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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二章 问问

    是来客人了吧。

    董家三人愣神过后,同时闪过一个念头,到忽略了听到的话。

    而董娘子还比别人多了一个念头。

    “是那个小娘子。”她低声说道。

    “哪个?”向七却不明白。

    “就是遇到徐大哥那天,被徐大哥送出去的客人小娘子。”董娘子说道。

    大约是女人的天性,对于同性尤其是比自己年轻漂亮的都不自主的印象深一些。

    向七又看了眼,没有印象,那日他只被突然遇到徐茂修惊吓到,心神不宁的,根本就没注意旁的人。

    吴掌柜已经迎接过去了。

    “他们是什么人?”程娇娘问道。

    娘子忘了?

    半芹忙上前一步。

    “那日在酒楼,三郎君的旧相识。”她低声提醒道。

    程娇娘哦了声,抬脚迈步过来。

    “你要找我说什么?”她看着董娘子问道。

    董娘子愣了下。

    “我没说找你,我说找这里的东家。”她说道。

    “我就是这里的东家。”程娇娘说道。

    董娘子惊讶不已,董老爷和向七也惊讶的看过来。

    这个小娘子是东家?

    是她家里的是这里的东家吧。

    “你们什么人?找我何事?”程娇娘问道。

    “你说话能管用吗?”董娘子收起惊讶问道。

    董老爷喝止她,自己起身对程娇娘施礼。

    “这位娘子,我们是范江林徐茂修等人的..乡友。”他说道。

    程娇娘屈身还礼。

    “知道他们今趟犯了事,挂念不已,所以斗胆来问问,不知他们会如何。”董老爷接着说道。

    “那要问官府,我不知道逃兵是何罪责。”程娇娘说道。

    这话什么意思?

    董老爷神情微变,董娘子则再耐不住脾气。

    “是你们惹得对头,凭什么让徐大哥他们做替罪羊?”她喊道。

    “这件事,或许不是我惹的对头。”程娇娘说道。

    董老爷父女则罢,向七闻听此言心不由快跳两下。

    “真可笑,徐大哥他们在京城无亲无故,不是替你们担了祸事,还能是为谁?”他不由上前一步说道。

    这话让董娘子很高兴。

    “这才像个男人说的话做的事,以往总是缩在后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男人呢。”她说道,一面看向程娇娘,“对,徐大哥为什么被抓,你心里明白!”

    眼前这个小娘子长得挺漂亮,但怎么看都有些呆呆。

    尤其是听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她又眼神呆呆的不动了,只是看着自己。

    自己夸奖自己男人,有什么不对吗?

    董娘子被她的有些不自在,想当初她和徐大哥初识时也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如今已经十年了,红颜已经老去,青春不再了…

    “哦,你们是那对夫妻。”程娇娘说道。

    难道此时才认出他们来?

    果然是贵人眼中无人…

    董娘子才要说话,程娇娘已经点点头。

    “你们早就认识?”她问道,“乡亲?故友?亲朋?”

    董娘子被董老爷叫回去。

    “老儿与他们兄弟八个是乡亲。”董老爷说道,“且徐茂修对我家有救命之恩,六年前老夫携家小离开茂源山,定居京城。”

    程娇娘点点头,转向董娘子。

    “你倾慕徐茂修,为何没有与他结亲?”她忽地问道。

    这话问的众人目瞪口呆。

    那董娘子更是面色绯红。

    “你乱说什么!”向七说道。

    “我没乱说,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说。”程娇娘说道,看着董娘子。

    自己对他的情意已经人前藏不住,谁都看得出来了吗?

    那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不,他不是看不出来,而是看不上…..

    “是啊,那又如何,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是倾慕徐大哥,他看不上我怎么了?”董娘子面色微白,咬住下唇尖声说道。

    “八个兄弟?还有一个在哪?”程娇娘却又不理会她,转向董老爷问道。

    董娘子被晾在原地,心里堵着一块布几乎让她窒息。

    这个女人!

    而向七则心跳加速。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不知怎么的,眼前这个小娘子呆呆木木,说话不紧不慢,却让他觉得脖子似乎被一双手慢慢的勒住,越来越紧…

    “是我。”他说道,迈上前一步,“我们兄弟虽然久不相见,但情义依旧,他们如今造此横祸,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程娇娘看着他。

    “你啊。”她说道。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传入耳内,向七却觉得似乎有千斤巨石压下来,那一瞬间他几乎站不稳。

    怕什么!怕什么!

    无凭无据的,再说如今官府都认定那七人的罪名,怎么也不能怪罪到他的头上来。

    向七又站直了身子,毫不退让的迎着程娇娘的视线。

    程娇娘却在这时转过身不看他了。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她问道,看着董老爷。

    这个女人脑子有病吧?

    搞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吓死人啊!

    向七松口气。

    “这位娘子,我这次来也没别的意思。”董老爷说道,“就是想说一下,希望能保住范江林他们的性命,别的力气我们也出不了,如果需要钱的话,在所不辞。”

    程娇娘看他一眼,点点头。

    “好。”她说道。

    听她答应了,董老爷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这女人答应的如此轻松痛快,哪有半点诚意!

    在这些人眼里,徐茂修范江林等人真是无足轻重。

    只能再想办法了,反正来这里让太平居的人知道,徐茂修等人不是孤立无助,也是有人在乎他们性命的就达到目的了。

    董老爷起身告辞,没走几步又被突然叫住。

    “还没问你们贵姓大名。”程娇娘说道。

    这个女人真是有病!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向七按了按心口,咚咚的几乎要戳破胸膛跳出来。

    董老爷报了姓名,再次施礼告退走了。

    他们离开没多久,程娇娘也回到了了玉带桥。

    马车停在门前,周六郎将手中的马鞭一甩,从墙边走过来。

    两向对视一眼。

    “半芹,拿些点心来…”程娇娘开口说道。

    周六郎气的瞪眼。

    “程娇娘你适可而止吧!”他喊道。

    程娇娘看着他,微微一笑。

    周六郎的怒火便顿时化为乌有,他想起上一次。

    “..就是你喝的茶啊。”

    这个女人!

    “什么事你不说我就不问了,我只是来问一声,用帮忙吗?”他绷着脸说道。

    “用。”程娇娘说道。

    周六郎转身就走。

    半芹和金哥儿目瞪口呆,看着那少年走了几步停下脚,有些僵硬的转过身。

    “…痛快点说,小爷我还忙着呢。”他微微涨红脸说道。

    ……………………

    周六郎离开之后,从门内接出来的婢女才上前来,神色几分焦忧。

    “张老太爷没在家。”她说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用送信给他吗?”

    程娇娘摇摇头。

    “暂时不用了。”她说道。

    “不过老爷在,他还问我什么事。”婢女又带着几分欢喜说道,“老爷以前从不过问他人事,看来是走之前老太爷交代过的,虽然老爷这人性子古板,但我想有老太爷的交代他定然会帮忙的。”

    “我知道了。”程娇娘点点头,接过半芹递来的水,却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端起来就吃,而是微微出神。

    婢女和半芹对视一眼。

    “娘子,事情是不是真的很难办了?”婢女问道。

    半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的神情不会骗人,比起早上出去之前多了几分惶恐以及无奈。

    程娇娘看向她,微微笑了笑。

    “没什么,不过是夜路走多了,一时运气不好撞了鬼罢了。”她说道,“天总会亮,事再难也能办。”

    说罢,她端起水杯慢慢饮尽。

    一夜无话。

    天色大亮,立在城门前的向七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是因为方才他被监门官叫去写了一张文书的缘故吗?

    这些事日常不用他做的,那为什么今天突然让他去做呢?

    还有监门官打量他的眼神,也让他觉得特别的不舒服。

    不是已经定性了吗?难道还要查匿告信的事?

    向七的眼前不由浮现昨日见的那小娘子。

    美则美,不过就像庙会上游街供人瞻仰的泥塑美人,冷冰冰死气沉沉的,盯着自己,让人脊背发寒。

    难道她真猜出是自己干的了?

    猜到又如何?

    没有证据她又能如何?

    向七嘴边浮现一丝笑,低头看自己的手。

    很多人知道他读过书,但知道他左右皆能书的却不多。

    是啊,他就是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学问也不比徐茂修差,功夫也不比徐茂修差,长得也不比徐茂修差,差不过是时机,当初明明该是他单枪匹马救下董家一家的,偏偏他多事跟上来!

    如果当初从惊马车里救下董四娘的是自己,那也不会有他徐茂修什么事。

    不就是差那危急中从天而降的一眼吗?

    八个弟兄中,人人都看到徐茂修,看不到他向文才。

    刀枪杀贼中,人人也都看到徐茂修,看不到他向文才。

    离开了茂源山,分道扬镳,五年里,他虽然活在董家人的眼前,但那些人却依旧看不到他,但他相信,时间能改变一切。

    没想到,这个徐茂修竟然又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念着兄弟情义没有去告发而是给了他们钱放他们一条生路,没想到人心竟然不足。

    他徐茂修说去建功立业搏前程,看不上入赘,如今前程没了,便又回头来吃回头草。

    天下的好事哪能都被他占了!

    现在好了,终于老天要收了他了。

    人只有死了,才能永远的被遗忘吧。

    向七攥紧了手。

    “向七。”

    耳边陡然的一声喊,向七吓得一个哆嗦,抬头看是一个同伴。

    “你干吗呢?地都要被刮下一层皮了。”同伴笑说道。

    向七跟着干笑两声,停下扫帚,抬脚向草棚那边走去,坐下来喝碗茶,跟同僚们说说笑笑,一面看着城门的人进进出出。

    “几位爷问个路。”

    忽的一个声音打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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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出门,今晚外边住下不回来,今明两日一更。

第一百零三章 说说

    京城里来来往往的外乡人每日多的是。

    几人随意抬头看去见是一个穿的破布烂衫的干瘦老头,手里举着一个幌子。

    铁口直断。

    “铁马桥往西走。”有人便直接说道,胡乱的抬手指了下。

    铁马桥是这些耍把式人聚集的地方。

    老头忙忙的道谢,却并没有抬脚迈步,而是看着他们。

    “几位爷可有兴趣卜上一卦?”他问道,“老儿不要钱,算是结个善缘。”

    几个人不屑的笑了,打量这老头。

    要是别的时候,向七也会和他们一起起哄打发走这江湖老骗子,但今日他不知怎么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抬手。

    “那给我算一卦。”他笑道,一面对身边的人解释,“手气差的很,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运。”

    说道手气大家就都理解了,跟着嘻嘻哈哈的笑起来,也纷纷让老头给算卦。

    老头笑呵呵的逐一给几人观相,说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似是而非,总之都是些恭维的好听话,他也就一说,几人也就一听,很快轮到向七。

    看到向七,老头原本笑呵呵的神情便一凝。

    “小哥儿,只怕不妙啊。”他说道。

    “咦,是说最近还是转不了手气吗?”旁边的人笑道。

    向七跟着干笑。

    “不妙,不妙,印堂发黑,必有灾厄啊。”老头说道,神情凝重。

    向七心中有事,闻听此言便拉下脸,呸的啐了口。

    “滚滚。”他骂道,“真晦气。”

    其他人也笑着跟着驱赶。

    “小哥儿,老儿铁口直断,真真的本事,绝不妄言,小哥不要不信,”老头连连说道,一面伸出一只手正反晃了晃,“….只要十个钱,老儿就帮你解了这灾厄,要不然大事不妙啊…..”

