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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劫然一身     藏剑江南txt下载     藏剑江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念之差

    自古人们所知,天下道传不过太虚观一脉,自太虚祖师开山立派,莫渊山香火鼎盛,一脉而承,名扬四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众人鲜有得知,自古道传,向来都是两脉,太虚祖师是一脉,陆静修这一支,又是另外一脉。

    就像当年瑶姬于碧落山开门立派,尊先代剑师为祖,魔宗尊烛龙,古寺尊影魔为祖一样,太虚祖师,也被人称之为道祖,但从来没有人想过,太虚祖师的道,是从何处而来。

    同理,世间也不是只有轮回阁一个地方,能触碰到光阴流转的源泉,陆静修有一门大神通,就是能营造出一个只属于个人的小轮回界,但其作用和太虚轮回阁截然不同。

    陆静修的轮回,是亲身经历,身入其中,就没有办法,只做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有些缘分,必定要经得起几世轮回的琢磨。

    凌问儿和白访云,相继落入陆静修的局中。

    这一世白访云和凌问儿是同僚,同为杀手,就像是纯钧和承影一样,朝不保夕,连一个承诺都给不了对方。

    时局动荡,人心不安,凌问儿某天夜里领命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白访云得知,凌问儿被困在某处阴暗的地牢之中,她落在敌人的手里了。

    虽然白访云和凌问儿是最优秀的杀手,但不代表着他们没有朋友。

    白访云就有这么一位同僚朋友,他告诉白访云道:“上面来了消息,那女人很可能是对方的人,关于那个女人的消息也是对方散布出来的。”

    白访云哦了一声,拿起了手中的刀。

    那人拉住白访云的袖子道:“你这次去,你就真的回不来了!”

    白访云没有说话,甩开了那人的手。

    白访云确信,他对她有着多年的了解,若真有人是骗他,也一定是上头骗他,朋友骗他,却绝对也不可能是,她会骗他。

    敌营长街,横尸遍野,空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这一晚白访云杀红了眼,刀口卷刃,身受重伤,犹不退却。

    一夜以过,长烛乍灭,用不了一天,白访云做的这些事情就会传遍江湖,他将会是有史以来,最声名远扬的杀手。

    白访云浑身淌着血走进了地牢之中,凌问儿被铁锁束缚了起来,披头散发,梨花带雨,眼中止不住的流出泪来。

    白访云斩断锁链,长刀也随之寸断,他拥紧了凌问儿,身上的鲜血染红了凌问儿的衣衫。

    下一秒白访云胸口插进了一把尖刀,剜心剥骨。

    门外长街十里横尸,没一人杀的了他,偏偏只有在他怀里的这位可以。

    凌问儿哭的更伤心了,她也刺了自己一刀。

    白访云失去意识之前,脑海里想到的,还是两人曾经在一起,千难万险,她对自己舍命相救的那些画面。

    他朋友说对了一次,凌问儿是内线,而他只要这趟去了,就真回不来了。

    又是一世,白访云和凌问儿青梅竹马,八月蝴蝶黄透,两人新婚初分,幼子未言,白访云参军,如鱼得水,战功赫赫,名声远播,扶摇直上。

    三年光景,他是将军,她守空房,书信往来十几,云雁南北三回,心知天下,战乱将息。

    白访云在回信中写道:只需再夺三城,而今往后中原兵马不动,我回旧县,马放南山,卸甲归田,朝堂不入,家门不离。

    凌问儿等在家里,信以为真。

    年后捷报从前线一路传送到后营,天下百姓皆知,普天同庆,凌问儿亦是欢喜,重新梳妆,对镜贴黄,只等将军归营,衣锦还乡。

    半月之后,士卒来访,送头冠一顶,染血长枪一柄。

    “将军冲杀在前,连夺三城,杀敌无数,战陨沙场,皇上有令,携夫人与将军之子回京受赏,爵位世袭。”

    凌问儿接旨,小整一天,于当夜悬梁自尽。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一去黄泉见,痴心不愿改!

    下一世,还是如此。

    又一世,又是如此。

    又或者是某一世,熙熙攘攘的长街之上,一男一女,南北向对,一个擦肩回眸的功夫,总觉得那人在人群之中,有所不同。

    陆静修小轮回界,倘若只送进白访云一人,那这些经历都不会改变,只不过他不可能每一世,都遇到凌问儿,同样,凌问儿也不可能每一世都遇到白访云。

    入小轮回界,体验众生苦乐,亲历其中,等回到人间那一刻,心境就已然得到圆满,这是突破天启之前,最重要的一步。

    陆静修本想送凌问儿一桩突破到天启的机缘,却在一念之差下,把白访云也牵扯进去了。

    轮回之中,更有轮回,两人一入小轮回界,人间只短短一瞬,其中不知道已经是度过了几生几世。

    两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凌问儿只见桃花,未见潭水,白访云也只望见玉兰,却是见不到什么棋局了。

    兰溪寺只剩下被大神通束缚住的猛虎,却再也没有了陆静修的身影,若不是凌问儿怀里还有一封写好了的信,她肯定以为这一切只不过是浮生一梦,一梦浮生。

    这世上很多事情无法分一个对错,但若说错,有时候就错在这一念之差。

    萧半山不过往前走了几步,张望了片刻,再回头的时候,发现白访云还呆呆的站在哪里,便上前去一拍白访云的肩膀道:“师兄,你怎么还愣神呢?”

    白访云皱眉道:“那棋局呢?陆静修呢?”

    萧半山一脸古怪的看向白访云,说道:“什么棋局啊,陆静修还在里面,还没出来呢!”

    白访云指着树下石桌道:“就这上面的棋局!”

    萧半山低头一看,只见到几瓣被雪花砸落的玉兰,嘟囔道:“师兄,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白访云闭目使劲晃了晃头,脑海中依稀浮现了自己捏着黑子,在光滑的棋面之上望见玉兰倒影的场景。

    “真是奇怪了。”白访云喃喃自语。

    两人并肩往兰溪寺深处走去,忽然望见佛殿之中,一杏黄色桂花疏纹夹袄的妙龄少女。

    偷眼一望,只一个侧脸,却让白访云生出了魂牵梦绕的感觉,仿佛远处殿中那女子,就是生生世世和自己纠缠在一起的那一缕芳魂。

    白舒在一旁冷眼看着,他还记得凌问儿说过,她第一次见白访云,是在雪林寒潭,但实际上那却不是白访云第一次见她了。

    不光是白访云看呆了眼,就连萧半山也是如此,一愣神的功夫,凌问儿已经离开了大殿,沿着小路一路走了过去。

    白访云二话不说,抬脚就跟了上去。

    白舒在原地站了片刻,幽幽一叹,也无可奈何的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陆静修对白访云和凌问儿做了什么,他只知道两个人都曾经陷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状态。

    更让白舒惊异的是,他曾经见过陆静修。

    陆静修就是紫桑别院门口,那个给白舒和董色看手相的落魄老道,白舒还曾经在一怒之下,砸了陆静修的美酒。

    如今重见故人,白舒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儿,因为白访云和凌问儿的姻缘,很可能就是这老道给牵的红线。

    而且以陆静修的修为和身份,他说白舒和董色手相不和,有缘无份,很可能就是真的。

    也兴许是陆静修因为害了白访云和凌问儿这一对儿,在遇到董色和白舒的时候,他就希望白舒和董色长痛不如短痛,不要步了白访云和凌问儿的后尘。

    想到这里的时候,白舒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凭什么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爹娘就不行,到了他白舒这里,还是不行?

    白舒在愤怒之后,随之迎来的就是遍体生寒的恐惧感,他脑海中翻来覆去的闪过董色的面容,她或颦或笑,或柔弱或坚强,都在白舒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难不成最终我的结果,也和她一样么?

    白舒路过院子中的繁花,又想起那句,花可以重开,人死了还能重来么?

    字字诛心!

    白舒一直遗憾于,他错过了凌问儿在自己出生之前独自度过的那些时间,所以白舒根本不关心白访云的生活是一个什么样子,他等到今天,终于等来了一个从始至终陪伴凌问儿的机会。

    白舒为此感恩戴德!

    只不过可惜的是,就算是入了轮回,白舒也没能弄清楚,究竟是谁把凌问儿抛弃在了大山之中,白舒亲眼见证了,宗主是如何把凌问儿带回了剑宗,凌问儿又是如何牙牙学语的从一个婴儿,长成了一个落落大方的少女。

    白舒寸步不离的跟着凌问儿,亲眼见证东洛剑宗,碧落山上下,几千人独宠凌问儿一人的模样,看着凌问儿一点一点的成长起来,白舒就像是亲手养大了一个女儿,这过程中,虽然只是旁观,但白舒充满了幸福。

    而直到现在,白舒才终于弄清楚了,白访云和凌问儿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相识的。

    轮回阁的小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镜子,你只要看那铜镜一眼,你就会来的你最最深爱的那个人身边。

第二百八十四章 梦中人

    兰溪寺后,清流小溪轻柔而下,在严寒之中也没有凝结之势,小路之上,有着浅浅脚印,一路延绵而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舒跟在最后面,心里有些感叹,因为他和董色来到兰溪寺的时候,这条小溪已经没有了踪迹,除此之外,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从兰溪寺下山之后,凌问儿一个人走到了雪林之中,就像是倒退着走了一遍,当年白舒上山时走过的路线。

    树林之中落满了厚厚的积雪,积雪之下,还有半腐烂的绵软的树叶,路虽然难走,却挡不住凌问儿往深处探索的热情。

    白舒惊奇的发现,雪林寒潭附近,有着纯净无暇的天地灵气,来到近处,白舒才看到,本该平静无波的潭水,却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旋转流动着。

    白访云和萧半山也一路追了过来,入了雪林,急行而下,萧半山的额头已经微微有了汗水,他有些紧张道:“师兄,咱们就这样追过来,会不会有些唐突啊?”

    白访云还没有回过神来,话也不说,失魂落魄的往前面赶。

    萧半山也不以为意,继续自顾自的道:“我以为天权宫那些师姐师妹们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仙女了,想不到在这种小地方,还有更漂亮的女子,就像是做梦一样。”

    做梦二字落日白访云耳中,小轮回界中发生的点点滴滴,似乎又重新翻涌了上来,将白访云的心境搅得惊涛骇浪起来。

    而萧半山也忘了陆静修的事情,就一门心思的想看看,那杏黄色身影,究竟去了哪里。

    直到二人来到寒潭附近,见到一个柔弱的背影,怀里抱着一头梅花鹿,跪坐在潭边。

    白访云上前,看了一眼说道:“这潭水之中灵气过于浓密,这只鹿儿喝了潭水之后,不仅得不到好处,反而还要爆体而亡,可惜了。”

    凌问儿低头望着那只梅花鹿,用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那梅花鹿的脖颈,眼中的哀伤挥之不去。

    “我试试吧。”白访云叹了声气,在凌问儿身边蹲下,伸出手来摸到了梅花鹿的脑袋之上。

    于此同时,凌问儿抬眸,秀发低垂,遮住了半张俏脸,却正好对上白访云的眼睛。

    那一刻凌问儿只觉得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给了自己一种魂牵梦绕的感觉,似乎他只要说一句话,多看自己一眼,自己就愿意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不管不顾的和他融为一体。

    之前的生生世世,他们两人做过夫妻、朋友、亲人、陌生人甚至是仇敌,这一世又会是一个什么模样呢?

    凌问儿开口,却不小心吃到了自己的秀发:“我们认识么?”

    白访云看着那一缕夹在凌问儿唇角的黑发,心脏如遭重击,他怅然若失道:“我不清楚,也许认识吧。”

    白舒冷眼旁观,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来,他只见白访云和凌问儿对视了一眼,就从中看到了,凌问儿看向别人时,前所未有的一种目光。

    痴迷,纠缠,肝肠寸断。

    陆静修果然好手段!

    白舒眯起了眼睛,强忍着情绪,亲眼看着白访云和凌问儿是如何相识在了一起。

    同样的地方,诞生了两代人截然不同的两段感情。

    白访云和凌问儿都是天之骄子,他们的感情是众望所归,可白舒和董色不是,他们的感情一直在寒冷的冰水之下挣扎,很难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在此之后,白访云和萧半山加入到了剑宗弟子的队伍当中,一起赶往燕京,半路上和剩下的太虚观弟子遇到了一起,结伴而行。

    而后一个多月的路程之中,白访云做的做多的一件事情,就是从自己的住处走到院子里面,喊凌问儿出来比试。

    一边儿是太虚观百年不遇的修道天才,另一边儿是剑宗惊才绝艳的少女剑仙,两人相遇,难道不像是太虚莫渊山和剑宗东沧海在一起碰撞么!

    更何况世间一直传闻,太虚观白访云,半只脚踏进了天启,天启之下没有敌手,大家都想看看,凌问儿比起白访云,究竟差了多少。

    可实际上的情况让众人大失所望,更让太虚观弟子脸上无光,因为被称为天启之下无敌的白访云,回回和凌问儿比试,回回落败。

    不仅如此,战败之后白访云依旧不知疲倦,好像丢脸不够似的,继续缠着凌问儿比试,天天如此,美曰其名是增进修为。

    凌问儿平日里在碧落山上,一心向道,也算是个清淡性子,对旁人从不假以辞色,更不要提天天应别人邀请了。

    可说也怪了,偏偏白访云每次找她切磋,她都来者不拒,全部应下来了,而且回回都不留手,把白访云打的一个落花流水。

    很长一段日子,太虚观的弟子只要见到剑宗弟子的影子,都会下意识的避让,毕竟太虚观少观主天天输给剑宗的小宗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这天白访云又约凌问儿比试,一如往日,白访云没什么悬念的战败了,凌问儿也像往常一样,收剑准备回去。

    众弟子也意兴阑珊的要离开,可就在这时,白访云叫住了凌问儿。

    “我一直都打不过你哎。”白访云有些嬉皮笑脸。

    这没脸没皮的模样让太虚观的一众弟子又是脸上一红。

    凌问儿回眸一望道:“是哦,你确实打不过我!”

    白访云笑道:“那你希望我进步么,变的越来越强?”

    凌问儿淡然道:“你找我比试,不就是为了修为精进么?”

    白访云点头道:“那我如果进步很大,你能不能给我些奖励呢?”

    凌问儿看了白访云一眼,直看的他脸红心跳,她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两派弟子屏息凝神,仿佛已经预感了将要发生的事情,萧半山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凌问儿光滑白皙的侧脸,心怦怦直跳。

    白访云缓缓说道:“四派论道的时候,倘若你我碰上,我又恰好赢了你,你嫁给我,行么?”

    场间针落可闻,离着到燕京,只剩下三天的路程了,谁也没想到白访云在这个节骨眼儿,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凌问儿凝注着白访云,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之后的日子,白访云终于停止了无休止的切磋与交流,到了燕京之后,两派弟子分开居住,更是没有了任何交集。

    仿佛白访云不认识凌问儿,凌问儿也没有听说过白访云一样。

    一转眼,四派论道已经到了最后一场,燕王宫赏雪台,人声鼎沸。

    无巧不成书,四派论道这最后一局,恰好就是白访云和凌问儿两个人的比试,除了太虚和剑宗的弟子,没有人知道在此之前,白访云和凌问儿二人已经在私下里,比试过了无数次。

    白访云一次都没有赢过,知道之前事情的人,也从没想过白访云会赢,毕竟自上次白访云落败,才过去短短半个月的光景,对于修炼中人来讲,半个月真的算不上是什么。

    这一战打了足足两个时辰,世人从来没有见过两个水平如此相近的高手有过这样一场赏心悦目的巅峰对决。

    这也是历史上,四派论道之中水平最高的一场对决,同时,也是数百年以来,四派论道的比试之中,第一个平局。

    最后一招过后,两人双双收手,灵气重新归于气海。

    凌问儿站稳了身子,目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道:“最后那一招,你明明可以击败我,可到了最后,你为什么收手了?”

    白访云低垂着眸子,不敢看凌问儿的脸,半响才回答道:“刚才那招我若是出手,你或轻或重都要受伤。”

    凌问儿抿唇沉默了半天,终于缓缓开口道:“那你不想要你的奖励了么?”

    凌问儿就那样落落大方的站在哪里,似乎白访云只要胜了这一局,他就能将面前这个完美无瑕的女子拥入怀中,好生怜惜一番,然后再也不分彼此。

    良久,白访云叹了口气道:“比起奖励,我更想你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这句话听着有些熟悉,似乎是某一世,他白访云也曾经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凌问儿一下子红了眼眶,问白访云道:“我梦中那个人,是不是你?”

    白访云苦笑着点了点头道:“是我,我就是你梦里面的那个人!”

