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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劫然一身     藏剑江南txt下载     藏剑江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纪念这种东西

    一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白舒苦不堪言,精神几度陷入崩溃,又几度凭着惊人的毅力撑了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到了这个时候,白舒已经不再去想恢复修为之类的事情,只是单纯的想重新变回一个正常人,吃的下去东西,睡得着觉。

    如果陆静修重新出现在白舒身边的话,白舒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跪地求饶,求陆静修帮自己结束这痛不欲生的生活。可陆静修这次离开可不止三五日,仿佛将要一去不返。

    如果是正常人,这么多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恐怕早就死了,可偏偏白舒没有死,而是在身体差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基本保持不变了。

    如果说陆静修还在忘月水榭之中,白舒这样咬牙坚持,至少还可以做给陆静修看。可现如今陆静修不在水榭之中,白舒不管受了多大的苦痛,就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清楚了。

    这日清晨,白舒刚要出门,就被侍女唤门,请进来之后,那侍女递给了白舒一个小盒子,解释道:“先生今早路过水榭门口,吩咐我把这个盒子给你。”

    白舒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心里却清楚这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不是单纯的药丸,而是另外一种痛苦。

    “你家先生没有进门么?”

    “没有,又急匆匆的去了。”

    “也没讲归期?”

    “是了,我家先生向来不言去留!”

    直到那侍女离开,白舒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坐在桌前,望着那个见过两次之多的小盒子发着呆,却缺乏打开它的勇气。

    在此之前白舒除了对分离满怀恐惧,还从来没有这样怕过什么东西。天知道这最后一颗青色的药丸,会夺走白舒的什么东西。

    可跟着陆静修也是白舒自己选的路,陆静修第一天早上就问过白舒,想清楚了没有,日后若是后悔可不行。

    白舒言出必行,也从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于是白舒轻叹一声,叹自己命运多舛,也叹世事无常。

    他打开了小盒子,吃下了最后一颗青色的药丸,却只是茫然的坐在了凳子之上,连动也懒得动一下。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白舒日常的状态就是枯坐发呆,默默承受着身体上和心理上极大的痛苦,现在就连白舒都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失去什么东西了。

    很快白舒又有了答案。

    第一天白舒发现自己失去了嗅觉,荷花的香气,夏风的撩人,都在一刹那间失去了味道。

    实际上这么长时间以来,忘月水榭中的花香是白舒为数不多的依赖,而到了现在这般光景,白舒甚至连花香都嗅不到了,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美好的东西,也随之幻灭。

    第二天白舒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却连一点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在这种时候,只想喊出一声董色或者是凌问儿的名字,却都不可以做到。

    第三天白舒失去了听觉,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风声水声,鸟啼花语,都和白舒没了关系。

    第四天白舒失去了光明,就在黑夜和白昼还没有彻底交替之前,白舒就已经失去了视物的能力,白舒不知道时间几许,可白舒心里清楚,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此漫长和纯粹的黑夜。

    如果说之前白舒在忘月水榭,他至少还可以吟风赏月,醉花戏水,那到了现在,白舒彻底失去了生活之中任何美好的东西,甚至是极为寻常的东西。

    白舒饥不能餐,夜不成眠,嗅无所品,听之寂然,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现在的白舒,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他唯一剩下的就只剩下一颗逐渐冰冷而不愿安分的心了。

    一连很多天白舒都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他不想走出门去,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现在这个废物的样子,白舒情愿自己已经死了。

    在这段时间之内,白舒黑夜不知星辰与明月,白昼不知冷暖与晴阴,他除了知道自己变成了废人以外,他什么都不知道。

    曾经那些活跃在白舒脑海中热烈的幻想和憧憬,都在幻化成泡影之后,又一遍一遍的以破碎的样子漂浮在白舒的脑海之中,给白舒造成一次又一次痛彻心扉的伤害。

    白舒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直到很久之后,白舒微微活动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抬不起胳膊,也坐不起身,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都不再受到自己的控制。

    白舒终于失去了自己的行动能力,即将干巴巴的腐朽在这一方木塌之上,最终被世人所遗忘。

    也许有些人不会忘记我吧,白舒最后这样想着。因为他就算死了,也不会忘记曾经那些给予过自己温暖的人。

    白舒他历来就是这样简单。

    直到最后,白舒逐渐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他呼吸愈发的困难,脑海中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陷入了死一般的混沌。

    在最后那一刹那,白舒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想来白舒这短暂的一生,和世上最优秀的女子相依为命多年,又和魔宗小公主谈了一场金风玉露一见如故的恋爱,还有着世上最善良比亲姐姐还要亲的仙子师姐,更有叶桃凌这样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莫逆之交。

    白舒这一辈子都泡在了脂粉堆里,更不要提太虚和剑宗都曾经在白舒面前唾手可得,他得到的这些东西,已经足够称得上是不枉此生了。

    可人总是贪心的,白舒他想要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另外一边,经过了一个多月漫长跋涉的叶桃凌,终于回到了最东边的碧落山,见到了她最喜欢的东海。

    可不知道是为什么,重新和东海相见,并没有让叶桃凌感觉到一如既往的欢喜,只让她感觉到了深深的遗憾。

    因为叶桃凌在腾霄广场,和白舒并肩而坐,一起看过大海,所以她知道和别人一起看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所以叶桃凌才因此感觉到了深深的遗憾。

    如故崖上,叶桃凌只身一人站在风口,青丝被海风卷起,红衣之上沾满了寒意。

    她遥望着苍茫东海,却不知道为什么,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只在大海之中看到了那一晚白舒和自己在月下小舟之中轻轻相拥的场景。

    东海便因为叶桃凌的思念,而容颜骤改。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写字用的纸张,被叶桃凌裁剪过,只留下不多的空白。

    纸张中间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工工整整的叶桃凌三字和歪歪扭扭的白舒两个字,这是二人第一次写对方的名字的时候,被叶桃凌收起来当做纪念的一幅字。

    叶桃凌还记得白舒当时说过的一句话:只有分离才需要纪念,时常在一起的话,就不需要纪念这种东西!

    叶桃凌把这张薄薄的纸拿起来覆盖在了眼前,透过这幅字再去看那东海,朦朦胧胧的视线之中,白舒和叶桃凌的名字都随着海浪的起伏而变得柔软了起来。

    时隔不过一年,叶桃凌再次站到如故崖上,紧挨着自己的崖棺,却是忽然不想躺在里面,孤独的安眠,听上一千年的海浪了。

    叶桃凌回剑宗的第一天,在如故崖上整整站了一个下午。等到晚上的时候,叶桃凌才用柳枝折了一把木剑,登山路上了剑冢,把那柄柳枝折成的剑,放在了李安忆生前用过的那柄剑的剑冢之前。

    柳和留谐音,本是代表不舍,只在分别时才会提及,但时间长了,柳字的含义也被引申成了思念的寄托。

    历来剑宗之中,朋友之间的送别,都少不了柳枝折成的木剑。在李安忆之前,叶桃凌还从来没有给谁折过这柄木剑。

    如果不是因为白舒的话,叶桃凌也根本不可能做这件事情,可现在白舒教会了叶桃凌如何去爱,如何去表达感情,叶桃凌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这里,做到了这里。

    只不过剑宗之中的弟子不清楚叶桃凌也跟李安忆有着一分同门之情。众人只知道李安忆死于杀字符,是死在太虚观的道法天才白舒手里。

    众人还知道,是叶桃凌在余秋寒手下保住了白舒的小命。

    仿佛自从叶桃凌和白舒相见之后,那位红衣桃主的心就不在属于东洛剑宗,而只属于一个外人了。

    所以叶桃凌在回到剑宗的时候,众人发现她脑后的发簪不知了去向,而且腰间还挂着一把名叫星陨的剑的时候,很多人生平第一次的不是那般喜欢叶桃凌了。

    可只要叶桃凌为李安忆的事情解释一句,众人又会奋不顾身回到叶桃凌的身边,继续把她宠上天去。

    可惜叶桃凌没有,她没有解释任何一句,众人不知道叶桃凌夜访剑冢,更不知道白舒修为尽毁的事情是真的。

    所以很多人都悲哀的以为,叶桃凌因为白舒的原因,根本就不在乎李安忆的死活。尤其是众人再想起之前叶桃凌和白舒的种种传闻,不管是谁,只要真正的坠入了爱河,就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就算她是叶桃凌也不例外。

    东洛剑宗十年以来,叶桃凌高高在上不可攀触的地位,第一次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可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毫不动摇地喜欢着叶桃凌。

    自己守护了十年的梦想,怎么可能因为一些传言,就变得支离破碎了呢!

    叶桃凌只用了一天时间整理情绪,第二天开始,叶桃凌就闭起了关来。等下一次叶桃凌重新出现在如故崖上的时候,说不定她就已经是天启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乌渠

    不知道是过了有多久,白舒在一片混沌和虚无中醒来,他最先感受到的,就是带着湿润和冰凉气息的寒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昨天还是盛夏。

    白舒猛然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船舱之内,身前是一方小桌子,桌子对面坐着显得苍老了很多,穿一身破破烂烂道袍的陆静修。就连白舒自己,也穿上了一身破旧道袍,甚至上面还破着窟窿。

    白舒身旁是一块青色门帘,他挑帘向船舱外面看过去,只看到灰沉沉暮霭蔼的天空,青澹澹宛若油画一般的江面,还有冷列如刀的寒雨。

    白舒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放下了门帘,抱紧了手臂有些茫然无措的望着陆静修那昏昏欲睡,古井无波的苍老容颜。

    之前那些温暖和苦痛,仿佛只不过是白舒曾经做过的一场深沉而又复杂的梦,现在这一刻的寒意凄凄,才是唯一真实的东西。

    又或者说曾经的一切才是真实的,唯有现在这青灰色的色调的世界,才是一个人脑海里所幻想出来的全部虚妄。

    白舒心里有一千个疑问,从他跟随陆静修开始,他的生活就变得迷幻而不真切起来。

    白舒刚要发问,另外一边门帘一掀,就走进来一个穿着蓑衣的老船夫。那老船夫摘下蓑帽,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又抹了一把胡子上的水花,才走到里面来拿起自己的酒壶,喝了一口酒。

    他抬眼看到白舒,忍不住称赞道:“一看这孩子眉眼我就知道,是个剔透的人儿,可算是睡醒了。”

    老船夫边喝酒边望着白舒的眸子,好似在夏日干净的夜晚,抬头仰望星辰一般。

    陆静修谦虚道:“我这孙儿虽然命苦了些,又不够机灵,但长得确实是不赖,有一双讨女子欢喜的眼眸。”

    老船夫闻听此言,叹了声气道:“不是我说你啊老哥哥,你真应该听我一句劝,那乌渠哪里是什么讲究地方,三教九流什么坏人都有,当真是附近十里八乡一等一的混乱地方。”

    那老船夫皱眉道:“而且进出乌渠只能通过水路,那地方一入了冬,船家尽散,就算是与世隔绝,您就算想离开也是难了。”

    老船夫沉默片刻,又看了白舒一眼,可惜道:“这么俊的小子,可莫要在乌渠出什么事情喽。”

    陆静修笑笑,眯着眼睛道:“您可尽管放心,老道走南闯北多年,现如今带着孙儿找个荒僻地方讨口饭吃,碍不得别人,又怎么会有麻烦上身。”

    那老船夫一脸的不认同,说道:“乌渠中哪里有什么信人,我看你不是去讨饭去了,纯粹是去找罪受。”

    老船夫好言相劝,却没有让陆静修生出丝毫退却之心,当下他也不愿意多费口舌,干脆又走出了船舱,也好过看着陆静修那张好死不死的老脸。

    白舒心里憋着一肚子的话,等老船夫走了出去,他才问陆静修道:“咱们现在是在哪里,这时节萧索清冷,又是什么日子?”

    陆静修耐心为白舒解释道:“咱们现在是在不属于四国中任何一国的一个地方,常人没听说过,也寻不到这里。”

    陆静修微微一顿,感叹道:“现如今已经深秋,离着你上次昏睡过去、已经过了一年多的光景。”

    “什么!”白舒心里一惊,差点儿跳了起来,倘若一年多的时间已经过去,自己岂不是早就误了和董色约定的日子,罗诗兰等人找不到自己,还不知道要如何着急呢。

    白舒语气渐冷道:“我要回去,现在就回去。”

    陆静修轻哼一身道:“你既然选择了跟着我,就已经走不了回头路了,我现在带你来这个地方,自然是要你在人情世故中好好历练历练,你就踏踏实实的跟着我吧。”

    白舒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就要走出船舱去,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弃舟游泳过去的打算。

    陆静修一句话却拦住了白舒,他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没我,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只有我能带你来这地方,也只有我能送你回去。”

    白舒犹豫了片刻,还是满心挫败的坐了回去,一直以来白舒都沉浸在运筹帷幄的快感当中,可当他遇到陆静修之后,才知道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的每一步算计,都已经被陆静修看在了眼里。

    于是白舒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儿的蜷缩着身子取暖,身上没有了护体的灵气,白舒惧怕寒冷就像是一个阴柔的女子。

    陆静修则好奇的问白舒道:“你就不关心你的修为能不能恢复么?居然一次都没有问过我。”

    白舒想到自己曾经被人唤作道法天才时的场景,心中一阵惆怅,又无可奈何道:“修为高低也没什么意义,人活一世,饿了能吃下饭,困了能睡得着觉,耳听清风,目视明月,能有个自由活动的身子,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这一番话白舒有感而发,全部都是他的真情实感,一个人在失去了这些东西之后又重新一一将之掌握,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足以抵的上世上任何金玉梦愿。

    以前白舒总是贪心,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知足两个字,笔划几何,要怎生书写。

    陆静修笑笑道:“倒也是了,知足常乐,你与其长期陷入自己给自己营造的苦痛漩涡之中,还不如好好跟着我在红尘之中历练几年。”

    陆静修看着白舒,如同看到一块即将被雕琢完成的玉石,他感叹道:“到时候你能有多大的成就,就全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白舒把头低下去,埋在了膝盖中间,他已经不想自己有多大的造化了,他只是单纯的思念董色和罗诗兰,思念自己的干女儿小纸鸢。

    也不知道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叶桃凌天启没有,鼎城还在不在,她是否还好好的活着!

    白舒才刚刚摆脱了之前的困境,又在小小的船舱之中重新陷入了另一个折磨人的困境。

    像白舒这样想法如此之多的人,生活中只要有一点点的不如意,就都会牵肠挂肚的折磨着他,叫他永远也无法释怀和解脱。

    乌渠是柔软又清冷的乡镇之中,一处阑珊之地。岸边如同墨色勾勒出来,明艳而不真切的水草,一直疯长到了水波深处。

    岸边有着稀疏的树木,遮掩着白舒窥探乌渠的视线,却在青灰色天幕之下,缓缓晕开了白舒对于未知的恐惧。

    树上寒鸦啼叫,远处的天边飘着若有若无黑色的水渍,在云雾深处荡漾开来,酝酿着某天清晨或者傍晚,火红到足以焚烧掉人们所有哀愁的霞彩。

    这青色色调,带给白舒无尽的憧憬和幻想,船只离岸,白舒和陆静修被冷雨敲打着,却都没法撑上一把纸伞,只能瑟瑟缩缩的抱着肩膀,垂头丧气的往乌渠深处走去。

    不管是泥泞还是石板长街,水坑还是陶瓷倒影,乌渠在这个清清冷冷的雨天都显得那样美丽。

    不是塞北不是江南,不是水乡也不是海镇,这种地方应该只存在于少年憧憬过的朦朦胧胧的梦里,而白舒正是那个身临其境走进去的少年。

    来之安之,白舒那颗躁动不安的心逐渐沉了下来,被乌渠水边那墨色勾勒出来的水草轻轻拥在了怀里。

    来乌渠的第一天,陆静修和白舒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不仅可怜而且还狼狈。不管是遇到当地什么样的村民,要么就是被人极为嫌弃的赶走,要么就是听别人讲一通乡下俚语,一句话都听不明白。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白舒身上的衣服也彻底被淋了个湿透,二人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过夜的住所。

    “喂。”白舒不耐烦的喊了陆静修一声,在陆静修回过头来注视着白舒的时候,他才不咸不淡的说道:“要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咱们就趁早回去吧,我看你这一把老骨头也禁不住这秋雨寒夜的折腾。”

    白舒这样说着,自己反而先打了个哆嗦。

    陆静修见状笑道:“怕个什么,最多是晚一点,但肯定会找到的,再去前面看看。”

    陆静修说着就往前面走去,白舒也不多抱怨,老老实实的跟在了陆静修身后。

    不多时两人到了一处古香古色的楼居,这地方灯火璀璨,里里外外倒是灯火阑珊说不出的别致。最重要的是,这处楼居地方足够大,说不好能找到一间空屋子,给陆静修和白舒凑合上一晚。

    白舒和陆静修到的时候,白舒能听到院子深处若有若无的女子争吵声,其中一个女子声音格外的悦耳和动听,简直比梦里的仙语还要好听。

    白舒没有上前搭话,只颇有些期望的望着陆静修和楼里的人交谈。可很快白舒就陷入了失望之中,因为里面的人很不客气的哄赶陆静修道:“臭算金点的,没钱还想住店还想看我们姑娘,做梦吧!”

    江湖中人习惯把算卦的人称之为算金点的,白舒很久没有听到过这种江湖切口了,下意识的给自己辩解道:“我们是道士。”

    里面那人不屑道:“道士就不是骗子了么,赶紧给我滚。”

    白舒心头火起,冲上前去指着那人鼻子呵骂道:“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抽你!”