    越说还越上瘾了!

    “滚滚,再不滚,抓你去衙门。”向七瞪眼喊道,一面站起身来。

    老头这才忙忙的抱着卦旗跑开,却还站在远处看这边。

    “真他娘的晦气。”向七啐了口说道。

    “谁让你主动留他,这些老骗子最是人精,谁有所求就坑谁。”同伴们笑道。

    “你最近有什么难事吗?”也有人好奇问道。

    向七心里再次将那老骗子骂了几句,笑着摇头。

    “自然是有难事,我本身就是个难事。”他苦笑说道。

    给人家当赘婿嘛,自然是极其难的日子。

    众人都笑着不再说了。

    向七这才站起身来。

    “都怪我多嘴。”他说道,“惹来晦气,败坏心情,不行了,我得去赌两把,去去霉气。”

    同伴们都哈哈笑起来,打趣他两句也不以为意看着向七走开了。

    离开了同伴,向七的脸顿时拉下来,偏又看到那算卦老头在不远处冲他挤眉弄眼,向七顿时火大。

    “老不死的…”他挽袖子抬脚过去。

    那老头见状不妙拔脚跑了。

    向七追了几步停下,愤愤的啐了口,拉着脸转身迈步。

    不过从早上到现在,发生的事都挺闹心的…

    不如出去躲一躲…

    这是个好主意!

    向七不由加快脚步,却猛地被人拍在肩头上。

    “向七,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个男声说道。

    这陡然的声音动作让向七吓得脚一软,瞪眼看去,见是一个陌生男人,在男人的身边还有两三个男人,此时都神情沉沉的瞪着他。

    “你们什么人?要干什么?”向七大惊失色喊道。

    话没说完就被几个男人架住,不由分说塞上一辆马车。

    向七吓得肝胆欲裂。

    完了,完了..

    难道那老头不是骗子,他真的厄运来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干什么!救命…”

    伴着喊声,马车从闹市中穿行而过,留下一群面色惊讶的路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就在向七几乎吓死的时候,马车停了,推下马车,向七看到四周不由愣了下。

    并不是他想象的荒郊野外或者偏窄暗院,而是闹市街巷,而且他还来过。

    “客人这边请…”

    门口的店伙计热情招呼着,此时正是饭点,虽然门前并不热闹,但不时也有人进出。

    神仙居的幌子随风摇晃。

    “进去吧。”

    男人在后推他说道。

    向七踉跄迈步,收回视线。

    “你们要干什么?”

    “大街上随便抓人,有没有王法?”

    喝问中,向七被推进一间包厢。

    包厢内有三人坐着,但向七第一眼便落到其中一个女子身上。

    “是你!”向七喊道。

    心里猜测落地,他反而不怕了。

    怕什么,私下都说了,这太平居这次是难逃此劫了。

    “这位娘子,你这是做什么?”他怒气冲冲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

    “原来是你干的啊。”她说道。

    “我干了什么?”向七依旧怒气说道。

    心里却是冷笑。

    小丫头片子,就想学人来诈自己的话,还嫩了点。

    “是谁让你干的?”程娇娘又问道。

    向七心里更是嗤声。

    原来这小丫头片子是在打探对头的底细,还以为这是针对她太平居的阴谋呢。

    抓自己来也是乱撞的。

    “这位娘子,你到底要说什么?”向七怒气没了倒有些不耐烦。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了吗?”程娇娘说道,一面敲了敲几案。

    向七看过去,见其上摆着几张纸。

    “这些是我从官府拿来的匿告信,这个是你早上写的文书…”程娇娘说道,将桌上的纸往前推了推,“你说我在说什么?”

    向七几乎控制不住要笑出声。

    真是可笑!什么东家啊!

    这太平居神仙居的东家是不是忙昏了头了?放这么个小姑娘出来瞎闹!

    看来太平居这背后的东家真的是蹦跶不了几天了。

    “小娘子,我真不知道。”向七说道,又带着几分笑意,看向那边几案,“不过,小娘子,架阁库的宋山好像没在,那些底下的小吏最是滑头,你是不是被他们骗了,拿错了啊?”

    “原来你还会左手写字。”程娇娘忽的说道。

    什么?

    她怎么知道!

    向七笑着的脸一僵,心跳一紧,一时竟然没说出话来。

    “怪不得你如此有恃无恐。”程娇娘说道,将面前的几张纸慢慢的抓在手里。

    安静的屋子里响起索拉索拉的团纸声。

    向七的心随着这声音似乎也皱成一团。

    她这是诈呢!没证据就不怕!

    “娘子,你到底要说什么?”他摇头,神情坚定的说道。

    “嘴可真硬!”

    一旁一直安静而坐的少年郎喝道。

    “以为我撬不开你的嘴吗?”

    色厉内荏,靠着威胁恐吓,那是市井泼皮的行径,成不了什么气候。

    向七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摇头。

    “不是我嘴硬,是我真不明白你们要我说什么。”他说道。

    “其实范江林他们进京见得第一个就是你吧?”程娇娘问道,“只有你是知道他们是逃兵的吧?”

    “娘子又是自己猜测的?不知道有没有问问江林哥他们求证一下。”向七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带着几分淡然的笑。

    “是啊。”程娇娘看着他说道,“你也知道如今兵部已经将他们提走,谁也见不到了吗?”

    向七心里哼了声。

    废话,以为做事都像你这小娘子这样靠诈唬吗?他是个小吏不假,但小吏们也有小吏的关系来打听一些想要打听的事。

    “你知道的可真清楚。”程娇娘说道,“你都准备的这么周全了,还不知道我要问你的是什么吗?”

    向七神色微变。

    “其实我叫你来,并不是要问你什么,也不是要你承认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我知道什么。”程娇娘说道,看着他,“我是要告诉你,你匿告范江林他们的事,我知道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干说无证。

    向七的一丝慌乱褪去。

    “娘子,你这真是胡说八道了。”他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江林哥他们被抓走是因为什么,别说我了,去街上随便找人问问,都知道。”

    他说着摆手。

    “是你们太平居惹了对头报复,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他说道,“你何苦非要栽赃到我头上?这有什么好的?”

    程娇娘看着他,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接着说自己的话。

    “你与范江林等人是结义兄弟,你看上了董家的娘子,但董家的娘子看上了徐茂修,只是徐茂修拒绝入赘,董家这才选了你做赘婿。”

    向七动动嘴要说什么,程娇娘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但是董家人却始终看重徐茂修,董娘子更是旧情难忘…”

    “…一年前,徐茂修等人进京找到你,说了逃兵的事,原本是要你帮忙,你当然拒绝了,不过并没有告发,而是劝他们离开…”

    “….没想到竟然又在京城重逢,且自然成为董家的座上宾,你心中怨愤,所以写了匿告信…”

    “…就是你害了他们七兄弟,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

    向七摇头笑了。

    “这都是娘子你说的,你硬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他说道。

    “没错,这是我要说的,至于你认不认,我并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认定的事实。”程娇娘说道。

    “那既然如此,就没我什么事,我就可以走了吧?”向七淡淡说道。

    程娇娘没说话,向七也不待他说话,转身就走。

    快到门口时,程娇娘又唤住他。

    “你方才说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是吧?”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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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号中午12点开始粉红双倍…再留一天O(∩_∩)O谢谢…

    啊上节错了典故,抱歉抱歉,我只记得这个事好玩!!一直记成苏轼!丢人啦!

    更正为:庆历四年苏舜钦循旧例,以卖公文纸的钱宴请同僚、宾客,保守派王拱辰等抓住此事,借题发挥,弹劾苏舜钦监主自盗,致使舜钦与巽俱坐自盗除名,苏舜钦入狱受审,后被革职为民,其他赴宴者十余人也悉数被贬,被逐。

第一百零四章 断命

    双倍时间:2014年4月28日0:00——2014年5月7日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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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七回头看了眼。

    “我是一个小吏,安稳过日子,娘子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也无心知道。”他说道。

    “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程娇娘说道,“不知道你听说过去年京城来了个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吗?救治了陈家老太爷,吃金石几乎丧命的童内翰,人称道门李真人弟子。”

    向七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神情微微一愣。

    这种骇人听闻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京城,且夸张的很多,守在城门的他自然知道。

    但说这个做什么?他看着程娇娘没说话。

    “我就是那个神医。”程娇娘说道,一面伸出手,“道门李太祖亲传弟子,掌有起死回生秘技,能与阎罗殿里夺人寿。”

    一旁的周六郎和半芹都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有关程娇娘是得神仙传授技艺的传言自然多得是,但她自己从来没有承认过。

    今日竟然这样说,着实让人震惊。

    难不成,真是真的?

    向七的脸色也变了,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那,那又如何?”他说道。

    “当然是要你的命了。”程娇娘说道。

    “你,你凭什么要我的命!就凭你的猜测?”向七咬牙喊道。

    “没错。”程娇娘说道,“我就凭我的猜测,我猜测是你陷害他们,陷害我太平居,所以,你就是我的仇人,我的仇人,难道我还要当恩人供起来吗?”

    猜测,就是没有证据,不能轻易被这女人诈唬住!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向七喊道,“你不能这样诬陷我!”

    “真是嘴硬!还跟他废什么话!”周六郎忍不住狠狠拍几案喝道。

    “你们想怎么样?”向七带着几分惊恐喊道,他想起来了,这个少年郎君就是早上监门官内室里坐着的人,他被叫进去写文书时,借着人送茶进去掀起门帘时偷看了一眼。

    能使动监门官的自然是比监门官地位更高的人。

    “没想怎么样,就是要告诉你。”程娇娘说道,“你的寿命就到今日了。”

    “你们敢随意杀人!”向七喊道,一面忍不住后退,但门却被外边的人挡住了。

    “我有钱。”程娇娘说道,“不说治病酬金万贯,还有这太平居,太平豆腐,神仙居,我有的钱,你这辈子,你整个董家这辈子都挣不到。”

    向七靠在门上。

    “我也有势。”程娇娘接着说道,伸手指了指周六郎,“这是我舅父家哥哥…”

    哥哥…

    这大约是这女人第一次喊他为哥哥吧。

    周六郎一瞬间浑身长刺,只觉得坐立不安。

    “…归德郎将周家,你想必也知道,虽然不是多么权贵,但至少比你这个小吏,比你那个倒夜香起身的董家,天壤之别。”程娇娘说道,“更别提还有受我救命之恩的陈绍陈相公家,童内翰林家,以及更多的,等着我开口,依赖我起死回生得命寿的人家,你这样的人,在我眼里,就像个蚁虫一般,什么都不是。”

    一个一个往日能听到都不容易的大人物的名字砸过来,向七眼睛瞪大,神情终于惊慌失措。

    “你说,我这样的人,要想捏死一只你这样蚁虫,还有什么顾忌吗?”程娇娘问道,“你想不想试试我现在就把你在神仙居里,大厅广众之下乱棍活活打死,看看可有人会奈何我?”

