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雪夜
白舒一直以来都活的太认真了,他说话做事,甚至是思考和怨恨,都太过于用力,以至于白舒常常身受重伤,这种伤害不仅仅体现在身体上,更多的也来自于精神之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舒很庆幸能多认识些朋友,至少白舒眼中看见这些朝夕相处,一起生死患难的同门,心里就会觉得踏实,自然而然的也投注了更多的信任和关怀。
这场近乎儿戏的比试,不管外人如何看待,至少白舒等人觉得开心,这也就足够了。
之后白舒又打了一场,没什么悬念的进入到了最终那十六个人的名单之中。
最后入选的十六人里面,白舒倒是认识不少,天权宫陈词和徐慕灵,开阳宫白舒自己和罗诗兰,还有张敏和元幼晴,也都入选了最终的名单。
太虚观中弟子众多,若说这些人就代表了太虚观年轻弟子最强的实力,倒也不尽然,很多年龄稍长一些的弟子都已经自觉的不去参加四派论道,而是把机会让给小辈了。
罗诗兰是个例外,她代表了太虚观年轻弟子中最高的实力,若没有罗诗兰撑着场面,恐怕太虚观的弟子连前四名都进不去。
上一次四派论道罗诗兰是第二名,输给了孟克之,那时候纯均就说过,罗诗兰若不是心情大起大落,心境不稳,是不会输给孟克之的。
那次若不是白舒惹了罗诗兰的心事,说不定孟克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名头就要卸下来了。
但这世上诸般事情,也不外乎机缘巧合四字,这次太虚观的四派论道,偏偏叶桃凌来了,孟克之却不在。
有剑宗弟子的传言暗中流传了出来,不过寥寥一句话。
“幸好孟克之没来,不然战无不胜这四个字就要成为历史了!”
孟克之去剑宗修行了一年,多半是见过叶桃凌的,两个绝顶天才相遇,定然不可能“相安无事”,这话从剑宗弟子口中传出来,也不是“空穴来风”,只是魔宗弟子极为不服气,全盼着薛冬亦薛少爷能在四派论道之中争一口气,至少也要像去年一般,进入到前四名才好。
去年赏雪台最后四人,有两位都是魔宗中人,孟克之最后还如愿以偿的摘得桂冠,倒是真叫魔宗弟子扬眉吐气。
太虚观的观内选拔不过一日光景,尘埃落定之后,只等一个雪夜终了,四派论道便要正式打响。
时正天寒岁暮,是夜月寂无人,今晚天黑的早,雪落的急,白舒本想让纸鸢泡一壶茶,安安心心的在天一峰上贪暖,忽的想起给叶桃凌送饭的那个天玑宫的小道童,便知会了纸鸢一声,飞似的下山去了。
白舒赶得巧,正赶在天玑宫前拦住了那小道童。
两人碰过数次面,早已熟络,话也不用多说,小道童只是轻声道了声谢,全然不想这般苦差事正是白舒惹的好事。
正月将终,朔风渐烈,山路难行,雪夜尘风,白舒暗暗庆幸自己想起这回事来,倒省的别人辛苦。
白舒身法越来越好,脚力也是不弱,没多久就独自登上了临崖小筑。
此时虽是雪夜,但月明如昼,星河皎洁,临崖小筑处在避风口,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白舒上了台阶,来到屋门前,刚要打门,却见门口横窗前斜斜的插着一株桃花。
目下穷冬,莫渊山满山积雪,水草枯涸,就连白舒屋前忘川桃都是休养生息,叶桃凌是哪里来的桃花呢?
白舒疑惑了片刻,敲门道:“桃主,给你送饭来了!”
半响屋中才响起叶桃凌的声音,却只是一个轻轻的嗯字,白舒和叶桃凌接触不多,不知桃主是冷是热,不过只听这一个嗯字的态度,想来是不会热络到哪里去。
白舒见屋门口有一处石台,便道:“那我就放在门口了,你记得趁热吃。”
前一句还是交代,后一句白舒就已经在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叶桃凌又嗯了一声,白舒垫着脚尖往屋子里面看着,只能见到昏黄温馨的火光,却不见任何窈窕身影。
白舒眼前只有那枝桃花,全不见那红衣少女的身影。
天寒地冻,白舒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跺了跺脚便要离开。
蓦地白舒回过了身,对着里面喊了一句道:“明天有你的比试,就在辰时,可莫要忘了!”
叶桃凌又嗯了一声,白舒正要叹气,屋子里面却传来了一句话。
“我和你同一个时辰都有比试,我记得的。”
白舒一下子愣住了,他本以为叶桃凌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不想她知道自己比试的时间。
甚至,叶桃凌还知道白舒和她是同一时间都有比试。
白舒若不是知道叶桃凌就住在临崖小筑,单听声音,或是单看相貌,白舒都不可能将叶桃凌辨认出来。
若是叶桃凌没有换下那身红衣,或许白舒还能猜出个一二。
可叶桃凌又是通过什么判断出来,门外站的那个人,是白舒呢?
难不成叶桃凌真的认识白舒?
白舒思来想去,想问个清楚,终究还是作罢,只道:“天气凉了,桃主早些休息吧,屋后还有积柴,屋子里面可莫要断了火。”
如此说罢,白舒才头一转,顶着风雪下山去了。
行至山腰处,风雪骤减,白舒远远的就看见一朵八角冰梅油纸伞向自己飘了过来。
离近了白舒才笑脸相迎,才隔了不过一日,还是这条山路,白舒又遇到罗诗兰了。
白舒的声音难掩喜悦:“师姐,又叫我撞见你了!来看叶桃主么?”
罗诗兰把伞撑在白舒头顶道:“刚才去天一峰没见到你,听说你冒雪来了……”
罗诗兰帮白舒紧了紧衣领,关切到:“伤还没好利索,可别再染了风寒。”
白舒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自己的领边,手背与罗诗兰的指尖相触,罗诗兰的手指冰凉如雪。
白舒看了看罗诗兰单薄的衣裙道:“都这个月份了,不穿棉还穿纱呢,师姐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罗诗兰素面冰心,一幅清冷的样子,摇头道:“我有境界修为撑着,倒是不冷的。”
白舒也道:“你师弟我现在修为也不低了,御寒还是足够用了。”
“那不一样!”罗诗兰计较道。
白舒追问道:“又是如何不一样。”
罗诗兰咬唇想了想道:“你是师弟,要多受些照顾的!”
白舒接过罗诗兰手中的伞撑着,月色在山腰处朦胧,她梦幻而不真实。
白舒站的累了,扫开积雪,拉着罗诗兰坐在了石阶上面。
此时雪落的慢了,打在伞上,全是沙沙的声响。
风完全停了,两人靠的很近,抬起头来,竟然见到了漫天星辰。
“明天雪怕是要停了!”白舒抬头看着星辰,声音说不出的轻柔。
罗诗兰嗯了一声,用手按着裙角,也陪白舒看着天空。
伞檐,雪花,星光以及罗诗兰身上的清香,构成了一副绝世美景。
这是白舒来莫渊山以后见过的第一场雪。
雪还没停!
这是白舒第一次陪罗诗兰看雪看星。
“师姐,七月流火在这时节用应该也会不错吧?”白舒想到之前罗诗兰说的有不懂的就要去问她,白舒想到一处,就直接问了。
实际上白舒的潜意识里,还把心思放在了修炼之上,他心里急的很,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罗诗兰是幻术大家,关于七月流火这门幻术的事情问她自然是错不了的。
罗诗兰便细细的给白舒讲解着关于幻术那些更深层次的技巧,两人运起灵气演练着,一时之间忘了时间。
白舒隐隐有了在白访云老宅,董色给他磨着符砂,两人一起画符的那种轻松写意的感觉。
世上趣事无数,可和心爱的人一起研究道法,是白舒最喜欢的一件事情。
“师姐,焚心不是也可以对敌人使用么,为什么我却用不出来?”白舒虚心求教,焚心已经是七月流火中最高深的境界了。
罗诗兰也讲到了心水处,解释道:“焚心的重点不在于对于七月流火的使用,而在于沟通。”
“沟通?“白舒似有所觉,等着罗诗兰的下文。
罗诗兰微微点头道:“是你把握,沟通对方的灵气,感知到他所处于的状态,从而感知到他的心境,最终再通过七月流火,引动他的心火,以至焚心。”
罗诗兰见白舒似懂非懂的样子,宠溺道:“算了再教你一门望气之术,名为堪灵,你可听好了……”
有的学白舒自然开心,仔仔细细的听着罗诗兰的每一句话,又在罗诗兰的指导下尝试着用堪灵之术感察罗诗兰身上的灵气状态。
白舒发现,罗诗兰的灵气外放了出来,把白舒自己包裹了起来。
难怪在遇到罗诗兰后,白舒觉得暖和多了,他以为是心暖,实际上还是因为她的照顾。
但同时,白舒也一直用自己的灵气为罗诗兰挡风驱寒,两个人明明可以只顾自己,却都下意识的选择了不顾自己,去顾及对方,效果是一模一样,但心里面的感受确实天差地别。
人和人相处,本来就是一个互相温暖的过程。
第二百零九章 朱雀台下一点红
第二天风停雪止,玉宇澄清,层云朝阳,一色通明,腾霄广场之上,云海翻腾,直似飘飘欲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场上四方位比试台已然建好,太虚观立观千年,手笔颇丰,台上遍铺水沉沁砖,若非通天术法,难动擂台根基,每一方擂台都是用一米见宽的沁砖铺就,横竖各有十五块方砖,四周未设栏护,白舒这两日都是晚间路过腾霄广场,匆匆而过,倒是没有细看,今天一见这阵仗,着实是惊叹了一声。
一共四派,四个擂台同时进行四派论道的比试,每个门派头阵都要派出两名弟子参战,白舒赶巧了,正是头阵,位于玄武台,同时还有一位天权宫的名为颜丹晕的师姐,对阵魔宗弟子,也是头场。
白舒来的不算早,他到玄武台的时候,腾霄广场早已一片鼎沸,玄武台下,更是一幅幅熟悉的面孔。
白舒最先见的便是杨孤城和钟雨微夫妇了,两人青梅竹马,从陵武城一路羁绊到了莫渊地界,情丝一缠,如何收煞?
也只有于莫渊山上大婚,喜结连理,而白舒与他们二人几月未见,再次碰面时,钟雨微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她本人更是一副婉柔模样,冰山美人的称号,也将将可以摘去了。
二人笑脸相迎,白舒和杨孤城撞了撞肩笑道:“恭喜二位了,深冬苦寒,倒是真没必要为我出这一趟门。”
杨孤城本是个书呆子,闻听白舒此言,立刻不爽道:“你远游归家,若不是罗师姐阻拦,我早就…”
钟雨微拉了杨孤城的胳膊一下,微微摇了摇头,转而对白舒道:“我们夫妇二人素来受白大哥恩惠,今日莫说是风停雪止,就是(盛)雪,我们也要来的。”
从帝师苑那首一剪梅开始,钟雨微就把白舒认作了媒人。
“不似鸾凤,谁似鸾凤?”这话说的正是她和杨孤城二人,归根结底,钟雨微还是因为这一句对白舒产生了无限的好感,更何况杨孤城在观中无甚朋友,白舒名头又是如日中天,钟雨微本是官宦世家,对于人脉关系把握极为得心应手,抛开之前清冷的模样,此时此刻她以嫁作人妇,不得不为杨孤城考虑,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和杨孤城来看白舒的比试的。
白舒连声道不敢,却想到杨孤城欲言又止的那一句话,他玲珑心思,片刻就猜到了,一定是杨孤城去荷花塘居看望重伤的自己,却被罗诗兰拦下了。
杨孤城赤子之心,白舒从春试初试之后和杨孤城共处一室就知道了杨孤城的心意,自然不会有任何微词。
钟雨微眼见白舒欢喜,旧友重逢,自己也是喜不自胜,便趁机道:“我家数月后将平添一女娃,还等着白大哥给取个名字呢!”
白舒下意识的望了钟雨微的小腹一眼道:“这娃儿还在你肚子里面,你就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了?”
钟雨微嗔了白舒一眼,少妇风情尽显无疑,她道:“请长辈给看过了,确实是女娃儿。”
白舒点了点头,微微沉思道:“我曾听闻两句诗词。”
“其一,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其二,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你二人一人刚强孤毅,一人温婉淑女,若生出子女,定是天上星辰,人中龙凤……”
白舒微微沉吟道:“你二人情起陵武城,情定丰嘉城,我看你们的女儿生出来,不如就叫做灵葭,寓意出尘脱俗,且先待字闺中,等其成婚,我再予她取字。”
钟雨微自然欢喜,拍手道好,徐慕灵在一旁看了半晌,此刻也忍不住出言打趣道:“你何不认作小灵葭的干爹?”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白舒推脱无果,只好应了,众人说来说去,又说到娃娃亲这件事情上来,白舒尚未婚配,可像他这种青年才俊,又是侠骨柔肠,婚期自然不会太远,白舒却含糊其辞轻轻将事情揭了过去。
白舒和董色就是娃娃亲,在自己身上,白舒确实相信缘分,但若是说到子女,以纸鸢为例,白舒肯定不会胡乱给纸鸢做媒,白舒更希望纸鸢能慢慢的遇到属于自己的缘分,到时候真是红豆也好,不是红豆也罢,白舒都不会让纸鸢受一点欺负,总归会帮她考量一桩得意姻缘。
说话间复堂牵着柔嘉的手也来到玄武台前,白舒见状皱眉,呵斥复堂道:“你自己看热闹就算了,带你姐姐来做什么?”
柔嘉体弱,甚至算是极弱,先天所致,后天纵使再精心照顾,都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她身份尊为公主,这等光景跑不远的路来腾霄广场,白舒怎么可能放心。
复堂性子刚强,但对于自己的姐姐却是百般爱护,他闻言头一转,心有不忿,却是一句话没有反驳。
众人多少都知道复堂和柔嘉的身份,眼见白舒毫不留情的呵斥起复堂来,又想到之前白舒用星陨剑砸林悦竹的屋顶和白舒在燕北大开杀戒的事情,更觉得白舒不守规矩,是一个浪荡子。
说起浪荡,实际上是潇洒的!
柔嘉见白舒微愠,连忙解释道:“先生莫恼,是我想来看先生比试的。”
柔嘉怯着声音,弱不禁风的模样,又说是来看白舒比试,可白舒想到柔嘉目不能视,心中又是莫名一痛,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请徐慕灵差人找了件厚实的披风来给柔嘉批上。
帝师苑杨孤城和钟雨微也见过柔嘉和复堂二人,几句话说下来,杨孤城文采斐然,两个小家伙倒也和他们相谈甚欢,复堂说的兴起,倒是大有把杨孤城当老师的意思。
白舒本来来的就不算早,这一番话说下来,也到了四派论道开始的时间,观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腾霄广场中间,众人发现观主的身影之后,都下意识的噤声行礼。
多日不见观主,观主一身道袍,风采依旧,隔着很远,白舒却依稀间觉得观主似乎又年轻了几岁。
罗诗兰和白舒想到了一处,低声对白舒说道:“观主修为似有精进,怕是不日就要闭关,问鼎天启之上的浩渺境界了。”
听罗诗兰所言,白舒心驰神往,天道无穷无尽,修炼到了观主这个地步,难有寸进,但只要前进一步,就是另一个崭新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白舒眺望过去,却骤然看见离着自己最远的朱雀台之下,有一道红色身影,盈盈独立,无人敢与之并肩。
叶桃凌纵使神龙不见首尾,也终归是不敢比观主来的晚的。
白舒依稀可见观主容貌,但他无论如何努力,却都看不清朱雀台下叶桃凌的样子。
思虑一转而逝,观主见众人全部安静下来,悠悠然开口道:“又是一年四派论道,诸位远道而来,太虚观老道有礼了。”
观主声音清朗,行了个道家礼,全场太虚观弟子跟礼,并高念道:“无量天尊。”
千众齐吟,声震九霄,正值此时云开雾散,旭日高悬,东方天空隐有紫霞。
天地自然,唯有太虚。
其他三派弟子深深还礼,身处于莫渊山中,他们身上也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出尘之意。
在苦海红尘里挣扎久了,这一刻的宁静自然,让众人格外贪恋。
观主行过礼后,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继续道:“诸位比试还请注意分寸,点到即止,今年四派论道的前三名都可以获得贪狼星君亲手炼制的斗灵丹一颗,头名的话……可暂寄在我名下,跟着我修炼一年。”
观主话音刚落,众人就忍不住议论了起来,四派论道的前四名都有奖励,头名更有宝物奖励,更何况能做观主的记名弟子,更是让人梦寐以求的一件事情,四派之中,也只有太虚观的观主没收过徒弟,况且这也不是第一次在太虚观举办四派论道了,往年观主都是直接展示出奖励给头名的宝物,今年却没提这件事情,不是因为没有宝物相赠,而是因为观主是要私下里将宝物送给那人。
白舒不太关心旁的事情,却问了罗诗兰一句斗灵丹的事情,罗诗兰只解释道:“斗灵丹是极为上乘的灵丹,吃过之后能在短期内增加一个小境界而且灵力大增,全无副作用。”
见白舒瞪大了眼睛,罗诗兰又笑道:“你受伤的时候,更珍贵的灵丹妙药我都喂给你吃过了,你又好奇个什么,若真想要,我去找来给你。”
白舒不过是好奇问问,连连说不要,他知道罗诗兰的性子,白舒若真说要,天上的星辰罗诗兰也摘下来给他了。
说话间观主已经离场,四派论道也正式开始了。
一直默默站在白舒身边的官如霜在白舒上台前拍了拍白舒的肩膀道:“你好好加油,我要去陪着我师妹颜丹晕了。”
白舒点了点头,心中也是感动,颜丹晕和白舒同一时间比试,颜丹晕和官如霜同出一脉,朝夕相处,论起交情肯定是颜丹晕和官如霜关系更好一些,可官如霜还是在玄武台下站了一整个早上,在最后一刻和白舒说过话之后才离开。
白舒目送官如霜离去,远远的看见朱雀台上站着了一个红衣女子,遗世独立。
白舒眯了眯眼睛,也飞身跳上了玄武台,还没看清楚对手,白舒就发现腾霄广场边上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她身着浅月纺绸夹袄,下身是白绫百褶宫裙,直似一树梨花。
萧雨柔不知道为什么,来都来了,却没有站到玄武台下。
第二百一十章 相见时难
“白师弟,白师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旁的有人一连叫了白舒好几声,白舒才回过神来,目光从那树梨花之上移开。
白舒面前是一位面容和善的男子,他行礼道:“在下魔宗商晋,请白师弟指教。”
白舒连忙还礼道:“商师兄好,适才我走神了,万分抱歉!”