    白舒自己就是道士,也真心喜欢太虚观的一切,他自然不能容忍有人诋毁自己的师门道传。

    可还不等白舒发完火,他的鼻子上就挨了一记重拳,紧跟着白舒就感觉自己鼻子里面火辣辣的,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白舒伸手过去摸了一手的鲜血,他正准备在自己修为尽失之际,抡起胳膊和那人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陆静修就已经锁着白舒的脖子把白舒往后面拖了。

    陆静修一边拖着白舒离开,一边舔着老脸说道:“不好意思,家里孩子不懂事儿,我们这就滚了,这就滚了。”

    陆静修都如此低声下气,白舒心里的火气也就此散了个干净。在离开这地方的时候,里面的争吵声忽然剧烈了起来,紧跟着就传来了女子的哭声。

    白舒抬眸望去,只见二楼一扇纸窗后,有一个女子掩面哭泣的烛火光影,那一刻所有的灯火都因为她窈窕的身影而黯然失色,白舒怔怔的注视着那窗子,直到把自己的眼波融化在了那道身影之中。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天作之合

    一直到白舒和陆静修脱离了密集的灯火,踩着碎石子路走向幽暗荒僻的远处,白舒才终于从刚才那种莫名的情绪之中回过神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再往前走是一处避风的山坳,冷雨的势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乌漆漆的层云压了下来,冷风的寒意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驱使着白舒赶紧往山坳里面走去。

    这是一个大型的采石场,满山的碎石,几盏昏黄的灯火,一堆青壮年的汉子,围着火堆边的汤锅,或站或蹲,或起或坐的捧着饭碗吃饭。

    石场中人尽数都穿青黑,和湿漉漉的石子,黑漆漆的山坳宛若一色。唯独白舒和陆静修二人的灰色道袍有些发白,好像是一片黑棋之中,仓皇落进来的两枚白子。

    坐中有一大汉三两口吃掉了碗里的东西,站起身来说了一句白舒和陆静修都听不懂的地方话。

    见二人迷惑不解,那大汉又用生硬的语气说道:“住店的话你们应该往回走,我们砂场不跟外人做生意。”

    陆静修急忙摆手道:“我们爷孙二人想找个地方借宿一晚……”

    陆静修的客到话还没说完,那大汉就阴沉着脸道:“继续往前面走,有一处坟圈子,里面有空棺材给你们住。”

    这话一说完,饶是陆静修养气功夫极好,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刚要上前和那人理论,却被白舒拦了下来。

    这一次倒换成了白舒拖着陆静修往回走了。天知道陆静修什么修为,在人世还有多少年活头,年龄越长的人,就越在乎生死之事。那大汉让陆静修进棺材住,无异于咒陆静修死,也怪不得陆静修生气,这种事情,就算是他也不能免俗。

    白舒拖着冰冷疲惫的身躯正要离开的时候,火堆边忽然站起了一个中年人,对着白舒招了招手道:“芽儿过来烤火吧,天气冷,再去找也找不到住处。”

    芽儿是说小小子,豆儿是说小丫头,白舒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他安抚了陆静修几句,便走上了前去,陆静修自然也沾了白舒的光,一道走近了火堆。

    那中年人倒是一脸和善,和白舒解释道:“山子他以前被外来人骗过,说话冲了点儿,你们两个别在意。”

    白舒无所谓道:“防人之心,自是强一点好,不过我们爷孙二人孤困,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中年人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姓齐行三,在乌渠做了很多年矿石买卖,你们今天在我这里住一晚,明天天一亮就赶紧离开这里吧。”

    白舒也不认生,对齐老三说道:“三叔,我和我爷爷是过来讨生计的,自然想要多住一段日子,总不好今天刚到,明天就回去了吧。”

    齐老三面色古怪的再次打量了白舒和陆静修一番,砸砸嘴道:“来乌渠讨个啥子生计,外乡人可吃不开哩。”

    陆静修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胡子,高深莫测道:“老道三年前观星,得见有一福星陨落,我一路探寻了三年光景,终于找到了乌渠这个地方,这次说什么老道也不想错过,而且说不好,这也是你们乌渠的一桩机缘。”

    齐老三自是不信,以为陆静修满口胡言乱语,也是招摇撞骗之流,心中不屑更甚,便不再理陆静修,转而对白舒道:“小芽儿明天若是没什么事情,可以在矿里矿外转上一转,看看有什么担当的起的活计,我倒是能作主让你干起。”

    齐老三微微一顿道:“莫说工钱几何,倒叫你吃饱睡好,总不至于误了长身体。”

    齐老三说罢略带鄙视的看了陆静修一眼,然后走到汤锅前,盛了一晚肉汤给白舒递了过来。

    这砂场之中多是力气活,是以汤中肉食倒真是不少,最重要的是,一碗肉汤下去,白舒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那种被冰水浸泡了一天的寒意,也随之被驱散的干干净净。

    陆静修没有肉汤喝,只能不情不愿的啃着干饼子望着白舒。白舒却在心里暗暗嘀咕,这陆静修实在是一人千面,白舒根本不知道那一刻的陆静修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又或者说,陆静修这个人本来就是千变万化。

    和陆静修这种人相处,白舒永远也揣测不出他下一步的行为,或者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这才是白舒跟在陆静修身边,最大程度上的对于未知的恐惧。

    夜色深了一些,刚刚歇了片刻的秋雨又稀稀疏疏的落了起来。白舒坐在火堆边,用手托着下巴,惆怅的望着远处的山林。

    起伏的山脉遮蔽住了小半的天空,在泛着蓝灰的天边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浓郁的黑暗深处又在白舒的凝注下缓缓泛起涟漪,如同夜色之中一朵朵盛开的黑莲。

    山中一片寂静,时不时传来一声犬吠,都听的格外清晰。

    不知道是为什么,白舒望着远处的山脉和天空,忽然极为憧憬大山之后的世界,想攀到那最高的高点,看一看乌渠的日出和晚霞。

    那一定是万象炫目,心驰神往。

    似乎是从来没看过雨天的天空和山脉,最后白舒是被那个叫山子的大汉给拉进屋子里面的。

    砂场的屋子大部分都在矿洞之中,阴暗潮湿,却因为人们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篝火热烈的燃烧而显得格外的温暖。

    白舒和陆静修只在角落之**享一张散发着霉味儿的小床,两个人靠坐在一起,裹着一张薄毯取暖,准备随时用这种方式进入梦乡。

    白舒的睡眠一如既往的差,尤其是在这散发着令人作呕气味且充满鼾声的矿洞之中。

    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过去,只有陆静修还微眯着眼睛,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小口小口的饮着酒。

    白舒低声问陆静修道:“这乌渠真有什么福星么?”

    陆静修嘲笑白舒道:“这话你不会都信了吧,自然是骗他们的。”

    白舒顿时有些生气,因为他觉得陆静修这种人一定不会说谎,而且不管他说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可能是真的。

    陆静修喝了口酒对白舒道:“怎么,生气了?你有没有发现你小子的性格越来越像是普通人了,总好过之前那变态的性子。”

    白舒一愣,才发现自己从这次醒过来之后,已经有了两次不应该有的情绪。第一次是抡胳膊挽袖子要和别人打架,第二次就是刚刚莫名其妙生陆静修的气。

    “你才是变态,老变态!”白舒气鼓鼓的骂道。

    陆静修则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好在他的笑声盖不过其他人的鼾声,否则又是一桩麻烦。

    白舒不是没有普通人所拥有的那些情绪,只不过白舒习惯性的将这些情绪克制和隐藏了起来。所以在乌渠这种地方,白舒没有一丝一毫的顾虑,反而更愿意在别人面前展现出一个真实的自己。

    白舒心里的秘密太多,背负的太多,也在旁人面前演戏演的太久了,所以这一刻尽管白舒的处境算不上是好,他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连修行都不用修行了,哪里还有什么压力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压力呢?

    很快白舒就在一片嘈杂声中沉沉的睡了过去,梦乡的酣甜击溃了白舒所有的顾虑和负担,上一次进入梦乡,仿佛还是遥远而不真切的前世。

    一夜无话,第二天乌渠虽然没有继续下雨,但天色还是阴沉沉的。整个天地就仿佛陷入了青色的漩涡之中,永远也无法脱离这样惆怅而又凄美的色调。

    白舒睡醒的时候已经过了清早,才走进砂场,就看到陆静修在砂场里面靠近大门的地方支起了桌椅,摆起了卦摊。

    只不过这个时候砂场内的工人都在忙着,还没有人去搭理陆静修。白舒甚至怀疑等一下那些汉子忙完了,会不会拎着陆静修的脖子,把他像扔小鸡子一样给扔出门去。

    白舒脑海中下意识的浮现了这般情景,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陆静修本来在闭目养神,却突然好似有所察觉,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向白舒看了过来。

    白舒顿时有一种说人坏话被识破的恐惧感,连忙收拢了笑意,慢悠悠的走到了陆静修的身边。

    一到近处白舒才发现,陆静修面前的桌子上算命的家伙一应俱全,从龟甲到铜钱,再从卦签到蓍草,倒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陆静修见白舒一边打量着自己的算卦工具,一边在微微点头,便问道:“怎么,小子,你也会问卜不成?”

    白舒肚子里那点儿东西在别人面前或许还值得称道一番,但在陆静修这里,还真的是不值一提。

    可白舒还是故作神秘道:“这方面嘛,我也只是略知一二。”

    白舒知道越是这样谦虚,就越能让别人摸不清自己的深浅,越不会被人小瞧。

    谁想到陆静修立刻不屑道:“你就吹吧小子,回头让你做几单生意,你肯定就露馅儿了。”

    白舒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别过头去道:“我又不是算命先生,我接哪门子生意。”

    白舒一句话说完还不算完,紧接着又道:“而且你给我和董色看的手相也不准。”

    说起这件事情来白舒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心一横就指着陆静修的鼻子骂道:“我去你(妈)的手相不合,我和董色天作之合,谁都别想拆散我们!”

第三百一十九章 解签

    陆静修这么一把年纪,被白舒这个小辈指着鼻子骂了一番,老脸一红,一下子站起了身来,摩拳擦掌道:“臭小子没大没小的,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白舒也彻底忘了陆静修是什么人物,却没有忘记打架斗殴,最重要的是先发制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于是白舒一弯腰,一头对着陆静修的肚子就撞了过去。陆静修躲闪不及,被白舒一头撞实,顿时痛的弯下了腰,与此同时陆静修也一巴掌拍在了白舒的脑袋上,给白舒扇的七荤八素的。

    这一刻陆静修仿佛不是什么力克天启的岐方仙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道士,连几分最为寻常的拳脚功夫都没有。

    白舒也忘了陆静修的身份,心里没有丝毫惧意,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把陆静修的胡子给扯下来。

    当下两人毫无形象的厮打了起来,白舒扯陆静修的胡子,甚至是张嘴咬陆静修的手。陆静修则丝毫不留情面的扇了白舒两巴掌,甚至到了最后,陆静修胡子被扯下来一缕,他恼羞成怒的对着白舒吐起了口水,像是最为下三滥的地痞无赖。

    两个人打着打着,忽然看到了对方的狼狈模样,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哈哈大笑了起来。

    白舒之前心里所积累的那些负面情绪,也终于在这一瞬间全部释放了开来,尽数化做了此刻的笑声。

    白舒脸上有红红的巴掌印,陆静修胡子被扯下一小片,两个人皆是狼狈不堪,气喘吁吁,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似乎是笑够了,陆静修神色逐渐回归于平静,他忽然对白舒道:“臭小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说的是真的呢?”

    “你说什么了?”白舒还没有从刚才的胡闹和欢笑之中回过神来。

    陆静修寒目如霜,没有回答白舒的问题,而白舒也忽然意识到了,刚才自己和陆静修,是因为董色的原因而打起来的。

    这时候白舒再想到陆静修那一句“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说的是真的呢”,一下子变得不寒而栗起来。

    前一刻还是打闹嬉笑,热络的不像样子,下一秒白舒就仿佛瞬间被冻成了坚冰,寒意一直沁到了骨子里面。

    白舒不是没有想过陆静修说的这番话,但人和人之间,只有性格不合,怎么会有什么手相不合或者是与生俱来的背离命格呢?

    于是白舒小心翼翼的摇头道:“我不信你,你别骗我。”

    这一刻白舒的作态和神情,是陆静修在白舒失去胃口和睡眠,身处于最绝望的压抑之中的时候,都没有见过的一种脆弱。

    如果不是白舒这一刻的模样落入陆静修的眼中,他甚至不会相信白舒这样一个坚强到了变态的少年,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陆静修于心不忍,只对白舒说道:“一切也并非都是定数。”

    白舒那颗由于失落和恐惧到了极点,而变得失去了鲜红的颜色,逐渐干瘪了的心,又在这一句话之下,缓缓的充盈了起来,重新变得鲜活生动。

    “那就是了,我早就听人说过,算命的都是骗子,命是算不出来的!”白舒说不出的肯定。

    陆静修望着白舒的身后,表情凝重道:“臭小子你可别拆我台啊。”

    白舒顺着陆静修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在矿洞里或者砂场深处劳作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拢了过来,坐在石头上喝水休息,大部分人都有意无意的望向了白舒和陆静修所在的方向。

    白舒不慌不忙的整理好了衣服和头发,那淡然自若的模样就仿佛刚才那个打起架来宛若泼皮无赖的少年是另外一个人。

    等砂场中的人休息的差不多了,之前那个看不惯陆静修的大汉山子又带头站了起来,带着几个青壮汉子不怀好意的围了上来。

    陆静修看了几人一眼,闭目似瞑,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儿来,一副闲然自得的模样,倒真没有在别人地盘混饭吃的觉悟。

    人群中有一个汉子忽然走上前一步,问白舒道:“你是不是昨天那个被青娃子一拳打的鼻血横流的那个小子。”

    白舒一愣,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这人要是不提,白舒都忘了昨天自己刚到乌渠,就听人诋毁道传,还平白无故的挨了一拳打的事情。”

    众人见白舒的脸色就知道说到了白舒的痛处,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更有人嘲笑白舒道:“那青娃子可是我们乌渠有名的软蛋,为了点儿金钱连老娘的命都可以不要,想不到他都能揍你,你是有多柔弱啊!”

    白舒只哼一声,也不说话,有些时候别人认定了你软弱,你再为自己分辨,也不过是嘴硬。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等到有机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和别人想象中是不一样的。

    众人嘲笑白舒一番,却没见白舒有意料之中的恼羞成怒,反而眉目间还带着几分轻蔑,也就没有了继续笑话白舒的兴致,反而觉得白舒的目光有几分扎人,让人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当下众人略过这事不提,山子转而对陆静修道:“我们这砂场可不养闲人,更不会容忍招摇撞骗之士,坏我砂场名声。”

    山子往陆静修身前扔了一个竹筐,瓮声瓮气道:“要么您老去背几旦碎石,中午有您一口饭吃,要么您老就出去摆摊,这破桌烂椅,也一并予您,您看如何?”

    陆静修漫不经心的摇头看了山子一样,不咸不淡的问道:“你说谁是招摇撞骗的?”

    山子冷哼一声,正要撕破脸皮赶陆静修出去,就听到陆静修笃定道:“你小子应该是幼年丧父,从小跟着娘亲长大,虽然面色坚毅,前庭饱满,但面上两处大穴却生的偏后,有女子阴柔之象。”

    山子一愣,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陆静修没有搭理山子,反而是对白舒说道:“臭小子,这坐了一早上了,连口水都没喝到,你口渴不渴?”

    山子一听陆静修这话,连忙就要跑去给陆静修沏茶倒水。齐老三一直冷眼旁观着,这时候忽然站出来拦住山子道:“你这身世乌渠谁不知道,说不好是老道士打听来的。”

    山子猛然醒悟,对陆静修道:“没错,外来人都是骗子,你休想骗我。”

    陆静修不屑的笑笑,推了推自己面前的卦签道:“刚才是单看面相,要不你具体算一卦试试,看看我老道是欺人弊世,还是真材实料!”

    这一番话陆静修说的掷地有声,底气十足,倒真叫人不敢小觑。山子求救般的忘了齐老三一眼,见齐老三点头,山子才走上前去,从签筒之中抽了一签。

    签辞写作:葵孤,火枯木而焚溃,极凶,或而无咎。

    这句话除了白舒能看懂几分,旁人都是一头雾水,陆静修乍看之下,脸色一下就难看了起来,推辞道:“此签不解,你换个人来我们重新算过。”

    山子顿时就不乐意了,呵骂道:“老东西你要是算不出来就直说,别和我打什么哑谜!”

    陆静修几番推辞不下,心一横道:“你家中的老母亲,是不是近来身体不好,得了什么大病?”

    旁人这时候都没了声息,因为山子娘亲都是独居,众人还真不清楚山子老母身体是否无恙。

    山子气势一滞,语气软了下来道:“我娘病是病了,却不是什么大病。”

    陆静修冷哼一声道:“签辞可做不了假,初句葵孤,意为举目无助,乌渠中人,都没办法帮你做什么事情。”

    陆静修继续说道:“而后一句火枯木而焚溃,极凶,枯木自是代指你娘,意思是说枯木着火难以熄灭,最终会将所有东西都烧成灰烬,是大凶之势。”

    陆静修冷声道:“也就是说你娘的病基本无药可救,而且有可能牵连别人,怕不是时疫什么的大病,一人得患,整个地方都要遭殃。”

    “什么?”山子一下子如遭重击,身子一晃,站在地上都有些打摆子。

    陆静修无可奈何道:“我本意不想多说,你偏要逼迫老道。”

    山子这时候心中已经信了陆静修,双膝一软就要给陆静修跪下,却被白舒强行拦了下来。

    山子红着眼道:“小芽儿拦我作甚,我要求求道长救救我娘。”

    旁的有人接话道:“极凶之事,还有的救么?”

