贪生怕死,我当与各位同进退,还望诸位不负马某这区区书生!”

    ........

    尚间崖。

    看着那些被杀的建奴,再看那些堆积如山的马林部军械物资,金台吉忍不住对身边的布扬古感慨道:“这怕是东哥在冥冥中护佑我叶赫部啊,否则怎的让叶赫如此轻松便取得了这尚间崖。”

    “是魏公公料事如神啊,他说我们只要东进必有收获,事实果然如此。”

    布扬古也是唏嘘万分,刚开始他和金台吉领军来攻打尚间崖时还真担心会撞上老奴的主力,不想果如魏公公给他的锦囊所言,老奴根本没有在尚间崖留下多少人马,只要他叶赫部大胆东进,建奴从马林部缴获的物资便归他叶赫部所有了。

    “这一下,我便更有把握了!”

    金台吉和一众叶赫部的将领们也是乐开了花,叶赫部这十多年被奴尔哈赤打压的穷困潦倒,军中最缺的就是盔甲和兵器。

    如今有了这么多的装备补充,他们叶赫部的实力便立时就是翻了一倍。再有那四千多马林部的残兵助阵,不敢说和他建州八旗抗衡,但打他个一两旗应该不成问题。

    布扬古笑道:“好了,让儿郎们动作快些,太阳下山之前咱们就越过尚间崖和周监军他们会合。”

    金台吉大笑点头,传令各部动作快些。

    与此同时,二十多里外的吉林崖密林中,三百多明军将士紧随在许显纯之后,悄无声息的往崖上摸去。

    ......

    阿布达里冈东南,浑江畔,一个人影正沿着江畔的山梁缓缓而上。

    来到山梁上的人影,孤独的伫立在山巅,凝望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和脚下山河。

    突然,山侧的浑江传出闷雷般的震响,千里冰封的浑江开始发出不安的燥动。轰然巨响中,江面的坚冰逐渐炸裂,滔滔江水推攘着破碎的浮冰轰鸣而去,势不可挡。

    关外的江河解冻了!

    命运,抉择!

    山巅之上那个孤独的身影反复述说着这两个词语,许久之后,他仰天长笑,留下了千古名言:“欲与天公试比高!”

    他,就是伟大的皇帝亲军缔造者魏公良臣。

第二百二十七章 真正的国运之战,诸君!

    设于浑江畔某不知名山谷的联军指挥部内,一场军议正在进行。

    “大本营认为,建奴如果已经解决杜松与马林部,必迅速回师东向解决已成孤军深入之势的刘綎部,至于从鸦鹊关北进的李如柏部,无论是考虑李家与建奴的关系,还是其部辽兵的实力,大本营都不认为建奴会首先去打李如柏。”

    “所以,经多方面综合,大本营判定已经进军至阿布达里岗的刘綎部将于近期内遭遇东向建奴主力!在完全不知道北边两路兵马已经覆没的情况下,刘綎部将是凶多吉少。

    因此我军必须尽快向阿布达里岗靠拢,一旦刘部与建奴发生交战,我部便从侧翼攻击建奴,切断阿布达里岗和黑图阿拉的道路交通。如有可能,对建奴主力实施歼灭,如无可能,则将建奴逼回萨尔浒一带。总之,绝不能让建奴主力回到黑图阿拉,这是大本营的战略目标,也是魏公公给皇军下达的指令!”

    联军参谋长官,原近卫师团第六步兵联队联队长李炎昭手执长鞭,指向挂于帐幕之上的地图用红笔所标阿布达里岗。

    炮兵联队长李兆基却起身反对道:“我不同意大本营的意见。李如柏部兵马虽不及刘綎部多,但多是辽东本镇兵马,对建州情况较为熟悉,加之其部是从清河出关,到黑图阿拉的距离比刘綎部更近,建奴没有理由放任李如柏兵进城下,而先折向往东解决刘綎的。”

    李兆基出身南都三大营的神机营,是在座众人少有的可算是“职业”军官的将领。他反对的理由基于李如柏部实情,因此得到了一部分将领的附和。

    参加军议的除皇军将领外,另有义州参将贺世义,朝鲜亲明中正师团第一旅团长玄宇、第三旅团长崔容石,朝鲜都元帅府左参赞、也是此次朝鲜国助战兵马统帅的姜弘立等人。另外,还乡团的范浑和福阿满二人也列席会议。

    见诸将有分歧,李炎昭便放下长鞭,摘下手上戴的白手套,道:“我已经说过,建奴先攻击李如柏部的可能性并不大。”

    李兆基反驳道:“不大不代表不可能,用兵在于险,万不能疏忽。如果建奴真的选择先解决李如柏部,而我军完全以刘綎部为主,事态将不可收拾!”

    “各位,我再次强调,”

    李炎昭正欲说话时,外面传来卫兵响亮的声音:“公公到!”

    “忠诚!”

    李炎昭原地一个立正,诸将也齐致起身看向帐门处,不约而同的竖起了右臂,便是玄宇和崔容石也是如此。

    这让姜弘立和副帅李正泰等人很是诧异。

    众人视线中,一身棉大衣的魏公公面色冷峻的缓缓步入,扫视了诸将一眼后,点了点头,道:“你们继续讨论。”

    说完,就走到拼凑的长桌边上。有亲卫忙将一碗炒黄豆端到桌上,公公见了一直冷峻的脸上稍稍多了些和色,微微点头,捏起几颗黄豆丢进嘴中,尔后一动不动的看着帐幕上的地图,一言不发。

    “坐!”