商晋点了点头没说话,场下和商晋交好的魔宗弟子却不乐意了。
“一个刚入修行一年的弟子,都敢对商师兄无礼,真是目无尊长!”场下一个魔宗弟子冷嘲道。
罗诗兰回应道:“我师弟素来尊师重道,刚才不是也道过歉了么,你莫不是还要深究不成?”
那弟子飞快的看了罗诗兰一眼,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玄武台上,白舒目光炯炯的望着商晋,问道:“那咱们就开始吧?”
商晋点了点头,白舒却只道了一句得罪了,身子动也没动,商晋就莫名其妙的僵在了原处。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匆匆一瞬,商晋眼中映着风雪,骤然直挺挺的栽倒在了地上。
白舒又是一礼道:“承让。”然后跳下玄武台,对场下的同门说了一句:“走,快去看叶桃凌去!”
众人这才知道白舒频频回望,意欲何为,竟然是存了迅速解决对手,去看叶桃凌比试的心思。
一时之间众人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四派论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也就白舒还把它当做儿戏。
那些魔宗弟子却是不依不饶拦住了白舒,要白舒给一个说法。
“你究竟用了什么妖术,我们商师兄怎么就摔倒了,现在话都说不出来?”还是之前那个火气很冲的小弟子,不依不饶,不让白舒离开。
白舒皱眉解释道:“是我们太虚观四大幻术之一七月流火衍生出来的道法,焚心,时正深冬,焚心不以烈火,而是寒冰,商师兄下去之后休息一下就好了,绝对无恙!”
白舒头天夜里才跟罗诗兰请教了焚心的用法,又现学了一门堪灵之法,今天拿出来现学现卖,效果居然出奇的好,白舒倒也不想让商晋败的这样没面子,可他听闻叶桃凌名头以久,却一直没见到叶桃凌样貌,心中那份瘙痒,一发不可收拾,这才有了玄武台上,白舒一招败商晋这出戏码。
也幸而太虚观幻术历来修习者不多,会七月流火的人就更少了,若不是罗诗兰为幻术大家,手把手教导白舒,又教给了白舒堪灵之法,商晋也不会毫无准备的败给白舒,吃了这个暗亏。
那弟子还是不愿意接受事实,吼道:“我商师兄厉害极了,怎么可能一个照面就败给了你,你一定是耍诈!”
他争论的面红耳赤,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样,商晋能来参加四派论道,实力肯定也不是能说是弱了,但谁能想到不过片刻白舒就用道法轻而易举的击溃了商晋,也难怪这些魔宗弟子接受不了。
白舒因那人说自己耍诈,便不爽道:“如何算是耍诈,太虚本就以道法三千著称,我用道法击败你师兄,而没有用威力强大的杀招,难道还不成了么?你莫不是想看到血肉横飞,你才开心!”
那魔宗弟子一时词穷,涨红着脸,忽然哭了出来道:“你们太虚观真个欺负人,我商师兄不可能会败的。”
他说罢哭着抱着商晋离开了腾霄广场,白舒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唏嘘不已,这小弟子俨然把商晋当成了偶像,梦想破灭的如此轻易,也难怪他接受不了。
只不过白舒从没想到,魔宗之中还要如此纯情的弟子。
罗诗兰见白舒发愣,轻轻推了推白舒的肩膀道:“你还要不要去看叶子了?”
白舒猛然回过神来道:“自然要去看的,快走。”
白舒说着就迈开了步子,往朱雀台的方向走去,周围人一阵哄笑,四方位擂台自然是朱雀台下围观的弟子最多,可白舒人缘不错,倒是没有落得个冷清,只不过世间传闻都说白舒和叶桃凌关系不错,却不想白舒竟然一招败商晋,然后就火急火燎的喊着要去看叶桃凌比试。
一般四派之中的青年才俊都不会轻易示弱,也不会当众表达出对某个人的好奇和敬仰,白舒刚才的表现,和高手的形象全不着边,倒是显出了几分真性情。
白舒走后,萧雨柔仍然站在原地,驻足看了半晌,一跺脚裙摆一荡,低头就要离开,回头却差点撞在一身黑衣之上。
一边是一树梨花,盈盈胜雪,一边是浴血海棠,落落如墨。
薛冬亦展眉一笑道:“怎得不追着你师兄了?”
萧雨柔咬着嘴唇看着薛冬亦,险些陷进薛冬亦的黑瞳之中。
女俏如孝,男俊便要黑衣,薛冬亦此刻确实俊俏,至少在萧雨柔心里,他此刻不输白舒。
“你又来多管闲事了。”萧雨柔这句话没有丝毫的不满,只是隐隐透出了些许疲惫。
薛冬亦没脸没皮的笑着道:“是啊是啊,我薛冬亦一直如此。”
萧雨柔想起紫桑别院中薛冬亦的包容,和魔宗之中墙头并肩而谈的场景,心里一软道:“以后不要来了吧?”
以萧雨柔的性子,谁知道她为什么此刻凭空用了商量的语气。
薛冬亦微微摇头,没有说话,直到那树梨花和他擦肩而过,黑海棠才回头问道:“那身衣服什么时候还我?”
“早晚要还你的!”这一句声音并不高,意味也不分明。
他低头笑着,没有跟着一直看下去,直到那树梨花走远。
张敏等人倒是没有跟着白舒去看叶桃凌,而是转身去了颜丹晕的白虎台,白舒到朱雀台的时候,台下依然是人头攒动,喧嚣热闹。
只不过朱雀台之上,空空如也,不见任何人影。
白舒才人群中仔细的找着,也再没有看到那红衣身影一眼,反而是看到了一脸痴象的陆星盛。
白舒走到陆星盛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七师兄,你不去看我的比试,反而来看叶桃凌,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啊。”
陆星盛茫然的看了白舒一眼,没有说话,白舒这才意识到不对,连忙严肃道:“怎么了师兄?”
陆星盛摇了摇头道:“桃主一剑就败了那人,抽身去了。”
白舒这才大失所望,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却不想还是没有见到叶桃凌本人。
当下白舒闷闷不乐道:“既然她人都走了,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星盛连连摇头,露出一脸痴迷的神色道:“刚才桃主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她笑了……”
陆星盛的话到此为止,但他想表达的意思却是言语难以穷尽的,世上诸般风景,也不过英雄浴血,红颜一笑之赏心悦目。
宗主说叶桃凌性子清冷,又是个苦命孩子,白舒也知道叶桃凌畏寒而且胃不好,她也是凡夫俗子,白舒甚至亲眼见过叶桃凌的崖棺,这样一个向死而生的女子,怎么会无故回眸一笑,花间归去呢?
这一日白舒和叶桃凌都是一招败敌,风头成双,白舒自观内选拔和姜雪嬉戏开始,就为人诟病,这次白舒一招败商晋,然后飞也似的跑下台去说要去看叶桃凌,最后还没看到,更是为人津津乐道。
有人说是风流,有人说是好色,不过也就是一件事情的两种说法,偏好听或不好听罢了。
而实际上,白舒是真的好奇,好几次都是因缘际会,白舒将将错过了和叶桃凌碰面的机会,越是如此,白舒就越是好奇。
而叶桃凌最后那回眸一盼,浅浅一笑,更是让众人沉沦,叶桃凌上莫渊山好几日了,这还是众人第一次见她笑。
另外两场,白虎台是颜丹晕用一段九韶白绫以柔克刚,力克剑宗弟子。
青龙台那一场则是魔宗弟子战胜了澄湖寺弟子,四局结果分明之后,太虚胜了两局,剑宗和魔宗也各胜一局。
四派论道共六十四人参加,第一日上午比试两轮,下午比试两轮,一轮四场比试,一天下来,也不过十六场比试,要用整整四天,才能刷掉一半的四派弟子。
下午陈词和徐慕灵都比试了一场,各自胜了,张敏倒是遇到了李月溪,早早的败下阵来,好在张敏生性淡泊,也不如何在意。
又是将将入夜,白舒早早去了天玑宫,在膳房亲手给叶桃凌做了一碗莲子红枣粥,合着其余饭菜给叶桃凌送上去了。
红枣养胃,白舒曾经也接触过胃不好的人,一般人胃只要出了问题,就需要常年温养,很难彻底痊愈,宗主仔细叮嘱过,白舒自然不会疏忽。
临崖小筑门前,那枝桃花昨天还只是微微开放,到了今日,却已经是盛放,甚至是暗香阵阵,沁人心脾。
白舒在门外喊了一声,放下饭菜就准备离开。
刚要走时,屋子里面却传来一个声音道:“以后饭菜弄少些吧,我吃不完。”
白舒答应了一声,又道:“今天有粥,记得把粥喝完,我熬的。”
叶桃凌在屋子里面应了一声,白舒才匆匆下山去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心乱
第二日只有元幼晴的一场比试白舒还算感兴趣,元幼晴也不负众望,虽然赢得艰难,但也终归是胜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舒回到天一峰之后,用常悦送给他的连山笔画了半天的符,才领着纸鸢,带着符篆录这本书去了小书阁。
自白舒深秋在天玑宫堆了一座符山之后,仰慕符道者就逐渐多了起来,白舒更是不应该像以前一样霸占着符篆录而不去归还,更何况白舒只想学基础的五种符篆和那六道神符,那些符线白舒早已烂熟于心,倒是也没有继续将符篆录留在手里的原因了。
这才一得空,白舒便去了小书阁一趟,一是还书,二也是带纸鸢上小书阁中看上一看,为纸鸢寻觅几种像模像样的功法。
太虚观中的道法传授,都遵循顺其自然的原则,自学也是一名太虚弟子的必修课,白舒固然能手把手,一字一句的教导纸鸢,但那样只会限制纸鸢个人能力的发展,让她在修炼上对白舒产生依赖感,只有到了难点和重点,太虚观中才推行言传身教。
今日便是纸鸢进小书阁中第一次的自学,白舒放心不下,便要跟着去。
现在是四派论道的正式日子,小书阁附近尤为冷清,白舒来的时候,未见人迹,却只听见小书阁檐角那一串串铃铛,叮铃铃的响着。
纸鸢拉着白舒的手往小书阁中走,将将进门的时候纸鸢也如同白舒第一次来一般,抬头去看,明亮的天色和小书阁的层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某一刻风轻轻吹着,时间都慢了下来,进门时那一刻的明暗变化,就像是在太虚观里面,又进入了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冬天到了,小书阁的门大敞大开着,单是一层就清冷极了,瞎婆婆罕见的趴在案上打着瞌睡,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白舒带着纸鸢蹑手蹑脚的上了楼梯,吩咐着纸鸢先从虚极障和七星步学起,白舒自己则先是还了符篆录,这才离开了小书阁。
不多时白舒带回来一个炭盆,放在了瞎婆婆脚边,也自然准备了不少柴火,堆在了墙角。
炭盆中火烧的旺,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屋子里面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小子,你回来了。”瞎婆婆幽幽转醒,用那空荡荡的眼窝看着白舒,嘴角却带着几分笑意。
白舒早已经习惯了瞎婆婆这幅样子,笑道:“是啊,我已经回来好几天了。”
瞎婆婆点了点头道:“这几天我这里人来的少了,但只要来人,个个嘴里面都是说个不停,聊着观里面的事情,是不是这几天外面有什么热闹啊。”
此时此刻瞎婆婆就如同一个平常的老妇人一般,好奇着自己搞不懂的事情。
可白舒不会看低瞎婆婆,白舒上一次来,瞎婆婆可是就太虚道法和剑宗的天剑术做了比较的,听瞎婆婆的意思,这世上不论是什么术法,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下白舒恭恭敬敬的说了四派论道的事情,瞎婆婆听的开心,发出了刺耳难听桀桀的笑声。
说话间白舒又往炭盆里添了一根柴,瞎婆婆忽然说道:“怎么还弄了火来,我这把老骨头已经冻僵了,再旺的火也是浪费哩!”
白舒劝了两句,却隐隐感觉到了不对,今天的瞎婆婆话格外的多,有些喋喋不休的意思。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白舒目若秋水,终于把话头引到了正题之上,他道:“婆婆应该知道我修了符道吧?”
瞎婆婆微微点头道:“说也怪了,符篆录多年无人问津,自你借走了以后,倒是常有人问起,自然也有人说起你,说是出了什么符道天才。”
瞎婆婆说到最后笑了出来,笑中带着几分不分明的意味,她好似并不认同什么符道天才的说法。
白舒不卑不亢道:“终究是传闻,也做不得数,那符篆录我也还回去了。”
瞎婆婆揉着额头道:“几千道符呢,不学了么?”
白舒微笑道:“虽然符篆录中有几千道符,但还是少了一道。”
“哦?是少了那一道呢?”瞎婆婆表情严肃了起来。
白舒满心期许道:“弟子听闻小书阁第七层之中,还有一道杀字符。”
瞎婆婆低头想了片刻,咳嗽了几声才道:“你不说我都要忘了,是有那么一道符,今年夏天,还有人上去看过这道符呢,你看我这脑子,不中用了啊!”
白舒心中一动道:“是黄俊黄师兄上去看过么?”
瞎婆婆叹一声气道:“是个年轻弟子,他多年前来过几次,不知道怎得,后来就不再来了,今年夏天我再见到他,还不敢信嘞。”
白舒心知瞎婆婆说的就是黄俊,又问道:“弟子也想看看那道杀字符,不知道可不可以?”
瞎婆婆连连摇头道:“你现在还看不得呢。”
白舒不解道:“为何黄俊看得,我就看不得?”
瞎婆婆沉吟片刻,用黑洞洞的眼眶对着白舒道:“他是去看符的,你却不是。”
白舒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道:“哦?如何见得?”
瞎婆婆的脑袋微微倾斜,像是在上下打量着白舒,她缓缓解释道:“那孩子心思纯净,最近接咱们道家所说的无的状态,你却不同。”
白舒没有说话,安静的等待着瞎婆婆的下文。
“你小子太复杂了,一直都处于我们道家所说的有的状态,有无相生,难易相成,你现在这个样子,看的了杀字符么?”
白舒低头不语,在道家思想之中,万物都是有两面性的,黄俊的无正是上乘,白舒的有却略显不如,白舒细细想来,黄俊当时那个状态更贴切的来讲,应该是痴。
而白舒不同,白舒自始至终都要太冷静太理智了,白舒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说话做事更是果断和用力,他真的极少会去做那种头脑发热的事情。
只是因为一个原因……
白舒想的太多了,他不是那种简单的人,他复杂到让自己都捉摸不透自己。
白舒想了很久,终于开口道:“不过是一张符罢了,我想我应该还是能看得吧,至少我现在,已经学会了那道符的一半。”
瞎婆婆又笑了起来,半晌才道:“后生,话不可说满,你一身的杀气,真让你看了那道杀字符,我怕你会堕入魔道,还是算了吧。”
“不可能!”白舒头一板,很难接受瞎婆婆所说的一身杀气的事情。
白舒从燕北出来,归队之后,陈词也说过类似的话,在剑宗之中,白舒用了那半道杀字符,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盎然杀意。
可自从白舒回到太虚观,见到罗诗兰和纸鸢,那充盈在他自己胸腹间的杀气就已经被消磨的干干净净了,一丝一毫也没有留下,白舒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怎么可能还会有杀气。
瞎婆婆似乎是看出了白舒心中所想,笑道:“你身上若是没有杀气,我怎么会一眼就看出来了呢?”
白舒脑海中嗡的一下,心中更是乱成了一团麻。
杀戮尽数都是业障,业障越深,在修炼的正途上就有可能偏离的越远,甚至是像瞎婆婆说的一样,堕入魔道。
白舒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绝不想做什么杀人魔头,在剑宗白舒画那半道杀字符的时候,他的澎湃杀意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险些杀了余秋寒了,若是真的学会了完整的杀字符,再多造些杀戮,那又会如何呢?
白舒一下子有些不敢想,额头冷汗顿时涌了出来。
“那弟子究竟该如何呢?”白舒诚心请教。
瞎婆婆想了许久,似乎是在为难,半天之后才道:“修行之中有一个境界叫做破虚,你只要在破虚前不动杀机,顺顺利利的修到破虚巅峰,自然就能洗掉这一身杀气。”
白舒长舒了一口气,破虚巅峰,似乎是很遥远的将来。
“那婆婆能否告诉我,如何才能登上小书阁的第七层呢,又是什么人,才有资格登顶,做摘星之事呢?”