    白舒立刻回应道:“你们可别忘了还有最后一句,或可无咎,意思是说还有可能没什么问题。这就表明事情还有转机。我爷爷说葵孤是山子大哥在乌渠之中举目无助,你们可别忘了,现在乌渠之内,可有两个异乡外来人,而且我爷爷他,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医。”

    陆静修闻言瞪了白舒一眼道:“臭小子,就你话多。”

    白舒笑笑,退到了一边,山子这时候却是心服口服,茶水也随之送了上来。

    山子歉疚道:“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要打要骂都可以,还请您救救我娘!”

    陆静修摸着胡子说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但每行有每行的规矩,我现在是算命先生,早就不是什么郎中了,所以要想我出手解决,没问题,你只要给我五百两银子,我立刻就帮你解决了这事情!”

第三百二十章 见死不救

    山子一听陆静修这话,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他哭丧着脸道:“我就是再干几十年,我也攒不出五百两银子啊,您能不能通融一下啊?”

    陆静修面沉如水道:“五百两一个字儿都不能少,若是凑不齐的话,您还是另请高明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山子一下子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齐老三这时候站出来拍了拍山子的肩膀道:“你吃亏还没吃够么?现在当务之急是确定老婶是不是真的患了什么大病,我倒是觉得这老道说的未必都是真的!”

    山子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一下子又燃起了期望。而陆静修却不屑的瞥了齐老三一眼,于是白舒心里清楚,这次陆静修所言非虚。

    齐老三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把邢老请过来去你家看看,你今天也别上工了,回家等着我们过去吧。”

    山子连连点头,像是一个即将溺水而亡的人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在齐老三离开之前,山子抓住齐老三的胳膊道:“三哥…”

    山子想说一声谢,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齐老三拍了拍山子肩膀道:“你赶紧回去吧,放心,出不了什么岔子。”

    随后齐老三鄙夷的看了陆静修一眼,进屋去换了身衣服,就匆匆离开了。

    剩下的人也不急着上工,呼啦啦一小子围了上来,还想求着陆静修给算卦。

    陆静修却拿起了架子,又是要吃要喝,又要金银财物,还立下了什么一天只算三卦的规矩,如何如何倒是好生折腾了一番。

    白舒则趁乱溜了出去,追上了刚刚出门的山子,山子倒是不如何厌恶白舒,对白舒道:“小芽儿,你不跟着你爷爷,跟着我做什么?”

    白舒见山子眼睛发红,强忍着脆弱,心中一软,宽慰道:“山子哥你别担心,我自幼跟着我爷爷学医,我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他不愿意帮你,我却愿意,我随你一起回去吧,说不定用不到我爷爷出马。”

    白舒面容纯善,语气诚恳,一下子取得了山子的信任,山子拍了拍白舒的肩膀道:“行,不管结果如何,你这份情我记下了,回头我替你去收拾青娃子,保管给他的鼻子都打碎。”

    这前半句话说的白舒还微微感动并且受用,说到后面,白舒就有些啼笑皆非了。

    不过从这一点也不难看出,山子简单敦实的性格,他想的倒还真不复杂,有仇报仇,有恩还恩而已。

    当下两人也不耽误,脚程都是不俗,一路走来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就到了山子的住处。

    山子虽然着急回家,但怕白舒身子弱跟不上自己的脚步,最开始便刻意放缓了步伐,却不想白舒跟上自己的速度全不吃力。到后面山子就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白舒依旧没有落后一步,就算是一个时辰疾走下来,白舒仍然是气定神闲。

    这倒让山子有些意外,白舒看出了山子的疑惑,扯了个谎道:“医者之家,自是从小身体就好,到了现在也是如此。”

    白舒这般与山子一讲,他就又放下心来几分。还没进屋,白舒就听见屋子里面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音,白舒便以袖子捂住口鼻,跟随山子进了屋子,并将门窗全部打开换气。

    同时白舒问山子道:“山子哥怎么得不开门窗?”

    山子也不知道自己所做是对是错,惶然道:“我娘好像是染了风寒,我怕她冻着,现在又是深秋……”

    白舒摆了摆手,示意山子不用再多说,转而问起山子的娘亲道:“大娘,您可是身子发烫,吃不下饭,也不好入睡?”

    山子娘亲点头,却又咳嗽了起来,喉咙似是有痰,咳声愈烈,山子连忙上前用递了瓷缸上去,妇人一口痰啐了进去,白舒低头一瞧,瓷缸中血色不浅,心头一黯,知道事情不好。

    白舒又问了几句,才知道山子他娘近日连出虚汗,寝食难安,浑身发热,咳嗽不停还时不时咳血出来。种种症状白舒过了一遍,也省下了号脉的功夫,拉着山子又出了屋子。

    白舒松开了捂着口鼻的手,有些哽咽道:“山子哥,不是风寒,是肺痨。”

    “啊!”山子惊呼一声,还未待多言,就听到屋子里面山子娘亲的问询声:“山子,怎么了?”

    山子回身喊道:“娘,没事儿,被觅食的鼠儿吓到了。”

    里面传来回应道:“我身子不适,招呼不了小哥儿,你莫要毛手毛脚的,亏待了人家。”

    山子应了一声,压低了声音,不死心的问白舒道:“我娘她还有救么?”

    白舒没有急着给回应,而是搜索枯肠般的在脑海中回忆汤无厌给自己的医书,和小书阁里面的那本圣济之海中关于治疗肺痨的记载。

    白舒叹一声气道:“需要一些不寻常的药材,或可一试,也不知道这乌渠之中有还是没有。”

    山子没有犹豫道:“你写出来,我去找药!”

    当下白舒也没有推辞,嘱咐了山子一些要注意的问题,约好晚上在砂场碰面。因为山子家里没有纸笔,所以白舒还要回去再做考虑。

    等白舒下午回到砂场的时候,陆静修已经收了卦摊,旁人再见了白舒,又都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不用听旁人如何吹嘘,白舒也知道陆静修肯定是又算准了一些东西,被人们当成神仙供奉起来了。

    可白舒一想到山子和他娘亲,又想到肺痨的难以医治,心中不禁怨恨起陆静修来。

    白舒只觉得陆静修顾了自己风光,却不管别人死活,当真和自己是两路人。这时白舒又想到观主说过的人相忘于道术,鱼相忘于江湖,更是有所感触,越想越觉得这句话有些道理。

    越是像陆静修这样活的久的,修为深的,人情味儿最是淡泊,他最是能把生死离别看淡。而像白舒这样的小杂鱼小虾米,却紧紧抓着微不足道的闲情,犹然不能放手和释怀。

    如果人不能做到两不相忘,还不如最开始就不要相识。

    因为陆静修的原因,白舒在砂场之中活动也逐渐变得如鱼得水起来,他很快就找到了纸笔,写出了自己想要用到的药材。

    可尽管如此,白舒心里还是没有一点底,因为肺痨本就是一种绝症,基本沾之即死,就算是药材齐全,白舒也没有丝毫的把握能救下山子的娘亲。

    一直到晚上山子来找白舒取药方,白舒都没有再见到陆静修一面,白舒问了好多人,都没人知道陆静修究竟是跑去哪里了。

    直到半夜白舒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陆静修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白舒才翻身起来,咳嗽了一声。

    陆静修立刻反应过来,骂道:“臭小子还不睡觉,倒跑来吓我。”

    白舒一脸怀疑的看着陆静修道:“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像是跑出去偷情。”

    陆静修老脸一红,啐道:“我呸,我是去上山采药了。”陆静修说这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盒子里面放着一株带着根部和泥土的药草。

    陆静修匆匆给白舒看了一眼,连忙将玉盒盖了起来收好,宝贝道:“你以为我会为你跑这一趟么,还不是因为乌渠有这样天地间难得一见的灵药,拿到了它,我这一趟才不算白跑。”

    白舒恍然大悟道:“我说你带我来这奇怪的地方做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话说到这里,白舒也没有关心陆静修采到的这株灵草的兴趣,转而将山子母亲的情况和自己想到的治疗方法和陆静修说了一遍。

    陆静修听过之后只是淡然的摇了摇头道:“别白费力气了,凭你的本事,到最后只能是自找麻烦。”

    陆静修说罢倒头就要睡觉,白舒却不依不饶的拉住陆静修,不让他休息。直弄的陆静修心头火起,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跑了大半天功夫,可是要好好休息了。”

    白舒冷哼一声道:“你明明随手就可以救人家性命,为何偏偏开了五百两银子的价码去为难人家?”

    陆静修神色一凛,反问白舒道:“那你告诉我,我凭什么帮他?”

    白舒知道这样说不太合适,却还是嘴硬道:“因为现在就你有这个能力!”

    陆静修忽然笑了起来,摇头对白舒道:“你可知道我帮他算是情分,真算起来,我和那人也只剩下怨,却没有丝毫情分。而今我已经不是什么医生,我就算避而远之,也不算误了我的本分。”

    白舒见硬的不行,又来软的道:“您宅心仁厚,莫非真的不管了么?”此时此刻白舒的目光之中已经隐隐带有几分哀求。

    陆静修却还是铁石心肠道:“我肯定不管,你要是愿意掺合我也不拦着你。”

    陆静修瞟了白舒一眼道:“不过我劝你趁早远离这件事情,免得一段日子忙过下来,弄得一个白费力气!”

    陆静修说罢,蒙上被子也不去看白舒,不过片刻功夫,就打起了鼾来,沉沉睡了过去。

    陆静修睡的踏实,白舒却被陆静修一番话搅乱了心,一直担忧着山子娘亲肺痨的事情。又想起来自己前路也是生死未卜,一样的无助,就算是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也一直没停下胡思乱想,竟是到了天亮,也没有再睡过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同情心

    第二天消息传到了砂场,说是山子的母亲经乌渠的老郎中看过之后,已经确认是肺痨病,一时之间乌渠之中人心惶惶,陆静修的地位却在一夜之间,水涨船高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头一天陆静修还吃不到上午饭,可到了今日,就是齐老三也不敢亏待陆静修,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按理说白舒跟着也可以沾光,但白舒就是不愿意吃别人给陆静修准备的东西,直被陆静修大骂蠢货。

    白舒真正担心的,是山子能不能凑齐药材,到时候山子娘亲,到底有没有救。

    可叹白舒一身的丹药符纸,还有自己的玉佩,董色送的香囊,叶桃凌送的发簪,都被陆静修搜刮出来,留在了陵武城的忘月水榭之中,真要用到的时候,却派不上用场。

    一直到了中午,白舒都还没有得到山子的消息,反而是听说山子娘亲的住处被人封锁了起来,不让进也不准出。这一点白舒倒是认同,也没有多想,一直冷眼看着陆静修给别人卜算。

    陆静修一天三卦算完,就收摊儿自己跑出去转悠,也全然不管白舒这个他名义上的孙儿,白舒也乐得和陆静修保持距离。

    陆静修离开之后,白舒就背起了竹篓,从矿洞深处往外面空地上运石,白舒虽然没有陆静修那样的卜算本事,但力气还是有几分的,自然也不想整日在砂场里面白吃白喝,便干脆埋头干起了砂场中的活计。

    白舒因为心中愤愤不平,干起事情来就变得格外的卖力,好似通过这样的方式,就可以发泄心中的情绪一般。

    这一切都落在旁人眼里,不过两天的短短相处,众人却都能看得出来,白舒和陆静修虽是爷孙,却是实实在在的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别人都去休息的时候,白舒还依旧不知疲倦的搬运着碎石,这是砂场之中最辛苦的工作。

    齐老三默默的看了片刻,拉着白舒坐下,递水壶给白舒道:“小芽儿休息下吧,再这样干下去,我要给你发工钱喽!”

    白舒擦了把汗,坐在齐老三身边,边喝水边问道:“三叔,山子哥去了一天了,怎得还没回来?”

    齐老三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听山子说你也会医术,还给山子开了个药方?”

    白舒苦笑道:“是懂一点,不过在这病面前,怕是吃不开的。”

    齐老三却安慰白舒道:“我怕山子白忙活,拿着你的方子给别人看过了,说是有几分水准,我这才放山子离开的。”

    齐老三上下打量着白舒,有些不敢置信道:“小芽儿你真有把握治好山子的母亲么?”

    白舒又喝了一口水,沉声说道:“我真是半分把握都没有。”

    齐老三不甘心道:“就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白舒想都没想就道:“有,凑五百两银子给我爷爷,这是唯一的办法。”

    齐老三叹一声气道:“我虽然开了这砂场,生活也还算阔绰,但你爷爷说的五百两银子,真不是一个小数目,别说是山子,就是我都凑不出来。”

    白舒试探性的问道:“这肺痨最容易殃及池鱼,不若您联系一下乌渠之中的乡绅,大家给凑一凑,也不至于祸害乡里。”

    齐老三冷哼一声道:“乌渠中人只有面善的人,却没有心软的人,大伙都是宁愿一把火烧了山子的家,也不可能凑钱给他。”

    说到这里,白舒也没了办法,一下子变得沉默了起来,准备等药材凑齐了,自己先去试试。

    齐老三却把心思动到了白舒身上,犹不死心道:“你就不能劝劝你爷爷?”

    白舒语重心长道:“三叔,不是我不劝他,而是他根本就不可能听我的,我要不是真没办法,我也不会跟着我爷爷行走江湖。”

    白舒这一番话算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若非他不是心有不甘,想着像陆静修一样,不要气海也能力克天启,白舒根本不会跟着陆静修生活,受这些苦,做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齐老三安慰白舒道:“实在不行,你以后就留在我的砂场吧,我保管亏不了你。”

    白舒一拱手道:“多谢三叔好意,不过我早有计划,等过了这段日子,我就离开我爷爷,自有地方过活。”

    齐老三就是顺口一提,见白舒早有打算,便也不强求,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准备休息片刻,就回去上工。

    白舒则跟着自己这一句话,将思绪扯回到了太虚。腾霄广场之上,还有一颗颗沉甸甸的梨子等着白舒摘下来呢。

    像白舒这样的人,不管去哪里都能混得开,都会有人要,但本质上,白舒不属于任何地方,也不会为了某个地方,而彻底的停留下来。

    正在白舒牵肠挂肚之际,矿洞外面突然小跑着进来一人,还不待白舒看清,就听到他喊道:“齐三哥,不好了,木府来人了!”

    齐老三面色一寒,下意识的手抖了一抖,长叹一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出去看看吧。”

    白舒跟着也要出去,却被齐老三淡淡的一句话挡了回去。

    “小芽儿莫看热闹,留在矿里吧。”

    白舒也没说话,目送齐老三出去之后,就坐在角落里面,听着其他人交谈。

    有两人一等齐老三出去,就忍不住讨论了起来。

    “听说木春虎看上了齐丫头,明天齐丫头十六,他今天就来下聘,这也太心急了吧。”

    “你这话说的,木春虎看上的人,莫说是明天十六,就是再等十年十六,他要了你又能怎样,这样数着日子下聘,已经算是给足了齐三哥面子了。”

    “只是可怜了齐丫头,跟了那木春虎,又怎么可能真有好日子过。”

    “这话你可小点儿声说,莫要被人听去添油加醋一番,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

    两人又说了几句,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得低不可闻。白舒却没想到齐老三家里还有一个丫头,刚刚成年。结合着齐老三的表情和刚才两个人所说的话,白舒也不难猜出齐老三自然是不满意这一门亲事。

    差一天十六就要下聘礼,莫不是怕谁家抢先了不成?

    正在白舒暗自疑惑间,就见到齐老三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也不理白舒,一弯腰从地上抓起一个酒壶,就自己一个人喝了起来。

    看齐老三那心灰意冷的样子和他那喝酒的架势,竟像是要把自己灌醉才罢休。

    白舒便上前劝道:“三叔,现在正值多事之秋,饮酒可以,但也不好多喝。”

    齐老三冷冷的看了白舒一眼,忽然把酒壶递给了白舒,也不说话,等着白舒自己选择。

    但齐老三的意思白舒却是看得出来的,要么喝酒,要么滚蛋,这时候他可听不进去劝。

    白舒心中也是烦闷,再加上多日未曾饮酒,一把心火烧上来,接过酒壶就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却不想那酒说不出的烈,一下子点燃了白舒的喉咙。

    齐老三见白舒豪爽,全没有少年人的青涩和扭捏,忍不住赞赏道:“好小子,这酒也敢像我一样大口的喝。

    一口烈酒下肚,那火烧般的感觉传来,白舒反而觉得通体舒泰,那被连日阴天而浸的有些发寒的身子也暖和起来。

    在熟悉了这酒的感觉之后,白舒又是一大口喝了下去,叫齐老三看呆了眼。

    这一愣的功夫,齐老三就听白舒问道:“三叔,这木春虎是谁?”