    向七腿脚一软,靠着门跌坐在地上。

    “你说我这样的人,认定了这个件事是你干的,还有必要询问你吗?”程娇娘看着再不复刚进门时那般自信的男人,微微一笑,“你这条命,拿了就拿了。”

    “娘子,娘子,这件事我是被逼的啊。”向七忽地喊道,跪行向前痛哭流涕。

    果然是他干的!

    周六郎不由看向程娇娘,虽然说是这小子做贼心虚又不成器,但这一向不喜言谈的女人言辞犀利的逼问也让他很是惊讶。

    “是谁逼你的?”周六郎不由喝道,“快说!”

    “我不知道啊,小的不知道啊,小的也没见过人,只是..只是…”向七低着头一面哭诉一面心思乱转,怎么办这件事推出去且无对证,“只是接到一封信,信上要小的如此做,要不然,要不然就要了小的全家的性命啊…”

    “还嘴硬!”周六郎干脆起身喝道,“看来真是不怕死!”

    看着这个少年带着几分杀意走过来,向七真是吓得魂飞魄散。

    “算了。”程娇娘忽地说道。

    周六郎停下脚。

    “你说不说都无所谓。”程娇娘说道,“我说过了,我找你来只是要告诉你,你匿告范江林他们的事,我知道了,而我又是什么样的人,我这样的人能把你怎么样,但,我也仅仅是告诉你而已,并不是要把你怎么样。”

    那到底是要怎么样啊!

    别说已经被这起起伏伏一时自信一时惊恐的反负折腾脑子都乱掉的向七糊涂了,就连周六郎也糊涂了。

    “你走吧。”程娇娘说道。

    向七瞪大眼。

    什么意思?

    “你走吧,你这样的人不需要我把你怎么样。”程娇娘说道,“因为你的命寿只到今天了,没必要我再脏了手。”

    这女人有病吧?

    什么我的寿命就到今天了?搞笑吗?

    是忌惮他背后的人吧?

    看来方才杜撰的背后有人还真是对了!

    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向七利索的爬起来,转身冲向门边。

    这次的门很轻松的就被拉开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很可笑啊?”

    哑涩的女声又在背后响起。

    “你别忘了我是谁。”

    “我既然能起死回生,断人寿命又有什么不可能。”

    一只脚已经迈出门的向七顿时一抖,竟然软到下去,整个人栽了出去,他没有再回头,就那样连滚带爬的冲出去了。

    向七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神仙居,他的面色惨白,浑身冒汗,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老天可见,他要是知道徐茂修他们竟然跟这太平居有关系,他打死也不会去写那匿告信的!

    这太平居的事都不用刻意打听,大街上随便拉出一个都能讲出一回书来。

    西街泼皮五人,披着牙行外衣的无赖朱五,惹到太平居,被当场射杀的,被背后主谋勒令自尽的,就说这神仙居,被太平居的人上门打砸一顿,结果没讨到便宜,反而整个神仙居成了人家的了。

    果然是有钱有势惹不得,虽然他是个小吏,但也知道在京城他的命甚至还不如那些泼皮无赖呢。

    真是该死,怎么这么倒霉!怎么没有打听清楚了再决定!

    都是被气昏了头,行事鲁莽,如今惹来这大麻烦!

    难不成最后反而要自己丢了性命?

    “你的命寿只到今天了。”

    “小哥儿,不妙,不妙,印堂发黑,必有灾厄啊。”

    他的眼前耳边反复的浮现这两个人的话。

    竟然这么巧?两个人都这么说?难不成真的有大难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是胡说呢!

    向七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觉得心跳的厉害,他伸手按着胸口,似乎不这样心就要跳出来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大街上人群中穿行。

    周围的喧哗说笑皆能入耳,但却又什么都听不清。

    “向七!”

    忽地一声大喊从前方传来。

    向七打个哆嗦有些茫然的看过去,见大街上迎面有一群人跑来。

    “在那里!”

    为首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指着自己喊道,他的手里举着一根木棍。

    不止是他,那跟着他冲来的人手里都拿着木棍家伙。

    他们想干什么?

    所以还是想杀了自己是吧?

    刚才只是说的好听!

    向七不由站住脚,开始慢慢的后退。

    在大街上就敢打杀他吗?这也太张狂,绝不可能的!

    “向七,你干的好事!”

    人群里又一个声音喊道,这是个熟悉的声音。

    向七怔怔看去,见人群中竟然还有董老爷。

    董老爷面色阴沉,虽然年纪大了,脚步却不比那些汉子们慢,疾步的走来。

    你干的好事!

    他知道了!董老爷知道了!

    向七顿时面色如土,心跳一瞬间停滞了。

    他的这个岳丈,不,不,是爹,他是赘婿,要喊爹的。

    他的这个爹独身在京城,靠着人人瞧不起的倒夜香起身发家,本就不是个善茬,手里也不是干净的。

    他的这个爹本来就看不上他,退而求其次的招赘自己,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

    如今他已经给董家生养了两个儿子,对董家来说,自己已经没用了!

    他早就想踹了自己了吧?

    尤其是如今又有了徐茂修,看看那一日徐茂修上门时,这个老不死欢喜的样子,恨不得喊徐茂修当爹!

    如今这老不死的知道是自己干的了,更有借口除掉自己了!

    自己这个赘婿,本就是个猪狗不如的地位,就是打死了也没人管!

    他们要打死自己了!他们要打死自己了!

    向七大喊一声,调头就跑。

    “你还跑!你往哪里跑!”

    身后传来董老爷怒吼。

    向七更是加快了脚步,却不知道踩到什么,一个踉跄就跌了出去,正扑在街边一间商铺的砖石台阶上。

    尖叫声在街道上炸开。

    半芹死死的掩住口,将那尖叫声堵住,瞪圆了眼看着趴在地上的向七头脸下的血蔓延开。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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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就拜托大家了,辛苦大家把票留这么久,希望我这段坚持的双更能值得大家投票。

    谢谢,谢谢。

    今日恢复两更。

第一百零五章 生气

    大家的票太猛了!!多谢赏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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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仙居门前大街上水泄不通,人声鼎沸,期间吵骂声不绝。

    后边新来的挤不过去,听不到也看不到急得只跳脚,只得不停的询问前边的人到底发生什么事。

    “….一个老头追打自己的赘婿,结果赘婿跌死了…”

    “…不是,不是,不是追打,说是这赘婿欠赌债被人打了,老头带人来救场,谁知道这赘婿以为是来打他的吓得跑,结果跌死了…”

    “…好好的怎么能跌死?”

    “…是说啊,所以老头正揪着店铺要见官,说是他们的霸占街道,修的台阶长,结果才致人跌死的….”

    “…这也行?”

    “….那老头是董大香,连夜香都能抢着当宝贝,跌死了赘婿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捞一把。”

    街上议论纷纷,一层比一层热闹,这般热闹很快官府的人闻讯赶来,一番纠缠拉扯之后,将董老爷一干人以及哭丧着脸的商铺掌柜,连带尸首一并带去官府,大多数人都跟着去官府看热闹,街上余下的人才渐渐的散去。

    二楼临街的包厢里,周六郎放下窗帘,回头看程娇娘。

    自始至终,那女子都安坐在几案前,认真的吃饭。

    真是…难以置信。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忍不住问道。

    “什么怎么做到的?”程娇娘说道,头也没有回一下。

    “难道他真是自己跌死的?”周六郎干脆走过来,在她对面跪坐下问道。

    “不是跌死还是怎么死的?”程娇娘问道,“我没有守着窗户看,不知道。”

    又开始装傻充愣。

    周六郎看着她。

    “你还特意选了这件包厢来,不就是为了方便看他怎么死吗?”他说道。

    “这是神仙居最好的房间,我来自然要用这里。”程娇娘说道。

    这种话傻子才会信!

    周六郎哼了声。

    自从进来之后,没有吃茶,也没有吃点心,什么入口的都没有,难道是味道?

    他抬起头看四周,又用力嗅了嗅。

    这是神仙居杏花厢房,里面的装饰用的都是杏花,包括熏香。

    至于是不是杏花香气,周六郎一个男人家也分辨不出来,反正香气淡淡几乎察觉不到。

    “你到底用了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毒吗?”

    “这世上哪有随意针对特定人而其他人无事的毒?”程娇娘说道,“那样的话,岂不是随心所欲成神仙了?”

    “你不就是神仙吗?”周六郎哼声说道。

    “我要是神仙,还用跟这样一个人费口水?”程娇娘说道,慢慢的拨着碗里的米。

    “那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死?”周六郎问道。

    “因为我今晚就要打死他。”程娇娘说道,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运气不好,他竟然先跌死了。”

    打死?运气不好?

    “那你说他现在的死没在你的预计中?”周六郎问道,一脸不信。

    难道说真是向七自己运气不好跌死了?

    哪有这样巧的事!

    这怎么可能!

    要是搁在别的时候也就罢了,但偏偏是在和这女人见过面,又被吓的心神大乱的之后…

    对,吓的!

    “他是被你吓死的!”周六郎坚定说道。

    没错,她能将刘校理恭维成风疾,又能把秦十三郎气死,自然也能把这向七吓死。

    越想越是如此。

    “原来你让我去南城门找他写文书,又找个算卦老头诈唬他,都是为了此时。”他说道,点点头。

    “不是。”程娇娘说道,放下碗筷。

    “那是为了什么?吓唬他玩吗?”周六郎哼声说道。

    “对啊。”程娇娘看着他,微微抬起下巴,“吓他玩,出口气,而已。”

    周六郎瞪眼看着她。

    “你?”他皱眉说道,似乎不认识眼前的人,“会这么无聊?”

    程娇娘垂下头,起身。

    “喂。”周六郎坐着抬头看着她,喊道。

    程娇娘垂视线看他。

    周六郎看着她。

    “你是在生气?”他问道,神情惊讶。

    忽的又咧嘴一笑。

    “原来,你也会生气啊。”他说道。

    眼前的少女端正而立,神情依旧木然,但那样微微斜视过来,竟然恍惚也带了几分灵动。

    这个女人从来都是宠辱不惊,死水一片的,竟然会生气?

    原来她生气是这样的…

    “是生气了吧?”周六郎说道,一面抱臂看着她,“这件事的竟然真的是一个狗屁不是的人私愤报复,结果却阴差阳错的变成了连你也束手无策的大事,你要气死了吧?竟然被那样的一个人推入这样的境地……”

    他说着再次咧嘴笑。

    “虽然说起来不好听的,但真的应了那句话,往日打雁,今日叫雁啄了眼…”

    程娇娘收回视线,提裙迈步向外,半芹忙起身低头跟上。

    周六郎转头看着她,手一撑地跃起跟上去。

    “喂,我还奇怪你今日怎么说了那种话。”他跟上,将半芹挤到一边去,低声说道,“原来这次真不是骗人耍手段,而是真生气了,吓唬他出气呢。”

    程娇娘只是向前而行目不斜视。

    午后的神仙居没有什么客人,长长的走廊里安静无比,初秋的日光从直窗内投落在地上,衣裙摇曳而碎。

    “你原来也会乱说话啊。”周六郎说道,“那种话你都敢说,就跟小孩子打架逞凶斗狠似的,我爹是谁谁,我是谁谁,我会什么什么,我多么厉害厉害…”

    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要是传出去,可就糟了!”他说道。

    说自己是神仙的弟子,说自己握有起死回生秘技,说自己能断人寿命,这些话外界民间私下闲谈无所谓,但如果自己跳出来说,那就性质不同了。

    妖道邪佞最终不是正道,也是不能为朝廷所容忍。

    “嗯,没错,那小子今日是死定了。”周六郎点点头,说道,“听到你说的这些话,他不可能再活着了。”

    程娇娘站住脚,侧头看他。

    “虽然过程不是我所料。”她说道,“但结果是一样的,这种事你想不想亲自试试?”

