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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忍着

    为什么加更就不说了,免得我被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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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这一次,真如曹管事所说他们被请进门了,只是不巧,程娇娘睡了。

    “娘子身子不好,觉多,二位见谅。”婢女说道。

    陈四爷虽然不太清楚这个程娇娘的事,但一路走来,数次听到身子不好自幼有病这个词。

    曹管事口中含糊,他自然心存疑惑,让小厮悄悄打听是怎么个有病,结果不由吓了一跳。

    程家这个女儿竟然是个天生痴傻!

    一个傻子如何会看病!开什么玩笑!

    但又不得不信老太爷的话。

    据周家的人私下说这个傻儿似乎好了,不傻了。

    但天生的傻子还能好吗?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吧。

    一个人是傻还是不傻,年纪小的人会分辨不出,老太爷又怎么会看错?

    再想到这女儿独居在道观里,看来程家家务有隐事。

    曹管事说不让自己去见程家亲长,是这个缘故?

    陈四爷若有所思。

    “道观简陋,没有茶待客,二位见谅。”婢女又说道。

    曹管事和陈四爷忙说客气不用麻烦了。

    那婢女果然没客气,连杯水都没给上,便退下了。

    曹陈二人日夜兼程赶路,饿了都在马上吃饭,这一天赶路连水都没顾上喝,此时终于来到所求之人面前,虽然还没见,但也算是心中安定些许。于是那焦渴饥饿之感顿时涌上来。

    曹管事最先坐不住,站起来。

    这里住着程家的女儿,周家的外孙女,说起来也算是自己家了,不用拘谨。

    他看了屋子一圈,却连个水壶水杯都没看到,推开纸门,院子里安静无人。

    曹管事只得咽了口口水退回来。

    “四老爷。你还有水吗?”他问陈四老爷。

    “忍着吧。”陈四爷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他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等罪!

    真是病急乱投医,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这样傻乎乎的跑来见这个莫名其妙的程家娘子。

    这边太平宫里热锅上坐蚂蚁,那边程家程六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那玄妙观竟然敢说没有?”她喊道。

    “是啊。娘子。”丫头点头,只怕怒气被牵连到自己身上,“最可恨的是。她前脚说没有,后边就给了金哥儿一大包。”

    程六娘愣了下。

    “那是谁?”她问道。

    “是那个被孙观主要去伺候娇娘子的小厮。”程四娘说道。

    和嫡女不同,作为庶女她比较喜欢关注家中风吹草动,因此自然知道这些新奇事。

    “…孙观主说二叔送去的两个丫头八字不好,对娇娘子养病不宜,唠唠叨叨的给送了回来,二叔本来要再选两个,正好张老太爷回赠一个丫头,孙观主一见高兴,说这个好。便带走,二叔本来不愿意的。但那婢子也说要去,又说是张老太爷的意思,二叔只得让她去,那孙观主还没完,又说,再要个小厮跑腿使唤。万一有什么事,她们都是女子,走路找人什么的都不便….春兰你们还记得吧,就是那个….”

    “我记得我记得。”程七娘终于有机会插话,忙坐直身子喊道,“是给四哥收魂的那个。”

    “不是收魂,是治病的偏方。”程六娘纠正道。

    “四哥不是被女鬼勾魂,然后这个春兰一片痴心收….”程七娘说道。

    话没说完,被程六娘和四娘五娘一起伸手掩住嘴。

    “人呢?”程六娘竖眉喝道,看着外边,“谁教养的七娘?”

    外边程七娘的奶妈丫头惶惶的进来跪下叩头。

    “给我掌嘴!”程六娘喝道。

    奶妈丫头立刻抬手啪啪的自打耳光。

    程七娘吓的瞪大眼。

    “六娘,你干嘛打她们?”她问道。

    “你听了不该听的话,学了不该学的话,这是奴婢们的错。”程六娘说道,一脸肃然,又看程四娘和程五娘,“咱们好女儿家,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要记着,莫要自我轻贱了。”

    程四娘和五娘有些讪讪,应声是。

    气氛有些沉闷尴尬。

    程六娘让奶妈丫头下去。

    “刚才说哪了?怎么好好的成这样了?”她又笑问道。

    “说到那个傻娇娘了。”程七娘说道,嘟嘴,“哪个闹心事都有她。”

    又是跟她有关?屋中几人细想一下,可不是都跟她有关!送丫头要丫头要小厮,小厮的点心…

    “你是说那玄妙观不肯给我点心,而是给了那傻子?”程六娘竖眉问道。

    是吧..

    反正她没带回来点心,那小厮是娇娘的。

    “是。”丫头应声是。

    “我要去找母亲!停了那玄妙观的供奉!”程六娘站起身,拎起裙子就走。

    程七娘在后坐着一刻,想明白什么也站起来。

    “伯母又给那傻子吃小灶呢!不给我们吃!”她喊道,“我去告诉祖母!”

    程家院子里女儿们闹哄哄散去,玄妙山上,程娇娘也睡醒了觉。

    曹管事和陈四爷终于被请进屋子里,隔着屏风见到了这个程家女儿。

    屏风后可以看到一个少女端坐,朦朦胧胧看不清形容。

    “娘子,用了乌梅,苹果,甘草是金哥依着吩咐从药铺抓的去皮的炙甘草,炒了二两白扁豆,煎好这水饮,你尝尝味道可好?”婢女捧着一碗进来从他们身边过去,到了屏风后,仔仔细细的说道。

    光听这些配料,曹管事和陈四爷嘴角泛酸,嗓子火辣。

    味道一定很好,很解渴消火吧。

    碗勺轻碰的声音从内传来,透过屏风看到那女子浅浅的吃了几口。

    曹管事和陈四爷第一次知道人吃东西可以这样好看,他们错眼舍不得移开视线,越发觉得嘴唇都干裂了。

    应该给客人上茶了吧?没茶,一碗水也好….

    屏风后娘子丫头一个吃水一个小心伺候,竟然没人想起这事。

    所以说,家里没大人是不行的!也没个规矩!

    “啊,对了娘子,有客人了,让客人也尝尝吧。”婢女忽的问道。

    外间二人松口气。

    “不行。”程娇娘的声音传来,“我要吃。”

    曹管事和陈四爷的心顿时燥燥,这女子怎么如此无礼!

    “娘子。”婢女的声音柔柔,似乎在哄劝小孩子,“是客人呢,要分一点的,待客之道。”

    真是…傻子吗?

    二人在外愕然。

    “那,分给客人吧。”程娇娘说道,声音木木,丝毫没有豆蔻年华女儿的悦耳,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不管怎么样,先喝一口水润润嗓子再说。

    曹管事和陈四爷松口气。

    那婢女很快出来,却捧着一碗放到陈四爷身前。

    “请。”她说道,“您尝尝,这是我们自己做的水饮,蝎子拉屎独一份呢。”

    满脸笑容的陈四爷和曹管事神情有些扭曲。

    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这屎是吃还是不吃啊?

第五章听着

    面前的水碗里清亮雪白的水汁,看上去就心宁神静。

    “多谢。”陈四老爷说道,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几口。

    好!好!好!

    他脸上每一个纹路都在表达称赞。

    婢女微微一笑起身挪开。

    一旁的曹管事有些怔怔,怎么这蝎子屎就一碗?那我呢?

    “陈老爷是客人,曹管事,自己人,就怠慢了,要不然,娘子不好哄。”婢女带着歉意说道。

    不是说不认识吗?这时候,就又成了自己人了?

    曹管事只觉得满口干苦,他看向屏风那边,隔着屏风看那少女也看向自己。

    影影绰绰,看不清形容。

    陈四爷一口气将这碗水喝完了,只觉得浑身通畅,似乎自从父亲病了之后以来的焦躁疲倦一扫而光。

    “这是何物?如此好喝。”他忍不住问道。

    “雪泡缩皮饮。”婢女说道,又回头看屏风后,“是叫这个吧?娘子?”

    “是。”程娇娘说道。

    古怪的名字,陈四爷看了眼碗,很想再来一碗,但看到旁边曹管事那眼神,收起了心思。

    做人还是要知足的好。

    “你们找我做什么?”程娇娘在屏风问道。

    陈四爷心里有些高兴,真好,自己刚想怎么开口,这女子就先开口了,虽然有些莫名的古怪,但说话倒是干脆直接,省却麻烦。

    “娘子,我父亲想求你治病救命。”他恭敬说道,俯身施礼。

    屏风后无声。

    “我要吃点心。”程娇娘忽的说道。

    外间的陈四爷神情微僵。

    “好。”婢女立刻说道,从一旁架子上搬下一个匣子。捧了进去,“娘子要吃哪个?”

    嘀嘀咕咕这个是仙姑昨日送来的,哪个是前日送来的,这个红盐那个白晒还有蜜煎,你要吃哪个?

    这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又说到这里去了?这正在待客说话呢。

    陈四爷看向曹管事,眼神表达急躁。

    曹管事叹口气,既然进来就不能不说话。要不然对陈家这殷勤就白献这么久了。

    “娘子,陈太爷病急如火,特意千里迢迢来相请,还请娘子快些救命才是。”他恭声说道。

    里面的小女儿谈话被打断。

    “陈太爷是谁?”程娇娘问道。

    只要正常答话就行,陈四爷松口气。

    “我父亲给娘子写了封信,不知娘子看过没?”他忙问道。目光看向屏风后的婢女。

    “哦,我忘了。”婢女恍然答道,“娘子睡着呢。我收起来了,我去拿来。”

    她疾步从内走出来,在凭几上翻了一刻,从一本书中拿出一封信。

    “是这个吧。”她高兴的说道。

    陈四爷忙点头说是。

    “念来我听。”程娇娘在内说道。

    婢女应声是打开,神情微微惊讶,纸上只有几个大字,潦草,颤抖,似乎匆忙中写出的。

    “路雨,破庙。蒙赠红豆糕黄酒,说病不信。追悔莫及之人叩拜。”

    婢女念来。

    什么意思?她不解,不由看程娇娘。

    程娇娘侧头似乎思索一刻。

    “不知道。”她坐正说道。

    三人愕然。

    哦对了,这个娘子似乎不傻了,但是身体不好,记忆差,只记得几天之内的事。

    曹管事想起嘱咐。

    “还有那个本子。那个,我也给你了,半芹姑娘说,要是娘子不明白”他忙说道。“就看看这个,是否……”

    他的话音未落,屋子里两个女声同时咦了声。

    “我?”

    “半芹?”

    喊的曹管事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叫半芹?”婢女高兴的问道,眼睛亮亮。

    “半芹,半芹。”程娇娘也在内喊道,似乎听到什么高兴的话。

    两个女人声音而已,曹管事却觉得两耳嗡嗡,脑子也有些乱。

    “不是,不是,姑娘也叫半芹吗?”他忙说道,“我家有个丫头,不是,不是我家,原本是娘子的,娘子,还记得吗?”

    什么啊?陈四爷皱眉。

    “你在说什么啊?”婢女问道,“我听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明白了…

    曹管事咽了口口水,本来嗓子就痛,还要说这么多话。

    “姑娘是后来来娘子这里的吧?原先娘子….”他说道。

    “是啊是啊,我是十天前来的,是我家太爷让我来的,娘子原先的丫头跟了我家太爷,太爷让我来伺候娘子。”婢女热情的说道,“你知道我家太爷吗?我家太爷姓张……”

    谁管你家太爷姓张还是姓合啊!

    这又扯哪里去了?

    曹管事忍不住轻咳一声,越发觉得脑子乱哄哄。

    “哦哦是啊,是,那,真是巧了,说道半芹,娘子原先的丫头就叫做半芹。”他忙接过话头说道。

    “是是,跟我们太爷走了的丫头就叫半芹,这个你也知道啊!”婢女更惊奇了,高兴的说道,跪坐下来,颇带着几分促膝长谈的意味,“隔着这么远,你们对娘子的事倒是知道的清楚,那个半芹姐姐很厉害的,我家太爷……”

    “不是,不是那个。”曹管事急的坐直身子,忙打断这丫头的话,“不是跟着你们太爷走了,是跟着我们六公子走了的那个。”

    婢女似乎一脸不解。

    “哎?半芹还跟着你们家六公子走过?”她问道,“我没听她说啊。”

    曹管事嗓子冒烟。

    “不是那个半芹吧?”他问道,也有些糊涂了。

    到底几个半芹啊?怎么都叫半芹啊?

    来的时候,秦郎君不是提醒说半芹走后,这边新添置的丫头也叫半芹,那这个半芹难道不是那个半芹吗?难道又冒出一个半芹?

    搞什么啊?

    “那是哪个半芹?不是你说原先的半芹吗?”婢女也是很惊讶瞪眼问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说不清啊?”

    曹管事想流眼泪,他忍不住伸手捂住咽喉。

    “姑娘,你能,先给我一杯水喝吗?”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哑声说道。

    婢女啊了声。

    “你想喝水啊,怎么不早说。”她笑道,带着几分埋怨,“你是娘子外家的人,是自己人,来这里就是来家里,千万别拘谨,要什么直接说就是了,客气什么啊。”

    是,是,我不拘谨,我不客气,劳烦你快点给我一杯水啊,我要死了。

    曹管事手捂着咽喉神情痛苦的点头。

    一旁的陈四爷看着都觉得自己嗓子疼。

    真惨啊,还好自己是客人,还好这个幼主呆仆知道几分待客之道,要不然…

第六章我知

    陈四爷忍不住看向屏风后,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端坐的身影已经侧卧。

    “哎,娘子,别睡了吧?”他吓了一跳忙喊道。

    这好容易见了一句正话也没说呢。

    要去倒水的丫头看到了,呀了声,忙转进去了。

    “娘子?”她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曹管事捂着咽喉的手有些无力的扶在地上。

    先给我倒碗水再说别的吧….

    悔啊!

    悔不该不听秦郎君的话,进来自找苦吃,站在门外也比坐在这屋子里好啊!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屏风后,程娇娘木木说道。

    虽然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但听得人自动带上了情绪。

    似乎方才听得不耐烦睡了,又被叫起来,打扰了睡觉很是不高兴。

    “找我,做什么?我要出去了。”她继续说道。

    对,对,赶快说正事吧,扯什么这个半芹那个半芹的,浪费时间,这是你们叙旧拉家常的时候吗?

