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失明
萧雨柔蒙着眼睛走着,她走的很慢,每一步,每一个落点,她都要斟酌一会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闭着眼睛,眼前还有一块黑布,她能感觉到周围明亮的火光,不至于连路都找不到。
到了这个时候,视觉成为次要,听觉就愈发的敏锐了起来,周围的风声,人声,水波声,比平时听起来要动人好多。
她特意挑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给自己眼睛蒙上了布,因为她知道白舒向来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萧雨柔的身后是一座亭子,这亭子建的很高,萧雨柔下去的时候,七拐八弯的走了好久,都没有走到最底下。
栏杆上都是烛火,她不敢用手去扶,只能抓着衣角,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着,一段不远的路她已经走了很久了,可她心里却一点儿都不着急,如果因为着急撞在了别人的身上,可就大事不好了。
她知道顺着亭子这条路下去,到了平地上面,就有一座桥。
她想走到桥上面去,因为她站在亭子里往下面看的时候,看到桥下有一条小船,船里面点满了灯,将半个桥洞都照的亮堂堂的。
另一边,白舒也远远看见那点满灯火的小船了,他本来准备去更远的地方转上一圈,等着上灯盛会的结束,可他在看到那小船之后,临时改了主意。
没有人不喜欢黑夜中明亮醉人的火光,浪漫,让人想入非非。
可桥上的人却不多,这种桥在澄湖之上有好几百个,只不过此时此刻,因为这灯船碰巧漂到了这里,才显得有些不同。
有人蹲在桥边,看着那梦幻般的灯船,失了魂魄。
白舒走上了桥,也驻足看了一会儿,心情终于好了很多,他继续向前,准备走过这桥,找个人少的地方休息一会儿。
他走了几步,却看见了蒙着眼睛,缓慢向前面走着的萧雨柔。
萧雨柔脚上和膝盖上的伤还没好,所以她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像是个受了伤的孩子,却还要倔强的玩耍奔跑,哪怕一次比一次摔的疼,也在所不惜。
她嘴角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因为萧雨柔知道,只要自己不回去,白舒就一定会来找她,她只需要在白舒来之前,不撞进别人的怀里就可以了。
白舒没有停下脚步,他不声不响的,如同一个普通的过桥的人一般,准备和萧雨柔擦肩而过。
白舒看见了远处的亭子,他准备进去休息一会儿。
就在白舒将将要和萧雨柔擦肩而过的时候,萧雨柔忽然狡黠一笑,侧身一把紧紧的抱住了白舒。
“我抓到你了!”她仿佛一晚上都在酝酿着说这句话,所以她这句话出口的时候,格外的动听悦耳。
萧雨柔柔软纤细的身子紧靠在白舒身上,秀发被风吹的贴在了白舒的脸上,有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芳香直往白舒鼻子里钻。
小姑娘身子软软的,肌肤有些发凉,晚风一刻不停的吹着,桥下的灯船被风吹的轻轻的动了起来,烛火摇曳中一阵绚烂的光影婆娑,洒满了整个水面,每个人的眸子里都有光,除了萧雨柔。
她连蒙眼的那块黑布都没取下来,她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她的眼中没有火光,只有白舒。
桥上的人善意的望着白舒和萧雨柔二人,这一幕他们司空见惯,这只是这么多年以来,上灯盛会中再寻常不过的一次相遇。
“你怎么知道是我?”尽管知道这样问很傻,白舒却还是问了出来。
萧雨柔非常得意:“你身上有草药的味道。”
白舒苦笑,原来竟是董色送给自己的香囊,让萧雨柔嗅到了自己的味道。
“你以后不许跑了!”萧雨柔用额头使劲儿蹭了蹭白舒的脸道。
这是白舒几辈子都没有被别人如此对待过的亲密动作。
可他却出离的沉默,白舒推开了萧雨柔,说道:“小师妹,我们真的没可能了!”
萧雨柔心瞬间如同坠入冰窖,之前晚风再凉,她的心都是火热的,所以她感受不到任何的寒意。
可此时她的心都冷了,她下意识的抱起了双臂,瑟瑟缩缩的开口问道:“就因为董色?”
白舒看了蒙着眼睛,可怜兮兮的萧雨柔,又想起她刚才抱着自己那如获至宝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但他只能无可奈何的道:“就算没有她,我们之间也没可能了。”
白舒说的是实话,倘若他真的杀了萧半山,萧雨柔又该如何自处呢?从最开始,两人之间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缘分再深,羁绊再深,都是枉然,也只能是枉然。
“师妹…”白舒嘴里发苦,他从未如此铁石心肠过。
“以后我还是你师兄,依旧会照顾你,但你和我只有同门之缘,没有夫妻之分。”
说完这句话,白舒没有再多做停留,急匆匆的离开了这座桥。
桥下那条灯船被风推的远去了,随波逐流,少了桥的衬托,显得孤零零的,火光也不是那般亮了。
白舒第一次见萧雨柔,就是在雁南那次,那晚雁南有冲天的火光,有灯,有歌声,也有两颗若即若离的心。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萧雨柔在桥上原地蹲了下去,连蒙眼的那块布都没摘,却像是忽然失明了一般,泣不成声。
朗夜微凉,白舒站在高处的亭子里面,看着桥上面的人一点一点的变少,那些灯一盏一盏的熄灭,看着萧雨柔蹲的累了,靠在桥栏上坐了下去,坐了很久。
直到元幼晴来到了桥上,为萧雨柔摘了那块蒙住眼的黑布,心疼的把萧雨柔搂在怀里。
白舒这才转身离去,他在心里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一个人怕孤独,两个人怕辜负,这世间的感情向来如此,真正能修成正果的人少之又少。
从白舒知道萧雨柔是萧半山的女儿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对萧雨柔动过半分的念头。
可终究是白舒这个性子害了自己,也害了萧雨柔,他此时此刻若再不能说一些决绝的话,他怕以后这种话自己就说不出口了。
他更怕萧雨柔越陷越深。
白舒每次望着萧雨柔那情根深种的眸子,都说不出一句狠话来,上灯盛会或许是个最好的机会,一块黑布遮住了眼,也蒙了心。
晚时灯歇,澄湖人静,除了白舒以外,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回了寺里,就连萧雨柔都没有问起白舒一句。
真说起来,白舒虽然看起来平易近人,但实际上他比巫少白冷,比陈词还冷,他和别人接触,只是出于礼貌,除了董色之外,还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进入到白舒的世界中来。
夜已经深了,坻刹广场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丝烛火,一片云彩飘过,遮住了明亮的月光,此时此刻坻刹广场上,连光亮都没有。
白舒穿过坻刹广场,一步一步的向通天塔走去,他闭上眼睛,仿佛白访云和凌问儿就走在自己身边一样,就连白访云的容貌,都逐渐清晰了起来。
通天塔四周环水,有一条木栈道浮在水上,通往通天塔的大门。
白舒走到门前,没怎么用力,那门就应声而开,塔内没有烛火,却如同清月之辉萦绕一般,四处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
内饰并不复杂,无非就是雕纹和金顶,只不过此刻金顶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辉,显得有些冷艳。
通天塔一层是最大的一层,一眼望不到尽头,近处的事物白舒尚可看个清楚,稍远一些,便又是黑暗了。
这宝塔无人看守,就连大门都是一推即开,这让白舒有些一拳打在了空处的感觉。
他连藏水丹都吃了,却连个人影儿都没看见,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通天塔是澄湖寺的禁地,比魔宗的炼魔渊还要神秘,若是像这样谁想进都可以进,那这里还算得上什么禁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白舒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小心翼翼的,轻着步子,屏息凝神,将潜行功法运行到极致。
幽蓝的光芒只能照亮白舒身前两三米的距离,白舒才走了没几步,再回头时,就看不到大门了。
在通天塔中行走,就仿若走在迷雾之中一般,再往里面走,金顶慢慢高了起来,白舒抬头,就连金顶也看不见了。
未知的事物永远是最令人恐惧的,白舒才希微境界,还没有强大到无所畏惧的地步,他此刻心里也有点打退堂鼓了。
夜探通天塔,终归是来的有些冒失了。
可贼不走空,雁过留声,既然白舒进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他硬着头皮走了下去,终于在前面,看到了一个楼梯口。
楼梯口附近,视野忽然好了很多,白舒能看清楚的区域也要宽阔一些,楼梯口对面不远处,还有一个楼梯。
一个向下走的楼梯!
难道这通天塔,不单单是上及青云,就连下面,也有东西?
白舒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走向了那个通往地下的楼梯,走到近前,白舒才发现这楼梯向地下延伸,但只到一半,就凭空断掉了。
楼梯之下就是无尽的黑暗,下面隐隐还有风声传来,楼梯的尽头,仿佛连接着猛兽的血盆大口,只要身处其中,多走一步,就会被一口吃掉一般。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回来了
白舒没有多做停留,他将星陨握在了手中,另一只手扶着楼梯,一步步的走了下去,整个通天塔中安安静静的,只有白舒微乎其微的脚步声,和他沉重的呼吸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任谁看见这黑洞一样的东西,也不可能会不紧张。
白舒在楼梯断口处站定,聚精会神的望下去,只能看见满眼的黑暗,可周围的温度却骤然降低了几分,底下的深渊中,传来阵阵冰冷刺骨的风,那风不大,却将凉意送进了人的骨头里面,让白舒一下子酥了半个身子。
白舒打了个冷颤,抬手在空中画了一张火符,那火符飞进了黑暗之中,却连一丝光亮都没有发出来,就无声无息的湮没在了黑暗之中,仿佛这黑暗可以吞噬一切,包括火,包括光。
正在白舒准备退回去的时候,冷不防后背背心上贴上了一双冰冷的手来,一股巨大的推力传了过来,将白舒一下子推了下去。
失重的感觉一下传到了白舒的脑海之中,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凌问儿肚子里面,浑浑噩噩不知白天黑夜的状态。
白舒慌乱之中只来的及紧紧的抓住了扶手,下巴却狠狠的磕在了扶手之上,身子被挂在半空中,莫名的沉重。
一下秒白舒一剑刺进了楼梯之中,止住了下坠的势头,一个挺身翻了上来。
再次脚踏实地的时候,白舒身子已经凉了一半,坠入深渊片刻的下半身冷的像冰块一样。
白舒跪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他被推的一瞬间就回身看了,楼梯上面空荡荡的,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其他任何人。
白舒骂了句脏话,往上爬了几步,身子随着剑灵气的四处游走渐渐的暖和了起来,他心有余悸的回头望了一眼那无尽的黑暗,起身快步走了上去。
当年白访云都能折在通天塔里,今天的白舒确实是胆子大的有些过分了,四派的禁地,又有哪一处是好闯的呢?
白舒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莫名有些后怕,比起那黑不见底的深渊,刚才贴在他背心的那双手,此时此刻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按理说白舒应该转身出去了,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在通天塔中走动,但他总是心有不甘,尽管他知道好奇心能害死猫,但他还是想上去看看。
白舒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步一步向楼上走去,既然下不去,那就理所应当的要上去看看,白舒本来也不知道,通天塔还有下层。
走到楼梯的转折处,白舒忽然发现楼梯底部的正中心,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图案,若不是白舒注意力高度集中,他肯定看不见这个图案。
左右黑白分明,两个圆点各在一边,是一个太极图。
这世上只有太虚观会有这种图案,观主梨花小筑的院子里面,就是这样一副太极图。
澄湖寺的禁地,为什么会有道家的图案。
难不成道士拜佛,和尚也讲起阴阳来了,白舒此刻在心里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这世界当真是荒谬极了,全是混账的人,做混账事情。
正在白舒暗暗奇怪间,他身后突然传来了阵阵声音,像是有人在叫白舒的名字。
他骤然回头,楼梯口处淡蓝色的光变的惨白惨白的,散发出一股妖异的味道。
而那若有若无的声音,也如同招魂一般,让白舒不由自主想往下面走。
而那声音的源头,正是通往地下黑暗深渊的楼梯深处。
白舒感觉自己头脑昏昏沉沉的,不受控制的就要往下走,他强打着精神,狠狠的咬了舌尖一口,强烈的刺痛和血腥味儿,瞬间让白舒清醒了过来,那诡异的惨白色也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一口舌尖血啐在了地上,低声骂道:“真是见鬼了!”
这句话出口,连白舒自己都有些害怕了。
见鬼了!
从进通天塔开始,一种莫名的诡异就笼罩着白舒,淡蓝色的光,浓雾一样的环境,火光不明的深渊,让人万劫不复的推手,夺人心魄的呼喊,让人鬼迷心窍的恍惚。
白舒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多,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纵使是见鬼了,也是小鬼儿,就以这种道行来言,想伤害白舒,还是困难了一点儿,但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事情总是弄的白舒心烦意乱。
最重要的是,不管是人是鬼,它都想让白舒下去。
它想让白舒坠入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白舒冷哼了一声,继续向上走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纵使是鬼,躲躲藏藏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白舒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古时候一个将军,在行军打仗的过程中,手底下的士兵抓到了一条大蛇,大家都劝将军把那大蛇放了,说这种蛇上了年头,成了精怪,如果冒然杀掉,会惹祸上身。
那将军不听,亲自杀了那蛇,剥皮剔骨,吃了一顿蛇羹。
当天晚上,将军喝了两壶酒,酣然入梦,在梦里,那大蛇变成了妖怪,来找那将军索命。
谁知那将军站起身来,话都没说,拔出宝剑,又在梦里将那大蛇斩杀。
从此那将军再没有遇到过什么邪祟精怪,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恶鬼见让三分。
遇到诡异的事情,若是打心眼里害怕了,就已经输了一半,白舒自然不可能退却,他不怕鬼,只怕自己没有胆识。
上去之后,白舒一连转了好几层,都没有再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更没有见到任何的人和物。
通天塔之上,每层都是空空荡荡的。
正在白舒疑惑间,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冲向了自己,耳边同时传来了鬼哭狼嚎般的厉啸。
白舒的头脑一沉,紧跟着脑海中传来了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他跪倒了下去,星陨也掉在了地上。
白舒终于忍不住长啸发声,他拼命的集中注意力,驱赶着脑海中的异物,下一秒他头脑又逐渐清醒了过来,可还是止不住的头痛。
此时此刻,白舒才发现,他面前突然多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和尚,他面相丑陋,手里抓着一个婴儿大小的小娃娃。
白舒一愣神的功夫,那和尚抓着手里的小娃娃,一下子扔进了自己的嘴里,咯吱咯吱的嚼了起来。
他边嚼还边说道:“一个希微境的灵魄,还想夺舍你这样的身体,简直不知死活。”
白舒不知道他吃的是什么,只觉得一阵恶心,他怒道:“你吃的是什么?”
那和尚哈哈笑道:“不过是吃了一个境界低微的灵魄而已,大惊小怪什么,塔里的规矩就是如此,弱肉强食,若让你小子去下面看看,你还不吓死。”他自顾自说着,又笑了起来。
听到“下面”二字,白舒瞬间想起了那黑暗的深渊,追问道:“灵魄可是人的灵魂?那下面有什么?”
那和尚笑呵呵的道:“你小子都快死了,还问那么多屁话干什么,你乖乖放松心神,放弃抵抗,我留你魂魄不灭,你若是不识好歹,我叫你魂飞魄散!”