    李炎昭抬手示意众人落座,就先前问题继续分析。

    李兆基坚持自己的意见,反对大本营制定的完全围绕刘綎部所做的部署。其余将领也纷纷发表意见,全然没有因为魏公公在边上旁听而有所拘束。

    姜弘立没有说话,尽管他是此次联军的朝鲜主帅,但他很清楚在座的明军任何一位将领都比他的身份要高。根据议政府和明朝的协定,朝鲜军队的指挥权已经完全移交明军,所以他这个元帅于其说是一军主将,倒不如说是明朝方面的传声筒。那么,他的意见就变得不重要了。

    “我再次强调,这是大本营的既定部署,各位可以保留意见,但必须执行!”眼看这样争执下去只会浪费时间,李炎昭拿出了参谋长官的架势。

    一边的魏公公仍就一言不发看着帐幕上的地图。碗里的黄豆已经见了底。

    “炮兵联队坚决服从命令,但我本人保留事后追究权利。”李兆基看了眼魏公公坐了下去。

    不久前,大本营下发了魏公公的一条军令,即日后皇军在执行任何行动时,下级可以对命令有所质疑,但却必须坚决执行,绝不许擅做主张。违者,将受到严厉的处置。

    “此间态势已经明了,不管是李如柏还是刘綎,都是孤军,因为二部彼此之间的联络汛道是最薄弱的,随时都有可能被建奴切断!”说话的是工兵联队长安国寺,在帝国的二十余年时间,安国寺的汉话说的比母语还要流利。

    “从最坏的情况着手,皇军要做好刘、李二部也败亡的准备...我认为,如果最坏的局面出现,皇军应当立即后撤退回义州。”安国寺是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看法。

    第五步兵联队长丁孝恭听了这话,立即起身道:“退回义州?不行,绝对不行,这样会让建奴彻底坐大,成为帝国关外的一颗大毒瘤!”

    安国寺摇头道:“丁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不撤退,我皇军也将成为孤军。连日来的情形大家也都看到了,非我皇军无能,实是天时地利都不予我啊。”作为承担全军工兵作业的联队长,安国寺本人深为当前之环境感到忧虑。

    丁孝恭大声道:“公公授我等滚桶作战方案,各位,请务必注意一点,滚桶作战全名当为滚桶进击作战,那么,诸位可曾看过那往前滚的桶还能往回滚的。”

    “桶能前,便能后。进击作战,交相掩护,自也能交相撤退。”安国寺道。

    “冒然撤退,是对朝廷和公公的极大不负责任,我部绝不同意!”丁孝恭斩钉截铁道。

    “我并非要求现在撤退,我只是提醒大本营要注意最坏局面的出现,”安国寺解释道。

    “你这是在动摇军心!”

    丁孝恭没有想到工兵方面竟然完全不看好此次作战,甚至歪解魏公公亲自制定的滚桶作战方案,正欲斥责安国寺存在严重的思想错误时,一直沉默的魏公公突然转过头对诸将道:“如果最坏局面真的出现,皇军也当独力完全作战任务,此战,是帝国真正的国运之战。”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八旗东进

    在接连取得对明军杜松和马林两部的胜利后,奴尔哈赤便下令都来不及喘口气的八旗立即挥师东向迎战明东路军刘綎部。

    命令刚开始下达的时候,旗主和大臣们都有些无法接受,因为两场大战虽然斩杀了明军逾万人,俘虏两万余,但是参战的八旗各部也损失了不少人马。

    其中与杜松部的作战八旗损失了四千余,与马林部的战斗损失两千余,等若八旗自身一个完整旗被明军消耗掉。

    战前,真正用于萨尔浒一带的八旗兵其实只有五个半旗,除两红、两蓝旗、正黄旗是全旗出动外,镶黄旗在战前拨了两个甲喇的兵力由大臣扈尔汉率领东征围剿还乡团,太子禇英领正白旗三个甲喇留守黑图阿拉,实际调动的兵马连同李永芳的降军和刘兴祚等汉军,共计是五万七千余人。

    损失最大的是镶红旗和镶蓝旗,损失最小的则是正红旗。尔今算上汉军,萨尔浒一带的八旗主力只有五万人左右。

    虽然兵力上八旗已经拥有对明刘綎部的优势,然而上上下下经这两场大战,其实也都疲倦不堪,有些士兵累的更是在战斗一结束就倒头大睡。

    因此,哪怕明朝还有两路兵马没有消灭,八旗上下还是希望汗王能够允许他们回到都城休整几天。那样的话,他们就更有把握消灭明军。

    也是几天不曾好好睡过一觉的何和礼便建议汗王暂缓对刘綎部的进攻。他认为刘綎部的背后有从老寨地区班师回来的扈尔汉部,有扈尔汉在后面咬着刘綎,刘綎部肯定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旁若无人的深入。

    这样一来,八旗主力就完全能趁机回黑图阿拉休整。并且,不出意外的话,刘綎部也很快就会得到杜松和马林覆没的消息,坐镇沈阳的杨镐有很大可能会让刘綎率军退回。

    如果现在汗王率领已经疲倦不堪的八旗东进对付刘綎,若刘綎部死战,战斗力下降的厉害的八旗主力恐怕吞不下刘綎,一场围歼战打成消耗战,对于大金可是十分不利的。

    毕竟,明朝就算是败了这几路兵马,他们家大业大,人口众多缓上个几年就能再凑一支大军出关来。

    可八旗拿什么补充兵员?靠那些俘虏的明军么?

    八旗之所以能够连续击败明军,除了上下一心外,最重要的就是八旗的构成以女真勇士为主。

    倘若不得已将大量的俘虏充为汉军编入旗下,未来就有可能出现出客颠倒的局面,将极大影响八旗的稳定。

    何和礼的意见不但得到了很多将领的支持,甚至连二阿哥代善也认为阿玛有些操之过急了。

    奴尔哈赤却训斥他们道:“从前我初起兵时,你们随我冰里来,雪里去,什么样的劳苦不曾吃过,那时又哪个叫过一声苦?如今敌人尚在向我们逼近,我们却想着先休息,认为敌人或许会自己撤退,这样的想法太过危险!你们要记住,我们能有今日,靠的就是我们的顽强,如果没有这份顽强,我们和那些明军又有什么区别!”