    陈四爷深有同感,看那曹管事神情有些埋怨。

    “娘子,我父亲和你曾经路遇,如果你记不得的话,曹管事手里有你以前丫头写的记录,你可以看一看,看是否能想起来。”他忙说道。

    曹管事恩恩点头,沙哑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是这个上记得吗?”婢女问道,几步过去从凭几上拿起一个薄本子举了举。

    看,这动作多利索,说的多简单清晰,非要搞什么半芹不半芹的。

    陈四爷再次剜了那曹管事一眼。

    曹管事口干嘴苦。已经有些麻木了。

    爱咋咋地吧,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是吧?”陈四爷看曹管事,问了声,隐忍着不耐烦。

    该说不说!

    “是。”曹管事哑声说道,“半…那丫头说就在上记着呢,娘子找一找……”

    婢女看向屏风。

    “娘子,要我从头念吗?”她问道。

    从头念….

    “就在最后几张,就在最后几张。不用从头找的。”曹管事忍着不适忙忙开口。

    要命了,从头念,再从头问,鬼知道上面记得都是什么,要是都来问他,他还是死了痛快!

    婢女已经翻开了本子。有些失笑。

    “哎呦,好些圈圈,这是什么啊。怎么念啊。”她笑道。

    记得的人自然会记得,那时候让她记,是怕她忘了,而不是怕自己忘了。

    屏风后,程娇娘默然一刻。

    “不用念了。”她说道,“我知道。”

    外边除了些许知道些内情的婢女外,两人都愣了下。

    知道?

    知道什么?

    “你父亲,两个月前,发病,今时已经。半身,不遂,口眼。唱斜,流涎,语言,难出,神志,昏愤,面赤,舌操,小便,短涩,脉,弦数。”

    屏风后女子木木的声音平平而出。

    屏风前三人呆呆,包括那个婢女。

    猛然叮当一声响。那陈四爷起身,将面前的水碗撞倒。

    “你..你…”他面色赤红,瞪圆双眼,似激动又似惊惧,“你怎么知道?”

    真的说对了?

    曹管事也面色惊愕,他跟随老爷去探望过陈老太爷,虽然没有亲听到看到大夫的诊断,但看隔着帘子看了眼,也看出那陈老太爷差不多就是这娘子说的症状。

    不过,他可不知道陈老太爷什么时候犯的病,也不知道什么口舌痰尿脉的。

    但看着陈四爷的反应,也知道说对了。

    “我,见过,他一次。”程娇娘说道。

    见过一次,那是半年前见得吧?

    那时候,就知道了?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怎么不可能,韩非子有记,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便知其疾。”陈四爷颤声说道,猛然再次跽坐,整理形容,行稽首大礼,“请娘子救命!”

    扁鹊?

    曹管事愕然看向屏风。

    其后女子方才躺下要睡,被婢女好话哄劝勉强起身,此时斜倚侧卧,宽袍大袖,长发披垂,云纱屏风后若隐若现似真似幻。

    “你!”他忍不住哑声,带着怒意,“耍我?”

    什么不认识,什么自己人,什么这个丫头那个丫头,什么喝水不早说!

    自从自己站到门前报上名的那一刻,就被这女子和婢女玩弄!

    虽然早已经秦郎君嘱咐,又得老爷公子默许,不要近前以亲者身份见这娘子,但是,他真没想到,这娘子竟然真敢做的如此过分!

    不就是带了她的丫头而已!至于吗?这样装疯卖傻玩笑有意思吗?

    “娘子,有什么咱们说什么,你如此做,有意思吗?”他跪坐直起身子,到现在一口水也没喝上,又急又痛他再也忍不住问道。

    陈四爷和婢女都看向他,面色微微惊讶。

    屏风后,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侧卧的女子坐正身子扶着凭几站起来,慢行几步转出来。

    陈四爷和曹管事都眼前一亮。

    室内秋光下,这年轻女子一身素衣素袍,青丝披散,面容精致细白,相貌美极,只是神情木然,双眼神散,多看几眼便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此时她视线落在曹管事身上,居高临下。

    “当然,有意思。”她木然说道。

    曹管事哑然。

    陈四爷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娘子,还请娘子相救。”他说道,再次施礼。

    “好。”程娇娘说道。

    “那,某即刻去告知娘子亲长,护送娘子进京。”陈四爷说道,一面要起身。

    “且慢。”程娇娘说道。

    又要如何?真的不能再等了,父亲已经不能移动,只能来回相请,这本就耽搁了时候。

    陈四爷手不由攥紧。

    “你不要去。”程娇娘看着他说道,又看向曹管事,“你去说。”

    陈四爷和曹管事都愣了下。

    “我不去?这,合适吗?”陈四爷问道。

    这娘子,太孩子气了吧?

    “是,是我去。”曹管事忙点头,此时一点也不想再惹到这娘子,一心赶快带人进京了事。

    “你去了,知道怎么说吗?”程娇娘问道。

    原本不知道怎么说,听了程娇娘这句话,他就大概知道怎么说了。

    曹管事俯身施礼。

    “请娘子指教。”他说道。

    程娇娘看了他一刻。

    “你要不要,先喝点水?”她问道。

第七章要走

    “母亲,人家信佛养道,修了功德又修了面子,咱们修了什么啊,连个点心都修不到,还指望她能真心给咱们在神佛前祷告吗?”程六娘说道。

    程大夫人被女儿摇的头晕。

    “就是点心嘛,人家是道观,又不是点心铺子,怎能时时刻刻做点心贩卖啊。”她说道,“你多想了。”

    “母亲,见微知著。”程六娘说道,“她这是不把咱们放在心上,对咱们不用心。”

    程大夫人应声好。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问问她的。”她说道。

    程六娘这才安心的走了,程大夫人刚要躺下歇一歇,仆妇又疾步进来,伏在耳边如是这般的说了几句,程大夫人面色铁青。

    “我偏心她又如何?”她说道,扶着膝上的手攥起,咬牙,“人家母亲的嫁妆,养活了咱们一家老小的吃喝,我就是让人家女儿吃好的喝好的,又如何?不平?”

    她冷笑一声。

    “想要不平待遇,你们找个有个嫁妆丰厚的母亲去。”她说道。

    仆妇垂头不语。

    女人之间亲密时无间,一旦隔阂,芝麻大的小缝也如同天河,再无法跨过。

    真没想到,一向亲如姊妹的程家妯娌,短短半月就闹得互相之间连面都不想见了。

    这是从何说起呢?

    从吃喝说起,吃喝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怎么此时就生事了?

    那就要从那个女儿回来。

    仆妇暗自叹口气,果然是,不祥之人啊,所到之处。鸡飞狗跳。

    “去。”程大夫人又开口了,打断了仆妇们的胡思乱想,“将娇娘那里的例银提到我这般的规制。”

    仆妇吓了一跳。

    “夫人,这,不合适吧?”一个忙劝道。

    “怎么不合适,她是傻子,也算是病人,吃喝用的。都要精心点,难道别人还要跟一个傻子比?”程大夫人说道,“这些钱,从铺子和田庄的收成里拨付,人家吃喝自己的,碍得着谁了。”

    这么多年了想起人家是病人了…

    仆妇应声是。不敢再劝,这两边夫人都憋着气,怎么也是压不住了。

    “夫人。夫人,老爷说,周家的人来了。”一个丫头疾步过来说道。

    程大夫人吐口气,扯皮扯的没完没了了。

    “不是先前那四个人,是周家又来人了。”丫头说道。

    程大夫人愣了下。

    “看来周家是铁了心要拿回那些嫁妆了。”她说道,心里百般滋味,“反正娇娘一日在,这嫁妆就是她的,既然她姓程,我们就不能将这个交给姓周的。”

    她站起身来。仆妇披上罩衣,向程大老爷的会客厅而来。

    程二老爷夫妇却没有在。独程大老爷一人会客。

    真是稀奇了,他们夫妇怎会不来?

    “要接走娇娘?”程大老爷问道,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来说嫁妆的事?

    程大夫人心里惊讶,或者,又是想到什么新法子,最终还是为了嫁妆。

    “是。”曹管事说道。端上面前的茶碗一饮而尽,顾不上说话,对着丫头示意一下,“好茶,再来一碗。”

    程大老爷有些无语,如果不是拿着帖子,自己家的管事上次进京也见过,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京城有钱的老陕周家的管事了。

    没喝过茶吗?自从进门话没说一句,已经连喝了三碗了。

    丫头再次斟茶,退到一边。

    “是啊。”曹管事暂时没喝,舒了口气,说道,“快要到老夫人忌辰了,老爷和夫人想起老夫人生前最放下最惦念的就是娇娘子了,又听说已经回家来了,既然能走这么远的路,想必身子是大好了,所以想要接过去住几天。”

    程大老爷和夫人对视一眼,都在各自的眼中看到疑问以及惊讶。

    周家的老爷夫人会有这个心?

    他们又看向这管事。

    “不错不错,再来一碗。”曹管事顾不上看他们,对丫头说道。

    程大老爷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声。

    “就是这样,大老爷,那边赶得急,所以我即日就要带娇娘子起程了。”曹管事看着丫头倒了茶,一面说道。

    “只是带她去住几日?”程大夫人问道。

    有什么话就说吧,别藏着掖着了。

    是只带走人,还是连人带物一起走?

    “哦,对了,还有。”曹管事想起什么说道。

    看,来了吧。

    程家二人顿时打起精神坐正身子盯着这管事。

    那曹管事却又不说了,神情古怪。

    “那个,我,我,失礼一下。”他结结巴巴说道,“想要方便一下。”

    反正这次来是丢人丢到家了,爱咋咋地吧。

    程家大老爷愕然,程大夫人侧头垂目。

    这周家派来的什么人啊这是?已经不是以前的单单失礼了,还是粗鄙。

    看着曹管事狼狈的跟随小厮而去,程大老爷没好气的哼了声。

    “他们要是打拿人拿物的主意,那就休想。”程大夫人说道。

    “拿住人就能拿住东西了吗?”程大老爷说道,“不管在那,都是姓程,既然姓程,就是我们程家人。”

    说道程家的女儿,程大夫人忙看外边。

    “二爷呢?”她问道,“这么大的事,他怎好不来?再说,娇娘是他的女儿,还是他拿主意的好,免得你我白做了好人,不得好心。”

    程大老爷皱眉。

    他讲究的是兄弟和睦,听不得这样的怪话。

    “说是来客了,任职的事下来了。”他说道,“去问问,看能来这里的不?”

    小厮应声是忙跑开了,不多时白这脸回来了,颤颤的在程大老爷耳边说了几句话。

    程大老爷顿时色变。

    “果真?”他喊道。

    怎么了?程大夫人不解的看过来,才要问,这边曹管事方便回来。

    程大老爷铁青着脸摆手让小厮下去,表达了人走可以嫁妆要留下的意思。

    曹管事愕然又松口气。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带人走,东西钱财那些身外物,谁顾得上啊。

    再说,要了人家一个丫头,自己就差点被折腾死,还敢算计人家母亲的嫁妆,曹管事觉得自己又开始口渴了。

    这种滋味,还是留给程家人自己享受吧。

第八章一别

    曹管事毫不客气的端起一碗茶又喝了

    “我刚才要说的是,伺候人也不用另外再带,我们带的齐齐的,娇娘子就目前这两个伺候人就足够了。”他说道。

    周家要接程娇娘去京城的事很快传开了。

    听说不用再带伺候人跟去,家里的丫头仆妇都松了口气高兴庆贺逃过一劫,除了春兰一家。

    那个傻子目前有的两个伺候人之一,就是她们家的一根独苗宝贝儿子。

    春兰一家愁云惨淡哀伤不已。

    “你快跟我去。”春兰哭着拽金哥儿,喊道,“我带你去给四公子叩头,换你出来。”

    金哥儿挣扎不去。

    “我不去,换什么换。”他喊道。

    春兰娘也在后边哭。

    “我的儿啊,这是要断子绝孙了。”她哭道,“兰儿啊,你要救下你兄弟啊。”

    金哥儿跺脚。

    “你们干什么啊,我是去京城,不是去死啊。”他说道。

    “去了就回不来了,去人家那里,跟着一个傻子,你们还有什么活路啊。”春兰哭道。

    “真是说什么胡话,娘子不是傻子,我告诉你们吧。”金哥儿说道,一面不耐烦的拿起自己的包袱,又想到什么将另一个包袱塞给春兰,“姐,你拿着用吧,你应酬多。”

    这是什么?

    春兰哭着问道,一面打开看。

    作为四公子身边的丫头,她多少认得几个字。

    油纸包上玄妙观三个字虽然小但是很显眼。

    “你怎么这么多?”她惊讶问道。

    家里刚刚为拿不到玄妙观的点心闹呢,怎么自己兄弟转手就给了自己这么多。

    “娘子给的,让我随便吃,我又不爱吃这个。你拿着吧,你和娘人情走动用得着。”金哥儿说道,“我走了。”

    他说完趁着爹娘姐姐愣神,抬脚跑了。

    身后家人的哭声再次传来。

    而此时愁云惨淡的不止春兰一家,程二老爷院子里,丫头婆子都小心翼翼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大老爷铁青这脸问道。

    程二老爷坐着面色惨白,眼睛发红,程二夫人则低头拭泪啜泣。

    “不是说莱州定了吗?”程大夫人也问道。“怎么又成洛州了?”

    洛州不仅不是中州,而且还不如并州呢,唯一好的就是离江州近些,但他程栋又不是离不开家的奶娃娃,谁要离家近,他要的是晋升!晋升!