白舒一听,怒骂道:“我看你是活腻了!”他说着就要动手。
那和尚却冷笑一声,一下子凭空消失了,下一刻白舒又觉得那种撕裂神经的感觉传了过来,这一次,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白舒这时候才明白那和尚说的夺舍是什么意思,就是要将白舒的魂魄赶出去,自己占据白舒的身体。
白舒在想通这件事情以后,第一件事想的不是自己如何危险,而是想到那大和尚生的面目可憎,无比丑陋,若夺舍了自己的身子,岂不是赚了天大的便宜。
一念及此,白舒恶向胆边生,怕也不怕了,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符纸,贴在了自己身上,瞬间激发了出去。
随着淡青色的光芒一闪,那道符发挥了功效,白舒的心神顿时稳固了下来,那僧人的魂魄也骤然被甩了出来。
白舒用的是一张山字符,他在老宅里面画了一千张山字符,别人都以为白舒全部失败了,可实际上,白舒画成了一张,就是他现在用的这一张。
山字符是地字卷神符中的第一道,不动如山,天地可安,是防御符篆,不论是精神攻击还是物理攻击,都有极强的防御效果。
那和尚“咦”了一声,下意识道:“居然是张神符,你是观里的人。”
白舒冷哼道:“你知道就好。”
白舒说着,风雷六十四斩就施展开来,每一剑白舒都用尽了全力,想要将这人腰斩。
至于问什么问题,白舒也不管不顾了,白舒身上山字符就一张,若是再来一次,他可没有把握还能保持的住本心不乱,不被那人夺舍。
谁料那人见到白舒灵气激荡离体,一下子如同见了鬼一样,转身就跑,全没了刚才不可一世的恶人模样。
白舒自然不肯放过他,紧紧的追着,却跑不过那人,眼看着那人要离开自己的视线,白舒情急之下将星陨打了出去,星陨如同一只箭一样,追着那人的后心而去。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大叫了一声,吓得直接趴倒在了地上,躲在墙角,瑟瑟发抖起来。
他一边发抖,还一边喊道:“是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吃人(上)
白舒看的一头雾水,走上前去,拔出插在地上的星陨剑,走过去踢了那人一脚,却踢了个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人的身体空荡荡的,倒还真是魂魄状态。
“我还没打到你呢,你怕个什么?”白舒哭笑不得,那人见到山字符时,都没有惊讶,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反而是见到白舒用风雷六十四斩,被吓的不轻。
那人在角落里躲着发抖,也不说话,白舒无奈,细细想他的话,觉得“他回来了”这句话,有些不对劲。
白舒连忙问道:“你再看看我是谁,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回来了,我回来了。”
那人闻言愣了一下,转头看着白舒,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是他?”
白舒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那和尚,不耐烦道:“废话,我就是我,我第一次来通天塔。”
那和尚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心有余悸的望着白舒。
“你说的他是谁?”白舒见他终于平静了下来,便准备细细询问一番。
那人望着白舒,没有了之前的凶恶模样,唉声叹气的说道:“二十年前,有两个人闯进了通天塔,境界倒是不算太高,实力却是强的可怕。”
那和尚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些害怕,他继续道:“其中有一个男的,用的就是和你一模一样的灵气,你这灵气虽然乍看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实际上和普通灵气有很大的差别,当年那人进塔,把通天塔搅了个天翻地覆,我们这些破虚境界的灵魄本就不多,他却一口气杀了一百多个。”
那人恨声道:“你可知道,一百多个破虚灵魄,都能养出好几个天启境界的灵魄了,当年我侥幸逃得一命,至今我想起他来,我都不寒而栗。”
二十年前进塔的两个人,多半就是白访云和凌问儿,而拥有剑灵气的,只可能是白访云,但白舒深知白访云不是好杀之人,便问他道:“他为什么杀你们?”
那和尚愁眉苦脸道:“你根本不了解通天塔吧,通天塔上及青云,下通黄泉,历代澄湖寺中犯了寺规,或者影响了他们弘扬那些所谓的佛法的人,都会被打入通天塔下层的极寒之地。”
“一旦进入了极寒之地,就没有办法轻易出来,除非人死了之后,魂魄可以飞到上层来,成为影祖的食物。”
“影祖?”白舒第一次听说这个称呼。
那和尚解释道:“影祖住在通天塔的最上层,被人封印在了里面,他曾经是比天启境界还要高的存在,就算是被封印了,也依旧能在塔里面抓了灵魄去吃。”
那和尚压低了声音道:“影祖又被称为影魔,因为传说他最开始只是一个灵魄的一部分,是人灵魄中最邪恶的那一部分,是灵魄的影子,可有一天,他忽然吞噬了本魄,又开始不断壮大,一路吃了过来,成为世上最强大的灵魄,以灵魄形态,生生修出了肉身来。”
那和尚看了白舒一眼道:“不仅如此,影祖吃掉别的灵魄之后,就拥有了那灵魄的记忆,千年以来,他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灵魄,到了现在,他基本已经到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地步,法力通玄,极为厉害。”
白舒笑道:“这么厉害,还不是被人封印了起来,如同乌龟一般。”
那和尚冷哼道:“你懂什么,你我这种蝼蚁,影祖看都不屑看一眼。”
白舒不以为意,说道:“你继续说。”
那和尚瞪了白舒一眼,继续说道:“下层的极寒之地里面,没有食物,所以你别看我们上面都是吃灵魄,但说好听点,我们叫做吸收,可下面的人呢,他们为了灵魄不被影祖吞噬,为了活着,无所不用其极。”
那和尚“嘎嘎”的笑着,声音极为刺耳难听:“他们苟延残喘着,平时动都不动一下,遇到其他人,就想尽办法宰杀了,一点儿一点儿的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就连骨头都要嚼碎了咽下去。”
见白舒脸色有些不好看,那和尚更开心了,他继续道:“他们就这样靠吃人肉活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有好多受不了想自杀的人,连死都不敢,他们怕死之后尸体还要被别人找到吃了。”
白舒没想到下层竟是这样的情况,又问他道:“那你是下面上来的么?”
那和尚无比得意道:“没错,我下去的时候也是希微境界,基本属于任人宰割,但我想了一个好法子。”
他笑道:“我偷偷跑到了极寒之地的最里面,去了最冷的地方,我一进去,立刻就被冻成了冰块,这样我的尸体就安全了。”
白舒面露不忍之色,在极寒之地,连死都死不踏实。
那和尚说完又哭丧着脸色道:“谁知道我灵魄刚离体向上飘去,我就看见有人用肠子编成的绳子,丢过去套住了我的脖子,肠子很快冻的梆梆硬,他就把我从极寒之地深处拖了出来,当着我灵魄的面,就把我吃了。”
那和尚说完忽然大哭了起来,伤心欲绝。
这时白舒才知道,这和尚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怕是已经被折磨的疯了,任谁眼看着自己的肉身被人活生生吃掉,也不能接受。
“大和尚,你别哭了!”白舒见他悲痛欲绝,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那和尚却不管,继续哭个不停。
他正哭着,通天塔之上忽然传来了阵阵清脆的铃铛声。
那和尚立刻就不哭了,他忽然狠狠的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胳膊上,撕下了一块肉就吃了起来。
而他手臂上的缺肉处又飞快的长好了,如同没受过伤一般。
那和尚吃了自己几口,满脸的痛苦神色,忽然开始用手抓自己的脑袋,揪着自己的头就开始撕扯,直到把自己的头撕成一块一块的,又重组了起来,继续撕扯着。
他五官痛苦的扭曲在了一起,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喉咙里面传出了痛苦而压抑的哀鸣。
这铃铛声白舒听着没什么感觉,可那和尚却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拼命的撕扯着自己的灵魄。
铃铛响了一个时辰,他就这样折磨了自己足足一个时辰。
铃铛声音结束之后,那和尚终于停下了动作,一脸的痛苦不堪。
半天他才道:“你看见了吧,这是影祖饿了,要吃东西,我若是不靠着撕扯自己的灵魄来产生的极大痛苦对抗这铃铛声的引诱,我早就飘到最上面去,进了影祖的肚子了。”
他心有不甘道:“我已经日复一日的这样过了好几十年,我快承受不住了,我想进轮回。”
白舒此时此刻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接着话机械的问道:“这塔出不去么?”
那和尚摇了摇头道:“出的去,通天塔上层只对灵体有束缚作用,只要有人进来,被我们夺舍了肉身,我们就能出去。”
“当年就是有人要夺舍他的肉身,最后被他知道了我们经常吃别人的灵魄,他才大动杀心,杀了我们一百多魄破虚境界的灵魄。”
白舒疑惑的问道:“那低境界的灵魄呢?”
那和尚回答道:“破虚以下的灵魄,影祖都是不吃的,他会养着它们,等它们成长到破虚,再慢慢吃掉。”
白舒又问道:“那你们维持境界在希微,不就好了?”
那和尚沉声道:“这就是通天塔的奇特之处,我们经常会饿,饿了就要吃灵魄,甚至是普通的魂魄,极寒之地下面,常常有灵魄和魂魄飞上来,我们不受控制的要进食,纵使拼了命的压制境界,也没办法。”
白舒心中震惊,莫不是通天塔真的通往黄泉,这说法也太荒谬了。
“那为什么我走了好几层,都没有灵魄要夺舍我呢?反倒是在一层,有人想让我下到极寒之地去。”白舒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他有无数的疑问要弄清楚。
那和尚笑道:“那是因为底层那些境界低微的灵魄怕你上来,被我们这种破虚的灵魄夺舍,逃了出去,它们自己出不去,就让你也出不去,让别人都出不去。”
白舒心里一阵寒冷,他从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丑陋的地方,人吃人,人害人,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任何善良的东西。
“我们都是影祖的食物,也是别人的食物,他吃了他,他再吃他,一个人要被无数人吃,最后都不知道,是谁进了谁的肚子。”那和尚此刻又没有疯癫了,显得极为严肃。
“澄湖寺为什么要把这样的塔当作禁地,他们有三位天启境界的讲经首座,为什么不把影祖杀了,为什么还要把人送进地下的极寒之地?”白舒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关于澄湖寺的问题,才最为重要。
那和尚不屑的道:“我曾经也是寺里的人,你知道寺里是什么情况么?”
那和尚的不屑溢于言表,他冷笑道:“他们有诸多的清规戒律,都是一些变态的戒律,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连私下里也不敢犯戒,因为你只要犯戒了,就会有人把你犯戒的事情说上去,就会有人把你送进塔里面,万劫不复。”
听到这里白舒心里一动,问道:“你这两天可见到一个叫月离的年轻和尚?”
那和尚摇摇头道:“送下去就看不见了,我也不知道究竟送下去了多少人,我也不知道寺里面为什么世世代代供养着影祖。”
那和尚见白舒不说话,又道:“你可知道澄湖寺前的泪佛为何流泪,那是因为澄湖寺供奉的根本不是佛,而是塔里面的影魔。”
“数千数万僧众,又有几个不被蒙在鼓里,都是傻子,都是傻子!”说到这里,那和尚激动的满脸通红,手舞足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吃人(下)
到了现在,白舒基本已经确定了月离的下场,他万没想到,世人说的西辰净土,竟然住着这么多道貌岸然的伪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心里一阵阵止不住的寒意,从手脚直到内心。
“那二十年前的那个人,最后是怎么死的?”白舒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那和尚道:“他在上层杀戮之后,又下了极寒之地里面,又杀了好多人,最后他在冲破上来的禁制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既然在下层的人死掉之后,灵魄都会飞到上面,那是不是就说明,白访云的灵魄还存在在通天塔里,没有入轮回呢。
白舒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白访云纵使是只剩一个灵魄,也不是那影魔能吃掉的,白访云可以死在萧半山手里,却绝不能死在这些东西的肚子里面。
而倘若白访云的灵魄还在,那么他若是出了通天塔,纵使只有一个灵魄,他也能让世界天翻地覆,完全换一个摸样。
白舒激动的声音有些颤抖,他问道:“那那个人的灵魄呢,飞上来了么,现在还在不在?”
那和尚肃然道:“他死之后没人知道他魂魄去了哪里,所以你来之后,你用了那种灵气,我以为是他,夺舍了一具身体,又回来了!”
至此白舒才明白为什么这和尚会如此的怕剑灵气,全都是因为和尚把自己当成了白访云,因为白舒和白访云,都用的是剑灵气。
听了这和尚的话,白舒好似突然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淡淡的失落,他心里更多的是疑问,白访云的灵魄究竟去了哪里呢?是入了轮回么?此时此刻没人能给白舒一个准确的答案。
白舒能想象到白访云见识到通天塔之后的愤怒心情,这简直是世上最肮脏的地方,以白访云的性子,肯定要拆了这塔,出去之后,再拆了那庙。
白舒默然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那人名叫白访云,我是他的儿子,白舒。”
那和尚顿时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白舒却还有问题:“他没上去杀了影祖么?”
那和尚沉吟片刻道:“没有,他实力虽强,没有天启境界,也断不是影祖的对手。”
白舒点点头,又问道:“那他可曾说过,他为什么进塔?”
那和尚想了想,肯定道:“我听他和那女的说,他要进来找东西。”
白舒一愣,也就明白那女的说的是凌问儿,可找东西,究竟是找什么东西呢?通天塔里面又为什么会有太极图呢?
白访云和凌问儿的往事一直困扰着白舒,白舒周围好像一直笼罩着层层迷雾一般,他解开一个,又会有下一个在等着他。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萧半山会杀白访云,有无数个瞬间,萧半山就像是白舒的父亲一般,他是那样的厚重,给人安全感,让人忍不住去信任他,就连最疼爱白访云的观主,都没与萧半山为难。
那天观主说白舒的那个宁字是息事宁人的宁,观主是不是知道白舒已经在心里有了对付萧半山的念头呢?
白舒紧皱着眉头,脑海中乱成一团麻线。
随后就着白访云进塔找东西这件事情,白舒再问,那和尚却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今天白舒得到的消息已经足够的多了,他已经动了离塔的心思。
“如果你能出去,你最想做什么?”白舒犹豫了良久,还是最后多问了一句。
那和尚想都没想道:“我想入轮回,转世投胎做一个普通人,永远不要再想起塔里的事情,也永远不要来西辰国。”
白舒默然,他从那和尚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期望,是整个通天塔里面唯一的一丝光亮。
到了他这种境地,谁不想转世投胎,将这些丑恶忘的一干二净呢。
“我开门放你出去,你出的去么?”白舒诚心说道。
那和尚摇头道:“出不去,我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他说完这句话,犹豫了片刻,又说了一句:“实在不行,我就给影祖吃了。”
他苦笑道:“只是,我真的不想被别人吃!”
他这句话说的无比凄惨,他不是怕死,而是怕被人吃。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很多人终其一生,就是为了能够不被别人吃,更有甚者,是为了快意吃人。
纵使弱肉强食,也终归是太残酷了。
白舒叹了口气,想拍拍那和尚的肩膀,却忽然想起来他只是一个灵魄,只好尴尬的放下了手。
那和尚却不耐烦道:“你还不赶紧滚出去,我夺舍不了你,不代表别的灵魄也不可以,你还等着给他们送饭不成么?”
白舒闻言顿时有些意兴阑珊,他与这通天塔格格不入。
折腾了大半宿,白舒心里说不出的疲倦,他忽然有些想纸鸢了。
因为人越是看见肮脏的东西,心里就越念着最纯净的事物的好。
白舒对那大和尚道:“我走了,我下次回来的时候,帮你拆了这塔。”白舒如同和朋友告别,说我下一次请你吃饭一般。
可通常这种话都是说说就算了,未必会兑现。
但白舒是认真的,他肯定要回来的,不管是一年还是两年,或者是很多年以后。
白舒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他心里压抑极了,他在这个世界生活的越久,就看到了越多的不公,满眼全是苦恨,没见过任何真正幸福的人。
这可不行!
摆在白舒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与他们同流合污,要么就只能铲除世间所有的不平。
尽管白舒知道第二条路要很难走,难于登蜀道,上青天,他还是要走这条路,归根结底,白舒和白访云还是同一类人,只不过白舒不为天下,不系苍生,他只为自己。
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萧半山比凌问儿活得久,白舒就不开心。
魔宗有颗千叶木还好好的长着,白舒也不开心。
孟宗活着白舒不开心,澄湖寺和寺后那座破塔还立着,白舒更不开心。
这就跟叶桃凌想起那座鼎城还屹立不倒时的感觉一样。
总有一天,白舒要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处理掉。
可白舒刚走了没几步,就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他回头一看,那和尚已经化作了一道虚影冲了过来。
“夺舍了你的身体,我就可以出去了!”这是白舒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通天塔里待久了,正常人也会变成疯子,到最后人吃人的,哪里会有一个好人,对于这些灵魄而言,没有什么是比能出去更重要的,因为死不可怕,被人吃掉才最可怕。
这也是为什么,那和尚明知道白舒有山字符和剑灵气傍身,还要尝试夺舍白舒,他宁可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要赌一把,就堵能不能出去,能不能不被别人吃掉!
白舒头痛欲裂,摔倒了在了地上,不停的打着滚哀嚎着,他已经没有山字符了,他的大脑此刻就像是被人一刀一刀的削下肉去一般,痛的让人灵魂都颤栗。
白舒听那和尚说了那么多,终归是有些放松了警惕,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有些同情那个和尚,却不知道,这塔里没有一个人是可信的。
白舒意识一阵模糊,像是要陷入沉睡,忽然,白舒感觉自己的胸口传来了阵阵的暖意。
那暖意顺着白舒的胸口到了白舒的脖子上,进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下一刻清凉舒爽的感觉占据了白舒的脑海。
而那和尚的灵魄也离开了白舒的身子,在空中渐渐变的透明,那和尚忽然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最终他身子越来越轻,越飞越高,渐渐的变成了透明,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白舒扒开衣襟,发现自己胸口那块凤栖梧桐的玉佩正闪着乳白色的光芒,并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观主本来准备将这对儿玉佩当作贺礼送给白访云和凌问儿,可等了这么多年,却让白舒拿到了。
观主送出手的东西,又岂是凡品,白舒在心里暗暗庆幸间,想着那和尚逐渐透明的身影和他安详闭目的模样,心中明白,他多半是入了轮回,而不是魂飞魄散。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说实话,尽管他最后还是要夺舍白舒,白舒却没有多少怒意,相反,白舒还有些可怜他,人都是被逼疯的,他也是情非得已,若非无可奈何,谁愿意吃人呢?