    小轮回界中的前世今生,万般轮回,在这一刹那都在腐蚀着凌问儿那颗未曾触动过的心。

    白访云和凌问切磋只是为了给自己见她,找一个理由,而白访云一直输给凌问儿,只是为了能得到一次赢她的机会。

    自始至终,白访云的实力都要强过凌问儿,可最终,白访云还是没能胜过凌问儿一次。

    “唉。”白访云轻叹一声,除了离着他最近的凌问儿,没有人听清楚,白访云这一声叹息。

    下一秒坤熹摔在了地上,发出了铮的一声,凌问儿体态轻盈,如同乳燕一般,投入了白访云的怀抱。

    有很长一段时间,陆静修在听到白访云和凌问儿这一段传世佳话的时候,都有些洋洋得意,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于凌问儿而言,爱上白访云是最快乐的事,却又换来最痛苦的悲。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一身黑衣二十年

    冬末的一天,燕京城开南北市,集市要从清早开到傍晚,入夜不歇,连开三天,南北长街摊市连营,游人如织,络绎不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参与其中的,燕国本地的商户不到半数,更多的是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其他三国的摊贩。燕国不歧视外户,但凡在燕国落脚的,都能得到平等公正的对待,是以愿意留在燕国做买卖的生意人,也要更多一些。

    南北集市伴随着春节的到来,除旧迎新。燕国上下,举国欢庆,日常生活中的忙碌和紧张,在这几天也都被一扫而空,所有人都闲了下来,多半的人都会选择,趁着这个机会,去逛一逛南北集市。

    华洛两国都不过春节,白访云和凌问儿也是第一次经历燕国这个盛大的节日。

    而莫寒却是土生土长的燕国姑娘,不同于南方女子的温婉娴静,莫寒是那种风风火火的酷到让人惊叹的女子,落落大方的外在之下,拥有着一颗独立且充满主见的火热心脏。

    真要比喻的话,凌问儿是南方雨季中,下了整月小雨,被湿润浸透的青翠欲的青草,所簇拥着的那一面梦幻中泛着涟漪的春湖柔波。

    莫寒就是,北方冬天中深沉平缓的雪夜里面,在空无一人的雪地之上,独自盛开的清幽梅花。

    这一年莫寒和凌问儿初识,莫寒爱煞了凌问儿这个温柔可爱的少女,南北集市一开,莫寒起了个大清早,就拉着凌问儿穿戴整齐,出了院子。

    不用提前招呼,白访云和苗历早已经站在院门口等着莫寒和凌问儿了。

    凌问儿一眼望见穿的厚而臃肿,像是一头笨拙的狗熊的白访云,眼睛里面止不住的笑意。

    白访云终归是南方人,最为惧怕北方的严寒,尤其是这几天冬末,北风最后一阵吹袭,气温又有降低,白访云干脆彻底放下了修炼,也不动用灵气,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陪在凌问儿的身边。

    褪去了一身耀眼光芒,白访云平凡的让人心动。

    “给你这个!”白访云从怀里掏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不管不顾莫寒冷如寒霜的目光,塞进了凌问儿的手心里面,望着凌问儿傻笑。

    凌问儿也回应了白访云一个笑容,露出了一口银牙,她将那包子撕开,分给了莫寒一半,两个人边走,边捧着包子吃。

    白访云和苗历就在后面跟着,像是两个傻傻的跟班,也不看四周人群和风景,就一个劲儿的盯着面前那两个并肩而行的女子的背影。

    莫寒微微偏头,侧眼偷瞄了白访云和苗历二人一眼,轻声说道:“问儿,你确定你喜欢白访云?他看起来跟个傻子似的,就知道傻笑!”

    凌问儿也回眸偷眼看他。

    见到凌问儿的目光,白访云果然又是喜笑颜开。

    凌问儿给白访云争辩道:“他可不是傻子,只不过是在我面前,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莫寒不屑道:“听说你们是在来燕京的路上才认识的,这么短的时间,你难不成还相信他会爱你爱的死去活来不成?”

    凌问儿天真无邪道:“难道不会么?”

    莫寒闻言一愣,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凌问儿说的有道理,任何男人在面对凌问儿的倾心的时候,都只能是爱的死去活来的。

    凌问儿见莫寒出神的样子,心里暗暗想着在陆静修小轮回界里度过的生生世世,梦可以是假的,但付出的感情,永远都不可能再收回来。

    这一世是白访云和凌问儿,最有机会完成之前没能完成的事情,修成正果的一世,她自然要好好珍惜。

    和莫寒一样,苗历也不理解白访云和凌问儿之间的感情,他默然跟在身后,时不时偷瞄一眼莫寒的背影,跟着走了好一段路,苗历才终于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本来我还能和莫寒说几句,现在好了,你带了个麻烦精过来。”

    或许凌问儿这一辈子也就被人编排过这么一次。

    白访云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狠狠敲了苗历的头一下,说道:“你还想不想接你们头儿的位子了?连问儿都敢编排!”

    苗历捂着额头,可怜巴巴的道:“想。”

    白访云得意道:“你们头儿都拿我当朋友看,你还不放聪明点儿,跟着我好好学点儿东西。”

    苗历撅着嘴想了想白访云在天下间的地位,又想到那些长辈对待白访云时的态度,终于忍辱负重的点了点头,不再开口抱怨,转而问道:“那你可别骗我,一定要让我成为头儿那样的人。”

    白访云深深看了苗历一眼,叹气道:“你觉得你们头儿那种人,是不是特别厉害,你特别崇拜他?”

    白舒亲眼看到了,那时候的苗历,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深沉,单纯清澈到一眼能望见数不清的星辰,他肯定的回答道:“是啊,我做梦!做梦都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白访云拍了拍苗历消瘦的肩膀,整个燕京城街头,游人如织,人们穿绸着缎,青袄长衫,唯独苗历一个人,穿了一身单薄黑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

    “当你真正得到你朝思暮想,所求之不得的东西的时候,你也许就会彻底推翻你脑海里现在保有的这些美好的幻想!”

    白访云这一句话说的苗历深深皱起了眉,良久他才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但我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白访云眯着眼睛看着苗历,叹息道:“你想把这身黑皮穿一辈子。”

    苗历没说话,眼中却下意识的闪过了一丝茫然。

    “放心吧,我帮你!”白访云勾肩搭背的揽住了苗历,追着莫寒和凌问儿二人而去。

    燕京毕竟是莫寒的地盘,她带着几人,南市买胭脂,北市买纱丝,她每每驻足停留,摊市老板都熟络的招呼起来。

    “莫寒姑娘,您可算来了,这两匹丝压这儿一上午了,谁问都不卖,就给您留着呢!”

    “呦,莫姑娘来了,您看今年您要点儿什么,我晚上就差人给您送过去。”

    “寒丫头来了,今年比起往年,可算是来的晚了。”

    白访云和凌问儿就眼看着莫寒熟络的周旋于各大集市之间,苗历怀里抱着的东西越来越多,直像怀里抱着一座小山一样。

    苗历习以为常,白访云却有些气不过,见莫寒还要买东西,拉住莫寒的袖子道:“怎得你自己的东西,偏要人家抱着?”

    莫寒瞪了白访云一眼道:“他乐意,跟你有什么关系。”

    白访云心头火起,刚要翻脸,苗历却拦住了白访云道:“白大哥,没关系的,我们七八年了,都是这样过来的,我拿的下。”

    白访云哼了一声,还要理论,莫寒却冷眼望着白访云道:“可能对你来讲这是一种变相的欺负,但对我和苗历而言,这是一种怀念过去的方式。”

    莫寒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年苗历重病之下,还偷跑出来陪自己逛集市,硬要帮自己拿东西的场景。

    莫寒为了给苗历长一个记性,她那一天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

    此时此刻莫寒再看苗历,他虽然个子高了,模样变了,但归根结底,他还是那个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跟班儿,永远不能让自己放心下来。

    白访云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苗历一眼,莫寒却突然喊道:“苗历!”

    苗历一个激灵,茫然的看向莫寒,疑惑道:啊?”

    “回去把你这身衣服脱了,晚上去我家吃饭!”莫寒毫不客气的吩咐道。

    “哦,好。”苗历后知后觉的点头答应,随即又笑了出来。

    白访云劝苗历放弃,他全不理,可白访云知道,只要莫寒一声令下,就比自己苦口婆心的说上一个月还要管用。

    白访云苦笑一下,终于没去和莫寒计较,而是帮苗历分担着那些莫寒买下来的东西。

    有时候你眼中别人的受苦受难,在真实的情景之中,说不定还是别人幸福的体验和回忆呢。

    毕竟莫寒是苗历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

    四人又转了半天市,下午才回到住处,这一路上白舒就一直在旁边跟着看着。

    莫寒也算是白舒的娘亲,少女时期的莫寒,简直和董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同的是,莫寒眸中多了几分冰雪,眉眼间多了几分飒爽,而董色要更加古灵精怪一点。

    除了莫寒,这一路上白舒看的最多的不是凌问儿,反而是苗历。

    因为少年时期的苗历,和后来白舒所认知到的苗历,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二十年前的苗历天真无邪,性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阴狠,他虽然穿着那身黑衣,但白舒敢肯定,苗历的手还是干净的。而且这时候苗历笨拙懵懂的模样,几乎就是白舒所能先想到的,纯情少年应该有的样子。

    二十年后的苗历,苍老的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眼窝深陷,两鬓斑白,目中时而蔑视生死,时而又温暖慈祥。后来的苗历,手上鲜血无数,已经是燕国之中那个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了。

    二十年来,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苗历还披着那身黑皮,而且他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后生,熬成了人们所敬重的头儿。

    白舒为苗历感到可惜,但却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只因为白舒不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最终莫寒还是嫁给了董义泽,并生出了董色。

    那个苗历追了十几年的梦,终究还是落在了别人的身上,也难怪苗历在莫寒死后,待董色就像对待女儿一样。

    这也难怪,苗历他黑衣一世,终生未娶。

第二百八十六章 恨意

    洛国沿海,望鱼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阴如墨,海风肆虐,云层之中隐隐传来雷鸣之声,似乎是在为接下来的风暴造势。

    叶桃凌拿着长竹竿,垫着脚尖摘下挂在高处绳子上的衣服,嘴里还高喊着:“下雨啦,大家快收衣服啦。”

    下一刻叶桃凌稚嫩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一道惊雷之中,狂风骤起,挂在高处的衣服瞬间被风卷走,不知道吹到了哪里。

    叶桃凌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丢下竹竿跑回了屋子里面,关紧了门窗,抱着自己的胞妹,躲在床上瑟瑟发抖起来。

    窗外惊雷狂风忽起急落,门窗被海风刮的咯吱作响,很快一连串的雨点子,就像敲鼓一样响了起来。

    叶桃凌的胞妹被吓的哇哇大哭,在这种环境之下,叶桃凌甚至听不清楚她妹妹那和天威比起来微不足道的哭声。

    惊雷一个接着一个,将大半边黑透的天空照亮,叶桃凌给自己妹妹捂着耳朵的同时,自己也吓了个半死。

    叶桃凌就出生在海边,可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一次海边下雨,会狂躁到这个程度,就像是在短短一刻之间,整个世界换了个模样一般。

    阴云骤起,暴雨急落,东海之上波涛汹涌,白浪不过片刻,就卷起两人多高,有经验的船夫还能勉强避开浪潮最凶猛的席卷,缓缓往岸边靠拢,大部分船只,都在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之中,葬身鱼腹。

    天上的乌云如同漩涡一样旋转翻涌着,汇向了东海再往东一百里的地方,阴云之下,海浪滔天,两只如同小山一样的异兽,在东海之中相互撕咬撞击着,搅动着东海翻腾不至。

    其中有一只蛟龙模样,有着两颗头颅的异兽,时而腾起,时而落下,不断撕咬着底下那大山一般,如同没有甲壳的乌龟的异兽。

    看那样子,是那双头蛟占了上风,两只猛兽撕咬间,海水翻腾的就要更加厉害,乌云卷动也要更加迅急。

    猛然间,那双头蛟龙不小心露出了一个破绽,被那肉乌龟狠狠的咬掉了一大块肉,几下间就被撕咬碎了,吞了下去。

    这肉乌龟后背之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伤口中心处,嵌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那宝剑虽然没了主人,但剑身上犹有光华流转,仿佛宝剑有灵一般,虽然无人操控,却还是能一点点的蚕食着那肉乌龟的生机。

    倘若不是这柄宝剑的原因,说不定那肉乌龟也不会落在下风。

    又是一道滔天海浪,那双头蛟龙受了伤,狂怒的嘶吼了一声,再度不要命一样的冲了上来,和那肉乌龟撕咬在了一起。

    整片海域,翻腾不止。

    这一场雨一连下了好几天,都没有收手的趋势,叶桃凌家中被洪水淹没到了屋顶,门窗都被风暴摧毁,不知所踪,木质结构的房子,也在风暴之中摇摇欲摧,眼看就撑不了多久了。

    叶桃凌抱着妹妹坐在房梁上,下半身都直接泡在水里,这一等好几天,可叶桃凌的爹娘终归是没有回来。

    某时风暴突然小了很多,叶桃凌透过窗子看见邻居家那位多年不出海的老船夫驾了小船出来,如同望见救命稻草一般,高声喊道:“爷爷,爷爷,带上我们!”

    叫喊声瞬间淹没在了雨声之中,那老船夫恍若未觉。

    眼看着他驾船越走越远,叶桃凌心急如焚,忽然想起什么来,脱下了自己灌了水的**的鞋子,一下子透过窗子扔了出去,正好落在老船夫那条船的船尾,咚的一声沉入了水中。

    那老船夫听闻身后有声响,刚一回头,就见到第二只湿漉漉的鞋子直直的飞了过来,正砸在老船夫的脸上。

    他透过窗子看过去,见到叶桃凌抱着她的妹妹对自己挤眉弄眼,连呼带喊的,心下一软,将船靠了过去。

    “叶丫头,老头子自己都不一定能活下去,别说是你们了。”他轻声惋惜,可叶桃凌却因雨声太大,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

    终于,叶桃凌趴在船舷上望着自己家的房子,眼看着自己生活了七年的地方,在暴雨摧残之下轰然倒塌,最终变成木板碎屑,随波逐流,一哄而散了个干净。

    她忍不住流出了泪来,又紧紧抱着自己的胞妹,努力的为她遮风挡雨。

    一转眼盛夏已过,长时间的流亡生涯,甚至让叶桃凌忘记了故乡的样子,只是偶尔在噩梦之中,她才能惊鸿一瞥的见到,那连月不断,暴涨倒灌进来的海水。

    不管是梦中望鱼镇的暴雨,还是现在鼎城冰冷的城门,都让叶桃凌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与其这样痛苦不堪的死在鼎城之外,还不如当时就和那栋房子一起,被淹没在洪水之中。

    至少叶桃凌和她的妹妹,不用受这么多的苦难,至少死了一了百了,还算落个干净。

    不像现在,叶桃凌的肚子里面塞满了泥土和石头,还有树木的枯枝落叶,死人的血尸骨头。

    至少叶桃凌的肩膀之上,不会变的一片狼藉。

    叶桃凌扒了死人的衣服,将自己和妹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天气愈发寒冷,不仅是手脚冷的没了知觉,慢慢的,叶桃凌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子的存在了。

    恍惚中耳边有人叹息,似乎黄泉路上,有人在叫着叶桃凌的名字,那些怨死城下的野鬼游魂,都在等着叶桃凌一起上路,那些被叶桃凌扒了衣服吃了肉的鬼魂,都在不依不饶的追着叶桃凌算账,甚至要在她身上开几个血窟窿,一口一口的吃回来,把生前没算清楚的账,算个清楚。

    我这是要死了么,在失去意识之前,叶桃凌近乎解脱般的这样想到,随后就是沉寂无声的黑暗,黑暗之中,没有寒冷,也没有孤魂野鬼的呼号,只有飘着春天花香味儿的海风,叫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再次经历这件事情,就算这次叶桃凌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体会,她还是觉得身体里有挥之不去的死气,嘴里充满了腐臭的味道,近乎令人作呕。

    那个被白舒温暖了的,再也不会感觉到疼痛的胃,也重新翻云覆雨起来,仿佛那些陈年渣滓,还没有被消化干净,又在相互摩擦着,一点一点割破叶桃凌的身体。

    叶桃凌用手捂着小腹,忽然疼的蹲了下去,她眼见着,有一个破衣烂衫的难民,缓缓的走到了鼎城城墙下那个自己的身边,把自己的胞妹抱了起来,带到了僻静处。

    那些难民本来和叶桃凌一样,都是被海患赶着来到鼎城的可怜人,有些甚至还是和叶桃凌同镇的熟人,恰好这个偷走自己妹妹的难民,叶桃凌还依稀有着印象。

    小的时候这个人去过叶桃凌家里做客,甚至还抱过叶桃凌。

    任何或亲或淡的情感,在生死存亡面前,也不过是一个荒唐的笑话。

    叶桃凌一步步的向那人走去,身上的杀气已经已经将整个世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叶桃凌已经忘了在入轮回之前,重明鸟告诉她的,你如果干扰轮回,你可能万劫不复,永不得出的事情,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妹妹惨死的画面。