太虚七景之一,就是书阁摘星,若不登顶,又怎样算是真正触碰到星辰呢?
瞎婆婆缓缓说道:“自然是要星君这个级别的,或者是观中的老资格,才能上那第七层。”
白舒便更加不解了,便问道:“那黄俊师兄又是如何上去的呢?”
瞎婆婆低头想了想道:“有人带他上去的。”
话说到这里,白舒就没有再问了,当时在天枢宫,白舒和黄俊在观主的乾坤界之中,还没有正式开始比试,黄俊就坦然的和白舒说过,他是和观里面的一个老人,联手陷害的白舒。
当时白舒以为那人或许是徐慕灵和王易卓,可罗诗兰都不知道如何上小书阁的第七层,瞎婆婆又直言只有星君那个级别的老资格才能登顶,他徐慕灵和王易卓凭什么可以。
真正相对白舒不利的,一定是另有其人。
想到此处,白舒的心渐渐沉了下来,会不会是萧半山,想要对自己不利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中邪
白舒又想起天枢宫那一晚萧半山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七星之中人杰尽,厚重不过萧半山,那一刻白舒心里是感动的,就算是现在想起来,白舒也不愿意怀疑到萧半山头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舒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了脑海,微微叹了一口气,和瞎婆婆打了声招呼,上楼去看了纸鸢一眼。
随后白舒独自上了小书阁第六层,从熟悉的位置中抽出了那本《圣济之海》,找到了里面关于山魅的记载,并誊抄了下来。
此刻天色将晚,纸鸢看书也看得乏了,白舒便牵着纸鸢的手走下了小书阁。
瞎婆婆就坐在案边,案上尚未掌灯,瞎婆婆黑洞洞的眼眶看起来极为恐怖,纸鸢躲在白舒的身后,有些紧张的望着瞎婆婆。
白舒摸了摸纸鸢的后脑表示安慰,并说道:“喊婆婆。”
纸鸢怯声声的叫了一句,瞎婆婆顿时喜笑颜开,称赞道:“入门入的早,敏而好学,不错不错!”
白舒笑着应了一声,带着纸鸢转身出门。
临走前白舒还听见瞎婆婆在喃喃自语说道:“多俊的丫头啊……”
白舒心中一阵发寒,只觉得身后有人在望着自己,目光如针,直叫人浑身不自在。
太虚观立观千年,有些奇人异士也不奇怪,只不过像瞎婆婆这样的人,着实是让人捉摸不透。
虽然白舒被瞎婆婆一番话说的暂时放弃了观看研习杀字符的心思,可白舒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学到完整的杀字符的,只是白舒不知道自己登上小书阁第七层的那天,究竟还有多久,小书阁第七层里面,除了杀字符,究竟还有什么别的东西,那个带黄俊上小书阁第七层的人,又是何方神圣。
思虑太多,一时半会儿也理不出什么头绪,白舒索性也就不再去想了,低头对纸鸢道:“我送你回天一峰,然后我要去一趟天璇宫。”
纸鸢对着白舒张了张手道:“我也要去!”
白舒把纸鸢抱了起来,想了想道:“好,带你走动走动,日后我不在观里了,四处也都应该对你有所照应。”
白舒吻了吻纸鸢的头发,心中有些酸楚,因为纸鸢这样可人疼的小姑娘,在太虚观中并不是极为受宠,最多也就是开阳宫这一脉宠她,比起罗诗兰和叶桃凌来,就显得有些可怜了,更不要提当年在碧落山的凌问儿了。
据说徐冶端午那次开炉铸剑之后大病了一场,这件事情因白舒和萧雨柔而起,连带着天璇宫的弟子,多多少少对白舒都有些微词,而白舒也很久没来天璇宫走动过了。
白舒一路走过来,见到天璇宫的弟子,对方也只是不咸不淡的招呼一声,整个天璇宫都显得格外的冷清。
不知不觉间,白舒就带着纸鸢走到了剑炉旁边。
经过了半年多的修养,剑炉旁的池塘,终于重新蓄满了水,那硕大的,黑黝黝的剑炉,安安静静地矗立着,冷冰冰的叫人看了心里发寒。
纸鸢第一次见剑炉,她望着那巨大的黑色阴影,有些发愣。
“你还记得春天的时候,观里有一段日子特别的热吧。”说起这回事,白舒又想起了纸鸢半夜爬起来给自己扇扇子,和那几日她病重气若游丝的样子,一转眼却已经是冬天了。
纸鸢点了点头,隐隐约约想到了白舒当时说的“这几天徐师伯开炉铸剑,忍上几天就好了”的话。
白舒把纸鸢放在了地下,挑眉看着剑炉道:“就是这个大家伙把春天变成盛夏的!”
纸鸢靠近了池塘,抬头看着那剑炉,半天没有说话。
剑炉一开春如暑,月赏秋水忆故人。
这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
白舒在离开洛国那个不知名的小村子的时候,本来是一张白纸,可现在,他身上已经画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走吧。”白舒拍了拍纸鸢的脑袋,按着她的肩膀进了徐冶的院子。
按理说天璇宫主院之中,此时此刻还不应该月明人静,但偏偏,白舒进来之后,一个人都没看到,更不要说被人招呼着进去了。
白舒带着纸鸢到正厅敲了敲门,无人应声,便觅着灯火找到了旁的屋子,斜月上窗,屋子里面隐隐有人声。
白舒靠近窗子往里面望了一眼,里面的情景却着实让白舒吓了一跳。
屋中残灯半穗,火光昏暗,摇曳之中照的墙壁上阴影蒙蒙,屋子里面莫名挂满了女子的衣服,花花绿绿的将墙面都尽数的覆盖了起来,窗台和桌案上,摆着一双双女子的绣鞋,徐尧独自坐在桌子前面,脸色煞白,黑着眼窝,低头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絮叨着什么,整个屋子给人的感觉就是诡异,配合上残灯和女子衣物,花花绿绿的颜色交织在一起,简直是光怪陆离。
白舒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紧跟着后脊背有些发凉,恰好此刻夜风吹过,冷不防有人拍了白舒的肩膀一下,白舒下意识的把纸鸢揽进了怀里,回身就准备一记天心掌打过去。
可回身之后,白舒才发现身后那人是淳于弘毅,白舒这才放下心来,低声问道:“徐尧是怎么回事儿?”
淳于弘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白舒和纸鸢来到了正厅坐下,也没有泡茶招呼,就长叹一声道:“徐尧他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回来之后就一直神神叨叨的,不知道是从哪儿找了很多女子的衣物来,挂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之中,自言自语,我们同他说话,他却谁也不理,他这样子……就像是……”
淳于弘毅无奈道:“就像是中邪了一般。”
他说完开始苦笑,白舒也觉得有些滑稽,在太虚观中,怎么可能会有邪祟作怪,这话说出来谁也不可能信的。
“这种情况持续有几天了?”白舒忧心忡忡的回头看了一眼徐尧屋中那不分明的火光说到。
淳于弘毅沉声道:“他从一回太虚观就这样了,就连师父都没有办法,这几天徐尧的气色越来越差,饭也不吃了,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要是打扰他,他就跟谁翻脸,拼了命的闹,师父实在是没办法,晌午一过就去梨花小筑中找观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白舒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徐尧的情况居然严重到了要找观主来解决,仔细思量一番,从怀中掏出了自己抄录的《圣济之海》中关于山魅的那些记载,递给淳于弘毅道:“我始终觉得是云梦泽中有什么精怪栖身在徐尧的玉佩之中了。”
白舒肯定的道:“我亲眼看见徐尧的玉佩落在水中,那水里面的女子的脸就瞬间消失不见,化作了一道白烟,钻进了徐尧的玉佩之中。”
说起那水中的人脸,白舒和淳于弘毅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云梦泽美固然美到了极点,可其中那些呕哑嘲哳的歌声,和水里面那一张张的女子面容,却着实让人觉得诡异极了。
淳于弘毅低头看着白舒抄录的文字,半响才抬起头来道:“倒还真像是山魅,而且那片林子,也被那些异灵者称为魑魅林。”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依旧没什么进展,白舒怕纸鸢肚子饿了,低声问了几句,得知纸鸢不愿意回去,就和淳于弘毅借了厨房,给纸鸢简单的弄了点儿吃的。
只不过今天这一耽误,给叶桃凌送饭的事情就要落在那天玑宫小弟子的身上了。
吃过了饭没多久,徐冶终于从外面回来了,只不过观主没有同行,罗诗兰却跟着来了。
前段日子白舒不在观里,纸鸢一直跟着罗诗兰睡,那种潜意识中的依赖不减,一见罗诗兰,纸鸢就跑进了罗诗兰的怀里,显得有些黏人。
罗诗兰也没想到白舒和纸鸢也在天璇宫,不提正事儿,倒是紧着白舒二人问了几句。
白舒先是跟徐冶请安,才和罗诗兰说起这一天的行程来。
几句话说完,话题就到了徐尧的身上。
淳于弘毅关切道:“师父,观主对徐尧的事情怎么说?”
徐冶轻咳了一声道:“观主说是让兰丫头来解决。”
不光是淳于弘毅,就连白舒都把目光放到了罗诗兰的身上,徐冶自己都解决不了,要去请教观主的事情,罗诗兰能解决么?
罗诗兰美目一盼道:“师弟你应该和徐尧一直在一起吧,给我说说你见到的,徐尧遇到的那件奇怪的事情吧。”
白舒当下便原原本本的把徐尧在云梦泽中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罗诗兰听过之后,半响没有说话。
白舒和徐冶都还沉得住气,淳于弘毅却是有些心急了,站起身来,焦急道:“罗师姐,有没有办法,您倒是给个话啊,只要能让徐尧恢复正常,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白舒把淳于弘毅按回了座位道:“你这是什么话,师姐自当全力行事,徐尧肯定也出不了什么问题,你先别急。”
淳于弘毅还要说什么,罗诗兰却起身道:“先过去看看吧,问题应该不大。”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为情
还没出屋门,白舒就骤然听到徐尧的房间里传来了女子的歌声,白舒脸色紧跟着就是一变,那歌声和众人在云梦泽里面听到的女子歌声分毫不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有咿呀声,没有歌词,歌声飘渺空灵,本是让人听了陶醉其中,但此时此刻乍然响起,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白舒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往前迈开步子,同时深深皱眉道:“反了天了,敢在观里闹腾。”
淳于弘毅也是愤愤不平,摩拳擦掌的想要把那作祟的东西揪出来,剥皮抽筋,却全然忘了那人在云梦泽中被吓的面无血色。
不过人在太虚观中,也难免会有这等底气,白舒想象不到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太虚观解决不了的。
还是那残月下,还是那盏窗前,白舒凝神往里面看去,徐尧背对着众人,站在桌案前,那歌声若有若无,就响在徐尧的身边。
白舒深吸了一口气,对罗诗兰道:“师姐,当天我们听到的歌声,和现在这个歌声一模一样。”
罗诗兰摸了摸白舒的耳朵,示意白舒不用担心,然后她走到徐尧的屋子前面,轻轻推开了房门。
从另一个角度看过去,可以清楚的看见徐尧的侧脸,他嘴唇微张,喉咙里发出了不属于他的一道女子的声音。
淳于弘毅和徐冶脸色都难看的厉害,白舒也赶忙一把揽过纸鸢抱在怀里,叫纸鸢不要回头去看。
罗诗兰踮着脚走进了徐尧的屋子,徐尧却恍若不知,只对着墙壁之上一件绿色的衣裳看个不停,眉眼温柔,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情人。
众人依次进了徐尧的屋子,只有白舒抱着纸鸢站在门外。
说也奇怪了,这一刻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徐尧身上,唯独站在门外的白舒,眼里只有素面如玉的罗诗兰一人。
她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样温婉可人。
徐尧继续唱着那歌曲,头跟着微微晃动着,忽然伸出手来抚摸着墙上那件女子的衣衫,像是极为享受一般,闭起了双眼。
淳于弘毅唤了他两声,他却还是恍若未闻,可他那唱腔却是愈发的古怪起来,渐渐有些像是人声,若仔细听,依稀能听到含糊其辞的人言,一字一句的都像模像样,但连成整句,却完全表达不清楚任何意思。
只不过,这歌声变化了以后,一下子变得极为难听和刺耳,就像是……
就像是云梦泽的水光如镜的湖泊上面漂浮着一具具死相难看的尸体,又像是那云淡风轻的天空中,忽然下起了血雨。
白舒把纸鸢放在地上,捂住了纸鸢的耳朵,对着纸鸢挤眉弄眼起来,白舒张大着嘴对纸鸢说话,让纸鸢猜他在说什么,不一会儿纸鸢就被白舒逗笑了。
白舒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你真可爱”,第二句话是……
“我爱你!”。
白舒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但此时此刻,白舒怕纸鸢害怕,想立刻转移纸鸢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当白舒捂着纸鸢的耳朵,近乎于捧着纸鸢的脸的时候,他看见那天真无暇的面庞,下意识的说出了“你真可爱”这四个字,然后,白舒情不自禁的表达出了对纸鸢的爱意。
纸鸢不像那些大家闺秀般笑不露齿,她小牙笑的全部露了出来,浅浅的酒窝里都漾满了欢喜。
她稍稍懂一些爱的含义,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我爱你!”
就像白舒之前心里所想的一样,一切高贵的情感都羞于告白,一切深刻的体验都拙于言辞。
若不是爱煞,白舒绝对不会在此时此刻对纸鸢说出这句话来。
这句话有些人言之如儿戏,但像白舒这种人,他身边的人可能等大半辈子,都不一定能等来这句话。
纸鸢真的算是幸运的,若没有春天时,莫愁湖畔那场雨,她纸鸢说不定会孤零零的死在莫愁湖居里的某一个角落。
那简直比寒梅凋落,比清泉干涸还要更令人惋惜。
罗诗兰本来在盯着徐尧看,却也在那一瞬间莫名的回头,望见白舒捂着纸鸢的耳朵逗弄纸鸢时的情景。
白舒说话的时候只是做出了口型,却没有出声,可罗诗兰还是看懂了白舒所想表达出来的东西。
在一片诡异的令人浑身不自在的歌声的衬托之下,罗诗兰回眸一笑,不知不觉间,纸鸢也是她的心头肉了。
只不过罗诗兰和白舒不同,白舒心里装的事情多,也要更加阴暗,所以白舒在看见纸鸢的时候,感触更深罢了。
其他人顺着罗诗兰的目光看了过去,同样看见了白舒逗弄纸鸢时的场景,几人心中都是突然一动,在山上待久了,这一幕见的真是不多。
白舒才不管谁看自己,或怎么想自己,他和纸鸢玩儿了一会儿,便拉着纸鸢走远了。
这一刻白舒放心的将徐尧交给了罗诗兰,他就是想趁着有时间,多陪陪纸鸢。
白舒不可能永远留在太虚观啊!
他从上莫渊山的那一天,就给自己想好了出路。
其他人见白舒离开也不在意,罗诗兰回过头来仔细望着徐尧,忽然伸手从墙上扯了一件衣服下来,抓在了手里。
那歌声在罗诗兰这个动作之后嘎然而止,徐尧机械般的转过了头,茫然的看着罗诗兰,屋子里面安静的可怕,针落可闻。
忽然间,徐尧发了疯一样的像罗诗兰冲了过来,眼中的茫然忽然变成的淡淡的愤怒。
淳于弘毅脸色大变,吼道:“看清楚了,这是师姐!”
他说着就要冲上去抱住徐尧,却被罗诗兰摆摆手拦住了。
随后罗诗兰抬手,素指一点,隔空戳在徐尧的眉心,徐尧身子一僵,一下子脱力,摔倒在了地上。
淳于弘毅急忙扶起徐尧,问道:“他没事儿吧?”
罗诗兰摇了摇头,又仔细纠正道:“你应该喊我罗师姐的!”
淳于弘毅一愣,抬头望见罗诗兰一脸认真的神色,连忙结结巴巴的应道:“哦…哦,我知道了。”
罗诗兰点了点头,又道:“再叫一声我听听。”
淳于弘毅苦笑道:“罗师姐。”
罗诗兰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轻嗯一声算作答应。
徐冶一直默默的看着,此时此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兰丫头,小尧他……?”
罗诗兰看了昏倒在淳于弘毅怀里的徐冶一眼道:“没什么问题,您别担心。”
徐冶这才松了一口气,罗诗兰则走到徐尧的桌子前面,从桌上抽了一张写字用的纸,把徐尧桌子上放着的一块玉佩包了起来道:“玉佩等下就还给你们,把徐尧送去天权宫的竹海附近,找一处竹舍,让他听几天竹吧,那些歌曲听多了对他的精神影响挺大的。”
徐冶点了点头,叫淳于弘毅按照罗诗兰所说的去办,竟是一刻也不耽误,就背着徐尧走了。
罗诗兰走出院落的时候,白舒正挨着剑炉,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面,纸鸢玩儿的累了,就睡在白舒的怀里。
罗诗兰望着这一刻的白舒,他低眉顺眼,抱着纸鸢就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般,专注而温柔,看了又看,他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的为怀里的纸鸢挡着阵阵晚风,也只有这个时候,白舒眉眼中才那么干净纯粹,看不见任何其他东西。
罗诗兰走近之后,白舒抬眸看了她一眼,却一下子望见院落中冲天而起的火光。
“师姐,怎得起火了?”白舒疑惑不解的问道。
罗诗兰给白舒说了事情的经过,末了才解释道:“那屋子沾了太多那魅儿的气息,我就让人把那屋子整间烧掉了,大不了再重建就是了。”
白舒哦了一声道:“那屋子怕是有几十年历史了,烧了也怪可惜的。”
罗诗兰把手放在白舒的后颈,笑道:“你啊,温柔到了极点,一草一木都关情,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一点。”
白舒腼腆的笑了笑,罗诗兰说的的确不错,白舒伤景伤情,不管是落花流水,还是物是人非,甚至是小书阁中术法蒙尘,白舒都会因此而情绪大动,白舒一生,活的不是个性,更不是什么道义层面的令人动容的东西,白舒一生,只为情一字而活!