白舒长叹了一声,下了楼去,到了一层楼梯口的时候,他又忘了一眼下层的入口,没有多做停留,直奔着大门而去。
出门之后,一夜已过,东方隐隐已经有了鱼肚白,白舒再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恍如隔世。
在通天塔之中,白舒嗅到的空气,不知道为什么,他都觉得有一股腐臭味儿,那浓雾一般的环境,更是让人压抑到了极点。
白舒迈开步子,正准备走回坻刹广场时,却看见广场之中盘腿坐着一个僧人。
那僧人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样,白舒只能勉强看清楚他身上的僧衣,此刻昼夜交替,是一天中最昏暗的时刻,反而还不如月上中天时来的亮。
白舒站住脚,正为难间,那僧人已经站了起来,并走到了白舒前面不远处,堵住了路。
离得近了,白舒才发现,那人竟是李月溪,那个传说中心怀天下,普度众生的佛子。
李月溪双手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施主既然进了塔,就没道理要再出来了,不知施主是自己下去,还是要月溪帮您呢?”
白舒听他说下去,就明白了,李月溪也是澄湖寺数千伪君子中的一个,还是那种领军人物。
白舒苦笑着,通天塔里那大和尚还想着夺舍一具身体就能出来,他哪里知道,他们是真的一辈子都出不来了,没有任何希望。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忍
“月离是不是也在塔里?”白舒可算得了机会,问出了这个问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月溪点了点头道:“月离师弟的确是进了塔中修行,有劳白师弟关心了。”
白舒心里面不屑到了极点,不管是魔宗的人对董色,还是现在李月溪对自己,都是口腹蜜剑,笑里藏刀,明明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要装作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
“你们都是同门,你就不怕有一天你也被送进塔里?”白舒冷声道。
李月溪低声唱了句佛号道:“在山上和在塔中,都是修行,倘若我真的进了塔里,我也不会有丝毫的不满,哪里又谈的上怕不怕呢!”
白舒嘲讽道:“说的好听,等你真的进了通天塔,吃相还不知道有多难看呢!”
李月溪又行了个佛礼,上前就要对白舒动手。
可他才走了一步,身后就有丝丝黑色雾气显现,下一秒一个蒙面的男人出现在了李月溪身后,一刀就刺进了李月溪的胸口。
李月溪身上金光一闪,随即崩碎,整个胸口被刺了个对穿,那蒙面男子拔刀而出,鲜血溅了一地,随即他一脚踢在了李月溪的背上,李月溪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踢飞了出去,摔进了水里,没了声息。
而白舒身后也凭空出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一把捂住白舒的嘴巴,轻声骂道:“你小子胆子倒是不小,通天塔也敢进,进去也就算了,偏偏你这隐匿功法又练的如此的差劲,真是气死我了。”
白舒看着两人熟悉的黑衣,听着那女子悦耳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白舒扒开了她的手,喜道:“纯均姐,承影哥,你们怎么来了?”
纯均拍了拍白舒的脸蛋,笑道:“丰嘉那边儿传来消息,说你要来燕京了,头儿让我们赶在你进塔之前把你接走,带你出去转转。”
“你们走了,苗叔怎么办?”白舒有些担忧。
纯均摆摆手道:“你可别操心头儿的事情了,他手下可用的人多着呢,毕竟不是谁都需要我们两个亲自处理。”
听纯均这么一说,白舒才想起来问道:“李月溪死了?”
承影冷声道:“我没下死手,怕是没死,以后这种人都留着给你亲自处理。”
白舒眼看着承影杀李月溪,就像是杀只鸡一样简单,心中不免有些想法,同样都是破虚境界,承影和纯均二人,杀罗诗兰,杀叶桃凌,是不是也和杀李月溪一样简单呢。
看白舒的脸色,纯均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纯均笑道:“你现在知道我们两个的厉害了吧,若是正面对敌,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李月溪,但若是偷袭,一刀就足够了。
白舒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李月溪落水的地方,他没有从水中出来,水上面却是飘着淡淡的血花。
“只不过我们永远只能活在黑暗之中,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也不会有人记得我们!”纯均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毫无波动,听不出来是得意还是心酸。
白舒还要再问,纯均却拉着白舒就往外面走,边走边道:“这儿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们走吧!”
白舒连忙说道:“我行李还在澄湖寺里,另外我得和我同门们说上一声。”
纯均摇头道:“行李早就给你取下来了,我也知会了那你师妹一声,你就放心的跟我走吧。”
“我还有一匹马呢,我必须把马骑走!”白舒倒是想的周全。
纯均皱眉道:“你小子废话真多,马也给你牵出去了,我们办事儿肯定比你想的周全,你就放心好了。”
白舒见纯均不耐烦,也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纯均看白舒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忽然笑了出来:“你小子还真是胆子大,我们紧赶慢赶,就是怕你进通天塔,结果还是来晚了一会儿,你难道不怕死么?”
白舒忽然变的很严肃,他问纯均道:“你知道塔里有什么吗?”
纯均摇头,白舒这才喃喃自语道:“塔里有比死还可怕的东西。”
纯均看白舒神神叨叨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头儿知道你的性子,他料定你一定会进通天塔,才让我们把你拦下来,这次就算了,下回你可真的不能再冒险了。”
白舒没有说话,显得有些失落。
纯均却柔声安慰道:“也是苦了你了,一年就修到了希微,叫你整天和那些破虚境界的人周旋,确实是太危险了。”
白舒听着纯均安慰的声音,有些感动,他情真意切道:“纯均姐,谢谢你这么远赶来接我。”
纯均摸了摸白舒的脑袋,没再说话。
可她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因为这一次她要亲手将白舒推进一个火坑之中。
只不过,那既是火坑,又是熔炉,危险与机遇并存,这次她和承影来接白舒,就是为了送白舒去磨练几天。
毕竟白舒老在太虚观里,就算是与人交手,也都是点到即止,从来没有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战斗,眼下时局动荡,暗流激涌,以白舒的性子,总是免不了要遇到很多危险。
此时此刻苗历让纯均和承影看着白舒,既可以磨练白舒,又能保证白舒的安全,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纯均手上沾满了无数的鲜血,她本已经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直到那年她第一次看到白舒那清澈干净的眸子,纯均一下子想起了多年前还没入修行的自己。
原来自己也有如此干净清澈的时候。
她看白舒,就像白舒看纸鸢一样,更何况白舒愿意拿自己的命救董色,这让看惯了丑恶的纯均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来自于人性的伟大光辉!或是因为爱情,或是因为怜惜,这种光辉在纯均眼中显得极为珍贵。
可纯均也知道白舒的身世,白舒可以干干净净的出门,却绝没有机会干干净净的回家了,这修行的圈子,任谁在里面走过一遭,都不可能还如最初般纯净无暇。
尤其是那些背负着仇恨的人,还有那些看不惯不平的人,可偏偏,白舒就是这种人。
纯均这次要送白舒继续去看那些不好看的东西了。
承影似乎是看透了纯均心中所想,他悄悄握了握纯均的手,很快又松开了。
纯均却已经足可以感受到承影所想表达的全部的安慰。
纯均和承影相逢于残酷的厮杀之中,两人碰面的时候,都是伤痕累累,满心疲惫,直到苗历摸着他们两个的头,说道:
“以后你们两个就一起跟着我吧,要学会互相照顾,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独了!”
因为苗历这一句话,两人便在一起杀人,不知不觉已经有十年了。
他们彼此爱慕,却都没有勇气给对方一个地久天长的承诺。
杀人者人恒杀之!
在杀手这个圈子里面,他们两个人已经活得足够久了,但他们两个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还能继续活下去,还能活多久。
毕竟近年来天下不怎么太平,魔宗里面让人头疼的事情又是一桩接着一桩。
那有些话还说个什么!说了又不能怎么样!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默默的陪伴着,注视着对方,总归是心里有个念想,至少两个人都懂对方,有时候一生之中能遇到一个真正懂自己的人,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上灯盛会结束了以后,天气骤然变的冷了起来,山风早晚渐盛,红叶落了满地。
太虚观的弟子只小住了三日,就离开了澄湖寺。
徐慕灵对白舒擅自离开的事情耿耿于怀,今天少了个白舒,明天就可能少了个萧雨柔,这一来二去,她这做领队的,还怎么继续做下去。
陈词却劝徐慕灵不要生气,毕竟谁都会有个急事儿,有时候人多了,做起事情来的确会碍手碍脚的,更何况白舒思虑成熟,不像是没主见的人,多半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就这样,本来一行十四人,少了白舒,就只剩下十三个人了,白舒又是和桃主比写诗词,又是神出鬼没的,这倒真的让这次出来的弟子觉得,自己和白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有些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和别人越走越远,最终和每个人都不一样,要么成为一个笑话,要么变成一个传奇。
萧雨柔这几日都是有气无力的,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但终归还是恹恹无语,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你记住了,如果一个在伤心之后,饭也不吃,觉也不睡,那这样还好一些,因为她知道做这样的事情,会得到别人关心和帮助,归根结底,她还是渴望温暖的,只要劝解得当,还是能让她逐渐恢复正常。
但萧雨柔不同,她诸事如旧,只是话说的少些,这就是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让别人没有理由去关心她,呵护她,也就是说,她是真的想自己静一静,而越是这样,心结就越难打开。
很多人一直弄不清楚伤心和伤心欲绝的区别,这就是区别。
整个队伍里面,没有一个人看出了这一点,纵使队里有心思细腻之人,也还不会细腻到这个程度,他们至多是以为萧雨柔有些不开心罢了,却不知道萧雨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失魂落魄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她这一趟本想好好的陪着白舒,纵使不能发生什么,每天看看他的眉眼,也是极好的。
但可惜白舒不仅和萧雨柔说了决绝的话,到最后,连个人影儿也不见了。
这叫萧雨柔如何能释怀,她从那天起,世界中再无光明,如同失明了一般,再之后,她无话可说,也像是失声了一样。
若爱一个人,爱到了又瞎又哑的地步,那就显得有些可悲了!
倘若白舒还在的话,他或许能看出来萧雨柔的问题,可惜白舒已经快马疾行,到了燕京之北的城外荒原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徒有其形
这晚三人露宿野外,白舒靠在火堆边,听着噼里啪啦的炭火声,踏踏实实的睡了一宿,有纯均和承影在身边,白舒无比的放松,比在太虚观里,睡的还要踏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一觉无比漫长,白舒的意识再次苏醒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脚腕处酥酥麻麻的,几乎都失去了知觉,若不是还有轻微的痛感,白舒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脚的存在。
身边冷的吓人,白舒感觉除了自己的胸腔里面还有一丝残留的温热,此时此刻自己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他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啊!”
“胡说,越是生的俊的,骨子里就越坏。”
“他是不是死了?”
“死了岂不是正好,回头正好扔去喂狼吃……”
迷迷糊糊中白舒听到了有人在说话,说的都是一些自己听不懂的东西。
除了说话声,周围还有砍柴的声音,打铁的声音,甚至还有水在炉子上沸腾的声音。
突然间白舒嗅到了一股肉香,那香味儿顺着白舒的鼻子一直传到了大脑之中,就连他的肚子,也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白舒骤然睁开了眼睛,他视线所及的整个世界都是颠倒过来的,他身边不远处站着几个孩子,在对自己指指点点的。
前面有几间木屋子,屋子前面的炉子上炖着一锅肉,一个妇人正用木勺子翻动着肉块,将肉香味儿弄的传了老远。
炉子旁边,就是一个铁匠铺,里面的匠人穿着狼皮大衣,正在叮叮当当的敲打着什么。
再远一点,有一个少年正在劈柴,他用一把黑乎乎的剑在劈柴,他用剑的手法拙劣,就像是在用柴刀一般,白舒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剑正是星陨。
白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寒冷的空气进入肺里面,像刀子一样切割着他的神经,他闭眼又睁开,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努力的回忆着之前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任何的思绪。
他明明记得自己在火堆边睡觉,怎得一醒来就被人扒光了上衣,倒挂起来了呢?
那几个围观的孩子见白舒睁开了眼睛,立刻发出了一阵惊呼。
“那坏人醒了!”
“他还没死!”
那几个孩子说着,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白舒身上砸。
白舒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石头噼里啪啦的丢了白舒一身,有的甚至还砸到了白舒的脸上,打的白舒生疼。
白舒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牢牢的捆住了,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他被倒挂着,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脸色倒是有些发红。
他似乎是进了一个村落,除了这些木屋子,周围全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有的地方还积着雪,空气中是白茫茫的薄雾,压的很低,寒风时不时的吹过来,冻的人骨头生疼。
白舒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低声骂了一句,正准备试着调动灵气,就看见了一双脚走到了自己身前。
下一刻又多了一双脚,没一会儿,白舒身前就已经站满了人。
白舒努力的活动着身子,勾起脖子来看了过去。
他面前的这群人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人抱着两三岁大的孩子,小孩子躲在母亲怀里,吃着手指,小心翼翼地看着白舒,这些人里面,有不少人身体里含着灵气,是修行中人。
只不过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是那么友善。
“醒了。”一个中年男子蹲了下来,拍了拍白舒冻僵的脸蛋。
白舒深深皱眉,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仿佛听见了笑话一般,笑道:“你撞到我们手里,算你倒霉,就别和我们装疯卖傻了。”
他看了白舒一眼,问道:“说吧,你一个人过河来,想要干什么?”
白舒被问的一头雾水,他一觉醒来就被莫名其妙的吊了起来,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气,他怒道:“我过你(妈)的河,老子一觉醒来,就被你吊起来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别磨磨唧唧的,有话就直说!”
那男子被白舒说的一愣,白舒却继续说道:“我看你们中也有不少是修行中人,你们是那个门派的?”
这堆人里面有不少归灵和希微境界的人,还有一些则是普通人,连一个破虚都没有,白舒自然是不怕的,连带着说话都有了底气起来。
那人沉吟了片刻,问白舒道:“你真不知道?”
白舒冷哼了一声道:“废话,我要是知道,我还问你做什么?”
此时此刻白舒凶神恶煞的,倒好像他没有被吊起来绑着,他是主人家一般。
那中年男子沉默了片刻,终于解释道:“我们没有门派,是散修?”
白舒一愣,火气消了一大半,却还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散修?还有,你们抓我做什么?”
那中年男子倒是不奇怪白舒这么说,因为他们散修本来就少,鲜为人知。
“你躺在河岸,我们以为是过河来的异灵者,就把你绑起来了。”
白舒越听越糊涂,不过有一点他是想通了,纯均说带他出来转转,多半就是说送他来这里,原来是这么个转法,也难怪纯均看向白舒的目光会平白带着几分怜惜。
白舒想骂却又不知道骂谁,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先想办法脱离困境。
“你们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再说话?”白舒这样要求道。
那男子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我们又不确定你的身份。”
白舒皱眉,终于说道:“我是太虚观的人。”
这句话如同波澜一样在人群中扩散开来,他们顿时议论纷纷,那个中年男子也一下子有些发呆。
白舒不是很想提太虚观的名号,他此刻狼狈极了,若是再提太虚观,便有些丢脸了。
可此时此刻除了太虚观这三个字,的确没有什么字眼能更好的证明自己的身份,和赢取这些散修的信任了。
那男子肃然道:“这里可是燕国之北,怎么可能会有太虚观的人来?”
白舒苦笑道:“今年我们太虚是四派论道的主场,我来燕京给魔宗递送请帖。”
那中年男子似乎也听说过四派论道,眼睛一亮,对白舒的话已经信了三分。
“那你为什么不在燕京待着,跑了出来?”
白舒不了解这燕北荒原,干脆如实说道:“我是被人带过来的,一觉醒来,就被你们绑起来吊着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
那人为难道:“你这么说,我怎么可能信你,你怎么能证明你是太虚观的人?”
白舒叹了口气道:“会太虚的道法算不算?”