    叶桃凌伸手抓剑,却抓了个空,她猛然意识过来,自己腰间已经没有了那把乾沧,可叶桃凌只是愣了短短一瞬。

    剑是外物,世间剑道第一人,不管手边有没有剑,都能一剑摧城。

    叶桃凌一个抬手,剑气翻涌,轮回阁中,叶桃凌所在的那间屋子里面的那面铜镜,平白抖了一抖。

    就在叶桃凌准备动手的时候,不知道是从何处疾驰而来一匹快马,马上那人手起刀落,偷走叶桃凌胞妹那人顿时身首异处,那人同时一个弯腰下马,马不停蹄的将叶桃凌的胞妹抱在了怀里,鼎城城门同时打开了一条缝隙,放那人走了进去。

    那人没有注意到,尸体堆里面,那个破破烂烂的叶桃凌,还没有死透。

    这一变故让叶桃凌收了剑意,漫天红霞也迅速消退下去,叶桃凌跟着进了鼎城,如果她妹妹进了鼎城,那么是不是说明,她妹妹还没有死,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只不过,叶桃凌不知道她的存在而已。

    可为什么星河卷找不到自己妹妹的踪迹呢,叶桃凌越想越觉得没有道理,同时她的心里,也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

    可紧跟着,叶桃凌那颗火热的心就坠入了冰窖,那骑马男子把叶桃凌的妹妹,卖给了别人。

    而一般人对待别人家的孩子,往往不会有太多的耐心,叶桃凌的妹妹但凡哭闹,就要横遭一顿毒打。

    叶桃凌早已经忘了什么轮回,在冲动之下,失手打破了自己所在的这一世轮回,随着叶桃凌的出手,那屋中铜镜竟然片片碎裂,叶桃凌的意识也随之回归到了现实之中。

    那重明鸟已经站在叶桃凌身前,望着一地铜镜碎片,压着火气说道:“若是没有入轮回的心境,你就不应该来这里。”

    叶桃凌思绪还沉浸在轮回之中,那些对自己妹妹狠下毒手的人。

    她红衣似火,心里的怒火却更加难以平息。

第二百八十七章 萧姑娘

    叶桃凌虽然经历过一些事情,也有着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但她毕竟不是白舒,不具备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能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于叶桃凌而言,她心里的那座山就是自己的妹妹,可十分可惜的,她并未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妹妹最终是沦落到了何处,她如果没有在冲动之下打破轮回界的话,说不定她真能找到自己妹妹的下落。

    但每个人一辈子入轮回阁的机会只有一次,更不要提,叶桃凌还打破了其中一面铜镜。

    叶桃凌跌出轮回之后,现实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天之久,可眼看着离着白舒离开太虚观,赶往陵武城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近了,白舒却还迟迟没有从轮回之中醒来。

    白舒和叶桃凌同时在太虚观里面消失一个月的时间,可不是什么小事情。萧雨柔一连多日没有听闻白舒的消息,也按耐不住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如何得到白舒的消息,萧雨柔心里却一清二楚,倘若白舒真的下山去,总不能对纸鸢不管不问,而白舒每次离山,都要把纸鸢送到荷花塘居里面。既然白舒离开之前去过荷花塘居,那么他就总要给罗诗兰一个交代。

    对于萧雨柔而言,只要找到罗诗兰,就意味着她得到了白舒的消息。而实际上在白舒上山之前,开阳一脉之中,罗诗兰除了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师兄许劫关系好以外,就和萧雨柔关系最好了。

    可白舒上山之后,不知不觉之中,罗诗兰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和萧雨柔说过话了。

    同时,萧雨柔也嫉妒罗诗兰能和白舒关系如此之好,每次白舒望向罗诗兰,都会露出舒心的笑容,而白舒看见萧雨柔,则下意识会皱起眉来。

    所以萧雨柔也很久没和罗诗兰说过话了,更不要说,亲自来荷花塘居找她。萧雨柔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荷花塘居的木栈道上有一段栏杆,已经换成了新的。

    以前萧雨柔熟悉荷花塘居中的一草一木,可现在,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段木栏杆是什么时候坏的,又是谁将它修好的。

    一直到了罗诗兰的屋子里面,看到纸鸢粘人的抱着罗诗兰,睡在她的怀里,萧雨柔还是不理解,为什么纸鸢也和罗诗兰亲近,可她每次见到自己,却连一句雨柔姐姐都叫不出口。

    罗诗兰轻拍着纸鸢的后背,低声问道:“雨柔,你怎么来了。”

    罗诗兰明明唤了一声萧雨柔的小名儿,可不知怎得,萧雨柔就是觉得这句话听起来说不出的生份和不舒服。

    “我就不能来么?”萧雨柔心下委屈,不管是白舒还是罗诗兰,似乎都有些厌恶自己,总是在问,她过来想干什么。

    萧雨柔还记得以前,她一到荷花塘居,罗诗兰就会摸摸她的头,拿出些好玩儿的小东西来给她。

    罗诗兰微微蹙眉,却没有回答萧雨柔的话,这让萧雨柔感觉到了更大的羞辱。

    萧雨柔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她紧握着拳头,生平第一次用仇视的目光注视着罗诗兰,她本来想问问白舒的下落,可现在,她问不出口了。

    罗诗兰却在萧雨柔仇视的目光中伸出了手来,放在萧雨柔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丫头,你在爱情这条道路上,已经迷路到很远了,是时候回头看看,想一想自己未来究竟该怎么走了。”

    说也奇怪了,罗诗兰这句话让萧雨柔突然想起了自己穿的像是一树梨花的那一天,遇到的那个一身黑衣的少年。

    那件美丽无暇的嫁衣,还被萧雨柔好好的收在衣柜里面,她为什么没有还呢?

    萧雨柔自己也弄不清楚这个问题,但倘若她真的愿意回头看看,说不定那个叫薛冬亦的少年,还一声不响的站在自己身后,笑着望着自己。

    “罗师姐,我不会回头的。”萧雨柔一如既往的坚定,刚才的那一瞬间的怀疑,只不过是恍惚中的一个错觉。

    罗诗兰幽幽一叹,满室兰花芬芳。

    萧雨柔终于重新整理好了情绪,开口道:“白舒他这几天,去了哪里呢?”

    罗诗兰摇头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倒是有日子没见过他了。”

    萧雨柔心头火起,不咸不淡道:“他把纸鸢都送过来了,你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的去向?”

    萧雨柔一字一句道:“您真是我的好师姐!”

    随后萧雨柔愤然离去,头都没回,她再次见到罗诗兰的时候,是几天之后,在山下的马厩之中。

    恰好萧雨柔要去山下买东西,路过太虚观马厩,罗诗兰正牵着琉璃的缰绳,递送到白舒的手里。

    白舒身上背着行李,身边跟着一位一身红衣的女子,两人腰间负剑,竟是一出策马同游的戏码。

    萧雨柔在心下思念了白舒整整一个月,可她万没想到,白舒离开太虚,连交代都不愿意交代一声。

    只看了一眼,萧雨柔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白舒也注意到了门口那个一身粉色衣裙,那个曾经也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小师妹。

    白舒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去,为萧雨柔擦干眼泪,他默然接过琉璃的缰绳,任由叶桃凌牵着自己的袖子,走到了马厩的大门口。

    叶桃凌在左,琉璃在右,这一次不同于澄湖寺的那一次,萧雨柔甚至连和白舒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了。

    究竟是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对一个曾经自己愿意万般呵护的人,视而不见呢!

    白舒不敢细想,他心软了十七年,总要铁石心肠一回。

    萧雨柔忽然间发了疯似的冲了上来,推开了叶桃凌,又推开了琉璃,一把抱住了白舒,将脸贴在了白舒的胸口,嚎啕大哭起来。

    何其相似的场景,那次在澄湖之上,萧雨柔蒙着眼睛,一把抱住白舒的时候,她甚至还欢喜的用脸颊蹭着白舒的胸口,像极了一只乖巧的猫咪,见到了主人。

    白舒没有挣扎,也没有继续前进,他站住了脚步,喉头鼓动了良久,才艰难的开口道:“萧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回吧。”

    当年紫桑别院小楼之上,白舒也对萧雨柔说过这句话,只不过这一次,白舒喊她萧姑娘。

    不是喊雨柔,也不是喊师妹,白舒喊了她一声萧姑娘。

    萧雨柔忽然之间从白舒的怀中抬起了头,拼了命的用双手拍打着白舒的胸口,白舒神色如常,动都没动一下,任由萧雨柔拍打着,眼见萧雨柔脸颊上的泪水,一片一片的飞落下来,他不为所动。

    直到萧雨柔闹够了,筋疲力竭的低头喘着粗气,白舒依旧还是那句话:“姑娘回吧!”

    忽然之间,萧雨柔踮起脚尖,鲜红的嘴唇寻觅着白舒的唇吻了过去,那一刻萧雨柔的倔强,让白舒想到了明月峡中的那个山洞,萧雨柔为了自己,甘愿焚心而死的场景。

    白舒推开了萧雨柔,翻身上马,随后白舒对着叶桃凌伸出了一只手。

    叶桃凌抓住了白舒的手,翻身也坐了上去,二人一骑,虽然叶桃凌坐在白舒身后,而不是被白舒拥在怀里,但那一刻萧雨柔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碎了。

    一年多风雨无阻的陪伴,却抵不过白舒和叶桃凌短短几个月的相处。

    白舒初次见到叶桃凌的时候,送给了叶桃凌一句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现在他也想送给萧雨柔一句诗,于是白舒开口说道:“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相见争如不见,情连不如情断。”

    白舒的声音平静如水:“以后还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我也不会经常回太虚了。”

    白舒早就准备,得了空就去找董色。

    萧雨柔哦了一声,忽然问白舒道:“那你曾经对我的照顾,对我的全部的好,都是假的么?”

    白舒眼皮跳了一下,回答道:“真也好,假也罢,还不都是曾经的事情。”

    萧雨柔控制不住自己的望向了马厩前面的路,这本是一条鸟语花香的小径,只要走出门去,就是芬芳醉人。

    她哪里敢再看白舒和叶桃凌二人。

    萧雨柔幽幽道:“你才刚回太虚几个月,又要出去了么?”

    白舒无不可否道:“我为了董色,要出去一趟,估计要几个月才能回来,也说不定要年后才会回来。”

    萧雨柔不再哭泣,她淡然说道:“哦,那你走吧!”

    白舒轻轻扯了扯缰绳,琉璃一下子小跑了起来,白舒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师姐保重,照顾好纸鸢。”

    萧雨柔则对着即将远去的白舒和叶桃凌二人大声呼喊道:“白舒,你跟叶桃凌走吧,你去找董色吧,等你下次再回太虚观的时候,我萧雨柔就已经死了,我希望你到时候看到我的坟墓的时候,你不要后悔。”

    萧雨柔说完,再次流泪满面,白舒却没有因为萧雨柔决然的话语,而放缓离开的脚步。

    有些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再遗憾,也没有办法,白舒希望有一天,萧雨柔能明白这个道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春镜

    陵武城是华国都城,是整个南方,最大最为繁华的一个城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七月入夏,前两天才刚刚降下一场暴雨,太平湖涨水,正是游湖泛舟的好时节。

    和燕京一般无二,陵武城内,也禁策马,白舒是第一次来陵武城,可叶桃凌却已经是故地重游了。

    两人牵着马并肩而行,白舒为了站在叶桃凌身边不弱了气势,特意换了一身俊朗白衣,两人均是腰间负剑,男的俊俏,女的绝美,一路走来几乎吸引了长街之上所有的目光。

    白舒很少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下意识的有些厌恶这些目光,可叶桃凌却对旁人视而不见,泰然自若的走在白舒身边,一言不发,就有着一种夺人心魄的魅力散发了出来。

    白舒环顾四周,转而对叶桃凌道:“叶子,你应该是来过陵武城的吧。”

    叶桃凌只点头,没有说话。

    白舒接着问道:“那这地方,你熟不熟悉?”

    叶桃凌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低声对白舒道:“我来陵武城之后,问清楚了路,就直接去了星院。”

    话说到这里白舒就明白过来了,叶桃凌除了见过星院的那六十四盏灯,其它的对于陵武城的了解,应该也和自己差不多。

    想到星院的灯,白舒忍不住好奇道:“你撕毁星河卷之后,那个叫洛凡的男人为你顶了罪过,你究竟知不知道?”

    叶桃凌抬眸望向白舒,不理解的问道:“他为什么要替我顶罪?”

    白舒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道:“我也不清楚,但基本可以猜出来一个大概。”

    叶桃凌紧跟着沉默了下来,白舒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要知道,当时洛凡是陵武城太尉,是星院之中不可多得青年才俊,要不是你,他也不会丢了自己的职位,被赶出星院,然后跑到临川那种地方。”

    白舒观察着叶桃凌的脸色,感叹道:“结果你在临川一句有机会我去星院看你,又让洛凡冒着被冠上叛逆之罪的风险,奋不顾身的重新回到陵武城,在星院眼巴巴的守着你,可真是不容易呢。”

    叶桃凌情绪终于有了变化,她蹙眉道:“凭什么我犯下的过错,还要责怪洛凡。”

    叶桃凌认准了一个方向,抬起脚就要走,嘴里还同时说道:“我这去把罪名担回来。”

    显然,时隔几年,叶桃凌还记得去星院的路要怎么走,而白舒心里也彻底清楚了,叶桃凌是真的不知道洛凡为她顶了罪过这件事情,而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装作不知道。

    白舒拉住了叶桃凌,啼笑皆非道:“你这丫头,还是这样的急性子,他为你顶罪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就算要为他洗刷冤屈,也不急在这一时。”

    正巧此刻白舒已经带着叶桃凌来到了太平湖边,他便说道:“走,先跟我找个地方喝一壶茶,今晚安顿下来,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说。”

    太平湖是整个华国之中最大的内陆湖,站在湖边一眼望去,甚至都看不到湖水的尽头。这时候白舒再想起来曾经要看一看太平湖底陈年水墨的那位魔宗宗主,心下不仅钦佩不已,要不是白舒亲眼见过陆静修,他绝对不信,有人能将整个太平湖的湖水全部搬起来,莫说是搬起来,就算是搬动,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想当年那位魔宗宗主,定然是以天启境界的无上大神通,配合气吞山河的烛龙功法,将整个陵武城的灵脉之气,化作己用,才做到这一点的。

    白舒更加不敢想象,能立克这位魔宗宗主的陆静修,当年究竟是一个什么实力,几十年过去了,现在的陆静修,又是一个什么实力。

    白舒看了叶桃凌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叶桃凌眸中纤尘不染,似乎没有任何事物能打动她的内心,不论是面对什么人,叶桃凌都不会弱了气势。

    可就算是叶桃凌这种一等一的高手,比起那些天启境界的大能力者,还是差了太远。

    眼界越是开阔,就愈发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思虑一瞬,湖边两人以走过了上百步,不知不觉之间,白舒和叶桃凌到了一间酒楼之下。

    楼高百尺,气派非凡,门上横匾,写作春镜二字。

    此时虽是盛夏,太平湖水偶有涟漪,但仍然可以称得上是一面镜子,只不过春镜以远,水波不断,七月湖水已然洞庭一线。

    侍者栓马,白舒和叶桃凌登春镜楼,临窗安坐,对而饮茶。

    白舒身前就是清幽茶香和叶桃凌的绝美容颜,抬眼望去,又能见到太平湖波光潋滟,一带远山。

    再看叶桃凌眉眼,山迎眉失色,水遇目不明。世间女子清秀有之,美艳更盛,然而白舒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到有哪个女子,能真的比的上叶桃凌。

    红衣桃主那如同东海般的气质,世间竟是再无一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我也算是害了你啊!”白舒心中感慨万千,到了最后,也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因为白舒知道,叶桃凌跟着自己越久,这种东海般的气质就会越来越淡,到了最后,说不定,那个独一无二的叶桃凌,也将要在世间消失,成为绝响。

    叶桃凌不解的望着白舒,半响才朱唇轻启道:“你要是真害我,我也认了。”

    白舒没接话,给叶桃凌倒了一杯茶。

    坐不到片刻,楼下传来了歌舞之声,白舒下意识望去,却见到人群中一个身着华丽舞裙的舞女,极为眼熟,再一看白舒才将她辨认出来,那美艳女子,正是在丰嘉城华南楼之中,叫人心猿意马的木辛姑娘。

    一个愣神间,一道绿影在白舒面前闪了一闪,等白舒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一个水绿色长裙的妇人,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不等白舒说话,那妇人就开门见山道:“门口那匹白马,是二位的吧?”