    “到底是谁在背后阴我!”程二老爷将面前的茶碗一把砸了出去。

    门前碎裂叮当。吓得廊下的丫头仆妇又散开好远。

    “你发什么脾气!现在是发脾气的时候吗?”程大老爷也没好气的喝道,只觉得满心郁闷。

    为了给二弟铺就仕途,家里花出的银子是流水一般。指望的是得了势再得更大的利。

    如果没有了势,银子可就没那么好挣了。

    屋子里一阵沉闷,只有程二夫人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果然是背后有人使坏?”程大老爷问道。

    “不知。”程二老爷黑着脸说道,这才是最让人气闷的,“想来是如此,明明已经跟老师说了,再者还有刘学士那里也接了我的拜帖,万无一失的事,怎么就….”

    想到这里,程二老爷咬牙切齿。心中恨得吐血。

    “万无一失,最终失了。想必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罢了。”程大老爷说道,“想来是,有更大的权贵出面,你先前也不是说过,对莱州觊觎的大有人在吗。”

    只能是如此了。

    只是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不知到底是哪个。竟然连老师出面说话,都压不过。”程二老爷攥紧拳头咬牙说道。

    屋子里一阵沉闷。

    “哦对了。”程大夫人想到什么,“还要告诉二弟,周家的人接走娇娘了,好告诉你一声,你还要不要去看…….”

    娇娘!那个傻子!

    自从这个傻子踏回家门以后,他就没有一刻顺心的!

    这个丧门星!

    “让她快滚。”程二老爷没好气的摆手,“最好别再回来!都是她害的我!”

    周围的人听到不以为然,这种事怎么跟一个傻儿扯得上。

    程二夫人停下啜泣。

    “人接走了?”她忙看向程大夫人,“那嫁妆呢?”

    程大夫人冷笑一声。

    “放心,那个接走倒是不容易。”她说道。

    “嫂嫂英明。”程二夫人拭泪说道,“因小失大的事,可不能做。”

    看着跪在面前的金哥儿。

    “你愿意跟我去?”程娇娘问道。

    “自然是要去的。”金哥儿闷声说道。

    想到曾经把这少女当傻子,用风筝逗着玩,如今看来竟然不是傻子,总觉得尴尬拘谨。

    程娇娘看着他嘴角微微弯了弯。

    “你,有名字吗?”她忽的问道。

    对于身边的人她从来不理会也不在意他们叫什么,一旦在意的时候…

    孙观主有些拭汗站出来。

    “娘子,娘子,这是个小厮呢。”她忍不住说道。

    程娇娘哦了声,不再问了。

    “收拾东西吧。”她说道,从廊下转身进屋子里去了。

    婢女和金哥儿不解。

    “仙姑,娘子问金哥儿名字,你干吗要说他是个小厮?这问答有什么关系?”婢女问道。

    孙观主笑了。

    “小厮嘛,不是女孩子,叫半芹的话,不好听。”她说道。

    啊?

    什么?

    婢女和金哥儿更糊涂了。

    这话跟刚才的话更没关系了吧?

    娘子说话做事古怪,如今观主仙姑也古古怪怪了,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因为陈家事急,说走便走,当日见的当日便起程。

    “娘子,你自管放心去,玄妙观静候娘子归来。”孙观主施礼恭敬说道。

    不是太平宫,而是玄妙观。

    从七月到九月半,从程家到太平宫,两个月多之后,迈出程家的她又迈出了山门。

    程娇娘嘴角微微弯了弯,没有说话,由婢女扶着向前而行一阶一阶的迈下台阶。

    山下玄妙观的仙姑们都穿新袍相送,曹管事带着周家的随从以及陈家的四爷等人恭敬相迎。

    皆是不相干的人,相干的程家一个人也无。

    孙观主轻轻叹口气。

    如此,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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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此去

    傍晚的街道人潮少了很多,看着身后不停拭泪的春兰,程四郎只得再次回头安慰。

    “你别担心,家里的生意有往京城去的,到时候让柜上的伙计捎信也很方便的,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就把金哥儿接回来。”他说道。

    春兰点头流泪道谢。

    “谢公子。”她哽咽道。

    “你瞧你梨花带雨的样子,怪可怜的,快别这样了。”旁边一个青衣公子笑道,又看程四郎,“就知你是个怜花惜玉的,连酒都顾不得跟我吃完,为了这个丫头跑出来。”

    “人伦之情为大情。”程四郎说道,抬眼看前边,说到这里心里有些古怪。

    其实,他应该的,不是为了这个丫头要送别自己的兄弟,而是那个走的人,是他的妹妹啊。

    似乎没有人想到这个吧?如果不是春兰来求自己,自己也根本就没想到呢。

    “春兰啊,你带钱了吗?”他问道。

    春兰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香囊。

    这是她攒的所有的钱,希望弟弟到京城能好过一些。

    这些钱对丫头来说数额很大,但对程四郎来说,真是不好意思拿出手。

    “长明兄,你带了多少?”他转头问同伴。

    同伴问身后的小厮丫头,丫头捧过一个钱袋。

    不待同伴查看,程四郎一把拿过,在手里掂了掂。

    “回头还你。”他满意的说道。

    被唤作长明兄的公子摇头笑。

    “你可真够大方的。”他说道。

    这些银子足够这丫头一家嚼头了,听说这个丫头救了四郎的命,看来果然如此了。

    “公子。公子,是那些人吗?”春兰喊道。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城门,左边的绕城大路上有一队人马而来。

    “金哥儿….”春兰拉着金哥哭,一面嘱咐,一面将手里的钱塞给他。

    金哥儿有些害羞还有些不耐烦的听着。

    程四郎则走上前跟曹管事说话。

    “路途多照顾舍妹。”他说道。

    曹管事有些惊讶,打量这个少年郎。

    稀罕啊,程家竟然还有人来送行。

    他们这边说话,那边陈四爷也在和自己的管事说话。

    “….多铺些垫子…日夜不停的…”

    “...四老爷。途中枢密使文家的人曾递了拜帖,见还是不见…”

    “…哪有空见他们,不是说不让人知道咱们的行踪吗?”

    “…三老爷怕咱们路上不便,给沿途驿馆都打了招呼,不过对外说四爷您是归乡探亲…”

    程四郎到没在意,他身旁陪同的年轻公子偶然听到几句,神情顿时变了。

    枢密使?文家?都给他们递拜帖?

    这是什么人家?

    他不由看过去。那边陈四老爷察觉也看过来,他虽然不为官,但家世积淀,不是这一个小年轻人能比的,一眼看过来,带着几分威严。

    年轻公子忙移开视线。

    “我去见见妹妹。”程四郎说道。

    曹管事哦哦两声指给他,却是再不肯到那女子和婢女跟前。

    后边的马车。一个穿着襦裙眉眼灵动的婢女正坐在车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声音朗朗念着。

    “……庙前拥挨轿马盈路,多有后生于…”

    马车,郊外,这边人群察看行路配备,那边春兰和金哥儿哀哀与别,如此嘈杂中,这婢女读书在这哀伤杂乱的送别图中显得分外的怡然自得。

    这时候还读书?这婢女倒是好雅致,不亏是张家送来的丫头。

    程四郎走近,施礼。

    婢女抬眼看过来。但口中读书声并没有停下,似乎没有询问的意思。

    “我是,程家四郎,知道妹妹去往,特来一别。”程四郎只得先开口说道, “出门在外,多多保重。”

    “半芹。”

    马车里传出女声,婢女这才停下朗读。跳下车,冲程四郎施礼。

    半芹?

    程四郎看这丫头,又看了眼马车里,有些了然。

    到底只认只念着那个名字吧。

    “四公子。你是来特意送我们娘子的?”婢女问道,带着几分笑意。

    其实也不算是特意,如果不是自己丫头哭着跪求,他真没想起来。

    “这是一些钱,天越来越冷,添置的东西要多了,你们拿着用。”他说道,揭过这个话题,将手里的钱袋递过来。

    婢女笑眯眯没说话也没接。

    “多谢。”

    马车里传来女声。

    “多谢四公子。”婢女立刻伸手接过,笑着道谢施礼。

    程四郎再次看向马车里。

    他过来之后并没有多看马车,注意力都在这个婢女身上,一个痴傻的儿自然要全托婢女照顾,所以嘱咐婢女才是应该的,但是两句问答却好似做主的是车内的痴傻儿…

    “妹妹,还有什么需要的?”他试探问道。

    “没有。”程娇娘木木的声音说道,略一停顿,“多谢。”

    程四郎还想说什么,曹管事过来了。

    “四公子,天不早了,我们急着赶路。”他说道。

    程四郎点点头站开了几步。

    婢女冲他笑了笑,重新上了马车,掀起帘子进去了。

    车队前行。

    “四公子,多谢相送。”车窗帘子掀起来,婢女在内冲他一笑。

    “路上小心。”程四郎说道,看过去,忽的一愣。

    那婢女对面,坐着一个女子,原本是侧面向前,只见乌发顺垂,额头饱满鼻梁高挺,随着婢女的说话,她慢慢的转头。

    车帘子就在此时放下。马车前行而去。

    程四郎张大嘴面色惊愕站在原地。

    他,看到了,什么?!

    “等一下..”程四郎回过神喊道,拔脚追上去。

    “四公子,千里送行终有一别,客气了客气了。”曹管事在马上拱手喊道。

    马车疾驰,马蹄飞扬,很快远去了。

    程四郎跑了两步就无奈停下了。神情复杂的看着远去的马车。

    是啊,是啊,是她,是她。

    自然是她,荷花池为姊妹们所在,纵然是傻子,也是姊妹。是她。

    竟然是她……

    “我说四郎,你跟你这个妹妹感情这么好啊。”长明公子跟上来,笑道,一面也看向远去的人马,眉头微微皱起,“你妹妹的这个外家是什么人?”

    对于程家这个傻儿,江州城里的人自然都知道。毕竟不是什么好事,私下议论便是,好友们还是不会当面提及这个傻字的。

    程四郎愣神中,长明公子又问了一遍他才听到。

    “周大老爷官拜归德郎将。”他说道。

    “就这个?”长明公子惊讶问道。

    “是啊,祖上也是武官,还是外官,陕西的。”程四郎说道,看到他神情讶异,“怎么了?”

    这个,可不足以让枢密院的文相公家亲投拜帖。

    长明公子再次看向远去的方向。人马这一眨眼只剩下一个黑点。

    走的这么急……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送行的人,长明公子问了是周家的在这边打理铺子的人。

    “那几人也是你们家的吗?”他问道。

    “不是。”周家的人答道。

    程四郎也愣了下。

    “那是何人?”他问道,不是说周家来接,怎么会有不是周家的人?

    熟人同行?

    “不知道,一同过来的,说是姓陈,京城的。”周家的人答道。答完这个踢踢打打的走了。

    京城的,陈?

    “不会是陈绍陈相公家吧?”长明公子脱口而出问道。

    程四郎一愣,他自然知道陈绍是谁,顿时哈哈笑了。

    “你想什么呢!”他笑道。伸手拍长明公子的肩头,“陈绍陈相公家亲自来接我妹妹?你还不如想玉皇大帝家来接我妹妹更让人信!”

    那倒是,长明公子也笑了,笑着笑着还是忍不住看大路远去的方向。

    那,应该是什么人?

    程四郎也忍不住跟着看去。

    原来女大十八变,不分常人还是非常人。

    变的这么漂亮了。

    真好,但又真是可惜。

    二人各怀心事,久立怔怔,反倒是春兰最先擦了泪不再追望回身,被这两个公子的伤别离出神吓了一跳。

    黯然*者,唯别而已矣。

    只是送者*非别离,别者亦无黯然。

    “娘子。”

    车外有人喊道。

    婢女打起车帘,看到骑马从前过来的侍从。

    “还请娘子再颠簸一刻,再前行几十里,可往梅县驿站歇息。”他说道。

    婢女微微皱眉。

    “梅县城不停了吗?”她问道。

    侍从摇头。

    婢女扭头看程娇娘。

    “好。”程娇娘说道。

    侍从松了口气,来时曹管事说了只要这娘子同意就好了,他调转马头奔回去了。

    打起了帘子,程娇娘就向外看去,一路走了好远还没放下。

    “娘子,风凉,放下帘子吧。”

    婢女说道。

    “真是,山河,壮丽。”程娇娘说道。

    婢女跟着看过去,官道上落日的余晖铺下,看上去似乎绵延无穷,可谓空旷。

    “等到了湖广沿路,更为秀美。”婢女说道,再次提醒,“娘子,放下帘子吧。”

    程娇娘依言坐正身子,车帘垂下,婢女夹好免得被风吹起。

    “我走过这段路。”程娇娘说道。

    这个娘子从并州带着丫头孤身回到江州的事,婢女知道个大概。

    所以如今是重踏旧途所以感慨?

    又或者是物是人非的感伤?

    “那时候,不曾见,如此壮丽。”程娇娘嘴角弯弯,看着婢女一笑。

    那时候一心赶路,全心筹划,风景就在身边眼中却不见。

    “等回来的时候,娘子看到的风景定然更好呢。”婢女含笑说道。

    “是。”程娇娘说道,没有丝毫的迟疑和隐晦,“我必将,看到的都是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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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寻路

    薄暮蒙蒙,孙观主放下手里的经书起身。

    “师父,你今晚还要去太平宫吗?”小童问道。

    “我就住那里吧。”孙观主说道,“你们看好灯火,如今天干物燥。”

    小童应声是,一面亲自提灯笼。

    山路弯弯,一点昏灯向上。

    太平宫还是那个太平宫,吱呀的开门的还是那个道童。

    按照习惯,她亲自去程娇娘的住处转了转。

    “今天擦拭过了吗?”她问道。

    “擦过了,这屋子里的花还是新换的。”道童说道。

    孙观主点点头。

    “记得日日如此,这样屋子里才有人气,免得娘子回来了,住着不好。”她说道。

    道童应声是,心里又觉得有些没必要,娘子才走呢,哪能这么快回来,更何况是被外祖家接走了。

    “师父,娘子还会回来吗?”她忍不住问道。

    程家对她这样不好,被外祖家收留不是正合适,还回来做什么。

    孙观主没说话。

    几十年的时光里没有这个娘子的存在也没觉得如何,为什么这个娘子在这里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再消失就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一个被程家弃养在道观的女儿,竟然被她当成主心骨,说出去自己都好笑。

    孙观主笑了,摇摇头。

    “她回不回来,这里都是她的家。”她说道。

    道童哦了声。那倒也是,这太平宫到底是程家的产业。

    师徒二人转身关门出来,外边的山门被敲响了。

    “师父,宝元山道观的人送信来了。”

    宝元山道观?