那人一挑眉毛,忙道:“自然是算的!”
白舒闻言道:“那你来狠狠的打我一拳,用全力。”
那人也是希微境界,闻言一愣道:“你确定?”
白舒道:“我确定。”
那人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得了白舒的肯定,没有犹豫,狠狠一拳就打向了白舒的小腹。
有的人已经不忍的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仿佛下一秒白舒就要被这人打的肠穿肚烂一般。
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这人一拳打在白舒的小腹上,白舒身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太极图,那人不仅没有伤到白舒,反而被反震的连退了好几步,最终一个身形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现在信了吧,”白舒无奈道。
那人这才信了白舒,和别人七手八脚的把白舒放了下来。
白舒恢复了自由的第一刻,就径自去柴堆那里,把星陨剑拿了回来。
那些人见白舒执剑,顿时如临大敌。
白舒怕他们紧张,就连忙把剑扣在手臂之后,说道:“居然拿我的剑去砍柴,我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自古以来都是用刀砍柴,和刀不同,剑是人们专门制造出来用于杀戮的工具,是不能砍柴的。
那中年男子苦笑道:“我们哪里见过黑漆漆的剑啊,还以为你是异灵者呢,看你这剑还算锋利,扔了可惜,就拿去砍柴了。”
白舒皱着眉头,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可是徐冶铸了一个月,又经过小白亲自开过光的宝剑。
砸过林悦竹的屋顶,拆过薛冬亦的喜堂,被人拿过来砍柴,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还算锋利?”白舒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调动着全身的剑灵气,转身就是一剑斩在空地之上。
没有灵气激荡的场面,声势也算不上浩大,可空地之上,凭空就多了一道两三米深的长长的沟壑。
众人被惊的目瞪口呆,看向白舒的眼神,就和看怪物一般,这可不是什么黄沙软土,这是荒原冻土,平时想挖个坑都挖不动,别说弄出这么深的沟壑了,如果这还不算锋利,那他们所用的兵器,可不就像是儿童用的玩具一般么。
之前用星陨砍柴那少年结结巴巴的道歉道:“对…对不起,我不该用…用你的剑的。”
白舒摆了摆手,有些失落的望着那道沟壑,他不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复制出白访云那一剑来,随着境界的提升,纵使这一剑威力再大,也是徒有其形,得不到白访云那一剑真正的味道。
白舒轻叹一声,没有再去看那沟壑,只是问道:“我衣服在哪儿呢?能不能让我进去暖和暖和,再给我弄点儿吃的?”白舒说着话,肚子又响了一声。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尴尬的笑了笑,对白舒却没有那么害怕了,白舒再厉害,也是人,肚子也会饿,更何况他是太虚观的人,从观里走出来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燕北
那中年男子领着白舒进了屋子,将白舒的青衣还给了白舒,白舒刚要穿上,却发现青衣的肩膀处破了个口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舒眉头一挑,拎着衣服责怪道:“你说你们扒我衣服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弄破我的衣服。”
白舒除了那套从洛国小村子里面穿出来的,凌问儿给他做的衣服,最喜欢的就是董色给他做的这件青衣了,这次出门,白舒也穿了这件。
只可惜凌问儿给白舒做的那身衣服已经小了!
那人见白舒的样子,有些尴尬,小声的嘀咕道:“不是大地方来的人么,怎么如此的小气。”
他们最开始以为白舒是坏人,自然不会对白舒如何客气,是以也没怎么小心注意。
白舒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的解释道:“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给我做的衣服,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但总归也要爱惜着穿,可不是小气和不小气的问题,要单说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
那男子听明白了白舒的意思,一边道歉,一边看着白舒的脸色。
白舒虽然心里郁闷,也不好多说,他看这屋子里面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显然这家人的生活也无比清贫,甚至比起白舒曾经住了很多年的那个闭塞的小村子还要清贫。
“这位大哥,你别生气,你先穿这件衣服,这是我新做的,还御寒。”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捧着一件衣服递给了白舒。
她皮肤稍微有些黝黑,脸蛋红扑扑的,长得也很可爱,说话的时候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充满歉意的注视着白舒,白舒纵使有怒气,此时也散的一干二净了。
白舒看了她捧着的衣服一眼,发现这衣服虽然用料极差,但是针脚走的很规整,手艺极为不错。
再抬头看他们一家人的穿着,身上的衣服都是缝缝补补的,一时间有些于心不忍。
“算了,我穿我自己的衣服就好了。”白舒摇了摇头,准备穿上自己的衣服。
那小姑娘连忙说道:“你这件衣服我可以帮你补好,外面基本看不出什么问题,而我这件衣服是新做的,还没人穿过,干净的,要暖和的多。”
那小姑娘说着顺手接过了白舒手中的青衣,拿到了里屋去。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白舒也不再推辞,穿好了衣服。
那小姑娘很快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端了半碗肉进来。
那中年男子也给白舒拿了两块硬饼放在了桌子上,让白舒吃饭。
那小姑娘对白舒笑了一下,就回到里屋去了,可肉香味儿却飘了进去,不多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走了出来,靠在门边,怯怯的看了白舒一眼,又一个劲儿的望着桌子上新出锅的肉流口水。
白舒拿起饼来咬了一口,发现这饼又冷又硬,全是粗粒,时不时还能吃出个沙粒来。
那中年男子腼腆的笑了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家里真的没什么吃的了。”他说着还敲了那小男孩儿的脑袋一下,让他回到里屋去。
白舒叹了口气,招手让那小男孩儿过来,将肉碗递给他道:“你吃吧,我不吃肉。”
那小男孩儿回头看了中年男子一眼,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那小男孩儿只好不情不愿的放下了碗,又对白舒说了一句:“谢谢。”就准备回屋里去。
白舒却拉住了那小男孩儿,对中年男子解释道:“好东西吃惯了,这肉给我吃我也没什么胃口,还不如这干粮来的实在。”
中年男子这才点头,那小男孩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端着碗又跑进了里屋,再出来的时候,碗里的肉只少了一块。
“我和姐姐一人吃一块就够了。”
白舒忽然有些心酸,一口一口细细的咀嚼着那冰冷的面饼,心里却愈发不是滋味儿了。
经过短暂的接触,白舒了解到,这里是燕北荒原的深处,离着燕京还有段距离,这里大半年都是寒冬,生活条件极为艰苦。
不仅如此,这个散修村落离着一条大河不远,河的对岸,还有着一个异灵者的村落,那边儿的异灵者半数没有肉身,四派他们不敢轻易招惹,就动起了这些散修的主意。
因为普通人身体太弱,夺舍之后可能导致肉身死亡,而且普通人里面能修炼的少之又少,一般的异灵魂,都喜欢夺舍修行中人。
这个散修村落就长期受到异灵者的骚扰,死伤惨重,不仅要对抗严寒和野兽,又要时刻提防着异灵者和异灵魂的偷袭,那些异灵者会帮助异灵魂夺舍这些散修的身体。
唯一的一个好消息就是,这些异灵者里面基本都没有破虚修为的人,异灵者一旦具有了破虚境界的实力,就会离开燕北荒原,最后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白舒在心里猜测,这些异灵者多半是已经有组织的抱起了团来,而且他们收人的要求还极为严格,必须是破虚境界,才有资格加入。
白舒现在所住的这家,一共是四口人,中年男子叫魏子安,育有一儿一女,大姑娘叫魏屏儿,小儿子叫魏嚣,几年前魏子安的妻子被异灵魂给夺舍了,四口之家也就彻底的变成了三口。
之前村子里面刚捉了一只大飞龙,这种雪原上的飞龙鸟羽毛是灰色的,肉质鲜美极难捕捉,炖好了肉之后,一家也就分得一碗半碗肉。
正因为如此,魏嚣才如此眼馋和小心翼翼。
最后,白舒依旧是一口没吃这飞龙鸟的肉,啃了两块面饼,白舒才问魏子安道:“不是说这边儿狼多么,怎么不吃狼肉呢?”
魏子安苦笑道:“狼报复心太强了,随便杀了一只,村子半个月都不得安生,更何况狼肉不好吃,要在河水里面拔一个晚上才能去掉骚气。”
白舒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这里这么穷苦,为什么不搬走呢,世间的四大门派,入门也不是太严格,做个外门弟子,也好过在这里百倍。”
魏子安长叹了一声道:“我们大都是自己修炼的,那些名门正派自然不愿意要我们,都觉得我们是不开化的蛮夷,而且你也看见了,我们这里有孩子有老人。”
魏子安无可奈何道:“纵使我们走的了,他们又怎么受得起长途跋涉呢?。”
魏子安说完又看了窗外一眼道:“更何况,我们之中好多人的亲人都在河对岸,若不能把这些异灵者杀个干净,将我们亲人的尸体抢回来,入土为安,我有什么脸面离开。”
经魏子安这么一说,白舒才想起来魏子安的妻子还在异灵者的队伍里面。
仔细想想,倘若有一天董色被异灵魂夺舍,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白舒不知道自己会如何愤怒,但他一定会杀光世间所有的异灵者的。
只是白舒不知道,异灵魂和通天塔里那些灵魄有没有区别,只不过比起通天塔,这燕北荒原已经要好了很多了。
在这趟出门之前,白舒一直以为,纵使有些地方会遭受些疾苦,也不会和丰嘉燕京这种大城市的生活差的太远。
可当白舒真正走出来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还有很多人只是单纯的为了活着而艰难的挣扎着,更有甚者,只是想不要被别人吃进肚子里面。
那些有能力的人都在做什么?
就拿太虚观来说,澄湖寺都有三个天启,太虚观不可能只有观主一人是天启,七星君里面绝对还有其他人是天启境界,这还不算太虚后渊之下的小白。
这种实力,拆一个通天塔不行么?
燕京之中朱门酒肉臭,却不知道燕北荒原之中路有冻死骨,不管是董义泽当宗主,还是孟宗当宗主,都没有人会对燕北荒原这块地方有一丝一毫的关注。
现在白舒有些明白苗历为什么要让纯均和承影送自己过来了。
既然异灵者那边儿只要到了破虚境界就会离开,那白舒在这里就碰不到太强大的敌人。
而纯均又把自己送进散修的村落中,那就说明,苗历希望白舒把那些异灵者处理掉。
这样一来能缓解这些散修的生存压力,二来也可以锻炼白舒的战斗能力。
正好,白舒从通天塔之中出来,心里就一直压着一股邪火,此时此刻,他终于有地方发泄了。
正在白舒挨着灯火思考的时候,魏屏儿忽然走了出来,递给了白舒一张字条。
“白大哥,我补着补着衣服,衣服中突然掉出了一张字条来,真是奇怪了,刚才我怎么没看见呢!”
魏屏儿一脸奇怪道:“白大哥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白舒接过来打开,里面写着一行字:
“先走一步,活着回来!”
这两句话看似毫无关联,但白舒明白,只要纯均和承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自己就永远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有他们走了,自己才会经受真正的生死考验。
燕北荒原昼短夜长,下午天就黑了,长夜漫漫,寒风凛冽的吹着,将那些白色的薄雾吹了个干净,月光惨白惨白的照在地上,远处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狼啸。
又是一夜凄寒。
第一百四十章 在乎
白舒拒绝了睡在床上,而是打了个地铺,他本是外来客,平白给魏子安一家添了麻烦,自然是不肯影响别人的生活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舒合衣睡到三更后,外面寒风呼啸,隐约听到有人声,魏子安起床点上了灯火,急匆匆的要出门去。
白舒问了几句,魏子安只说让白舒好好休息,就披着衣服出了门。
魏屏儿也穿好了衣服起来,趴在窗边望着,外面隐隐有火光传来,她忧心忡忡的道:“怕是今晚又有异灵者来了。”
看魏屏儿的样子,早已习以为常,白舒就没有出言安慰,抓起星陨就准备出去看个究竟,魏屏儿稍稍劝阻了一下,想到白舒白天那一剑,最终也还是放白舒出去了。
推开门之后,白舒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雪,雪花里面夹着冰碴子,被风吹着,打在脸上,打的人生疼。
不远处一间木屋子失了火,火势随着风起,烧的一发不可收拾,一大群人围着那房子,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屋子外面温度低的吓人,白舒才出门没多久,身子就被冻僵了,他剁了剁脚,走上前去。
到了近处白舒才发现,屋子前面除了有阵阵哭声,简直安静的可怕。
一个中年妇人此刻正抱着一个大概十**岁的少女和一个小男孩儿哭个不停,三人看起来是母子模样,借着火光,白舒能看出来其中母女二人都是姿色过人的美人儿,这被大火烧了的房子,恐怕就是她们三个的。
按理说以她们母女的姿色,于情于理都应该有人出声安慰,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个开口说话的人都没有,都只在旁边默默的看着。
魏子安看到白舒来了,轻咳了一声,往外面走,白舒立刻便跟了上去,问道:“魏叔,这是怎么回事儿。”
到了近前白舒才发现,魏子安眼睛有些发红,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般。
魏子安解释道:“今儿晚上河对岸来了几个异灵者,想办法把马大哥引出了屋子,将他夺舍了,等他家姑娘和婆娘出来看的时候,那些人又回去放了火,烧了屋子。”
魏子安长叹道:“冬天已经到了,燕北这边儿本来树就少,连取暖都不舍得烧木材,她们家现在没有了房子,你叫她们住哪儿啊?”
魏子安越说越着急,都快哭了出来:“现在家里男人也不在了,粮食也烧没了,谁家还有余粮啊,我们要是给她们粮食,我们就得饿死!更可况,怜儿还有个两岁半的弟弟,这叫他们怎么活啊!”哭成一团的三个人里面,那个少女就叫马怜儿。
白舒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过去的时候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他们根本无话可说,也无能为力,纵使心急如焚,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因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本来就没法子安慰了。
火还在烧着,众人却已经都聚集在了同一间屋子里面。
屋子不小,却只有一个几乎没什么暖意的炭盆,马氏抱着自己的小儿子和她的女儿马怜儿披着毯子坐在椅子上,哭的眼睛都肿了。
屋子中间坐着一个老人,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时不时的咳嗽两声,旁的人有困倦的,靠着门框打起盹儿来,只有炭火盆里偶尔传来啪的一声响。
白舒悄悄运起了七月流火,让屋子里面稍微暖和一点儿,时间越久,白舒就越觉得这门功法,不能算作幻术,简直比火符还好用。
已经是深夜了,马氏两岁半的小儿子缩在马氏的怀里,不仅没有睡着,反而是瞪着一双眼睛,茫然的看着众人。
哭已经没有泪了,睡又没地方睡。
“柴老,您倒是给句话啊,若是没办法,我们娘仨就不在这儿耗着,出去喂狼去了。”许久,马氏终于开口了。
柴老就是那位坐着抽旱烟的老人,他也是村子里唯一的破虚境界的人。
柴老没说话,还在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那烟袋里面火光忽明忽暗的,有着一种奇妙的节奏。
“我愿意分粮食给你们,实在不行,就先来我家挤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站了出来,勉为其难说出了这句话。
一个中年男子顿时起身给了那青年头一下道:“她家可是三口人,咱们本来就饥一顿饱一顿,再添三张嘴,你活不活了?”
那青年男子还要再说,哭的梨花带雨的马怜儿站了起来,感激的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了,狄大哥,我们自己会想办法的。”马怜儿说完,拉着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就要往外走。
马氏却一动不动,她嘴上说出去喂狼,心里却是不想走的,她见马怜儿要出去,情急之下开口骂道:“你这死丫头,你到这时候了你还傲气,你可以去死,你弟弟呢?”
马怜儿被这一句话说噎住了,咬着嘴唇又坐了回去。
没错,她可以破罐子破摔,但她弟弟才两岁半,她弟弟必须要活下去啊。
白舒看的心里难受,不是这些人不想帮她们一家,实在是现如今大家都是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柴老终于放下了烟袋,咳嗽了几声,哑着嗓子道:“马上就冬天了,一到冬天,他们就更喜欢来咱们这边儿,今年粮食又少……”
柴老眯着眼睛说道:“河对岸的倒是有粮食,只不过我们摸不着也吃不到。”
他沉吟着,众人都在等待他的下文。
柴老用粗糙的大手擦了擦烟袋上的烟灰,终于道:“小孩儿和孩儿他娘先住在我家吧,怜儿这丫头就去老狄家住着,这几天你们都嘱咐到了,让孩子们都别出门,明儿个一早,我组织人,咱们去打狼吃。”
众人点了点头,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狼再难缠,也终归是畜生,总比那些异灵者要好对付。
“既然河对岸有粮食,为什么不去取回来呢?”