    白舒微微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妇人道:“你怎得知道这马是我的?”

    那妇人掩嘴笑道:“整个春镜楼中,配的上这匹马的,也就只有你们二人。”

    白舒摇头反驳道:“明明是宝马配英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人配马了?”

    那妇人眼波一转,赔罪道:“您说的对,是我这张嘴笨了。”

    白舒也不接话,有些意兴阑珊的看了一眼窗外太平湖,水鸟栖息,游船不断,好一个宁静祥和的氛围,多一个妇人,确实呱噪。

    那妇人见白舒有轻视之意,心头火起,却还是没发作出来,陪着笑脸道:“您这白马,可愿意卖给奴家么?从今往后您来这春镜楼,就永远被奉为上宾,且分文不取。”那妇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腰牌,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白舒面前。

    白舒忽然笑了,抿了口茶,开口问道:“夫人可听说过太虚观有一谪仙子,不染凡尘?”

    那妇人不明所以,但白舒这么问了,她还是点了点头。

    白舒漫不经心道:“那是罗诗兰的马,您可以去打听打听,马的名字叫琉璃。”

    那妇人吃了一惊,刚要说话,白舒又接着问道:“您可还曾听说过,东洛剑宗有一后山的桃,您知道是谁的么?”

    那妇人脸色愈发的难看,白舒则对着安安静静坐在自己对面的叶桃凌挑了挑眉道:“就是她的桃花。”

    白舒这句话说完之后,那妇人脸色发白,声音之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道:“您是太虚观的人?”

    白舒无不可否的点了点头,不等那妇人再说什么,忽然一下子站起了身。

    过道之上走过来一个一身青衣长衫的少年,正是白舒第一次去燕京的时候结实的旧相识,丁念之。

    “白大哥!”

    “念之。”

    两人各喊了一声,走到一处,手也不自觉的拉在了一起。

    那妇人却目瞪口呆道:“丁掌柜,您怎么来了?”

    丁念之看了那妇人一眼,激动道:“刘管事,这可是我大哥,他来陵武城,我自然要招待一番,只不过他选择了春镜楼落脚,就算我是华北楼掌柜的,我也不可能不来露面。”

    说话间,白舒拉着丁念之坐了下去,给丁念之介绍道:“剑宗叶桃凌。”

    又给叶桃凌介绍道:“我朋友,丁念之。”

    叶桃凌打量着丁念之,说道:“你是孟克之的弟弟?”

    丁念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疑惑的看向了白舒,他以为是白舒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叶桃凌知道的。

    叶桃凌自顾自的解释道:“去年秋天的时候,孟克之和我提过你一次,我知道你名字。”

    这下轮到那个刘管事彻底傻眼了,白舒先是提了罗诗兰,又给丁念之介绍了叶桃凌,到了最后,就连孟克之的名字也冒了出来。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丁念之的哥哥,是孟克之。

    刘管事脸色一阵青白,歉然道:“刚才是奴家失礼,您几位聊着,我先下去了。”

    她说罢也不等白舒等人反应,就落荒而逃,连桌子上那个腰牌,都忘了带走。

    白舒望着刘管事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可能是她一辈子,最近接那些传说的一刻,她刚才足足在叶桃凌身边,坐了半天。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世上最难的事情

    白汐帮白舒找的帮手 就是许久不见的这位丁念之丁掌柜,他从最开始那个唯唯诺诺,不谙世事的少年,成长到现在在陵武城商界都有着一席之地的少年东家,这种成长速度,甚至比白舒修炼的速度还要更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等刘管事离开,白舒往楼下看了一眼,却已经看不到了木辛的身影,便问丁念之道:“我早就听说,春镜楼在陵武城有着独特的地位,单看这楼开在太平湖畔,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你这华北楼开起来,可不容易吧?”

    丁念之点了点头道:“我来陵武城都快一年光景了,这华北楼也才刚刚开起来。”

    白舒笑道:“我看到木辛姑娘在这里,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和春镜楼达成了合作关系。”

    丁念之羞涩的笑笑,说道:“这还不是在丰嘉城的时候,白大哥你教给我的。”

    白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只不过是给丁念之一个思路,剩下的事情,都是丁念之步步为营,打拼出来的成果。”

    丁念之见白舒沉默,犹豫了一下,还是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白大哥,我跟木辛已经把关系确定下来了,只等今年华北楼诸般事情稳定下来,我就和她成亲。”

    白舒听闻这个消息,不仅没有为丁念之开心,反而还有些担忧起来,便问道:“现在这些事情可都是你掌权么,那个海爷,现在去了哪里?”

    丁念之微微诧异道:“上下都是我一人打点做主,海爷留在了丰嘉城,没有跟我一起过来。”

    白舒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琢磨了起来,海爷是魔宗的人,留在丰嘉城,必然还是对太虚观有所图谋。实际上,海爷这个人白舒也一直在留意着,可他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了任何一点消息。

    白舒正沉思间,丁念之忽然打断了白舒的思绪道:“白大哥,董色姑娘怎么样了?”

    提起董色,白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叶桃凌反而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白汐等人见白舒,最先问的就是董色,现在丁念之遇到了白舒,话没说几句,问的也还是董色。

    不是罗诗兰,也不是萧雨柔,更不是其他任何和白舒有关系的人,似乎所有熟悉白舒的人,都知道和白舒牵扯最深的那个女子,就是董色。

    这给叶桃凌的感觉就是,全天下人都认准了,董色就是白舒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白舒淡然道:“我和她分开很久了,再见面应该会是冬天了。”

    就这么一句话,白舒的思绪又回到了自己被冻成一个雪人,进了那个偏殿,看到董色背影的那个瞬间。

    就连白访云和凌问儿的缘分,也开始在那里,也是一个雪天。

    再次见到董色的时候,她应该披着那件白色的陆山羚披风,长发垂肩了吧。

    这一刻白舒眸子中的太平湖,似乎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

    丁念之看出了白舒心中的担忧,佳人在侧,如何都觉得安稳,但倘若分开,就会日思夜念。

    丁念之行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了白舒道:“白大哥,你看看这个,这就是七月初七春镜楼要拍卖的所有拍品。”

    白舒稳了稳心神,接过那册子来看了一眼,发现这本小册子比白汐那本,要具体的多了。

    上面不仅有拍品详细介绍和展拍顺序,就连是谁送拍,最后预计的成交价格是多少都有记载。

    这些东西大都来源于某个组织,只有一小部分来自于私人卖家,但就算是私人卖家,卖家的身份也都有着简单的介绍,唯独绿萼瑾的卖家,没有任何的记录。

    见此场景,白舒忍不住皱起了眉来。

    丁念之却安慰白舒道:“白大哥放心吧,这次这株灵草咱们势在必得,有我这这里,出不了岔子。”

    白舒眼皮直跳,不管丁念之如何规劝,白舒都还是觉得心神不宁,总感觉这次来陵武城,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白舒凝神想了一会儿,没理出什么思绪,也就随即释然道:“但愿如此吧,离着七月初七也没几天了,咱们要不要准备些什么?”

    丁念之笑道:“白大哥就在陵武城游玩几天,一切我已经安排妥当。”

    白舒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钱庄的银票,递给了丁念之。

    饶是丁念之见惯了金山银山,在看到那张银票上的数字的时候,手也抖了一抖。

    白舒把白访云留下的所有家产,全都交给白汐变换了这一张巨额银票,丁念之推脱不收,白舒却执意道:“你先收着,有什么要打点的地方,也别吝啬,人家要多少就给多少,到时候不够我再补上,多了你再退我,好吧。”

    丁念之听闻白舒这番话,才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随后白舒的琉璃被丁念之差人牵走,行李也一并被带到了落脚的地方,而白舒和叶桃凌,步行绕过太平湖,准备直接去星院看上一看。

    走在太平湖边,盛夏的暑气被湖水蒸发了出来,没过多久,白舒和叶桃凌额头都隐隐有了汗水,远方鸣蝉唱响,更显得午后宁静。

    白舒伸了个懒腰,问道:“叶子,你上一次来陵武城的时候,没在太平湖边走一走么?”

    叶桃凌笑笑道:“那次没有。”

    对叶桃凌而言,做什么事情并不重要,关键是看,和谁一起做这件事情,这次能和白舒一起策马同游,再沿着太平湖畔走一走,叶桃凌心里已经是说不出的开心了。

    白舒却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感叹道:“你知道么,曾经有一个人,把整个太平湖的湖水凭空搬了起来,你说厉不厉害。”

    叶桃凌倒没有白舒那般诧异,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

    白舒继续问道:“这可比你的一剑摧城还要困难几分,单纯的破坏力,和要搬动这千顷湖水,孰难孰易,一眼就可以看个分明。”

    白舒感叹道:“去年我在剑宗,宗主告诉我,欲以浇块垒,唯有用千顷湖水,以水之静美,化石之肃杀,可我觉得,搬这太平湖,比化解最复杂的块垒还要更加困难。”

    叶桃凌也顺着白舒的目光望了过去,她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湖水,片刻后,叶桃凌轻声说道:“搬湖也好,摧城也罢,都没有改变一个人的心难。”

    白舒下意识的看向叶桃凌,叶桃凌修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低垂着眼眸,望着太平湖水。

    这一刻叶桃凌的神情,不管是白舒见她在如故崖上吹着海风,红衣飘飘,还是马车之中对自己的悉心照顾,又或者是第一次相见时的擦肩而过,最后一场比试前的肩踵相连,甚至是那一晚叶桃凌在白舒怀中泣不成声,他都没有见过叶桃凌像现在这样的神情。

    是白舒改变了叶桃凌的一颗心,但这说不上究竟是对是错,于叶桃凌而言,她人生中悲哀的事情,从此又多了一件。

    “我这次陪你把那株用来救董色的药拿了,我就不回太虚观了。”叶桃凌望向白舒,目光之中有着只有她一人能读得懂的不舍。

    就连白舒,如此了解叶桃凌的一个人,都看不出此刻叶桃凌眼中的情绪。

    白舒有些意外,问道:“就回剑宗了么?”

    叶桃凌低着头用脚踢了踢湖边的石子,裙摆如同花儿一样绽放,她没看白舒,回应道:对,我再留在太虚观,也没有什么意义。”

    白舒幽幽一叹,是啊,剑没借到,轮回阁之中的答案也没找到,突破天启的契机没找到,就连一颗为别人热烈而燃烧着的心,也没能打动别人,那叶桃凌不回剑宗,还等着什么呢!

    白舒犹豫着开口问道:“借不到那柄剑,不影响吧?”

    叶桃凌若无其事道:“完全不影响。”

    白舒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稍微减轻一些自己心里的负担。

    “那就好。”白舒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叶桃凌却挑眉看了白舒一眼,淡然道:“回到剑宗之后,我用我自己的精血,养一柄心剑,威力应该比我用上古阳剑,要差不了多少。”

    叶桃凌是个不愿意依赖别人的人,倘若一开始就有其他选择,她就不会跟白舒开口提太虚阳剑的事情。

    白舒面色一变道:“这心剑有什么说法么?”

    叶桃凌苦涩一笑道:“温养半年,可以用那么一次,用过之后,生死由命。”

    白舒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他不想叶桃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但他更不知道如何开口,劝叶桃凌放弃这个想法。

    白舒虽然把叶桃凌带回了人间,却最终还是没能改变叶桃凌的宿命,仿佛之前白舒所做过的那些努力,都给叶桃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刻上了新的伤疤。

    叶桃凌似乎看出了白舒有些情绪,出言安慰道:“这几个月在天一峰上,你所带给我的东西,是我一辈子都没能体会到的,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是…”白舒还要说什么,叶桃凌却已经迈步离开了原地。

    这几个月以来,叶桃凌都是寸步不离的跟在白舒身后,白舒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叶桃凌的背影了,那一点宛若神来之笔的幽蓝,依旧是那样令人神驰目眩。

    而叶桃凌先行而去,隔着千顷湖水,云雾远山,就一眼看见了青山掩映之下的,陵武城星院。

    叶桃凌说过要去星院看洛凡一次,那她就绝不可能食言,那些罪过和误会,总不能让外人继续担着。

    一般来讲,是有欠有还的。

    叶桃凌心下想到,欠白舒的,就下辈子再还吧!

第二百九十章 灰烬

    星院位于太平湖之后的凤霞山之上,叶桃凌一旦有了想法,就加快了脚程,常人走大半天才能到的路程,叶桃凌只用了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功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似乎是全力前进,没有刻意等白舒,等白舒到了凤霞山脚下的时候,叶桃凌已经渡过了山下一条很宽的河水,走到了石阶之上。

    凤霞山脚,横亘着一条河流,河面宽广,河水平缓,水中星星点点的矗立着露出水面来的石柱。

    刚才白舒只看到叶桃凌飞身而过的背影,红衣绿水,山河失色,这一刻形单影只的叶桃凌,似乎才是她应有的模样。

    白舒有些怅然若失,却也有几分释怀的感觉,他没有继续追赶叶桃凌,而是放慢了脚步,仔细欣赏着凤霞山如诗如画的美景。

    虽是盛夏,山上却凉风习习,感受不到什么明显的暑气,叶桃凌在甩开了白舒之后,反而放慢了脚步,拾级而上。

    通往星院的山路被修的整齐宽敞,一条石板路,直直的平铺上去,一直铺到了星院里面。几年前叶桃凌走过这条路,故地重游,叶桃凌只能依稀的觉得,现在自己所走的这条路,比起几年前来,要显得干净整齐的多。

    没有落叶也没有泥土,仿佛刚刚才被人打扫过。

    叶桃凌才生出这样的感觉,就在半路之上,遇到了一个人。

    自临川和叶桃凌一别的洛凡,换下了将军服饰,穿上了粗布麻衣,头戴青色小帽,如同杂役一般的,沿着石阶一路往上打扫着道路。

    叶桃凌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

    洛凡的动作却专注而平稳,一丝不苟的打扫着石阶上的尘土和落叶。他本是星院中的天之骄子,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但洛凡毕竟是犯下了大过错,被逐出星院的人,想再回来,就不可能重新拥有星院常规的编制。

    可他毕竟是洛凡,过错再大,星院之中也有人欣赏和包容他,但即便如此,星院能给洛凡的,也不过是一个杂役的职务。

    这在很多人眼里是一种羞辱,可洛凡却不动声色的应了下来,一连好几个月,头都不抬的,在星院之中忙碌。

    有时候等待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等待的过程,可以让人专注思考。洛凡一直就在思考一件事情,他在想自己当年为叶桃凌付出过的那些,是不是值得?尤其是洛凡在听说过了太虚观之中的传闻之后,他有些动摇了。

    卑微不能换来爱情,却能让人心甘情愿的燃烧,把心烧成灰了,也就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卑微的了。

    洛凡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不光是因为他心以成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洛凡在星院之中住了十几年,他对星院还保有着最深切的热爱。

    就算是不能进入星院的常规编制,以这种形式留在这个地方,一点一点打理着这片净土,默默的守护着这座山,人生也终归算是有了意义。

    山风吹动树叶,林海翻腾。

    “我来看你了。”

    叶桃凌终于发声,洛凡整个人随即僵住,身子晃了一晃。

    叶桃凌管罗诗兰叫师姐,管剑宗宗主叫师父,称呼纸鸢的时候,叶桃凌会称呼她的名字。

    但叶桃凌除了在纸上写过白舒的名字以外,她很少提起白舒这两个字,到了现在,就连洛凡的名字,叶桃凌也叫不出口。

    洛凡只愣了短短一瞬,他回过身来,下意识的把手中的扫把背在了身后,青色小帽之下的洛凡,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容,却因为他灰头土脸的沾了一身尘土,而显得没有从前那样温暖了。

    洛凡根本不知道,叶桃凌已经站在他身后,默默的注视他很久了。

    叶桃凌眼中闪过一丝柔软,随即开门见山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事情。”

    洛凡本来焚烧成灰烬的心,一下子又重新热烈起来,似乎是就算自己已经烧成了灰,还是可以在自己残败的尸体之上,重新翻找出一些余热,继续奋不顾身的温暖着那个人。

    可接下来叶桃凌的一句话,给洛凡那片残不成温的灰烬之上,浇了一碗冰水,不多不少,只有一碗,却足以扑灭那最后一点隐藏在灰烬之下仍然散发着微弱热度的温暖。

    “我这次来,就把一切误会解释清楚,把我欠你的,全部都还给你。”

    洛凡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叶桃凌,他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和叶桃凌相见的场景,却始终没想过,叶桃凌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洛凡苦笑着,那笑容却是那样的怪异和生硬,他说道:“我为你做了这些事情,你觉得我是希望你还我么?”