    齐老三犹豫片刻,觉得愁苦憋在心里面不吐不快,便也坦诚告诉白舒道:“木春虎本名木启寒,早年间是个土匪头子,烧杀掠抢,无恶不作,每年一到冬天就藏进山里,天气一暖和,就下山来祸害乡里,所以得了个春虎的名号。”

    说起木春虎的往事,齐老三忍不住一脸的厌恶和憎恨,再往后面说,就有了几分唏嘘的味道。

    “我本以为这木春虎这样下去,早晚会死于非命,谁想到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年,他就收敛了起来,回乌渠置办了宅子,逐渐把明面上的杀抢,办成了暗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

    齐老三冷哼道:“乌渠之中就属他木春虎最有势力,手下的亡命之徒不计其数,我得罪谁也不敢得罪他啊。”

    齐老三说到这里,抢回白舒手里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口酒,脆弱道:“可我怎么舍得把我家姑娘送到这种人手里,这木春虎最是好色,谁家姑娘生的漂亮,他都要抢过去,如今木府之中,已经有十几个姑娘了。”

    白舒沉默片刻,小心翼翼的问道:“所以您迫于压力,要把自己女儿许配给木春虎么?”

    齐老三没有正面回答白舒,而是说道:“推拒不了,他的势力在乌渠这一块儿又太强大了,我们连跑都没地方跑。”

    齐老三这话一说出来,白舒心里就明白了大半,齐老三他自己也说了是祸躲不过,自然是心里清楚,自家姑娘有此一节。

    事情到了这一步,白舒难以克制的,又对齐老三一家人生起了同情心。白舒就是这样的人,永远活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又能轻而易举的被别人的情绪所影响,从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而且白舒很难承受现实和幻想之间的沉重落差,所以白舒做每一件事情,都是全力以赴,不能允许事情不按照自己的想法而进行下去。

    那就注定了,白舒一直都将是痛苦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寻眉

    因为木春虎下聘的事情,一整个晚上砂场之中都格外的安静,心里有话的人都憋着忍着不说出来,怕触碰到齐老三的伤心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舒更是了解到,齐老三本来还有一个儿子,几年前一场矿难,齐老三的儿子和夫人全都丧命其中,唯独剩下这么一个小女儿,千依百顺,宠溺上了天。

    白舒不知道齐老三的女儿大名叫什么,只知道她小名唤做寻眉,自幼喜欢跳舞,身段儿刚一长开就住进了之前白舒被打破鼻子的秋心院中,跟着一位有名的舞姬学了跳舞。

    这砂场不是什么适合少女居住的场所,那秋心院自然更不是,只不过寻眉喜欢,齐老三只得依她,所以素日里,寻眉倒是住在秋心院的时日居多。

    寻眉平日里深居简出,但毕竟也在乌渠之中住了十几年,所有人对寻眉的评价都惊人的一致,是个漂亮到有仙气儿的小姑娘,细细数来,也算是十里八乡生的最为貌美的姑娘了。

    第二天陆静修睡过了头,出摊儿出的晚了,砂场里面早就聚集了好多乌渠中的居民,都等着要看一看陆静修的仙家本事。

    这几天传的最火热的两件事情,一是木春虎准备迎娶寻眉,另一件事情就是乌渠砂场来了一个神算了。

    按理说这砂场的位置较为偏僻,陆静修本不应该在这里出卦摊儿,但不知道是为什么,就算有了几分声望,陆静修也没用换地方的意思,反而安安心心的在砂场的破矿洞房里面住了下来。

    白舒也喜欢这里的清净,却不想才安静了两天,就被这些看热闹的人弄的乌烟瘴气,好不呱噪。

    这天陆静修按照惯例给旁人算了三卦,一卦比一卦贵,一卦比一卦交代的仔细。有些细枝末节的地方,陆静修也是一说一准,倒真对得起自己这神算的名头。

    可三卦之后,陆静修不管别人出多高的价钱,也不再继续问卜,只是冷淡的回绝别人道:“今天是不算命了,您要有什么事情,明儿个赶早儿。”

    俗话说见怪不怪,陆静修要是来者不拒,不出几天功夫,众人就要失去了兴趣,习以为常。但现在陆静修立了一个一天只算三卦的规矩,众人反而迫切的想要找陆静修算上一算,形成了一卦难求的局面。

    连带着白舒也被人注意起来,有些意犹未尽,仍然不死心的人,甚至要缠着白舒喊道:“小师父,要不你给我算一卦吧。”

    术业有专攻,白舒不是专门干这个的,自然不会随便应下差事,到最后也还是一一推了。

    众人见一天三卦的事情真的不可商量,也就慢慢的放弃了这个想法,逐渐散去,等着第二天上午,再来求问一卦,或者是看个热闹。

    正在白舒和陆静修准备收起卦摊的时候,本来逐渐变得清冷的砂场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喧嚣。

    “是寻眉丫头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这样喊了一句,白舒抬眼看去,只见得一个身段高挑的穿着红色连衣裙,扎两个长长辫子的姑娘,晕开乌渠连日不开的青色水墨,从浓墨重彩深处款款走了出来。

    整个乌渠之中,所有人都是黯然失色,唯独寻眉一人,一枝独艳。

    白舒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在了寻眉脸上,她那容貌第一眼看上去叫人惊艳,细细观赏,却能让人迷离其中,像是梦里那个长发及肩,却永远看不清脸的姑娘。

    不知是怎得,这一刻白舒忽然想起了自己天一峰听春雨,一夜动心的那个晚上。

    那一晚白舒梦到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姑娘,好像就是这浓郁的青色之中,那一抹红!

    面对众人的议论和指指点点,寻眉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径自走了进来。她在看到陆静修摆的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卦摊之后,忽然挪着轻巧的步子,带着一缕香风走了过来,坐在了白舒和陆静修面前。

    寻眉开口声音清澈动听:“老先生,能不能给我也算一卦。”

    白舒第一次见寻眉,却觉得她的样子似曾相识,声音更是有一种熟悉感,便也期望的看着陆静修,希望他能破例一回,让自己看看寻眉究竟是要算什么,又是如何结果。

    只不过可惜的是,陆静修毫不客气的拒绝道:“今天三卦算完,谁要再算,都请明儿个赶早吧!”

    陆静修说罢,三两下收拾好了东西,甩了甩袖子就走回了矿洞里面。白舒接触陆静修的日子也不算短了,立刻就看出来陆静修是嘴馋,跑回去喝酒了,便也就没有跟上去,反而是留在了外面。

    寻眉看了一眼白舒,忽然展颜一笑道:“你就是被青娃子打破鼻子的小道士吧。”

    白舒脸色微红,刚从寻眉的笑颜里面抽出目光来,却忽然发现寻眉这一笑竟是将内心的苦涩隐藏到了极点,她虽是笑着,心中的情绪却最是低落。

    白舒无话可说,寻眉也没用多和白舒说话的兴趣,一转身带起一阵香风,进到砂场深处去了,不用多想白舒也知道她是去找齐老三了。

    而这一天,寻眉刚满十六岁。

    一直到了下午,白舒都没有见到寻眉,陆静修还在矿房里呼呼大睡,山子也没有一点儿的消息,白舒心里担心山子娘亲的病情,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自己离开了砂场就要往山子家走。

    刚出砂场的门,寻眉就撵上了白舒,好奇问了一句道:“小道士,你要去做什么?”

    白舒被寻眉喊住,回眼一望,只见寻眉眼睛红红的,多半是才哭过出来,愁苦不得排遣,想要找人说话或做些事情,也提不起兴趣,这才失魂落魄的问了白舒一句。

    实际上寻眉根本不认识白舒,也根本不关心白舒要去做什么,她只是想找其他事情来让自己稍微分一分心,这样也不至于过于痛苦。

    白舒有过类似的经历,他隐隐能猜到一点寻眉的情绪,想安慰寻眉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这么一思量的工夫,寻眉就撅起嘴来道:“小道士莫不是还是小哑巴。”

    这次白舒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寻眉今天同白舒说了两次话,白舒都没有回应寻眉,倒不是白舒不懂礼貌,只不过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知道,叫一个能言善辩,时常妙语连珠的人都说不出话来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事情。

    白舒连忙解释道:“不是,是我嘴笨,爷爷叫我少说话。”

    寻眉目光清冷,全不在乎白舒的解释。

    白舒又接着道:“我要去山子哥家看看。”

    寻眉一挑眉道:“是去看婶婶么?”

    白舒嗯了一声,寻眉又道:“那咱们一起去吧。”

    白舒应了下来,等寻眉走近一步,就要往山子家的方向走,寻眉却拉着白舒的袖子,领着白舒往秋心院的方向走去,同时嘴里还说道:“我们骑马过去,你别怕,有我在青娃子不敢欺负你。”

    白舒被人一拳打破了鼻子的事情倒是人尽皆知,只不过寻眉那一句别怕,所带给白舒的温暖感觉,足以驱散面子上所有的羞愧感。

    这次白舒跟着寻眉进了秋心院,眼见着寻眉从马厩里面牵出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那马儿就如同寻眉一般,虽然俊俏,身子却还没有完全长开,不像普通马一样高大安稳。

    寻眉却丝毫不以为意,翻身上了马儿,又向白舒伸出一只手来道:“上来吧,你坐在我后面。”

    白舒心里是有些抗拒和寻眉共乘一骑的,因为萧雨柔的前车之鉴让白舒明白,小姑娘再小再青涩,也毕竟是女人,而男女授受不亲。

    白舒这一迟疑的工夫,寻眉又鼓励白舒道:“马儿很乖,你尽管上来,我带着你,保管摔不了你。”

    白舒一愣,没有继续犹豫,也上了马。寻眉心思都这般清澈纯洁,白舒又怎么好再胡思乱想,只不过白舒上马之后,刻意和寻眉保持了距离,最多是身子不稳当的时候,扶一下寻眉的肩膀。

    有了脚力之后,这一趟路程不过片刻就行尽。

    山子的娘亲身子愈发的差了,没有药材,白舒也是束手无策,便干脆帮山子收拾起了屋子,又和寻眉一起,好好给老人家做了一顿热乎的饭菜。

    寻眉手巧,白舒心细,两个人一起做事情,竟是相得益彰。一直待到了天色将晚,白舒才和寻眉离开了山子的家。

    归途尚远,寻眉却没有了骑马的兴致,反而是牵着马儿和白舒并肩走在回砂场的路上。

    天黑的早,一连好几天白舒都没有见过朝露或是云霞,白舒现在迫切的想等一个乌渠的晴天,好好看一看太阳。

    因为人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之中待的久了,本来就会产生压力和失落感。山子母亲和齐老三女儿的事情已经给了白舒很大压力了,这个时候天气实在是不应该再如此折磨人了。

    走在路上寻眉忽然问白舒道:“听说你是真心想帮山子哥?”

    白舒嗯了一声,没有多说,想帮和真能帮到是两个概念。

    寻眉却称赞道:“你真的是个不错的人,忙完这阵子,就赶紧离开乌渠吧。”

    白舒却不清楚寻眉是通过什么判断出来自己是一个好人的。他只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寻眉道:“我第一天来乌渠的那个晚上,路过秋心院听见有人在哭,是不是你?”

第三百二十三章 隔雨

    寻眉神色一黯,那一晚她的确走到窗边哭了一刻,隐隐约约听到前面有人在争吵,却不知道那一刻白舒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我,心情不好和别人吵了一架。”自从那年哥哥和母亲死了,寻眉就很少会哭了,只不过最近这段日子,眼泪要多了起来。

    白舒向来不是那种会安慰人的人,他更喜欢默默的站在别人身前,为别人遮风挡雨,扫平一切障碍。

    可那都是建立在白舒拥有强大实力的基础上才能实现的,现在的白舒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更不要去提帮助别人了。

    后面这一段路两个人就很少说话了,在回砂场之前,寻眉又劝了白舒一次,让他早日离开乌渠。

    白舒嘴上应下,心里却知道自己的去留是陆静修说了算,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黄昏以过,白舒和寻眉回到了砂场,才发现砂场之中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好多人,都是木府的人。

    四周张灯结彩,霓虹闪烁,不用细看白舒就清楚,是木府迎亲的队伍到了。

    砂场中人都在翘首以盼寻眉的归来,期望着这些悲哀的事情能尽快过去。更重要的是,没有人喜欢和木府的人待在一起,寻眉早些离开,木府的这些人自然也会跟着离开。

    只有齐老三不希望寻眉回来,他更希望寻眉离开乌渠,永远不要再回到天青色烟雨之中,这一片阑珊之地。

    可寻眉还是回来了,牵着她的枣红色小马,带着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道士,丝毫没有即将出嫁的觉悟。

    木府中有一管事站了出来,努力扮作好脸色道:“夫人,您已经误了吉时,现在快跟着我们回府里去吧。”

    那管事说这上前一步要扶寻眉的胳膊,寻眉却一甩袖子,打开了那管事手。

    那管事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起来,他是木春虎的得力手下,早年间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到现在安定下来,也没能抹去身上的悍匪习气。

    被寻眉打了这么一下,那管事顿时有些火大,毕竟他在砂场等了寻眉半天,开口又是和颜悦色,好声好气。

    当下那管事就沉下脸来道:“昨日聘礼送到,夫人家里也收下了聘,莫非才过了一日,就要反悔,把我们木府视作无物不成?”

    寻眉狠狠的瞪着那管事道:“你们怎么不再心急一点儿,干脆早上就来接我算了,还等到现在干嘛!”

    那管事正要发火,寻眉又继续道:“娶亲也没有你们这般着急的,大家都知道我在秋心院学舞,总不至于不叫人把这舞学成吧!”

    那管事冷哼一声道:“您这三五日又学不完,莫非还要让我家老爷苦等不成。”

    众人都当这是寻眉找的借口,却不想寻眉摇头道:“七天,我还有七天时间才能离开秋心院,到时候我就跟你们走。”

    那管事有些诧异,脸色确是逐渐好看了起来,都在乌渠之中生活,尤其是寻眉日后到了木府之中,还不知道如何得宠,到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不好将事情弄的如此难看。

    于是那管事装作为难的样子道:“这…只怕我这回去不好和老爷交代。”

    寻眉倒也不怕,直言道:“你就跟他说是我这么要求的,正好在这七天里面,你让他清清家里面的女人,我不习惯和其他女人生活在一起。”

    寻眉常住秋心院,整天都泡在脂粉堆里,现在却说不习惯和别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显然是口不对心。

    那管事自然也听出了寻眉的弦外之音,满口应下,最终带着人离开了。

    白舒一直是冷眼旁观,到了这个时候,却忍不住要赞寻眉一句有担当。因为哪怕寻眉再不喜欢木春虎,再不愿意嫁给他,却不可能不管不顾自己的父亲,和砂场里面的这么多人,更不会牵连秋心院中的人。

    所以寻眉选择了接受命运的安排,并且已经开始考虑进了木府之后,自己要怎么生活了。

    寻眉是乌渠之中公认的最美貌的少女,自然有底气说出刚才那一番话。而木春虎也应该要明白,对待寻眉这种美人,一定要依着顺着。

    随后人群散尽,寻眉牵着自己的枣红色小马,送回了秋心院马厩。这一夜淅淅沥沥的,又落起了雨来。

    寻眉十六岁这天,比这秋雨还要凄苦。

    一整晚白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他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还有隐约的雨声,外面还下着雨。

    也许是因为心里装着事情,白舒这一宿并没有睡的踏实,醒过来的时候,天也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周围的人都还在酣睡。

    白舒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却再也没有任何睡意,干脆起来披着衣服往外面走去,想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

    离着矿房洞口越近,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就越发的清晰。

    在白舒眼里,这雨下的很有感觉,白舒还记得凌问儿去世的那一个黄昏,小村子里面也下了这么一场雨。

    天色才是蒙蒙发亮,青黑色的乌云被水滴晕开,颜色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乌渠阴翳的天空之中。

    砂场中的碎石子被雨水洗的发亮,头天晚上挂上的红灯笼和丝带,都被雨水打成了近乎于青色的暗红色,于是乌渠之中依旧还是这个色调,没有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除了远远的另一个矿洞门口,站着的那个扎两个长长辫子,一身红裙子的小姑娘。

    两个人几乎隔了整个砂场的空地,目光却穿过层层的雨帘,在黎明时分的惆怅之中相遇,触在了一起,又在片刻之后仓皇的躲闪了开来。

    白舒隐隐约约感觉寻眉才刚刚哭过,却由于隔了太远,在雨水模糊视线的情况之下,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

    这世上从不缺少像董色这般惹人怜惜的小姑娘,却永远不可能每个人身边都守着一个奋不顾身的白舒,每个人都能获得一份金风玉露的感情。

    这几天以来寻眉哭过三次,第一次是秋心院白舒被打破鼻子那一晚,最后一次就是现在。

    还有一次是头一天下午,两人去山子家之前,说也巧了,寻眉这三次哭正好都被白舒撞见。

    白舒不是寻眉心里面的那个模样,但此时此刻零落在秋雨中的寻眉,因为见到了那个同样早早起来看雨的少年,而不会显得那么孤零零的。

    雨还在下着,天气冷的厉害,白舒的呼吸甚至呵出了白气,他紧了紧衣服,想用最后一点点余温,来驱散那无孔不入的湿冷,却不过是徒劳,只能任由寒冰从脚底,一直冻到了心口。

    雨幕深处的红衣姑娘真是好看,仿佛是被焚烧了个干净的森林,唯独剩下的那一朵开的绚烂的花朵,散发人迷人的芬芳和魅力。

    但可惜的是,这朵花招摇不了几天,就也要枯萎和凋零。

    白舒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穿的比寻眉要多,出来的比寻眉要晚。自己都冷成了这个样子,那么对面那个穿着裙子的姑娘,到底承受着什么样的煎熬,站在洞口看这秋雨呢。

    于是白舒喊了一句:“寻眉姑娘,天气冷快回去吧!”