罗诗兰摊开掌心,露出了被纸包裹着的那块玉佩,玉佩之中忽然有一阵光华闪动,月下池边,忽然出现了一道怯生生的女子的影子,有些不分明,却显得极为幽美。
罗诗兰介绍道:“这就是跟着徐尧回来的,那只作怪的魅儿,他是山泽孕育出的灵魄,这一只魅儿经过了几千年的时间,才刚刚生出了一点点的灵魄,受到徐尧这块古玉的吸引,栖身其中,到了人世。”
罗诗兰叹了口气道:“她没有什么明确的意识,只是下意识的喜欢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还喜欢唱一些歌曲,而这种山魅,往往能在不经意间,迷惑人的心智,她没有害人之心,却险些害了徐尧。”
听罗诗兰这么一解释白舒才明白了过来,再看那魅儿的时候,也就不觉得恐怖了。
罗诗兰想了想道:“你不是有一块玉佩么,你的那块玉更适合给她居住,让她住进你的玉佩之中吧,我和她交流过了,她不会打扰到你的。”
白舒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那块玉佩,有些抗拒道:“这样不太好吧?”
罗诗兰缓缓说道:“这魅儿几千年才形成了这么一点灵魄,真的很不容易,山魅算是所有生灵中修行最缓慢的一种存在了。”
罗诗兰抿了抿唇道:“这样吧,你先让她住上几天,我很快就找另一块玉来,让她跟着我生活,徐尧的玉佩还要还回去的,你看如何?”
白舒不忍心拒绝罗诗兰,在确认这魅儿不通人情之后,白舒才答应了罗诗兰的要求。
而罗诗兰在看着那魅儿换了住处以后,也将徐尧的图配归还了去,至此,这件让整个天璇宫都心神不宁的事情,终于平息了下来。
而徐尧在天权宫听竹,身子和精神也都慢慢恢复好了,心境更上一层,修炼境界突飞猛进,并同一名常常照顾于她的女弟子生了情愫,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龙有逆鳞 人有心肝
第二日一早,白舒就带着纸鸢来到了荷花塘居中,今天有罗诗兰和萧雨柔的比试,此时此刻罗诗兰刚刚洗过了头发,一头青丝湿漉漉的披散在肩上,身上漾着一阵水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舒帮罗诗兰梳着头发,纸鸢则蹲在一旁用翠玉花洒浇着花,外面寒冬如旧,屋子里面却是春意盎然,甚至满是花粉的清香。
“师姐,那魅儿不会出问题吧?”自从昨晚那山魅钻进了白舒的玉佩之中,他就把玉佩从胸口换到了腰间,尽管罗诗兰解释的清清楚楚,白舒却还是觉得有些许的不自在。
罗诗兰背对着白舒,望着窗外道:“放心吧,只住几日就好,她之前就像是小孩子,不懂事儿,你只要教她,她自然听话的。”
白舒微微放下心来,又道:“师姐今天的对手强不强啊,我去看了一眼,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罗诗兰心不在焉道:“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我根本没有提前去看对手的名字。”
白舒笑笑道:“也是哦,我要是有师姐的实力,我也不用去看。”
说话间纸鸢放下了花洒,拉着白舒的袖子问道:“我先去广场玩儿,等下你来接我。”
白舒拍了拍纸鸢的脑袋笑道:“好,可别走丢了,可别去没人的地方乱跑。”
纸鸢听话的点了点头,小跑着去了,在木栈道上留下了蹬蹬蹬的踩踏声。
“师姐,今天肯定好多人去看你,我给你扎一个非常好看的发式,让他们把眼睛看掉。”
罗诗兰喜欢简单素净,却也不想逆了白舒的意,一动不动的坐在窗边,任由白舒摆弄自己的头发。
此刻还早,腾霄广场的四派弟子却已经纷至沓来了,场上朝云将散,明日高悬,晨景如梦如幻。
朱雀台附近,剑宗和太虚观的弟子居多,因为今天正好是罗诗兰和一名剑宗弟子的比试,此时时辰尚早,罗诗兰还没到,其他人却都快来齐了。
陈淼也在台下,他是陈言诚的孙儿,也混了一个名额前往太虚观来,只不过他素来人缘不佳,除了陈言城派去保护他的一个叫做焦昆的弟子,根本没人愿意搭理他。
陈淼品行不端,按理说陈言诚要安排,也会安排一个明事理的人来约束着他,可偏偏焦昆和陈淼臭味相投,都是一个德行,好吃懒做,贪杯好色,这一趟到了太虚观,两个人贼眉鼠眼的,倒是见到了不少姿色绝佳的美人儿。
只不过两人还不算太傻,知道太虚观不比剑宗,不能胡来,所以几天下来,也只是过过眼瘾,流流口水罢了。
陈淼东张西望的看了一会儿,对焦昆道:“昆哥,咱们去那边儿站着吧。”
焦昆一挑眉道:“这位置多好啊,你小子还看不看罗诗兰了?”
陈淼纠结道:“看是想看,但待会儿白舒肯定也会过来,我不太想见到他,咱们去那边儿吧,位置也不差的。”
焦昆嘲笑陈淼道:“就是上次在宗里胡闹那小子吧,他越境击败余秋寒,这话说出来你信么?余秋寒要么是放水了,要么就是喝了一个酩酊大醉,不然不可能败的。”
陈淼面色古怪道:“我真的信,那天我就在场,余秋寒差点被他打死,要不宗主救的及时……”
焦昆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还是说道:“算了算了,瞅给你小子吓的,走吧,就去那边儿,以后有机会了,我帮你教训那个姓白的小子一顿,给你出出气好了吧。”
陈淼知道焦昆的性子,也不答应,脚下不停的换了位子。
“哎,淼儿你看。”陈淼顺着焦昆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远处跑来一个短发过耳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长得俊俏极了。
“好家伙,现在就长得这么漂亮,这再等几年还得了。”陈淼啧啧称奇,目光却是移不开了。
焦昆眯着眼睛道:“这小丫头估计是观里的杂役,或者是谁的小道童,多半没什么地位,咱们找人把她要过来,让她伺候咱俩,岂不是正好!”
陈淼被焦昆说的心动,下意识的靠了过去,想盘问几句。
正巧那小姑娘脚下一个没踩稳,灰头土脸的跌倒在了陈淼身前。
她撅了撅嘴,正要站起来,就听见旁边一个胖子说道:“小姑娘,我来帮你。”
陈淼说着就要去扶那小姑娘的腰,她下意识的往后爬了一步道:“谢谢,我自己可以的。”她说话的时候陈淼才发现,她的侧脸擦伤了一处,此刻的她楚楚可怜,更让人怜惜。
远处白舒和罗诗兰并肩而来,白舒漫不经心的往场中望了一眼,却看见纸鸢跌坐在地上,旁边还围着两个人。
“不好。”白舒低喊了一声,跑了过去。
而纸鸢拒绝了陈淼的帮助之后,很快爬了起来,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宫裙,陈淼也想伸手帮纸鸢拍打,纸鸢却一个劲儿的躲着。
此刻焦昆也走上前来道:“小姑娘,过来。”
陈淼更是下意识的拉了一下纸鸢的胳膊,抓着她就要往身边拉拽,嘴里说道:“你是谁家的小姑娘啊,我等下去和你家主子说说,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纸鸢拼了命的反抗,眼中已经含着泪了,恨很的道:“你走开,我才不要跟着你走呢!”
说话间陈淼忽然被人一脚踢开,跌坐在了地上,同时他耳边响起了一道让他心有余悸的声音:“你小子死性不改,真是活腻了!”
白舒及时赶到,擦了擦纸鸢脸上的血迹,低声问道:“没事儿吧?”
纸鸢摇了摇头,刚才白舒不在她还能忍住不哭出来,现在却是克制不住自己了,一下子就大哭起来,钻进了白舒的怀里。
白舒抱起纸鸢,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把纸鸢送进了罗诗兰的怀里。
然后白舒面向着陈淼站好,面沉入水。
焦昆在一旁喊道:“大家可看好了,我家少爷好心帮她,却被殴打,不知道你们太虚观是怎么待客的。”
此刻周围的人也聚拢了起来,四派弟子皆有,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意思。
白舒低头哦了一声,看着自己脚尖,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抬眼看着陈淼道:“你是剑宗的剑修陈淼对吧?”
陈淼望着白舒的眸子,忽然想起当时那一道杀字符所携带的滔天杀意,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磕磕巴巴的回答道:“没错,我们在剑宗见过,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和你有关系。”
白舒冷冷的看着陈淼道:“那就好。”
此时李安忆也及时赶到,低声问了下事情的经过,高声说道:“白师弟,真不好意思,我们这位少爷又冒犯到贵派弟子了,我这就把他带回去严加管教。”
白舒看都没看李安忆一眼,他再怎么说也是乾宗宗主,而白舒此时此刻却还没有少观主的身份,如此说来就显得有些蔑视了。
白舒动了动嘴唇,从身后抽出星陨,随手丢在了空中,可那黑漆漆的剑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被一团近乎透明的灵气包裹了起来,漂浮在了空中,星陨直立,剑尖指天,白舒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目光如同寒霜。
剑修之间比试,剑尖低垂表示谦虚,点到即止,剑尖指天却是死斗,不死不休。
之前罗诗兰为白舒提出了一次死斗,这回却换是白舒来做这样的事情了。
李安忆大惊失色道:“白师弟,使不得!”
白舒依旧是不管不顾的模样,死死盯着陈淼道:“剑修规矩你比我懂,我约你此时此刻,就在此处死斗,你敢不敢接?”
满场哗然,针落可闻,陈淼额头豆大的汗珠就落了下来。
边上有一位看场的太虚观的师兄也劝道:“白舒,别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白舒摇了摇头道:“你难道没看见他看纸鸢的眼神么?”
白舒平静道:“他眼中全是亵渎。”
众人一听这话,联想起陈淼的一些传闻,也琢磨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而且……”白舒微微一顿,看着那位太虚观的师兄道:“你刚才离这里最近,你也看见这一幕了,你却毫无作为,还要等我过来……”
“你瞎么?”白舒不屑至极。
“你有什么资格劝我?”
“今天这死斗他接他就会死,他不接……”
“我也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太虚观!”
白舒这句话说完,瞳孔中骤然晕出了一点红,那些他本以为自己身上已经被罗诗兰消磨的干干净净的那些杀气,再一次在白舒胸中汹涌澎湃的激荡了起来。
瞎婆婆说的果然不错!
白舒在品味着那份杀意,似乎马上,面前那人就要血溅当场。
此刻整个腾霄广场的人都围了过来,听闻白舒这一番话,都下意识的感觉后背发凉。
这仅仅是和那小姑娘拉扯了几下,说了几句混账话,就要斗个不死不休么?
那要是陈淼真的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呢,白舒会不会把剑宗拆了。
不过片刻,白舒的星陨在空中开始微微颤抖,发出了嗡嗡的声音,白舒已经要出手了。
陈淼被白舒身上的杀意下的汗毛炸起,一下子哭喊出来道:“李安忆快救我,我不想死。”
在最后一刻,陈淼选择了喊李安忆,而不是那个一直在保护他的焦昆。
“让你动纸鸢!”白舒一句话出口,已经从空中摘下了星陨,澎湃的灵气一下子从白舒身体中涌了出来,宛如实质的一道剑气,从白舒的星陨剑的剑锋出迸发出来,白舒此时此刻大脑里一片空白,就想要杀了陈淼,他自然而然的,用出了无字剑。
这一剑势如迅雷,如果斩出来,陈淼必死无疑。
因为余秋寒不敢接这一剑,青竹道人也不敢接,陈淼这种人,接不下也不敢接,躲不掉也逃不了。
李安忆知道自己也改变不了事情,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松了口气,陈淼这种人死性不改,迟早要死于非命的,此时死在白舒手里,说不得还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至少白舒给了陈淼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他珍不珍惜,接不接下来,已经不重要了。
焦昆离陈淼最近,在白舒摘剑的那一刻,他飞也似的跑了,而那名被白舒骂的太虚观弟子,刚想要还嘴,也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这一刻白舒冲冠一怒,状若疯魔。
白舒两大逆鳞,一是问儿,一是纸鸢,谁碰谁死。
第二百一十五章 原来相逢非梦中
李安忆闭目之后,没有听到惊呼,也没有听到血溅出来噗呲噗呲的声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安忆满耳只听得嗡的一声金属铮鸣。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星陨和另外一把剑刚刚碰撞完分开,相继落在了地上,两把剑斜插进了石板之中,就像是插在了沙子里面。
星陨剑在上,压着另外一把长剑。
白舒用左手揉着手腕,有些错愕的看着地上那把多出来的剑,那一剑从人群之外激射而来,后发先至,打在了白舒的剑上,力道大的甚至让白舒的星陨脱手而出。
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可无字剑却不一样,无字剑只要被打断,就什么都不算了,纵使现在让白舒重新握剑,再出一剑,白舒也无法用出像刚才那一刻那样完美的一剑。
刚才那一剑意足势满,堪称完美,只要斩出去,陈淼必死无疑。
见过白舒无字剑的人,没人想过去接,他们只是想躲,可随着白舒对这一剑的理解的逐步加深,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躲开这一剑几乎已经是不可能了。
可世上总没有什么东西是无敌的,就连传说中那两柄古剑,阴阳合一,天下无敌的传说,白舒都是不信的。
所以还是有人知道如何破解无字剑的,就比如说,刚才那柄打落了白舒星陨的那把凌空飞来的剑的主人。
这一剑看似无解,但实际上你只要不让白舒有机会出这一剑,那么也就不存在什么一剑平块垒了。
白舒出一剑,那人也出一剑,一切便都重新归于平静。
陈淼吓得浑身颤抖,在寒冬时节,他的整件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他看着白舒的身后,眼中露出了对生的渴望。
腾霄广场之上,静的连风声都没有,只有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在白舒身后响起,不急不缓的,靠近着白舒。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了白舒,像白舒身后望去。
白舒没有回头,他仔细观察着被星陨压在身下的那柄剑,那剑的造型和凌问儿的坤熹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不是这剑的清根处用篆书写着乾沧两个字,白舒甚至会怀疑那天他跟着宗主去剑冢封剑,是不是一场虚幻而不真实的梦。
击落白舒星陨的这把剑,叫做乾沧,于是这把剑的主人的身份,白舒便已经了然于胸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你终于要来见我了么?
那脚步声在白舒身后几步远处嘎然而止,白舒甚至能听到那人轻微的呼吸声。
白舒低头叹了声气道:“你要为他出头么?”
白舒指的自然是陈淼,身后那人再怎么说,也是剑宗的人,总不会眼看着同门惨死于剑下。
“对不起,是我没约束好门下弟子。”她低声的道歉,并越过了白舒,走到了地上那两柄剑旁,她弯腰拔起白舒的星陨,将剑递到了白舒身前。
随着她手臂的抬起,那薄纱绸缎的宽袖从她的手腕处滑落,露出了她皓白如玉的肌肤,和手腕之上一颗鲜红如血的守宫砂。
她身上散发着处子幽幽的清香,一身红衣,宛若碧落后山那年年泣血的桃花,眉眼无一不精致,容颜之上不见一点瑕疵。
这人红衣如火,发间却插着一根幽蓝色的发簪。
这一点蓝如同神来之笔!
就像是干柴堆上的一点烈火,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的燃烧起来。
白舒盯着她的脸看着,心里面却不争气的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似随意的问道:“叶桃凌?”
那女子微微点头,她发间那一点蓝也跟着晃了一下。
白舒伸手接过了星陨,目光又不自觉的落在了叶桃凌的皓腕之上。
这一刻白舒想起来了,他之前的确见过叶桃凌,就在叶桃凌的马车之中,白舒不止一次的见过这颗守宫砂和这幅容颜。
只不过当时白舒觉得那是一场梦!
只不过事后白舒把她忘的一干二净!