    叶桃凌认真的摇了摇头道:“但不管怎样,我都要还你。”

    洛凡低下头去,不想再把目光落在叶桃凌的脸上了,有些东西你说要还,你却未必清楚你亏欠的那个人,暗中做过了多少的努力,承担了多少的心酸和委屈。

    洛凡低声道:“你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

    叶桃凌沉默的摇头,开始一步一步往石阶上走,一点一点的靠近着洛凡。

    洛凡不可控制的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朵鲜红如血的桃花,一点一点的靠近着自己,充满了自己的整个视线。

    以前这朵桃花就是洛凡全部的梦想,而现在,这朵桃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等她真的靠近洛凡的时候,甚至能让洛凡这个本来不惧怕焚烧的人,开始感到恐惧。

    或许今天叶桃凌要做的事情会让别人知道洛凡的伟大,可只有洛凡自己清楚,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这是一种很自私的想法,自己不想亏欠别人,却硬要别人一直亏欠着自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感觉到好受一点。

    洛凡倔强的往旁边走了一步,挡住了叶桃凌的去路。

    叶桃凌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正好对在了一起。

    叶桃凌问他:“你喜欢我!”

    洛凡回答道:“天下间很多人都喜欢你。”

    叶桃凌眨了眨眼:“但只有你一个这么傻。”

    洛凡道:“那又怎么样?”

    这一刻就连叶桃凌这样的人,都没办法接洛凡这一句话。

    叶桃凌看着洛凡这一刻固执的样子,又想起了几年前自己走下观星台,看见星院之中一片漆黑,自己蹙眉说了一句,这地方怎么黑乎乎的,连盏灯都没有的时候,洛凡一个抬手,整个星院之中星罗棋布的那六十四盏灯同时亮起的那美丽而梦幻的场景。

    还有那天叶桃凌刚入临川,城中一夜不准吹熄灯火的场景。

    叶桃凌意识到,洛凡一直在为自己付出,而自己从来没想过,要为洛凡做什么事情。

    叶桃凌道:“今天不还你一个公道,要么我死在星院,要么我拆了星院。”

    洛凡有些嗤之以鼻,他道:“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回你的碧落山去吧。”

    叶桃凌抱歉道:“但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了。”

    洛凡沉默片刻,终于鼓足了勇气道:“我如果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那你现在所给予我的,我宁可不要。”

    山风习习,叶桃凌红裙飘飘,良久她忽然开口道:“你洛凡接下我一剑,我就嫁给你,怎么样?”

    白舒刚刚赶上来,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话。

    洛凡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叶桃凌,他虽然也是破虚境界,但叶桃凌却是四派论道第一人,天下间一等一的高手,她那一剑,自己接的下来么?

    洛凡本应该仔细的想一想这个问题,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冲动的几乎失去了理智,直接回答道:“好,这一剑我洛凡接了。”

    白舒在不远处望着洛凡和叶桃凌二人,心里在琢磨着叶桃凌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

    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叶桃凌她真对洛凡动了心呢,毕竟这么长时间过来,白舒已经教会了叶桃凌如何去爱一个人。

    白舒是那种最复杂的人,想的最多,他得到最简单的讯息,就能给出最复杂的反馈,就算叶桃凌说的这件事情和白舒无关,白舒还是在这一刻,凌乱在风中,不知该如何自处。

    按理说白舒现在应该下山,给洛凡和叶桃凌独处的时间,可不知道是为什么,白舒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无论如何也挪不开。

    他想知道洛凡能不能接下叶桃凌这一剑,因为如果洛凡接下来了,那就意味着,白舒亲手从仙境一点一点拉扯回了人间的那个少女,从此以后,就只能寸步不离的跟在别人身边了。

    白舒觉得自己是一个无耻的人!

    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负罪感。

    而叶桃凌真实的想法,远没有白舒想象的那么复杂,洛凡修为再高,也绝对没有接下叶桃凌这一剑的可能,叶桃凌只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亲手断绝了洛凡的念想,然后畅通无阻的入得星院去,亲自承担那些本该她自己承担的后果,还洛凡一个清白。

    洛凡却真的以为,叶桃凌对自己,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心动。那是一团灰烬对于轻柔的晚风的最后幻想,因为这阵风吹过,他将粉身碎骨,彻彻底底的变成微不足道的灰尘。

第二百九十一章 燃烧的星

    洛凡手无寸铁,叶桃凌自然也不可能用乾沧来对付洛凡,她深深望了洛凡一眼,不食人间烟火的抬了抬袖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剑宗弟子执着于用剑本身,诺大的碧落山,也就叶桃凌一人,受天剑术影响,格外喜欢使用剑气这种攻击手段。

    叶桃凌第一次参加四派论道,几乎自始至终,就只用了一道剑气。四派之中人才辈出,能接下这道剑气的高手,屈指可数。洛凡虽然被称作是星院中的天才,但星院终归不是和四大门派一个级别的存在。

    如同湖泊遇到东海,渺沧海之一粟。

    叶桃凌抬手的瞬间,云袖散落,再次露出了她白皙手腕之上那一点鲜红如血的守宫砂。

    这颗印记是很多人的梦想,见之心动,触之不及。叶桃凌抬手不过一瞬,那道剑气就由下自上朝着洛凡挑了过去,已经贴近了洛凡的身体。

    白舒在一旁看的真切,叶桃凌这一剑的威力,已经远远高于她在四派论道的时候,一剑败敌那一招的威力,仅仅次于最后她使用的那一招天剑术。

    白舒自问自己没有接下来的可能,他觉得就算是洛凡,也没有这个可能。

    几年前叶桃凌只身仗剑一路闯进观星台的时候,洛凡就近乎无可抗拒这个小姑娘的魅力。以至于这么多你年来,叶桃凌就是洛凡的梦想。

    这是洛凡最接近自己梦想的一次,接下这剑,叶桃凌就是他的人,之前那些卑微的付出,就都是值得。

    可如若不然,之前洛凡所有的努力,就都会化为泡影。

    四派弟子,入门都是动心,星院却不一样,星院中人想要迈入修炼的大门,就需要在漫天星河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命星,将之点亮。

    从此以后,个人的修为,命运的兴衰,都和遥远银河之中那颗只属于自己的命星紧密相连了起来,星陨人忘,人死星落。

    洛凡很想接下叶桃凌这一剑,刹那间他浑身上下的星力就全力的运转了起来,跨越了漫长的距离,联系到了那颗闪耀在天外的自己的那颗璀璨命星。

    洛凡的那颗命星一直都在燃烧着,可这一刻,那不停燃烧着的火焰,才如同突然获得了燃料一般,以前所未有的势头,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本来这颗星有机会横亘在银河之中数百年之久,可再让它烧一会儿,它说不定当时就会陨落下来。

    洛凡已经动用了星命之力,可当叶桃凌那一剑真的袭来的时候,他还是清楚的感知到了,自己根本接不下来这一剑。

    按理说洛凡应该放弃抵挡这一剑的想法,抽身而退,从此忘记叶桃凌这个名字,让他的命星重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高悬在夜空之中。

    可事到临头,洛凡就算明知道自己接不下这一剑,将要被这一道剑气斩成两半,他依然没有选择退缩。

    他身上鼓动的星力在最后一秒钟骤然消散,洛凡贪恋的看了叶桃凌一眼,面对着那道剑气,微微扬起了头颅,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应该是血溅当场,让洛凡刚刚打扫过的山路,变得一片狼藉。可洛凡毕竟对叶桃凌很好,叶桃凌总不可能真的杀了洛凡。

    最终,那道剑气无声无息的消散在了洛凡的面前,论起收放自如,就连白舒自己,都做不到叶桃凌这个程度。

    以白舒的眼力而言,他几乎见识过了四派青年弟子中所有高手的手段,但不论是谁,真正的实力,都远远不如叶桃凌。就像在东洛剑宗里面,她在如故崖上,就没有人能比她站的更高,看的更远。

    叶桃凌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她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只冒出来四个字:“你接不下。”

    洛凡睁开了眼睛,摇头道:“我现在还没死,就应该算是接下了。”

    叶桃凌摇了摇头,终于不再和洛凡纠缠,以极快的身法,掠过了洛凡,一路向星院正门飞掠而去。

    洛凡面色一变,刚要追随叶桃凌而去,肩膀之上就被人搭上了一只手,同时白舒的声音响在了洛凡的耳边:“兄弟,算了,让她去吧。”

    洛凡回身见到白舒,一眼就将白舒认了出来。在临川的时候,白舒上了叶桃凌的马车,那些关于叶桃凌的流言蜚语,也都和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关。

    洛凡在面对叶桃凌时的那种卑微,瞬间全部都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令人怒火中烧的愤怒。

    “你还敢拦我,找死。”洛凡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不管是星院还是军营,洛凡都是最优秀的那个上位者,不管是冲锋杀敌,还是攻城略地,都没人是洛凡的对手。

    所以白舒在洛凡眼里,也是一如既往的不值一提。他听到白舒消息的时候,听到的都是女人的名字,却忽略了白舒,也是四派论道的八强之一,更是为世人称道的道法天才。

    白舒能理解洛凡的心情,也同样为洛凡伤感着。叶桃凌性格的形成,是一个难以捉摸的意外,这世上除了白舒有这种细腻的心思,和这种接近叶桃凌机会以外,其他人,都没有机会走进叶桃凌的内心。

    所以在面对洛凡的怒火的时候,白舒不仅没有恼怒,反而还有些兴奋起来。

    他饶有兴致的和洛凡拉开了距离,笑道:“你可想清楚了,你跟我相安无事,等下还能上星院里面看个热闹,若是真和我动起手来,你今天恐怕很难离开这里了。”

    白舒的基础扎实,小手段层出不穷,就算洛凡是破虚境界,一时半会儿也决计奈何不了白舒。

    可洛凡不知道这一点,他根本不想同白舒废话,像一头饿狼一样向白舒冲了过来。

    另外一边,叶桃凌已经入了星院,星院之中,星罗棋布的排列着六十四盏灯杆,分布在不同的位置,高低和大小,也全不一样。

    有些星灯小到烛台般大小,而高大的,却如同小楼一般。再次看到这些星灯,叶桃凌又想起了这些灯火同时为自己点亮的那一瞬间。

    那是叶桃凌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最美丽的场景。

    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就是,盛世烟火因你而放,所有人都在看烟火,却没一个人想起你。

    还是那个少女,还是那身红衣,叶桃凌一路烧进了星院深处,但凡是经历过叶桃凌上一次闯星院事件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大呼小叫着,却没人敢挡住叶桃凌的路。

    虽然罪过都是洛凡一个人背了,但星院之中有谁心里不清楚,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叶桃凌呢!

    上一次叶桃凌入星院撕毁了星院至宝山河卷,那这一次呢?她难道要把六十四盏星灯,连根拔起么?

    叶桃凌入星院的消息,一路从山门传到了星院深处,星院之中几乎没有什么天启,破虚在星院之中,已经算是很高深的境界了。

    叶桃凌第一次来的时候,只是破虚初境,星院之中就没人伤的了她,而今几年过去了,她已然破虚巅峰,这一次,又怎么可能有什么闪失。

    正是抱着这种想法,白舒才放心的任由叶桃凌入星院去折腾,他自己正好试试,自己浸淫在希微巅峰以久的修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实力。

    洛凡久经沙场,战斗经验远远超过白舒,但论起天赋和机缘,他却不是白舒的对手。

    洛凡空手,白舒也就不用剑,只以天心掌和虚极障招架,时不时遇到实力过强的攻击,白舒还会动用山字符,甚至是用一招学的像模像样的雪后初晴,来骗一骗洛凡的眼睛。

    洛凡基本没和四派中的弟子交手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像白舒这么难缠的对手。越是段时间内拿不下白舒,洛凡就越是急躁,攻防之间,甚至出现了明显的失误,让白舒抓住了机会。

    白舒一掌拍在了洛凡的胸口,并在最后一瞬间收了几分掌力,饶是如此,洛凡还是如遭重击,口吐鲜血。

    白舒趁此机会抽身而退,收了灵气道:“你心境乱了,不然我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洛凡吐了口血,也不理白舒,抬脚就要往星院走,白舒却再次不依不饶的拦住了洛凡,说道:“让她一个人去解决,你就别过去添乱了。”

    洛凡神色焦急,又想和白舒动手,但想到白舒那些磨人的手段,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说道:“叶桃凌有危险。”

    白舒能看得出来,洛凡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而且星院还是洛凡的地盘,所以白舒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洛凡,他一边拉着洛凡往星院走,一边奇怪的问道:“几年前叶桃凌破虚初境,都视你们星院如无物,而现在她已经破虚巅峰,世间再难找到同境界的敌手,你为什么说,她会有危险?难不成,你们星院之中,还有什么天启境界的高手不成。”

    洛凡瞪了白舒一眼道:“是我们星院本身的布置,能威胁到叶桃凌,上一次没动用那个手段而已。”

    听了洛凡的解释,白舒隐隐感觉到了不妙,加快了脚步并问道:“到底是什么手段,你说清楚!”

    没有了白舒的阻碍,洛凡却已经不想再和白舒说话了,一言不发的就上了星院。

第二百九十二章 星阵

    道观有观主,宗门有门主,星院自然也有一个院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吕漱仙二十八岁当任星院院长,今年他五十六岁,还差两年,他就足足在星院院长这个位子上坐满三十年了。

    洛凡是吕漱仙最疼爱的小弟子,洛凡入星院的那一年,点亮了曾经很多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那一颗青筑星。

    吕漱仙一度认为,洛凡就是那个应该从自己手里,接过星院之主这一职位的人。洛凡也确实争气,从入院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让吕漱仙失望过。

    不管是修炼还是做人,军事还是文辩,洛凡都是星院之中的头名,也是陵武城之中的头名。也许洛凡不如四派弟子那样出名,但在陵武城中,没有任何青年才俊,赶得上洛凡的声望。

    吕漱仙准备任职满三十年,就把自己的位子,传给洛凡。但事不如人愿,几年前出了叶桃凌这样一个岔子。

    星河卷于星院之中数百年,庇护华国基业一统千秋万代,在之前几十任星院院长的手中,星河卷都安然无恙,唯独在吕漱仙手里,星河卷被人毁掉,烟消云散。

    吕漱仙就算是以死谢罪,泉下再见那些院中长辈,他也没法给出一个交代。而这件事情就算不是洛凡亲手做出来的,洛凡也有纵容之罪,吕漱仙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让洛凡重回星院编制了。

    这件事情让吕漱仙一蹶不振,他本身就是最负责任的那种人,他最恨的就是叶桃凌这种,仗着年轻气盛,有几分实力,就不把规矩放在眼里,全然不管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困扰的人。

    叶桃凌离开星院之后,吕漱仙不止一次的想动身亲自前往东洛剑宗,去讨一个说法。

    可云泥之别岂敢攀,他可能都进不了剑宗的山门,别说去和叶桃凌讨一个说法了。

    叶桃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又有多少人听说过星院他吕漱仙的名字呢!

    吕漱仙胸有块垒,一日比一日不如意,愤气填胸,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他知道自己最终的归宿,只能是郁郁而终。

    他很害怕到了地下,见到那些对自己赋予了厚望的长辈,怕他们问起,星河卷是否安好,星院究竟有没有交付给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现在是盛夏,吕漱仙躺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面,身前甚至还焚了香,屋子里面有着难以言说的闷热。可吕漱仙还是觉得遍体生寒,以至于头晕无力,连下床走动的力气都没有,更没有吃饭进食的胃口。

    这是一个人陷入绝望和深深自责之后,所应该有的一种表现。尤其是前段日子洛凡回到星院以后,得了一个杂役的职务,吕漱仙在星院之中见了洛凡一面。

    那个布衣小帽,一丝不苟的打扫着尘土的男人,不是他吕漱仙的弟子,他甚至不配再出现在星院之中。

    那一晚吕漱仙喝了一缸的酒,呕了血出来,如今再次想起洛凡,吕漱仙还是止不住的咳嗽,仿佛喉咙之中还有没呕干净的鲜血。

    袅袅檀香之中,吕漱仙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日光,有人不顾礼节,闯进了吕漱仙的房间。

    进来那人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吕漱仙如同重生一般,跳了起来。

    “院长,叶桃凌回来了!”