    奴尔哈赤从大局出发,认为如果能再迅速解决掉东边的刘綎部明军,那么沈阳乃至整个辽东的明军都会成为惊弓之鸟,战争的主动权也将重新落入大金之手。如果不能一次性解决还算能打的明军,后面大金就算能暂时安稳,也休想染指如沈阳这类的明军重镇。

    “要是你们都这样想,我女真儿郎就不可能再次得到汉人的花花江山!”

    奴尔哈赤的执意让贝勒和大臣们都不敢说话。

    这个时候,范文程献策,他道刘綎部此刻必不知杜松和马林覆没消息,等沈阳那边将消息传到他那里,最快也要有三天。

    所以,汗王便可利用这三天时间差,派人假冒杜松部诱骗刘綎继续深入,然后设伏聚歼,以最小的代价消灭刘綎部。

    奴尔哈赤采纳了范文程的建议,命李永芳和佟养性挑选胆大军士,拿着缴获的杜松部的印记先行出发诱骗刘綎继续深入,其余各部则马上准备出发东进。

    尔后,又命额亦都之子阿达海带所部兵镇守古勒寨,各旗多则留两三牛录,少则留一个牛录,一方面押运俘虏、战利品返回黑图阿拉,另一方面则监视浑河东岸的明军防营。这些留守的兵马统一由阿达海指挥。

    在出发之前,奴尔哈赤亲自召见了阿达海面授机宜,指出北边往开原溃逃的马林残部不足为虑,与马林一同来的叶赫部也不可能有胆量继续东进。因此,阿达海主要面对的就是浑河东岸、达力阿哈那股杜松余部明军。

    “那个杜松的监军还是有些本事的,你千万不要小瞧。如果他们不动,你就不要管。如果他们动了,你也不要管,只要守住古勒寨就好。”

    安排下这些后,奴尔哈赤便翻身上马,亲自带着将士们向东边急进。

    眼看汗王都如此,八旗上下还有什么话好说,哪怕在马上抱着马脖子睡觉,他们也绝不愿让汗王失望。

    ........

    古勒寨便是从前的建州古勒城,由嘉靖年间袭任建州右卫都指挥使王杲所建。

    王杲此人野心甚大,一心想要统一女真诸部,因此其部势力崛起后,便对古勒城进行了大规模拓建,城内建有大小房舍五百余间。

    王杲意欲以此城确立他在女真各部的霸主地位,从而与明军一争高低。不过,王杲的野心梦却不长久,万历三年被李成梁击败,后被明军解往北京活磔,先割其肉离骨,再断其肢体,最后方断咽喉,死状不可谓不惨。

    王杲死后,古勒城被明军焚毁。

    万历二十七年的时候奴尔哈赤曾想重修此城,仿王杲以此城为建州根基,但时李成梁尚在,奴尔哈赤害怕重修古勒城会触动李成梁,故而只得将他心目中的女真都城选在了离古勒城百余里的黑图阿拉。

    不过,虽然没有重修古勒城,但由于此地位于抚顺以东,界凡山以南,扎喀尔关以北,黑图阿拉以西,一地可控四处,因此奴尔哈赤自然不能让如此重地荒废,便迁了几个牛录的部众安置在古勒废寨,并在此地设立了隶建州卫的驿站,负责抚顺和黑图阿拉的汛道。

    当年因为宽甸六堡缘故,朝廷遣兵部给事中熊明遇和中书舍人魏良臣出使建州时,并曾在古勒寨停留过一晚。

    奴尔哈赤建立金国,正式以“八大恨”起兵叛明后,先后攻占抚顺、清河等地后,不但使金国的控制范围扩大一倍,也使古勒寨的地位越发突显重要。于是便在原先几个牛录的基础上又将此寨划归镶红旗治下。

    阿达海接命之后,便立即带人进驻了古勒寨。对于明军,阿达海是恨之入骨的,因为他的三哥彻尔格于去年在宽甸被明军斩杀。

    出于报仇心理,阿达海在汗王领着主力出发之后,就擅自下令处决了600多明军俘虏。

第二百二十九章 杀奴不是请客吃饭

    感谢“开心才是最重要”同志给公公捐输一百两边饷。

    .........

    被处死的明军俘虏尸体就摆在了古勒寨外的苏克素河边,沿着这条河往西北不到十里的地方有一个村子。

    当地的女真人管这村子叫大伙房村。

    一般女真人很少使用“村”来称呼某个地方,他们习惯称寨、屯,之所以大伙房村这个地名能够存在,是因为这个名字已经用了上千年。

    据说是源于千年前的大唐名将薛仁贵率兵征东时在此地埋锅灶过饭。

    此后,大伙房村的名字便承袭了下来。村子里的人从汉人变成契丹、渤海、女真、蒙古人后又变成汉人,接着汉人又消失了,成了如今的女真村。

    不同的人在大伙房村留下的不同印记,完全就是这一片土地在千年的历史转变见证。

    有趣的,现在大伙房村住的女真人一直宣称他们是觉罗,说他们的祖先是当年王杲的部属宝实次子阿纳哈章。

    宝实,便是当今大金国汗王、八旗共主奴尔哈赤曾祖父福满最小的儿子。

    只是,奴尔哈赤却不承认这门亲戚,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宝实这一支成了乌拉部的人,而乌拉部是奴尔哈赤这一生除明朝外最强劲的敌人。

    有几次,奴尔哈赤都险些被乌拉部杀死。如此,他自是不会承认这支替乌拉人与自己为敌的族人们是觉罗,只将他们安置在这苏克素河边的小村落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许是知道汗王不会再承认他们,大伙房的女真人渐渐也不敢再提他们的过去,同其他臣服建州的女真部落一样,该交粮就交粮,该出丁就出丁,渐渐的完全融入了现在的身份。

    半个多月前,大伙房村的女真人第一次看到了大金国天命汗,虽然只是远远的看到了天命汗的身影,但依旧让大伙房村为之兴奋了几天。

    不管怎么说,天命汗都是他们的远房亲戚啊!