正在众人准备各自散去的时候,那个一直安安静静的外来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众人都站住了脚步,盯着白舒看,所有人都是一副困顿疲倦的样子,蔫头搭脑的昏昏欲睡。
只有白舒眼睛睁的大大的,语气中不见丝毫的疲惫,一副精神的样子,仿佛才刚刚睡了一个大觉醒来。
柴老眯着眼睛看着白舒,半响才道:“外来的小子,你明天一早就赶紧回去吧,这地方你不该来的。”
有的时候人穷苦到了一定程度,对所有外界的帮助都绝望之后,就会开始把自己封闭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谁都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苟延残喘的活着,望不见痛苦的尽头。
正在这时,里屋忽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叫声,一个中年人飞快的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怪叫着,一下挤过了人群,冲到了最中心,摔倒在了地上,脸都摔进了火盆之中。
柴老连忙上前把那人扶了起来,抹干净他脸上的灰,抱在怀中好一阵安抚,那人狰狞的神色这才慢慢缓和了下去,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柴老叹了口气,对白舒说道:“外来小子,看到了么,这是我儿子,他被夺舍的时候,我们把他救了下来,可救虽然救下来了,他却已经失了神志,彻底疯了。”
柴老握着烟袋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道:“我老头子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伺候他拉屎撒尿,他连自己吃饭穿衣服都不会了,动不动就头痛欲裂,像这样发一次疯,你说如果可以,我会不愿意去找河对岸那些人的麻烦么?”
柴老似乎是触动了心事,话也多了起来,他继续道:“我们散修和你们大门派不一样,我们修炼的慢,而且连几门正经的克敌之术都没有。”
“那些异灵者都是活了上百年甚至千年的怪物,他们一身本事,随随便便就能宰杀我们。”
“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杀光了我们么?柴老咬牙切齿道:“我们生了孩子之后,若是让他修行,至少还有一些反抗之力,若是不让他们修行,连反抗之力都没有,那些异灵者就等着我们的孩子修到了归灵或者是希微,就跑过来,帮助一个异灵魄夺舍我们的孩子。”
柴老面色萎黄,继续道:“曾经有多少的孩子有机会问鼎破虚,都被他们给祸害了……”
柴老的情绪有些激动,也感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更有甚者,已经目龇尽裂。
柴老身体颤抖,平静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不是没想过以后干脆就不让孩子们修行了,大不了就全死了,也好过在这里受尽折磨。”
柴老闭上眼睛道:“可我不甘心啊!我们的人不能都白死啊,我们就算在这里吃土喝冰,也要住在这里,能杀多少异灵者就杀多少,能灭几个异灵魂就灭几个。”
“你是外来人,你管不了,趁着还有命,回去享你的荣华富贵去吧。”柴老摆了摆手,意兴阑珊的赶白舒走。
白舒却一动不动,转而问道:“您知道我是太虚观的人么?”
柴老点了点头道:“是又如何?”
“那您为什么不请求我的帮助呢?”白舒颇为不解。
柴老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们这四大门派里面,又有几个好人,我们的死活,又有谁会在乎?”
白舒在去了澄湖寺之后,听到柴老这句话,竟是不太好反驳。
白舒望着柴老,只好诚心诚意道:“我在乎啊,我看见了我就在乎,我们太虚观多半都是好人,今天就算不是我白舒来,换了任何一个观里的弟子,他们都会在乎你们的死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拎着剑走出去的少年
柴老浑浊的眼眸中亮光一闪,下一刻又飞快的逝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在乎又有什么用,你就一个人,太虚离着我们这里这么远,你纵使有心,也帮不上忙。”
火盆之中的炭火还在烧着,木枝烧成了灰,基本已经快要熄灭了。
“那些异灵者的肉身原来都是你们的亲人,你们对付他们的时候,忍心下手么?”白舒却不管这些,他想问明白两件事情。
柴老点点头道:“我宁可他们死了,也不愿让他们一直被人玷污。”
白舒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柴老叹了口气道:“你虽然有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就像是烂在土里面的树根,死了变成土了,也就这能这样了。”
也就只能这样了!
柴老的话似乎是说进了众人的心坎里,谁都没法改变这种情况,只能卑微的烂在土里。
炭盆里的火还有最后一丝余烬,宛若这些心如死灰的人们。
“河对岸是哪个方向?”
正在所有人都闭着嘴巴品味着嘴里面那折磨死人的苦涩的时候,白舒忽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魏子安下意识的给白舒指了一个方向。
“好,我知道了。”
白舒起身,拎着星陨出了屋子,一直像魏子安所指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天近黎明,白雾苍苍,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白舒一个人走在寒夜之中,耳中只听见寒风的呜咽声,他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独自走在路上了。
屋子中哭肿了眼睛的马怜儿理了理额头前散乱的刘海儿,追到门口扒着门看了一会儿,才眨着眼睛不解的问道:“他是谁?他去做什么了?”
魏子安和柴老也被白舒的举动惊的目瞪口呆。
“这孩子太年轻了,意气用事,快去把他追回来!”柴老终于回过了神来,连忙吩咐下去。
魏子安带着人就追了上去,可就是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白舒已经消失在了茫茫荒原之中,连那串浅浅的脚印都被新雪盖住了。
魏子安再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慌张。
“柴老,那孩子人已经不见了。”
柴老套上了件厚衣服,也走了出去。
天地间一片苍茫,天色已经稍微有那么一点儿点儿要亮的意思了。
魏屏儿靠在窗户前看着,一直在等着魏子安和白舒回来,等着等着,她自己却靠着窗户睡着了。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一阵冷风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将魏屏儿吹的浑身一阵哆嗦,紧接着她听见了自己父亲的声音。
“这道沟就是白舒那小子一剑斩开的,毕竟是观里的人,是有真本事的!”
魏屏儿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贴着窗子看出去,发现魏子安和柴老等人正站在白天白舒一剑斩开的沟壑之前。
魏子安见柴老没说话,又道:“拦没拦住,现在我们只能祈求他能平安回来了。”他望着那道沟壑,心里似乎是又多了几分安慰。
柴老一直皱眉不语,半响才向前走了一步,对魏子安道:“你也是太年轻了,他在乎咱们的死活,咱们就不能不在乎他的死活!”
柴老这句话说完所有人脸色都变了,他们经受苦难太久了,久到自顾不暇,更难以去想着如何对待那个外来人。
魏子安一家肯给白舒东西吃,已是极为难得。
柴老深吸了一口气,冷气入肺,他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弯下了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魏子安连忙上前帮柴老拍着后背。
柴老咳嗽完之后,缓缓的挺直了腰板,沉声道:“把睡了的人都叫起来,不去打狼了,今天要吃,就吃对岸!”
柴老是这个村落里唯一的破虚,他年轻时身经百战,也是去过河对岸厮杀的好汉,现在他已经垂垂老矣,落了一身的伤病,实力比起年轻的时候差了太多,就连异灵魄都对他这具苍老的身躯没什么兴趣,他这一辈子也没有机会问鼎天启了。
可在这一刻,柴老似乎又找到了几分年轻时的感觉。
他看到了白舒拎着剑出门的背影,他不用出去看,都能想象得到,那少年一个人走在路上,脚踏风雪,是如何的孤寂落寞,又是如何的光芒万丈。
人越老越怕死啊,当你知道伤病是什么,时间是什么的时候,你就更怕死,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无所畏惧,可当你拥有的越多,你就越害怕失去。
柴老年轻的时候也想过杀光那帮异灵者,可几十年过去了,他早就绝了这个心思,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再拖几年,拖到自己死的那天,也就能不操心这些糟心的事情了。
他那个疯疯癫癫的儿子,经常哭的就像是小孩子一般,把饭吃到脸上,他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恨,可终归恨也是没有办法。
他知道打狼好过去河对岸抢粮,他必须做明智的决定,尽量保护大家的安全。
可当他听到白舒平淡有力的那句“好,我知道了”的时候,然后见到白舒拎着剑出门的那个孤独落寞的背影,柴老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人一老了就喜欢在别人的身上找寻自己的影子,该讨的债总得去要,再等,也等不出更好的结果。
天还没亮,人就越聚越多,家家把存的柴火都拿了出来,点燃聚成了一个大火堆。
众人围在火堆前大口的吃着东西。脚下放的是全是柴刀,有长有短,有的锈迹斑斑,有的闪着寒芒,像是入夜前才打磨好。
整个村落,没有一把剑!
刀永远是最原始的工具,能砍柴打猎,也能杀人,每天忙于砍柴打猎的人们,是不会用剑的。
终于,众人吃完了东西,也有了力气,他们在柴老的带领下,一人从火堆中抽出了一根燃烧着木枝,当作火把。
然后头也不回的往白舒刚才去的那个方向走去。
吃饭的时候雪停了一会儿,此刻上路,又是小雪。
满村的妇孺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望着那一点点火光连成一条火舌,在黎明之中融化在白色的天光里面,有些人眼中已经含泪的。
未必是怕他们一去不返,只不过她们已经忘了,龟缩在村子里面这么久,究竟是多久没有见过这样浩浩荡荡的出去的情景了。
燕北在异灵者来之前,全都是好男儿,就算是在异灵者来之后,好男儿也数不胜数,谁知道一晃,连男人都少了很多。
白舒的眉,白舒的眼,他说的话,他用的剑,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在众人心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蒸笼一点一点的,把他们的勇气蒸了出来,把他们的胆魄蒸了出来。
这就如同每个人身上都有一道枷锁一般,锁久了枷锁就长在了身上,再想脱下来,要将自己的皮肉都撕烂。
没有白舒这样的蒸笼,他们很难有撕破皮肉的勇气。
燕北的黎明很是漫长,白舒走了很久,才见到那条河,河水湍急,河面倒是不宽,没有桥也没有船。
白舒蹲在水边洗了把脸,冰凉的河水带着刺骨的寒意,洗去了白舒身体中的那一丝困顿。
塞北的广阔荒原上,连灵气都要冷上几分,但却更加纯粹。
河道不宽,白舒一个纵身就跳了过去,再向前走,离着异灵者的住地越近,白舒不仅不觉得紧张,内心反而还愈发的平静起来。
异灵者们的村落中点着无数的的风灯和篝火,整个村子说不上有多明亮,但至少不像散修村落那样黑暗。
仿佛这里才是一处温柔的避世港湾,而散修村落则是那充满苦痛的人间地狱,隐藏着无数的邪恶。
身处于黑暗中太久的人都喜欢光明,有些异灵魂在浑浑噩噩的黑暗中待了太久,等他们找到一具新的身体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渴望光亮,再也不想回到想起来就让人浑身发抖的黑暗中去。
白舒走进村子的时候,就像是枯枝上落了一只乌鸦。
他随便找了一间屋子,推门就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炉火烧的旺盛,很暖和,暖和到让人快要忘了外面就是寒冬,空中还飘着雪花。
桌子上摆着没吃完的饭菜,有酒有肉,床上睡着一个中年男子,他发出了轻微而有节奏的鼾声。
白舒关好了门,坐在了椅子上,看了那男子很久,忽然白舒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那男子骤然惊醒,翻身起来望着白舒。
“你是什么人?”他在看见白舒之后,没有慌乱,只是平静的问出了一个问题。
白舒毕竟才是希微初期境界,每一个异灵者都是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只要不是境界压制,他们都不会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过路的人。”白舒看着他回答道。
那人笑了笑,问道:“怎么,不赶紧回家去,还进我的屋子?”他言下之意是说,白舒在找死。
白舒微微摇头道:“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那人抓起床边的酒壶灌了一大口酒,说道:“有意思,你问。”
“你是异灵者?”
“没错!”
“你们这一个村落里面所有的人,都是夺舍来的身体么?”
“没错,你不觉得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活下去么?”那人笑的无耻,极为肯定的道:“你弱你就得死!”
白舒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下一刻那人的胸口突然多了一把剑,星陨穿胸而过,在他的胸口刺出了一个血洞,鲜血咕咚咕咚的流了出来,染湿了半个床铺,那些兽皮的毛发被血水浸湿,黏在了一起。
那人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是还不相信刚才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会有这么快的身手,这么锋利的一把剑。
他不明白白舒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两句话,他更加不明白如果白舒有这种实力,为什么不一进门就杀了自己。
一道淡白色的影子从那人的头顶飞了出来。
白舒把剑拔了出来,甩了甩上面的血,说道:“你说的没错,你弱你就得死!”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给你们看点儿东西
没有什么是比你按照别人的规矩,把别人杀掉,还杀的他心服口服更让人快意的事情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弱就得死,那白舒这一剑刺的就很有道理。
这是白舒第一次杀人,不管那人是不是异灵者,也终归是杀人。
白舒不想做那种怒发冲冠,就不问是非的人,所以他先开口问了两个问题,确定了那些散修说的话没错之后,才动的手。
有时候死亡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当白舒亲眼看见那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失去了生机,他没有脑海中那种毁灭之后的快感,反而有几分茫然。
白舒轻轻的擦了擦剑上的鲜血,转身出了屋子。
屋子外面已经站好了很多人,还有人刚刚才穿好了衣服,从不同的屋子里面走出来。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飘着好几十个淡白色的影子。
换了常人,看到这般场景,怕是已经要吓得尿裤子了,可白舒不同,白舒毕竟是进过通天塔的人,他身上还有观主送的玉佩,他不怕被夺舍。
“小子,你怎么想的?”领头的一个中年男子笑呵呵的问白舒道,他的眼神中满是讥讽。
恐怕只有疯了,才会闯进这里面吧。
白舒没有说话,他紧握着剑,摆了一个风雷六十四斩的起剑式。
“是观里的人,直接杀了吧,这具肉身也留不得。”那中年男子一眼就看穿了白舒的师门,随意的吩咐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子,其他人也各自准备散去。
只有两三个人凑了上来,准备围杀白舒。
其中一人正准备上前,就被同伴拦了下来。
“这小子有古怪,我先上。”那人说着,笑眯眯的走到了白舒身边,完全不做任何攻击姿态。
白舒却不多想,一剑就斩了过去,把风雪都斩出了一个真空区域。
眼看着白舒就能将那人腰斩,那人身影一闪,却一下子消失在了原地,等白舒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出现在了白舒背后,对白舒隔空一指,一团暗青色的灵气就打在了白舒的背上,却被白舒的虚极障挡了下来。
“这小子好强的灵气!”那人颇为惊讶,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真是可惜了,老大让杀了这小子,不然……”他看着白舒叹惋,评头论足的,显得极为可惜。
白舒心如止水,不慌不忙的又是一剑,每一剑下去,又带出去了几分灵气。
那人自己招架不来,又招呼了同伴一声,几人合力围攻白舒,白舒却在几人的攻击下游刃有余,时不时挨上两下,却连虚极障都没被打破。
本来众人都要散去了,看那几人一时之间奈何不了白舒,兴致也来了,都驻足观看。
“这剑法有点儿刚猛啊,怕是挨上一剑都受不了,封锁的范围还大。”
“是啊,咱们就算多上去几个人,也施展不开,当真是以一敌多的妙招。”
场下议论纷纷,围攻白舒那几人却是叫苦不迭,最初身法最诡异的那人给同伴递了个眼色,悄悄撤了下去,忽然消失在了白舒的视线中。
其他人则是一顿不要命的攻击,却被白舒强势的剑招给打的分崩瓦解,藏起来的那人此刻才骤然现身,出现在了白舒的身后,一指冲着白舒的背心戳了过去。
白舒收了剑,回身翻了一掌,一面墨色的太极图凭空出现,足有白舒半个身子那么大,那一指点在白舒的虚极障上,灵气爆裂开来,与虚极障一同分崩瓦解。
旁的有人则趁着这个时候一刀擦着白舒的脖子砍在了白舒的肩膀上,在白舒肩头撕了一个一指长的口子。
场下围观的人也时不时的偷袭白舒,各种白舒想都想不到的术法和攻击轮番而来,让他防不胜防,不一会儿他就已经浑身是伤了。
这些异灵者活的久,战斗经验也比白舒丰富,白舒足足用了四十一剑,都没有伤到任何一个人。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带着戏虐的眼光看着白舒,享受着折磨白舒的乐趣。
“这小子的水平和沧浪差不多了,只不过没有沧浪狠。”
“是啊,若是沧浪,恐怕拼着断一条胳膊,或者生抗几下重的,这时候已经杀了几个了。”
这些异灵者不急不忙的聊着天,那个身法诡异的人更是让白舒不厌其烦,时不时给白舒身上戳一指头,白舒身上就会多一个血洞,俨然已经将白舒看成了垂死挣扎的野兽。
只不过他们知道,垂死挣扎的野兽最为可怕,所以他们耐得住性子,不急不躁的和白舒周旋着,他们要慢慢玩儿死白舒。
白舒忽然站住了身子,手低垂着,剑尖落到了地上。
“你们知道太虚观的禁地么?”白舒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众人自然愿意让白舒身上那大大小小几十个伤口多留一些血,更好奇白舒要说什么。
便有人接话道:“有听说过,有人说那山峰是飞过去的,也有说是长起来的。”
白舒抹了抹额头上的血,微微一笑道:“我在藏剑锋下拿了点儿东西,给你们看看!”