    星院之中再次沸腾了起来,叶桃凌虽然风头无双,受万人敬仰,可那毕竟是陵武城之外的事情。星院中人,除了洛凡,几乎没有一人喜欢叶桃凌,在很多人眼里,星院的尊严和星河卷的重要程度,要远远超过于其他东西,甚至超脱于自己的生命。

    叶桃凌离着观星台越近,挡在叶桃凌面前的星院弟子也就更多,似乎就算是观星台早已经没有了星河卷,但依旧保有着无与伦比的神圣性。就算是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些弟子也再不想叶桃凌靠近观星台。

    最后那些星院弟子不再后退,毅然决然的站住了脚步,叶桃凌也出人意料的没有再继续前进,而是泰然自若的站在了原地。

    叶桃凌没什么表情,星院的一种弟子,却虎视眈眈如临大敌的模样,直到叶桃凌开口,众人才随之松了一口气。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叶桃凌清脆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像是仲夏夜晚风的呢喃,带着南方女子那种难以言说出来的温婉。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他们心中所坚持的东西,似乎微微摇动的一下,在思绪之中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再难以分别出明确的界限。

    “你虽然不是来找麻烦的,但麻烦恐怕要找上你了。”

    星院弟子聚集出的人群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出了一条路,吕漱仙已经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他风烛残年,眼中却闪闪发光,不见往日颓废。

    叶桃凌拿起乾沧,抱剑弯腰,深深一礼道:“当年的事情,都是我的不对!”

    叶桃凌除了幼年念私塾的时候和先生行过礼以外,从来没向别人见过礼,更不要说是这种标准的剑修礼节,这一晃,已经十年过去了。

    吕漱仙忽然和善的笑了,他望着那道红衣倩影,挑眉道:“对错无妨,只要你今天把自己的命交代在这里,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你自裁吧。”

    吕漱仙说这句话时风轻云淡的口气,仿佛叶桃凌只是一个无名小辈,而不是那位名动天下的红衣桃主。所有的星院弟子,都暗暗为吕漱仙捏了一把汗。

    听说叶桃凌一剑之威无人能挡,没有人怀疑,叶桃凌不能一息之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明目张胆的斩杀掉吕漱仙。

    毕竟此时此刻的吕漱仙看起来是那样的弱不禁风。

    叶桃凌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我还有事情没办完,不能就这样死在这个地方。”

    吕漱仙不屑的笑道:“我就知道你没有承担后果的胆子,你倘若不来陵武城也就算了,既然来了,还入了星院,你难道还想走么?”

    吕漱仙话音一落,离着叶桃凌最近的那盏星灯,一下子亮了起来,琉璃灯罩之中散发着朦胧的荧光,那盏星灯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名破虚弟子。

    吕漱仙长叹一声道:“当年要不是洛凡一次性引动了所有星灯的变化,让我们无法布下星阵,世界上恐怕早就没有你叶桃凌这个人了。”

    叶桃凌眉眼海棠欲睡,站在原地,玉山半颓,丝毫没有将吕漱仙的话放在心上。

    可叶桃凌终归是知道,自己再不离开,就又要和星院中人,刀兵器相见。

    她惆怅道:“洛凡根本挡不住我,星河卷的事情,你不该怪他。”

    吕漱仙横眉道:“院中之事,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插手。”

    叶桃凌歉然道:“明天夏天我会再来一趟星院。”她说罢轻飘飘的转身,准备离开星院。

    而后面那些星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成了一片,虽然不够六十四盏,却已经足够明亮了。每一盏星灯之下,都有着一个最低是希微境界的弟子控灯。

    这一刻叶桃凌才感受到了,每一盏星灯周边,都散发着一种似乎本不该存在于人间的特殊气息,那是天上明亮星辰的味道。

    吕漱仙长叹道:“叶桃凌啊,你千不该万不该,再次走到星院深处中来,这次可没有我那个傻徒弟来救你了。”

    吕漱仙怪洛凡,不是因为洛凡没挡住叶桃凌,还主动为叶桃凌担责,他正真怪的,是洛凡故意提前点亮了星灯,放走了叶桃凌。

    从本质上来讲,洛凡不仅仅是帮叶桃凌受了罪过,他实实在在的,救了叶桃凌一命。

    能与最强人力抗衡的,除了天威以外,就是阵法,而整个星院,正一个大阵,倘若运营的好了,今天就是天启境界的高手,也要被困死在星院之中,陨落于此。

    等叶桃凌发现不对的时候,星星点点的星力已经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并缓缓收拢着,像叶桃凌而来。

    叶桃凌放弃了抽身而退的想法,乾沧出鞘,站稳了身子,一招天剑术全力施为,向那张星网之上斩了过去。

    但在星阵之中,叶桃凌甚至聚拢不起什么天地灵气,这一剑仅仅是靠自身灵力,而无法引起天地共鸣,威力就要大打折扣,最终斩在星网之上,宛若微风细雨,落在平静的湖面之上,就连涟漪,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星院山路之上,白舒和洛凡才走到一半,就见到星院上空,骤然间风云变幻,白昼在短短几息之间,就逐渐被黑色的星空吞没,那璀璨的夜空,从凤霞山开始,一路扩散出去,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整个陵武城就被笼罩在了一片星光之下。

    明晃晃的白昼,就这样被黑夜一口吞了进去。

    洛凡面如死灰,停下了脚步道:“不用去了,她死定了。”

    白舒听闻过很多洛凡的事迹,他不是什么胆小的人,也不缺乏放手一搏的勇气。

    真正让洛凡此刻心灰意冷的,只能是因为他对于星阵的充分了解,一旦星阵启动运转到了这种程度,洛凡知道,十个自己也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

    白舒面色凝重,将身法全部展开,用几乎不输给叶桃凌的速度,往星院赶去。

    小叶子,你可要撑住,等我来啊!

    白舒在心里暗暗呐喊,他从一到陵武城,就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却没想到,这事情最先应验在叶桃凌身上。

第二百九十三章 谁也别想带走她

    那张星网带着磅礴的星力,铺天盖地的向叶桃凌压了过来,而叶桃凌目中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恐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除了那海水倒灌的盛夏,和横尸遍野的寒冬,叶桃凌什么都不怕。

    她拎着乾沧,迎着那张星网走了上去。这世间没有什么块垒,是一剑斩不开的,如果有,那就再出一剑。

    自从和白舒在一起之后,叶桃凌觉得自己又成长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说不定这一次的劫难,就是叶桃凌期待已久的,突破天启境界的契机。

    叶桃凌一剑下去,星网震荡,连带着整座凤霞山,都抖了一抖。单论威力,破虚境无人能出叶桃凌左右,可那些被叶桃凌击溃的星力,在星阵之中难以消散,不过是微一荡漾,又重新聚拢了起来。

    伴随着星院之中星灯明灭的闪耀,这一张星网如同有着生命一般,一呼一吸的律动着,一波一波的星力浪潮般的向叶桃凌涌动了过去,叶桃凌身边的星力越来越浓,终于将天地灵气挤压的没有了生存空间。

    随着这些浓郁的星力聚集成群,叶桃凌每一个动作和抬手都变得越来越困难,仿佛一点一点陷进了泥沼之中。

    这时叶桃凌才终于注意到了头顶的那片星空,是如此的梦幻而美丽,就算是在没有雾霭的冬夜,叶桃凌也没有见过如此耀眼动人的星辰。

    更不要说这些星辰像是呼吸般的一明一暗的闪烁着,和星院之中这些星灯遥遥呼应,构成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梦幻画面。

    星力终归是自然之力,叶桃凌单凭自己的本事,也难以与之抗衡。在磅礴星力的威压之下,叶桃凌乾沧脱手,摔在了地上,她自己则被巨大的星网包裹了起来,缓缓的漂浮在了空中,再难以动弹分毫。

    吕漱仙走上前去,捡起叶桃凌的乾沧,立在身前细细观看,叹道:“星河卷毁了,以后这把乾沧剑,就留在我们星院观星台吧。”

    叶桃凌亲眼看着,陪伴了自己十年之久的乾沧,在一个星院弟子的手里,被送往了观星台的方向。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被剥夺了灵魂一般。

    叶桃凌这种人没有信仰,若说有,那把乾沧剑,就是叶桃凌的信仰。这是最近这十年以来,叶桃凌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为什么你明明让我感受到了爱,却不给我全部的温暖?

    为什么你带给了我走下崖棺的机会,我却还是没有逃脱香消玉殒的命运?

    为什么我叶桃凌,必定一生如此凄苦?

    那些深秋、寒夜和暴雪。肝肠寸断的午后,辗转无眠的深夜。海水倒灌的浪潮,惊雷滚滚的闪电。肩上割下的肉,和剑尖流下的血。

    一幕一幕的画面在叶桃凌脑海之中闪过,星网开始翻动,夜色变得扭曲,漫天的星河像是从地下开始流动,一颗一颗奔赴着遥远的夜空,倒转而行。磅礴的星力撕扯着叶桃凌的身体,也撕扯着叶桃凌的灵魂。

    那种感觉就像是把人的灵魂单独的抽了出来,放进熔炉之中灼烧,烧到一半,再抽将出来,丢进刺骨冰水之中降温,再撕扯,再碾压。

    任你金刚不坏,也总有分崩离析的那一刻。

    吕漱仙看着叶桃凌痛苦不堪,左右挣扎的样子,于心不忍,喟然长叹道:“也是你命里改此一劫,我若不杀你,与师门长辈泉下无颜相见。”

    吕漱仙别过头去不再看叶桃凌,感叹道:“罢了,你去做九天银河之上,一颗星吧。”

    这是星院独特的炼星之法,像叶桃凌这种修为的人,如果炼化成功,她身上所有的灵力,就能够点燃一颗本来暗淡无光的星辰,也算是以另外一种形式,继续活在人间,而且生活的要更加久远。

    良久之后,吕漱仙回过头去,叶桃凌还在挣扎,似乎心有不甘,不愿意离开这个寒冷的世界。

    盛夏星光璀璨,叶桃凌那身红衣也被染成了清冷的蓝色。

    吕漱仙幼年亲眼曾见过师门长辈用星阵诛杀一名天启境界的敌人,多年前炼那颗天启星,好像也没有这次,炼叶桃凌这颗星用的时间长。

    “你还在等什么呢?”眼看着叶桃凌的身影越飞越高,吕漱仙禁不住喃喃自语道。

    只要再飞高一点,叶桃凌就会彻底消失在人间,变成九天银河之上,一颗绚烂的星火。

    可叶桃凌虽然意识几近融化,她却还是没有放弃抵抗,她到底还在等什么呢!

    “放她下来,我不拆星院。”

    一片死寂中,白舒夺路而来,白衣黑剑,仿佛一片混沌之中,开出了一朵白莲花来。

    叶桃凌听见白舒的声音,又是一阵剧烈的挣扎,她痛苦不堪的呻吟出声,视线模糊到,只能看见地面上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白色身影。

    正因为叶桃凌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儿,她才格外害怕失去。

    高处好冷,叶桃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白舒却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吕漱仙身前,把剑横在吕漱仙的脖子之上,又说了一遍道:“放他下来,我今天不拆你星院。”

    吕漱仙本该笑出声来,因为对他而言,白舒不过是一个希微境界的弱者。可白舒眼中那种异常明亮的坚毅和果敢,让吕漱仙不忍心嘲笑于他。

    吕漱仙悲伤的望着白舒,轻声说道:“孩子,你下山去吧。”

    下一秒白舒的剑锋擦着吕漱仙的脖子斩了下去,要不是吕漱仙觉得白舒不同于常人,一早就全神贯注,他哪怕有一点点轻敌这心,恐怕他现在已经脑袋搬家了。

    可尽管如此,白舒这一剑还是伤到了吕漱仙,吕漱仙的脖子上已经被划出了一道血痕,一点一点的渗出了血来。

    白舒没有任何犹豫,只一剑就杀红了眼睛,仿佛面前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就是他白舒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一刻白舒忘了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无往不利的那些术法,就像是某天晚上和叶桃凌对剑一般,生平第一次的回归了用剑本身。

    刺、斩、挑、劈,白舒的每一剑都是那样的杀意盎然,又是那样的简单有力。

    而叶桃凌已经越飞越高,就快要远离这些人间的喧嚣了。

    在太虚的某一天,白舒问叶桃凌:“如此才能真正的用好一把剑呢?”

    叶桃凌告诉白舒:“除非有一天你用这把剑,不是为了你自己。”

    之前白舒一直不理解这句话,现在白舒稍微懂得了一些。

    白舒动作越来越快,逼的吕漱仙足足退了五步,可尽管如此,吕漱仙还是被白舒刺中了一剑小腹,身下已经绵延了一滩鲜血。

    吕漱仙不仅没有愤怒和感觉到被低境界对手逼退的羞辱感,他反而还有些为白舒而可惜。

    对比自己强的人出剑,本来就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勇气,更不要说白舒一往无前,竟让吕漱仙生出了今天要命陨于此的错觉。

    吕漱仙真的是病入膏肓,已经快要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他叹息道:“几年之前,我还能和你过个几百招。”

    白舒不为所动,下一剑就要取吕漱仙首级。

    “你就算杀了我,也救不了她了。”

    随着吕漱仙一句话,白舒下意识的抬头向叶桃凌看去,那身刺眼的红衣已经完全变成了荧光闪闪的蓝色,叶桃凌的身影,已经要淡到几乎消失不见了。

    朦胧间白舒耳边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呢喃。

    “谢谢你给我熬的粥。”

    “师父说你和我一样,都是命苦,让我照顾好你。”

    “如果我有什么行为让你感到厌烦,我很抱歉!”

    “等我了结了恩怨,我就睡在我的崖棺里面,听上一千年的海浪。”

    “我也想留一个纪念。”

    “我不准你说白舒坏话!”

    “搬湖也好,摧城也罢,都没有改变一个人的心难。”

    “这次我陪你把那株用来救董色的药拿了,我就不回太虚观了。”

    不知不觉之间,叶桃凌已经在白舒的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白舒甚至又恍惚的生出了当年凌问儿郁郁而终的时候,自己那种心悸的感觉。

    “今天谁也别想在我面前带走你!”

    白舒的烛龙功法全力运转,整个凤霞山灵脉,几乎被白舒横扫一空,星阵之中的磅礴星力,也都崩腾着向白舒冲了过去。巨大的灵力威压,在白舒皮肤表面形成了一层细密的血珠。

    吕漱仙完全不怀疑,白舒随时可能在庞大的灵气威压之下,自爆而亡。同时吕漱仙也彻底被白舒的实力所震惊到,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样强力的灵气波动,只是这样一个希微境界的年轻人做出来的事情。

    白舒的剑灵气在普通的天地灵气和星力的滋养下,已经从透明色,变成了近乎于实质的乳白色。

    白舒眼中只有那道将叶桃凌和人世隔开的朦胧星障。他抬手一剑,天剑术所形成的剑气,以气吞山河之势,撕动着星院上空的空间,让一切事物变得扭曲变形,斩向了那道就算是星阵瓦解,也犹不消散的星障。

    一剑之后,白舒脱力倒在了地上,意识一阵模糊,可叶桃凌那近乎消失不见的身影,却在白舒眼里重新变成了火红色。

    世间再也没有比这火红色,更绚烂的颜色了。

    这些星院中的人们,从来就不知道,这个白衣少年手里握着的那把剑,叫做星陨。

第二百九十四章 用尽手段

    叶桃凌的意识刚刚要陷入沉睡,就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向自己飞奔而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世人都知道剑宗天剑术,只有叶桃凌一人学会了,却从没有人清楚,这一招他白舒也会,而且两人对于天剑术的理解,一度达到了不分伯仲的地步。

    叶桃凌感觉自己很冷,整个人就像是被浸在了冰水之中,就连血肉包裹着的骨头里面,都满是挥之不去的寒意。

    那一剑斩来,却带着令人贪恋的火热和温暖。

    星阵以散,笼罩着整个陵武城的黑夜,在飞速的消退并向凤霞山靠拢着。包裹着叶桃凌的那层蓝色的荧光屏障,却丝毫没有溃散的趋势。

    最终,白舒全力以赴的这一招天剑术斩在了那道星障之上,乳白色的剑灵气就像是燃烧了起来一般,散发着朦胧而梦幻的乳白色光影。

    一片白光将蓝色的星障吞没,这是白舒在叶桃凌的悉心教导之下,大成境界的一招天剑术,而且还是携带了整个凤霞山灵脉和星阵磅礴星力的一招天剑术。

    白舒跌坐在地上,身子由于脱力而抖个不停,可他还是费劲的仰起了头颅,直视那刺眼的白色光芒。

    最终,白光敛起,白舒眸中只剩下一圈光晕,再次看清楚事物的时候,白舒发现,那道束缚着叶桃凌缓缓上升的星障,居然毫发无损,仿佛刚才那惊天一剑,只是深山之中莫名出现的一道蜃影。

    一招天剑术结束之后,整个天地间都是激射碎裂的灵气碎片,像是落下一场春雨一般,四散奔逃着,最终不知道要尘埃落定于何处。

    白舒撑剑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欲坠,他却满不在乎,抬手一挥,那些四散漂泊的灵气碎片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又飞速的旋转聚集了起来,然后以肆虐之势,疯狂的冲向了那道星障。

    所有的星院弟子全都看呆了眼,他们从没见过这种程度的攻击,就连吕漱仙,都变得心有余悸了起来。

    这白衣少年虽然境界是希微,但手段和修为丝毫不输于破虚境界的高手。

    倘若他日这少年入了破虚,再入了天启,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挡他?