    孙观主愣了下,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屋子里孙观主就近灯看完了信。神情复杂。

    “我不是说这两个孩子心眼多,让你们多留点心看着点吗?”她说道,叹气。

    “是,一开始是留心,可这两个孩子挺老实的,功课也认真,做事也吃苦,也并没有说自己身世如何可怜。踏踏实实的,就…”来人也是个中年道姑,也叹气说道,“谁想到竟然突然跑了,还偷了观里的香火钱,那可是我们过冬的积蓄啊。”

    “活该。”孙观主没好气的说道,“别指望我给你们我们过冬的钱。”

    中年道姑嘿嘿笑了。带着几分讪讪。

    “师叔,我师父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来和你们说一声。”她说道。

    孙观主哼了声。

    “我还不知道你那师父的鬼心思。”她说道,说到这里又叹口气,“两个孩子大半夜的能跑多远?你们都找了吗?”

    “找了,方圆百里都找了,一点影子都没,真是奇怪了,要不然就是被狼叼去了。”中年道姑说道。

    孙观主看着手里的信没说话,琢磨着要不要给程娇娘递封信,又想到走时也没留地址。也没法送信。

    “时候不早了,你先去山下歇息吧,跑了就跑了吧,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咱们赶她们走的,而是她们自己要走的,生死由命吧。”她说道。

    中年道姑应了声是。

    “师叔。”她想到什么又站住脚。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听说你们这里的点心大为有名,不如我走的时候拿点,好在我们那边也宣扬下?”

    孙观主呸了声,一副就知道你们什么心思的神情。

    “没有没有,不用不用,我们是道观,又不是点心铺子,宣扬什么。”她说道。

    夜色深深,山风阵阵。

    漆黑的夜色里,两个小小的身影艰难跋涉。

    “姐姐,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也要走。”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去能让那些不要我们的人后悔的地方。”

    夜色里终于看到两盏灯笼,车队人马都松口气。

    “娘子,娘子,到驿站了。”婢女高兴的说道,看着车厢里裹在锦被中的女子。

    “已经这么晚,不如干脆赶路好了。”曹管事和陈四爷说道。

    陈四爷自然愿意,来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日夜不停的,回程带上这个女子走的慢了很多。

    “你去和那娘子说。”他说道。

    “我?”曹管事忙摆手,“还是四老爷您去吧。”

    这一路行来,曹管事几乎从不出现在程娇娘面前,陈四老爷自然看到了,再联想到在道观的事,他自然看得出,这程娇娘不喜曹管事,或者是,不喜周家?

    “我们这个娘子从小就古怪,也就听我们老夫人的话,是她老人家从小照顾大的。”曹管事似是随意感叹说道。

    陈四老爷哦了声,这个孩子是周老夫人照顾大的啊,那跟周家应该很亲近,病人都古怪,这个娇娘子就是天性古怪吧。

    他转身去马车前说了。

    “那怎么成?太累了?怎么受得了?”婢女立刻反对道。

    她这样一个身体康健的坐了这么久马车颠簸的都受不住,更何况程娇娘这样身子不好的。

    陈四老爷看程娇娘,他知道这主仆二人谁才是说话的人。

    “娘子,我父亲的病情实在是…”他带着歉意说道。

    “越快越慢。”程娇娘说道。

    “欲速则不达。”婢女点点头,看那陈四老爷说道,“我家娘子身子累坏了,到那里,可顾不上你父亲的病了。”

    这倒也是,陈四老爷点点头。

    “是我疏忽了,娘子见谅。”他说道。

    决定停脚歇息,一众人热闹的向驿站而去,没想到这大半夜的,驿站里比他们这边还要热闹。

    这是一处年久失修的破旧驿站,此时院子里停满了车马,多是运货的车马,空气里混杂着各种奇怪的味道。

    “出去,出去,没地方了,人都要死了更不能住进来。”两个胖乎乎的驿丞正驱赶四五个男人。

    四五个男人抬着一个门板,其上有一人盖着被子,被这驿丞驱赶,男人们都骂骂咧咧。

    “干什么?你们这些打不过西贼的逃兵,要在我们这里耍威风吗?”驿丞骂道。

    “你这贼厮!”

    这话如同一刀刺在这些男人心上,顿时涨红脸,举起拳头。

    “休要闹了,他也没说错。”一个男人喊道,制止其他人,看了眼那驿丞,“我们就在外歇一晚罢了。”

    “大哥,可是三弟他,他的病…”其他男人说道,声音有些哽咽。

    男人没有说话,看了眼这边。

    这边陈四老爷的车马驶进,高头大马,锦衣玉带,一眼便知不凡。

    察言观色的驿丞立刻堆笑接过去。

    “官人,住店么?”他们热情的招呼道。

    曹管事拿出驿劵,看到其上鲜红的京都兵备司官印,驿丞几乎将头点到地下。

    他们这种小地方,哪里见过这等京城来的高官,欢喜的浑身瘙痒。

    “上房不够了。”

    “不够了将那些商贩们都赶出来。”

    驿站里顿时人仰马翻的热闹。

    外边已经点起篝火的男人们冷眼看着,有人重重的啐了口。

    “真是贵贱不同命!”他说道。

    “大哥,三弟不行了。”一个男人喊道,看着门板被子下的男人。

    一众人围过去,却束手无策,最终低头垂泪。

    “人的命,天注定,认命吧。”为首的男人喃喃说道,神情却是无比的悲怆,手紧紧的攥起来。

    谁想认命!谁想认命!奈何!奈何!

    “人的命,真是,天注定。”一个女声响起,“这病者,遇到我了,真是,好命。”

    什么?

    驿站里喧闹纷纷,随行几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正好停在这边,似乎在等里面收拾好了才进,此时车帘掀开,昏昏夜色里似是一个女子形容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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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早上更了三千字,一日两更的意思是一更二千字,以前没说不算数,今天特意说一下,如果一更三千字以上的话,便无二更。

第十一章能治

    “你们有大夫?”

    男人们呼啦啦的站起来,急切的问道。

    看看这些车马,看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富贵人家养个大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看到这些男人站起来,守在程娇娘马车四周的侍从都有些紧张,也忙站过来挡着。

    “干什么?”他们喝问道,带着几分警告。

    心里又埋怨这个古怪的娘子乱说话。

    人家这边正倒霉呢,你说人家好命什么的做什么,莫名其妙!

    虽然自己这边不怕这几个男人,但路途之中少惹是非总是好。

    “慎言。”侍从首领忍不住低声对程娇娘的马车说道,“这些人似是军汉。”

    程娇娘这边无声了。

    被吓到了吧,侍从们摇头心道。

    那边的男人也阻止了其他人,站在原地没有涌过来。

    两边在喧闹的夜中有些沉默的对峙。

    车帘掀开,先是跳下一个婢女。

    “娘子,稍等一刻,那边房间收拾好了再进去。”侍从忙提醒道。

    婢女没理会他,而是伸手,扶着程娇娘也下了车。

    秋夜已经有些寒意,程娇娘披着斗篷,兜帽遮住了头脸,越发显得人赢弱不堪,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瘦弱的女子一步步向前走去,越过侍从,方向不是驿站,而是这几个男人。

    “娘子?”侍从们回过神忙喊道,带着几分焦躁跟上去。

    男人们对于这女子突然走过来有些不解,不由后退一步。

    “娘子,你们,有大夫吗?”为首的男人问道。

    “有。”程娇娘答道。

    真有?男人顿时惊喜不已,一阵骚动。

    “那。那请娘子救命。”为首的男人还算自持,忙克制激动施礼。

    “好。”程娇娘说道。

    遇到善人了!

    男人们都很激动,等着这娘子唤家里的大夫来,却见那娘子径直走过来,他们下意识的让开。

    程娇娘停在门板前。看着其上被子下的人。

    婢女愣了一下,才想到什么,弯身将被子掀开了。

    “娘子…?”男人们不解。瞪眼问道。

    这小娘子,怎么,跑来看男人?

    这边侍从们早就呆了,还好几个机灵的忙去找曹管事了。

    “什么?”

    正看驿站收拾出来的房间的曹管事皱眉。

    “这孩子,真是一点也让人省心。”他嘀咕道,转身要过去阻拦,但又怕自己过来更是火上浇油。

    这娘子肯定要和自己对着干……

    “怎么了?”陈四老爷问道。

    曹管事忙将事情说了。

    “哦?”陈四老爷略惊讶。但又似乎想到什么一笑。“我去看看。”

    曹管事求之不得。忙让陈四老爷去了,自己则带着人赶车马进驿站。

    程娇娘就那样站着看了一刻那门板上出气多进气少的男人。

    男人胡子拉渣,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就是亲爹娘见了也认不出的样子。

    胳膊上腿上裹着脏兮兮的衣袍撕做的布条,篝火下呈现出黑红的污迹。

    四周的人也都呆呆的,不知这娘子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伤者有什么可看的。

    腥臭污物常人见了都要扭开头,更何况这还是个娇娘子。

    “娘子,我家兄弟,受了刀剑伤,找了几个大夫看了都说金创不治……”为首的男人迟疑一下先开口说道。

    “谁说,金创,不治?”程娇娘说道,收回视线,“只是病,又不是命,哪有不治的。”

    男人大喜。

    “能治?”他喊道,声音有些颤抖,“快请大夫来!”

    婢女看他一眼。

    “这不是来了嘛。”她说道,有些不悦。

    来了?

    男人们忙激动的四下乱看,在哪,在哪?

    四周站着警惕戒备又有些迷茫的侍从,另还有一个披着斗篷看热闹的老爷摸样的人,再远点还有正在驱赶车马的乱哄哄的人。

    那拎着药箱踏步救命而来的人在哪?

    “哎呦。”婢女嗤声,又有些好笑,“在这啊!”

    程娇娘席地坐下来,裙袍铺散,露出碎花金丝裙角。

    “加火,拿刀来。”她说道,抖袍伸出手。

    男人们都呆了。

    什么?

    “老爷..”陈四老爷跟前的随从说道,想要上前阻拦。

    “她这是要给我们看看,什么是医者。”陈四老爷说道,摇头制止随从,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

    驿站门口这点地方这点人,很快都看到了。

    “出什么事了?”

    “有个女子要给刚才赶出去的人治病。”

    “那个人?不是要死了吗?”

    “快瞧瞧去,给死人治病还没见过…”

    围观的人太多,里三层外三层,反而谁也看不到里面了,只听到前边人高一声低一声的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

    后边的人急的询问,引起一阵拥挤。

    “退后,退后。”

    男人们推搡着拥挤来的人群斥骂着,但同时他们也回过头,面色惊愕的看着被围出一圈的空地上。

    篝火边席地而坐的女子依旧带着大大的兜帽,在火光的跳跃下勾勒出诡异的阴影。

    她的手展露于外,一手握着刀子,一手随意的在门板男人的身上抓握,伴着摆动挥舞,一团团腐肉被抛在一旁,这场景再混杂着血腥气,皮肉炙烧的焦臭气,令人心里生寒不敢直视。

    这是,治病?

    驿站外边喧闹如市集,驿站里也并非安静如无人。

    “半芹姑娘,你看是不是这样的?”两个侍从从杂物的屋子里搬出一草席。

    扔搁时久,屋子阴潮,其上已经腐烂,一层绿毛遍布。

    “是吧。”婢女说道,摆手,“快给娘子送去。”

    两个侍从应声是抬着跑出去了。

    “快点,快点,再找,再找。”婢女催促其他人道。

    一旁站着的两个驿卒抱臂失笑。

    “嘿嘿。”其中一个说道,“今日可算是看了稀罕事了…”

    “这大半夜的。”另一个说道,看着这边举着火把翻屋子倒柜,又看外边火把篝火冉冉人声鼎沸,“来了这一群人,就跟开了市集似的热闹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个寒战。

    大晚上的,能有什么市集?鬼市……

    “…把肉割下来了都……”

    “..刀子烧过的,就跟烙刑似的…”

    外边传来看热闹人的议论声。

    阎王殿里才有这些吧,驿卒抱紧了胳膊用力的摆头,该不会真的撞邪了吧。

第十二章果真

    鸡鸣三遍,东方发明,驿卒一个骨碌爬起来,看到自己睡在墙角,身下压着稻草,旁边是灭了的篝火,一瞬间有些迷茫。

    他记得昨天半夜好像来了好些人,挤得屋子都住不下,还热热闹闹的看了场割肉治病……

    驿卒一个机灵醒过神,打量四周,安安静静,偶尔有骡马喷嚏刨地声,并没有人声鼎沸,更别提乱哄哄的人群。

    天明鬼市散去了……

    果然是…撞邪了么…

    “大哥,大哥,药熬好了…”

    驿站里传出男人粗哑的喊声。

    驿卒忙扭头看去,见灶火那边奔出一个男人端着一碗跑向一间屋子。

    屋子门口一个男人站过来。

    “快,喂老三喝了。”他说道。

    “还没醒?怎么喝?”

    “那娘子说用漏斗灌…”

    屋子里传来杂乱的说话声。

    不是梦,也不是撞邪了,驿卒吐口气,昨晚真的是治病救人了。

    不过,能救活吗?搞得又是刀子又是火又是霉烂杂物的。

    天光大亮时,怀着这个疑问的人都聚集在院子里,一面交流昨晚的事,一面往那几个军汉住的屋子里张望,装好车的都忘记了赶路。

    “能救活吗?”

    “就是,那样折腾,就是没病也要去掉半条命的….”