    再后来,按八旗编制的大伙房村牛录额真索阿宝带着他们村的76名青壮响应天命汗的号召去和明军作战了。

    村子里,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和女人。

    接下去的日日夜夜里,大伙房村的人心都一直提着,直到从吉林崖快马赶回都城的报信者口中得知前线大捷,汗王领着八旗儿郎打败了明朝的大军后,大伙房村的人才终是长舒了一口气。

    老人们兴高采烈的跟孩子们说起当年大金国在完颜家带领下入主中原的往事,女人们则欢天喜地的聚在一起说着男人回来后会怎么折腾她们的事。

    几个刚从别的寨子嫁过来的年轻女人则暗自为自己庆幸,前线打赢了代表她们的丈夫能活着回来。那样的话,她们就不必和自己的公公去生养孩子了。

    虽然,这在女真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但毕竟她们的公公太老。世上没有几个年轻女人喜欢老男人的。

    可是,很快又有新的消息传来,仗虽然打胜了,可八旗的将士们却不能马上回家,他们还需要跟随汗王去东边再打一场仗。

    那场仗要是打赢了,男人们才能真正的回家。

    女人们只能继续等待,她们结伴来到高处远眺从古勒寨浩浩荡荡往东方开去的八旗大军,祈祷着自己的丈夫能够平安回来。

    之后,大伙房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除了时不时在村子歇脚喝水的探马,村里的人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

    这天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几个上山砍柴的女真老人碰到了一队打吉林崖那边过来的八旗兵,对方自称是正红旗的人,奉命抽调回都城。

    带队的是一个壮大,看着就是一个很壮实的女真汉子,他不无自豪的说道前阵和明军作战时,曾亲手砍杀了对方一员大将,旗主还将那明将的佩刀赏给了他。

    “喏,就是这把,怎么样,刀不错吧?”壮大像是炫耀般将手中的长刀从刀鞘抽了出来请老人们观摩起来。

    “好刀,真是好刀!”

    老人们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赞赏起宝刀来,壮大也很大方的将刀递给他们使两下。

    很快,这支正红旗的八旗兵就和女真老人们熟络了,见天色已晚,女真老人们很是热情的邀请他们到村子里歇脚。

    壮大却说不必了,这里离古勒寨不远,大家伙辛苦些点火把摸黑走路,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夜里山路难行,山里熊啊狼啊的也多,可不保险。”

    “我们村子虽不大,但年轻人都去跟汗王打仗了,腾些屋子让你们住一晚没有问题的。”

    “......”

    女真老人们热情的邀请正红旗的官兵到他们那歇息。壮大想了想,寻思走夜路是不安全,便欣然同意。

    为了表示对老人们的感谢,壮大还让人拿了五十枚汗王新铸造的“天命汗”钱给了老人们,说是权当歇脚钱。

    老人们推辞了一会也收下了,当下领着壮大他们这帮人进了村子。

    村子里来了八旗官兵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家家户户都过来看这些跟随汗王的八旗勇士,听着他们说些杀汉兵的事,老人孩子们高兴,妇人们听了也是满脸发光。

    尤其是听说八旗缴获了很多明朝人的好东西,还抓了好多明朝俘虏,他们就更加的开心。

    因为,按汗王定下的规矩,各旗会平分包括俘虏在内的战利品,到时候大伙房村多少也能分一些,再不济也能给发些汉人做包衣奴才干活。

    这样的话,老人女人们就不用再辛苦了。

    热闹了一阵,有老人安排妇人去做饭。热腾腾的米饭配上打苏克素河打上来的鱼干,让杀汉人的勇士们吃的是不住抹嘴,都说这是他们吃过的最好食物了。

    “还别说,我们这苏克素河的鱼啊,真是这关外最肥美的了,从前就有汉人的贩子过来叫咱们打鱼运到沈阳,抚顺去卖呢...”平日带领村子里人到河里打鱼的一个女真老人笑道。

    这时,一个八岁的小孩却突然叫了一声:“阿牟其,你的耳朵受伤了么?”

    小孩的母亲董鄂氏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军官的耳朵上面有血迹,而且侧额头上还有两道不细看就看不出的破口子。

    董鄂有点困惑了,她朝别的人看去,突然发现这些人的脑袋好像都是新剔的,并且脑后的小辫子看起来也好像是新扎的。

    没等董鄂氏叫出来,那些还在和村子里述说自己英雄事迹的正红旗官兵就突然起身,抄出他们的佩刀向着人群砍杀起来。

    惨叫声,惊吓声,哀号声一下响彻在大伙房村的上空。

    半柱香后,那个壮大一边将刀在一具女真老人的身上来回擦拭,一边对部下说道:“疏忽了,没想到叫个建奴崽子看出破绽来。”

    “大人,他们?”部下似乎有个难题。

    那壮大扫了眼那帮被吓的浑身颤抖的妇人孩子,面容明显犹豫了下,继而内心似乎在挣扎,最终,他咬牙道:“许千户曾说过,建奴是全民皆兵,老人孩子都是兵,妇人虽没上战场,可射向我们兄弟身上的箭枝都有她们的一份力,所以,手软不得。杀奴不是请客吃饭啊。”

第二百三十章 想做大官,就得胆大

    太爷爷临终前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那就是这个世界的文明本质是建立于野蛮之上,并从野蛮脱胎换骨而来。想要保持文明的永远,则文明要永远比野蛮更野蛮。

    关键时候,我们的国民要勇于脱去身上的文明外衣露出内在的野蛮肌魄,唯有如此,帝国之文明才会永保不衰,帝国之武运亦将永远昌盛。

    ——节选自帝国钦命朝日行省提督太君、日亲王魏三宝著《太爷爷的精神永不忘》。

    .........