白舒这句话说完,空气中的灵气忽然碎裂的不成样子,近乎透明的一道道剑气似乎是在一瞬间将空间都片片割碎,落在众人的眼里,眼前的世界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
下一刻离着白舒最近的那几个人的身子就被难以看清的无数道剑气割成了碎片,血肉模糊,连骨肉也脆的和纸一样,顷刻间化为了碎屑。
“妈的,这是什么?”
还不等那些异灵者反应,白舒的千剑阵就呼啸着向人群中冲了过去,千剑阵所过之处,所有人都被切成了一块一块,有狡猾之辈见势不妙早就远遁了的,也被千剑阵追着不放,场中还活着的人,像是受惊的马儿一样,乱了阵脚。
剑灵气是没有颜色的,透明的如同冰晶一般,等那些人看到剑灵气淡淡的虚影的时候,再逃,就已经晚了。
“是千剑阵!”终于有人看出了端倪,大声吼了出来,可他才喊出这句话,就被千剑阵瞬间搅成了碎屑。
千剑阵,主切割,山无棱角,水不成波,是太虚观中威力最大的几门道术,希微境界中,还没人能挡的住白舒剑灵气所组成的千剑阵。
白舒之前隐忍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把千剑阵布下去,一个一个杀实在是不现实,白舒还没有狂妄的这个地步,他只想试试能不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当年孟克之在遇到罗诗兰的千剑阵的时候,都被赶的落荒而逃,更何况这些异灵者呢。
千剑阵肆虐过后,满地的鲜血和碎肉,一段段连着血筋,红白色的人骨插在地上,很快被冻在了一起。
那些侥幸被千剑阵扫到而没死的人,此刻也在地上疼的满地打滚,每个人的气海都被搅碎了。
白舒知道他们此刻的感觉,剑灵气是世上最独特的一种灵气,一旦剑灵气进入了体内,就一定会将人体搅得天翻地覆。
这就是白舒要给他们看的东西!
白舒快步都上前去,将那些没死的人挨个补了一剑,此时此刻,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已经飘着几十个异灵魂了。
它们蠢蠢欲动,想要一窝蜂的钻进白舒的脑海里面,却又怕夺舍失败,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白舒抬头看了它们一眼,沉声道:“不用排队了,要来就一起来。”
白舒说着抬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自己身前描着一道符线,那符线宛若清风拂过山岗,像是一个山字。
最开始下达把白舒斩杀那个命令的人也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手握长枪的少年。
“居然还是观里的高手,怕是隐藏了境界。”那人皱眉看着白舒,却不知道白舒究竟要做什么。
可那握着长枪的少年却站不住了,他大步的向白舒跑了过去,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
可他已经来不及了,白舒的山字符已经画好了,他从没在战斗中试过虚空凝符,是以这道山字符画成的时候,白舒整个人都激动的颤抖了起来。
淡青色的光芒在白舒身上荡漾开了,照亮了一大片黑暗,山字符被白舒激发的同时,他张开了双臂,仰天长啸,在突破了希微境界之后,第一次全力运转起烛龙功法来。
天色本就没有亮起来,这时候的黎明一下子又显得更加昏暗了,无数微凉的灵气向白舒体内涌来,包括那些异灵魂,全都不受控制的飞向了白舒。
不管是灵魄还是异灵魂,只要带了一个灵字,只要身上有一丝一毫的灵气,用烛龙功法就都能吃。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漫天密密麻麻的异灵魂就全部消失的干干净净了,白舒身体内由于过度消耗而显得有些疲惫的剑灵气得到了天地灵气的滋养,一下子又变得有活力起来。
白舒的脑袋却像是要爆炸了一样,他脑海中有无数个声音,像是澄湖寺里那些讨厌的和尚念经一样,念的白舒头都大了。
很快,白舒胸口的玉佩就发起了光来,一股暖意从白舒胸口传遍了全身,那些异灵魂一个一个的离开了白舒的脑海,在空中慢慢变的透明,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入轮回了?”领头那男子看着白舒,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太虚的道法,魔宗的心法,澄湖寺的超度之法,你到底谁?”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沧浪
领头那男子死死的瞪着白舒,问出了这句话,手心里却已经渗出了汗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舒看了看被自己吞噬掉所有灵气而显得灰蒙蒙的天空,回答道:“什么功法厉害,我就练什么,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呢!”
那男子额头也全是冷汗,衣服都微微有些湿了,他因为一个决策失误,平白浪费了好多可能进入破虚的异灵者。
“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舒闻言笑了,他笑的有些嘲讽:“你们和河对岸那些人本来也是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做那些混账的事情。”
那人脸色一变,终于明白了白舒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你们之中有一个人说的没错。”白舒认真的说道:“你弱你就得死,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白舒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太弱了!”
那领头的男子叹了口气,对那手握长枪的男子道:“沧浪,你把他杀了,以后你就不欠我们什么了。”
那领头男子说完看都没看白舒一眼,直接离开了这个村子,向荒原的深处走去。
似乎是这个叫做沧浪的少年出手,白舒就一定会死。
白舒不知道那男子是哪里来的自信。
沧浪年龄看起来和白舒差不多,身材高大,个子快有两米高了,他皮肤黝黑,脸上有一道疤,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
沧浪将枪拄在地上,看着白舒,那枪头正好高过他自己的肩膀,他拿的是一杆铁枪,从头到脚是一整根精铁铸成,枪身上锈迹斑斑,满是磕磕碰碰后留下来的痕迹,没有红缨也没有任何的装饰。
“你的剑不错!”沧浪忽然赞叹道,他的声音低沉生硬,似乎是很少开口说话。
“谢谢。”白舒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沧浪虽然没有亲眼看白舒用剑,但他看到了这一地的鲜血和碎烂的骨肉,于是他明白了,白舒的剑真的不错。
“你死之后,你的剑我帮你收着!”沧浪似乎是害怕白舒的剑被埋在这燕北荒原的雪里,所以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随后沧浪大步的跑了起来,地面甚至都被他踩的嗡嗡作响,不知道是为什么,白舒下意识的变的紧张了起来。
之前白舒被那么多人围攻,都没有紧张,他看的出来,沧浪也是希微境界,可为什么,他在一个人面对沧浪的时候会紧张呢?
是因为打斗时那些人说的话?还是领头那个男子如此的信任沧浪的原因呢?
应该都不是,沧浪在看过了那一地鲜血之后,还敢上前,就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
白舒握紧了星陨,右脚稍稍向后撤了一步。
下一刻沧浪穿过了风雪来到了白舒面前,沧浪身上带着一股劲风,连雪花都没有粘到他的衣角。
他单手握枪,一枪重重的的就向白舒头顶砸了过去,这一枪要是砸实了,别说是人,就是石头也要被砸个粉碎。
白舒抽身急退,那长枪擦着白舒的额头砸了下去,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沧浪一枪没中,没给白舒任何喘息的时间,长枪从地上弹起来,顺势又给了白舒一下。
白舒被长枪带起来的劲风撩的生疼,一边后撤,一边反身还了一剑,可由于长枪远比白舒的星陨要长,白舒这一剑只能点在枪上,枪剑相触,一股大力从长枪上传了过来,差点将白舒的星陨震的脱手。
白舒身上刚刚有些愈合迹象的数道伤口同时崩裂,渗出了血来。
白舒痛哼了一声,收起了硬碰硬的心思。
沧浪却是一枪接着一枪,将长枪当作锤子来用,一下一下敲打着白舒,逼的白舒不断的后退。
看着沧浪,白舒仿佛看到当年在赏雪台暴打李月溪的孟克之,两个人都是不断的进攻,攻势如潮,叫人喘不过气来。
只不过白舒可没有李月溪那么强大的防御能力,他若是挨上一下,纵使不死,恐怕也要摔倒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掉了半条命去。
白舒脚下踏着七星步,飞快的后退着,这种程度的攻击,白舒相信沧浪也做不了多久。
果然,就在白舒快要退到河边的时候,沧浪终于改砸为刺,白舒正要暗喜,却发现沧浪现在变的更加可怕了。
沧浪终于变成了双手握枪,那柄长枪在沧浪手中,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每一枪刺过来,都似乎要把白舒刺个对穿。
白舒用剑勉强挡着,却还是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终于,白舒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侧身闪过沧浪的一枪,全力一剑向枪杆斩了过去。
被小白改造过后的星陨,配合上剑灵气,几乎可以说是无坚不摧,白舒有信心一剑就斩断沧浪的长枪。
沧浪若没了枪,白舒自然有信心杀他。
可谁想到白舒这一剑斩在沧浪的枪上,只在枪上斩出了一个小口子,却没有预想中那样爽利。
白舒反而是被沧浪抓住了机会,被沧浪一脚踢在小腹上,被踢飞了出去。
这一脚直震的白舒气海翻腾不止,浑身剧痛,白舒的小腹上正好有一道伤口,被震的撕裂了开来,鲜血狂涌。
白舒退了这么久,不知不觉已经退到了河边,他一头栽进了河水里面,冰冷的河水瞬间灌进了白舒的喉咙里和鼻子里面。
白舒一口气没喘上来,就随着汹涌湍急的河水一直向下冲了过去。
沧浪没有犹豫,也随着白舒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追着白舒而去了。
另一边柴老那里,过河之后到了异灵者住的地方,看见一地的鲜血之后,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他已经有些年头没有过河了,却没想到这一过河,就见到这样的一幕。
“是…是白舒干的?”魏子安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他来这里,本已经做了和白舒一起送死的准备,到时候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却不想到了时候,会是这样的一番情景。
柴老握刀的手都激动的在颤抖,燕北荒原只有散修和异灵者,这一地的血肉,不是他们散修的,就只可能是异灵者的。
正在这时,白舒杀剩下的十几个异灵者正好走出了屋子,他们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各奔东西,不管怎么说,燕北这块地方,他们是再也不准备回了。
可谁想到他们刚出门,就见到提着刀的柴老等人,拿着东西跑也跑不快,不拿东西走也走不出这片荒原。
他们虽然刚被白舒吓破了胆,可他们毕竟也是一等一的恶人,见到了曾经在自己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的散修们,心一横,扔了东西,拿出了武器来。
柴老丢了火把,双眼一瞪,还没开杀就红了眼,他呵道:“白小子还给我们留了几块肉,跟我上,把他们全宰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来了血性,脚踩着被冻成冰碴子的血水,也不觉得害怕了,根本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变成这血海肉林中的一部分,只一门心思的想着把面前这些异灵者也变成一文不值的碎肉。
天已经逐渐亮了起来,燕北的黎明格外的漫长。
白舒被湍急的河水推着,一直被送到了河的下游,最终在浅水里停了下来。
相比较而言,沧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还没到河水最浅的部分,就被河水推着,一头狠狠的撞在了石头上面。
这一下撞的沧浪七荤八素的,手中的长枪也顺势脱手,飞落在了白舒的脚下。
两个人同时挣扎着站了起来,白舒冻的嘴唇都发紫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的流着血。
沧浪明显也不好受,他的头被撞破了,鲜血顺着脖子淌到了胸口。
白舒下意识的运起了七月流火,他想让沧浪更冷一点。
沧浪晃了晃脖子,一把扯掉了身上的衣服,丢在了水里,在这种天气里,他就这样光着膀子,站在冰水之中,站的笔直。
白舒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他停止了七月流火,也脱掉自己的湿衣服,只不过白舒把衣服丢到了岸上,这是魏屏儿家的衣服,待会儿走的时候,白舒还要还的,尽管那衣服此刻已经千疮百孔了。
小雪还在下着,寒风也一刻不止的吹着,白舒赤膊站在风中水里,胸前挂着一块玉佩。
只不过白舒白白嫩嫩的身子和沧浪那一身黝黑有力的肌肉比起来,就显得有些楚楚可怜了。
更不用提沧浪身上大大小小无数的疤痕了,那些疤痕就是为什么沧浪可以把白舒打成如此狼狈的原因。
天赋和机遇固然很重要,但只有战斗,生与死的较量,才能让人真正的成长起来。
“你这身材真棒!”白舒由衷的赞叹道。
之前沧浪夸过白舒的剑,现在换白舒夸他了。
沧浪愣了一下,颇为僵硬的回答道:“谢谢。”
此刻沧浪站在水中一动不动,脚都快麻了,可他却不敢像刚才那样主动进攻了,因为那时候他手中有枪,有枪他就不怕白舒。
可此时此刻,他手中什么都没有。
或许真是的安逸太久了,居然连枪都拿不稳了,沧浪心里生出了淡淡的羞愧感,这几年他的确过的太安逸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死活
白舒看着沧浪,忽然咬了咬牙,丢掉了手中的星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是个很蠢的决定,不管是董色还是纯均,又或是罗诗兰,更或者是任何一个关心白舒死活的人,看见白舒这个举动,都会大骂白舒愚蠢的。
只有白访云会做这样的事情,白舒不知道他为什么也要这么做。
就连叶桃凌,都不会放下她手中的那柄剑,不是叶桃凌不够高傲,而是叶桃凌只会用剑。
叶桃凌就算是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也只能用剑杀!
白舒不同,白舒是白访云和凌问儿的儿子,不管是学剑还是学道法,白舒一学就会,一会就精。
大虚道法三千,白舒想做那个万法皆通的人,他没有了剑,还有掌,还有符。
他就是喜欢沧浪这个人,他喜欢沧浪说话时僵硬笨拙的样子,尽管白舒被沧浪的枪砸的狼狈不已,他也喜欢沧浪的枪。
多纯粹的力量,比起术法来,这种力量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我听他说,你只要杀了我,就不欠他们什么了?”白舒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多说话的人,但他总觉得,沧浪身上每一道疤痕里面都有着故事。
沧浪同样也不是喜欢多说话的人,实际上,他也有些喜欢白舒,不然他根本不可能会夸白舒的剑不错,更不会说出那句“你死了之后,你这把剑我帮你收着”。
尤其是这一刻白舒扔了手中的剑,沧浪更喜欢白舒了,不是所有小白脸都是软塌塌的,白舒说话做事,都极有力量,比那种普通意义上的硬朗还要更加有腔调。
“没错。”沧浪回答白舒,他愿意和白舒多说几句话。
“所以你不是异灵者,也不参与他们夺舍的事情?”白舒继续问着,这一点太重要了。
沧浪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白舒,半响才反问道:“你不喜欢他们做的事情么?”
白舒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那些散修住的那个小村子面,全都是些糟心的事情。
白舒亲眼见过了,才明白他们生活的有多么不易,别人过日子叫生活,他们过日子应该叫做死活。
沧浪沉声道:“我不是异灵者,也不参加这些活动,我来自比燕北更远的荒原深处。”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等一会儿才能说出下一句话,他努力的斟酌着措辞:“里面的日子比这里还要苦,我们不是一样过下去了,谁来同情我们?”
沧浪肯定的说道:“从燕北起这世上就没有对错了。”
“只有死活!”沧浪说完这句话,自己也在细细咀嚼着死活这两个字的含义。
白舒被沧浪说的愣住了,燕北之北还有荒原,荒原之上还有人过着更苦的生活,如果白舒愿意帮助这些散修,那他是不是也应该更深入进去,去帮助那些过的更苦的人呢?
没有人能当所有人的救世主,连自己都救不了,你用什么救世?