“谢谢你照顾我!”白舒开门见山的说道。
之前是没机会,现在白舒问过叶桃凌的名字之后,第一句话就是道谢。
叶桃凌点了点头,忽然有些羞涩的笑了:“谢谢你给我熬的粥。”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胃,似乎还在回味那暖暖的感觉。
这两句话出口,那凝滞到了极点的沉重气氛,骤然间分崩瓦解,就像寒梅落尽之后,刚刚迎来春天的时候,碧天如扫的空中,落下的第一场细雨,洗刷着那初开的杏花儿。
其实白舒从澄湖寺泪佛之前见到叶桃凌那句“十年一剑苦,不见沙海,不葬崖棺”时,就很迫切的希望见到叶桃凌一面了。
可终究是造化弄人,真说起来,今天才是白舒和叶桃凌正式见面,这几个月以来,两人有很多次见面的机会,却都因为机缘巧合,错过了。
“可他伤害了我的亲人,不可能放过他的啊。”白舒向来小气,喜欢斤斤计较,这一刻白舒还是如此。
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一下子又被降低到了冰点,叶桃凌亲自出面,白舒都不准备买账。
实际上白舒心里在想,一个冥晦幻境,再加一道日字符,能不能让自己在叶桃凌面前明目张胆的杀了陈淼,白舒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很有可能的。
叶桃凌微抬着头看着白舒,刘海垂在额头上,莫名的好看。
“我来晚了,陈淼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么?”不知道是为什么,白舒感觉叶桃凌发问的时候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不像是在临崖小筑两人隔着门说话那般。
白舒从罗诗兰怀里接过纸鸢,抱着纸鸢面向着叶桃凌道:“纸鸢,我女儿,陈淼刚才用力的拉扯她,还想把纸鸢带走,做些坏事。”
纸鸢本来还在哭泣,但此时此刻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桃凌,不知怎得,忽然不哭了。
叶桃凌也在盯着纸鸢看,右手忽然抖了一下。
“你女儿?你成亲了?”叶桃凌有些疑惑不解,以白舒的年龄,确实不大可能生出个这么大的女儿。
白舒想了片刻,回答道:“干女儿,我捡的。”
叶桃凌身子微微一晃,突然从发间抽下那支蓝色的发簪,弯下腰来凑到纸鸢面前,轻声说道:“这个送给你。”
纸鸢下意识的伸手想接,却抬头看了白舒一眼,最终还是把头埋在了白舒的怀里,没有接叶桃凌的东西。
叶桃凌把发簪插了回去,轻叹了一声。
要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是比这声叹息更加婉转动听的了,不管是通天塔雨檐下秋雨的嘀嗒声,又或是荷花塘居外雪落在荷叶上的沙沙声,都比不上叶桃凌这一叹来的动听。
叶桃凌从地上拔起自己的乾沧,翻腕回身,轻飘飘的转了一剑。
陈淼的右手就像是熟透了的沉甸甸的梨子一样,坠落在了地上,血喷了一地,血泊之中倒映着叶桃凌的红衣。
两相衬托之下,叶桃凌的红衣显得比那鲜血还要红。
陈淼惨叫了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李安忆愣了片刻,很快就跑上去帮陈淼止住了血。
叶桃凌对着白舒略带歉意的说道:“陈长老待我不错,我答应过陈长老要保他性命的,之前我看到陈淼是右手碰的纸鸢。”
“他以后没有右手了。”
“他虽然是右手执剑,但他用出来的剑也不像样子。”
“干脆重新学过好了。”
叶桃凌的模样清清淡淡,似乎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舒看了陈淼一眼,又转过身对叶桃凌道:“好,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叶桃凌的回应来的很快,几乎是接着白舒上一句话的尾音喊出来的。
白舒看着陈淼,眯了眯眼道:“他不光学剑要重新来过。”
“他做人,也要重新来过了。”
“不然他今天不死,明天也会死,陈言诚在时他不死,陈言诚不在时他还是会死!”
“他想好好活着,就要先学会好好做人。”
叶桃凌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白舒的说法,她道:“这话我会转告陈长老的,他若是再犯什么过错,我答应你,我亲手杀了他。”
“好。”白舒深深看了叶桃凌一眼,忽然朗声道:“正巧今天诸位道友都在场,我家这个小丫头诸位也都认识了……”
白舒笑眯眯的道:“日后谁欺负她,我就和谁拼命。”
原本安静的腾霄广场一下子变得嘈杂喧闹,议论纷纷。
白舒完全可以用很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愿,可今天白舒心里情绪有些激荡,他怎么想的,就直接怎么说了。
可紧跟着叶桃凌却开口了,她一出声,那些嘈杂的声音立刻就弱了下去直至消失,她这句话就像是从泥沼中拔出来的一般。
“谁欺负纸鸢,我也不答应!”
叶桃凌的话从字面含义上远没有白舒的有力量,可实际上,叶桃凌一句不答应,却要比白舒那句拼命好用多了。
白舒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叶桃凌会和自己一起同仇敌忾,就像别人也没想过会有人和叶桃凌并肩一样。
莫渊山上,梧桐以落。
曲高和寡,有凤来仪。
第二百一十六章 福中
“早就说他们两个认识,关系还不一般,现在信了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桃主和那小子站在一起,竟然莫名有些般配,真是奇了怪了。”
“白舒还真是嚣张,也幸亏桃主迁就他,不和他计较。”
“倒也还说不上,不过是太在乎那个小丫头了。”
人群之中议论声不断,仔细去听,白舒甚至还能听清楚几句。
萧雨柔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自始至终都将场中的事情看的清清楚楚,只不过之前她跑着赶过去想要帮纸鸢脱困的时候,白舒没有看见她,那一刻白舒眼中只有纸鸢,没有旁人。
可现在萧雨柔也不用过去了,以前还好,白舒身边就是一个董色,董色连莫渊山都极少上,对萧雨柔也还算不错。
可现如今大不相同了,叶桃凌来了,萧雨柔明白,像白舒这样优秀的人,最讨女孩子喜欢了,尤其是白舒性子中的温柔和细腻,只要是有女子长时间的接触白舒,享受到他的照顾,看清楚白舒的为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对白舒产生好感。
此时此刻,萧雨柔只看见白舒和叶桃凌相对而立,你一言我一语,眉眼间透着那么一丝淡淡的欣喜意味,萧雨柔就知道大事不好了,鬼知道白舒和叶桃凌日后会发生什么样故事。
不管白舒是不是早已心有所属,可她叶桃凌毕竟还是红衣未嫁,更不要说萧雨柔私下早就听到了传言,说叶桃凌这次一定会在太虚观中待上一年,而她就住在临崖小筑,那是白舒专门给她安排的地方,白舒甚至还不辞辛苦的每天去给叶桃凌送饭。
这其中有什么猫腻,着实耐人寻味。
萧雨柔撅着嘴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幸灾乐祸的想到:“你就安安心心的受着白舒的好吧,到时候你深陷情网,白舒却不喜欢你,看你到找谁哭去!”
一这么想,萧雨柔心里就舒服多了。
以萧雨柔对白舒的了解,她深知白舒是那种会自己给自己心理压力的那种人,同时喜欢上两个人,白舒自己就会产生极大的负罪感,所以白舒是不会轻而易举的喜欢上别人的。
自己这番死缠烂打,是个意外。
萧雨柔也十分确信,白舒肯定是喜欢自己的,只不过白舒自欺欺人,不愿意认罢了。
但叶桃凌,未必真的能走进白舒的心里,倒是那个洛凡,萧雨柔觉得他和叶桃凌很是登对。
毕竟当年叶桃凌只身仗剑闯星院,撕毁了星河卷,洛凡替他顶了罪过。
毕竟当年叶桃凌从观星台下来,蹙眉只说了一句话,星院六十四盏灯就同时亮起。
她在马车中的那一句“有机会我去看你”,任谁都看得出来,叶桃凌对洛凡是有好感的,甚至可以说是有情意在其中。
不得不说萧雨柔和白舒接触了这么久,是真的极为了解白舒,她心中所想和实际情况分毫不差,白舒若不是受了宗主的嘱托,他才不会凑上去照顾叶桃凌呢。
什么夜夜给叶桃凌送饭送到门口,却连自己亲手收拾干净的屋子都进不去,他白舒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到头来不过同病相怜四字,因为白舒也是孤苦伶仃,因为白舒睡眠也是极差,因为白舒曾经也有过一段日子,胃也是脆弱之极。
那种苦痛白舒都懂,但白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什么时候要去死,死之后怎么办。
她叶桃凌一个女子想过,最开始叶桃凌住莫愁湖居的时候,身处于喧嚣之中,她一句抱怨都没有。
但白舒却能想象到叶桃凌晚上睡不着觉时,那香汗淋漓,辗转反侧的样子。
很多睡眠好的人不知道睡眠差的人的感受,有任何声音,有任何非自然的光线,或者是温度不够怡人,都难以入睡。
白舒睡眠差的毛病由来已久,或许是十多年前,从他习惯默默陪伴着夜不能寐的凌问儿开始就养成了。
而胃不好更是一种极为痛苦的体验,只要饮食睡眠稍不注意,胃里就会打结,甚至过分的时候,说是肝肠寸断,也不过分,而且胃轻易养不好,只会反反复复,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又会中招。
这些白舒都深有体会,他怎么可能不照顾好叶桃凌呢?
别人不知道其中的细枝末节,还以为白舒喜欢叶桃凌呢。
越来越多人的人总是愿意把男女间的任何感情都归于爱情,把男女之间的任何接触都定义为追求。
有时候何必想那么多呢,就简简单单的我要对可怜的人好一点,我要对善良的人好一点,难道不可以么?
白舒听着那些议论,知道未来几天观里少不了自己的一些风言风语了,他倒是不在乎,只有些担心叶桃凌,不过细细想来,叶桃凌也不是那种听得进去别人说话的人,如此他才又放下心来。
陈淼这事情一解决,众人就连忙张罗着罗诗兰和别人的比试,叶桃凌和白舒并肩站在朱雀台下,白舒本来想让纸鸢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可纸鸢穿了裙子,白舒只好把纸鸢抱在怀里。
罗诗兰这一场对阵剑宗弟子,白舒目光停在台上片刻不移,却小声的问叶桃凌道:“你是来给同门加油的么?”
叶桃凌懵懵懂懂的反问道:“他肯定不是罗师姐的对手,我为什么要来给他加油,我是专门来看罗师姐的。”
白舒哦了一声,想起自己一招败商晋的那天,叶桃凌明明也是一剑败敌,却根本没想过去看白舒,也亏了白舒还火急火燎的想要赶过去,一睹红衣桃主风采呢。
只是白舒却忘了,头天晚上叶桃凌告诉白舒,她知道自己几时有比试,甚至知道自己和白舒比试的时间都相同。
罗诗兰也是用剑的高手,遇到剑宗弟子,她自然是能不用道法就不用道法,纯拼剑,但你还别说,纯拼剑的观赏性甚至比那些花里胡哨的道法还要强。
因为两个剑术高手过招,你来我往的,招式和力道的变化,身法和灵力的运用变的紧凑而有章法,一攻一守,一进一退都是瞬息万变,而胜负往往也都是发生在那一瞬间。
叶桃凌的注意力似乎也都集中在朱雀台上,她凝神看着,忽然问白舒道:“你是怎么捡到纸鸢的啊,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没有家呢?”
白舒低头看了纸鸢一眼,她和初见白舒时候那个敏感脆弱的模样已经有了天壤之别了,白舒长话短说,跟叶桃凌解释了纸鸢的师父仙去之后,纸鸢是如何逗留在莫愁湖居不走,自己为了忘川桃,又是如何去湖边打水,遇到的纸鸢的。
叶桃凌听了之后又问道:“这忘川桃是什么桃?”
白舒笑道:“你是桃主,还要问我么?”
叶桃凌显然不太适应白舒的说话模式,连白舒开的这句玩笑都没听出来,不说话了。
白舒只好缓缓解释了一番。
在听到忘川桃扎根到黄泉之中的时候,叶桃凌惊呼了一声道:“桃树的根真能扎那么深么?”
白舒也不清楚,含糊其辞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别人那么说过。”
叶桃凌哦了一声,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白舒便继续问道:“临崖小筑住的可还舒服?冷不冷?每天的饭菜怎么样?
叶桃凌只是道好,她除了那天要求饭菜减量以外,再没提过任何其他的要求。
叶桃凌反而是对纸鸢非常感兴趣,抓着白舒不放,问了很多关于纸鸢的问题。
白舒根本没想到叶桃凌居然能说出这么多的话来,白舒在对叶桃凌嘘寒问暖,可叶桃凌从头到尾问的却都是纸鸢,最多是问了问天一峰上那株桃花。
这让白舒大失所望,他被叶桃凌弄的不厌其烦,正好见纸鸢眼巴巴的望着叶桃凌,有想亲近她的意思,白舒就把纸鸢推了过去,让她们两个聊,自己躲到了远一些的地方,专心的看罗诗兰比试。
纸鸢也知道是这个红衣女子帮自己教训了陈淼,和叶桃凌几句话聊下来,倒是颇为投缘。
说也怪了,平时冷冰冰的叶桃凌,却对纸鸢出奇的有好感,话也跟着多了起来,没一会儿两人的手就拉在了一起,比试也不看了,叶桃凌蹲在地上,和纸鸢低声谈论着什么。
白舒虽然关注着场上的比试,但也时不时会偷瞄一眼叶桃凌二人,见两人热络的样子,白舒忍不住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连桃主也敌不过纸鸢的魅力。
白舒心里虽然对叶桃凌有些无视自己而略微有些不爽,可实际上更加不爽的,是那些暗暗关注着白舒和叶桃凌的那些人。
他们眼看着白舒和叶桃凌并肩,低声说个不停,心中早就看白舒不爽了,更不要说最后白舒把纸鸢推给叶桃凌带着,自己跑远了看罗诗兰比试了。
白舒说纸鸢是他女儿,那叶桃凌帮白舒带女儿,究竟是什么意思,白舒和叶桃凌亲近还不够,罗诗兰也不放过,竟然是两边都想照顾到,这才让众人愤愤不平。
白舒就这样在不经意间,成了众人心中腹诽的对象,尤其是那些进入了下一轮比试的弟子,都想着在接下来的比试中遇到白舒……
然后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谁让白舒躲开叶桃凌之后,还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目光看着她呢。
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白舒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恍如昨日
说话间,朱雀台上面的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这名剑宗的男弟子虽然看起来略有些青涩,可他用剑的基本功却非常扎实,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和罗诗兰对了一百多剑了,就在他渐入佳境的时候,罗诗兰用剑的速度忽然快了起来,那弟子一个反应不及,险些被罗诗兰刺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与此同时,场下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了朱雀台之上。
罗诗兰身形飘忽,攻势也如同暴雨一般,劈头盖脸的落在那剑宗弟子的身上,那剑宗弟子勉强招架着,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风暴所摧毁。
就在白舒目不转睛的盯着罗诗兰看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白舒身后响起:“诗兰的剑就是放在剑宗之中,也完全不落下乘。”
白舒回头一看,却看见萧半山挽着唐向婉的手走了过来。
白舒连忙行礼,笑道:“师父师娘,你们来了。”
唐向婉松开萧半山走到白舒身边,仔细打量着白舒道:“你这孩子,回观里好几天了,也不说去看我们一眼。”
也不知道是怎得,唐向婉这句话说完之后,眼眶就有些发红了。
白舒心里一暖,拉住唐向婉的手道:“是我不好,早就应该去看您和师父的,我去过开阳宫一次,没见到您二位,后来一来二去的,总叫些事情耽误了。”
唐向婉听到白舒说起开阳宫的时候,用了个去字,而不是用回字,心里就已经有了计较,便道:“让你住天一峰,都给你住独了,除了兰丫头和小纸鸢,都不和别人打交道。”
白舒打了个哈哈道:“师娘说笑了,我这不是刚和叶桃主认识么,您在看看我周围这些同门,都是和我死里逃生一起走出来的,关系可不一般呢。”
唐向婉又说了白舒几句,也跟着一起关注朱雀台上的情形。
那剑宗弟子一直被压,逼得急了,竟是一剑卸开罗诗兰的秋水,低着头没命的往罗诗兰身上撞,一柄长剑按在身上,像是用匕首一样往罗诗兰的身上刺去。
罗诗兰收剑于身后,侧身退了两步,飞起一脚踢在那人的手腕上,那剑宗弟子手一抖,手里的剑差点儿掉在地上,可尽管他守住了剑,执剑的手却已经不堪重用了。
那剑宗弟子犹豫了一下,换了左手执剑,依然没有任何认输的意思。
白舒知道剑宗的剑意,这剑宗弟子不可能因为对手是罗诗兰,就轻言放弃,剑宗的弟子一旦掌握了剑宗的剑意,那么早晚,他都会闯出一番名堂的。
那剑宗弟子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忽然抛下了所有的招式和章法,就是那么平淡无奇的直直的刺向了罗诗兰,他左手用剑,依旧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他也知道是罗诗兰给了他一个出手的机会,他不觉得羞愧,反而格外的珍惜,他此时此刻只想把自己这一剑刺出来,不论成败,已然无憾。
台下的剑宗弟子也都为他打气。
就在那剑将将要触及罗诗兰的身子的时候,罗诗兰抽剑,秋水的剑身之上蓝光一闪,她将秋水舞成了一个圆面,那剑宗弟子的剑也在瞬间被卸去了力道,擦着罗诗兰的身子刺偏了。
罗诗兰目若秋水,盈盈而立道:“基本功确实扎实,就是临场对敌的经验太少了,变通略有不及,再苦练几年,一定有所成就。”
那剑宗弟子抱剑行礼,对罗诗兰连道了两声谢。
罗诗兰在四派之中出名这么久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像是所有人的师姐了,以罗诗兰的实力,她明明可以很快结束这场战斗,可她偏偏不急不躁的和那剑宗弟子对了一百多剑,一招一招的,找出那弟子薄弱的地方,并在比试结束后,还低声指点着那剑宗弟子。
场下所有人无不是肃然起敬,世间的高手大都如孟克之与叶桃凌一般,只自顾自问寻天道,像罗诗兰这般还会关心别人的修为进境的人,真的不多了。
萧半山欣慰道:“这些小辈之中,也真的只有诗兰一人有个做师姐的样子。”
萧半山说这句话的时候,徐慕灵正好在一旁听到了,白舒下意识的看了徐慕灵一眼,发现她有几分忿忿不平。
白舒暗自觉得好笑,徐慕灵方方面面是真的极有水平,若不是有罗诗兰在,她说不定早就在四派之中扬名了。
看过了罗诗兰,叶桃凌似乎是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招呼也没打一声,就独自转身离开了,纸鸢也重新回到了白舒的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舒甚至觉得,叶桃凌离开的时候,有些淡淡的失落,白舒目送叶桃凌离去,直到那一身红和那一点蓝最终消失不见,方才收回了目光,低声问了纸鸢几句。
罗诗兰这场比试之后,就是萧雨柔的比试了,众人换到了白虎台下,白舒也明白了萧半山和唐向婉究竟为什么会早早的到了腾霄广场了。
一般来说,以萧半山的身份,一定是最后几场比试才会露面,可今天却不一样,今天是萧雨柔第一次参加四派论道,纵使萧半山嘴上说不在乎,心里却不可能不紧张的。
萧雨柔和元幼晴一起,站的离白舒等人远远的,唐向婉看着萧雨柔的样子,禁不住叹道:“这孩子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就懂事儿多了,以前她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可现在,我连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一点儿都猜不到了。”
唐向婉一脸愁苦,连带着白舒也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尽管出门的这一趟,他白舒把萧雨柔照顾的很好。
萧半山也一改往日对萧雨柔的严苛,低声道:“这丫头连修行都变的刻苦起来,空下来不是发呆,就是往小书阁里跑,有时候练剑能练一整夜,喊都喊不停。”
白舒低着头话都不敢说一句,萧半山夫妇你一言我一语,只挑些萧雨柔的可怜处来说,白舒若还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未免就太傻了。
可此时此刻,白舒也只好装聋作哑,全把自己当成个傻子,也好过做那三心二意的罪人。
只不过情债以深,却不是那般好挣脱的。
趁着比试还没开始,唐向婉便问白舒道:“舒儿,四派这一趟走下来,可曾遇到什么有缘的女弟子?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有什么想法,尽管和师娘说,师娘给你做主。”
白舒苦笑道:“哪有什么得来容易的缘分,我白舒也不敢奢求太多,只不过我自小就有一门亲事,前段日子被重新翻出来,彻底定下来了。”
唐向婉心里吃了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像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是谁家姑娘,有这等福气?”