    院子里议论纷纷。

    屋子里陈四老爷一晚上没睡,只在卧榻上歪了一歪,听得外边喧闹,忙坐起身子。

    “如何?死了吗?”他问道。

    外间的小厮探头停了一刻。

    “没说呢吧,好像刚灌药了。”他说道。

    陈四老爷皱眉,又有些失笑。

    “那也算是药?”他说道。

    胡乱的抓了一把草。刮了锅底灰什么乱七八糟的熬出来的东西……

    “老爷,我们起程吗?已经天亮了。”小厮问道。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在路上了。

    陈四老爷沉吟一刻,摇了摇头。

    “再等片刻吧。”他说道。

    等什么?小厮有些不解。

    怎么这时候不急了?

    时间似乎过的很慢,院子里的人变得焦躁起来。屋子里的人也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大哥,三弟他,他真的能好吗?”有人问道。

    为首的男人坐在地上。看着盖着被子似是睡着的男人,没有说话。

    “这些东西真的能治病?”另有人说道,忍不住坐过去,伸手掀起男人的被子。

    男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割的不成样子,仅剩几片遮羞,裸露在外的伤口上遍布白绿色,看上去格外的吓人。

    “嗯..冷…”

    有人喃喃说道。

    “冷什么冷。都什么时候….”掀着被子的男人没好气的抬头瞪眼喝道。话说一半怔住。

    “怎么了?”其他人注意到他异样。忙问道。

    “冷..冷…”男人结结巴巴说道。

    “你添什么乱!”旁边站着的人没好气的给他脑袋上一巴掌。

    “不是我说冷。”男人抱着头喊道,手里扯着的棉被也松开了,“是老三,是三弟说冷!”

    屋子里安静一刻。

    为首的男人猛地坐正身子,放在膝上的手紧紧的攥起来,瞪眼看着躺着的男人。

    “老三,你感觉如何?”他颤声问道。

    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珠不错一下的盯着那男人,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又或者只有一吸之间。

    “嗯..渴了..”

    低低弱弱沙哑的声音响起。

    屋子里发出震天动地的嚎叫,窗户都在扑扑的抖,吓得外边的人差点跳起来。

    然后就听咣当一声,几个男人挤着冲出来,半扇门生生被撞了下来,哐当的砸落在地上,再次让院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哎,哎,小子,损毁门窗,这是要赔钱的!”站在院子里一般等着看生死的驿卒甩手喊道。

    这驿站不大,前后两个院子,前边的嚎叫后边同时也听见了。

    陈四老爷一个翻身就起来了。

    是生是死?

    “老爷,那几个汉子跪在娘子屋前道谢了。”小厮从来探头喊道,一脸喜色,“人醒了。”

    果然?果真?

    陈四老爷疾步走出来,看到三个汉子正冲程娇娘的屋子叩头。

    “别吵。”婢女拉开门带着不悦,低声说道,“娘子还睡着呢。”

    几个汉子立刻屏气噤声。

    陈四老爷来到前边时,这男人住的屋子的门口人都挤满了,一个个的争着往内探看。

    “走开走开,滚滚滚。”

    从后院跑来的男人们凶煞煞的吼道,驱散了人群,引着陈四老爷迈入屋内。

    席垫上,被子下的男人一动不动,两个男人正笨手笨脚的倒水。

    陈四老爷上前查看,见男人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呼吸急促。

    这是…活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男人猛地睁开眼。

    陈四老爷不由略一抬身。

    眼神森森,若有精光。

    就凭这一双眼,死气全无。

    陈四老爷点点头,转开视线,那男人又闭上了眼。

    回转这边,陈四老爷的脚步轻松,面带喜色,抬头见廊下那程娇娘已经披着斗篷站出来。

    “娘子,睡得可好?”他忙上前含笑说道。

    兜帽下的程娇娘只看到半面,嘴角似乎弯了弯。

    “可能起程了?”她问道。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陈四老爷却微微怔了下,心中略虚。

    “娘子歇息好了?那便起程吧。”他说道。

    日头升高的时候,院子里的热闹已经散去,虽然没能亲眼看到那男人什么样,但看着其他几个男人的欢喜,大家也明白的确是救活了。

    这一番妙事有始有终,作为谈资足够,众人心满意足的各自奔赴前程。

    驿站里也迎来了新的客人,嘈杂之中昨日的闲谈已经揭过。

    走到马车前的程娇娘被跟来的汉子喊住。

    先是叩头拜谢,再抬头,带着几分羞愧。

    “我们没钱,诊金只能欠着,还请问娘子来处,日后必定奉还。”他说道。

    程娇娘哦了声。

    “没钱?”她问道。

    这娘子声音木然,听在耳内似有讽刺,三个男人把头低的更低。

    “日后我们会还的。”其中一个忍不住梗着脖子喊道,涨红了脸,似是羞又似是愤。

    程娇娘侧头看他。

    “没钱,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你,还如此理直气壮,作甚。”她说道。

第十三章好心

    在场的人都怔了下,这话说的可真……

    看吧看吧,这女子就是如此古怪!站在人后的曹管事心里喊道。

    三个汉子也怔住了,尤其是说话那位,脖子都红了。

    “我,我,我没有……”他吭吭说道。

    “你有。”程娇娘说道。

    四周的人再次呆呆。

    “你…你有钱就,就能欺负人..”这汉子日常跟女人说话都不多,更别提跟这么个小娘子争辩,又是气又是急闷闷不知所言。

    “你没钱,也不能欺负人。”程娇娘依旧木木说道。

    四周人抬头望天,想要叹气。

    这种孩童般的无理取闹,陈四老爷忽地相信这程家娘子曾是痴傻儿了,虽然他还是不信痴傻儿这种病能治好。

    “棒槌!”为首的男人一巴掌打在那男人头上,将他打的栽了下。

    男人冲程娇娘再次叩头。

    “大恩不言谢,恩情记下,来日必报。”他说道,“请娘子留名。”

    这边说话,那边又一阵乱,两个男人抬着门板急奔过来。

    “大哥,大哥。”他们喊道。

    这场景让在场的人心中都一惊,莫非这病者又不行了?

    三个男人也急忙站起来。

    “怎么?”他们齐声问道。

    男人奔近,气喘。

    “三哥非要来当面谢恩。”他们说道。

    大家这才看到门板上的男人睁着眼,放在地上之后,还想用力挣坐起来,最终无果跌躺回去,几个男人忙围过去。

    “得,性命,不知。恩人面,枉为人…”门板上男人低哑断断续续说道。

    “我代兄弟给娘子叩头道谢。”被唤作大哥的男人立刻再次跪倒。冲程娇娘叩头三个。

    程娇娘受了他的礼。

    “你们没钱?”她接着问道。

    还是要钱?

    大家都愣了下,这下连陈四老爷都看不下去了,才要说话,程娇娘抬头四下看,似乎找什么。

    “周家的。那个管事呢?”她问道。

    大家愣了下忙看向曹管事。

    躲到人后也不安全,怎么又找我?曹管事不敢怠慢慌忙过来。

    “娘子?”他问道,“没钱,要把他的伤再次打坏吗?”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钱,货自然要收回,没钱。治好的病再打回原样,天经地义,童叟无欺,周家传承。

    曹管事这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周围的人还是听到了,那几个男人勃然变色,又有些愤然。

    所以说。有钱人,就是会变着法子的欺负人……

    “你们周家,竟然如此家教?”程娇娘看着曹管事木木说道。

    曹管事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该,多嘴!

    “他们没钱,你,拿些钱给他们。”程娇娘说道。

    大家愣了下,确切的说已经楞的不能再楞了。

    听着娘子说话。真是一波三折起起伏伏七情六欲齐全。

    曹管事一句话不多说,拿下腰里的钱袋就递给了那男人。

    “这,这怎么行?”男人亦是大惊,摆手不要,“怎能要娘子的钱。”

    “他暂时救回命,最终如何,还要靠养。”程娇娘说道,“要大鱼大肉大补,你们不是,没钱吗?那如何养?”

    原来她接连问没钱,是为如此。

    男人们只觉得心头火辣脸色通红。

    “棒槌给娘子叩头。”那个男人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噗通跪下,咚咚的叩头。

    用力之猛,站得近的人都觉得地在颤抖,很快那男人额头一片淤血。

    程娇娘没有理会扶着婢女上车。

    曹管事一刻也不想在此停留也忙上马,陈四老爷验证这女子果然医术神奇,急不可待的要回京救父,当下一众人再不停留,车队人马疾驰而去。

    这一队人马离开,驿站里立刻变得冷清,男人们站在原地,望着大路上的车队渐渐化作黑点。

    为首的男人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钱袋,抬手递给一旁的人。

    “拿去。”他说道。

    “我这就进城买牛羊鱼肉来。”那人答道抬脚就要跑,被男人一手拎住。

    “不买那个,买车马来。”男人说道,“要最好的车马来。”

    大家都愣了下。

    “大哥,此时不急赶路,还是老三养病要紧啊。”大家说道。

    “正为养病,才要赶路。”男人说道,看着那官路大道,“什么好吃好喝的也比不上跟着那娘子放心。”

    那娘子,出手将死之人一夜好转,跟着她,就是天下最好的良药。

    大家恍然,轰然应声。

    又是一日奔驰,夜色浓浓,山间小路上只能行两匹马,高举的火把在山间形成一条弯弯影。

    “曹爷,不行了,休息一下吧,太黑了,走的越来越慢。”前边有人喊道。

    曹管事立刻让人询问程娇娘。

    “不问陈四爷吗?”随从问道。

    “这是我们家娘子,他是求诊的。”曹管事说道,“谁问谁啊?”

    随从撇撇嘴。

    你家娘子,那你连个面都不敢往跟前凑……

    程娇娘很快同意休息了。

    周家的随从军中出身,野外宿营对他们来说很简单,很快帐篷篝火搭建好了,虽然夜风凉,但程娇娘还是坐在篝火边,略作歇息。

    这堆篝火边只有她们主仆,其他人自动回避,陈四老爷上前问候几句。

    “娘子可要喝点酒?”陈四老爷笑道。

    “多谢。”程娇娘说道,“不喝。”

    意料之中,女子们有几个能喝酒的,陈四老爷笑着收回。

    “我父亲的病,娘子有几成把握?”他迟疑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们很幸运。”程娇娘说道,用手拿着棍子挑火,“要是搁在半个月前,就没救了。”

    那就是说现在还有救,陈四老爷只听到这个顿时大喜,毕竟男女有别,他客套几句便走开了。

    “娘子,你方才的话不对啊。”婢女说道,带着几分不解,“这次,奴婢猜不明白。”

    程娇娘说话一向简单,说的也不多,所幸这婢女只言片语中总能领会其意思,并不多问,这次看来是真不明白了。

    “不是应该说,再耽搁半个月就没救了吗?”婢女跪坐在一旁看着程娇娘问道。

    程娇娘手将烧火棍挽个花,扬起碎碎火星。

    “半个月,我连自己走几步都累,坐马车这么远,不等拉到京城,我就,先死了。”她说道,“何谈救别人。”

    婢女恍然,又忍不住噗嗤笑了。

    “娘子,你的想法好奇怪啊。”她越想越想笑,干脆咯咯笑起来。

    好像总是答非所问,但细想又大有道理,真是古怪又有趣。

    她坐在铺垫上看着火光旁娘子的侧影,大大的兜帽遮住了脸面,只看到小小的下巴。

    这边主仆安静而坐,那边边上围坐喝酒的侍从忽的都站起来。

    “有人马来了。”他们说道。

    这大半夜的竟然也有行路的?不会是山贼土匪吧?

    气氛顿时有些紧张,枪弩都拿在手上摆出攻防的姿势。

第十四章偶遇

    绕过山路先奔来的是两骑,显然也被这边突然出现的夜宿营地吓了一跳。

    “来者何人?”周家陈家的人齐声吆喝。

    “过路人。”两骑上的人立刻喊道,并高举双手,火把照耀下让这边看清自己并没有武器威胁。

    要不然被当作山贼马贼哨探不由分说射死就太冤了。

    但到底借着火把清楚的看到其身上挂有弩箭腰刀,显然不是一般的过路人。

    在他们身后又有车马声传来,察觉前方异样,停了下来。

    双方形成对峙,夜风吹的各自的火把呼啦啦的响,气氛很是紧张。

    双方谁都不信谁,各自警惕。

    “娘子,先上车。”曹管事让人招呼程娇娘。

    婢女也面色微白,扶着程娇娘要走。

    一声呜呜声陡然响起,似乎是山谷里的风回旋。

    两边紧张对峙,倒没人在意,要上马车的程娇娘猛地站住脚。

    “狼!”她说道。

    婢女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什么?”她问道。

    “狼来了!”程娇娘说道,伸手指向那边人马所在的方向。

    婢女发出一声尖叫。

    在夜色里格外吓人。

    “狼来了!”她毫不犹豫的尖声喊道。

    狼?

    双方都愣了下。

    “这女人添什么乱…”曹管事这边有人低声说道。

    此时尚未入冬,山间觅食容易,野兽也是最肥美的时候,狼吃都吃不完,哪里会袭击人马。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对面的人马一阵骚动。

    “有狼!”

    “是狼群!”

    那边开始冲这边拥驰而来。

    真的有狼?

    不会是故意要开始攻击了吧?

    曹管事这边的人唰拉拉的准备迎接攻击,呜呜的鸣叫声一声接过一声,同时从骚动的车队人马的缝隙里,大家也看到了几十盏绿莹莹的光。

    果然是狼!还是狼群!