    杀奴不是请客吃饭。

    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绝不是表面意思那么简单,乃是集大明皇帝亲军提督太监魏公良臣思想之大成,也是达力阿哈防营新组建的建州挺进队每一名官兵所必须知道的。

    吉林崖杜松阵亡之后,陆续有千余官兵在经略标下右翼营管游击事都司刘遇节、都司张大纪带领下逃至防营。

    从刘遇节口中得知杜松已经阵亡后,总兵王宣等人失声痛哭,未几,竟致整个防营哭声一片。

    关键时候,许显纯挺身制止溃兵号泣,并命所部整顿约束吉林悬退下败兵,及时救治伤员。

    总兵王宣、都司刘遇节等人也反应过来,知此时不是放声痛哭之声,各嘱部下遵奉许显纯指挥。如此,方使防营人心稍定。

    但鉴于吉林崖已败,建奴随时会挥师来攻,防营虽聚有数千之众,但均是败兵,根本不可能凭借这小小防营硬抗建奴大军,故王宣再三思索请求周铁心立即下令全营由浑河浮桥南渡向沈阳撤退。

    此时,又是许显纯力执不可南渡,他于众人说道经略乃是四路进军建奴老巢,故建奴虽败我这一路,仍有其余三路。

    因而,建奴此刻定是勒兵北上对付自开原而来的马林部,萨尔浒一带反而空虚,所以,这个时候是上天给予大明最好的机会。

    许显纯建议应当马上组织精干力量,趁建奴主力北进之时以奇兵突袭吉林崖和萨尔浒的建奴留守兵马,这样不管是给予北路马林部支援也好,还是给东南两路争取时间,都将给建奴造成极大麻烦,能一定程度挽回杜松兵败的影响。

    监军周铁心倒是支持许显纯的建议,可王宣、刘遇节、张大纪等人却对这个大胆的想法感到疑虑,他们不确定建奴主力是否真如许显纯判断的那样尽往北边去了。要是事实不符,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岂不是又要羊入虎口么。

    许显纯见诸将均在推脱,知凭口舌难以说服他们,便提出由他于防营组织一支精干的突击队,于天黑之后往吉林崖摸去,以探明情况是否如他所料。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就在王宣、张大纪他们还在商量许显纯的提议是否可行时,周铁心拿出监军的身份命参将龚念遂将经略杨镐大人战前从沈阳发给杜松部的五万两白银取出,从中择万两悬赏全营招募敢死之士。

    在赏银的刺激下,溃兵中有二百余官兵主动站出,又有许显纯从义州带来的百余战兵,组成了一支360人的突击队。

    队伍组成后,许显纯即命将赏银直接发到士兵手中,又给每人配了双甲,讲明此去吉林崖的意义。并再三申明乃自愿前去,且事情有很大风险,若不愿者万勿勉强,做那人为财亡之事。

    许部军士自是严明,那二百余溃兵倒也无人临阵退缩。这帮人中大半都是将领麾下家丁,少部更是亡命徒。大军兵败如山倒,他们于其中毫无办法,只能随波逐流,先保自家命。

    现在,却是真金白银拿着去拼命,成功了能为死去同胞复仇,不成功,大不了再跑就是。

    就这么着,饮了壮行酒后,许显纯亲自带队从营中摸黑出发。为避免被建奴探子发现,他们不敢骑马,也不敢点火把,相互间凭借绳子串绑在密林中小心翼翼摸索前进。

    从达力阿哈到吉林崖不过十来里路,就算山路难走,白天用一两个时辰也走完了,但许显纯他们硬是走了将近三个时辰,到吉林崖下东方已经隐约泛鱼肚白了。

    一路上他们也没有遇见建奴,只在几处隐蔽地方碰到了十几个躲在其中的明军伤兵。

    这些伤兵透露了一个讯息,建奴并没有派人在山林中搜索逃走潜藏的明军。

    这个讯息让许显纯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那就是急于解决北路马林部的建奴根本没有时间收拾萨尔浒的残局。

    就好像一个十分饥饿的人,突然有了几个菜包子吃,狼吞虎咽的时候又发现不远处竟然还有一锅红烧肉,于是他连包子也不吃了直接奔那红烧肉去了。

    武进士出身,公主亲孙的许显纯是第一个握刀往崖上摸去的。身后的敢死之士们见了哪有不跟随的。

    一切都如许显纯所判断那样,吉林崖上果然没有多少建奴,只正红旗的两个牛录在驻守。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他们带来的汉人包衣奴。

    这些建奴守在吉林崖的目的并非是防备明军来攻,而是负责看管尚未来得及运回黑图阿拉的缴获物资及少量明军俘虏。

    这些因为连日作战而极度缺少睡眠的辫子兵们,是在睡梦中被耳畔传来的喊杀声惊醒的。

    牛录额真哈达从帐中跑出来时,发现崖上到处都是明军。他手下的儿郎被明军活堵在帐中砍杀,当时就惊的魂都要飞了。

    本能的第一个反应竟是以为汗王率领的八旗主力在北边叫明军打败了!不然明军怎么杀到眼皮子底下了!

    偷袭得手的明军在许显纯的带领下如砍瓜切菜将那些辫子兵堵在帐中砍杀,崖上乱成一团。

    而那些帮着做苦力搬运的汉人阿哈在发现明军杀上来后,一个个露出惊惧之色,有人想拿兵器反抗,但更多的人却是一脸茫然之色,继而就跪倒在地。

    “靠不住的汉儿!”