白舒想起董色,心中柔肠百转,笑道:“是燕国的女子,她家道中落,流离失所,体弱多病,孤苦伶仃,也幸好近来身子有了起色……”
“她在养病等我!”
说起董色来,白舒的眉眼都温柔的起来,谁还敢信,这少年就是刚才那满身杀意的疯子呢?
唐向婉心中一沉,白舒这种温柔的样子,甚至比他对待纸鸢时还要更加过分,唐向婉从来没见过白舒这个样子。
“你很喜欢她么?”唐向婉无奈的问道。
白舒想都没想就答道:“我们兴趣相合,意气相投,算是一见如故吧,她和我特别像,我觉得这辈子再没人能像她一样靠近我了。”
诚如白舒所言,他和董色都是聪明绝顶之辈,思辨过人,尤其是两人深入了解之后,大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两人叹一声气,蹙一刻眉,或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又或是说一些奇怪的话,别人都不理解,他们二人却能瞬间分毫不差的分辨出来对方心中所想。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就在此时此刻,一提起董色来,白舒的心就像是插上双翼飞走了一样。
那冬天,那古寺,那人儿,那落雪。
床角就是炭盆,窗外是一树玉兰。
玉兰下有一盆水缸,水缸中有几尾金鱼。
更不要提湖边白鹭,寺外寒梅。
尤其是,那个赤着脚跪倒在菩萨面前,长发垂肩的女子。
现在想起这些来,白舒还觉得一切恍如昨日,历历在目一般,嘴里还有那些素斋的苦味儿,颈边还有被人咬破的痛感,仿佛门外就拴着瘦马,怀里还有那女子的发香。
此时此刻,白舒对于董色的思念一发不可收拾,发了疯的想要去见她。
让白舒等足足一年,这算是什么事情,尤其是董色还说,希望一年之后,白舒可以一身清白,白舒明白,董色是想暂时和自己分开,只是白舒不明白,董色为什么要这么做。
“舒儿…舒儿?”唐向婉连叫了好几声,也没唤醒白舒,直到她推了一把白舒,白舒才回过神来。
正巧萧雨柔的比试开始,白舒就没再和唐向婉多聊了,只不过白舒心思却有一半,跑去那个名唤兰溪的地方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水龙吟
这一场萧雨柔对阵澄湖寺一名月字辈弟子,那人名声不显,叫做月兴,于此同时,薛冬亦也在青龙台比试,按理说,这个时候,大家都应该跑去看薛冬亦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偏偏萧雨柔的台下聚集了不少的人,白舒望着台上萧雨柔的身影,略一思索,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萧雨柔身子逐渐长开了,那小美人儿的风情便愈发明显,真说起容貌来,萧雨柔真的不输谁的,尤其是此时此刻萧雨柔站在那里,那副别有幽愁暗恨生的样子,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白舒若不了解萧雨柔,他也会忍不住的去想,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为了什么,眼中总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呢?她为什么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却莫名的让人心动呢?
而且萧雨柔还是希微初境,她是四派中这六十四人里面,境界修为最低的那人。
时间一到,月兴便行佛礼,口念阿弥陀佛。
萧雨柔自然行道家礼,可她见月兴和尚两手空空,倒是不好率先发难。
萧半山望着台上,叹道:“这月兴已经是破虚境界了,雨柔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也不知道她第一次参加四派论道就遇到强敌,输了之后会做何感想。”
白舒看了萧半山一眼,心里想道:“师妹坚强的比你们的想象的还要更甚十倍,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思虑一闪而逝,月兴站在台上,眼中满是温和道:“萧师妹不必客气,咱们就当是切磋了,贫僧专长于守,萧师妹大可以放心出手,无需担心伤到贫僧。”
月兴这话倒是贴心,只不过白舒对澄湖寺没什么好感,越听越觉得荒谬,能把通天塔作为禁地,把塔中魔头影祖作为供奉,那寺中的弟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反观其他三派禁地,魔宗的炼魔渊人家本就坦诚说是极恶之地,未加遮掩,而剑宗的剑冢之中,满是剑意各异的传世之剑,实为高风亮节的所在,太虚后渊藏剑锋,更是不用多说,小白一人的纯洁,胜过人间千万。
只有澄湖寺暗里深藏祸心,明里道貌岸然,此时此刻连说话做事都是这样漂亮。
萧雨柔点了点头,却还是把星虹剑重新收入鞘中,看样子是不准备用剑了。
萧半山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满萧雨柔的做法,说道:“若是连剑都没有,这丫头还剩下什么进攻的手段呢?”
白舒却笑道:“小师妹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占别人便宜,月兴和尚不用武器,她便也不会用。”
萧半山哼了一声道:“我听说叶桃凌和别人比试的时候,一剑败敌,你说叶桃凌如果不用剑,打不打得过那人?”
白舒思量不过一瞬,就有了答案:“桃主破虚巅峰境界,就算不用剑,也可以轻松取胜的。”
萧半山沉声问道:“那叶桃凌为什么还要用剑?”
见白舒微微一愣,萧半山继续说道:“因为她学的就是剑,因为她只会用剑,所以不管对手强弱,手中是否持有兵刃,她叶桃凌都会用剑来对敌,叶桃凌毕竟是一名剑修,而雨柔此刻也是如此,她现在只会用剑,却偏偏不用,你说这算不算是愚蠢?”
白舒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萧半山却借着这个机会教育起白舒来道:“你所学驳杂,你学剑,学符,会用幻术,甚至还学过一门掌法,没错吧?”
白舒默然点头,萧半山连白舒会天心掌都知道,肯定也是极为关心白舒,只是他却不知道,白舒还会魔宗的手段。
萧半山叹道:“那你用剑强的过叶桃凌么?修符可比黄俊还更有天赋?幻术及的上兰丫头,掌法追的上天心老道不成?”
白舒再次沉默,萧半山说的是事实,他魔宗的功法也比不上纯均和承影,更不要说孟克之之辈,而且白舒还有一个别人所不具备的优势,就是他一身强大无比的剑灵气。
就算是白舒有剑灵气,他还是比不过这些人。
萧半山见白舒蹙眉思考,便继续道:“学这么多未必是一件好事儿,尽管我知道你不论学什么,都极为认真和努力,而且你的天资极高。”
萧半山顿了一顿道:“可倘若你专心致志,我想你真的能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历史之上。”
白舒忽然笑了,他摇头道:“我本来就没什么野心,小富即安,没有志向,更谈不上什么梦想,只是有些时候觉得这世上有些不公罢了。”
白舒话只说了一半,只要能铲除这些不公,他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剑好用就学剑,符好用就画符,手段多一些,总好过余秋寒所言的黔驴技穷,至于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白舒还从来没想过。
一剑摧城如何?天下无敌又如何?
能叫人起死回生么?
白舒眼中星辰谪落,喉咙中似乎是传来了一声呜咽,不再说话了。
萧半山的注意力也完全被萧雨柔吸引了过去。
萧雨柔双手不急不缓的捏了几个白舒完全看不懂的法诀,忽然之间,周围的灵气却都开始异动起来,白舒能清楚的感觉到,萧雨柔在努力的沟通着天地灵气。
只是让白舒奇怪的是,以萧雨柔的境界和实力,不应该引起这样强烈的灵气异动啊。
萧半山凝神看着,忽然间脸色变的极为难看。
唐向婉和萧半山老夫老妻多年,一看萧半山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对,忙问道:“半山,怎么了?”
萧半山沉着脸道:“这招雨柔要是用不好的话,自己就会被反噬而受伤,是我疏忽了,都不知道她胡乱练一些什么道法。”
唐向婉听萧半山这么一说,也急了,就道:“那你还不赶紧拦住她,这比试就算了,以后机会还多的是。”
萧半山无可奈何道:“晚了。”
他话音一落,远处山脉间的雾气忽然间像是被风推着一样,一下子飞快的流动了起来,越聚越多。
而萧雨柔手上动作也越来越快,那月兴和尚面色不自觉也变的凝重了起来。
这次四派论道,太虚观中不少年轻弟子都是手段了得,到了现在,尽管他艺高人胆大,也不得不要小心谨慎的对待,若是阴沟里翻了船,到时候可就闹出了笑话。
白舒听到萧半山那么说,又看到萧雨柔勉力施法的样子,心中也是一紧,萧雨柔跟着白舒久,受白舒影响也最多,她也是一个说话做事都很认真,很用力的人,以萧雨柔的心性,在这种场合下用出的手段,必定不同凡响。
白舒也怕萧雨柔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下意识的往前面走了一步。
此时此刻周边的天地灵气都在在微微颤抖着,像是兴奋一半跳个不停,远处山间的雾气也终于全部聚集在了一起,汇成了真真正正的一汪云海。
萧雨柔心无杂念,忽然闭上了眼睛,双手也随之放在了身侧,她樱桃小口微张,忽然间呼出了一口气。
远处山脉间的那汪云海就像是受到了召唤一般,飞也似的像白虎台飘来,周围兴奋不安的灵气也在一瞬间找到了可以释放的点,欢呼雀跃的汇集到那云流之中。
而在空中,那些雾气渐渐分出了前后,并且逐渐有了形状。
萧雨柔睁开了眼睛,忽然嫣然一笑。
于是白舒看见了,奔腾而来的云雾骤然间化作了一条巨龙的模样,张着大口,从远山间飞来,带着藐视众生的桀骜,和吞噬一切的决然。
在此之前白舒除了见过烛祖的雕像以外,再没有见过任何其他的关于龙这种生物的东西。
而太虚观中尽管有很多和灵兽有关的道法,白舒却从来没见过这一种。
只不过太虚观所有和灵兽有关的道法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若施法者用的好,幻化出来的东西,就都是活的。
此时此刻这条云雾化身而成的龙,在白舒眼里,就是活生生的,它仿佛沉寂在深山之中上千年,只是打个了盹儿,可它现在醒来,他依旧是山水间的霸主,容不得任何生灵侵犯它的威严。
那云龙来势汹汹,一息之间就飞到了众人身前,一口吞向了白虎台之上的月兴和尚,此时此刻,月兴和尚就像是水里的鱼虾,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萧半山激动的两眼放光,强压着兴奋的声音道:“想不到这招水龙吟,竟然被雨柔用出来了,这种讲究天赋和灵性的道法,还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萧半山口中的讲究天赋和灵性的道法白舒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巫少白学会的天藏就是这样的一门道法,只是白舒不清楚,萧雨柔这一招水龙吟,究竟有多么厉害。
很快白舒就知道答案了,那巨大的云龙在接触到月兴的时候,忽然掀起了一阵巨风,空中的灵气则被一扫而空,一片风声中则骤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龙吟,声如如同高塔洪钟,悠扬飘洒于天地间,震撼人的心灵。
白舒能清楚的感觉到,萧雨柔这一招水龙吟的威力,几乎能比得上一个破虚境界的人所能用出来的招数的力道了。
萧雨柔自身的灵气根本办不到这一点,但所幸,萧雨柔这一招水龙吟沟通天地灵气的效果极好。
太虚观中的任何道法,最重要的一点,不是爆发,而是沟通。
比如千剑阵,比如七月流火,布局之时就都是沟通,起势之刻才是爆发,这其中的沟通,就是把自身中的灵气放出去。
而萧雨柔这招水龙吟,利用的就是山间这些弥而不散的水汽,通过这些水汽,引起天地灵气的共鸣,从而引动山雾,为雾气赋予一个崭新的生命力,让周围所有的灵气都作为己用。
修为境界越高,沟通天地灵气的能力就越强,此时此刻,萧雨柔通过对空气中的水汽的充分掌握,用另外一种方法实现了这一点。
也幸好腾霄广场附近没有水源,倘若萧雨柔这一招是在莫愁湖边使用,这威力和效果恐怕还是翻上一番。
第二百一十九章 煎熬与挣扎
正在众人惊讶于萧雨柔这不可思议的一招的时候,一片云雾中忽然传出了金色的佛光,那种金光穿雾的感觉,让白舒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紧跟着白舒就感觉到一捧湿气铺天盖地的袭来,那龙吟声彻底爆发开来,整个腾霄广场之上都落起了雨,与此同时,月兴身上金光大作,每一颗雨滴之中都染着金色,像是落了满天的琥珀。
在一片水雾之中,飞出了一只金色的手掌印,梵音似从云中响起,一切如梦幻般的场景一闪而逝,匆忙间白舒只看到那金色的手掌落在了萧雨柔的胸口,把萧雨柔整个人都染成了金色。
随后白舒听见萧雨柔一声闷哼,身子如同鸿毛般飘起,轻轻的飞了起来,往台下摔了过去。
白舒愣了一瞬,心中却骤然一紧,飞也似的冲了过去,想要接住那柔弱的身子。
萧半山见白舒动了,往前迈了一步,却还是站住了脚。
正在白舒马上就要冲到萧雨柔身边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了白舒身前,接住了轻飘飘的萧雨柔。
萧雨柔呕了一口血在那人的胸襟上,却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那人顺势把萧雨柔送进了白舒的怀里,萧雨柔这才安心的把脸贴在了白舒的胸口,喉咙中一阵翻腾,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罗诗兰上前往萧雨柔嘴里塞了几颗丹药道:“幸亏我随身给你带着伤药,想不到先给雨柔吃了。”
而白舒这才看清那个先自己一步接下萧雨柔的人。
又是薛冬亦。
薛冬亦沉着脸色望着月兴道:“你对个小姑娘下重手。”
月兴一脸愧疚,念了声佛号道:“贫僧受到这种程度的攻击,下意识的做出了同等级的反击,是贫僧考虑不周了。”
薛冬亦显然不接受这个解释,依旧死死的盯着月兴。
月兴则叹气道:“薛师兄和萧师妹是什么关系?”
薛冬亦冷冷的摇了摇头道:“没关系,不过之后你若是遇上我……”
薛冬亦眯了眯眼道:“我把你一身骨头都捏碎。”
薛冬亦一身的阴郁气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带着几分怨恨,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他说完就转身走开了,月兴则站在白虎台上,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忏悔。
白舒帮萧雨柔擦了擦口边的鲜血,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萧雨柔白皙的肌肤之上,那些血渍根本擦不干净,黏糊糊的带着令人心悸的气味儿,更何况萧雨柔一阵阵的咳嗽,时不时还咳出血来,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白舒忽然非常的后怕,怕到身子发抖。
“师弟,你怎么了?”直到萧半山夫妇把萧雨柔从白舒怀中接走,罗诗兰才关切的问道。
白舒脸色难看的厉害,又想起刚才萧雨柔死抓着自己的衣服不愿意离开自己怀抱时的样子。
她明明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为什么却挣脱了薛冬亦的怀抱,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襟不放呢?
白舒狠狠的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儿师姐,就是有些担心小师妹。”
之前从姑沛开始月余的颠沛流离,死里逃生,白舒都没让萧雨柔受过一点儿伤害,想不到回太虚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萧雨柔居然伤了。
白舒抹了一把衣襟上的鲜血,忽然有些不知所措,那一瞬间他的确慌了神,白舒甚至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才有过这样的感觉。
是凌问儿第一次呕血的时候,还是三里巷口,他发现董色消失在马车中的那一瞬间?