    就在大家发现的时候。狼群已经发动了攻击。

    嗖嗖弩箭射出,为首的几头狼嚎叫一声跌在地上,但这并没有阻止其他狼的进攻,反而激怒了狼群,亮着白森森的牙跃扑过来。

    没有哪个山贼会用这种被狼群攻击的苦肉计来迷惑他人。

    这是真的遇到狼群攻击了。

    “快挡着!”曹管事陈四老爷这边终于回过神,大声喊着,火把弩箭嗖嗖的射向狼群。

    程娇娘和婢女被围在篝火旁边。金哥儿握着不知哪个侍从给的刀虽然瑟瑟抖着,但也像模像样的护在她们前边。

    婢女紧紧依着程娇娘。身子颤抖。

    “娘子,别,别怕。”她颤声说道。

    程娇娘看她一眼。

    “不怕。”她说道。

    此时那边的人马也护着其中的马车调转过来,以人马为盾,挡在马车之前。

    因为有篝火,马车自觉的向这边而来。

    “站着。”程娇娘说道,“要么人过来,要么就别过来。”

    她的声音小,在嘈杂之中被盖了过去。

    婢女听到了尖声重复喊了一遍。

    这边紧张守护的侍从才发觉,立刻将手中的刀弩对准这边马车。

    那边马车周围的侍从也毫不示弱。立刻也将手中的兵器对准了这边。

    “喊。”程娇娘再次说道。

    婢女毫不犹豫连问都没问张口就喊。

    “站着,要么人过来,要么就别过来。”她喊道。

    是因为这个么?两边的对峙的气氛稍弱,但互相都戒备。

    “下车。”程娇娘说道,“马会因狼群而受惊。危险。”

    婢女立刻用颤抖的声音重复一遍喊出去。

    如此么?

    火把噼里啪啦中,那边的人互相对视,似乎犹豫不决。

    马车忽的帘子掀起,从中跳下一人,咚的落地。

    “公子…”侍从们紧张的问道。

    婢女看过去,见那人如同自己的娘子一般,裹着大大的披风,兜帽遮住了头脸,火把映照下忽明忽暗。

    因为来不及点燃篝火,那边众人举着火把将那人围在中间。

    所有的人视线都落在那边和狼群的对峙上。

    虽然有火把弩箭,但狼群数量众多,且不怕死,很快欺身到前,弩箭已经不管用了,所有人都挥舞刀子火把,与扑跳的狼杀在一起。

    人都杀红了眼,这时候也不分谁是谁了,双方合计三十多人,跟四五十多匹狼厮杀一起,丝毫占不得优势。

    马儿嘶鸣,显然是被狼扑倒,人儿惨叫,显然也是被狼撕咬了。

    婢女身子抖动的越来越厉害,死死的咬住下唇,避免哭出声。

    死是如此的接近……

    “你们去帮忙。”那边的人说道。

    侍从们神情犹豫。

    “可是公子你,我们走开太危险。”他们说道。

    “等那边的人顶不住了,我更危险。”他说道,说罢看向这边,“我去那边,那边有火,也有人。”

    他说罢就抬脚向这边而来,侍从们忙阻拦。

    “公子,那些人不知……”

    “死在人手,也比死在畜生口中要好。”那人说道,还笑了笑,脚下不停大步而来,“你们速去。”

    侍从们咬牙分出两人跟过来,其余的人忙上前杀狼。

    看着这人走过来,程娇娘身旁的侍从有些紧张。

    “不怕。”程娇娘说道。

    “让开吧,同时路人,都在难处。”婢女明白指令忙喊道。

    侍从们只得让开,那人大步走近,站在篝火另一边,火光下映照出他露出的钝钝的下巴,肤色白皙光洁。

    “多谢小娘子。”他说道,冲婢女拱手,声音清亮,听起来很年轻。

    婢女还在瑟瑟发抖,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边刚站好,忽听嗷呜一声,一头黑影直扑过来。

    婢女尖叫一声。

    站在外边的侍从反应快,反手劈刀,一头狼嚎叫着滚落在地,但紧接着另一头又扑上来。

    这些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侍从们面色惊惧的看去,见有四五头狼正从后边的路上跳跃而来,此时现场血腥气的刺激让它们发狂,露出森森白牙,涎水如丝。

    眨眼间已经扑到近前。

    所以说野外遇到独狼不怕,可怕的是遇到狼群。

    而与此同时,那匹停在一旁的马车也吓惊了,嘶叫着扯着车乱跑了。

    不过没人注意这个,侍从们再顾不得守护谁,连金哥儿都叫喊着胡乱奋力的砍杀过去,。

    婢女尖叫,一把要抱住程娇娘,却抱了个空。

    程娇娘矮身从篝火里捡起一根燃烧的木柴,对准了那些狼。

    婢女想要学着样子,最终到底不能自已坐在地上。

    旁边的男人伸手抽出两根,也对准了狼,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烧,它们的,鼻子。”程娇娘说道。

    她的声音在这嘈杂中根本不可闻。

    “烧他们的鼻子!”婢女尖声喊道。

    伴着她的喊声,那人果然跨出去,用火把猛地杵向一头呲牙扑过来的狼。

    狼惧火嚎叫后退,那人立刻另一手的火棍砸向狼的头脸。

    狼嗷嗷叫着滚倒在地上,被一旁的侍从再加一刀。

    那人退回来,随着动作,兜帽掉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在这火光厮杀嚎叫血腥气中,扭头看向婢女,竟然微微一笑,露出白牙。

    “好玩。”他说道。

    好玩?

    这还好玩?

    这莫不也是个傻子吧?

    婢女怔怔,看着那转过身的男人背后一只狼猛地扑过来,一瞬间连尖叫都忘了。

第十五章夜歌

    嗖嗖几声,破空飞来几支箭。

    其中一箭将这头跃起的狼射穿,带着扑过来,力度之大只滚到篝火边婢女的脚下。

    婢女发出一声尖叫转身抱住程娇娘。

    幸好程娇娘如今动作灵活了,及时的将手中的火棍扔出去,要不然这婢女没被狼咬伤就要被烧伤了。

    她抬头看去,接二连三的箭嗖嗖而来,箭箭命中,甚至还有一箭双狼。

    很快这边的威胁就消失了。

    夜色里几匹马出现在近处,马上的人发出一阵阵嗷嗷的叫声。

    “…好久没这么射狼玩了!”

    “..大哥,好似又在西北杀狼了!”

    “都让开,给爷爷留着,爷爷要杀个痛快!”

    伴着又一只狼被射穿了腰杆,仅剩几只的狼群嗷嗷叫着逃窜了。

    众人齐声发出一声欢呼,庆祝脱离危机。

    篝火重新点燃三堆,一场险战之后,隔阂全消,反而多了几分亲密。

    侍从们一起合力追回逃散的马匹,包扎伤口,说笑方才的激烈。

    这边陈四老爷和曹管事,与那年轻人攀谈,当然,他们谁也没有问对方来历,只是互相道谢。

    “赶夜路是凶险。”陈四老爷说道,带着心有余悸。

    “没走过也不知道,走过了就知道了,挺好挺好。”少年人说道。

    怎么就..挺好了?

    陈四老爷和曹管事愣了下。

    看这少年人,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穿着看似简单,但却掩不住一身富贵气,似乎是怕夜风又带上了兜帽,火光映照下看不清形容。

    他坐在篝火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篝火里挑来挑去。

    少年人玩性哪知凶险……..

    陈四老爷摇摇头,看向曹管事。

    “要不是那几个汉子赶上。咱们这次真是有些险极。”他说道。

    曹管事被狼抓了胳膊,此时裹着伤布,点点头。

    说道这个,大家都看过去,在另个篝火边,坐着那几个如同及时雨暗夜里突然降临的汉子。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少年人也看过去。问道。

    “说是,看病的。”陈四老爷说道。

    “看病的?”少年人惊讶于声。看了眼陈四老爷,又看那边的人,目光最终落在如同自己一般裹着大披风带着兜帽看不清形容的女子身上。

    程娇娘正在看着婢女给金哥儿包扎,小孩子在方才被狼咬伤了腿,到底是年纪小,鼻涕眼泪的痕迹还在脸上。

    婢女一面给他包扎,一面夸赞他,旁边两个男人也拍着他的肩头夸赞少年英雄将来必定不凡云云。

    金哥儿长这么大遇到最凶险的境遇就是跟巷子口几条恶犬狭路相逢,此时竟然夜战狼群,害怕过后。也觉得无比的刺激,被说的咧着嘴笑了,自觉经此一役回去之后便是好儿郎了。

    “伤养的不错。”程娇娘说道,又侧头略看了眼被几个男人从旁边一辆马车上架下来的男人。

    几日不见,这伤者已经不是当初濒死的样子了。

    如同其他汉子一样。这伤者站起来也是五大三粗,病前相比也是身材雄壮,此时胡子拉碴,脸色还有些蜡黄,但双眼却是精神的很。

    “是娘子神医圣手。”他笑道,声音沙哑,中气不足。

    “娘子,你看我家三弟还要抓什么药吃?”旁边的人急忙问道。

    “不用了。”程娇娘说道,不再看这些人,而是盯着篝火,“吃肉喝酒补一补就可以了。”

    男人哈哈笑了。

    “好,好,这种养伤我喜欢。”他笑道,又带着几分遗憾,“几日不沾肉酒,憋煞老子,恨不得这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痛快一场。”

    程娇娘扭过头看他一眼。

    “这里的酒,也不过比水稍浓些,算得什么,那就痛快吧。”她说道,用手中的烧火棍一指,“那边不是有肉。”

    那边?

    汉子们看过去,见路边躺着一匹适才被狼撕咬不得救死去的马匹。

    这边乱哄哄的嗷嗷叫着跳起来,引得所有人都看过来。

    “他们要干什么?”

    “吃肉吃肉。”这边喊着回答,很快拿着刀去割死马的肉。

    可惜死马不多,不过其他人也没有要吃的,也算是不幸中万幸。

    “吃马肉?”

    “太难吃了吧?”

    架起火开始烧烤马肉的汉子们哈哈笑了。

    “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啊,哪里知道这马肉的鲜美,这要是搁在西北,都轮不到我们吃。”

    陈四老爷摇摇头收回视线。

    “这些人许是西北逃兵。”曹管事低声说道。

    逃兵啊,陈四老爷更为不屑。

    “王步堂手下也就这些怂货,不吃败仗才怪。”他说道。

    旁边的少年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将视线转向那边。

    “马肉?”他问道,似乎很好奇,“好吃吗?”

    “不好吃的,公子。”身边的随从说道,“很臭的。”

    少年人哦了声不问了,依旧看着这边。

    “那让他们一边吃去,守着娘子成何体统。”陈四老爷说道。

    曹管事似乎没听到,眼观鼻鼻关心。

    要是想赶这些汉子走,还用等他们出口?那女人什么难听话说不出来,什么难看事办不出来。

    不要管,由她,随她,任她。

    曹管事已经牢记秦郎君的话。

    陈四老爷还没上前说话,那边有人跑过来了。

    “这位老爷,娘子说,你这里有酒,借我们喝点可否?”两个汉子咧着嘴笑问道。

    都娘子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不敢,应当,承蒙相助,岂敢谈借?”陈四老爷含笑说道,抬手示意随从将自己马车上用于夜间驱寒的几坛酒拿下来。“给好汉们上酒,人人有份。”

    营地里变得更加热闹起来,甚至还有人过来分了一些马肉吃,这其中就有那位少年人。

    当然,他只咬了一口就吐在地上。

    “果然难吃。”他说道,然后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看着旁边的曹管事和陈四老爷,“哎。哎,我此时要是再说一句,何不食肉糜,就更好玩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人有病吧?

    陈四老爷和曹管事皱眉。

    “这么好笑,你们听不出来?”少年人还有些不满,摇头说道。

    陈四老爷和曹管事干笑两声。

    “我去看看损失了多少马。”陈四老爷说道,起身走开了。

    曹管事自然不肯自己留下,也找个借口走开了。

    篝火边只剩下少年人以及随从。

    火光跳跃下,少年人翘起的嘴角慢慢的垂下来,哪里还有半分玩笑的意思。阴暗闪烁中侧影肃肃,周围的喧闹似乎隔绝,直到一阵大笑声传来。

    “静一静,静一静,我三弟要唱歌了!”

    唱歌?说笑喝酒的人都看过来。

    靠坐在木架上的男人咧着嘴笑起来。络腮胡越发显得乱丛丛。

    “今日痛快!痛快!”他说道,手里搂着一个酒坛子,原本蜡黄的脸在酒的刺激下发红,双眼也醉意蒙蒙,“我们粗人,不会说话,我们不会说话,我们,唱歌!”

    大家哄堂笑起来,还真没见过不会说话,会唱歌的粗汉子,当下纷纷起哄。

    “我们三哥可是读书人呢!”几个汉子喊道,带着几分得意,“会吟诗作对呢!”

    读书人?吟诗作对?大家更是笑起来,这般的读书人还真是少见。

    男人不以为意,哈哈笑着。

    “…兄弟情…”他忽地张口唱道。【注1】

    与其说唱,不如说吼,因为病弱,声音沙哑,听起来倒别有一番味道。

    果真唱了?大家渐渐安静。

    “…两肋插刀…”

    似乎不成曲调,但这般吼出来,又是这般夜色里,听的倒是有些滋味。

    “…生死关呀….情义比天高….”

    这边的少年人转过头。

    “看来确实读过书。”他说道。

    随从没说话,也看过去。

    见那男人似乎有些词穷,抓了抓头,忽地看向篝火边坐着的娇娇女子。

    “..娇娘子呀,为我一笑…”

    婢女眼睛一瞪,立刻站起来了。

    少年人呵呵笑了。

    “还是个风流读书人,要惹哭那小娘子了,好玩,好玩。”他说道。

    要是搁在别的时候,这种带有调戏小娘子的话唱出来,肯定会得到男人们的起哄。

    但诡异的是,现场一片安静,以至于那些已经咧嘴准备笑出声的汉子们都不自觉的只咧嘴没出声。

    虽然陈四老爷和曹管事都没明说,但千里迢迢为这娘子奔赴而来,其重要不言而喻。

    让自己主子们都有求与的娘子,他们这些侍从,怎敢笑闹。

    “对恩人不敬了。”大哥皱眉说道。

    这娘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闺阁女,闲杂人等多看一眼都要驱打,别说这样用言语挑逗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兄弟并没有挑动的意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男人不知是词穷了还是也忐忑了,唱完这句也没声了。

    “给我拿个酒坛。”程娇娘说道。

    安静中大家都听到了。

    “要用酒坛子砸破他的头。”曹管事幸灾乐祸的对身边的随从说道,“这娘子可是干的出来的。”

    婢女应声是伸手捞过一个酒坛,程娇娘伸出手。

    “他…”大哥起身赔罪,才张口,程娇娘接过话头。

    “给我一把刀。”她说道。

    那位大哥正好站起来,闻言毫不迟疑扬手就把自己的刀递过来。

    “娘子,我家兄弟他…”他再次低声要说话。

    程娇娘抬起刀,反手用刀背敲在酒坛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哥的话就停下了。

    程娇娘的刀背又接连敲下在不同地方,闷闷的酒罐渐渐的发出高低清闷不同的声音,暗夜里听起来有些怪异。

    少年人咦了声,微微掀起兜帽向这边看过来。

    “击缻?”他说道。

    “千..古..风..流..一..肩…挑…”程娇娘缓慢的唱道。

    说是唱,不如说。她的声音木然平缓,除了拉长的声调,别无起伏。

    现场一片安静,这让原本声音小的程娇娘所唱传开了。

    “为..知己…一切可抛…”

    刀背敲击酒坛,节奏也如同她的声音一般缓慢。

    伴着自己的声音,程娇娘心里渐起波澜。

    知己,她似乎也有知己。似乎也为了知己一切可抛。

    可是她想不起来了,她忘了。忘了那些不管事让人哭还是让人笑的一切……

    “冲..冠一怒…犯天条…”

    她低着头,盘坐地上,兜帽遮住头脸,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唱着。

    有记忆,有经历,自然有喜有怒。

    她如是怒了会如何?