    哈达被那些汉人阿哈的表现气的直跺脚,这些个阿哈莫看平时只是给披甲人为奴,战时帮着做着辅兵杂事,但人数还不少,足有三四百人。

    只要这些汉人阿哈不投降,明军就得分出人手去对付他们,那样哈达还能趁机组织部下反击。

    可汉人阿哈们实在太让哈达失望了。崖上还有几百被金军俘虏的明军,这些人都是些比较健壮的,因为金军需要他们来扛运战利品。

    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俘虏们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用人带头就开始相互咬断绳子然后和看管他们的辫子兵搏斗起来。

    哈达还算理智,知道他现在不跑是不可能的了。只是,他身边围着的十几个辫子兵却出卖了他的身份。

    许显纯从一名辫子兵手中抢过长弓,一箭射中一个哈达的左大腿,弩箭一下贯穿哈达的动脉,血涌不止。

    哈达吃痛不过,惨叫一声便扑倒在地,被随后冲过来的一个明军士兵随手一刀就断了脖子。

    哈达一死,那些慌成一团的辫子兵更是没了主意,只能四散而跑。

    一个明军中的朝鲜夫役兵因为手中的刀刃卷了,便拿了一名死去同伴的火铳,可他以前从来没放过铳,哪曾想瞎猫打中死老鼠,竟然随手一铳就轰到了个辫子兵,可怜那辫子兵跨下挂着的那根黑鸟瞬间就飞出体外,疼得他当场晕死过去。

    余下辫子兵也不乏悍勇的,在人数比他们多得多的明军面前不言退,不言降,只一个个红着眼睛、咆哮着要和明军同归于尽。

    奈何,对面的这帮明军都是死里逃生的亡命徒,占着出奇不意和兵力的优势,又岂会让他们翻盘。

    没用多久,最后一个辫子兵倒在了血泊之中。此时,东方的天空已是一片大白了。

    许显纯一边让人回去报讯,一边让人解救被俘明军,同时勒令那些投降的汉人阿哈们帮着收拾残局。

    防营那边,监军周铁心和总兵王宣等人一直在等着信。王宣他们已经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许显纯无法得手,他们就劝监军立即南渡。如果许显纯得手,萨尔浒这一片真的没有建奴大军,那他们则立即行动起来攻占只有少量辫子兵驻守的建奴关卡、堡寨。

    在和王宣的谈话中,周铁心告诉对方他已经派人去向北路马林部报讯了,请求马林能够率部从尚间崖退往三岔儿堡,再沿浑河东下与他们会合。

    王宣对此不看好,他虽然没有见过马林,但心知这种将门出身的一般心性很傲,所以马林宁可在尚间崖和建奴主力决战,也不可能和大败的杜松余部会合。

    周铁心也不好说什么,事实上他也不相信马林肯和他会师,并且能够击败建奴主力。

    所以,他只需那个叶赫部能够听魏公公的安排大胆东进。如此一来,他这个杜松的监军或许真能如魏公公两个月前秘信所言,在建州立那不世之功,从而平步青云,督抚有望。

    “做多大的官,取于你有多大的胆。”

    周铁心对于魏公公的这句金玉良言,是深信不疑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叶赫的同志

    战事正酣,前线将士却连棉衣也没有,公公特此感谢关内富商“geomatic”为前线捐献棉金百两,待大军凯旋,必奏皇爷保为内廷特许经营伙伴。

    ..........

    从来都是时势造英雄!

    监军周某再也不想过从前那种日子,他不愿再被妻子指着鼻子痛骂这辈子连给婆娘挣个“太君”的本事都没有。

    诚如魏公公在宽甸的牌桌上对他所言那番——“打仗如打牌,关键时候就得梭哈,要不然你怎么赢大钱?”

    梭了!

    是人都怕死,可公公那话怎讲的?

    噢,对,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如同一个怕鬼的人,在鬼没有出现前恐惧的要死,但当鬼真的出现了,难道还要真被鬼吓死吗?

    尔今局面,就是个险中搏富贵。

    周监军暗暗为自己鼓劲,他不能输给马祥德,那老小子在李如柏部当监军,万一表现的比自己还要出色,岂不是在公公心目中就盖过了自家一头?

    因此,不管许显纯能否得手,周铁心都不会南渡,他就要钉在这达力阿哈等着叶赫部!

    他不是要让建奴知道他分守辽海道的气节,也不是要朝廷知道他周铁心的傲骨,而是要魏公公知道他。

    如此,足矣!

    我懂者,公公矣;

    懂我者,公公也!

    不知为何,周铁心想到了杜松从沈阳启程出发时对送行者说的那句话——“杜松是个不识字的武夫,唯独不学读书人贪财怕死。”

    读书人一定就贪财怕死么?

    周铁心不这么看,他是贪财,但未必怕死。

    上天,虽经常负人,但偶尔也会体谅人。

    周铁心赌对了,吉林崖得手了!

    王宣、张大纪、刘遇节他们是惊喜若狂,事情简单太出乎人意料了,任谁也没有想到大胜之后的建奴竟然转瞬就走光了。

    眼面前的萨尔浒一带,竟然真成了那位公主亲孙所言的“真空”地带!

    “事有可为,事大有可为!”

    王宣激动不已,第一个冲出军帐带兵往吉林崖赶去。都司刘遇节、参将龚念遂等也急忙召集所部杀出防营。

    很快,在继夺取吉林崖后,杜松余部又收复了萨尔浒大营,斩杀了留守的178名建奴,抢回了一些尚未来得及被建奴带走的军械,马匹。

    杜松的尸体在林中被明军发现,只是已经没有了首级。经询问被俘明军方知,杜将军被建奴什么十三阿哥射杀之后,其首级就被割去带走了。

    周铁心现在没法夺回杜松首级,只得命人将杜松尸体暂时安葬在吉林崖下。

    吉林崖和萨尔浒的陆续收复使得明军原本因大败而丧失的军心士气恢复不少,但接下来怎么做,很多将领却还是没有主意。

    有说应当趁建奴主力集中对付北路马林部,自吉林崖出北从后方夹击建奴。有说应当立即东进和东南两路兵马合兵。有说按兵不动,扼守吉林崖,不使建奴回师。

    众说纷纭中,周铁心采纳了许显纯的意见,以一部兵马驻守吉林崖,一部驻守防营,其余人马择选敢战之士补充,编成若干支挺进队。

    每队多则百余人,少则数十人,皆冒建奴衣甲,于建奴后方控制区内行破坏之方针。即袭击建奴关卡、断其汛道,焚其据点,使建奴后方不稳。

    “我部兵马虽有数千,但尚不足以攻坚,唯待北路分出胜负。”

    许显纯密告周铁心,马林部必败无疑,所以他们不能闹出太大动静,那样反而会让建奴放弃对东进,转而来对付他们这些残兵。

    故而,明智的做法就是先小打小闹,等建奴主力从尚间崖东出之后,再合叶赫部强攻通往黑图阿拉的古勒城,出其不意在建奴主力与东路刘綎部厮杀之时从其后方出现,那样大局便可定了。

    许显纯又道:“若叶赫不愿与我军夹击建奴主力,监军大人亦可使他们去攻黑图阿拉。如此建奴失其根据,便如流寇一般,岂能在这山林密谷长存?”