“先回开阳宫。”白舒稳了稳心神,连忙带着罗诗兰和纸鸢追着萧半山几人的背影去了。
临走的时候白舒回头看了月兴一眼,那和尚似乎真的是悲天悯人,还在低头忏悔着,白舒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胸中有些情绪在激荡。
开阳宫萧雨柔的房间之外,萧半山和白舒并肩而站。
“舒儿,雨柔是怎么认识薛冬亦的,你事无巨细,都告诉我。”
白舒嘴里有些发苦,纵使他看人极准,他也始终捉摸不透薛冬亦这个人,这次薛冬亦早早结束了自己的比试就赶过来看萧雨柔了,末了还是他先接住的萧雨柔,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放了一句狠话,任谁都看出来薛冬亦对萧雨柔的态度有些特别了,可薛冬亦毕竟是魔宗的人,是孟宗的徒弟,近些日子以来,孟宗的态度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此时此刻见萧雨柔和薛冬亦有瓜葛,萧半山自然担心。
白舒仔细想了想,隐去了董色的部分,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萧雨柔和薛冬亦的事情。
萧半山在听到萧雨柔和薛冬亦险些成亲的时候,勃然大怒道:“胡闹,这孩子真是一点儿事都不懂!”
白舒连忙劝道:“小师妹后来也知错了,师姐把我们带出来之后,小师妹就一直很懂事儿了。”
萧半山喘着粗气道:“我要不把这丫头性子磨平,我绝对不再放她下山!”
萧半山说一不二,白舒知道劝也没用,只能低声安慰几句,心里想着萧雨柔在山上洗几年性子也好,大不了陪她就是了。
萧半山默然良久,忽然开口问白舒道:“舒儿,你跟我说实话,当时雨柔私自跑下山去了紫桑,究竟是因为什么?”萧半山注视着白舒,语气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白舒知道躲不过去,犹豫了片刻就如实回答道:“之前上山来找我的不是我妹妹,是和我有婚约在身的我未来的妻子。”
白舒苦笑道:“我一见她什么都忘了,也没管等了我一宿没睡的小师妹,雨柔气不过,这才跑下了山。”
萧半山长叹了一声,忽然间像是苍老了很多。
“你看不上雨柔么?”萧半山声音很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
白舒努力的解释着:“这种事情,哪有什么看得上看不上这种说法,有的只是合适或不合适。”
萧半山忽然咳嗽个不停,半天才止住了咳问质问白舒道:“男才女貌,同门同脉,我给你们做主,有什么不合适的?”
白舒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身后骤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像是寒冬之中新开花的嫩蕊,弱不禁风一样道:“爹,这事情您就别管了。”
白舒回头,却见萧雨柔扶着门框,披着一件衣服走了出来。
萧半山神色也骤然一软,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了。
萧雨柔笑着,却莫名有一种幽怨在眉眼之中:“白舒他说了,先等几年看看,到时候我就有答案了。”
是的,白舒确实说过这话,实际上连白舒自己都分不清这就是用来做借口的缓兵之计,还是另一种形式下的一个诺言。
只不过萧雨柔深信不疑,她没有考虑过这话的真假,更没想过什么结果。
萧雨柔每每望向白舒的时候,能看见很多东西,疼爱、怜惜或者是痛心疾首,可最让萧雨柔觉得有希望的是,她自己只要表现的有丝毫的失落或是忧伤,她都能从白舒眼中看见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就是挣扎!
在白舒眼中,萧雨柔常常能望见挣扎,这就说明,他白舒不是没考虑过自己,他一直在考虑,一直在犹豫,以至于他煎熬一般的挣扎着。
萧雨柔并不挣扎,但她也在煎熬,只不过萧雨柔知道,总有熬出个结果的那天,或许就是白舒说的,几年之后,如果你还是这般喜欢我,那么咱们再来考虑这件事情。
那好,我萧雨柔就等你几年,我少不经事,别的没有,时间最多,我肯定等的起的。
这一刻萧雨柔没说任何多余的话,可白舒在她眼中看到了坚定不移。
“师妹,外面冷,快回去躺着!”
出于习惯,萧雨柔哦了一声,就乖乖的听从白舒的安排,躺了回去。
回到床上,萧雨柔隔着窗子,隐约又听见白舒和萧半山说了几句话,只不过声音太小了,她听不清楚。
然后,白舒的声音透过窗子而来:“师妹,晚上想吃什么?”
萧雨柔心中一动,反问道:“你去做饭么?”
“没错,我给你做饭。”白舒回应道。
“我听说你给叶桃凌熬粥了?”萧雨柔还是在反问。
白舒的回答迟疑了一刻,萧雨柔能想象到白舒此时此刻略显尴尬的样子。
“是啊,那天赶巧了,顺便熬了一碗粥给她送去了。”
萧雨柔咬着嘴唇想着,气不过道:“我也要喝粥,要喝两种!”
“好,一碗待会儿喝,一碗我给你温着睡前喝。”
萧雨柔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要求道:“我要吃鱼,要清蒸的,去明月峡捉来,不要莫愁湖的!”
窗外那声音没有丝毫迟疑就道:“没问题,我这就去抓!”
萧雨柔已经有了几分笑意,胸口处的痛,倒也不痛了,她继续道:“吃笋……”
她话还没说完,白舒就立刻保证道:“天权宫的笋,绝对现挖现做!”
白舒毕竟是白舒,小女儿心思他一猜一准。
可屋子里面却还在说着:“我还要……”
萧半山的打断萧雨柔道:“你别要了,吃不了二两饭,折腾你师兄做什么?”
萧雨柔瞬间想到了萧半山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神色一凛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就这么多吧!”
这句话之后,萧雨柔还听见窗外萧半山在叨唠道:“别管着这孩子,口都给养刁了,随便弄点吃的就好。”
白舒口中答应下来,晚间送过来的吃食却比萧雨柔要求的还要丰富很多。
鱼是清蒸的,清香四溢,笋是煸炒的,香脆可口,粥有两碗,前一碗是余下来的桂花配上蜜枣,留一碗是黑芝麻山药粥。
剩下还有几道菜,多半都是肉食。
萧雨柔一边吃,白舒就一边解释着自己是如何捉鱼,如何挖笋,又是怎么控制火候熬出来的粥。
其实白舒不说萧雨柔也知道,白舒厨艺虽然比不上方兴,却绝对不差,她吃的出来。
第二百二十章 纯粹
晚饭之后,萧雨柔在白舒的陪伴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似乎每每萧雨柔身子脆弱的时候,都可以和白舒离的很近很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唐向婉在萧雨柔睡着了之后来看了一眼,她本来是想看看萧雨柔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地方没有,可白舒早已经把一切都打理的妥帖了。
萧雨柔吃过的饭菜被白舒端到了门外,屋子里面明显是开窗透过气,一点多余的味道都没有,烛台上蜡烛被白舒吹熄了一半,屋子里面明暗刚刚好,既不会打扰到萧雨柔睡觉,也不至于让萧雨柔醒过来之后看不清周围的坏境。
床头放着一杯水,炭盆烧的很旺,放在萧雨柔脚边,萧雨柔的袜子和衣裤离着炭盆不远,早起若是穿衣,总不会觉得冷才对。
被角都是掖好的,火烧的旺,白舒却给萧雨柔盖了一床稍薄的被子,不至于让萧雨柔热出汗来。
门边盆架上还有一盆水,盆边搭着一条毛巾,唐向婉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白舒在萧雨柔睡觉前,还给她擦过脸。
唐向婉进来的时候,白舒就坐在床边发呆,见到唐向婉,白舒连忙起身,压低着声音道:“师娘,您来了。”
唐向婉微微压手,示意白舒坐下,然后她也坐在床边,看了萧雨柔一眼,问白舒道:“你给她脱的袜子,给她擦的脸么?”
白舒颇为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道:“我以为您不会来了,怕小师妹睡不好,所以才……”
唐向婉摇了摇头道:“你要知道,雨柔在开阳宫固然得宠,但这十几年来,我都没有像你这样宠过她。”
白舒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唐向婉看了看萧雨柔熟睡的面庞,对白舒道:“你若是真心喜欢雨柔,想要娶她,你这么做我非但不反对,还打心眼儿里为雨柔高兴。”
白舒下意识的紧了紧拳,已经猜到了唐向婉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但你若是只把雨柔当妹妹,这种照顾就有些越线了!”
白舒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迎着唐向婉的目光看过去道:“师娘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应该这么做,以后我会注意的。”
诚如唐向婉所说,萧雨柔不是小孩子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白舒对萧雨柔很多的行为,几乎可以说是暧昧了,只不过白舒心中没有邪念,他从来没有重视这一点。
唐向婉忽然拉住了白舒的手道:“师娘也不是责怪你,只不过你应该知道,你越是对雨柔这样,她就越离不开你。”
烛火昏暗,室内一片温暖,唐向婉的手也是温暖的。
可白舒的心却渐渐觉得冰冷,人生总有些遗憾,也不是都尽如人意,说句实在话,就这样什么都不发生,白舒愿意照顾萧雨柔一辈子。
可有时候白舒也在扪心自问,倘若萧雨柔有一天拉着别的男人的手,靠在别的男人的怀抱之中,他白舒又当如何。
他会开心么?
白舒心中其实自有答案。
“我知道,师娘,有时候我忍不住。”白舒苦涩道。
唐向婉叹了声气,烛火也跟着晃了一下。
“我听你师父说,你有了婚约了,是和莫寒那丫头的?”现在说起来唐向婉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那女子和白舒实在是太般配了,简直是天作之合。
白舒点了点头,想了下,一字一句的说道:“金玉良缘!”
唐向婉却没有任何惊异的表情,目中闪过一丝精光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娶两个?”
白舒抬头看了唐向婉一眼,很久没有说话,久到窗外变的万籁俱寂。
唐向婉抽出了手,拍了拍白舒的后脑道:“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想,明天没什么事儿的话,把诗兰叫上,咱们一家在一起吃个饭,说一会儿话。”
白舒答应了一声,唐向婉又叮嘱了白舒几句,转而送白舒离开道:“路上可别耽误,赶紧回去睡了。”
白舒应了一声,在唐向婉即将关门的一刻忽然说道:“师娘,你能接受师父再娶一个么?”
唐向婉愣了一下,手搭在门框上,忘记了关门,她只看见白舒独自一人站在寒夜之中,像一朵开在墙角的寒梅。
片刻后唐向婉苦笑一下道:“如果真的难舍难分,我接受。”
白舒却摇头道:“接受就是妥协啊……”
白舒话中带着稍长的尾音,是在叹息。
“而妥协也是情非得已。”
“本来是两个人的事情,多一个人……”
“还纯粹么?”
白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那弯弯曲曲的小径之中仿佛从没有人经过,可唐向婉手边的屋门却还没有关上。
“还纯粹么?”
白舒很没有礼貌的用这四个字做了告别,白舒在莫渊山上从没有用这样的话来作为和长辈交谈时的收尾句。
唐向婉却被白舒问住了,直到萧雨柔咳嗽了一声,她这才想起来关好了门,看着睡梦中皱着眉的萧雨柔,突然垂下了泪来。
白舒的话虽然是问句,可实际上白舒已经给了唐向婉那个答案。
白舒本人呢,却没有回天一峰,纸鸢应该已经睡了,回去早晚也不打紧了。
深冬入夜的太虚观和白天的热闹大不相同,纵使没有澄湖寺的秋夜静谧,也着实“不遑多让”了。
洗剑池自从秋雨涨水之后,水位一直都不低,白舒秋天离开,回来的时候昏迷着,根本没来洗剑池看过一眼。
再次相见之时,已经像是老朋友了,洗剑池的水,也已经“枯萎”。
天上冰轮涌出,地上寒露凝霜,洗剑池上似乎结了薄冰。
“你不是还有另一半,与你天各一方么?”
“没青梅竹马的长在一起,还真是可惜了。”
白舒自言自语,和洗剑池说着话。
剑宗山门前的那方水池,和洗剑池一模一样,真说起来,二者遥遥相望,天各一方已经千年了,但永远都不可能相见。
除非某天白舒有了搬山之力,又碰巧喝了个酩酊大醉,才有可能做成这件荒唐事。
不知道是月影还是什么,白舒又看见洗剑池深处,好像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
“唉……”白舒身后传来了幽幽一叹。
这一刻意境无双,纵使是鬼,白舒也不怕它。
说不定从今往后,白舒又多一知交!
他回头去看,身后空无一物,只有幽暗,月色也暗了,天上肯定是有云。
白舒面前,凭空又是一叹。
白舒默然用罗诗兰交给自己的堪灵望了过去。
果然,白舒面前站着一个女子,身上穿的是烟雾,一头青丝直下及腰。
“媚儿?”白舒问了一句。
那女子怯生生的点了点头:“你看得见我?”
“是啊,你会说话?”
那山魅解释道:“这几天才学的,很容易学。”
这些精魅虽然化成人形无比缓慢,但它们总有远超于常人的天赋,它们心无杂念,又是天地生养,学起什么来,都学的快。
“你叹什么气呢?”白舒问她道。
那山魅回答道:“我没有叹气,是你在叹气!”
白舒愣了一愣,不想相信她说的话。
事情明明都说清楚了,该是轻松才对,叹什么气呢?
那山魅问白舒道:“你不回去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白舒看了看清风明月,目光又触及到了池面的薄冰,自嘲似的笑道:“自然是想洗剑池了,我来看它。”
罗诗兰说白舒一草一木都关情,事实真的如此么?
白舒嘴上说来看洗剑池,心里想的却一直是,某天自己带着纸鸢回山,也是这样亮的月亮,萧雨柔就站在这里等他。
白舒只是一个一直承受父辈遗泽普通人,最多是比普通人想的多一点,心思细一点,更努力一点。
他有天一居住,山下还有老宅,燕京湖边有木屋,剑宗也可落脚,甚至什么荷花塘居,白舒都可以赖着不走。
可白舒心里还是没着没落的,他总感觉自己有一天会一无所有。
这种感觉从凌问儿离世之后就开始了,白舒的心一下子被抽空,又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被一点一点的填满。
可为什么白舒心里还是觉得空呢?
为什么白舒会觉得,自己有一天将会一无所有?
因为人就是这样,拥有的越多,就越害怕失去。
也幸好白舒为了凌问儿,可以奋不顾身,可以永堕轮回,他拥有的再多,也不会失去这种奋不顾身的勇气。
可现在白舒不是为了一个人活着,有很多人都把白舒当成亲人。
“你们为什么还不来看我?”白舒又在自言自语了,这次白舒问的是蒹葭和白露。
重情重义的人,只要你曾经和他关系很好,那么就算你忘了他,他也一辈子不可能忘了你的。
白舒蹲在洗剑池边,痛不欲生的抱着脑袋。
他想起后渊下的小白了,白舒没有下去看她。
还有泪佛前的月离,白舒没吃上六儿坐的豆腐。
小村子里有一个姑娘,叫做冬儿…
苗厉、纯均和承影,方倩还有渡空和尚,丁念之和白汐,包括那只白色的鸟儿,白舒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可以,白舒想照顾他们一辈子,所有风和雨啊,自己挡了,苦和累啊,自己扛了。
这样的白舒,算是滥情么?
那魅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说了一句:“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可能纯粹的。”
白舒想和她辩论,那魅儿已经躲回了玉佩之中,连一个精魅都不愿意和白舒说话了。
白舒躺在洗剑池边,面朝上呆呆的望着星空,喃喃自语道:“我好想你!”
此时此刻,他能想谁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要她幸福
白舒的头很痛,身上很凉,他感觉有人在推自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舒睁开双眼,第一时间望见了一双清澈的眸子,是一个小道童在自己面前。
那小道童抱着个大扫把,又推了白舒一把,问道:“师兄,你迷路了么?我送你回家!”
白舒闭了闭眼,觉得头痛欲裂,却还是回应道:“不用了。”
白舒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上了两片芭蕉叶。
周围聚集了不少的人,白舒看着觉得眼熟,却没有一人能叫上名字来。
白舒揉了揉那小道童的脑袋,低声道了一声谢,黯然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旁边不远有一对爷孙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其中那小孙女儿问自己的爷爷道:“他为什么要睡在路上?”
那老者回答道:“要么是喝醉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要么就是连家都没有,倒不如睡天睡地。”
那小姑娘望着白舒的背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一晚白舒睡在洗剑池边,直到天光大亮。
等和白舒熟识的人闻讯赶去的时候,白舒却已经不见了,但事情一传开,还是闹了笑话。
开阳宫晌午过后,众人齐聚,纸鸢缩在罗诗兰腿上午睡,柔嘉和复堂在熊玉宣的指导下写着字。
别看柔嘉目不能视,可她写出来的字却极为娟秀,一如其人。
白舒默默的看了良久,忽然压低了声音问萧半山道:“师父,柔嘉和复堂他们两个,不入星院,跑到咱们太虚观来做什么?”
萧半山摸了摸胡子,看着白舒道:“还不是因为你平白无故跑去帝师苑惹来的麻烦,苏羡鱼那老儿认准了你可不管那么多,孩子往我这儿一送,他不管不顾了,我却不能不管。”
白舒听萧半山说话的意思,问道:“您认识苏老?”