    波澜激荡冲击胸膛,可是最终面色无波,嗓音无声。

    她就像一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不,还不如野兽。想嘶吼都不能。

    击瓦低沉,一字一顿的歌词,所有的人竟慢慢的沉浸其中。

    尤其是这冲冠一怒犯天条,竟然从这木纳沙哑平缓的声调里,听出了激动。

    有些人攥起手。

    “兄弟情。两肋插刀,生死关呀,情义比天高,娇娘子呀,为我一笑……”

    那个汉子忽然反应过来,立刻跟着唱起来,重复自己方才。

    “…千古风流一肩挑,为知己一切可抛,冲冠一怒犯天条。”他接着唱程娇娘的。

    男声唱来沧桑更显。

    这一唱在场的人都心里惊讶一声,竟然是应和的。

    这娘子,竟然抬手张口间续应了这男人胡乱唱的歌!

    程娇娘手中的击打声未停,且迎合了他的曲调。

    现场的人终于醒悟过来了,这娘子非但不生气,反而要来同乐。

    但却没人敢发出轰轰叫好声,只怕错过了那个娘子的歌声。

    “红颜…生白发….痴心却不老….”

    程娇娘慢慢唱道,依旧木然无波,但有击打声起伏相助,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女声,单调的击瓦声,听在耳内,竟然带着穿透千古的沧桑。

    是歌者沧桑,是器者沧桑,或是歌词沧桑?

    “问英雄…何事…难了….”

    问英雄何事难了?

    何时难了!何事难了!

    这句词传入在场人耳内,心中顿时几分沧沧。

    何事难了?何事难了?

    家中老母等着扬名立业…

    隔壁竹马翘首以盼….

    东街的酒市还未亲去…

    西边的功业尚未得尝….

    父母恩,儿女情,忠孝仁义名….

    击打一声声,那个原本起头的三哥都怔怔出神。

    “笑人生过眼烟云,空呀还是空!”他猛地高吼道。

    “.沧海瞬间,劝君莫忧…”程娇娘接道,“...千金纵散去….梦无休…..”

    沧海瞬间,劝君莫忧,千金纵散去,梦无休。

    在场的人再次怔怔出神。

    没有关系,纵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纵然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关系,她还是走到如今,纵然磕磕绊绊。

    没有关系,无须忧愁,她能走了,能动了,能想了,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来来去去,沧海瞬间而已,只要她还在,一切无休。

    程娇娘扬手手中的刀,啪的一声击翻了酒坛子,酒坛子里的酒撒出来,溅起一阵火花。

    曲收歌尽。

    “痛快。”程娇娘木木吐出两个字,将手里的刀挽弯向下,递出去。

    “痛快!”回过神的三哥男人哈哈一声,抓起一旁摆着的酒坛仰头畅饮。

    痛快!陈四老爷难掩面色激动,拿起自己的酒壶仰头。

    痛快!曹管事没有参与饮酒,此时激动难耐,干脆从腰间抓起一块茶饼放进嘴中,以茶代酒吧。

    痛快!其他人也纷纷心中喊道,各自抓起酒碗一饮而尽,啪啪的摔在地上。

    耳边击缶声,男声女声沙哑木然歌声回荡,夜色里篝火火把刷刷作响,竟有一种生死沙场大战过后的悲壮之情。

    “不过是,杀了几只狼而已,哪来的这般风萧萧兮易水寒……”少年人坐在篝火边,慢慢说道,似是说与大家,又似说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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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歌词来源1994年台湾华视版经典电视剧《七侠五义》片首曲,作词:张永祥,那日偶然听到,不由澎湃,便让此场景中所唱的歌借用了此词,大家可以去搜来听听,我听的时候都是用手敲打桌面,很有感觉。

第十六章 不解

    酒喝光了,肉吃完了,篝火啪啪的燃烧着,一切似乎依旧。

    但看着那个坐在篝火边安静如同石像的女子,每个人都觉得有些不同。

    娴雅文静,但又可与这等粗汉击缶而歌,且明明有些粗野的动作,到她举手投足间偏有一种大气荡然。

    看似娇弱春花,观之又如同沧桑白发。

    “有什么可看的。”几个汉子瞪眼说道,看向从对面篝火边走过来的向这边张望的少年人。

    少年人亦如这边程娇娘的打扮,大批风深兜帽,夜风里衣袍飘飘作响。

    对于他的到来在场的人都带着几分戒备询问。

    “这是小娘子,还是大娘子?”他问道,带着好奇,“看起来是小娘子,怎的……如同老妇?”

    何处如同老妇?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汉子们不高兴的说道。

    “不是吗?”少年人又走近几步,停顿一下,“声音怎么这么难听?”

    太无礼了!

    几个汉子都呼啦啦的站起来,那边少年人的侍从也立刻虎视眈眈。

    气氛有些紧张。

    “无它,我久病之身而已。”程娇娘开口说道。

    “听到没有,娘子有病呢!”一个汉子气轰轰的喊道。

    少年人没忍住噗嗤笑了。

    “娘子有病,你笑什么笑!”那汉子更气,瞪眼喊道。

    身旁的男人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棒槌!你才有病!骂娘子作甚!”他吼道。

    汉子被打的有些懵。

    “啊?我没骂娘子啊。”他怔怔说道。

    少年人哈哈笑着,走近就在一旁坐下来。

    “哎,喂,你,你,不能来这里坐。”便有汉子说道,憋出一句话,“男…男女授受不亲,要回避。”

    少年人更是乐了,一手微微掀起兜帽看着汉子。

    “原来你不是男人啊?”他问道。

    汉子顿时瞪眼。

    “你骂谁…”他伸手指着这小子就要骂。

    “六子。”一直靠在木架板上的男人出声喝止,“少说几句,呱噪。”

    几个汉子便不说话了,愤愤瞪了那少年人一眼,呼啦啦的都坐下,左右都有,隔开了那少年人和程娇娘。

    那边陈四老爷也看到了,皱眉。

    “要么,去请娘子上车歇息?”他说道,看曹管事。

    曹管事一如既往。

    “好啊,好啊。”他说道,脚下却不迈步,一副你要说自己去说的意思。

    不就是渴你一次,就吓破胆子了,还老陕周武勇之家呢,无用之家还差不多。

    陈四老爷心里唾弃一句,自己也在篝火边坐下来。

    这边篝火一阵沉默。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七情六欲,病者皆能尝,何须年岁。”程娇娘忽的说道,兜帽下可见小小的下巴。

    啥个意思?

    汉子们你看我我看你。

    少年人低着头看着篝火,闻言似是笑了,可见露出的嘴角弯弯。

    原来如此么?

    “娘子。”一旁的男人开口,“原来娘子也是病身,却还能对我们施以援手,治病救命,此是菩萨心肠,一定会有福报的。”

    程娇娘哦了声,微微转头看他。

    “你读过书?”她问道。

    这话题转的够快的…

    男人愕然一下。

    “不敢说读过书,略识得几个字罢了。”他笑道。

    “那为何不读了?”程娇娘问道。

    “穷啊,读不下去了,挣几个军饷养家糊口啊。”男人笑道。

    程娇娘嗯了声,转回视线看着火堆。

    “那你,是为什么施以援手啊?”那边少年人忽地说道。

    在场的人都皱眉眉头。

    这话题又转了?

    也不是,这少年人胡乱插什么话?

    有汉子忍不住伸手抓抓头,觉得脑子有些乱。

    那位读过书的男人稍微反应快些,皱眉看向少年人。

    “我当时病重不治将死,身边只有这几个兄弟,连驿站都不收赶出,荒天野地走投无路,身无分文,亦非仆从如云,郎君,你说这娘子为何施以援手?”他竖眉说道,络腮胡扎起,已经带上怒意。

    “或许是看上兄台美貌?”少年人嘴角一翘说道。

    “你!”其他汉子们再次怒声,有几个跳起来。

    这泼皮,言语生事,不仅对他们的恩人形容不敬,现如今竟然还敢笑弄恩人的恩情大德。

    这些富贵人家不知疾苦艰难的郎君,最是可恨!

    “这位郎君,古道热肠或许你不多见,但这世上并非没有。”那病者男人肃容说道,“莫要以此玩笑。”

    少年人对这边的敌意怒气丝毫不在意,摊手。

    “又不是我说的。”他说道,“是她自己说的。”

    汉子们七七八八的低声咒骂。

    “娘子,我们弟兄七个,皆是同乡,来自茂源山,贱名不须娘子记,只求问的恩人娘子姓名,牢记恩情。”病者男人不再理会那少年郎君,看向程娇娘恳切说道。

    “是啊是啊,娘子救得我兄弟,又给了银钱。”

    “无疑是再生父母…”

    “要给娘子立长生牌位…”

    杂七杂乱乱哄哄粗浅却直白的感谢话语响起。

    程娇娘嘴角弯了弯,但最终也没说自己姓名,扶着婢女歇息去了。

    知她们赶路辛苦,茂源山兄弟们不敢叨扰,只得不再追问。

    “娘子果然大仁,施恩不须记,坦然然啊。”病者男人感叹道。

    “就算读过书,也别总是文绉绉。”已经安静好一刻的少年人又在一旁说道,“酸腐又不是什么好样子。”

    在汉子们的怒目而视中,少年人施然而去。

    “这小子,一副富贵皮囊,偏是泼皮状。”一个汉子愤愤骂道。

    病者男人笑了笑。

    “这世上,哪个富贵不泼皮?”他说道,似是反问,又似是自言自语。

    营地喧嚣沉寂,除了值守的,疾驰赶路,又恶战狼群,饮了酒,疲乏沉沉的其他人都裹着披风裘袍倒头睡去了。

    东方发亮的时候,营地又恢复了喧嚣,三方人马都准备起身。

    驾车声,咒骂声,说话声混在一起,如同清晨的雾气一样蒸蒸。

    “你们,不用再跟着我了。”程娇娘看着跟过来的茂源山七兄弟,说道,“他的伤,已无大碍,安心将养时日便可,却不适宜,此时长途跋涉,我说过,病可以治,命不可治,你自己不要命,纵然我亲在身边,也施救不能。”

    茂源山七个男人带着几分惭愧又几分感激道谢。

    “不过,你们若是不来,我若没命,你便大约也没命了。”程娇娘说道,清晨寒气,她几乎整个人都裹在斗篷里,连嘴角下巴都看不到了,“这是不是,天道公平?”

第十七章 无礼

    说完别语,程娇娘又招手叫曹管事。

    曹管事这次机灵了很多,过来之后垂手听候,不问不说。

    “拿些钱给他们。”程娇娘说道。

    曹管事问都不问伸手就拿出钱袋递给这几人。

    看着曹管事递上来的钱袋,茂源山兄弟们纷纷后退摆手。

    “怎能再要娘子钱?羞煞人也,羞煞人也。”他们齐声说道。

    “钱,不就是为了用么。”程娇娘说道,“既然是男儿好汉,就莫要,如此这般了。”

    病者男人肃容,施礼。

    “大恩不言谢。”他说道,伸手接过钱袋。

    程娇娘略一点头,和婢女向马车走去。

    几个男人拿着钱袋目送,带着几分不舍。

    “这娘子,真是个好人。”

    千言万语不知怎么说,最终化为这句话。

    “沧海瞬间,千金散尽还复来,打铁还须自身硬,咱们兄弟要报答人恩情,还是快些去自立吧。”病者男人笑道。

    “对,恩人往京城去,我们待时也去寻她便是。”大哥说道,“我方才已经私下听到,这是两家人,一家姓陈,一家姓周,那娘子虽然不说,咱们只要有心,总能寻到恩人。”

    大家轰然叫声好,将这男人用木架子抬起来上了自己的车马。

    就如同他们昨夜来一般,嗷嗷叫着自行远去了。

    山谷间一下子冷清了很多。

    婢女收回视线,扶着程娇娘上车。

    “救命之恩,不知姓名无碍,相貌总要知道吧,要不然岂不是忘恩负义?”少年人的声音在后响起。

    大家扭头看去,见那少年郎君大步而来,随着走动帽子下面容若隐若现,晨光里有些熠熠生辉。

    这泼皮!

    竟然如此粗鲁要看人家女子相貌!