    由于两人隔着厚厚的雨幕,这句话寻眉听到了一点,却一点也听不清楚。

    白舒从寻眉微微一晃的身影之中判断出了,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因为之前寻眉站在洞口,仿佛生了根的梅花,一动也不曾动过。

    于是白舒加大了声音又喊了一次,寻眉却还没有听清,反而是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

    白舒便亲眼看见了,秋雨劈头盖脸的砸在了寻眉的秀发之中,那种感觉想起来,都让白舒觉得浑身陡然一寒。

    白舒便也向前一步走进了雨中,远远的对寻眉做着手势,示意寻眉赶紧回去。

    寻眉却没有理解白舒的意思,反而又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都走进了冷雨之中。

    她蓬松的红裙被雨水压了下去,露出了青涩稚嫩的身段儿,那艳丽的红色也随之变暗,很快变成了和那些被雨水泡了一整晚而显得黯然失色的红灯笼一样的色彩。

    于是白舒眼看着乌渠之中唯一一抹亮色被压灭直至消失,他一阵窒息,仿佛天地之间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白舒哗啦啦踩着一地的碎石子向寻眉跑了过去,冰凉的雨水顺着白舒的脖子流进了衣服里面,将心口那最后一点余温冻结。

    有那么一瞬间白舒抬眼看去,却看不见寻眉的身影,只看到青色、灰色和黑色。

    寻眉也向白舒跑了过去,她跑的不比白舒慢,却跑掉了自己的鞋子,也懒得去管,更不在乎碎石子扎在脚上有多么的疼。

    她白嫩的脚心早就结冰,只有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才会吃痛的叫出声来。

    两个人最终在砂场中央的空地上相遇,白舒跑丢了外衣,寻眉跑掉了鞋子。

    白舒最开始是想劝寻眉回去的,却因为这一句话的误会,让两个人都淋了一场寒冷入骨的秋雨。

    相遇之后再没有那种隔雨相望的朦胧美感,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踏实。乌渠的雨再美,也美不过一只跑丢的鞋子。

第三百二十四章 求人

    这一天早上两人莫名其妙的淋了一场冰凉透骨的秋雨,在换过干净衣服擦干了头发之后,两个人分别在自己的住处烤着火,但骨子里的寒冷,却仿若挥之不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舒在依稀中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了。一直以来白舒做事情都很成熟,很有分寸,这反而是白舒极少见的符合他自身年龄的行为。

    工人们都在矿里面上工,因为秋雨的原因,这一天陆静修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摊儿,而是干脆都不起来,裹着被子蒙头大睡。在湿浊的空气之中,白舒甚至迫切的渴望再走出门去淋一场雨,至少外面的天地是干净清澈的。

    白舒不知道寻眉会不会染上风寒,他自己的身子却在这样一番折腾之后,不争气的病了起来,未成山倒之势,却莫名压抑给白舒一种终将抽丝难愈的感觉。

    这一场秋雨越下越大,到了下午,天阴如墨,风号如怒,整个乌渠黑的如同傍晚一般。

    山子就是踩着乌云和惊雷风尘仆仆的赶回了砂场的。

    万幸的是,白舒所需求的药材山子基本都给白舒凑齐了,就连煎药用的砂锅,山子都特意买了一口。

    山子告诉白舒,乌渠之中唯一的郎中邢老在看过自己母亲的病之后,直言说不会出手相救,所以到了最后,山子只能寄希望于白舒和陆静修二人,这也是山子为什么要在外面一连逗留好几天不回来,也要凑齐药材的原因。

    山子的信任让白舒心头如同压起一座大山,所以白舒不敢耽误,冒着瓢泼大雨和山子一起去了他的住处,着手开始一点点尝试着治疗。

    白舒虽然跟着汤无厌学了一些医术,但终归是时日过短,医术浅薄,所幸白舒记忆力还算是不错,很多良药方子和治病救人的手段,都记得清楚。尽管如此,白舒对于肺痨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山子的母亲身体也差到了极点,就算是不懂医术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来,留给她的时日并不多了。

    傍晚的时候,雨势小了一些,寻眉撑伞踩着乡间小路的泥泞也来到了山子的住处,衣服湿了大半,裙摆上沾满了泥水。

    白舒担心寻眉的身体,叹了声气。她的到来不会给事情带来任何转机,但总归她还是来了,只要来了就意味着什么,至少比那些不闻不问的人要强的多了。

    三个人一起忙了一刻,更晚的时候雨又下大了,白舒和寻眉也就干脆不回砂场,在山子家住了下来。

    说是住下来,也不过是坐着靠在墙壁上,将就着睡上一会儿。白舒之前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睡好,现在淋过了雨,生起了病,又忙活了一晚上,反而是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白舒感觉到有人影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他在迷迷糊糊之中睁眼,看见寻眉正弯着身子为自己裹上一件外衣,看那衣服的宽大的样子,也不难猜出这是山子的衣服。而一旁的山子也因为连日的奔波,现在骤然松懈下来,而睡得格外的专注,鼾声如雷。

    白舒醒来口干舌燥,忽然一阵气急,下意识的咳嗽了起来,之前寻眉因为室内昏暗没有发现白舒醒来,这一刻她也察觉到了白舒的苏醒,蹲在白舒身边温柔的帮白舒拍着后背顺着气,嘴里同时歉疚道:“早上也不知是怎了,惹你淋雨,想不到你身子弱,却染上风寒了。”

    白舒望着寻眉关切的脸色,心头一阵苦涩,他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成了身子弱,要被人照顾的那种人,他明明经过了魔宗的炼体和长时间的精纯灵气洗礼,身子怎么会差呢!

    见白舒没有说话,寻眉又起身给白舒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了白舒的嘴边,体贴的喂白舒喝了下去。

    然后寻眉问白舒道:“你明明不是我们乌渠里的人,只不过是异乡客,为什么还要在乎我们乌渠中人的死活呢?”

    白舒知道这种事情不好解释,所以他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沉默片刻之后,转移了话题,问寻眉道:“你这几天应该都没睡好吧。”

    寻眉心事被白舒一语戳破,神色一黯,头微微低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在昏黄的烛火之下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她也没有回答白舒的问题,只是出离的沉默。

    如果有些事情说出来也没办法解决,那就干脆憋在心里不说,至少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给别人造成困扰。

    白舒明白寻眉的想法,白舒又说了一句话,作为这次半夜惊醒的对话的结束语。

    “趁着天还没亮,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屋子外面风小了下来,雨小了下来,视线可见的范围也小了下来,白舒心里的苦闷却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增长了起来,可他真的觉得身心俱疲,便在没多久之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已过,雨停风止,白舒自己留在了山子家,劝山子和寻眉出去筹集陆静修要的五百两银子。白舒从最开始就知道,自己救活山子母亲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唯一的办法还是在陆静修的身上,倒不如老老实实听从陆静修的安排。

    白舒同山子和寻眉说明了这一点,两人也知道留下来帮不了白舒什么忙,便干脆离开筹钱去了。

    之后一连三日风平浪静,陆静修继续一日三卦,木府那边儿也没有新的动静,山子和寻眉每晚回来,基本都是徒劳无获,筹集五百两银子对他们而言,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一天晚上白舒不得已坦言告诉二人,山子的娘亲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随时都有可能离世。

    这一晚山子一个健壮如山的汉子,在自己母亲病榻之前哭成了一个泪人。

    第二天一早,寻眉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就离开了山子家,而白舒也在万般无奈之下,准备再去找一次陆静修。白舒总是不敢相信,陆静修真的会是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的那种人。

    白舒到砂场的时候陆静修三卦还没有算完,正是热闹的时候,白舒的归来让这个清早更显热闹。

    因为人们都知道这个跟着陆静修一起来的小道士被青娃子打破了鼻子,都知道这个小道士懂一些医术,甚至敢接手邢老都不敢接手的病人。

    白舒一连离开砂场好几天,这还是他近几日第一次回来。

    白舒拨开密集的人群,直接走到了陆静修的桌子前面。陆静修带着满脸笑意,春风得意的望着白舒,甚至还问了一句:“怎么样,臭小子是不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特意跑回来炫耀的?”

    白舒看着陆静修这一刻的嘴脸,竟无可抑制的感觉到了恶心。

    白舒阴沉着脸色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救不了谁,我是专程赶回来求你的。”

    周围人群在听到白舒这一句话的时候,忽然压住了纷纷的议论声,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

    陆静修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的对白舒道:“那你求我啊!”

    尽管只是顺藤摸瓜,顺水推船的一句话,可白舒还是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耻感。

    人在做事情的时候,有时候根本不是在抉择,而是在做一种衡量,你做成这件事情的决心和渴望,是不是大于你害怕在达成这件事情过程中所遇到的麻烦,所失去的东西。

    白舒真的很想救山子娘亲这一命,他喜欢这个心思简单的乌渠大汉,更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自己照顾医治了好几天的病人就这样痛苦不堪的死去。

    于是白舒勉为其难开口,开口声音就有些沙哑道:“我求你救救她。”

    这句话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微不足道,甚至于在一个外乡人嘴里说出来都有些可笑,可这句话毕竟是白舒说出来的话,白舒向来都不是那种会求别人的人,他宁愿自己吃再多苦,也不愿意去求别人,可此情此景,白舒终于还是求人了。

    陆静修却没有急着答应白舒,他站起了身来,越过桌子走到了白舒身前。陆静修白发苍苍,身形佝偻,根本没有白舒看起来那般伟岸。

    可这一刻白舒在陆静修面前却没有任何气势,因为白舒有求于人。

    陆静修却并不满意白舒只是这样,于是陆静修对白舒道:“你跪下来磕头求我,我就答应你去救她,你觉得怎么样?”

    白舒脸色没有继续变得难看,这种耻辱的情绪撕扯着白舒,已经让白舒逐渐感觉到了麻木,但白舒还是下意识的抗拒陆静修的这个提议。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越来越看不懂白舒和陆静修的关系了,明明是一对爷孙,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外人闹成现在这般僵硬。

    陆静修没有给白舒过多的思考的机会,他低声道:“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考虑。”

    陆静修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开始倒数,他数的很快,根本没有留给白舒什么时间,而白舒在这短暂的一刻之中,脑海里想的全部都是昨天晚上山子痛哭流涕的摸样。

    于是白舒不可自制的膝盖一软,就要跪在碎石子之上,白舒的心脆弱的像是裂开了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宛若天籁一般的声音在白舒身后响起,帮白舒把那颗即将破碎的心重新的粘了回去。

    “小道士别跪,我凑足了银子了。”

    最后一刻,寻眉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她穿的没有往日一般惊艳,却浑身散发着迷人的光芒,驱散了乌渠青灰色的沉暗。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惧

    白舒霍然转身,见到寻眉那夺人眼目的样子,心中一阵火热,与此同时白舒心里更是深深的疑问,本是一筹莫展的五百两银子,寻眉她又是如何凑够的呢?

    就在白舒思虑一转的时候,寻眉已经走上了前来,从怀中掏出银票递给了陆静修,客客气气的说道:“老先生您点点看,够不够五百两银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陆静修接过银票清点,不多时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我要的数目。”

    “那您可以去救婶婶了么?”寻眉有些焦急。

    陆静修气定神闲的起身,收拾干净卦摊儿,一甩衣摆道:“小丫头带路,咱们过去看看。”

    寻眉这才松了一口气,引着陆静修往山子家走,其他围观的人也好奇陆静修要如何医治好患了肺痨的病人,都跟了上去准备一探究竟,是以到了最后,这一行人可谓是浩浩荡荡,声势壮然。

    走在路上,白舒得空拉住寻眉,低声问道:“你是如何凑足了银两啊,就算是把你那枣红色小马卖了,也卖不出这么多银子。”

    寻眉对白舒笑了笑,露出一口银色小牙儿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只要银子凑够了就好了,婶婶终于有救了。”

    寻眉这一刻的笑颜让白舒心中莫名一疼,要知道现在正是寻眉愁苦的光景,她却可以不管不顾自己的事情,反而为别人的生死担忧,开心和痛苦。这一点和白舒很像,因为白舒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去解决,可他现在落在了乌渠之中,就不自觉的先为这里面的可怜人儿做想。

    两人一路再没闲话,急着赶路很快就到了山子的住处,还没走到近处寻眉就喊了起来道:“山子哥,我们把老先生请过来了,婶婶有救了。”

    如此这般喊了两声,山子不应,众人也走到了屋子近前。

    白舒正要推门而入,却冷不防屋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山子红着眼睛走了出来,那种眼神白舒见过,所以他一下子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果然,山子开口只说一句:“有劳诸位费心了,我娘她...我娘她已经走了。”山子强忍着情绪,但在这句话之后还是忍不住痛哭流涕了起来。

    门前几十人看着山子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都是一阵酸楚,生离死别自古都是最为折磨人的东西,到了什么时候也不例外。

    白舒在这一刻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甚至还生出了一种自责情绪。因为倘若白舒一开始就跪下来磕头求陆静修,不去尝试自己医治山子的母亲,说不定山子母亲早就已经痊愈了。

    可白舒偏偏不愿意像陆静修低头,等到了最后,白舒束手无策,山子母亲病入膏肓之际,白舒才终于想要服软,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就算白舒保住了自己在陆静修面前的尊严,是寻眉解决了问题,但山子母亲最终还是死了。

    白舒如遭重击,只觉得意识都有些恍惚起来,寻眉却仍然不死心,抓着陆静修的胳膊苦苦哀求道:“老先生,您再想想办法吧,求求您了。”

    陆静修喟然长叹道:“孩子,你可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事情已是定数,你纵有惊世之能,却也不可能真的逆天改命!”

    寻眉被这一句话说的泣不成声,而白舒却听明白了陆静修这一句话中的意有所指。

    陆静修将那五百两银子如数奉还,山子的娘亲也急匆匆的被火葬,烧成了灰。

    事后白舒听闻寻眉拿来银子的那个早晨,她去了一趟木府。而之后青娃子不知道是怎么惹到了心情极差的山子,被揍了一个鼻青脸肿。

    又是三天无话,又是三天阴霾。

    乌渠中太久没有落下过日光,偏偏天寒又是秋雨连绵,很多老人都在感叹,怕是时节有变,陆上水中将有异动,就是成灾成患,也没什么稀奇的。

    整个乌渠就像一块被浸在湿气中的陈年老树根,本就是垂垂老矣,人在暮年,却还要受这湿寒的折磨,一点一点将要在阴暗之中腐朽,再也没机会看到任何一丝光明。

    这一天又是阴天,陆静修依旧出卦摊儿,白舒在一旁看着,恹恹无语。

    有一中年男子低眉顺眼讨好陆静修道:“我跟这儿等了三天哩,可算轮到我算这一卦了。”这中年男子是今天的第三卦,也是最后一卦。

    陆静修点头,正要开口问话,这几日深居简出的寻眉却忽然走了上来,问陆静修道:“能不能给我算一卦?”

    那中年男子被寻眉抢卦,心中一怒就要发火,可他忽然想起来寻眉很快就要嫁给木春虎,气势一弱,竟然是话都没敢说,就蔫头耷脑的走到一边儿去了。

    陆静修漫不经心的看了寻眉一眼,摇了摇头。

    寻眉不服气道:“上一次我来算卦,您说一天只看三卦回绝了我,如今您明明还没有算满三卦,为什么还不给我算,莫不是又改了规矩不成?”

    白舒也很是好奇,寻眉想算什么,陆静修又为何不给寻眉问卜,也附和道:“是啊,你为什么不给寻眉问卦 ?”

    陆静修语气淡然,说出来的话却让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陆静修说:“我从来不给死人看卦,小姑娘时日无多。”

    寻眉一愣,话都没说一句,就僵在了原地,白舒却是心头火起,高声骂道:“你放屁!”