    周六郎看着她。

    “你在威胁我?”他说道,咧嘴一笑,“我又没做亏心事,吓不死的。”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原本是已经死了的。”程娇娘说道,看着他,“如果不是我好了的话,这世上,此时已经没有程娇娘。”

    周六郎的笑顿时消散。

    “旁人无视是为无义,但血亲人无视,便是助杀。”程娇娘接着说道,“真不知道作为我的仇人,你们哪来的这么多高兴和自得。”

    当初程二老爷离任归乡,根本就是抛弃了这个傻儿在道观。

    周老夫人死后,周老爷也装作忘了停了对道观的供应。

    当初程家问她们主仆怎么回来的,半芹说是周老夫人留了一大笔钱,当时所有人都信了,但后来半芹又承认了根本没有这回事,不过是搪塞他人之言。

    痴傻,孤女,弱仆,被弃,异地他乡,下场的确是只有死路一条……

    周六郎神情难看,面色微白。

    正如这女子所说,见到危难,路人旁人无视,因为没有血亲养护之责,并不能指责,但如果是亲人见危难而不顾,尤其是直系血亲,那就视为杀害了。

    至少在这个女子心里,那就无疑是杀害。

    他们是她的亲人,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也是她的仇人。

    这个女人!

    要说那向七不是她吓死的鬼都不信!

    周六郎抬起头,看着程娇娘已经坐车走了。

    “女人生气真可怕。”他喃喃说道。

第一百零六章 不说

    程娇娘的马车并没有直接回玉带桥,而是行驶到一处街,车放慢了速度。

    从车帘望去,对面是一幢青石衙门,没有悬挂匾额,来往的人也不多,初秋的午后带着几分肃杀。

    这里便是兵部下属的一个小狱。

    “娘子,我们真没办法进去看看吗?”半芹忍不住低声说道。

    “没办法。”程娇娘说道。

    连周老爷都没法子进去,她们更没办法。

    半芹叹口气。

    “郎君们在这里不知道怎么样..”她喃喃说道,“已经三天了….”

    “不会待很久的。”程娇娘说道。

    半芹大喜。

    程娇娘看了眼她的喜色,神情漠然,放下车帘子。

    娘子还是不高兴…

    半芹收起喜悦,低下头。

    马车缓缓行驶而去。

    而这边周六郎回到家,将今日的所为一一讲给周老爷。

    听了周六郎的话,周老爷又是惊讶又是感叹。

    “竟然真是这个么下三滥的东西自己一人引起的?”周老爷说道,又摇头,一脸不可置信,“真不是暗地谁人指使的?”

    周六郎摇头。

    “真不是。”他说道。

    周老爷捻须嘶嘶两声。

    “还真是得罪了运气….”他喃喃说道。

    不过听到说那个向七竟然当街跌死了,周老爷的反应则跟周六郎一样,认定是程娇娘杀的。

    “其实这个废物,现在理会已经没必要的。”他说道,“竟然一找出认定就直接杀了…”

    他说着摇头。

    “真是嗜杀..”他说道,“事已至此,杀了又能如何?”

    “不如何,出口气。”周六郎说道,说到这里忍不住咧嘴笑了下。

    “胡闹,这种气出了也没用。”周老爷摇头说道,“事到如今,就是杀了这个废物又有什么用。”

    “也许有时候做事,也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用,自己出了气,心情好点,也算是有用吧。”周六郎说道,咧嘴一笑。

    虽然看起来那个女人的心情并没有好转…

    杀了向七,事情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事情还没开始,而走向如何,也几乎是不可掌控的。

    这次真是遇到大麻烦了。

    周六郎收了笑,神色沉沉。

    怎么办才好?

    正犹豫间,门外有小厮进来。

    “公子,秦十三公子来了。”他说道。

    周六郎就起身。

    “他肯定也知道了。”他说道,微微一笑。

    这家伙聪明,也许这件事他有什么好主意呢。

    “六郎。”周老爷唤住他,“这件事,我们的猜测,不要跟秦十三郎说的太细。”

    周六郎一愣,回头看父亲。

    周老爷神色沉沉。

    “他已经不是秦家的小瘸子了,他恢复了正常,又那般的聪慧,必然是要入仕的。”他说道,“六郎,这次的逃兵事件,不管我们愿意还是不愿意,大概都要被卷入其中,是站在高家王步堂这边,还是陈相公这边,也是未知的。”

    周六郎神色变幻,动动嘴没有出声。

    “而秦家,是皇亲,虽然还不知是站在太后这边还是其他人这边。”周老爷看着他接着说道,“总之,一切都是无定数,所以,有些事还是点到为止,莫要深谈。”

    有些事,点到为止,莫要深谈。

    周六郎愣愣站了一刻,嗯了声转身走出来。

    与以往的不同,他走的很慢,等走到院子时,等候的不耐烦的秦十三郎已经和婢女们说笑着采摘花叶。

    就像以前一样,他总是喜欢把院子里的花草当做茶来各种尝试,虽然没有一次能入口的。

    不,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他指着让婢女们去采摘,而现在,是他自己亲自去采摘。

    日光粼粼下,少年郎侧颜如同白玉雕成,站直了的身材欣长,一手抚着大袖,一手摘下一朵半开的花,还在鼻息间嗅了嗅。

    这种姿态如果是别的少年来做,怎么看都有些脂粉气,但秦十三郎做来却带着几分洒脱。

    周六郎站住脚,看着院中与婢女说笑的少年郎。

    他不再是秦家的那个小瘸子了…

    父亲的话在耳边响起。

    秦家..

    原来他是秦家的,皇亲国戚的秦家。

    自从相识以来,他称呼他为十三,不高兴的时候喊秦桑子,那个秦字,在他眼里只是个秦字,都忘了,那是一个姓氏,一个赫赫有名的姓氏。

    “六郎,你看什么呢?”

    秦十三郎抬头喊道,一面将手里的花扔给婢女。

    周六郎抬脚大步迈进来。

    “你又干什么呢?”他说道,“这些花是你非要种的,种了又胡乱的糟蹋了。”

    “你懂什么,任它开着才是糟蹋,物尽其用才是最好。”秦十三郎笑道,一面伸手搭着他的肩头拉过来,“来来,让你尝尝我新想的法子做的茶。”

    “你的茶还是留着猪吃吧。”周六郎嗤声说道。

    秦十三郎抬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下。

    “行啊长本事了会拐着弯骂人了!没白被你的妹妹骂这么久…”他笑道。

    “你才长本事了,竟然敢打我!”周六郎喊道,一面抬手。

    秦十三郎早几步跳开了。

    “哈,哈。”他笑道,“打不着,我现在能跑了。”

    周六郎呸了声失笑,抬脚迈上台阶。

    “哎,太平居的事,你听说了吧?”秦十三郎问道,直接从一旁翻到廊下。

    周六郎点点头。

    “听说了,我还去见过她了。”他说道,一面扬眉,“而且我还帮了她的忙。”

    秦十三郎很是惊讶,又带着几分不高兴。

    “你竟然自己去了也不叫我。”他说道。

    “你去做什么?我们家的事。”周六郎哼声说道,一面撩衣坐下。

    秦十三郎在他对面坐下,一面接过婢女递来的杵子瓷罐。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道。

    伴着噔噔的捣杵声,周六郎将今日的事逐一讲来。

    “那算卦的老头也是你找来的?”秦十三郎一面插话偶尔询问,“把向七抓走后,去通知他家人的也是你的人吧。”

    “是啊。”周六郎点头说道,说了又撇嘴,“让告诉那董家的人,向七被人当街劫走了,纵然是一个没地位的赘婿,自己在家怎么打骂都可以,但外边有人这样做就是打了董家的脸面,那老家伙立刻带着人气汹汹的赶过来了…”

    没想到这气势汹汹反而将这个赘婿跟吓慌了神不择路跌死了。

    “这么多事连在一起,她还说向七当街跌死跟她无关,真是说谎越来越不眨眼了。”周六郎说道。

    秦十三郎哈哈笑了。

    “可是这大概真是巧合吧。”他笑道,“只能说她运气好。”

    运气好的话也不会被一个下三滥的东西拉进这么大的坑里去。

    周六郎张口要说话,话到嘴边又死死的咬住咽下。

    “谁知道呢。”他含糊说道,“嘴里从来没有个真话。”

    秦十三郎看他一眼。

    “那然后呢?”他问道。

    “她只让我帮这个,帮完了我就回来了。”周六郎说道,一面接过婢女递来的茶,“大约回去又偷着高兴去了吧,气也出了,也求我父亲帮忙了,待明日我父亲去走动关照一下,就没事了。”

    说罢端起茶碗喝茶。

    秦十三郎低着头咚咚捣花叶。

    “也一定啊。”他说道,不待周六郎再说话,转头跟看一旁的婢女,“去把醋拿来。”

    周六郎端着碗饮尽茶稍微松口气。

    “先不说这个。”他说道,“我就要走了,有几张弓带不走,你看看你要哪一个?”

    “还要选吗?”秦十三郎抬头看他,皱眉,“不是都该归我吗?”

    周六郎呸了声。

    “想得美。”他说道,一面跳起来伸手拍他肩头,“快来。”

    秦十三郎笑着扔下捣杵,起身跟他而去。

    室内少年郎的打趣说笑争吵不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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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大家投票,无以言表。

第一百零七章 不问(盟主加更)

    董老爷迈入厅堂,脸上的怒气悲伤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阴沉。

    “爹。”

    门外董娘子的声音传来,因为太过突然,她连身上鲜艳的衣衫都没换下,疾步进来,神情惊讶。

    “那死鬼死了?”

    看着女儿的样子,又听了这句话,董老爷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董娘子被打懵了。

    “爹,你干吗?”她捂着脸喊道。

    董老爷伸手点着她。

    “都是你!”他喝道,“都是你害的!”

    董娘子从小娇养,性子本就泼辣,此时反应过来甩手跺脚。

    “我要是想害他还用等到现在?”她毫不示弱的喊道。

    “你还不如早点害死他呢,也省的如今要害更多人。”董老爷沉声喝道。

    “爹。”董娘子气道,“我害谁了我!”

    “你害了徐茂修,又害了向七,下一个,就是咱们全家了!”董老爷喝道。

    听到徐茂修,董娘子冷静下来,也顾不上生气了。

    “爹,你气糊涂了?”她问道。

    董老爷甩手坐下,神情越发阴沉。

    “爹,到底出什么事了?”董娘子问道,“向七真死了?”