    周铁心当即采纳,令保定总兵王宣率残兵并同解救明军三千余驻吉林崖,加强工事,以做坚守。

    又令都司刘遇节守达力阿哈防营,参将龚念遂与他同驻萨尔浒大营,其余人马俱归许显纯指挥编为建州挺进队,大肆袭击破坏萨尔浒方圆建奴据点。

    周铁心原意许显纯智勇双全,可与他在萨尔浒指挥全局,但许显纯却仍请带队于敌后破坏。

    周铁心劝不住,只得由许自为。

    两日后,王宣急报北路马林兵败,建奴主力已由尚间崖自扎尔喀关东进,并未察觉吉林崖已被明军攻占。

    马林兵败消息使得刚刚喘息过来的杜松余部又有些不稳,但周铁心却告诸将有叶赫兵马万余自浑河上游来助。又说沈阳经略大人已知北路皆败,故已调集沈阳留守兵马万余前来支援。

    “老奴已领军东进,此间并无建奴主力,我又有兵马来援,有何可惧!”

    为表自己与将士同进退,周铁心使人伐老林百年之木制成棺材一付,置于大营军帐之前,谓他监军若先跑,则任何人可杀之。死后或弃于荒地任由禽兽分食,或投入浑河喂养鱼虾。

    “但若本官战死,有活者念本官报国之心,可使本官容身于这棺木之中!”

    周铁心置棺之举大为震动将士,加之又有援军,且此地并无建奴主力,军心遂不复动摇。

    ..........

    通往扎尔喀关的一条小道上,两名八旗兵不住甩鞭抽打座骑。他二人如此着急,是因为要急着向扎尔喀关通报紧急军情——就在昨天,胆大妄为的叶赫部打着什么明建州警备师团的旗号袭击了尚间崖,牛录额真哈达、鄂尔沁以下将士两百余战死。现叶赫部已越过尚间崖,正向扎尔喀关进军。

    这两个八旗兵是尚间崖往扎尔喀关的驿马寨的汛兵,他们的驿寨受到了叶赫部的攻击,二人是死里逃生跑出来的,如果不能将这个消息传递回扎尔喀关,毫无防备的扎尔喀关一旦被叶赫部攻占,后果不堪设想。

    正急奔着,前方那名八旗兵突然瞳孔一缩,继而人头便从半空中掉落,死时极其安静,毫无声响,直到没了脑袋的身体从马上坠下,后面那八旗兵才怔了一下。可不等他勒马停住,几枚箭枝就向他射了过来,然后中箭落马。

    之后,两边的林中冲出几十个人影来,有两人走到那中箭落马未死的八旗兵面前,将他死死的按住。

    和部下们一样剔了建奴发式的许显纯走到缠绕在两棵大树间的铁丝边,直接用手拭去了铁丝上的血迹,之后将那颗滚落在边上的建奴首级踢到了一边。

    不远处,许的部下正在逼问那中箭的八旗兵。那八旗兵许是知道自己就是说了也是死,因此咬紧牙关不语。

    “嘴硬么?”

    许显纯走到那被抓的八旗兵面前,打量了他一眼,示意部下将这八旗兵的裤子脱掉,然后拿出匕首在这八旗兵的裆间拍了拍。

    冰凉的寒意和眼前这些假冒八旗兵的明军脸上的表情,让这八旗兵面色为之一紧。

    他恐惧了。

    因为,他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

    他不怕死,可那东西被匕首贴着的感觉却比死还要可怕。

    他招了。

    “叶赫部总算没有让公公失望。”

    许显纯直腰站了起来,对于一吓就招的人,他没有兴趣施以什么酷刑。并且,对于这种人,他反而还是很喜欢的。

    “给他止血,带上他。”

    许显纯是个讲道义的人,他可以对敌人残酷无情,但如果对方让他满意,他就会手下留情。

    “走,我们去迎接叶赫的同志!”

    许显纯翻身上了部下牵过来的座骑,从奴尔哈赤起兵造反那刻起,事情就完全在魏公公的掌握之中,怕是那诸葛孔明复生也不及公公一二。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卷土重来的明军

    白龙山会师,是平奴战事的转折之处。此次会师,极大的壮大了平叛部队的力量,鼓舞了全军将士对反击以奴尔哈赤为首的建州反动分裂贵族集团的决心,更对推动全线大反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节选自辽国公、蓟辽总督、原分守辽海东宁道周铁心晚年回忆录《过河,过河》。

    ...........

    三月初六日,以叶赫部为主,马林部残兵为辅的大明皇帝亲军建州警备师团与杜松余部胜利会师于尚间崖以东白龙山。

    根据魏公公战前指示精神,在杜松部监军周铁心的主持下,建州警备师团与明军暂时合并,统一部署,取会师地于黑图阿拉西北,称西北方面军。

    为明确双方指挥体系,保证部队战斗力,许显纯提议于西北方面军建立临时的统一指挥体系,即前线委员会,又称总前委。

    此提议得到了叶赫部贝勒金台吉的热情拥护,并提议由监军周铁心出任总前委,其为副前委,布扬古、王宣、张大纪、许显纯、龚念遂为委员。

    经整顿,西北方面军辖步骑一万五千余,其中叶赫部骑兵5800余,马林残部3200余,杜松残部5600余。

    统编为三旅团,分别为布扬古第一旅团、王宣第二旅团、许显纯第三旅团。

    为尽快消灭建州反动反动派,会师当日,即由布扬古率第一旅团攻打扎尔喀关,以求打通去往黑阿图拉方向通道。

    只有少许建奴据守的扎尔喀关完全无法抵挡充满复仇怒火的第一旅团进攻,仅仅半个时辰此关便告失守。守将金镶蓝旗甲喇章京马察泰颜战死,佐领乌喇以下官兵290余被杀。至此,西北方面军打开了通往黑图阿拉的第一道关卡。