    陆静修也不生气,不温不火道:“你要不信,你给小姑娘算一卦。”

    经陆静修这么一说众人才知道,原来白舒也会算卦。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白舒的身上,就连寻眉也目不转睛的望着白舒,目光中有着几分恐惧和脆弱。

    白舒则解释道:“我没有你算命的本事,但是卜卦问问吉凶,我还是会的。”

    白舒说罢取铜钱递给寻眉道:“咱们掷一个六爻卦吧,要准确一些。”

    六爻卦最终的结果都不是确定的,而是留有余地,所以白舒才想让寻眉问六爻卦。

    可寻眉却摇头,自顾自的从签筒之中摇了一支卦签出来。

    卦签中的卦辞就未必留有余地,有时候甚至可以立判生死。

    白舒见到那一支签一闪而过的飞出,忽然用手将那卦签按了回去,把签筒死死的扣在了桌子上道:“这都是唬人的把戏,咱们不玩儿也罢。”

    白舒此举让众人大失所望,但陆静修之前说山子母亲凶多吉少,此刻应了,现在又说寻眉时日无所,语气中更是肯定,众人心里也难免不犯嘀咕,连带着看寻眉的眼神都有些变化。

    白舒连忙唤刚才被寻眉抢了先的中年男子过来,算陆静修今天的最后一卦,总算是将寻眉的事情糊弄了过去,转开了众人的注意力。

    寻眉识趣,也没有追着白舒和陆静修问个究竟,而是独自离开,向着秋心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等到下午的时候,寻眉牵着自己的枣红色小马又来到砂场,找到了白舒,说想去外面走一走散一散心,问白舒去不去。

    白舒想到之前陆静修对寻眉说的那时日无多的一番话,怕寻眉想不开,便应下来跟着寻眉一起走了出去,准备找个机会好好开导寻眉一番。

    白舒便任由寻眉领着,一路走到了乌渠深处的一片山谷之中。

    谷中有大片平坦的草地,青草被雨水滋润了许久,青嫩的似是要滴出水来,泥土柔软,踩上去像是走在棉花之上。

    寻眉放开了自己的小马,任由马儿去四处跑动,吃草汲水,自己则带着白舒走到了一处澄鲜如镜的湖边。

    湖边清风醉人,草语花香,白舒终于在连日的湿冷和郁顿之中,感受到了一丝来之不易的温暖和舒爽。

    “这地方当真是不错,倘若这天气再放晴,见到一些日光,可就更好了。”白舒这般赞叹道。

    寻眉站在白舒身前一步,本是面对着湖面,听到白舒这翻话,便偏过头来望着白舒,她侧脸的容颜竟是触目惊心。

    寻眉说道:“往年秋天都是晴天,今年倒真是怪得很,下起雨来,竟然是连月不开。”

    白舒宽慰寻眉道:“只不过是暂时这样罢了,总会有雨过天晴的那一天。”

    寻眉自嘲一笑道:“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寻眉说完低下头去,不敢看白舒的眼睛,低声又问道:“小道士,你爷爷说的都是真的么,我是不是要死了?”

    白舒没有丝毫迟疑:“他胡说八道的,你可别信他。”

    寻眉沉默片刻,挽了挽被风儿吹散的额前碎发道:“那既然是胡说八道,你为什么要把签筒里面我摇出来的那一只签按下去呢?”

    白舒早知道寻眉伶俐,却不想竟是聪明如此,当下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搪塞道:“求签问卦是为了心安理得,但终归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信不得的。”

    寻眉没有接这个话,反而对白舒说起了自己的小马:“你看那马儿多么自在,有这么一片草场可以奔腾,我平日里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骑着它在这里玩耍。”

    “就你自己么?”白舒仿佛一眼望见了寻眉纵马在湖边,披着一身绚烂晚霞,笑语嫣然的样子。

    寻眉叹道:“怎么可能是我自己,有马儿陪我,山川陪我,清风明月,朝露晚霞,都在陪着我,然后我就在这里,跳舞给它们看。”

    寻眉说到这里白舒才想起来,她本来就很喜欢跳舞,还专门跑去秋心院学舞,只是不知道寻眉跳舞的样子,究竟要如何好看。

    寻眉痴痴的笑道:“我仔细想来生死也不过如此,有时候死了反而还落得个轻松,你说我死之后,会不会变成马儿或者是鸟儿,不受任何约束呢?”

    白舒喃喃道:“你不会死的。”

    寻眉决然道:“我不怕死!”

    但有时候不怕死也有另外一种解释。

第三百二十六章 努力

    白舒明白其实寻眉真正想说的是她不想死,因为寻眉现在正是如花般的年纪,她还没有经历过很多美好的感情和体验,她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沉睡在乌渠漫长的阴霾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舒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道:“其实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命中注定,你做任何事情都要靠你自己用心去经营,努力去争取,尽管不是所有努力你都能得到应有的回报,但你总要试试才可以。”

    白舒这一番话说进了寻眉的心里,就像之前寻眉凑足那五百两银子一样,尽管那银子最终没有派上用场,尽管寻眉去求了一个自己最不想求的人,但她还是凑到了足够的银子,她至少为这件事情努力过。

    寻眉心里略有安慰,她再一次的劝白舒道:“说真的小道士,你赶紧离开乌渠吧,入冬之后想走都难了,你未必能度过一个多么舒服的冬天。”

    谈起冬天,白舒忽然又想起了燕北的冬天,那个冷的叫人止不住打颤的寒夜,炭盆里面将要熄灭的火光,压抑到了极点,无人开口说话的氛围。包括那清晨永远散不开的灰蒙蒙的雾气和夜晚下起来的打的人脸生疼夹杂着冰碴的飞雪。

    白舒印象中的冬天有一半都是这样压抑和苦痛的,包括他和董色一起经历过的冬天,却不包括之前那一个在莫渊山上大雪封山的那个冬天。

    “我也想尽快离开,但是我总要听从我爷爷的安排。”白舒无可奈何道。

    寻眉疑惑不解道:“你也这么大了,为什么不能自力更生?”

    白舒苦笑道:“我只不过是暂时需要跟着他而已,我向来都是自力更生。”

    白舒说这句话的底气来自于他自己的优秀,但一句话之后,白舒又难免感觉到了一丝愧疚,因为白访云和凌问儿给白舒留下的遗泽属实不少,真说起来,白舒还从来没有自力更生过。

    寻眉没再继续说话,只是和白舒一起,并肩漫步在湖边。

    天是青色的,草是青色的,连带着那湖水也是青漫漫的,天色逐渐放暗,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寻眉忽然站住可脚,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号,打破了这山谷之中纯粹的寂静.然后那马儿远远的奔腾而来。白舒和寻眉都背对着湖边,望着那尽情奔跑的马儿,心中忽然有着莫名的羡慕。

    随后白舒眼前一花,只看见那马儿脚下忽然踩上了金光和云霞,竟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很快白舒和寻眉就意识到了,是连日不开的乌渠,终于在这个黄昏,迎来了一次久违的日光。

    两人激动的转过身去,只看见远处的天空之中,阴沉昏暗的青色被夕阳冲散,烂漫的晚霞带着火一般的红色,带着火一般的温暖在沉郁的天空之中炸裂开来,形成一道一道宛若大江大河的长线。

    于是所有的青色都披上了一层红衣,第一时间望见这晚霞的少男少女,眼眸里面漾满了血色,逐渐迷离在这片火红色的晚霞之中。

    霞光以一个奇妙的角度倾泻下来,投洒在湖面之上,将湖水搅荡的沸腾开来,于是白舒的心也跟着开始沸腾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只是单单的望见一片晚霞,就会如此的激动和雀跃。

    马儿也终于跑到了湖边,轻轻打着响鼻,摇头晃脑的蹭了蹭寻眉的衣角,然后跑到湖边饮水,喝了个痛快。

    此情此景,没有什么是比马儿在夕阳和晚霞之下低头在湖边饮水,然后逐渐在人们眼中变成一团带有形状的阴影,而看不清具体样子的模样,更加令人感到闲然和安逸的了。

    随后白舒望见寻眉嘴角挂起的笑意,她轻轻解下了自己用来御寒的外衣,露出了里面五颜六色的绚烂舞衣和纤细柔软的腰肢,然后一步上前,在晚霞和清风之中,翩翩起舞,将自己彻底变成一只令人赏心悦目的花蝴蝶。

    在白舒眼中,那道窈窕倩影舞动的姿态轻盈而又美丽,时而变成秋水柔波,时而又逐渐升起,幻化成烂漫的烟霞彩虹,前一刻还是白净纯洁的胜雪梨花,下一瞬就成了开成姹紫嫣红的牡丹。

    就跟白舒之前的感受一般无二,乌渠之中所有人都没有什么颜色,只有寻眉一人拥有夺人眼目的色彩。

    可现在有人告诉白舒,这唯一生动的一丝色彩也要消失了,这难道还不足够让白舒痛心疾首么?

    送走了晚霞,寻眉微微喘息着走了回来,一双夺人心魄的眸子满是笑意和欢喜的望着白舒,似乎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顾虑和烦恼。

    白舒却一下子陷在了那瞳孔之中,心中更加的恐惧和担忧,越是美丽的事物,破碎和毁灭的时候,就越是会惹人惋惜。

    这一刻寻眉好似忘记了烦恼,却在望见白舒眼中那一丝怜惜之后,突然笑着对白舒说道:“明天我就要嫁给木春虎了。”

    倘若白舒不知道前因后果,会以为这是一个痴情少女,即将如愿以偿之前说出来的满怀憧憬的话语。

    但白舒知道事情的原委,所以这一刻寻眉的这一个笑容,极具有杀伤力,堪称断魂。

    白舒又想起了自己第一天到乌渠的时候,那纸窗子前掩面哭泣的身影,秋雨之中被硬生生按灭的那一身红裙。

    寻眉是与众不同的人,她的命运本不该如此。

    “我送你逃离乌渠吧!”

    白舒脱口而出一句话,喊出口白舒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可寻眉却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决然回应道:“好!”

    仿佛这句话就是寻眉一直以来所等待的那一句话,所以她说出那个好字的时候,情难自禁的又哭了出来。

    白舒却因为寻眉哭哭啼啼的这些眼泪,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是那么的幼稚和可笑了,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任何事情不总不可能听之任之,总要脚踏实地的去做上那么一番努力。

    当天晚上白舒没有像往常一样和砂场中的工人一起挤在挤在阴暗潮湿又充满难闻味道的矿房之中,而去跑去寻眉的屋子里面,嗅了半晚的女子体香。

    白舒和寻眉找到了一副乌渠的地图,经过了白舒仔细研究之后,避过了一切可能遇到人烟的离开乌渠的港口,选择了大山之后的一处从没有人去过的偏僻地方,白舒准备在哪里扎一个木筏子,送寻眉走水路离开乌渠。

    在离开砂场之前,白舒让寻眉留了一封遗书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给别人造成一种寻眉因为不能接受要嫁给木春虎的事实而投河自尽的假象。

    然后白舒和寻眉带好了足够的干粮的清水,以及衣物和工具,趁着夜色悄悄的离开了砂场,往砂场之后那座茫茫大山之中走去。

    白舒相信,进了大山之后,再没有人能找到自己和寻眉,到时候大家都会以为寻眉已经投河自尽,这事情就只能不了了之。

    而在离开乌渠之后,寻眉的生活一定会逐渐有起色起来,说不定还会成为名动一时的舞姬,找寻到一份甜蜜而又美好的爱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不同的选择从而导致心情变好的原因,白舒和寻眉都感觉到这个秋夜并不是如何寒冷,反而还有一种莫名的温暖。只不过寻眉心里还是难以抗拒的对未来的不确定因素产生了恐惧,但这些情绪并不单单给寻眉带来恐惧,更多的是憧憬,美好而又梦幻的憧憬。

    两个人在深邃的黑暗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扶持而行,虽然路程进展的很慢,但只要是在前行就可以,总有一天白舒会走到大山的另一边,找到这条路的终点。

    第二天一早,齐老三早早的就起得床来,准备好生宽慰寻眉一番,唤了几次门里面都没人应,齐老三还以为是寻眉心情不好,也就没有继续叫门了。一直等到中午寻眉都没有出门,齐老三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推开门闯了进来,却只看到了寻眉留下来的遗书。

    寻眉就这样不见了,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一直在砂场周围活动,也懂得医术的小道士也随之消失不见。

    齐老三不明真相,真的以为自己的女儿投河自尽,带着人去河边找了一下午,却连寻眉一点痕迹也没有寻到,与此同时,寻眉自尽的消息也在乌渠之中传开了,所有人都在感叹惋惜着寻眉的离开,毕竟那位扎着辫子的小姑娘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的美丽可人儿。

    晚间木府那位管事也来到了砂场之中,给失魂落魄的齐老三送去了木春虎所准备的东西,以示安慰。

    这一桩婚事没有就此撕破脸皮,好似就要在木春虎赔给齐老三的这些金银细软之中轻轻的揭过,最终慢慢被人所淡忘掉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就是那天被寻眉抢卦的那个男人。

    他走到了木府的管事身前,对那管事说道:“昨天夜里我肚子疼的睡不着,起来出恭的时候,正好瞧见寻眉姑娘和那个小道士一起,上了砂场后面的大山,一直没有回来。”

    这一句话宛若无声之处的惊雷,在众人耳朵之中炸裂的开来,倘若寻眉没死,那事情的结局又是另外一般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犬吠

    第二天乌渠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大山里面温暖的就像和煦的春日,鸟语花香,芬芳醉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失去光明的人,忽然重新睁眼看到了生动的世界一般。

    白舒和寻眉甚至放慢了步子,在山野间游玩嬉戏,大山中的一切都纯净无暇,未曾沾染一丝一毫的浊世气息,自然而然也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烦恼。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寻眉走的累了,在发间别了一朵秋海棠,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休憩,偏着头望着白舒,对白舒甜甜的笑。

    午后的阳光带着懒洋洋的暖意,晃的白舒双目有些失神,寻眉肌肤白皙如雪,竟好似也发起光来,一切宛若是梦中的情形。

    只有这种自由能让少女变得光彩照人。

    寻眉施施然道:“小道士,你别送我了!”

    白舒自然不同意,说道:“我一定安全送你离开乌渠。”

    寻眉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三两下蹦到了白舒身边,紧挨着白舒坐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跟我一起走吧。”

    这又是一份关于未来的邀请,白舒却根本不可能接下来。

    他沉吟片刻,没急着回答,反而是问寻眉道:“你知道北燕南华,东辰西洛这四个国家么?”

    寻眉咬唇冥思苦想,最后只得摇头道:“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白舒心知陆静修说的没错,这地方果然只有他能带白舒找来。于是白舒细细给寻眉讲了一下四国风光,还有人世间那些美丽的传说和动人的故事。

    寻眉听的心驰神往,连连发出情不自禁的惊叹。

    白舒便对寻眉说道:“我来自那些地方,我有很多亲人和朋友,我还有一位善良美丽的妻子,我现在只是暂时来乌渠中住一段时间,到最后我还是要回去的。”

    寻眉听的眼睛发亮,跃跃欲试道:“你那能不能带我去到你的国家,我想在那种地方生活!”

    寻眉一眨不眨的望着白舒,眼眸中满是期待。

    白舒如实相告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回去,只有我爷爷才知道,所以我才不能离开他,必须跟着他走。”

    白舒说罢又解释了一句道:“其实他也不是我亲爷爷,只不过是我的一位长辈罢了。”

    寻眉没有丝毫诧异,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么善良,怎么可能会有一位那样冷漠的爷爷!”

    白舒也跟着笑了起来,白舒印象中还从来没有人称赞过自己善良,寻眉是第一个。

    笑过之后寻眉又逐渐变得失落起来,她低着头小声说道:“所以我没办法和你一起走是吧。”

    白舒略一沉思,心里却是想带着寻眉离开的,便问寻眉道:“你说你离开乌渠之后,要去一个叫郁鸣镇的地方对吧。”

    头一天晚上两人商量过这件事情,郁鸣镇离着乌渠不远,却是一个不惹人注目,且鲜少和乌渠有往来的小镇子。

    寻眉点了点头道:“郁鸣镇是我最好的选择,我离开乌渠之后就去那里。”

    白舒又问寻眉道:“那你是真的很想去我们那里么?”

    寻眉把发间那朵秋海棠拿了下来,在手中把玩着道:“听完你的描述之后,我很喜欢你们那里,非常想去。”

    白舒便不再迟疑,给了寻眉一个承诺道:“你那等着我吧,一旦我找到回去的路,我就带你一起回去,好吧?”

    寻眉一下子从石头上站了起来,站在白舒面前,她裙摆被微风吹起,身姿轻柔可人儿。

    “你说真的么?”寻眉深深凝注着白舒。

    白舒点了点头,时至今日,白舒已经很少会做出什么承诺了,因为他是那种言出必行的人,因为他逐渐的明白了,承诺是一件多么重要,多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寻眉闻言便把手中的秋海棠递给了白舒,笑道:“这个送给你了,我等着你。”

    她这一刻的摸样,好像不是在送一朵花给白舒,那认真的摸样简直就像是在把自己的心送给别人。

    白舒接过了那秋海棠,花香味儿在白舒指尖,一点一点的蔓延了开来。

    “我可以住太虚观么,或者住在东海之旁,高渺剑宗?”寻眉心里已经开始憧憬和幻想,她从没见过白舒所描绘的那样壮阔的名山大川,更没有看过波涛汹涌的无际大海。

    白舒肯定的道:“自然可以,在我们那里,最美的东西都是我的。”这话中分明而言出一种骄傲来。

    而实实在在的,最美的东西永远都属于白舒,他是上天的宠儿。

    这天白舒和寻眉放慢了赶路的速度,还不等天黑,两人就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安营扎寨,生起了一堆篝火,准备好好休息一番,毕竟之前两个人都是一夜未眠。

    白舒那偶感的风寒,也在这一个晴天白日之中烟消云散。傍晚两人又说了很多的话,关于过去,关于未来,更多的时候是寻眉在憧憬,白舒安安静静的听着。

    倘若白舒不送寻眉离开,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寻眉脑子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寻眉最后说着说着,靠着火堆安心的进入了梦想,她嘴角带着笑意,仿佛已经跟白舒离开,去到了莫渊山,又最终见到了苍茫东海。

    白舒所描绘的场景,足以撑起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对未来生活全部的美好幻想。

    白舒也在寻眉睡着后不久,酣然入梦。

    后半夜天气逐渐又冷了起来,白舒在半睡半醒间,恍惚听见了几声犬吠。就像以前白舒和凌问儿住在小村子里的时候一样,犬吠总是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因为夜晚人们都睡了,狗却还在尽忠职守,给你看见护院。

    白舒翻了个身,睡得更安心了,可没过多一会儿,白舒又听到了几声犬吠,比之上一次更近更加清晰。

    这一刻白舒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翻身坐了起来。白舒抬眼张望着,远处山林之中,隐隐有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分散在茫茫林海之中,缓缓移动着,像是随时可能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网,将逃跑的猎物捕捉起来。

    白舒连忙拍醒了寻眉道:“快醒醒,来人找我们了。”

    任白舒聪明透顶他也没有想到,他和寻眉后半夜离开砂场,不过几步路程上山,居然也会被别人看到,而且还被说了出来。

    寻眉一下子慌了神,几乎扑进了白舒的怀里,带着哭腔道:“小道士,怎么办?”