英雄也是最难当的,谁当谁死。
当年创出天心掌的天心道人,去天剑山关隘,以一敌二拦杀了两名天启境界的异灵者,自己也死掉了,他是英雄,他没能活。
白访云应该也是个英雄,至少白访云对拆了那破塔,也动过心思,可他也没能活。
反而是做坏事的那些人,澄湖寺的僧人,影祖,孟宗,他们能活,这算是什么道理。
白舒心里有些苦涩,可他却不知道,日后他将亲眼见证无数英雄的陨落。
这是一个动荡的年代,也是一个造就英雄的时代,更是血泪交织的年代,只不过现在想这些事情,还有些为时过早。
“我明白了。”良久白舒才从嘴里蹦出了这几个字。
他话音一落,就抬起了手来。
沧浪之前见白舒画了一道山字符,他那会儿不知道白舒为什么画这道符,这符画出来有什么用,他就是下意识的觉得大事不好,所以沧浪那会儿才会用尽全力去阻止白舒。
他晚了一步,所有的异灵魄就都不见了。
所以这一次,沧浪不可能让白舒把这道符画出来,谁知道这道符画出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白舒知道沧浪向自己冲了过来,但他看不见沧浪的身型,更听不见沧浪蹚水而过的声音,那些雪花那些风,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的世界里只有一道符,只有绝对的专心,他才能保证自己一次就成功画出这道符。
此时此刻,白舒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指尖滑动的极快,但在白舒眼中,那优美的蕴涵着天地法则的符线,是如此缓慢的一笔一画的有了形状,有了生命,也有了力量。
在这道符完成的一瞬间,沧浪也冲到了白舒身边,他没有用拳脚,而是用肩膀狠狠的撞在了白舒的肩膀上。
白舒用一只手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另一只手将那道符送了出去。
这又是一道神符,黎明之中,沧浪眼前光亮大作,他被一片白光吞没,整个人都像是燃烧了起来。
这道光有些像是小白得到了心那一晚的那道光芒,虽然没有那次光芒万丈,但也足以点亮整个燕北的黎明。
柴老那边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十几个异灵者,当然代价是自己这边也死了好几个人。
但万幸,河对岸这些粮食,全部都被他们接手了,有粮有肉,甚至还有酒,这些粮食,足够全村撑过一个冬天了。
忽然远方传来了一阵刺眼的光,闪的人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众人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好久才看清楚东西。
在村子里面的马怜儿也看见了这阵光,村子里面翘首以盼的人们每一个都看见了,却没有一个人去跪拜,或是大惊小怪什么的,尽管这光亮在黎明中显得那么不同寻常。
这些人在燕北住久了,对天地,早就没有了敬畏之心,就算此刻天地翻覆,颠倒换了个样子来,他们也不会如何惊异,他们只对死活有着敬畏。
之前说了,这又是一道神符。
这是白舒学的第二张神符,一路上白舒骑马的时候,一直在自己的大腿上描摹,却从来没有写在纸上过,更没有虚空凝出来过。
这是天字卷中的第一道神符,日字符。
那光亮就是最炽热的日之光辉,是天地间最耀眼的东西。
有一群狼也看见了这亮光,荒原狼的毛都是灰白色的,往雪地上一趴,若不是走到近前,根本看不出来这些畜生的伪装,它们一个个饿的骨瘦嶙峋,眼里冒着绿光,可不知道是为什么,它们在看到亮光之后,竟然发了疯一样的狂奔了过去。
下游的冰河里面,白舒被沧浪狠狠的撞了一下,撞飞了出去,落在了水里面,他在和沧浪接触的一瞬间,听见了咔嚓的响声,随后他胳膊处传来剧痛,紧接着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趴在水里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他这道符画的太专注了,专注到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任何的防守。
地字卷主防御,天字卷主进攻,白舒有自信只用一张日字符,就能击败手无寸铁的沧浪。
沧浪此刻呆呆的跪在水里,手撑着河里的鹅卵石,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他眉头紧锁着,表情痛苦的扭曲了起来。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明亮的眸子里面却已经失去了神采。
“我看不见了。”沧浪没有任何可惜和悲哀的情绪,他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他所言,从燕北起,只有生死,只要活着,其他的事情,就都是小事。
白舒也不好过,他右手已经彻底动不了了,手臂上一半的肉都已经撕裂了开来,好似只连着一层皮筋,轻轻一扯,半截胳膊就能被扯下来。
“我手断了,还是右手,估计是废了!”白舒用剑的手是右手,画符却是左手。
沧浪面无表情的道:“左手也可以用剑。”
白舒苦笑了一下,左手的确可以用剑,但习惯终究是一种难以摆脱的力量,他纵使左手剑练成了,他怕自己用出来那一剑,也会变了味道。
“怎么?你很失落?”沧浪不解的问道。
“有一点点。”白舒如实回答。
沧浪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一个人若是真的想用好剑,他就算两只手都没了,他用嘴叼着剑,他也能把剑用好,你信不信?”
白舒眉毛一挑,仿佛一下子捕捉到了什么,他情不自禁道:“我信!所以就算你看不见了,你依然能用枪,依然还可以那么强!”
沧浪点头道:“没错,我还有耳朵。”
“谢谢!”白舒由衷的道谢,因为沧浪不仅让白舒知道了什么是强者,更把成为强者的坚毅教给了白舒。
强者不是在自己门派里和同门较量赢上几场,更不是画符成山,堆满一地,强者是在失去之后,还能拥有失去之前那种力量的信心。
不过白舒也不得不承认,打赢了和堆那座符山,的确很有味道。
但这些都不能让人真正的成长,只有像现在这样,走出来,见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儿,和沧浪这样的强者交手,才能真正的成长。
第一百四十五章 梅子
白舒总是意气用事,他更喜欢念着旧情,不仅如此,谁对他好,他都会一点一滴的记在心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所以此刻白舒忽然开始念起苗厉的好来,这次如果苗厉不找人把白舒送到燕北,白舒可能永远不会明白刚才沧浪告诉他的那个道理。
白舒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苗厉的时候,苗厉一言不发的吃着饭,却忽然给白舒加了一副碗筷,而白舒则给苗厉盛了一碗汤。
从那之后白舒的道路就被苗厉细心的安排好了,炼体,去太虚,再去燕北。
那个时候白舒多迷茫啊,他刚从村子出来,他什么都不懂,凌问儿好多事情也没跟白舒说过,她只说让白舒去燕京找苗厉。
若是苗厉没有收留白舒,白舒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在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一愣神的功夫,白舒和沧浪的周围传来的沙沙的脚步声,密集且迅速。
“别动,有狼来了。”白舒见沧浪侧耳聆听着,连忙提醒了一句。
河的两岸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狼,灰蒙蒙的一大片,和白舒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一样。
一股淡淡的腥味儿从河两岸飘散了开来。
白舒慢慢的向沧浪靠近着,他的剑还在沧浪那边。
河两边的狼却极有耐心,缓缓的踱步,瞪着绿油油的眼珠子看着白舒,把白舒看的毛骨悚然。
白舒不是没有见过狼,他只是没见过骨架这么大,却又这么瘦的狼,更何况是这么多匹饿狼组成的狼群了。
白舒走到了沧浪身边,捡起沧浪的长枪,递进了他的手里,随后白舒捡起了星陨,握在了手中。
他和沧浪背靠着背,面对着两岸的狼群。
有时候缘分就是如此的奇妙,前一刻还生死相向的敌人,在下一刻却能变成并肩对敌的朋友。
只有同一类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就是像白舒和沧浪,又或是巫少白和陈词这种人。
巫少白的名字有些不同,其他三人都是两个字的,只有巫少白是三个字。
白舒更喜欢叫他少白,名字这种东西,三个字更有腔调,两个字更有力量。
“我帮你看住后面,你不用回头,能杀多少杀多少!”沧浪的声音打断了白舒的思绪,白舒总喜欢胡思乱想。
白舒嗯了一声,有些笨拙的用左手紧握剑,倘若他右手完好无存,他只要模仿出白访云那无字剑的两三分味道,兴许就能一下子杀掉好几十头狼,可惜他现在右手都废了,这一剑他理解的又不深,他恐怕一辈子都学不到了。
在道术上白舒是最好学的人,他为学不到这一剑而感到深深的遗憾。
此时此刻,白舒和沧浪一动不动的和狼群对峙着,周围只有哗哗流动的水声,和寒风低沉的呜咽。
狼这种动物最为狡猾,你若是不动,他总以为你有诈,设了圈套陷阱在身前。
白舒曾经听人说过,有时候在大山里遇到了狼,只要在脚下画几个圈子,狼都会狐疑的不敢上前,它怕那圆圈会是套索陷阱。
可现在白舒是在荒原,这种北方,打狼从来不下套子,荒原狼也要比普通的狼更加凶狠,它们要肉不要命。
因为要肉还有活路,不要肉连活路都没有了。
在某一刻寒风骤然呼啸,卷起一阵带着雪花的沙土的时候,河两岸的狼同时扑了上来,没有狼嚎也没有任何预兆,它们就是如同默契的发起了进攻。
下游河道要稍宽一些,白舒和沧浪站在河心,那些狼要先跳进没到自身下巴的河里,再冲刺个几步,才能碰到白舒和沧浪。
有狼跑的快的,瞬间就连两人的侧面也包好了。
白舒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儿,他更受到狼群的照顾,好在白舒虚极障练的极为扎实,他体内的剑灵气又无比充盈,那些狼一时半会儿,就算咬在白舒身上,也没办法真的伤到白舒。
沧浪那边虽然狼没有白舒这边多,可他的情况却不太乐观了,沧浪可没有虚极障这样的防御道法,他的眼睛又失明了,尽管他将长枪舞的虎虎生风,却还是免不了时不时的要被咬上一口,扯下块肉来。
有一只狼咬在了沧浪的肋下不松口,被沧浪用胳膊一夹,就夹的肋骨全部断裂,肠子都被挤了出来。
血液更加激发了狼群的兽性,一匹匹狼不要命的冲了上去。
白舒左手用剑用的不顺,干脆丢了剑去,用虚极障硬扛着,给沧浪身上贴了一张山字符。
淡青色的光芒一闪而过,沧浪顿时好过了很多,他一言不发,只是长枪挥舞的更快了,他要趁着山字符还有用,尽可能多的杀狼。
白舒弃剑之后,改用天心掌,一掌下去,纵使这些荒原狼铜头铁骨,也能打个粉碎。
白舒换了掌之后,杀狼的效率反而大大提高了,没一会儿,整条河里面全是红色的血水,已经到了血流成河的地步。
沧浪也有些体力不支,重重的喘着粗气。
这时候这些悍不畏死的狼突然缓缓往后退着,几息之间就四散跑了个干净。
什么狼也架不住白舒这种杀法,咬也咬不到,挨一掌就死了,到了后面,由不得这些狼不跑。
等狼群四散了个赶紧,沧浪才轰然倒地,坐倒在了水里,他的身子也开始浑身发起抖来。
白舒和沧浪在冰冷的水里面泡了很久了,空中还飘着雪花,吹着寒风,白舒此刻也在发抖,他就算是用灵气不断的游走着全身,也还是觉得冷。
没多会儿沧浪就站了起来,一言不发拎着枪上了岸,准备离开。
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也不想着杀白舒了。
“喂,沧浪!”白舒叫住了他。
沧浪的身形一顿,站住了脚步。
“我叫白舒!”白舒自我介绍道。
沧浪低声念了一遍道:“我记住了!”
他说完又迈开了步子,白舒却冲他喊道:“我在哪里能找到你啊,我要治好你的眼睛!”
白舒言出必行,他说要治好沧浪的眼睛,就一定会做到,不管沧浪需不需要。
沧浪脚步不停,心里却忽然觉得有些温暖,他完全不因为白舒一道日字符毁了自己的眼睛而感到愤怒。
“有机会我会去找你,你肯定找不到我的!”沧浪最终还是回答了白舒一句。
沧浪很庆幸,自己的一双眼睛和白舒的一只手,就让他和白舒两个人,都活了下去。
他不想死,也不想白舒死,人活着还有希望,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白舒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沧浪孤寂的背影,一直消失在了雪里,消失在了荒原的深处。
他捡起了剑,把衣服夹在了腋下,往散修村落走去。
天终于亮了,燕北不仅苦痛漫长,连黑夜和黎明,都是这样格外的漫长。
柴老那边已经带人回了村子,他们甚至一趟都没有把河对岸的粮食完全带回来。
有几个人死了,但这并不影响众人的心情,因为那些异灵者死的更多,几乎是死了个干净。
这算是解了夙愿,像魏子安这种人,呼吸都变的畅快了起来。
柴老披着衣服靠在门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眯着眼睛望着越下越大的雪,脑海中已经想到今年深冬的时候,日子过的会有多好了。
这一冬天都不会有人饿死,实在是太好了!
从他们回来之后,还没有人问过白舒一句,却都在心里念着白舒的好。
白舒一剑斩开的沟壑就在那里,纵使碍事儿,也没有人去把那沟填上,他们宁可绕着那沟走。
“柴爷爷,白舒呢?”魏屏儿走到柴老身边,轻轻摇了摇柴老的胳膊,她还是记挂着白舒的,那件青衣魏屏儿已经帮白舒补好了,可纵使是补好了,魏屏儿也还是不会理解,一件衣服而已,怎么会如此的重要。
可像白舒这样时时刻刻念着旧情的,甚至都念到了一件衣服上的人,真的是不多了。
柴老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像白舒这样的人少之又少,莫说是死了,就是和他接触的少都会有些可惜。
柴老咳嗽着吐出了一口烟,缓缓的说道:“听那些人说,白舒肯定是死了。”
在那些异灵者心里,沧浪亲自出手,白舒不可能还有活路,柴老也知道那些异灵者里面,的确有几个高手,白舒若是没死,早就该回来了。
怕是那一地血肉之中,也有白舒的一份。
那些尸体柴老就吩咐人在原地挖坑埋了,燕北没有祖坟,也不兴风水,只要是入土为安就可以。
“他那么厉害,帮你们打了胜仗,他应该不会死吧?”魏屏儿还有些奢望,白舒吃了她家两张饼,若是这么快就死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那件莫名其妙的衣服,她也无处可还了。
“这种话以后就不要问了。”柴老摸了摸魏屏儿的辫子,看这丫头的眉眼可人极了。
当年魏屏儿的娘亲死之后,她扎着个辫子,摇摇晃晃的跑着,也问过拆老类似的话。
魏屏儿不需要安慰,整个燕北也不需要安慰,但白舒却是他们今年最大的安慰,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才确定,有人在乎,又有人安慰,的确是极好的。
魏屏儿跟着柴老进了屋子,屋子里面炉火烧的正旺,锅上坐着水,切好的菜都准备下锅了。
马怜儿嘴里含着个梅子,捏着锅盖往里面看,嘴里酸酸的。
她第一次吃南方送过来的梅子干,这比她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
“白舒回来了么?”马怜儿也问了一句。
她是明知故问,只是不甘心罢了,之前白舒拎着剑出门,她才是第一个追上去的人。
柴老没说话,靠在椅子上坐下,魏屏儿对马怜儿摇了摇头。
马怜儿顿时觉得那梅子不是那样的酸甜可口了,许是含的久了,那味道淡了,反出了苦味儿来。
菜汤快要出锅的时候,柴老的屋子外面突然传来了咚咚的撞门声,不像是用手砸门那样的有节奏,却有些有气无力的。
魏屏儿过去打开了门,漫天风雪中,那少年又走了回来,头发都结了霜,肩上也披着雪。
他光着膀子,身上大大小小几十道伤痕,血珠都凝结成了暗红色的冰晶,他一只手拎着剑,腋下夹着衣服,另一只手像是断了,有气无力的垂在身体的一侧。
他和出门的时候,样子差了太多。
只有眸子还一样,干净又清澈!