    四周的侍从怒目相视。

    “原本也没有恩义,何谈忘恩负义。”程娇娘说道,扶着婢女转身。

    “没有恩义?那你为何救治他们?”少年人走近朗声问道。

    程娇娘停下脚转过头。

    “当时,此人病重不治将死,身边只有,这几个兄弟,驿站不收驱赶,荒天野地走投无路,堂堂七尺男儿只得悲问天命,你说,我这时,何以相助解其危难?”她问道。

    “为何?”少年人看着她问道。

    “你不觉得,这样,很爽吗?”程娇娘慢慢说道。

    爽,爽意,爽然。

    这个词这个字,少年人听过写过说过无数次,这么一个明亮的字,没想到此时此刻单单的说来,竟然会让他觉得十分的……滋味复杂。

    最要命的是,偏偏他还听懂了,如是像其他人,比如这几个什么山野汉一般茫然也罢。

    人要是太聪明了也不好。

    少年人抬着头,看着眼前微微侧转头,正踩上上马车凳的女子。

    兜帽掉下而不知,面容展露与外。

    双眸清亮,鼻梁高挺,长眉入鬓,面容愕然无笑凭添十分不合年纪的冷冽。

    这小郎君长得还不错,在场的人心中不由暗道。

    少年郎君回过神,扬手重新戴上兜帽,似乎不愿让人看到相貌一般。

    程娇娘转过头提裙上车。

    “娘子且慢。”少年人出声唤道,“娘子,也救了我呢。”

    程娇娘停下脚再次回头。

    少年人见程娇娘看来,便伸手向后一指。

    “我的马车…”他说道。

    马车怎么了?

    大家都看去,见少年人那边的侍从正将一辆马车撤下,昨晚狼群中马受惊带车奔突,夜间没顾上细看,此时看来那马车车轮已经坏掉半个。

    “如果不是娘子提醒,我可能已经被狼群围而咬伤了。”少年人说道。

    程娇娘身边的侍从面色微微讶异,不由看了眼程娇娘又看了眼婢女。

    他们还记得的确提醒过,不过,不是婢女提醒的吗?

    程娇娘看着他,露出的嘴角弯弯。

    “如此,也是。”她说道。

    话音才落,便见那少年郎君踏上前一步,伸手掀起了程娇娘的兜帽。

    女子的面容便呈现在他眼前。

    少年目光微凝,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说来少女也没什么特别……

    确实比之常人肤色白皙一些……

    眉目俊俏一些……

    只是那双眼在这张脸上显得格外的突兀,再配上木然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怪异。

    似非真人,呆呆无神。

    果然是…病者?

    这不过是一眼的功夫,因他动作太快,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也没想得到这少年会有如此孟浪动作。

    一怔之后,婢女尖叫一声,紧接着侍从们喝斥更是动作。

    “这登徒子无礼!”

    少年郎君身旁的侍从早已相护。

    “我且不管别人,我反正是要记住恩人面的。”少年人退后一步,含笑说道。

    相比于周围人的惊讶恼怒,程娇娘神情无波,由又是气又是怕的婢女颤抖着将兜帽重新给她带上。

    这边陈四老爷不得不出面了,带着几分生硬不悦示意少年人离开。

    “娘子,我也是你救的,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爽啊?”少年人含笑倒退,一面微微扬手说道。

    程娇娘又停下脚,转过身。

    “且慢。”她说道。

    “郎君留步。”虽然很不情愿,但婢女还是大声喊道。

    少年人停步看过来。

    程娇娘冲他招手。

    这小娘面对如此失礼都不曾惊惧羞恼,反而招手让那登徒子上前?

    不过,一个连狼群都不怕的人,这些怎么能吓倒她。

    少年人笑着大步而来,无视周围的白眼,站到程娇娘近前。

    虽然他的个头比这女子要高,但偏这女人踩在木凳上不下来,二人之间倒显得那女子高了些,颇有些几分居高临下。

    “那个救你,还不算什么爽。”程娇娘看着他说道,一手微微掀起兜帽,露出面容,“二次救你,才叫痛快。”

    少年人哦了声,看着眼前的女子。

    昨夜隔座,今日初见,言语来往不过三四句,怪道并无陌生。

    “那如何才能?”他问道,一手也微微掀起兜帽,可见嘴角微微笑意。

    程娇娘些许倾身。

    “昨夜,狼群,是人,引来的。”她低声说道。

    少年面色瞬时森然。

    “如此,你觉得,如何?”程娇娘收起身站直,看着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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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随遇

    又一队人马轰轰而去,山间只剩下少年人一众车马,更为冷清。

    “郡王,我们也起程吧。”身边侍从低声问道,看着似乎还在走神的少年人。

    少年人哦了声,伸手掀开兜帽,看向来时方向,山间隐隐回荡马蹄声,到最后,寂然无声。

    “郡王,那娘子与你说了什么话?怎的郡王如此失神?”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出来笑道,相比于其他人的恭敬,他带着几分随意。

    方才少年人与程娇娘站近低语,除了他们二人,别人并未听到最后的话。

    少年人转过身,看着这男人,亦是露出笑容。

    郡王爱笑,性子又好,或许是养在宫中无忧的缘故。

    “她问我何家郎君,可有婚配。”他笑道。

    众人轰声笑了。

    “郡王俊秀神丰,女郎见了哪个不是心醉神迷。”管事男人更大声笑。

    “只可惜,父王没等到我成亲。”少年人说道,神情低沉。

    笑声顿消,四周的人都换上悲伤神情。

    “郡王节哀。”管事男人说道,挤出两滴眼泪,“您的孝心王爷在天之灵知道,我们速速赶路。”

    少年人点点头,带着几分哀戚接过侍从牵拉的马。

    “马车坏了,郡王行路不变,我们不如到前方换水路如何?”管事男人想到什么说道。

    “可是换乘水路,则要迂绕。”有人说道。

    “欲速则不达啊,郡王的身子要紧,从未行过这般远路,再受了惊吓可怎么得了,皇帝太后都要担心的。”管事不安忧心说道。

    “那便依廖管事所言吧。”少年人说道,带着几分随意,“平安赶路要紧。”

    管事高兴的应声是,前去安排传达,看着他的背影,少年人嘴角一丝冷笑。

    倒要看,是哪个,竟然要自己的性命。

    鱼者已为渔者,渔者尚且不知,这种感觉也很爽。

    少年人收起笑,再次看了眼那来时的方向。

    一家姓陈,一家姓周,那这女子姓周还是姓陈?

    他伸手戴上兜帽,一夹马腹,奔驰而去。

    日夜不停,大路小道奔波,京城一日一日接近。

    “曹爷,东西买来了。”

    几个随从大包小包的迈进客栈的门。

    厅堂里曹管事等人正在吃饭。

    “送去送去,快些吃了好赶路。”曹管事说道。

    随从们应声进去了。

    “娘子要吃什么?”有人好奇的问道,看着桌上玲琅满目的菜肴,“这些都不合口吗?”

    一路上风尘仆仆日夜兼行,吃得喝的都是对付一口,看着京城还有三五日脚程,大家的心情也轻松了很多,虽然恨不得一口气进京,但陈四老爷还是有耐性的让大家在这里落脚稍微歇息,吃口丰盛的饭菜。

    这里已经是大家熟悉的地盘了,挑选了有口碑的好店,点了拿手的招牌菜,但那个娘子却只尝了一口就不吃了。

    “不好。”她说道。

    然后便念了一串稀奇古怪的单子,让出去买,她要自己做。

    怎么就不好了?这么好的东西…

    这娘子,也太挑剔了。

    陈四老爷委婉的表达行路不得已能将就就将就一下。

    “是你们说要歇息的。”程娇娘看他说道。

    她说话简单,但婢女会进行解说。

    “一路上,我家娘子难道没将就吗?”婢女不高兴的说道,“大家都辛苦赶路的时候,我家娘子可是一声也不吭的。”

    那倒也是。

    这女子一路上真的挺安静的,安静到陈四老爷等人几乎都想不起她是个女子,比如那晚遇到狼群,要是换作其他女子,早就吓的大哭大叫了,她却安安静静,该坐就坐,该唱就唱……

    能吃苦,但也娇惯挑剔,真是矛盾的感念。

    送去东西回来的随从跟曹管事报账。

    “这钱花得可真够快的。”他说道。

    “她们两个女子能吃多少?”陈四老爷笑道,一面招手要自己的随从,“我来付我来付。”

    这可不行,曹管事忙阻拦。

    “花的不多花的不多。”他笑道。

    “娘子用的不多,给那茂源山兄弟们的多。”随从也解释说道。

    “那也无妨,娘子心善。”曹管事又说道。

    他还真怕这娘子不花自己的钱呢,没想到花的这么痛快,肯让他们花钱,说明是当自己人,这就好这就好。

    来时老爷公子也都说了,要什么给什么,不就是钱嘛,只要人在,钱算什么。

    婢女将一把切碎的菜递过来,看着程娇娘放入锅中。

    小小的锅子里咕嘟嘟的翻着滚。

    “娘子,你真心善,给那几个茂源山的人好些钱。”婢女说道。

    程娇娘移身旁边,用勺子往汤碗里调配芝麻香油酱油等调汁,洒上细葱递给婢女。

    婢女有些怔怔接过,还不知道怎么吃。

    “待锅开,兔肉涮之,沾食。”程娇娘说道。

    婢女恍然,看着面前小炉子铜锅,盘盘碟碟的细薄的肉,青翠的菜,再闻着锅酒椒香气,食指大动。

    “又不是我的钱,拿来做善事,有何不舍。”程娇娘说道,自己也调好了一碗,转身移坐过来。

    婢女嘻嘻笑了,看着程娇娘捡起兔肉放进锅内,便也学着样子来做。

    雅间室内蒸气香气腾腾,不时响起婢女吸溜的低呼以及程娇娘的说话。

    “烫,放入酱汁中凉一凉。”

    “嗯嗯,好吃好吃。”

    “不算好吃,没有好酒。”

    “娘子,这叫什么吃法?”

    略一沉默之后。

    “拨霞拱。”程娇娘看着锅中翻滚的菜肉,慢慢吐出三个字。

    一碗酒慢饮而尽,陈四老爷带着几分意犹未尽,不过还是赶路要紧,等父亲病愈,他们兄弟才能真畅饮。

    随从们已经开始整装车马。

    “又是菜又是肉又是酒的置办了好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随从低声对陈四老爷说道。

    不是灶上一锅出来的,单独配炒,可是费功夫。

    陈四老爷摇头,才要说话,见那边门声响动,程娇娘和婢女走出来了。

    “娘子,吃好了?”陈四老爷问道,有些惊讶。

    “你想要我吃好,还是吃不好?”程娇娘一手戴上兜帽,一面看他一眼木然问道。

    这叫什么话!这女子,说话也太呛人..

    陈四老爷讪讪,一旁的曹管事忍不住嘿嘿笑。

    你关心的到底不是人家吃好还是没吃好,关心的只是能不能赶路,还非要来多问这话,自找没趣。

    秦郎君果然说的对,对这女子一定要任由其行事,不可多言。

    看着那女子和婢女上车去了,陈四老爷摇头自嘲一笑。

    “是没吃好所以冲我发脾气吧。”他说道,忍不住走到那雅间伸手拉开门,“看看到底剩了多少吃食,不如打包带去路上再吃吧…..”

    他的声音在拉开门后停下了。

    雅室内,四方矮桌上摆得玲琅满目,正中一个炭铜锅,两边各摆着四五个盘子,侧边地上食盘放有瓶瓶罐罐,此时炭火未熄灭,锅中尚有气蒸蒸,但碗盘中皆是空空。

    室内余香扑面而来。

    陈四老爷不由深吸一口气。

    好香好香。

    那么多都吃完了?

    他又面色惊讶,怎么吃完的?

    不是买了肉还买了好些菜,竟然连做带吃,跟他们同步?

    “你们给她做了什么?”陈四老爷问道,看着走过来准备收拾盘碗的伙计。

    “我们没做,娘子只让我们洗剖干净兔肉,送来了油盐酱醋刀剪,摆好了锅子和盘碗。”伙计躬身说道,也带着好奇往内看。

    难道这娘子吃得是生食?

    陈四老爷还要再问,外边的随从恭敬的过来暗示人都准备好了,等他下令起程。

    还说要等人家,结果大家都在等自己。

    陈四老爷摇摇头不再询问接过斗篷披上大步出去了。

    人马车队隆隆前行而去。

    不久之后,这边雅室内,响起一阵喊声,让外间收拾盘碗的伙计们吓了一跳。

    “太好吃了!这种吃法太精妙了!”

    偷食客人剩饭菜,还吃得这样癫狂了,这家伙是不想干了。

    伙计们看着掌柜的从柜台后几步就冲进去了。

    “你这小子…..咦?你是说,都放到锅子里煮食的?…那岂不是杂味混乱如何能好吃?…”

    “掌柜的你尝尝你尝尝…”

    “….太好吃了….妙啊…妙啊…让后厨的人过来,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做的,怎么吃的…….”

    看到京城城门的时候,已近傍晚,街上依旧人潮涌涌。

    “到了,终于到了。”

    城门口早有提前得到消息的陈家的人迎接。

    “四弟!”

    “二哥,你们也来了?”

    陈四老爷跳下马,看着接过来的堂兄长,如果不是提前小厮快马来回奔报得知父亲现状,他都不敢见兄长了。

    “我父亲他…”但陈四老爷还是握住兄长的手,颤声问道。

    “速去,速去啊。”陈二老爷亦是颤声说道,“不是闲谈的时候。”

    陈四老爷忍着激动忙上马,侍从吆喝开道。

    而与此同时,路边还有一行人看过来。

    黑袍少年英武抱臂而立,酿青衣袍少年坐在行榻上,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十分醒目。

    “公子!”

    曹管事勒马喊道,就要下马。

    周六郎冲他带着几分肃穆一摆手。

    曹管事立刻在马上稳住坐正。

    “速去,父亲母亲已经在陈府了。”周六郎说道。

    曹管事应声是,前方陈家的人疾驰,他不敢怠慢,护着程娇娘的马车紧跟上去。

    自始至终,那辆马车没有露出一点缝隙,更没人掀帘子探望。

    “倒是好架子。”周六郎哼声说道。

    “应该是好沉稳。”秦郎君说道,嘴边一丝笑,“我倒是有些惶惶。”

    他的目光追随着马车,虽然神情一如既往淡然,但仔细看眼中还是多了几分奕奕。

    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呢?

    马车很快入城门远去被人群淹没不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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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