    吕漱仙的思虑一闪即逝,白舒的千剑阵却已经冲到了星障之前,星星点点如同锋利刀剑的灵气碎片,一刀一刀的刮在星障之上,碰撞出绚烂的蓝色光点。

    包裹着叶桃凌的星障在千剑阵中不停的颤抖着,似乎随时都会被彻底撕碎开来。叶桃凌也在剧烈的颠簸之下,痛苦的哼出了声来。

    白舒则由于过度使用灵气,七窍之中都流出了鲜血来,那目中的猩红就像是长久以来站在如故崖上那道少女的倩影,令人如此的着迷。

    白舒高仰着头,全力催动千剑阵,甚至顾不得抹一把脸上横流不止的鲜血。白舒的气海也在过度使用之下,变得动荡不堪起来,一阵一阵的腹痛,让白舒浑身都开始颤栗不停。

    仿佛这一刻白舒和叶桃凌都有着同样的苦痛,虽然一言不发,精神却在某一瞬间契合了起来。

    白舒能感觉到叶桃凌对于生的渴望,叶桃凌也能感觉到白舒此时此刻奋不顾身的决心。

    千剑阵如同暴雨,星障是被暴雨打压着,按在水里面抬不起头来的浮萍。

    可暴雨总会有停的一刻,浮萍却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不会溺亡于水中。最后白舒千剑阵的每一道灵气碎片都撞碎在了星障之上,化成了最基础的灵气分子,再不能被白舒所利用,而千剑阵消失的一刻,这道星障还是没有分崩瓦解,就连这道星障的耀眼光芒,都是一成不变,没有任何的消弱。

    白舒一脸的鲜血,血水顺着脖子流到了那身白衣之上,染红了一大片。

    吕漱仙于心不忍,开口劝道:“后生,这一道星障已经和遥远的天外星辰有了联系,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你也不可能逆转局面了。”

    吕漱仙长叹道:“叶桃凌她已经必死无疑了,你却还有活的机会,这是何必呢!”

    白舒目中都是鲜血,他已经看不到叶桃凌的身影了,却能清晰感知到,漂浮在空中那星障的位置。

    白舒身子一晃,意识一阵模糊,似乎要陷入沉睡中去,千钧一发之际,白舒狠狠的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张嘴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随后白舒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一步,把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了一把符篆。

    这一把符篆无一差别,每张符上都写着半个触目惊心的杀字。

    白舒在学会月字符之前,曾经找常悦讨要了一批极为高级的制符材料,然后亲自画了一百张杀字符。

    虽然白舒当时只会半道杀字符,但杀字符的威力,却完全不容小觑。

    这一百道杀字符,白舒送给了巫少白一张,剩下的九十九张,白舒全部都带在了身上。

    白舒以为,就算自己最终学不会杀字符,这些早就画好的符篆,也足够自己用一辈子的了。却不成想,今天这些杀字符就派上了用场。

    神符师是世上最为特殊的一个存在,倘若一位符师有足够的符篆的话,他甚至能以一人之力,对抗千军万马。

    白舒这一百张杀字符,也足够能将星院中人,杀一个血流成河。可现在白舒要对付的不是人,而是那难缠的星辰之力。

    白舒如同攘沙子一般,一把将手中的杀字符全部撒在了半空中,狂风忽起,吹卷着这些符篆,顺序有秩依次飘起,一股脑的奔向了空中叶桃凌所在的位置。

    那些符篆明明还没有激发,空气之中却已经氤氲满了,那令人窒息的杀意。

    吕漱仙从那阵狂风之中,嗅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

    半道杀字符就能重伤破虚境界的余秋寒,那这九十九张符篆呢?能不能凭借数量的优势,超越之前那一招天剑术所带来的破坏力?

    “啊…”白舒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嘶吼,他那鲜血淋漓的面庞,和状若疯癫的神情,像极了一头陷入了绝望,却要拼死一搏的猛兽。

    不论是和沧浪那一场生死对决,还是十万大山之中,白舒和异灵者没日没夜的厮杀和纠缠,他都没有感觉过如此的痛苦和疲倦。

    那阵风吹到了叶桃凌身边,那些符篆排列成阵,一头撞在了那道坚不可摧的星障之上。

    与此同时,白舒再次强行运转烛龙心法,用最后聚集起来的一点灵力,隔空激发了那些符篆。

    空中不再有星辰,也没有黑暗或者是光明,整个星院都被笼罩在了一片猩红之色中。

    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是一阵口干舌燥,血液翻腾,心中忽然涌起了无穷无尽的杀机。

    带着血腥味儿的狂风席卷了回来,将白舒吹的一个踉跄,他跪倒在了地上,脑海中一片空白。白舒感觉自己在流眼泪,想伸手去擦,却发现自己根本抬不起手来。

    带着血腥味儿的风缓慢消散在了白舒身边,天空在一阵模糊之后,重新恢复了正常的颜色,那些刺目的血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一点一点的变的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叶桃凌的身影也变成透明,白舒只能模糊不清的看见那星障的轮廓,却再也看不清楚叶桃凌的影子了。

    白舒不是没有想过叶桃凌是怎么死的,他只是没想到,叶桃凌最后死的时候,身边竟然没有桃花,也没有海浪,陪伴着叶桃凌的,只是星辰。

    洛凡说的不错,叶桃凌入了星阵,必死无疑。

    白舒就算全力以赴,也还是晚了一步,没能阻止叶桃凌陨命的事实。从此人世间少了一道最绚烂的风景,碧落山一后山的血桃,也终于没了主人。

    一剑摧城的神话,终究只能存在于人们的幻想之中,也再也没有人有机会得知,叶桃凌所说的不见沙海,不葬崖棺是什么意思了。

    吕漱仙望着白舒跪倒在地上,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了大半的惨烈模样,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举动。

    叶桃凌这个人,真的该杀么?”

    吕漱仙生硬道:“这是她命里的劫难,她从撕毁了星河卷的那天,就应该想到这一天的。”

    这话落在白舒耳中,却越听越不真切,白舒耳中忽然泛起了一阵强烈的耳鸣之声,他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身子却不受控制的摔倒在了地上。

    白舒的额头重重的撞击到了地上石板的那一刻,他脑海中还回荡着吕漱仙那句话。

    什么命劫偿还,因果报应,都是狗屁!在白舒心里,他始终不能理解,星河卷就算是一件至宝,但终归是死物,怎么可能有活生生的人,来的更有价值呢!

    更何况叶桃凌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这次来星院,就是来承担责任,还星院一个说法的。

    吕漱仙怎么可以这样不讲道理的,用如此狠辣的手法对付叶桃凌这个凄惨孤苦的小姑娘呢。

    白舒心里为叶桃凌觉得委屈,他的额头火辣辣的疼,脑海之中天旋地转,小腹里面翻江倒海,这一阵下来,白舒用尽了所有的手段,也到了一个自己身体所能承受到的极限。

    白舒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助。

第二百九十五章 喂药

    就在白舒感觉自己要陷入沉睡之中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自己的血泊之中,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把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那柄在小书阁第七层中,安置在第三个盒子里面的那柄暗红色的纸剑。

    白舒刚才从怀中掏符篆的时候,不小心把这柄纸剑带了出来,他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此时此刻,那柄纸剑被白舒的鲜血彻底染成了刺眼的红色,竟是那样的夺人眼目,甚至让白舒在即将昏迷的时候,猛然间找到了那么一丝的清明。

    白舒又想起当年余秋寒接过宗主手里那柄纸剑,一剑刺向自己那时候的模样了。

    刀作为最原始的劈砍工具,其穿刺效果,永远也比不上剑,而一柄剑,本来就是要以点破面,进行穿刺攻击的。

    这一刻白舒心有不甘,他第三次运转起了烛龙功法,却无法在灵气枯竭的凤霞山上,再得到什么收获了。

    白舒猛然间想起方倩在教自己如何使用瞑晦幻境的时候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烛龙功法的霸道就在于,你以为天地间已经没有你所需要的灵气了,但实际上,永远还有灵气给你使用,你只要找到它,再直接抢夺过来做为己用就可以了。

    白舒看着那些分散在自己四周的星院弟子,心里面忽然有了主意。这些人里面,有不少破虚境界的弟子,他们身体中的灵气,一定足够充盈。

    白舒心中对灵气的渴望愈发强烈,烛龙功法在白舒的运转之下,也把目标从天地灵气上转移了开来,落在了那些星院弟子身上。

    刹那间,数名星院弟子脸色大变,浑身的灵气不由自主的从气海之中调动了出来,游离在了天地之间,最终海纳百川的向白舒身上汇涌了过去。

    之前白舒再如何惊天动地,也没有打过星院弟子的主意,而他现在忽然来了这么一手,着实让吕漱仙大惊失色。

    吕漱仙刚要上前制止白舒,就见到白舒手中握着一把鲜红色的小剑,像是孩童玩耍一般的,遥遥往空中刺了一剑。

    片刻之后,那本已经归于平静的天空之中,忽然迸发出璀璨的星光,星星点点的萤火如同流星一般四散跌落,在天上化成绚烂的烟火,最终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随后空中飘落一袭红裙,重重的的落在了白舒的身上,砸的白舒又吐出了一口鲜血来。那红裙盖在白舒身上,终于将白舒那身半染鲜血的白衣掩盖了起来,两种红色交织在了一起,再也难以分离。

    叶桃凌摔在白舒的身上,下巴放在白舒的胸口上,耳中能恍惚听见白舒砰砰的心跳声,脸上全是白舒粗重喘息之下,喷出来的温热气息。

    叶桃凌伸出手来捧住了白舒的脸,用嫩白的玉手给白舒一点一点抹拭着脸上的鲜血,可白舒脸上的血却越流越多,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就是在这个光景,白舒目中一片血红,却清晰感觉到了叶桃凌身上的温热和柔软。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红白掺半的牙齿,说道:“你没走就好。”

    叶桃凌鼻子一酸,差一点儿就哭了出来,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搂着白舒的脖子,抱在怀里道:“放心吧,我是不会走的。”

    这时候洛凡才刚刚走到近处,他本来是不想见到叶桃凌离去的模样,却没想到,白舒真的救下了叶桃凌,并将整个脸都埋在了叶桃凌的怀里,和叶桃凌紧紧相拥着。

    吕漱仙也终于身子一晃,摔倒在了地上,今天发生的事情,推翻了吕漱仙之前几十年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希微比破虚还厉害,星障竟然也能被人击溃。若是世上的事情都是如此的不讲道理,那也难怪星河卷没能留存下来,庇佑华国基业永世长存。

    “师父。”

    在这一刻,洛凡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飞身冲到了吕漱仙身前,扶着吕漱仙的头,让他枕在了自己的臂弯。

    吕漱仙茫然的看了洛凡一眼,心灰意冷道:“你走吧,你已经不是我徒弟了,你再去参军,去为了女人犯傻,我都管不到了。”

    吕漱仙一句话说完,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竟是在一息之间,咳了一胸口的血出来,溅在了洛凡的衣襟之上。

    洛凡双目垂泪,豆大的泪珠落在了吕漱仙的衣服之上,他喃喃道:“都是徒儿不好,都是徒儿不好。”

    没过多久,吕漱仙脸上就蒙上了一股死气,左右星院弟子都面露哀伤的望着吕漱仙,似乎已经一眼望见了吕漱仙命中注定的凄惨结局。

    更有甚者,对洛凡怒目而视,破口大骂,连带着白舒和叶桃凌,耳边也没个消停。

    就在这个时候,白舒和叶桃凌忽然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叶桃凌的长发微微有些散乱,沾满了鲜血,(黏)腻腻的贴在了白舒的脸上。

    两个人步履蹒跚的,一步一步向星院之外走去。

    忽然有一名星院弟子拦在了二人身前,悲壮道:“今天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走出星院。”

    他说罢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人群,对其中一个中年男子道:“师兄对不起了,我不能跟陪你去长江泛舟,去燕国看雪了。”

    随后这名星院弟子,赤手空拳的向白舒和叶桃凌二人冲了过来,竟是要拼得一个鱼死网破。

    叶桃凌抬手想要攻击那名弟子,却被白舒拦下,下一刻叶桃凌的双目之上罩住了一双带着粘稠鲜血的大手,等那双手离开叶桃凌双目的时候,叶桃凌才发现,整个星院都已经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点光亮。

    曾经叶桃凌最为害怕这样的黑暗混沌的寒夜,可此时此刻,有一只温暖的手牵着叶桃凌向前走着,她的心里不仅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慌乱,甚至还有这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是白舒的旧手段,通过日字符的渲染,更好的布置出瞑晦幻境,并且将其威力发挥到一个极致。

    白舒离开星院之前,只留下淡然的一句话:“今天这个事情,我白舒跟你们没完。”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舒和叶桃凌的名字已经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听到白舒的名字,没有任何一个人感觉到了意外。

    因为在遥远的丰嘉城之中,早就有传闻被世人周知,太虚和剑宗之中各有一位年轻人,在莫渊山上形影不离,男才女貌。

    其中一位是红衣桃主,另一位自然就是白舒这个被称为百年难得一遇的道法天才。

    百闻不如一见,有些人确实是名不虚传。

    一直到白舒和叶桃凌走到了半山腰,叶桃凌都没有问过白舒一句,为什么白舒会那么多魔宗的手段。

    并非是叶桃凌不具备常人的好奇之心,而是在叶桃凌心里,不管白舒变成什么样子,是好是坏,是太虚的人还是魔宗的鬼,是爱她还是害他,都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就是,白舒就是白舒,她叶桃凌永远不会放弃或者背离白舒。哪怕白舒有一天惹了满世界的麻烦,但只要白舒他来到碧落山上,叶桃凌都会让他住进后山之中,将任何试图伤害白舒的人,杀个干净。

    真正离开了星院,白舒才开始后怕起来,牵着叶桃凌的手,止不住的发起了抖来,他温暖的手心也逐渐变得冰冷,渗出了冷汗来。

    叶桃凌连忙扶着白舒在大石头上坐了下来,白舒痛苦不堪的捂着小腹,弓起了身子,低声呻吟嘶吼着。

    那动荡不安的气海正好在这一刻翻云覆雨起来,疼的白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白舒狼狈不堪的样子,叶桃凌狠狠咬着嘴唇,手贴在白舒的背上道:“都是我不好。”

    白舒闻言抬头看了叶桃凌一样,他目中的血色消退了大半,终于看清楚了叶桃凌的模样。

    白舒勉强笑笑道:“休息几天就好了。”

    这几句话说完之后,白舒意识一阵模糊,终于一头栽倒在了叶桃凌的怀里,不省人事。

    叶桃凌能明显感觉出来,白舒身体状况差到了一个极限,连续几次的透支灵力,就算是白舒近乎变态的身体素质,也遭不住了。

    她手忙脚乱的白舒怀中摸索着,找到什么丹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的全部塞进了白舒的嘴里。

    可白舒失去意识之后,根本没有了咀嚼和吞咽的能力,叶桃凌发现这一点之后,连忙又把那些丹药从白舒的嘴里面扣了出来。

    她把白舒放躺在自己的怀里,又把一颗药丸放进了自己的口中,一边咀嚼着,一边随手画了一道水字符。空中顿时落下了一片清水,跟随着叶桃凌灵力的控制,落入了叶桃凌的口中。

    然后,叶桃凌将咀嚼碎了的丹药就着清水一起送进了白舒的口中。白舒嘴里的血腥味儿和丹药的清香以及叶桃凌唾津的甘甜混合在了一起,交织成了一种复杂而让人难以忘怀的味道。

    叶桃凌就这样一颗颗的把丹药送进了白舒的腹中。

    世人都以为虚空凝符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却不知道这种事情对于叶桃凌这种天赋的人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第二百九十九章 终不得见

    白舒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床头是一盆夏菊,清香扑鼻,另外一边就是窗,微风阵阵。这次醒过来,出乎白舒意料的,他根本感觉不到什么不适,反而还是神清气爽,浑身格外的舒畅。

    叶桃凌就在一边候着,见到白舒醒来,话也没说一句,就递一杯水到了白舒唇边,等白舒一口气喝完一杯水之后,叶桃凌才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儿吧?”

    白舒愣了一愣,没理叶桃凌的问题,直接问道:“我睡了几天了,绿萼瑾拍到没有?”

    叶桃凌略一失落道:“你昨天下午昏了过去,今天才第二天,绿萼瑾还没有开拍呢。”

    白舒闻言立刻送了一口气,奇怪道:“我明明感觉昨天我的状态很差,怎得睡了一觉,就没事儿了?”