    “真死了。”董老爷说道。

    “怎么就死了?”董娘子问道。

    董老爷抬头看着她,就算听说自己男人真死了,女儿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感伤,反而有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

    董老爷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尽了。

    “不是你害的。”他摇头说道,“是我害的。”

    董娘子听得更糊涂。

    “爹..”她喊了声。

    “我当初不该赌气答应向七让他进门。”董老爷说道,说着摇头苦笑,“果然赌气做出的决定将来都是要自食恶果的。”

    他说到这里看向还要问什么的董娘子,伸手示意她坐下。

    “四娘。”他说道,“错了不怕,怕的是没有补救的机会,现在,是我们董家生死攸关的时候了。”

    生死攸关?

    董娘子瞪眼。

    “爹,你把向七打死了?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你怎么犯这个糊涂?”她问道。

    虽然赘婿身份低下,但律法有规定,擅杀养子当弃世,当然私下家法族法怎么处置都无所谓,只要不告官就不究,但那不代表你光天化日在街上当众就能打杀人。

    “他不是我打死的,他是被别人害死的。”董老爷说道。

    “啊,谁这么大胆?”董娘子喊道,“跟他没完!我这就去换衣裳,叫上大哥儿二哥儿,去他门前哭去!非让他在京城呆不下去不可!”

    董老爷嗤声一笑。

    “你还跟她没完,她是要跟我们家没完了!”他说道,“她能射杀泼皮,能逼死朱五,吓傻窦七合家搬离京城,从一个太平居到一个神仙居另有一个怡春堂…还有,你知道怡春堂原本是谁的吗?”

    董娘子正被这一串名字一串杀啊死啊的说的神情惊愕,听见问便愣愣摇摇头。

    “中书门下省的刘校理。”董老爷说道,“别的人不知道,咱们做生意的人还不知道吗?刘校理手伸得多长多隐秘,竟然被人夺了产业,不…”

    他说道这里一停。

    “不,不,对,对,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刘校理病的蹊跷…..。”他连连说道。

    “爹,你又怎么了?气糊涂了?”董娘子皱眉问道。

    不会一个赘婿的死,就把爹给伤心的崩溃了?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听得人糊里糊涂的。

    “我不怎么,我清楚的很,只有惹到这个人,下场一定是死。”董老爷说道,深吸一口气,“这次我们惹到大麻烦了,我一开始还怀疑,现在向七死了,我就确定了,匿告徐茂修他们的就是向七。”

    董娘子瞪眼,这个听懂了,旋即跳起来。

    “我就猜到是这个死鬼….”她喊道。

    “匿告的是向七,但挑起这一切却是你!”董老爷喊道,“如果你再不听我好好说,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了!”

    董娘子扶着心口瞪眼看着父亲。

    “孽缘。”董老爷吐出一口气说道,“如果不是你对徐茂修过于痴情,向七也不会暗恨疯狂,做出这种事,做出也就做出了,原本也不过是泄愤的小把戏,没想到阴差阳错被冤家对头抓住报复成了大事,也难怪太平居这边气恨对向七狠下毒手。”

    董娘子如坠云里雾里,还有些糊涂。

    就这样?一个人说杀就杀了?

    “一个人?”董老爷冷笑一下,伸出手掌,正反翻了翻,“太平居的手下可不止一个人的命了!”

    董娘子这才明白适才董老爷念得那一串杀啊死的是什么意思,面色更为发白。

    “爹,你是说,那个小娘子杀了向七?”她问道,“你不是说向七是跌死的吗?”

    那个小娘子?

    小小年纪的娇滴滴的单薄的一吹就能倒的美人?

    杀人?

    “我不想知道是不是她,她又是怎么做到的,也不会去查,我只需要知道,在她的眼里,我们都是该死的人。”董老爷说道。

    “那现在,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去,去求她吗?”董娘子问道,神情微微有些慌乱。

    如果别的时候爹告诉她有人要杀他们,她只会当做爹喝醉了,但此时因为向七的诡异之死,她不得不信了。

    “求她?那是死的更快!”董老爷说道。

    “那怎么办啊?”董娘子说道。

    董老爷沉吟一刻。

    “你现在换上衣裳,带着大哥儿二哥儿去哭向七。”他说道。

    董娘子愣了下,怎么突然又说这个了?

    “爹,还哭他干什么!”她说道,“是他害的我们!”

    “哭他又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们。”董老爷说道,一面招手让女儿靠前几分,“先去张大帽子的店铺前哭,向七在他们门前跌死,他们便是杀人凶手,待街人听得差不多,再去衙门口哭….”

    “爹,现在不是讹钱的时候吧?”董娘子打断他说道。

    “你个蠢货。”董老爷骂道,“眼里只有钱,现在要紧事一口咬定向七的死是意外,让那娘子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一切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意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董娘子明白了,忙应声是起身。

    她急匆匆走向门口,又停下脚回头。

    “爹,那她这么厉害,徐大哥这次一定会没事吧?”她说道。

    董老爷看着她,神情沉沉。

    “最好他没事。”他说道,“要不然,我们董家必将破门灭户尸骨无存。”

    董娘子低下头转过身,深吸一口气。

    “我那可怜的夫啊!”

    女人尖利凄惨的哭声在院子里响起。

    玉带桥,程宅。

    墙边响起咚咚的敲打声,婢女又有些气恼的抬头。

    “真是的,烦人!”她说道。

    墙头上少年的头探出来。

    “娘子,娘子,我是来谢谢你的。”晋安郡王笑道。

    程娇娘抬头看他。

    “我吃了你的药茶,短短时日,病就好了。”晋安郡王说道。

    “所以,要给我诊费吗?”程娇娘问道。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

    “朋友之间哪用的着谈钱。”他说道。

    谁跟你就朋友了?

    婢女皱眉。

    “不过我给你带了这个。”少年笑道,一面带着几分小得意拿出一个瓷罐。

    金哥儿上前稳稳的接住,捧到程娇娘面前。

    婢女打开盖子,一股淡香扑鼻。

    什么啊,茶而已。

    娘子又不吃外边的茶…

    “木香。”程娇娘说道,抬头去看墙上的少年郎,虽然声音平淡,但似乎有些惊讶。

    木香是什么?

    婢女不解。

    “是很香吧?”晋安郡王笑道,“是木樨花做的茶。”

    香茶?

    那还怎么喝?有花香岂不是夺了茶的真?

    婢女忍不住低头看瓷罐。

    “看点心就知道,你一定吃喝很挑剔。”晋安郡王笑道,“这个好东西,你一定喜欢。”

    “多谢。”程娇娘说道,冲少年郎微微一笑。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少年郎扶着墙头问道。

    “这几天,不太好。”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神情一怔。

    好事的家伙又要追问了…

    难道娘子还一字不留的都告诉他?

    婢女不由带着几分紧张。

    这个少年人的来历是不是…

    “有些没法开口。”少年人却没有往日那般嬉笑,反而面色肃重,慢慢开口说道,“说是朋友,我可能,什么都不能帮你,所以,不敢夸海口。”

    啊呀…

    婢女愕然看着这少年…

    这种将明明是拒绝的话说的却好似被人为难的人,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真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不是已经开口问了,我也答了,你还有什么要开口的?”程娇娘说道。

    过的如何?不太好。

    就这个吗?

    婢女又去看程娇娘。

    怔怔一刻,她转身拿着瓷罐进厅堂,反正这两人说话她一向听不懂,还是做自己的事去吧。

    “这次你搞的定吗?”晋安郡王问道。

    “还可一试。”程娇娘说道。

    “那你去试,最后不行,还有我。”晋安郡王说道,看着她点点头,“你救过我一命的,我会还你一命。”

    婢女收回视线,看半芹。

    “这个人果然是个绣花枕头,日常跟娘子花言巧语的,遇到真正的事儿了,他竟然连句好听话都不敢说了。”她说道。

    “姐姐,你想,他是一个连命都几乎丢了的人,还有,他如果真能随心帮忙的话,又何至于,连从正门见娘子都不敢。”半芹低声说道。

    好像说过,他不走正门,不是因为他不怕对自己不好,而是怕对娘子不好。

    连见人都小心翼翼的人,如果贸然去帮忙,那只怕忙帮不了,反而引来麻烦。

    婢女也看出去,廊上的少年已经没了笑脸,取而代之的是郑重。

    “其实,他最后说的已经很重了。”她又笑了笑说道。

    还你一命。

    只要有命在,一切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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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更在下午五六点,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第一百零八章 有心

    晋安郡王入宫之后先经过的是太后的保慈宫,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小身影冲他摆手。

    “哥哥。”二皇子喊道,带着满脸的喜色,“你病好了?”

    晋安郡王笑着点点头。

    “你去见娘娘吗?”二皇子问道。

    晋安郡王摇摇头。

    “我就不去了。”他说道,“陛下一会儿要问我功课,我得再去准备一下。”

    问功课的痛苦二皇子深有体会,闻言忙点点头。

    “哥哥病了好几天,都耽搁了,父皇不会训斥哥哥的,别怕别怕。”他说道,一面学着大人的样子伸出手,要拍拍晋安郡王。

    只是个子太矮,只拍到郡王郡王的腿。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矮身冲他点点头。

    要准备的不是怕答不上来,而是怕答了不该答的。

    “..今日高通事来探望娘娘,带了好些东西来,我也给哥哥你拿一些…”二皇子笑哈哈的说道。

    晋安郡王脸上的笑微微一凝滞。

    “高大人来了?”他问道。

    这话问的是二皇子身后的内侍。

    “是啊,太后留了午膳。”内侍说道,“大皇子二皇子都相陪着,还问郡王你呢。”

    晋安郡王哦了声。

    “给了你什么好东西?”他问道,一面拉住二皇子的手,“有吃的吗?”

    “没有,没有,只有玩的。”二皇子笑道。

    “那让我看看去。”晋安郡王说道,拉着二皇子的手向他寝宫而去。

    二皇子生母难产而亡,由宋皇后抚养,如今他的吃住都在皇后宫中。

    皇后体弱,二皇子和晋安郡王过来时说已经歇息,便在殿外施礼就走了。

    “…玮郡王的病,好了吗?”