萧半山点了点头道:“都是丰嘉城人,哪有不熟的道理。”
白舒偷偷看了一眼柔嘉和复堂二人,感叹道:“您放心吧,没什么事的话,我会好好照看他们两个的,他们两个虽然身份特殊,但好在乖巧听话,倒也不算是真的麻烦。”
萧半山知道白舒说的不错,也就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说下去。
不过白舒看得出来,萧半山和唐向婉对柔嘉和复堂都很满意,山中无甲子,花开花落见多了,总归会有些寂寞,而这两个孩子,正好就是缓解寂寞的良药。
不多时柔嘉字毕搁笔,白舒上前稍稍指导了一番,白舒的书法是和凌问儿学的,娟秀有余,开合不足,只不过白舒见的世面广了,心中所想更多,字写起来倒是渐渐偏于中性,和董色的字变的相像起来。
只是白舒不知道柔嘉目不能视,是如何练出这手字来的,不过细细琢磨之后,白舒也知道这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熊玉宣称赞了柔嘉几句,见复堂没事儿,就让他去把丹青颜料拿过来,说道:“算起来,我已经有好多年没画过人像了,今天闲来无事,我给柔嘉和复堂画一幅像吧。”
说着复堂拿着东西回来,姐弟俩坐罢却不依,强拉着白舒也坐下,这才让熊玉宣给三人画了一幅像。
熊玉宣刚刚搁笔,唐向婉就拉着萧半山坐到了白舒身边道:“玉宣,给我和你师父也画一张,带上舒儿一起。
白舒只好陪着笑继续坐着,萧半山沉着脸,有些不情不愿的,只有唐向婉笑意盈盈,好似完全没受昨晚事情的影响。
“你们在做什么?”熊玉宣身后忽然探出了萧雨柔的小脑袋,她撅着嘴看着众人道:“叫也不叫我,让我睡着是吧!”
她清早醒了吃过一次饭,之后贪睡,倒是一直没醒。
白舒连忙解释道:“师妹哪里的话,你刚受了伤,可要好好养着。”
方兴在一旁也道:“是啊,小师妹,我去给你弄点儿热乎的吃,你等我一会儿。”
不等萧雨柔回答,方兴早已经没了影子。
萧雨柔却披着衣服走上前来,用手在萧半山的脸上揉了几下,直到萧半山露出笑容,方才罢手。
然后萧雨柔靠在白舒和萧半山中间坐下,对熊玉宣道:“四师兄,把我画上,不好看我就把你书房烧了!”
自从萧雨柔喜欢上白舒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样的刁蛮话了,以至于这一刻萧半山甚至忘了开口教训她。
熊玉宣也是愣了一下,然后道了声好,一点一点的描摹着几人的样貌。
不多时,画成,萧雨柔凑上去看,满意的拍了拍熊玉宣的肩膀道:“四师兄不愧是四师兄。”
白舒也低头看去,熊玉宣用墨极为讲究,这一幅画色彩居然有那么几分写实的风格,白舒在最右,脸上带笑,笑中带着几分落寞,萧雨柔抱着白舒的胳膊,笑颜如花,一双眸子中都是喜悦。
萧半山挨着萧雨柔,黑发中隐隐可见斑白,气势依旧如山,可却像是春山,唐向婉最左,一脸的温婉娴静。
萧雨柔抬头用目光扫视众人道:“这画我拿走挂我屋了,没问题吧?”
众人哪儿有不答应的道理,纷纷道好,由她任她,萧雨柔便提着画,欢天喜地的跑了回去,饭也不吃了,还要方兴追着送了回去。
白舒在开阳宫待到傍晚,才带着纸鸢回去,到岔路口的时候,白舒对纸鸢道:“你先上去,我去给桃主送个饭。”
纸鸢黑黝黝的眼珠一转道:“你要去找叶姐姐?”
白舒拍了拍纸鸢的脑袋道:“没错,就是去找她。”
“我也要去。”纸鸢轻轻拉了一下白舒的袖子。
白舒愣了片刻,才缓缓点头,牵着纸鸢的手往天玑宫走去。
纸鸢除了主动去找过红豆一次,连罗诗兰,纸鸢都没有主动提起过要去看她。
为什么只和纸鸢有过一面之缘的叶桃凌,她的叶姐姐,她要去看呢?
“你为什么会想去看叶桃凌呢?”白舒想到这里,干脆问了出来,他和纸鸢之间不需要任何的隐瞒。
纸鸢咬着唇,想了想道:“她很可怜,我想去看望她!”
白舒更加不解了:“你怎么知道她可怜?”
纸鸢低头抠着手指,想了半天才道:“她就是可怜啊!”
白舒没有继续问下去了,小孩子总有一套自己独有的判断逻辑,白舒不知道纸鸢是如何判断出叶桃凌可怜的,但从白舒所了解的这些东西来看,叶桃凌的确没有外人想象的那样光鲜亮丽。
说不定她红衣之下的那颗心,是千疮百孔呢!
白舒给叶桃凌做了几道菜,和纸鸢一起给她送了上去。
路过莫愁湖居的时候,有在游廊中交谈的其他门派的弟子,见到纸鸢都亲切的打着招呼。
被白舒和叶桃凌这么一闹,纸鸢也出名了。
有和白舒认识的剑宗弟子见到白舒,笑着打招呼道:“白师弟,又去找桃主么?”
白舒笑笑,也不解释,有些事情越描越黑,倒不如少去理会。
可那弟子却继续调笑道:“我看好你啊,白师弟!”
白舒还是没说话,已经是背对着那人,渐行渐远了。
可那人还在说着……
“一定要把她从崖棺上救下来!”
白舒身形一顿,片刻后才继续往前面走去。
本来白舒还在想,对于剑宗弟子而言,不是任何试图接近叶桃凌的人,都应该被仇视么?
现在白舒想明白了,比起占有叶桃凌,他们更希望她幸福。
如故崖就在那里,崖棺就在崖上,这些剑宗弟子每每看见叶桃凌一个人在如故崖上,吹着海风,长发飘飘面对着大海的清冷模样,心中的心疼,又怎么可以用言语说的清楚呢?
如果白舒能把叶桃凌从崖棺上救下来,那白舒就是剑宗的英雄,杀陈淼这种人,能任由白舒杀到血流成河,那传说中被看的死死的天剑术,给白舒学了也不打紧。
再过几百年也不一定还会有一个叶桃凌,她这一生绝不该这个样子。
白舒带着纸鸢上去的时候,叶桃凌恰好站在崖边。
她背对着白舒,一身红衣伴着黑发被山风吹起,脑后那支蓝色的发簪,被月光照的发白。
不只是怎得,白舒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叶桃凌的时候,她站在如故崖上吹海风,那时她的身影也是这般孤寂。
仿佛天地间就只有她叶桃凌一个人一般。
仿佛世间再没有什么事情能牵动她的情绪。
她虽然活生生的站在那里,却像是一个死人。
渐渐的,白舒甚至在叶桃凌身上看见了几分凌问儿的影子。
纸鸢松开了白舒的手,跑到叶桃凌背后,一下子抱住了叶桃凌的腰。
白舒能明显的感觉到叶桃凌的身子一僵,她那及腰的长发已经被纸鸢全部压了下去搂在了怀里。
她本来是乘风而去,又顷刻间坠入凡尘。
叶桃凌回身对着纸鸢笑了一笑,白舒眼睛都看直了。
要不是此刻白舒在场,他不会知道叶桃凌会笑,而且笑的如此好看。
“外面风大,进屋坐吧!”叶桃凌道。
白舒给叶桃凌送了那么多次的饭,都没有进过叶桃凌的屋子,可今天白舒跟着纸鸢,却沾了这份光。
叶桃凌门外那支桃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移到了屋子里面,插在翠玉花瓶之中,桃枝在水下的部分,竟然生出了根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未离
这一晚白舒帮叶桃凌重新整理了屋子,说是整理,也不过是把叶桃凌不用而堆在地上的很多东西撤了下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舒的屋子里有笔墨,墙上挂着箫,罗诗兰的屋子里面满是花朵和纸鹤。
可叶桃凌不一样,这临崖小筑给她住似乎是有些浪费了,因为叶桃凌只需要一张床睡觉,一张桌子来安置那支桃花,剩下的东西对于她而言,都是多余的。
不需要笔墨纸砚,不需要瑶琴香炉,当一个人的生活简单到了这个程度,就有些让人心疼了。
这一晚叶桃凌话出奇的少,可白舒和纸鸢还是待到了很晚。
回到天一峰之后,白舒很快也睡着了,昨晚白舒睡了一宿的石板,身子骨都睡僵了,此刻他沾了枕头,简直是直接昏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白舒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对着自己的耳朵吹气,恍惚间白舒以为自己还和董色耳鬓厮磨的睡在白访云的老宅中,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搂了一把,却揽了个空。
白舒这才有些清醒,思绪被拉回到了现实,房间内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亮了。
那山魅站在白舒床边,幽幽的看着白舒道:“有人来了。”
白舒揉了揉眉心,低声问道:“谁来了?”
那山魅轻飘飘的答道:“一个境界很高的人,他身上有肃杀之气。”
她这句话说完,白舒莫名其妙的寒毛乍起,窗子半掩着,今夜是一个阴天,窗外是浓密似乎可以吞没一切的黑暗,白舒将堪灵之法运用到了极致,忽然感觉到有一个人上到了天一峰来。
那人在黑暗之中,却似乎比黑暗还可怕,而白舒不知怎得,触到了那人的气息,竟觉得隐隐有着几分熟悉。
山魅说那人身上有肃杀之气,还特意惊醒了白舒。
可莫渊山上,谁敢对白舒不利呢?
白舒后背之上瞬间铺上了一层冷汗,他能感觉到那人的步伐,越来越近,在一片静谧之中,白舒甚至能听见内屋中纸鸢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山魅一动不动的站在白舒身前,再没有说一句话,她垂着眸子,仿佛对屋子外面的那个人漠不关心。
白舒忽然轻轻的关上了窗子,那木窗嘎吱一声,在静夜中如同惊雷,与此同时,白舒右手已经摸到了星陨的剑柄,下一刻星陨就已经被白舒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白舒能清楚的感觉到,屋外那人脚步顿了一顿,站在了原地。
可他身上的杀意却像是落入湖水中的一颗水滴,忽然的晕了开来,荡漾出了涟漪,一下子传了好远。
白舒自身也是杀气难平,他对这种气机极为熟悉和敏感。
此时那人站住脚,白舒心中一悸,甚至已经想要冲出门去,一探究竟,因为有的时候,未知比真相还要可怕。
在危险的刺激下,白舒一身的剑灵气格外的活跃,堪灵之法的功效也在这一瞬间被无限至的放大了,白舒能清楚的感觉到,屋外那人已经到了门口。
白舒一下子吹熄灭了蜡烛,左手手心已经扣上了一张早就画好的日字符。
“师姐,天不早了,该睡觉了。”白舒在黑暗中说了这样一句突兀的话。
门外那人却一下子僵住了身子,不敢移动一步。
下一刻那山魅看了白舒一眼,回答道:“是该睡觉了,外面好像有声响,我出去看看。”
不知怎得,山魅这句话出口,发出来的声音却和罗诗兰的声音一模一样,以假乱真。
而门外那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上近乎凝滞的杀气骤然崩散,忽然落荒而逃,几个呼吸间,白舒就再也感受不到来自于他身上的任何气息了。
白舒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收起那道日字符,放下星陨剑,刚才那人若是进来,白舒可以瞬间激发日字符,然后一剑横斩,说不准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重创那人也说不定。
可纸鸢毕竟也在屋子里面,白舒不想拿纸鸢冒险,在最后一刻,白舒灵机一动,想拿罗诗兰诈那人一下,想不到还真的成了。
白舒喃喃自语道:“师姐你又保护了我一次。”
单单是罗诗兰这一个名字,就可以救白舒于水火。
有堪灵之法,尽管实在黑暗之中,白舒还是可以看清楚山魅的样子,她瞳孔中满是淡漠,不见任何感**彩。
白舒先是道了声谢,紧跟着就问道:“你是怎么能发出我师姐的声音的?”
那山魅回答道:“我可以模仿任何声音。”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用了白舒的声音,倘若白舒闭上眼睛,他甚至会以为面前的那个声音就响起在自己的心底,是自己心中所想。
白舒目瞪口呆的道:“你还是用你自己本来的声音吧。”
那山魅很好说话,道了声好,又恢复了那轻灵的声音。
白舒却一下子陷入了沉思,正值四派论道的光景,观中确实鱼龙混杂,但白舒不是无名之辈,有罗诗兰宠着,独占天一一峰,也不难看出白舒在观中的地位。
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太虚观中,对白舒不利呢?
白舒仔仔细细的思考了一番,和自己有过节的,不过魔宗薛冬亦,剑宗陈淼,澄湖寺李月溪三人,只不过叶桃凌亲自处置的陈淼,量他也没这个胆子主动来找白舒晦气。
剩下的薛冬亦和李月溪倒是极为可疑,除此之外,就是之前黄俊说的观里的那个想对白舒不利的老人了。
莫不是看我修行进展太快,怕来日压不住我,想提前将我扼杀?
白舒心中思虑转过了很多,忽然问那山魅道:“你可知道是谁要害我?”
山魅摇头,白舒继续问道:“那你若是再见到那人,可以指出来给我么?”
那山魅这才点头道:“倘若我再见到他,我一定能认出他来。”
白舒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可觉却是睡不着了。
以刚才白舒那种熟睡的程度,若不是魅儿提醒,他肯定不能及时苏醒,说不定就遭到了那人的毒手。
只不过诸事因果难料,若不是白舒碰巧有这样一块宝玉给山魅栖身,他今天多半凶多吉少。
难不成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白舒睡不着觉,干脆和魅儿聊起了天来道:“你有没有名字?我应该如何称呼你呢?”
那山魅似乎是第一次被别人如此问起,竟然思来想去道:“我没有名字,你叫我什么都可以。”
白舒一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取一个名字么?”
那山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可难住了白舒,当年白访云给太虚后渊那把剑起名为小白,当真是极为随意,白舒总不能就让这山魅以后叫魅儿吧,这样不免太过于没有诚意。
想了很久之后白舒才说道:“你本是魑魅,生养于山泽,可现在你入了尘世,身上那分鬼气就要渐渐消磨去了,我便取离和未这两个字,把偏旁抹去,你又是山魅,我便以未作为你的姓氏,你以后就叫做未离,小名唤做魅儿,可好?”
其实白舒给她取这个名字还有另外一层含义,未离就是没有离开,就是在一起,可世间中的人们,总是分分合合,哪里会一直在一起呢,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未离也代表了白舒对于人生的一种向往。
未离瞳孔中泛起一丝涟漪,似乎是忽然之间有了什么情绪,她点了点头,乖乖的接受了这个名字。
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那么简单,这更代表着,白舒接受未离进入自己的生活,就像当年白访云接受小白一般。
白舒又和未离简单的聊了几句,就在未离要躲到玉佩里面的时候,白舒最后问了未离一句话。
“昨天晚上我在洗剑池边睡着了,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两片芭蕉叶,是你干的么?
见到未离点头,白舒认认真真的说道:“谢谢!”
精魅只知道人类睡觉的时候身上会盖被子,可它们却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可就算未离给白舒盖上的芭蕉叶,起不到保暖的作用,白舒还是极为受用,并且很感激未离的这份关怀。
白舒独自一人坐到了天亮,和纸鸢洗漱吃饭之后,就哄着纸鸢去了罗诗兰的荷花塘居。
罗诗兰清早刚刚沐浴过,屋子里面满是暖暖的香气,白舒吩咐纸鸢去修炼,自己则和罗诗兰说了一下之前夜里面发生的事情,并提出想让纸鸢现在荷花塘居住上几天。
罗诗兰有些后怕的道:“幸亏我让那山魅先跟着你,不然……”
白舒摇了摇头示意罗诗兰不要再说下去,然后纠正她道:“她现在叫未离了,师姐。”
罗诗兰不知怎的,被白舒一句话说的愣住了,半响才道:“怎么,你准备留着她,不放她走了么?”
白舒有些犹豫,很快却释然道:“看未离她怎么想了,跟你跟我都好。”
罗诗兰点了点头,提议道:“要不我搬到天一峰上去吧,我可以和纸鸢睡一间房,她那张床也不小的。”
白舒环顾四周,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其实白舒心里想的是如果有机会的话,自己能住在荷花塘居自然是最好的了。
可他一个大男人,和两个女子共处一室,着实有些不妥帖,而罗诗兰多年前从天一峰搬下来,仅仅是为了白舒,实在是没必要再住回天一居。
“师姐,你这一屋子花草,少不了人打理吧,我看还是你带着纸鸢住在这里,我独具天一峰比较合适。”
罗诗兰脸色凝重的望着白舒,不容置疑道:“我放心不下你!”
白舒已经有些无法抗拒了。
罗诗兰却又道:“我每日回来照看这些花儿就好,跑这么一趟,总好过你上一次临崖小筑吧,你都不怕麻烦,我又怕什么?”
白舒剑眉一展,笑道:“呦,师姐莫不是吃桃主的醋了?我可是因为宗主嘱托才做这些事情的,我娘的娘家的吩咐总要听才对。”
罗诗兰嗔了白舒一眼道:“只是做个比较罢了,就你会瞎想,明天就要继续四派论道了,我听说你是青龙台头一局,可莫要松懈了。”
白舒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头痛起来,这四派论道确实是盛事,要拖拖拉拉的进行月余才能结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白舒又是头阵,倒是没得怎么清闲。
当下白舒和纸鸢商量了一下,简单为罗诗兰收拾了一番,帮罗诗兰搬到天一峰上去了。
说实话天一峰地势高,不胜清寒,白舒和纸鸢住颇显冷清,可加上罗诗兰就不一样了,就像白舒带着纸鸢下山和董色住一样。
一家三口总好过相依为命,白舒的住所之中,也确实始终少了一位温柔贤惠的女主人。
那位是谁呢?那天还远不远?
白舒心中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