    叶桃凌偏头看了一眼窗外道:“也许是因为我从你身上找了丹药喂给你吃的原因吧。”

    白舒将信将疑的看了叶桃凌一眼,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过了好一会儿,白舒才问叶桃凌道:“倒是你,身子没什么事情吧,昨天可吓死我了。”

    叶桃凌眨了眨眼道:“我没事。”

    白舒这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身边的微风和花香,精神彻底的放松了下来,没多会儿,竟然又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忽然之间白舒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他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叶桃凌的腰间。

    叶桃凌柔软纤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看起来是那样的娇柔动人,完美无瑕。可白舒还是觉得莫名的古怪。

    是的,叶桃凌腰间的空空如也,没有了那把古朴的乾沧剑。

    乾沧剑陪伴了叶桃凌十年之久,白舒每一次见叶桃凌,乾沧都在她的身边。大部分时间叶桃凌把乾沧配在腰间,也有的时候,叶桃凌干脆用手握着乾沧剑,有时她握剑握的用力,甚至会握的自己的手骨节发白。

    就连叶桃凌晚上睡觉的时候,乾沧剑都安安静静的和叶桃凌躺在一起七,同床共枕。像是和叶桃凌难舍难分的情人。

    白舒和叶桃凌很熟,他就自然也和那柄乾沧剑熟,所以当白舒意识到,乾沧不在叶桃凌身边的时候,他根本不能接受这一事实。

    白舒翻身坐了起来,套上了一件衣服,问叶桃凌道:“你的乾沧呢?”

    叶桃凌摇了摇头,没有给白舒一个答案,却下意识的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凤霞山的方向。

    以白舒的聪明,和他对叶桃凌的了解,就算叶桃凌一言不发,他也能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白舒默然起身,穿好鞋袜,一边儿往外面走,一边说道:“我给你要回来!”

    叶桃凌却抓住了白舒的袖子,摇了摇头道:“算了吧,本来就是我的不对。”

    白舒哼了一声道:“对错还不是我说了算,从昨天开始,错就在星院了。”

    叶桃凌撕毁星河卷,本就是滔天大罪,吕漱仙纵使杀她,也是事出有因,站住了理,可现在白舒却说,错在星院。

    只是因为白舒从不讲理,只讲情分。只要叶桃凌站在白舒身边,那么在白舒心里,叶桃凌就是没有任何过错,错也只能是别人有错。

    白舒说罢想甩开叶桃凌的手,叶桃凌却拉紧了白舒的袖子不放,又说了一句道:“这次要是你入了星阵,我可不敢保证能救你回来。”

    白舒笑着揉了揉叶桃凌的头发,看着叶桃凌秀发凌乱的可爱模样,白舒笑道:“谁告诉你我要入星院了,我要让他们主动把乾沧给咱们送出来。”

    星院之中,一院寂然,院中弟子无不是戚戚之色,鲜有人有什么说话的兴致。

    吕漱仙的住处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星院弟子。一般来讲,人聚集的越多,就越嘈杂,可吕漱仙的住处周围,却是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这次叶桃凌重回星院,众人都以为这是一个让叶桃凌付出代价的机会。叶桃凌如果这次死在星院,那之前她撕毁星河卷的罪责,也就算是有了一个交代。吕漱仙的心病也自然缓解,说不定几年之后,洛凡还有机会重入星院,接管吕漱仙的位子,让吕漱仙去颐养天年。从此之后,观星台就多了一把剑宗的上古名剑,也总不算是落了星院的面子。

    可现在被白舒这么一搅合,叶桃凌没死,吕漱仙反而奄奄一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诸多星院弟子,眼睛也都被白舒那道日字符所伤害到了,星院的威严,也彻底被人狠狠的践踏在了脚下。

    这件事情甚至比几年前星河卷被毁,对星院中的弟子们的打击还要更大。

    吕漱仙是百年来星院最有领导能力,最具有威严的一位院长。星河卷被毁之后,星院中人本就惶惶不安,如今吕漱仙若是真的死了,星院之中哪里还有什么主心骨,又从哪里再去聚拢人心呢!

    换言之,没有了星河卷,也没有了吕漱仙和洛凡的星院,今后到底要靠谁来重振威严。

    随着吕漱仙住处窗影闪动,里面人声驳杂,站在门外的弟子都预见了今后星院的凄惨下场,再加上吕漱仙即将要撒手人寰的担虑,门外有很多弟子都默然啼哭起来。

    掉眼泪的不仅仅是女弟子,更多一部分,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师门受辱,长辈辞世,公道不平,前程无望,一切只是因为几年前那个擅闯山门,不知分寸的红衣姑娘。

    可如今人家是四派论道头名,剑宗的桃主,甚至还有一个太虚观的婆家。她一离开凤霞山,还有谁能再找她要一个说法,讨一个公道?

    门外凄凄惨惨,低声的啜泣连成了一片,屋子里面也隐隐传来了女子的哭声。最后服侍吕漱仙的,不是洛凡,而是几个温婉可人的女弟子。

    洛凡在人群最外面,几次想往人群中挤,却都没有迈出脚步,直到他听见吕漱仙屋中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啼哭声。

    洛凡终于不再犹豫,只身挤入人群之中,奋力的向前,想要走到屋子里面,最后再见自己的恩师一面。

    他只走了一半的路,就被众多星院弟子七手八脚的拦了下来,再难以寸进一步。

    之前那个奋不顾身要与白舒和叶桃凌拼命的弟子,怒气冲冲的指着洛凡的鼻子,压低了声音呵道:“你这个叛徒,你还嫌院长受的气不够么,你要去做什么?”

    洛凡双拳紧握,指甲已经刺破了掌心,他面无表情道:“我想见师父最后一面。”

    那弟子认真的纠正洛凡道:“你已经不是他的徒弟了,你甚至不是我们星院的人,你不配认他做师父。”

    洛凡顿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上去就要对那弟子大打出手,却被旁人拉了下来。

    人群中有人说道:“他说的没错,洛凡,你不应该出现在星院里面,要不是你,这事情在几年前就彻底了结了。”

    有人在一旁附和道:“没错,你赶紧滚吧。”

    洛凡的目光从愤恨一点一点变成了绝望,那些现在指着鼻子骂洛凡的人,有些人曾经是洛凡的师兄,师弟,他们有些人教导过洛凡,给过洛凡莫大的帮助,也有人曾经受到过洛凡的恩惠,曾经坚定不移的崇拜着洛凡。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这些人看向洛凡的目光之中满是蔑视和仇恨。

    就算是被赶了出去,洛凡也一直执着的认为,自己就是星院的人。不管自己是错是对,是生是死,他洛凡都是星院的人。

    就算是后来洛凡重回星院,变成了杂役,他也是这样认为,他在面对昔日同门的时候,没有觉得芒刺在背,心灰意冷。

    可现在这些充满和恶意的目光,让洛凡生平第一次的生出了,自己是个千古罪人,真的不配当星院弟子的感觉。

    “我只是想最后见师父一面。”

    洛凡无力的喊道,那喊声却在瞬间被淹没在了人声之中。

    “你滚啊!”

    “院长就是你害死的。”

    “你不配喊院长师父。”

    ……

    每一声谩骂,都像是穿在洛凡心口的一支利箭,每一个创口,都被撕裂扩大,仿佛一辈子都不能愈合一般。

    洛凡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吕漱仙时的场景,他还记得那个稳重而有魅力的男人。那时候洛凡才约莫六七岁的模样,却没有同龄人的幼稚,反而格外的冷酷沉默。当时吕漱仙摸了摸洛凡的脑袋,笑着说道:“你以后就跟着我修炼吧。”

    如今时光一转,已经二十年过去了,洛凡早已经记不清吕漱仙年轻时候的样子,但他在想起这一幕的时候,耳边仍然恍惚能听到吕漱仙温暖而有力的声音。

    洛凡拼了命的往吕漱仙的屋子前冲,却一次次的被人拦了下来,到了最后,群情激愤,甚至有人开始殴打起了洛凡,没多会儿,洛凡就被打倒在地,俊朗的鼻子都被人打破,流了一下巴的鲜血。

    就在门外最混乱的时候,吕漱仙的房门一下子打开了,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走到门口,轻声说道:“院长他去了。”

    人们忘记了争吵,甚至停止了动作和哭泣,就连和煦的山风,也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了下来。

    洛凡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努力抬起头往吕漱仙的屋子里面张望,却只能看见小姑娘的裙摆,和一片黑漆漆的空洞。

    吕漱仙肯定也听见了门外洛凡的说话声,他却没有吩咐一句,要见洛凡最后一面。

    洛凡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是不是说明,吕漱仙直到辞世,都不愿意原谅洛凡?

第三百章 欺人太甚

    很快吕漱仙的房门口陷入了一片混乱,年长的弟子指挥着其他人,准备着吕漱仙的后事,再没有人愿意多看洛凡一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洛凡趴在冰冷的石板之上,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一行心酸眼泪,已经在洛凡目中打着转,就快要滴落下来了。

    可洛凡从小就要比其他人坚毅果敢,他甚至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哭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只是在战场上学到了一点,男人可以流血,却是不能流泪的。

    尤其是洛凡现在的状态,他由不得自己软弱,因为他一旦脆弱起来,就意味着自己后悔了之前所做出的决定,洛凡可以做错,却不能够后悔。

    正在洛凡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人扶住了洛凡的胳膊。洛凡转头望去,才发现来到自己身边的,是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子,眉眼虽然还没有长开,却已经有着说不出的俊逸了。

    这小男孩儿活像是二十年前的洛凡。

    小男孩儿拿自己绣着淡蓝色云纹的袖子为洛凡擦了擦鼻子下面的鲜血,又伸出手来,为洛凡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尘。

    最终那小男孩儿轻轻的抱住了洛凡,在他耳边说道:“哥哥,为什么星河卷要比活生生的人命还要重要?”

    小孩男儿这句话出口,洛凡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紧紧拥着这小男孩儿,失声痛哭的起来。

    洛凡二十年以来,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不管是幼年时期修炼中的困扰,还是后来从军所遭受到的苦难和伤患,抑或是后来洛凡背负着罪名,受尽惩罚和冷眼,他都没有哭过一次,甚至他都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过自己的脆弱和柔软,可这一次洛凡忍不住了。

    那小男孩默默的抱着洛凡,等洛凡哭的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的给洛凡擦了擦眼泪,说道:“哭过之后就没事儿了,得了教训,以后就不能再给自己掉眼泪的机会了。”

    洛凡瞪大了眼睛,根本不相信这样一番话是从年纪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的,洛凡稳了稳情绪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小男孩儿微笑道:“我上上次哭的时候,我娘告诉我的。”

    洛凡心里一暖,说道:“你娘真的是位好母亲,她叫什么名字,我说不定认识她。”洛凡潜意识里,就认为这小男孩儿的娘亲是自己的某位师姐,洛凡在星院中二十余年,自然没有他不认识的老人。

    小男孩摇了摇头道:“我娘早就死了。”

    洛凡一愣道:“那你最后一次哭?”

    小男孩儿回答道:“就是我娘死的那一次。”

    许是洛凡第一次尝到了自己的眼泪,他觉得嘴里有些发苦,洛凡摸了摸那小男孩儿的头道:“那你还有其他家人么?”

    小孩男儿依旧摇头,片刻之后却又点了点头道:“如今星院里面,都是我的家人。”

    洛凡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这个想法,可现如今却受尽冷眼和奚落,心头又是一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男儿道:“我姓孤,单名一个启字。”

    “孤启?”洛凡喃喃念了一遍,忽然问孤启道:“你想学很多很厉害的招数,以后变成一个强者么?”

    孤启望着洛凡,眼中闪过一丝渴望,问道:“是像你一样的强者么?”

    洛凡微微摇头道:“不,比我还强。”

    孤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愿意。

    洛凡又问他道:“那你愿意跟着我修炼么?”

    孤启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洛凡的问题,反而是问道:“哥哥,你是不是要离开星院了?”

    洛凡回头看了一眼星院的房屋和人群,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暗了下来,山林之中错落有致的房屋内,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只有星院之中的夜晚,才是世上最宁静美丽的场景。

    洛凡长叹一声道:“是啊,如今这星院已经容不得我了。”

    孤启轻声说道:“我是不能跟你离开的。”

    洛凡看着孤启,这小男孩儿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目中一片清明,没有任何的迷茫,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孤启坚定不移道:“我要留在星院里面,然后变得像你一样强,把那些来星院之中撒野的坏人,全都赶跑。”

    洛凡刚要开口说什么,孤启又补充了一句道:“虽然我觉得叶桃凌不应该被杀死,但无可否认的,她也是坏人。”

    洛凡压低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道:“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善恶和对错,如何处事,不过只是在人的一念之差罢了。”

    当年洛凡第一次见到叶桃凌,就奋不顾身的为叶桃凌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到头想来,也不过是一念之差罢了。倘若当年洛凡不点亮那六十四盏星灯,今天这世上,也就没有叶桃凌这个人了。

    几年之前,叶桃凌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算是真的做错了,也不应该就彻底失去了重新来过的机会,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错事呢!

    洛凡拍了拍孤启的肩膀,心中有淡淡的失落,却又觉得星院之中有一个孤启在,至少也还算不上是人才凋零。

    洛凡离开星院之前,嘱咐孤启道:“以后我的星院就交给你了。”

    入夜之后,星院之中才搭起了灵堂,吕漱仙没有子嗣,一众星院弟子披麻戴孝。

    洛凡离山,孤启进入灵堂之中,恭恭敬敬的给吕漱仙上了一柱香,磕了三个响头。

    在所有人悲悲戚戚的时候,孤启仍然保有着和年龄不匹配的成熟,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以为天彻底塌了下来,孤启只是默默的望着灵柩之中吕漱仙的遗体,记住了今天这个日子,就像他记住自己娘亲离世的场景一般。

    只有努力变强,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正在这个时候,灵堂之外忽然吹进了一阵穿堂风,时正盛夏,不管怎么说,吹进来的风都应该带着几分夏夜的暖意,可不知道是为什么,众人被这阵风一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灵堂之中的烛火,也在这阵风之下被吹的摇曳了起来,火光被压到了最低。灵堂之中光怪陆离的斑影闪个不停,照的吕漱仙的面颊一片惨白。

    “莫非是院长死不瞑目,不愿意走?”立刻就有弟子惊慌的喊出了口。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灵堂之中的蜡烛立刻灭了一大半,而且蜡烛熄灭的时候,那阵风早已经停了下来。

    这时候就轮到一众星院弟子面色惨白了。

    与此同时,灵堂之外忽然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声,那声音鬼气森森,虚无缥缈,一听就知道不是院中女弟子的哭声。

    “难不成院长一离世,就有什么精怪要来咱们这里闹腾么?”

    一时之间,灵堂之中的弟子变得人心惶惶了起来,下一刻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忽然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灵堂中剩下一半的烛火,也随之熄灭了个干净。

    但好在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清亮月光照在了灵堂之中,就算是没有烛火,也不至于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东西。

    可就在下一刻,空中忽然飘过了一片乌云,把明亮的月光吞没,那凄厉的哭嚎随即停止,灵堂之中的温度骤然低了起来,众弟子都觉得自己脖子后面汗毛炸起,仿佛有人在自己身后对着自己吹冷气一样。

    灵堂之中气氛凝滞到了极点,无人发声,但每个人都能真切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明明是很多人站在一起,但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黑暗深处仿佛隐藏着什么鬼怪,随时会跳出来把自己撕扯成碎片。

    人越是紧张的时候,就越不敢轻举妄动,却缺乏打破平静的勇气。就算是最为静谧的深夜,星院之中都没有这样安静过。

    一片死寂和混沌之中,灵堂之中忽然嚓的一声,亮起了一点明黄色的火光,温馨而给人安全感。

    是孤启打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他走到了灵堂供桌边上,依次把那些熄灭的蜡烛重新点着了起来。

    这时候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也探出了头来,灵堂之外的嚎哭声就像从来没有响起过一样,那些没有了声息的蝉噪和蛙鸣,又重新响成了一片,温柔的夜风再次吹了进来,带着一种令人陶醉的暖意。

    一切仿佛都是那样的正常,和刚才那种令人胆寒的恐惧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可灵堂之中的星院弟子,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因为烛火重新点起之后,他们才发现,灵堂供桌之上的祭品和香炉已经不知了去向,反而是一张白色挽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平铺在了供桌之上。

    挽联之上写着几个鲜红色的大字,字迹还没有干透,仿佛随时都能渗出血来。

    “交出不属于星院的东西,否则我搅的凤霞山,鸡犬不宁!”

    不属于星院的东西只有乾沧一样,谁都知道,这句话是谁给送过来的消息。

    众人在恐惧之后,心里忽然生起了一股滔天的火气,吕漱仙才因为白舒和叶桃凌的原因去世,现在他尸骨未寒,白舒就找了精怪来星院之中闹腾。

    “欺人太甚,真当我星院无人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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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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