    幔帐后,女声问道。

    “好了。”

    一个女官掀起幔帐进去,一面说道。

    “..好了就好,六哥儿本就身体弱,这宫里说孩子少,却也是孩子多,不得不多些小心。”

    卧榻上宋皇后说道。

    这话女官不敢接,只是端着药碗低头过来。

    天近傍晚,室内有些昏暗,昏昏下掩盖了年近四十宋皇后的老态。

    她是皇帝的第二任皇后,又出身贫寒,在这宫里熬下来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而这余下的几十年,只怕更是不容易。

    非是她亲生的皇长子,年轻的皇子生母贵妃,偏心的太后,病弱的皇帝…

    “六哥儿身边的人再加几个。”宋皇后说道。

    女官应声是。

    “以后,不管哪里的外食,都不许他吃。”宋皇后又说道。

    女官再次应声是。

    “玮郡王,跟娘娘一般在心呢。”她又说道。

    宋皇后吃完药,抬头看她。

    “我适才去看过了,两个人在房间里,玮郡王把六哥儿拿回来的东西一个一个的看呢。”女官含笑说道。

    “这孩子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还是有心的。”宋皇后说道,微微一笑。

    “日常也是,六哥儿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他也上心的很。”女官说道。

    宋皇后笑了笑,斜倚在榻上。

    “当初,那些内侍妃嫔为了哄他不哭闹,私下说宫里生养的孩儿长成他这般大,他的父王就会接他回去了。”她说道,“自此后他对宫里的孩子都极其的关心,尤其是接连生养的几个都没成活后。”

    “可他对大皇子就没那么上心了,原本他们年纪差四五岁,应该玩一起的。”女官笑道。

    “他当初也想,天天追着人家看,只不过,人家不让看。”宋皇后摇头含笑说道,一面叹口气,“后来刘贤妃生养下这个孩子,刚生下来猫儿一样,都以为养不活,刘妃也死了,更没几个人上心,他才得了机会天天看着,看来看去,看到如今的情分。”

    “情分最是难得。”女官说道,“这宫里孩子少,有人陪着都少些寂寞。”

    宋皇后嗯了声,慢慢闭上眼。

    女官没有再说话,轻手轻脚的给皇后搭上薄被慢慢的退了出去。

    夜色慢行而至,笼罩了整个宫殿。

    秋日的雾气散去,金哥儿打着哈欠,抱着扫帚打开门,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秦秦公子?”他结巴问道,瞪眼看着面前的人。

    秋日里秦十三郎额头微汗,身旁跟着三个小厮,但没有马车,似乎是步行而来。

    “金金哥儿.”秦十三郎含笑故意学他打趣道,“早啊。”

    “早..”金哥儿愣愣答道。

    “你家娘子可在?”秦十三郎笑问道,“我正好路过,走累了,来讨个点心吃。”

    秦十三郎被带入后院,一眼便看到晨光里的少女正拉开弓箭。

    长发垂后,五彩的臂绳束着黑色的衣衫格外的显眼。

    嗡的一声轻响,长箭命中草靶子。

    虽然未中红心,但比起曾经的脱靶已经进步很多。

    “早知道我也带着弓箭来了。”秦十三郎说道。

    程娇娘回头看了他一眼,垂下手收起弓箭。

    “带弓箭来,我就让你玩吗?”她说道。

    秦十三郎笑了。

    “也是,我现在也没病。”他说道。

    程娇娘将弓箭递给婢女,转身迈步而行。

    秦十三郎待她走过才跟上。

    “我倒有些怀念生病的时候了。”他说道。

    “真的假的?”程娇娘问道,侧头看他一眼,“治病不容易,生病,很简单啊。”

    秦十三郎笑了。

    “假的。”他忙说道,“你可别当真,再吓一次我可能就真的死了。”

    身后的婢女和半芹忍不住抿嘴笑。

    茶和点心都推过来,热气腾腾而起。

    秦十三郎捏起吃了一口茶吃一口点心,一面含笑赞叹。

    “就比如这点心,病好以前和病好以后吃起来滋味便是不同的。”他说道,说到这里又叹口气,看着对面的程娇娘,“真的是一切都变了。”

    “变了就变了,又有什么。”程娇娘说道,解下臂绳,衣衫垂下。

    “舍不得啊。”秦十三郎说道,吃了口茶,“以前周六郎可是从来不骗我,如今我去问他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竟然骗了我。”

    说到这里又是一笑。

    “而我,竟然也没有当场揭穿他,就像以前那样,笑着用拐杖杵他,然后骂他蠢样,还在我面前说谎,你骗得了谁啊。”他笑道,就好似眼前便是如此场景,一面低头看看手里,“是啊,变了,我手边没有了拐杖,在他面前站起来了,却没了以前理直气壮的底气,这真是奇怪的感觉。”

    程娇娘喝完水,放下茶碗。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请回吧。”她说道。

    “程娘子,你就听听人家诉苦嘛。”秦十三郎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的痛苦感伤,我为什么要听?”程娇娘说道,“你痛苦也好,难过也好,高兴也好,什么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听来做什么?又不是我的感觉,你说了,我也没感觉,所以,你跟我说还是跟一棵树说,有什么区别?”

    秦十三郎看着她一刻。

    “程娇娘。”他说道,“你这样子可怎么讨到人喜欢呢?”

    程娇娘看着他,还没张口,秦十三郎又先开口了。

    “当然,你有起死回生的手艺,不需要讨人欢喜。”他又微微一笑道,“只是,人事来往,到底是言谈所系,既然是言谈,便是需要温情的。”

    “有又何用?”程娇娘问道。

    “有时候规矩无情的时候,或许就要人情了。”秦十三郎说道,看着她,“比如,今有西北营逃兵范江林、范石头、徐茂修、徐四根、徐腊月、范三丑、徐棒槌….”

    他声音清朗缓慢,将这一个个名字清晰的说出来,一旁的婢女半芹以及金哥儿都看过来。

    “杀人而逃,证据确凿,依律判斩,悬尸辕门,以敬效尤。”

    此言一出,婢女和半芹伸手掩嘴,但失声依旧而出。

    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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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字数2553,余下不收费。

    这本书没有浓烈的言情,也没有虎躯一震无所不能可以依靠的男人们,所有人都各自感受各自的世道艰难,虽然女主开了些金手指,但还是难中做乐,这么闷的故事,多谢你们喜欢。

第一百零九章 应对

    外边晨光大亮,但牢房里却感受不到,阴沉昏暗,夹杂着腐臭的气息,让人几乎不辨昼夜。

    “还让吃这个啊?”

    徐棒槌喊道,看着被撂在牢门外的一桶饭,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是什么。

    狱吏只当没听到扭头走了。

    徐棒槌愤愤的自己捞着了一碗。

    “能吃这饭就是好的了。”旁边牢房里有人说道,“等到吃好的时候,那就要没命了。”

    徐棒槌没有理会,蹲下来闷头吃饭。

    “呸,真难吃。”他说道。

    “以前比这难吃的吃的多了!”范江林低声喝道。

    “那最近不是吃得都挺好嘛…”徐棒槌说道,一面看到范江林瞪眼便忙缩头,举了举碗,“我再吃几天就习惯了…”

    “再吃几天估计就吃不着了。”旁边牢房的人又忍不住说道,“在这里的都是待审的,等审判了,要么被放出去,继续吃好吃的去,要么判刑流放牢城做工役,做工役可是连这样的饭都吃不到的,要么嘛…就是一顿好的断头饭,以后好的馊的都吃不到了…”

    除了徐棒槌,其他人也拿了碗舀了吃,他们或者坐下,或者蹲着,闷头吃饭依旧没人说话。

    不过这并不能阻止一旁牢房的人继续说话。

    “…哎你们到底什么人啊,来头一定很大吧?来这里别说挨打受刑了,连骂都没人敢骂你们一声…”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这样的最危险了…要么没事,要么就是大事…”

    他的话音才落,便脚步声响,一股香气随之传来。

    “喂,你们,别吃那个了。”狱吏喊道,将一个木桶又放下来。

    大家闻声闻气都看过去,见满满的一桶羊肉。

    徐棒槌哇了一声,忙跑过去,伸手就抓了一根大骨头。

    “哎,哎,先别急着吃,这,这不会是断头饭吧?”旁边牢房的人喊道。

    听他这话,其他围过来的弟兄都愣了下。

    那狱吏却依旧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应该不是,要是的话,一定会说的。”

    旁边牢房的人说道,一面又看徐棒槌这边,昏昏的牢房,须发杂乱的泥垢遮挡的面容根本就看不清神情,但可以想象这人的惊讶。

    “喂,你们到底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受照顾啊?”

    徐棒槌等人不理会他。

    “好,好,多谢关照,多给打些好酒。”徐棒槌一面含糊冲走开的狱吏喊道。

    其他几个兄弟也都跟着笑了。

    “对,给打些好酒。”他们说道,一面纷纷抓起羊肉大吃。

    范江林拿了两块肉骨头,走到墙边,递给徐茂修。

    “给。”他说道,一面自己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吃另一块。

    徐茂修接过,没有吃。

    “怎么?死过一回还害怕?”范江林笑问道。

    “不害怕。”徐茂修吐口气说道,晃着手里的肉骨头,“早晚的事,有什么可怕的,只是,她在外边一定又气又急.,我们要是死了,她那么要强骄傲的,只怕这辈子都留着疤,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就实在是下不去...拖累她如此….”

    范江林吃下吃肉,沉默一刻,最终叹口气。

    “都是命啊。”他说道。

    陈老太爷已经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薄薄的衣衫背部隐隐被汗水打湿。

    “太爷,歇息一下吧。”跟随的老仆劝道。

    陈老太爷停下脚,接过递来的拐杖,吐出一口气。

    “老爷回来了吗?”他问道。

    老仆忙问旁边的小厮,小厮飞跑去了,不多时回来。

    “老爷回来了。”他说道。

    陈老太爷脸上却没有神情,站着一手捶腰。

    “要去请老爷吗?”老仆问道。

    陈老太爷摇头,沉默不语。

    “太爷,太爷。”又一小厮跑来,“程娘子来了。”

    陈老太爷神情一变。

    “终于还是来了。”他自言自语说道。

    书房里的陈绍此时也正心里说出这句话,不过比起父亲,他还要多了一句话。

    来的好快!

    今天早朝才定的结论,她这么快就知道了?

    陈绍可以肯定知道这个消息的不会超过十人,能殿前应对的都是什么身份的人,这女子是从哪里如此快速得到消息的?

    秦家?

    今日秦侍讲轮休…

    童内翰?

    自从起死回生之后,不迷金石了,但对道家的迷恋更深了。

    因为救他一命的便是传说中的道祖真人的亲传弟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仙缘!

    所以病体康复的童内翰没有销假,依旧留在家里,不过不是养病,而是在家修仙呢。

    至于周家不用考虑,连中书省的门都进不去,别说皇宫内殿了。

    莫非这女子在京中还认得什么大人物?

    又或者说,他想多了。

    其实这女子只是来请求帮忙的,前几日以为小事所以由周家周旋,到今日始终不得解,所以便来自己这里了。

    捧茶的婢女退下,书房里二人对坐。

    “冒昧前来,只为我几个哥哥的性命,请大人周全?”程娇娘开门见山问道。

    果然自己想多了…

    陈绍摇头自嘲一笑。

    “你也听说了。”他整容说道,一面叹口气,“你信我,所以事发之后没来找我,我自然是要替你周全,只是,此事涉及朝中军务,到底是律法难违啊。”

    程娇娘点点头。

    “我知道,逃兵一事,牵扯甚多。”她说道,“处死我几个兄长,无非是想快刀斩乱麻,不让大人借机清查军务,所以大人您现在也是气急的很。”

    陈绍神情微微惊愕,旋即苦笑一下。

    “怎么,朝堂之争,娇娘也得悉了吗?”他说道。

    “那大人就此认输吗?”程娇娘问道,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认输?当然不会。逃兵按律当诛,疏漏亦要彻查。军务糜烂乃逃卒之因,不查不足以断未来之患”陈绍肃容说道,“王步堂一党欺君罔上,为私利倾轧而不顾国事,其心可诛,此次兵败,便是积年之祸,偏有人还要包庇纵容,意图复起,古有萁子见纣王用玉著而知殷之将亡,王步堂等人欺君罔上如此猖狂,把持西北军务谋私利,贪污军饷,讳败为胜,欺瞒朝堂这么多年,却还如此包庇纵容留用,岂不是置国与不顾!陈某,不能见天子被欺瞒而不言,不除此邪佞,决不罢休!”