    如果说之前寻眉嫁给木春虎还有那么几分决然和倔强,此时此刻她在憧憬了崭新的生活之后,有了更好的选择和希望之后,她绝对不可能接受自己再回乌渠,重新落入那烧人的火坑之中的事实。

    白舒拍了拍寻眉的脑袋道:“别慌,收拾好东西咱们赶紧走,这茫茫大山,他们找不到咱们。”

    这句话白舒嘴上这么说了,心里却真的没什么底气,因为如果茫茫大山真能藏人的话,那么那些人不可能找到离白舒和寻眉这么近的地方,更何况这些人还有猎狗。

    白舒匆忙起身,三两下扑灭了篝火,牵着寻眉的手,一头扎进的深邃的黑暗之中。

    这个夜晚又是阴天 ,说不定还会下起雨来。

    寻眉的手是冰凉的,白舒的手心也没有比寻眉暖上几分,两人跌跌撞撞的行走在山林之中,不多时白舒的腿就好几次被绊到,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磕成了青肿。

    寻眉因为是跟在白舒身后的原因,情况要好上一些,却未必能好多少。

    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可白舒耳中听到的犬吠声要更近一些了,这意味着后面那些带着猎狗举着火把的人,离白舒和寻眉也越来越近。

    寻眉握着白舒的手越来越紧,甚至把白舒抓的有些吃痛。

    于是你就不难想象,这一刻寻眉心里的情绪究竟是如此的不安。

    很快寻眉声音中就带上了哭腔道:“小道士,我害怕。”

    白舒下意识低头看了寻眉一眼,恍惚中看见寻眉眼中挂着的泪花,白舒柔声安慰道:“跟紧我,别怕。”

    好似是白舒的安慰起了效果,寻眉暂时稳定了情绪,但抓着白舒的手还是那样的用力,生怕一不小心两人分开了,就再也没有重新走在一条路上的机会。

    白舒心头却有一块千金巨石高高悬起,他给的寻眉出逃的勇气,他带寻眉出来的,他就必须安安全全的把这个小姑娘送出去,不能让她落到坏人手里,如果出了什么变故,就都是白舒的错。

    两人又摸索着走了一会儿,天空中忽然淅淅沥沥的飘起了雨来,雨滴打在秋叶之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白舒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一场暴雨足够冲刷掉两人身上所有的气味儿,两人留下的所有的足迹。

    白舒从未如此期盼这样一场秋雨,可好死不死的,这雨只是细雨,甚至短时间内,连人的衣裳都打不湿。

    白舒和寻眉没有火把,在黑暗之中行进的速度很慢,很快两人就被后面找过来的人撵上了,有一个人甚至已经到了两人的身后。

    白舒让寻眉蹲在树后,自己躲在暗处,趁追上来那人不注意的时候,一把锁住那人的脖子,几息之间就放倒了那人,并将那人藏在了灌木之中,落在地上的火把也紧跟着被白舒踩灭掉。

    白舒虽然失去了修为,但粗糙的拳脚功夫他还是会一点的,身子也要比一般人强上很多。

    以至于寻眉禁不住好奇问道:“你不是连青娃子都打不过么,怎得还杀人了。”

    白舒苦笑着解释道:“他只是晕倒而已,我以前其实打架很厉害的,现在不怎么厉害。”

    寻眉哦了一声,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白舒以前有多么厉害,永远也不会明白道法天才这几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白舒很快就发现,这些前来搜索的人比较分散,如果白舒可以像这样清理干净一片区域的人,走回头路,再在山里兜一个圈子,应该就可以逃离这次搜捕。

    就在白舒心里稍稍放下心来的时候,他听到了各种长短不一的哨声。

    这一刻白舒才意识到,这些人并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他们这群人长期在山林之中,有一套只有自己可以明白的独特的联络方式。

    白舒放倒了几个人,这些人没有用哨声回应,所以其他人就知道,这里面肯定出了什么事情。

    很快山林之中哨声响起一片,节奏也愈发的急促,白舒眼见这那些火把光点停止了向远处的移动,逐渐像自己这片区域靠拢过来。

    这时候寻眉也明白了事情的不对劲,死死的抓着白舒道:“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我们是不是要被抓回去了?”

    白舒脸色铁青,但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他也开始害怕起来。

    寻眉恐惧道:“我不要回去,绝对不要!”

    白舒这时候也顾不得那多么,蹲在寻眉面前叮嘱道:“我背着你跑,你抱紧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喊出声来好么?”

    寻眉现在脆弱的一碰就碎,可白舒温柔的目光是如此的令人安心,她很快又坚强了起来,点了点头。

    白舒把寻眉背在了背上,开始往之前来时候的方向快步走去,白舒背着寻眉在山林之中逃亡,行进速度反而要快了一些。

    但山林之中还有行动更快的生物,这样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白舒就被一只狂奔而来的猎狗给追上了。

    冰冷的雨水已经打湿了白舒的衣服,白舒走路脚下都开始打滑,不过片刻功夫,那猎狗狂啸着冲向了白舒,一下子扑在白舒腿上,给白舒撞了一个跟头,白舒倒地的一瞬间,寻眉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吃痛发出了一声轻哼。

    白舒用脚踹开身边的猎狗,捡起一根树枝,在猎狗下一次扑过来的时候把那根树枝刺进了猎狗的肚子里面,然后白舒用石头把那只猎狗砸了一个血肉模糊。

    白舒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他奶奶的,总算找到他们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汝本剑者

    随着他这一句话,四面八方都涌上来了一盏盏火把,在黑暗之中白舒看不清楚举着火把的都是什么人,只能看见那一点点明晃晃的火光聚拢而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周围的犬吠又连成了一片,寻眉死死抱着白舒的胳膊,终于是没再说什么。

    有一人上前打量了白舒和寻眉一番,忽然调笑道:“都说小道士是个彻头彻尾的软蛋,想不到还学会了偷女人了。”

    白舒目光一寒,挣开了寻眉的牵扯,拿着沾满了鲜血的石头就像那人冲了过去。那人没想到白舒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先发制人,一时不备被白舒用石头一下子砸在了脑袋上面,顿时头破血流,捂着自己的脑袋蹲了下去。

    白舒紧跟着一脚踹倒那人,又要上前将那人脑袋砸一个稀巴烂,竟一下子要弄成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旁人都不是什么善茬,瞬间就反应了过了围了上去,七手八脚的抱住了白舒。

    白舒拼命挣脱,几次从众人的合围之下挣开,又胡乱砸伤了几人,到了最后那些人也不再留手,直接上了兵器招呼,不过片刻,白舒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白舒失去意识前只听到寻眉的一声惊呼,心里却是百转千结,担忧到了极点。

    但此时此刻白舒已经不是那个能在燕北用千剑阵诛杀上百异灵者的狠角色了,他现在失去了全部的修为,甚至连一把像模像样的兵器都没有,甚至连这些山匪都料理不了了。

    白舒无能为力,只能听着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陷入一片死寂之中,白舒紧绷着的意识也随之一松,陷入了黑暗之中。

    白舒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很冷,睁开眼睛,白舒仍然在那片密林之中,只不过那些火光不见了,那些山匪也不见了,寻眉自然而然的也不见了。

    白舒身上的刀伤已经缓慢的愈合了起来,身上湿漉漉的,沾满了雨水和泥土,地方上的大片鲜血被雨水冲散,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血色。

    白舒挣扎着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腿断了一条,他捡起一根木棍支撑着身体,缓慢而又艰难的一步步向着山外面走去,白舒很担忧寻眉的境况。

    这一走就是三天时间,白舒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甚至恍惚中生出了一种自己还在忘月水榭之中沉沦一度到暗无天日一般的错觉。

    等白舒重新回到乌渠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像是一只从山里面逃出来的野兽了,整个人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身上还有好多没有完全愈合的刀伤,看起来十分可怖。

    白舒没有找到之上上山的那条路,而是在乌渠中的另一个地方下山来的,那地方离着砂场还有些距离。

    所以当白舒出现在乌渠的街头巷尾的时候,很多人都下意识的在想,白舒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如此落魄。

    很快就有人把白舒认了出来,喊了一句道:“是小道士!”

    这一句话在人群之中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知道,小道士带着寻眉跑了,寻眉被抓了回来,小道士直接死在了山上。

    没有人想过白舒还能活着从大山之中走出来,人们更没想到,白舒出来之后,还敢像这样继续大摇大摆的走在乌渠的街上。

    所有人看向白舒的目光都有一种莫名的古怪,同情有之,嘲笑有之,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愤怒。

    白舒对这些目光都视若无睹,他直直的向砂场走了过去。

    白舒还记得有一天晚上他和寻眉回砂场,只看到了砂场中张灯结彩,红帐高悬,可今天白舒自己回来,只看到了一整片白色的灵帐,砂场之中定然是有人离世。

    白舒心头便立刻浮现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拄着木棍,尽量加快了速度往砂场之中走去。砂场中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搭起了一个灵堂,堂中未曾听闻什么哭嚎声,只有死一般的沉静。

    白舒走上前去,见到灵堂之中停着两口棺材,陆静修也在灵堂之中,低声念着道家特有的渡人经,引亡魂入轮回。

    白舒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是谁死了?”

    旁边有人站了出来,怒气冲冲的道:“你还有脸问?”

    白舒不明所以,又问了一句:“寻眉她怎么样了?”

    那人愤然道:“寻眉姑娘和齐三哥都死了,全是你这个小混蛋害的。”

    他说着劈头盖脸的抽了白舒几个耳光,最后要不是山子拦着,他肯定还要继续下去。

    白舒却全然感觉不到疼痛和羞愧,只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惊到了,呆呆的愣在原地。

    陆静修这时候才走到白舒身边道:“寻眉被抓回了木府,听说是被木春虎强暴之后,自己受不了悬梁自尽了,齐老三在知道自己女儿身死的消息之后,也在当晚就一刀子捅在自己的心口上,追着女儿去了。”

    陆静修语气淡然,仿若说的不是两条人命。

    白舒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呆若木鸡。

    之前抽白舒耳光那人还不甘心,指着棺材又对着白舒骂道:“看见了么,这就是寻眉和齐三哥的棺材,你这个杀千刀的外乡人,你自己怎么不去死,你管我乌渠之中的事情!”

    白舒被这一句话骂的有些心痛,他本是好心却不想最后什么事情都没办好。

    陆静修也叹了声气,对白舒说道:“倘若你不管寻眉的事情,也就不会触怒木春虎,到头来可能寻眉和齐老三都不会死,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白舒心中更加痛苦,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怒火,他把手里拄着的棍子抡了出去,打在了陆静修的身上道:“你就在砂场,你明明把一些看在眼里,你明明有能力做些事情,可你偏偏放任这些事情发生,纵容坏人作恶,你王八蛋陆静修。”

    陆静修全然不恼,看着白舒声嘶力竭的样子,反而反问白舒道:“我凭什么要救人渡世?世间又哪里有纯粹的好人和坏人,又如何断言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白舒冲陆静修脸上啐吐沫道:“别跟我说这些屁话。”

    陆静修笑道:“你知道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所以你才会在被我揭穿之后恼羞成怒,对不对臭小子?”

    白舒没再说话,只是在失去了拐杖之后重重的摔倒了在了地上,那两口棺材之前的火盆之中飞出了纸灰,落进了白舒的眼里,让白舒睁不开眼睛。

    陆静修又问白舒道:“寻眉摇出来的那一卦签上,到底写了什么?”

    白舒脑子一空,紧跟着一句话浮现在了白舒的脑海之中。

    绝境逢凶,不若由之。

    这句话的意思是,本来就身处于很艰难的境地,偏偏又遇到了凶险,倒不如一切顺其自然。

    白舒没有让寻眉顺其自然,他选择和寻眉一起抗争,可白舒却没有想过绝境逢凶那句话里面的凶代表了什么。

    没错,白舒就是寻眉的凶,是他最终害死了寻眉和齐老三。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白舒心如死灰。

    人总是最见不得美好的事物在自己眼前破碎,尤其是前不久白舒还见过乌渠的晚霞,见过寻眉的舞姿,两个人一起憧憬过未来,满怀着对大山和东海的期待。

    现在再想起这些美好的回忆,就都是令人痛苦不堪的穿肠毒药。

    陆静修对白舒说道:“我需要的药材全部到手了,咱们离开乌渠吧,白舒小子。”

    这时候众人才知道小道士的名字,叫做白舒。

    而乌渠的名字也不再叫做阑珊之地,于白舒而言,乌渠是柔软而清冷的乡镇之中,一处伤心之地。

    “我不走!”白舒咬牙切齿的说道:“要走你走,我不走。”

    “哦?”陆静修笑道:“莫不是你不管你那几个难舍难分的美人了么?”

    白舒未作犹豫道:“我要留下给寻眉报仇,不然我就算离开了乌渠,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良心也一生难安。”

    这是白舒的真实想法,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是要争这一朝一夕,就像某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小人物报仇,历来都是从早到晚。

    陆静修便又问白舒道:“我走之后你可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想清楚了么。”

    白舒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道:“你快走吧,老混蛋。”

    陆静修被白舒一句骂的笑了出来,又继续说道:“那我若是告诉你,你留在乌渠之中不仅报不了仇,你也会死,你还要执意留下来么?”

    这次白舒真的被陆静修一句话说的遍体生寒,可白舒还是回答陆静修道:“我留。”

    白舒甚至连多一个字不愿意再说,人在底气越不足的时候,就越是喜欢解释清楚一件事情,用很多的话来说给别人听,也说给自己听,以此来催眠自己,给自己一种心理安慰和自信。

    可白舒只说了两个字,他不需要安慰,他只要这一刻的决心,不对任何事情,任何东西屈服的决心,哪怕打碎了骨头,抽干了血液,粉身碎骨,白舒也永远不会屈服。

    他要留下来,深思熟虑,一点一点计划着,最终找到一个可以杀掉木春虎的方法,以白舒的聪明才智,他就算没了修为,也真的有这样的能力。

    陆静修望着这一刻的白舒,忽然喟然长叹道:“你小子为什么不是剑宗的人,偏偏要长在道家!”

    白舒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冷冷的看了陆静修一眼,没有去做任何的解释,而是默然转身离开。

    如果今天白舒向命运低头了,他就不是白舒了。

    陆静修在白舒眼里,也不过是浩渺天道之中一叶随波逐流的孤舟,纵使舟行的快,行的远,也永远是顺水。而白舒这叶浮萍,心念所及之处纵使逆流寸步难行,会让人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他也要闯上一闯。

    “臭小子。”陆静修又喊了白舒一句,白舒没有回头,但一眨眼的功夫陆静修已经出现在了白舒的眼前。

    “滚开。”白舒已经对陆静修失去了仅有的尊重,而陆静修却无奈苦笑着一指头戳向了白舒的眉心。

    “傻孩子,该醒醒了!”

    一瞬之间,白舒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的时候,白舒已经到了忘月水榭之中,身边是轻柔的夏风,湖水依旧氤氲着湿气,在花草间逐渐变得朦胧。

    陆静修就苦笑着站在白舒的身前,白舒身上那些污秽,伤口,也都尽数消失不见,他身上穿的还是自己本来那身衣服,而不是什么破破烂烂的灰色道袍。

    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之梦,而伤心的人仅仅是白舒而已!

第三百二十九章 惊鸿一瞥

    就算是回归到了现实,白舒依旧痴痴的想着梦里面的事情,一时之间根本难以将思绪拉回现实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刻的陆静修要比乌渠中的陆静修年轻了太多,只是中年人摸样,他和蔼的对白舒笑道:“怎么?还挣脱不开么?”

    白舒心有余悸,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问陆静修道:“之前发生的那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梦魇么?”

    陆静修微微点头道:“不错,只是一场梦罢了,没有家破人亡,也不存在乌渠这种地方。”

    白舒眼神中满是迷茫,他疑惑不解道:“可为什么这梦如此的真实,叫人难以忘怀呢?”