第一百四十六章 知雪
“这俩姑娘哭个什么,不会是被吓到了吧!”狄毅斜眼望着给白舒包扎伤口的马怜儿和魏屏儿两人,有些拿捏不准的说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狄毅是之前说要分吃食给马怜儿的那个少年,他和马怜儿青梅竹马,一起吃苦也是吃久了,早就和马怜儿互有好感,他对马怜儿自然是极为了解的,马怜儿自幼坚强,很少掉眼泪,是以狄毅现在的确不太确定,马怜儿为什么会流泪。
柴老拿旱烟袋敲了狄毅的脑袋一下,骂道:“你小子懂个什么,去把大家都叫过来,晚上就在我这儿吃饭,我顺便和大家说点儿事情。”
狄毅摸了摸头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白舒则愁眉苦脸的看着一边儿哭一边儿耐着性子给自己处理伤口的两个小姑娘,本来好好的雪夜,愣是让她们给白舒哭出了心烦意乱的感觉。
只不过见萧雨柔哭多了,白舒已经不怕女儿家的眼泪了。
“姑娘,你眼泪掉在我伤口里了。”白舒好心提醒马怜儿道。
马怜儿啊了一声,连连道歉,给白舒擦着伤口边的血渍,眼泪却更止不住了。
白舒往后靠了靠道:“你们怕是吓到了吧,算了,我自己处理吧,你们回去吧。”
白舒说着挣扎着就要用手接过马怜儿手中的布,马怜儿却按住了白舒的手,不让白舒动。
她们自然不是吓到了,燕北就没有胆子小的,她们只是真的心疼白舒。
就是面前这个少年,在村子里面住了一晚,看了些事情,又问了些话,拎着剑转身出门,一声不吭的为她们这个村子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最后落了一身的伤,还若无其事的跑了回来,眉都没有皱一下。
马怜儿从不相信英雄,更不信这世上会有救世主这种人存在,但今天马怜儿信了,她若不信,吃梅子的时候,她就不会多问那么一句。
“白大哥,你这条胳膊感觉怎么样?”魏屏儿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句话,不管怎么看,白舒这条胳膊都废了。
魏屏儿的言下之意,是问白舒如何处理这条胳膊,按照正常的做法,这胳膊长不好就要截掉了。
白舒低头看了一眼道:“先别管了。”
魏屏儿哦了一声,没有说话,她见白舒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渐渐安心,止住了眼泪。
马怜儿心细,她红着眼睛担忧的说道:“白大哥,这可是你用剑的手啊!”她心中复杂的情绪无以言表,只能用眼泪来表达。
马怜儿比白舒年龄大,但还是叫了白舒大哥,既然是大哥,就要有大哥的样子。
“不碍事儿的,我又不靠用剑来过日子。”白舒安慰马怜儿道。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忍不住偷偷看了星陨一眼,星陨就放在桌子上,剑上董色印灵的那两个字是如此的清晰。
在心里,白舒还是觉得可惜的,有很多时候,白舒是准备靠用剑过日子的,他给这柄剑取名为星陨,实际上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它叫星陨不是因为它是陨铁铸造,更不是因为它黑乎乎的,如同表面被烧焦的陨铁。
只有能让众星陨落的剑,才被白舒称为星陨。
至少,萧半山就是一颗星。
李月溪应该也算是一颗星,只不过比起萧半山,光芒就要暗的多了。
白舒在马怜儿面前强颜欢笑,心里却不是滋味儿。
英雄这种东西,谁当谁死,纵使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此时此刻白舒忽然非常想念董色的眼神,和罗诗兰的怀抱了,人一脆弱,就会下意识的去想念那些能让自己坚强起来的人儿。
时间一晃就到了更晚,众人齐聚在柴老的屋子里面,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吃饭,有饭有菜,有酒有肉,只一日光景,生活就变的大有不同。
不知道是两个小姑娘自愿,还是柴老授意,魏屏儿和马怜儿两人就一直守在白舒身边,帮白舒夹菜添酒,赶也赶不走。
屋子里面说话的人不多,但很多人都会时不时的看上白舒一眼,那一身伤痕太能说明问题了,天下第一大观走出来的弟子,果然是不一般。
吃了没多会儿饭菜,柴老举起了酒杯,对白舒道:“高攀喊你一句小友,这一杯敬你。”
白舒连忙举杯回道:“柴老客气,喝酒!”
窗外大雪纷飞,飞落在窗子上,打的窗子直响,屋子里面却是温暖如春,全不见任何寒意。
白舒靠在窗边小口的抿着酒,酒兴不错,食欲却不怎么高。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白舒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喜欢饮酒了。
“柴老,那些异灵者都死了,今年冬天不会再出问题了吧?”白舒看着窗外的大雪,心里已经有了退意。
离开这么久,还不知道萧雨柔怎么样了。
柴老闻言点头道:“今天冬天肯定要好过很多了,只是……”
柴老欲言又止,白舒抿了口酒道:“但说无妨。”
柴老这才有些为难的开口道:“只是异灵者是不会放过我们的,等天气暖和起来,他们总归还是要来燕北的。”
白舒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异灵者不可能放过燕北这一块资源,不然也不会如此不紧不慢的,将他们饲养着蚕食了。
柴老连灌了三杯酒,脸色有些发红道:“这次多亏了小友你,可下一次,我们总不会如此好运,不知……”
柴老沉吟片刻,咬牙说道:“不知小友愿不愿意教我们一些克敌制胜之法,好让我们将来再遇到麻烦,也多几分一战之力。”
柴老这句话说完,白舒没什么反应,他自己脸色先变得极为难看。
白舒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他却得寸进尺,恬不知耻的请求白舒再多付出一些,更何况还是这种极为敏感的东西。
可他也是没办法,以前他是看不到希望,如今刚刚看到了一点希望,他就想死死的抓着再也不放手,他自己也知道,这样要求是过分了,但他还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只能姑且一试,脸面就不要也罢!
“这可不行!”白舒拒绝的果断。
“一来我们太虚的道法不能外传,二来,我这里也没有适合你们修炼的功法。”
这话白舒说的倒是不假,白舒会的多是剑法,整个村落却没一人会用剑。
天心掌,白舒不认为这里有人有学得了天心掌的天赋,更何况天心掌不练到极致,并无极强的杀伐之力。
符道,这里有没有符砂符纸,教了也难学的会,别说白舒会的符还不多,他更没有几天的时间留下来悉心教导别人。
众人一脸失望,柴老连忙换了个话题,不动声色的将这件事情揭了过去。
饭吃的差不多了,白舒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才对柴老道:“明天一早我就准备动身离开了,我下一次回来,应该会给你们带些你们能修炼的功法。”
观主那么疼爱白舒,白舒若是回观里找几门易学易出成效的功法给他们,观主应该是会同意的。
柴老面色一变,连忙劝道:“这么急么?不如等伤养好了再走。”
白舒笑着看了眼窗外的大雪,对柴老道:“我怕走的晚了,就不好走了。”
柴老老脸一红,雪积的厚了寸步难行,他本以为白舒是个外来人,不懂燕国的雪。
他哪里知道白舒和这些雪的故事。
“我虽然不能教你们什么功法,不过我可以给你们留几张符。”白舒终究是还是心软,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再帮他们一把。
白舒就在众人的注视下,用极少的灵力虚空凝符画了缩小版的山字符和日字符两道神符,并详细讲解了这两道符的用法的功效。
众人连连欢喜,白舒却泼了一盆冷水道:“这符以我的能力,一晚上累死了也就能画十几张,你们留着关键时刻再用吧!”
神符毕竟是神符,白舒纵使有充沛的灵气和烛龙心法,熬一宿也就画个十几张出来。
众人顿时有微微的失落,再次挽留白舒多住几日,白舒却怎么也不为所动,执意要回去了。
错过了日子,不仅路不好走,白舒更怕自己没什么时间多陪陪苗厉了,算算日子,太虚的人这会儿应该也快到燕京了,白舒怎么着也要赶上,去剑宗的队伍。
当下白舒提出需要纸笔,柴老还要吩咐手下的人去河对岸拿,这散修村落里根本没有纸笔,识字的也没有几个。
魏子安倒是还有些才学,只不过他教别人用树枝写字,也没什么人愿意学,反而是平白惹了骂。
学那个东向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魏子安面对这种情况只能苦笑,也就很少再做这种事情了。
不多时有人取了纸笔回来,普通的纸笔不如符砂和符笔,白舒的连山笔在行李之中,怕是还在纯均那里,此时此刻画符,也就只能用普通的纸笔了。
相比较符砂和符纸,用普通纸笔要更难画成,所需求的灵力也更多,白舒在众人的围观下画了几张,就有些头晕困倦了。
白舒忍不住的皱眉,又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痛苦的样子,干脆对柴老说道:“柴老,您给我找间屋子吧,我慢慢画,明儿早上画好了,再给您。”
柴老连连道好,让白舒别太累了,就吩咐下去准备房间去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挽留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柴老才引着白舒去了一间屋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进了屋子,白舒才发现里面炉火烧的极旺,一张大床上铺满了柔软的兽皮,让人看一眼,就有了睡意。
“不是没有空房子了么?”白舒下意识的问柴老,他以为自己还会挤在魏屏儿家里。
柴老平淡的说道:“去河对岸的时候还有些剩下的异灵者,我们也折了几个人,这房子就空下了,特意给你收拾好了。”
白舒点点头,也不好安慰什么,告别了柴老靠在桌子上面休息了一会儿。
他不敢上床,他怕一碰到床,就会一觉睡过去,白舒这一天已经非常劳累了。
没过多久,白舒忽然听到门外有些隐约的争吵声,又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敲白舒的房门。
“进!”白舒惜字如金,他没想到这个点儿了,还有人会打扰自己。
门应声而开,进门来的却是马怜儿和魏屏儿两个小姑娘。
“你们怎么来了?”白舒有些诧异,时间已经不早了,这时候她们两个最不应该出现在白舒的房间里。
魏屏儿羞答答的,低着头不说话,马怜儿手心里全是汗,却倔强的抬着头看着白舒。
马怜儿忽然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的开始脱衣服,魏屏儿也是有模学样,跟着开始脱。
“怕你睡不习惯,我们陪你待一会儿!”马怜儿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尽管她尽力隐藏着情绪,白舒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一丝惶恐。
“穿上衣服,不然我现在就走!”白舒的声音平静,却不像往日那般温暖。
马怜儿和魏屏儿好似没听见白舒的话一般,已经脱到了内衣,她们满脑子想都就是进来之前,柴老和她们说的:
“把自己交给他,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那一刻马怜儿想大骂柴老,但看他满脸皱纹的脸,和满含期待和歉意的目光,终究是没骂出来。
当时狄毅似有所觉,他冲了过来,想质问什么,却被人拉走了,那一刻他看向马怜儿的目光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和爱慕。
多了三分鄙视和恨意。
马怜儿转身走进白舒屋子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魏屏儿可没想那么多,她只是纯粹的紧张,紧张到手一直抖,衣服脱的都慢了。
白舒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起身,拿起星陨,就要出门。
马怜儿却一把抱住了白舒,不让白舒走。
她碰到了白舒身上的伤口,白舒吃痛轻哼了一声,马怜儿赶紧放手,却依旧倔强,只拉着白舒的手,抬头用水汪汪的眸子看着白舒。
此刻马怜儿这双眸子说不出的动人,白舒能肯定,只要自己出了这个门,这双眸子立刻就会充满怨恨。
马怜儿跪在地上,已经放弃了最后的尊严。
她从决定要进屋的那一刻,就已经觉得自己没资格再和狄毅结为夫妻了,尽管她是燕北之中最美的那个少女。
尤其是当马怜儿看见狄毅眼里那三分鄙视和恨意,她更加讨厌自己。
既然要做这种事情,就一定不能再要脸面,就一定要把事情做成。
“放开我!”从白舒这个角度看过去,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个少女酥胸微露,楚楚可怜,那眉眼,那唇线,无一不动人,可白舒却没有心猿意马,只觉得可悲。
“你不能走!”马怜儿倔强的开口。
白舒冷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白舒有些恼火:“就因为我吃了你们几张冷饼么?我只是误入了燕北,我已经做了我所有能做的事情!”
白舒望着自己的右手,冷声道:“我自己付出再多,我也没想要你们的好处,我虽然说过我在乎你们,但你们也不能因为我这么说,就得寸进尺。”
“往南走还有很多我在乎的人,我要回去见他们,你们两个去告诉柴老,我白某人是不可能留在燕北的,我许你们的东西,一定会给你们,但请不要和我耍手段,玩儿心机了。”
马怜儿没什么情绪的变化,魏屏儿却被白舒的样子吓哭了。
但白舒说的没错,萍水相逢,白舒能为陌生人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为难得了,他还有更多更在乎的人,他不可能花太多心思在燕北的。
“我们姐妹俩不好么?”马怜儿还有些不服气,她生来就傲,不然之前房子被烧,也不会一言不合就要出去喂狼。
白舒却摇了摇头道:“你们还不明白,好与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一个人,有些事情绝对不能做。”
“别说我已经是有妻子的人了,就算我是孤身一人,我也不逼困顿,不欺暗室。”
白舒心里有些无奈,这世上有些想法太过于迂腐陈旧了,总有人把事情想的如此简单,白舒也不怪柴老,他多多少少能理解燕北有多苦,不然他也不会帮这些人。
“我知道了!”马怜儿起身,默默的穿好了衣服,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丝失落,更多的是折磨人的羞耻感。
“你今晚好好休息吧,明早我们送你走!”马怜儿丢下这句话,带着魏屏儿逃也似的走掉了。
白舒在屋子里面发了会儿呆,又打着哈欠画了很久的符,天快亮了,白舒才睡了一会儿。
短暂的睡了一会儿之后,白舒发现自己身体上的伤势好了很多,就连胳膊上的肉都长好了一部分。
剑灵气毕竟有极强的修复功能,再加上之前重阳,白舒吸收了忘川桃的木灵生气,他现在的自我恢复能力极强,只不过之前白舒一直没休息,太过于劳累了,一直没发现自己身体恢复的很快。
这样白舒心里已经放心了大半,不然胳膊断了,回太虚之后,少不了要惹罗诗兰和董色的眼泪。
等到天亮之后,白舒起床把话画好的符交了出去,换回了自己的那身青衣,才准备和众人做告别。
燕北的清晨永远有着灰蒙蒙的雾气,刮着风下着雪也驱散不开。
白舒拒绝了那些精心准备的干粮,而是多要了几个冷饼子,那里面和着沙子,白舒吃一次就忘不了,他想用这种方法提醒自己,燕北还有一群生活的很艰难的人,世上还有很多不平,自己修炼的还不够努力。
临走的时候,白舒拍了拍柴老的肩膀对他说道:“好好活着,以后还有相见的时候。”
末了白舒又补了一句:“照顾好小姑娘,可别再为难人家了。”
白舒说完没再多做任何停留,一步一步坚定的向着燕京的方向走了过去。
白舒背着长剑,那剑连剑鞘都没有,黑乎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砍柴用的。
马怜儿怔怔的望着白舒的背影,鹅毛大的雪花簌簌而下,很快白舒就消失在大雪和晨雾之中,身形再也不清了。
但白舒留下的脚印还在,马怜儿看着这些脚印,或是想起白舒这个名字,都会下意识的想起自己两次目送白舒离去时的情景。
白舒不管去哪里,走的时候连头都不会回一下,左顾右盼专不了心,瞻前顾后成不了事,也许只有白舒这样的人,才能无所不成吧!
白舒走进风雪中,没过多久,就听见一阵马蹄声,远处琉璃踏着雪来,毛发比雪花还要白上三分。
琉璃跑到白舒身边站住了脚,用头蹭着白舒的脸,罗诗兰的马,性子都要格外温顺。
纯均和承影也骑马从风雪中走了出来,他们虽然留下字条说是自己走了,白舒也信了,但苗厉总不能放心让白舒一个人。
“给,你的东西!”纯均扔了行李给白舒,白舒少了只右手不能用,接的有些狼狈。
“手不会废了吧?”承影皱眉问了一句,纯均虽然没说话,眉眼间也是难掩的紧张。
“应该没什么事儿。”白舒笑笑,不以为意。
纯均没说话,怜惜的看了白舒一眼,摸了摸白舒的耳朵表示安慰。
“最近燕国异灵者活动猖獗,这只是一个实力很弱的异灵者聚集地,头儿才让你处理一下。”承影不忘和白舒解释:“以后再遇到异灵者,就不是这么好对付了。”
“这次你做的还可以。”承影终于对白舒做了一个肯定。
随后三人便快马疾行,直奔燕京而去。
太虚观弟子已经到了燕京,接待他们的,是那个叫做薛冬亦的年轻人。
孟克之在魔宗中都很少露面,他要么修炼,要么就蹲在池塘边上看鱼,更何况他此刻还在剑宗,这种招呼客人的杂事,自然还要落在薛冬亦的头上。
魔宗里面什么都好,就是高墙深院的,让在山里面住久了的众人感觉有些不适应。
四四方方的院子,四四方方的天空,偶尔有些开阔的院子,却也不是一般人能随意走动的。
这天这众人第一天到魔宗,萧雨柔坐在角落之中,咬着嘴唇看着和徐慕灵侃侃而谈的薛冬亦,他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时不时给众人一个笑容,也是温暖带着善意。
自紫桑别院一别之后,这还是萧雨柔第一次想起薛冬亦,若不看见他,萧雨柔还真快要把他忘了。
临走的时候,薛冬亦特意落在后面,和萧雨柔说了一句话。
“萧师妹,若是方便,年初我去太虚的时候,劳烦师妹把我的那件衣服还给我。”
萧雨柔离开紫桑别院的时候,穿走了那件嫁衣,她以为薛冬亦不在乎,没想到他还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