    语气铿锵,如同又回到了适才殿前应对之时。

    高通事这帮无耻之士,胡搅蛮缠,争不过就吵,吵不过就闹,东扯西扯,就是不肯认王步堂欺君罔上,或仗着老臣身份,或仗着后族亲份,行事说胡越来越没有顾忌。

    无奈他手下的人好些资格不够君前奏对,偌大的朝堂上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对抗着。

    陈绍深吸几口气,看着面前神情木然的小娘子,察觉失态,忙轻咳一声掩饰。

    “这些事,你们年轻人就不要过问了。”他说道。

    程娇娘施礼。

    “大人心昭日月。”她说道,又抬起头,“既然彻查积弊事大,杀他几人于事无补,那可否留下性命,容他们将功赎罪?”

    陈绍轻咳一声。

    “其罪必诛,此为明军法是也。娘子,律法不可随心所欲。”他说道。

    “虽是犯罪,但情非得已,可否法外容情枉开一面?”程娇娘说道。

    “程娘子。”陈绍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天道昭彰,人心自明。西北军务败坏,世人皆知,此事陈某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只待陛下允准,派重臣去军中查验端详,便可将将奸佞入罪。到那时,自会还含冤受屈者一个公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程娇娘说道,“小女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这公道非死不得还?”

    陈绍沉默一刻,看着程娇娘。

    “程娘子,有诗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注1】”他神情柔和几分,带着几分凝重又几分感叹说道,“不管什么人,这若梦浮生如能求得其所,也算是不枉人世一趟。”

    “大人透彻。”程娇娘说道,看着他,“那,大人的意思是,他们这次非死不可了?”

    自始至终,她要问的只是这么一句话,不罢不休。

    室内一阵沉默,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吸之间。

    “是。”陈绍慢慢吐出一个字,神情坚定。

    *******************************

    注1:李白《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

第一百一十章 不让(为盟主加更)

    “是。”陈绍慢慢吐出一个字,神情坚定。

    室内再次沉默。

    秋风穿过厅堂门窗而进,带来不知哪里传来的笛声。

    悠扬又带着几分凄厉,倒不是感情所致,应该是生手不熟悉。

    笛声戛然而止。

    “十八娘,你干什么?”

    陈家的小花厅里,被夺了笛子的小娘子不悦说道。

    “别在这里吹了,去别处。”陈十八娘说道,想了想,“哪里也别吹了,改日再吹。”

    “为什么啊?我每日都这样的,今日怎么了?”小娘子皱眉说道,又看十八娘,“哎,你这几日怎么没出门去找你的娇娘子读书写字啊?”

    陈十八娘转身抬脚。

    “祖父让我在家帮他抄经书。”她说道。

    “把笛子给我。”小娘子跟上说道。

    二人前后离开了。

    书房里陈绍放下茶碗。

    “程娘子,某知道你是明理之人。”他说道,“你也知道,这件事不在于情,而在于法理难违。”

    “法理之外,还有宽宥。”程娇娘说道。

    “宽宥是对余事的。”陈绍和颜悦色几分,说道,“罚当罚,不连坐,不牵连,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大人,我觉得此事是你们逼的太急了,原本不该判死的。”程娇娘说道。

    陈绍的眉头微微跳了下,逼的太急,这四个字似乎在哪里也听到过,但是他不爱听这几个字。

    什么叫急?什么叫逼?国之大事,岂能视而不见见而不管。

    “逼的太急?此辈贪于私利,动摇国本,致西北兵败,百姓流离,可是谁逼他们太急?”他竖眉喝道,“如此之贼,如何还能宽宥!”

    余声散去,书房内重新陷入沉静。

    “娇娘,这件事是朝政大事,你不要再问再管了。”陈绍说道,面色难掩几分不耐,“你也尽力了,此事原本就是他们先有罪,再隐瞒,与你无关,该有今日,是他们自找的。”

    敬她是父亲的救命恩人,如果换做别的这般年纪的孩子,胡乱妄议朝政,他早呵斥赶了出去了。

    程娇娘低头施礼。

    “如此,告辞了。”她说道。

    陈绍没有挽留,也没有再说话,看着这娘子起身撩动衣裙再次矮身施礼迈步向外。

    她在门前又停下脚。

    “还有。”她回头说道,“陈大人,我治了病收了钱,你家并不欠我什么。”

    陈绍微微愕然,旋即又摇头。

    这是赌气吗?

    但是这件事,别说让这小娘子失望了,就是危及己身,他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不顾天子脸色又如何?触犯皇亲国戚贵族利益又如何?

    为国无暇谋身,身受天子知遇之殊恩,必当鞠躬尽瘁以报之。

    陈绍拿过几案的书卷,低头翻看。

    看着那女子带着一个婢女沿路而出,一个小丫头从墙头边收回头,转身向内院跑去。

    陈老太爷廊下,几个孙女们正嬉笑逗弄鸟雀,小丫头跑进来,在陈十八娘耳边低语几句,陈十八娘微微色变,转身向厅堂去了。

    “十八娘怎么了?”

    “谁知道,这几天都古怪,刚才还抢了我的笛子。”

    其他姐妹们低声窃语。

    “祖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厅堂里陈十八娘急急的问道。

    “是父亲与程娘子政见不合了吗?”

    陈老太爷失笑。

    “程娘子又不从政,她舅父又是武将,与你父亲哪来的政见。”他说道,略一沉吟,“应该说是,你父亲的政见与她所求不相合。”

    “那以后程娘子跟咱们再无来往了吗?”陈十八娘问道。

    陈老太爷笑了。

    “不会的。”他摇头,说道,“这件事,不是你父亲的错,她遇到难处,起因也不是在你父亲,求而不得,也不能归罪与你父亲。”

    “可是,有些事你能帮忙而不帮,就会被人认为是仇人的。”陈十八娘说道。

    “程娘子不是那样的人。”陈老太爷说道,又微微一笑,“如果是,那再无来往也正合适。”

    陈十八娘轻轻叹口气。

    “祖父,道理我都懂,只是,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呢。”她说道。

    “止乎礼发于情,所以才为人嘛。”陈老太爷含笑说道,“没办法,人生而如此,悲喜忧愁不是你看的破就能放得下的。”

    “如果一切不变就好了。”陈十八娘说道。

    陈老太爷哈哈笑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真是夫子也感慨无奈的事啊。”他说道。【注1】

    马车在街道上驶过,车中程娇娘展开一张纸,其上字迹丰韵洒脱。

    “我所知有限,听传些闲言碎语很容易,但能帮上娘子的地方不多。”

    面前那少年郎伸手抚袖,神情如同声音一般清朗。

    “又得知事情之后时间仓促,一件朝政大事,牵连从广,我等黄口小儿不可能妄言,请我父亲帮忙也是不可能,我父亲不可能听我,朝廷也不可能听我父亲,请娘子给我纸笔,我所能做的就是旁敲侧击的拿到当时殿前应对双方的姓名官职,以及各自随众关系来往。”

    “这些人所求也没什么,无非是一个要彻查西北军务,目的是将西北军事重要官员从上到下彻底清换,逃兵事件是一个极好的由头。”

    “陛下其人,略有些不定。”

    “趁着西北大败,王步堂被罚,陛下心中怒意未消,所以陈大人等自不肯错过这个机会。”

    “而高通事等人自然不肯,王步堂倒了,但根基还在,只要根基在,再扶起一个王步堂也是很容易,如果连根都被拔起,这无疑是杀人父母,怪不得他们要红了眼。”

    “所以到现在,一方要杀了逃兵让此事就此了结,而另一边也顾不得这个逃兵,不管杀还是不杀,都要追查。而这个时候,陈大人绝对不会为这些逃兵说话,更别提保住他们性命,那无疑是给了对方攻击自己的把柄。”

    秦十三郎放下笔,看着程娇娘。

    “上一次刘校理在暗阴谋算计,我们自然也在暗阴谋算计为对,而这一次,且不管双方各自私心为何,明面上确是堂堂正正律法道义之争,十三先是残缺之人,如今虽然好了,但到底年幼,无能为力,这件事,无怪周六郎不与我相谈,实在是无法相谈。”

    马车猛停一下,程娇娘身形一晃,收回了视线,外边街道的人声比起方才更喧闹嘈杂几分。

    “就要到张家了。”婢女低声说道。

    张家位于闹市陋巷,此处的闹市不是神仙居所在的那种华丽酒楼店铺闹市,而是穷困百姓来往的闹市,没有行脚店,只有挎篮叫卖,来往之间有衣衫褴褛的苦力,也有脂粉浓艳的私娼妓。

    程娇娘将手中的纸团起,扔给婢女。

    婢女伸手接住,拿出随身所带的火折子,拉过车中的小香炉,轻轻的晃了晃,火折子顿时燃起火星,车停下的时候,小香炉里便只剩一堆灰烬。

    张家的门很容易就敲开了,看到婢女,老仆的脸色却有些古怪,不过心中有事牵挂焦急的婢女并没有注意。

    “老爷在吗?”她忙忙问道,一面要迈步进去。

    老仆却挡住了门。

    “素心..哦不,半芹。”他带着几分为难说道,“老爷没在。”

    婢女一怔。

    “我昨日见过老爷的,说了我们今日要来。”她不由说道。

    老仆轻咳一声。

    这是在指责老爷食言而肥吗?

    “老爷去书院了。”他说道,“要么明日再来?”

    “明日来也不一定见得到。”婢女咬着下唇说道。

    这话说的委实不客气。

    老仆叹口气,看了眼一旁的马车。

    “素心。”他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惹了什么大麻烦了?”

    “没有大麻烦!”婢女气道,甩手转身,“我走了。”

    老仆哎哎几声,最终没有再留,看着婢女走开了。

    *******************************

    注1:《论语。子罕篇》

    谢谢盟主12!!!

    推荐:书名:重生女配

    作者:莞尔

    简介:穿成肉文女配,重生逆袭归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请讲

    站在车边,婢女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又是委屈又是羞愧又是着急。

    “老爷,去书院了。”她吸了吸鼻子说道。

    “那我们就去书院吧。”程娇娘说道,掀起车帘,看着一脸委屈的婢女笑了笑,“别人帮忙不是本分,帮了是恩情,不帮是常情,求人便要低头,你委屈什么。”

    马车调头向城外而去。

    “老爷就是这样。”

    马车上婢女委屈又愤愤说道。

    “倔强的很,一言不合就不给人面子,礼仪风范温良谦恭明明是再好不过的人,但有时候行事…当初在廉州讲学授道,也不知道说的做的多过分,当地的大儒都派人刺杀他,要不是当地官员相护捡回一条命,如今哪能登天子门。”

    “错了,要不是如此,如今也难登天子门。”程娇娘说道。

    背后说原主人坏话,本就是不好的,婢女气急说了两句,自然不会再说,听了程娇娘的话,顺势一笑。

    “都这样了,娘子还夸老爷。”她说道。

    “是他当得人夸。”程娇娘说道。

    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城外书院,所幸在这里询问之后,没有听到张纯不在的话。

    前来引路的是一个青衣小厮,看来跟婢女也是很熟悉,笑嘻嘻的叫姐姐,这态度让被挡在张家门外的婢女找回点面子。

    “昨日突然有事,要撰写一份要紧的经义,所以来书院清净。”小厮看似随意的笑着说道。

    婢女拉着的脸终于笑了。

    此时书院散了课,学子们散布各处,或者磨练六艺,或者交流所学。

    一个学子一首诗词吟来,周围轰然叫好,其间的程四郎忽的一怔,举起的手停住,人也站起来,咦了声。

    “明德兄?”旁边有人唤道,“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我妹妹了。”程四郎说道,一面忍不住抬脚向这边走了几步。

    妹妹?