    随后,第一旅团于扎尔喀关发现大小火炮四十余门,经询问被俘建奴得知,这些火炮都是投降建奴的原抚顺守将李永芳特意从萨尔浒原明军大营拉运至此。

    据说李永芳已向奴哈赤建议由佟养性为大金组建一支炮队,这样日后攻打如沈阳、辽阳这些明军重镇时可事半功倍,有效降低八旗伤亡。

    奴尔哈赤采纳了李永芳的建议,只是因为八旗主力要东进对付刘綎部,李永芳和佟养性来不及派出人手将这些大炮运往黑图阿拉。

    得知布扬古在扎尔喀关缴获了大量火炮后,许显纯立即请辎重参将龚念遂从各部将那些被打乱了的炮手组织起来,随后调用大批驼马将这些火炮从扎尔喀关运出,随军参加攻击对通往黑图阿拉的最后一座建奴重镇古勒寨的攻击。

    因为明军之前派出的大量挺进队对萨尔浒地区的建奴关卡汛道的破袭,直到明军兵临城下,驻守古勒寨的额亦都之子阿达海方知已经被汗王大败的明军竟然卷土重来了。

    手头只有6个牛录千余八旗兵的阿达海没有被明军吓的弃寨而逃,而是决心坚守。

    但自知仅凭这点人马很难挡住明军破城,所以他立即派人快马向正率主力东进的汗王报讯,请求增援。哪怕汗王派来一个旗,甚至半个旗的兵马,阿达海都有信心能将明军挡在墙外。

    战斗很快打响。

    明军的炮队在城外向古勒寨的寨墙进行了试探性的炮击,在得出准确的距离后,炮手们调整了炮位,之后密集的炮声便开始传出。

    爆炸产生的碎砖灰尘顿时弥漫整个城头,将城墙上炸得凹凸不平,豁开的口子就跟人脸上的麻子一样多。

    没等寨子里的八旗兵回过神来,又听对面明军炮阵震耳的怒吼声响起,明军的炮阵上空再次腾起白烟,呼啸而来的炮弹让城上的八旗兵下意识的就缩紧了身子躲在城墙之后。

    明军火炮使用的大多是实心铁弹,这种炮弹对人的杀伤不及虎蹲炮等近距离打出的散子霰弹,但在攻城战中,实心弹对敌人城墙的破坏比散子要强大十数倍。

    虽然有数弹打空落在了寨墙后方,但大多数铁弹仍是狠狠砸在城墙上,本就因为三十多年前明军的焚毁而破败的古勒寨墙顿时就塌了大片下来,无数块城砖和条石在灰尘包裹中掉落城下。不少辫子兵不是死于明军的炮弹,而是被溅起的飞砖击伤打死。

    被留下驻守的兵马自然不可能是各旗的精锐,其中有一些甚至都没有参与过在萨尔浒和尚间崖的两场大战,陡的遭遇明军如此打击,辫子兵们的胆气自然要被吓的消散许多。

    阿达海见状,立即下令城墙上的人赶紧下到墙后,他知道明军在炮击的时候不可能派兵登城,那样他们的炮弹会把自己人给砸死。

    明军果然没有在这个时候派兵登城,许显纯倒是想这样做,可考虑到西北方面军毕竟是由叶赫部和大败的两部明军组成,并非皇军主力,没有经受过步炮协同战术的训练,也没有经历过大战,强驱他们炮击的时候登城,恐怕会弄巧成拙。

    不过,炮击显然让西北方面军将士的士气大涨,尤其是见到城上的辫子兵都不敢探头,官兵们对夺城的信心更增。

    布扬古也是兴奋,只要拿下这座古勒寨,他叶赫部就离最终的复仇只差临门一脚了!

    “放!”

    杜松部出征前得到了大量火药,这些火药落在金军手中又归到明军这里,许显纯自然不会节俭。

    他要古勒寨墙上见不到一个活人,他要彻底打跨建奴守城的胆量,他甚至想不损一兵一卒就能登上古勒寨的墙头。

    也都是憋足了劲的炮手更是肆意的向着古勒寨倾泄大炮的怒火,只打得整个古勒寨上方跟下大雾似的,啥都看不清。

    根本没有火炮还击的阿达海现在只能咬紧牙关躲在墙底下,祈盼明军的炮子早点打完。

    明军的炮击持续有一柱香后方才停了下来,阿达海心下一紧,意识到明军要攻城了,马上下令部下们赶紧上墙阻止明军登城。

    虽说寨墙叫明军炸的裂开,有很多地方都塌了,但古勒寨墙是当年的建州女真王城,修的不可谓不坚固,李成梁的人放火烧了几天都没有将城墙烧毁,哪能叫明军的火炮炸上一会就完全坍塌了呢!

    汉人的火炮是厉害,但火炮可不能帮助他们拿下古勒寨。汗王带领的大军是三天前经古勒寨东进的,所以只要他阿达海能够死守五六天,援军一定会赶到。

    城墙下,明军动了。

    几百名披着双甲的明军在盾牌的遮挡下扛着上百架云梯缓缓的朝寨墙攻来,在这些明军的后方是一队队手持火铳的明军,他们不时在军官的命令下对着寨墙放铳,显是企图以此来掩护前面的明军接近城墙。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6982/ 第一时间欣赏司礼监最新章节! 作者:傲骨铁心所写的《司礼监》为转载作品,司礼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司礼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司礼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司礼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司礼监介绍:
莫欺少年穷,我叔魏忠贤。——傲骨出品,必属精品。绝对完本,人品保障。司礼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司礼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司礼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