    没错,就算是现在白舒如梦初醒,他回到了现实之中,可在梦里所产生的那些情绪依旧困扰着白舒,白舒还为山子娘亲的死感到遗憾,为寻眉一家感到哀伤,他心里甚至还清晰的记得那一天傍晚在山谷之中,那惊世骇俗的绚烂晚霞。

    正因为白舒亲身经历过这一切,而且白舒全情投入,那些感情是真实发生和存在过的,所以白舒现在醒了,他依旧感觉到了难以释怀的哀伤。

    陆静修也能看出白舒此刻的情绪,他感叹道:“因为这是你自己的梦,我虽然也在你的梦里,我却不是这场梦的主导,你才是。”

    “这是我自己的梦?”白舒喃喃自语的念着,忽然又想起自己无数个夜晚嘴里梦呓般的呢喃,那个自己幻想过的村镇,那个经常出现在自己梦里长发垂肩的姑娘。

    就是乌渠,就是寻眉!只不过每天白舒睡醒之后,很少再想起这些东西,只不过随着白舒身边事情的增多,他很少再会做这样的梦了,竟然是到现在才想了起来。

    可惜的是,这时候想起,梦中那个姑娘已然仙去,又或者说,她会以另外一种方式重生,继续活在白舒的心里。

    白舒很难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除非某一天在最深沉的梦里,他再见一次那位姑娘。

    缘来缘去,不过是白舒回眸之后的惊鸿一瞥。

    白舒闭上了眼睛,仿佛一下子又穿越了时空,站在了那整个世界都是青色调的乌渠之中,他是有多么渴望见到一点与众不同的色彩。

    寻眉之所以拥有与众不同的色彩,不是说寻眉是白舒心目中所幻想出来的完美情人,而是因为白舒的世界本就是一片灰暗,只有一份真挚而又伟大的爱情,才能彻底点亮白舒的世界,甚至于白舒会为了这一点色彩,心甘情愿的燃烧起来。

    寻眉不是一个具体的女子,而是代表了白舒对于爱情最纯洁最美好的憧憬和幻想,是在白舒遇到董色之前的那很多很多年里面,白舒一直所期待的,让他魂牵梦绕的最珍贵的东西。

    这也难怪在梦里面白舒会有那么多的情绪,这段时间以来,最让白舒感觉到欣喜的,就是那天清早他披着衣服出门看雨,一抬眼就看到厚厚雨帘之外,青暗天地间的那一抹鲜亮的色彩。

    走过了人来人往之后,白舒终于又找到自己快要遗忘的那些情绪,至此白舒的心境逐渐变得圆满了起来。

    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正是这个道理。

    白舒睁开眼睛,梦中的一切烟消云散,身边是荷风香卷,远处水榭之中,莺莺燕燕。

    白舒上前一步走到陆静修身前,一揖及地,久久没有起身。

    “多谢先生历练。”

    陆静修笑笑,安安心心的受下了白舒这一礼,然后对白舒说道:“臭小子客气起来当真是不习惯了。”

    白舒一愣,站起身来望着陆静修的脸,忽然又想起了在梦里两人的相互不尊重和诸般争吵,白舒甚至扯过陆静修的胡子,陆静修对白舒吐过口水,一念及此,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这一刻白舒倒是不觉得陆静修陌生,反而有了一种格外的亲近感,比萧半山和苗厉给白舒的感觉还要更踏实,甚至比观主给白舒的感觉都要更加亲近。

    这些情绪稍纵即逝,白舒没有多想,陆静修也看不出来。

    笑过之后陆静修一边在房间之中踱步,一边儿对白舒说道:“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想教你点儿东西,所以才会忍不住把你留了下来。”

    白舒听到陆静修这番话,知道自己接下来很可能会听到什么重要的东西,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甚至还有那么几分紧张。

    果不其然,陆静修下一句话就让白舒心中卷起了惊涛骇浪。

    陆静修面色平静,望着白舒说道:“世人都以为天下道传只有一支,就在你们太虚,可实际上除了我师兄的那一支,还有另外一支,在我手里,只不过我没有开山立派的兴趣罢了。”

    白舒脸色阴晴不定,吞了吞口水问陆静修道:“你师兄是?”

    陆静修垂眸笑笑,说道:“就是你们太虚观的祖师爷啊,我听说太虚大殿之中,还有一尊我师兄的泥像受人供奉,当真是有趣的紧。”

    白舒见过那尊泥像,还曾经虔诚跪拜过。当初在莫愁湖陷害过白舒刘莺莺在下山之前也向着太虚大殿的方向跪拜过,白舒以为刘莺莺拜的是道。

    很多人也一直认为,太虚祖师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道,世间若没有那个自南海而来,骑着毛驴上了莫渊山的男人,世间也就不会有道传的存在。

    可谁能想到,太虚祖师不过也只是道传的一部分,他还有师弟,还有师父。

    太虚祖师和陆静修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白舒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竟然是脱口而出道:“那你究竟活了多少年了,莫非是长生不老么?”

    陆静修竟然真的凝神沉思起来,仔细思量着白舒的问题,片刻之后陆静修就不在纠结于此,随意道:“五百年也好,一千年也罢,再漫长的寿命也会走到自己的终点,没有什么东西是长生不老的。”

    白舒强忍着惊讶问道:“那我们太虚祖师,也一定还活着是吧,至少你们拥有远超常人的漫长寿命。”

    说起太虚祖师,陆静修有些钦佩道:“师兄当然还活着,不过师兄要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若是败了,肯定会魂飞魄散。”

    白舒敏锐的捕捉到了陆静修眼中一闪而逝的一丝崇拜,也注意到了陆静修的措辞。

    能让陆静修都觉得了不起的事情,那究竟是有多么了不起啊,会是那盘观主提过的众生棋么?

    以天地做局,众生为棋,那人与上天各执一百八十子,相对而弈。

    古往今来有这种魄力和能力的,也就只有太虚祖师一人,难怪就连陆静修也会对太虚祖师如此钦佩。

    只不过白舒不明白的是,太虚祖师究竟要做的是什么,为什么观主会说自己是太虚祖师等了千年以后才等来的变数,于是白舒终于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陆静修听过之后说道:“是因为那两柄剑啊,只有你和你爹能接近那柄剑,换了其他人,谁都不行。”

    白舒自然更加疑惑不解,追问道:“那阴阳合一,究竟能得到什么?”

    陆静修摇了摇头道:“这一点我也不清楚,只不过...”

    陆静修卖了个关子,闲言碎语中忽然问出一道晴天霹雳来:“只不过你小子,不是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人吧?”

    白舒顿时呆若木鸡,心脏不受自己控制的砰砰砰的跳个不停,这才是一直以来白舒最大的秘密,比他自己是白访云和凌问儿的儿子还要更令人得意和超然。

    白舒笑着否认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自然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陆静修眯起了眼睛道:“你今年十七岁对吧,董义泽家的那个丫头和你同岁?她已经是我见过同龄人中最聪明的人了。”

    陆静修不可置信道:“可你比那小丫头还要聪明,你会做很多事情,懂很多东西和道理。”

    陆静修感叹道:“最重要的是你对于事情的看法太过于偏执了,我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你在那样简单的生活环境之中能培养出你现在这样的复杂性格。”

    白舒沉默以对,陆静修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说道:“我想教你一些东西,但是我更害怕你的偏执会影响你的行为和判断,所以我不敢轻而易举的把这些东西教给你,所以我用那些药丸,用引你入梦的方法试图改变你的性子。”

    陆静修怅然道:“少年人的性子总是最好磨的,但事情到了最后,你却丝毫未变,这种深入骨髓的本性难移,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少年人身上,很多人不用遇到人生中的重大变故,他遇到一些普通的事情,就会发生相应的改变,更不要说我针对你的性格特点让你遇到那些最能触动你的事情了。”

    陆静修挫败道:“可你始终丝毫未改,甚至连动摇都是那样的昙花一现。不仅如此,每个和你有过较深纠葛的人,他的命理都会随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叫人难以琢磨,你仿佛是我们这个清明世界间唯一一团迷雾。”

    陆静修望着白舒的眸子,认真道:“哪怕你穿着和我们一样的衣服,说着和我们一样的话,做着和我们一样的事情,甚至你可以成为人人称赞的道法天才,在这个世界里面混的如鱼得水,但不可否认的是,你身上的每一点都和我们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白舒听了陆静修这一番长篇大论,最后只淡淡的道:“我只是凡夫俗子罢了,我从不讲理,只讲情分。”

    这句话也很好的解释了之前白舒为难星院的事情,白舒不在乎谁对谁错谁站住了理,他只在乎叶桃凌有没有受欺负受委屈。

    当然白舒同样更可以为了凌问儿做任何事情,哪怕在这过程之中,白舒变得面目全非,化作了吃人厉鬼,他也在所不惜,万死不辞!

    陆静修为白舒这句话鼓了鼓掌,又叹了声气,说道:“这一点你挺像我师兄的!”

    就这一句话,太虚祖师的形象就在白舒脑海之中清晰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章 法则

    陆静修背身,面对着荷塘水榭,也有些迷惑不解的说道:“白舒小子,你说这世间的一切,真的都是自有定数么?”

    白舒还没有回答陆静修,他就又自言自语道:“如果是的话,那么你为什么会出现?”

    白舒幽幽叹气道:“想的再多不过是徒增烦恼,倒不如自己拼尽全力去试上一试,到时候是苦尽甘来,还是粉身碎骨,我白舒都没有怨言!”

    陆静修沉吟道:“是啊,你小子说的有道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陆静修说罢转身看向白舒,目中带有赞赏道:“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你知道你和你爹的区别在哪里么?”

    不止一次有人说过,白舒和白访云很像,但白舒自己也不清楚,他和白访云哪里像,区别又在何处。

    白舒微微摇头,一般来讲像白舒这种优秀的到自负的人,你拿任何人和他做比较,他都不会开心,惟独白访云白舒不甚在意,因为白舒知道很多白访云的往事,那个男人身上的光芒实在是太过于耀眼。

    陆静修便接着给白舒解释道:“你爹具有伟大的人性光辉,但在人格魅力这一方面,他却是不如你的。”

    在此之前陆静修从未见过白舒这样个性分明,把爱和恨拿捏的这么清楚的人,这种独特的人格魅力,是其他任何人都不具备的。

    白舒心中感慨万千,可他本质上是厌恶白访云这种伟大的人性光辉的,萧半山害死了白访云,白访云却都没有怪过萧半山,还嘱咐苗厉不要报仇。

    在那种时候,白舒理所当然的认为,白访云应该多考虑考虑凌问儿,而不是萧半山。

    但这并不说明白舒把爱情看得比友情重,而是因为白舒把凌问儿摆在一个很特殊的位置,天大地大,凌问儿最大。

    于是白舒苦笑着说道:“我不需要什么人性光辉,我只想要自私一点,活的真实一点。”

    白舒现在甚至会在心里担心,现在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也只是黄粱一梦。

    陆静修点了点头道:“我也认同你这一点,所以我陆静修从来都是孤家寡人,我不想着开门立派,开山授道。但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很喜欢你的性子,甚至可以说是又爱又恨,我想教你一些东西,却又不敢真的教给你,如此才耽误了些时间。”

    白舒心中有些感动,想起自己在梦里如此误会和诋毁陆静修,想说些抱歉的话,可话到嘴边白舒还是说道:“你有的是时间,但留给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陆静修点了点头,忽然笑道:“以你的天赋,加上我的指点,咱们用不了多长的时间,而且我只是教你方法,引你走上这条路,但日后你能走的多远,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白舒开玩笑道:“我一直觉得自己造化无穷,上苍眷顾。”

    陆静修哈哈大笑的拍了白舒的后背一下道:“你小子真的太臭屁了,叫人想打你。”

    白舒缩了缩身子道:“岐方仙祖打我一下,我焉有命在。”

    陆静修继续笑道:“是啊是啊,你小子又是对我破口大骂,又是扯老夫的胡子,当真是不怕死。”

    说起这里,白舒心中一暖,又和陆静修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白舒终于严肃了起来,问陆静修道:“你说你根本没有气海,那你的实力究竟来自于何处呢,你究竟要教我什么?”

    这是一直以来白舒对陆静修最大的疑问,白舒甚至认为陆静修只是痴人说梦,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因为没有气海还能力克天启,这种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陆静修沉吟片刻,回答白舒道:“世间只有一种真正能被称之为力量的力量,我们称之为天地法则,简单点说,就是规则之力。”

    白舒心头一跳,手不自觉的抖了一抖。

    陆静修继续说道:“灵力也是规则之力中的一种,是最直观有效的一种,也是我师兄一直所追求和信赖的东西。”

    陆静修看了白舒一眼,忽然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条线,白舒面前便略过一阵微风。

    他给白舒解释道:“包括你画出来的那些符篆,就和我这条线一样,但是你的符篆要复杂一点,是灵气、规则和文字的组合。”

    白舒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符篆是什么规则。”

    陆静修耐心道:“很简单,水的流动,风的轨迹,云的舒卷,星斗的排列,这些现象之中都蕴含着规则。我知道你有一招杀字符,那只不过是把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机这种东西集中起来实质化表现而已,这些都算是自然之力,也是天地法则中的一种。”

    白舒豁然开朗道:“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符篆录里面有符篆数千的原因吧,因为这种规则和律动实在是太多了,人们无法保留那一刻的体悟和场景,却可以用符线和灵力来把那些奇妙的律动记录下来。”

    陆静修点头,笑容有几分开怀的意味。

    白舒又继续说道:“所以我动心的时候听人家讲过,最容易动心的方法是观察事物的变化,所以我在一场春雨之中动心,就是因为我触摸到了一些类似于规则的东西。”

    陆静修便笑得更开心了,谁不喜欢举一反三的弟子呢。

    白舒接着问道:“那你说所有的力量都是天地法则,又说你和你师兄各占道传之中的一支,你们二人修行的本质区别,又在何处?”

    陆静修也正想给白舒解释这个问题,便直言道:“区别就在于灵力是最直观最实用的一种规则的体现,是世间具有奇妙力量的气的总和,你修行到了一定境界,这些灵气是看得见和摸得着的。而其他的天地法则,你永远只能感受,却没办法真正的见到它,而且相比于灵气而言,这些东西也太过于玄妙了,玄妙到你可能永远也无法触碰到它。”

    陆静修略带哀伤道:“所以可以通过灵气来修炼的人很多,但真正不需要灵气,只靠规则之力就踏入修行的大门的人,却少之又少。”

    白舒察觉到了陆静修的失落,便问道:“你拥有别人都不具备的能力,这种超然的感觉难道不好么?”

    陆静修摇头望向白舒道:“应该是很可惜吧,因为你们这些人都没有见过这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白舒瞬间明白过来,陆静修说的世间最美丽的风景,就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天地之美,无关乎视听,只单纯作用于人的感觉之上的美丽。倘若掌握了这种方法,想必再去看天地,天地就要完全换了一个样子吧。

    经过陆静修这么一说,白舒也对他所描述的那些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而憧憬和渴望了起来,陆静修这一番话,无疑给白舒的世界又开启了一扇崭新的大门,甚至于这一扇门所通往的地方,要比白舒上莫渊山的那一次还要更加敞亮,简直是平步青云之路。

    白舒便问陆静修道:“所以只要我掌握了规则之力,就算我没有气海,我也可以一样很强对吧。”

    陆静修点头,同时他又道:“不过你只要深入了解了这些规则之力,你就算重聚一个气海又如何,你还是一样可以用你的那些道法。”

    陆静修一眼就看穿了白舒的心思,因为白舒对于道法这种东西真的是很感兴趣,不然他也不会学那么多种道法。

    白舒心里一喜,同时又是一黯,说道:“倘若你真的领我入了这扇门,岂不是恩同再造。”

    白舒真的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他只喜欢别人亏欠着自己。

    陆静修无所谓道:“你要这么想,你是我漫长生命之中一个可以带给我欢乐的玩具。”

    白舒对陆静修挑起了大拇指道:“厉害,这样一想我果然舒服多了。”

    两人同时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远处水榭之中的少女们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是关系冷漠的二人,到了今天就如此的融洽起来。

    白舒又问陆静修道:“那咱们应该做些什么?”

    白舒确实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虽然只在陵武城中沉沦了不到一个月,可实际上白舒却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他再也不想经历乌渠之中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所以白舒迫切的想要自己强大起来。

    陆静修倒是不温不火道:“这世上有意思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你要去体悟的东西自然也要更多。不管是金木水火土这种五行的变化,还是风雷雨雪,霜露雾霭。日出日落,风云变幻,甚至是生老病死,人情冷暖。又或者是虚无幻灭,漫长的时间和无尽的空间,包括人们的信仰,这些都是天地法则之中的一部分。”

    其他白舒还好理解,惟独信仰二字白舒思不得解,便问道:“人们的信仰代表着什么?”

    陆静修想了想,反问白舒道:“你觉得人们供奉的神佛,是真的还是假的?”

    白舒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假的,如果真有神佛,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苦难。”

    陆静修意味深长道:“最开始神佛的确是不存在的,但人们相信神佛的存在,日日夜夜虔诚供奉,那么那些强烈的意念最终就会形成信仰之力,信仰之力由于附带了人们强烈的期盼和虔诚的心念,所以就格外的强大,久而久之的,那些神佛就真的存在了。”

    陆静修感叹道:“这就是人们赋予给神佛的生命,谁能想到,神佛本来是不存在的呢?”

    白舒心中为之剧震,追问道:“那神佛现如今都在何处,为何不为人间降下福泽?”

    陆静修一手指天道:“诸天神佛自然都在上界,为了不影响自然规律,当然不会轻易降下福泽。”

    白舒不可置信道:“难道真的有三界之分么?”

    陆静修也不清楚,说道:“我只知道上界确实存在,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摸样,谁有白日飞升的本事,谁就能去上界看上一看,我和我师兄都有了白日飞升的本事,但我们却都贪恋尘世,不愿意离开罢了。”

    白舒问道:“只是贪恋尘世么?莫非没有一丝对未知的恐惧,说不定上界之中,全是吃人恶鬼。”

    陆静修爽朗道:“便是真有恶鬼,杀净便好,我怕它作甚!”

    陆静修那洒脱的姿态,白舒之前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于是白舒发自肺腑的开始崇敬起陆静修来。

    两人这一次谈话,谈及到了很多东西,一直从天亮,讲到了日落时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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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就要吃东西,吃人吃狗吃天地,讲什么道理!藏剑江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藏剑江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藏剑江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