    如今女子们读书识字也很多,但都是在家请的先生,书院里可不会有,至于探望家人,那更是不可能的。

    闻言大家都看过去,果然见竹林小径上一个小童引着两个女子而行,离得远,又是侧面,看不清形容,只是单如此看过去,众人都忍不住微怔。

    竹林,素衣,款步而行,好一副美人山行图。

    人很快步入竹林深处不见了。

    “明德兄,那是江州先生的小童,所去又是先生的庭院,你妹妹,去见先生了?”大家回过神纷纷问道,神情惊讶,忍不住再次打量程四郎。

    同窗们来自何处,大家心中都多少打听清楚,个人身世背景家族籍贯,这个程四郎家境不足为奇,资质也平平,能来此不过是借着和江州先生的同乡之谊罢了。

    来的这些日子,除了日常课上,根本见不到江州先生。

    他都见不到,他的妹妹竟然能得见?

    “我看错了吧?”程四郎又讪讪笑道。

    这个靠谱,众人释然。

    “你妹妹不是在江州吗?这么远怎么来?”

    “明德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吧?想家想的…”

    “看来你家妹妹与你亲厚。”

    大家纷纷打趣,又团团坐下,继续吟诗作对,只不过程四郎明显心不在焉。

    他的妹妹在京城,而且他的妹妹的确与张家有些关联。

    妹妹的婢女便是张家的婢女。

    莫非真的是她来了?

    程四郎转头看向竹林,难掩眼中的惊讶。

    她来做什么?探望自己?也没必要先去见江州先生啊?

    书院婢女来过几次,虽然不太熟悉,但当看到青衣小童径直带着她们进了张江州的书房,而没有在偏厅等候时,婢女松了口气。

    “先生,程家娘子来了。”小厮在廊下说道。

    秋日里厅门拉开,一眼可见室内,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长衫伏案书写的中年文士便抬头看来。

    他的面容如同身材一样肃正。

    程娇娘屈身施礼。

    “请进吧。”张纯放下手中的笔,说道。

    程娇娘谢礼,这才迈入厅中,在张纯下首一个坐垫上跪坐下来。

    小童捧茶之后,躬身退了出去。

    “张纯谢过程娘子对家严的救助之恩。”张纯开门见山说道,一面大礼。

    “不过是举手之劳,一丸蜜饯而已,不敢当此大礼。”程娇娘还礼说道。

    “家严临行前曾嘱咐于我,如果娘子遇到难处,让我务必相帮。”张纯说道。

    还没等程娇娘有所表示,他便继续说道,“虽然如此,但若娘子所犯之难有悖礼义国法,还请恕张某难以从命,望娘子海涵,莫开尊口。”

    门外廊下跪坐的婢女咬住下唇转头看向室内。

    老爷已经知道她们因何而来了,逃兵事实,依律当斩,老爷这是摆明了不会相帮了呀。

    就知道他就会这样的!

    张纯说完这句话,室内一阵沉默。

    “小女不会叫先生为难,小女只想张先生听我说些话。”程娇娘问道。

    “说话请随意,某洗耳恭听。”张纯说道。

    程娇娘低头道谢,

    “既然先生开诚布公,那小女也当直言相告。”她说道,“我此来,不是请先生帮我几位兄长脱罪的。”

    不是脱罪?

    婢女微微疑惑,张纯神情依旧,一副任你说出花儿来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虽然我兄长几人是因为受了诬陷委屈不得已而奔逃,但脱逃之罪属实,没有人能够否认。”程娇娘说道,

    张纯嗯了声。

    “说的不错。”他说道,“你说了他们是有不得已的,那么又如何?”

    “不如何。”程娇娘说道,“不得已并不是脱罪的理由。”

    张纯没有再说话。

    “我只想是想,人要死得其所。”程娇娘说道,“他们以前如何我不知道,跟我以来,不管是在太平居还是神仙居,不管劳作一天有多辛苦,他们几人,每日都要舞棍弄棒,拉强弓举石锁,勤练武艺打熬筋骨,风雨无阻。

    “太平居和神仙居,他们是半个主人,拿到的红利,足够他们与下半生衣食无忧,在京城做个富贵翁。”

    “刘奎前来抓捕,以他们的身手本可以全身而退,而且我还嘱咐过他们,不管如何,都不能被人抓到大牢里去,只要在外边,哪怕杀了人,我都能有办法周全。”

    “但他们没有,就因为刘奎几句话,就放弃了抵抗。”

    “怕死?他们是逃兵,他们很清楚逃兵的罪罚是什么。如果怕死,那怎么会束手就擒?”

    “因为他们明理知义。”

    “夫君子者,需知对错,明善恶,不求闻达于天下,但求死得其所。我这几位兄长,志在杀敌报国,血染疆场,虽死无憾。他们也许算不上君子,但亦明白尽忠是对,逃亡是错,杀敌是善,杀同袍是恶。因为逃亡罪责被抓,他们心甘情愿,但因为逃亡被杀,却是死不得其所。

    “说的不错。”张纯点点头,“但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想找人说一说。”程娇娘再次说道,“现下,只有先生肯听我说,别的人已经不愿意也不会听我说了。对他们而言,不管逃走的是个兵士,还是一条狗,都是一样的,他们要的是这个逃字,而不是兵字。”

    “他们被判死,不为过,正法之严。”

    “只不过,死的不得其所。”

    “斩杀逃兵,无非是为了震慑告诫。但京城行刑,然后通告诸边镇,对那些千里之外的将士而言,那一张文书能震慑的了谁?”

    “说逃卒当诛,天底下有多少逃卒,大人们可知道?若都抓了杀了,天朝还有多少人能够戍边?小女的几位兄长,无非就是犯在了京城这地方,犯在了党争里,碍了贵人的大事。小小一块绊脚石,踢开了就踢开了,几条贱命而已。震慑?告诫?说的好听。要真就这么死了,根本就是冤枉,更何谈死得其所。”

    “这世上本就很多死的不得其所。”张纯说道。

    “所以才有道学之争,义理之辩,为的不就是让世人明晓知理,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程娇娘说道。

    “所以,你说来说去,还不是要为这几人脱罪。”

    “斩杀逃兵是为了整军强兵,解国之危难,济边军困厄,而不是为了私利争执。”

    “他们是为了私利争执?你何尝又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说的如此堂而皇之。”

    张纯的声音就如他的名字一般,纯和,相比之下,程娇娘那沙哑的嗓音更加不好听。

    不过相同的是,二人的语速都是缓缓稳稳,但对于坐在门外的婢女来说,听到耳内,只觉得如同拨弦琵琶,嘈嘈切切,声声逼紧。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我之人欲,于国事无害,但他们之人欲,根本不在杀还是不杀这个几个逃兵,而是杀字背后的目的……”【注1】

    “无知小儿!”

    厅中张纯的声音陡然提高,打断了程娇娘的话,本来就绷紧弦的婢女吓的哆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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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礼记.乐记》“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意思是:人的内心受到外界事物的诱惑而发生变化,人变成了物,就会泯滅了天授予人类的善良本质,去追求无穷的个人私欲的满足。

    谢谢于紫旋、猫团长和氏璧,谢谢大家打赏,谢谢大家粉红狂砸,多谢大家!四月结束!五月再见!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明白(盟主加更)

    囧….还没结束…..还有车厘子的金蛋加更….今天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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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案前坐着的文士,原本肃正的脸上隐隐浮现怒气。

    这个女子能得父亲青眼,想必是知道进退的人,却不想也不过如此!

    “朝廷大事,你这黄口小儿知道些什么?兵者凶事,不得已而为之,尔在家中端坐,歌舞升平,不知人间疾苦,还敢来指点朝事战事!”张纯喝道。

    他最反感的就是这种人,如今很多这样的人,一个个读过几本书,听到几句真真假假的消息,就一个个的开始对国事指手画脚,自以为是。

    程娇娘低头施礼。

    “小女知错。”程娇娘说道,“先生教训的是,小女何不食肉糜般可笑!”

    说着话便起身。

    “小女要说的都说完了,多谢先生不厌其烦。”她说道,“小女子告退了。”

    这就走了?

    任谁被人这样训斥也受不了吧!更何况本来是求人…..

    婢女心情复杂起身,果然见程娇娘走出来,头也不回的向外去了。

    婢女跟上,忍不住回头,书房里的张纯依旧端坐,没有丝毫开口挽留的意思。

    就知道老爷是这样的!

    “娘子,娘子。”

    婢女紧走几步跟上,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书院外,婢女才张口,就见有人从一旁站出来。

    婢女被吓了一跳站住脚,那走出来的人显然也很惊讶。

    “果然是你啊。”程四郎瞪眼说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有点事。”程娇娘说道,对他施礼。

    “什么事?”程四郎不由问道。

    “些许小事。”程娇娘说道。

    这是不肯说了,程四郎心里明白,既然她不肯说,他也不敢问。

    其实虽然口头上妹妹的叫,说起来跟这个妹妹不过是才见了三四次。

    程四郎哦了声,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踌躇尴尬一刻,程四郎想到什么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

    “这里有些钱,妹妹你拿着用吧。”他说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伸手接过。

    “多谢哥哥。”她说道。

    程四郎讪讪笑了,口中连连说没什么,不够了再来找他。

    “那我先回去了。”程娇娘说道。

    程四郎忙让开路,亲自送程娇娘向马车边走去。

    “王十七他,他没有去烦你吧?”程四郎问道。

    “没有。”程娇娘说道。

    “他家里来人了,把他看起来了,要带回去,你放心不会去烦你的。”程四郎松口气说道。

    可见他原本也对这个没底气。

    程娇娘嗯了声继续前行。

    “要是,要是王十七待你不好,你尽管告诉我。”程四郎又跟上几步,迟疑一下说道。

    告诉你又能如何?

    你能杀了他吗?

    婢女斜眼看着程四郎。

    我家娘子就能。

    程娇娘含笑施礼道谢,上了马车。

    马车走出去好远,回头看程四郎还站在书院门口,渐渐化为黑点。

    放下车帘子,婢女忍不住叹口气,看着手里的钱袋。

    “不需要的有人给,需要的没人帮。”她喃喃说道。

    “各尽所能,不能强人所难。”程娇娘说道。

    这些道理婢女自然都知道,她抬头看着程娇娘。

    其实娘子说的这些道理她都懂,只是……

    “娘子,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忽地问道。

    “做到什么?”程娇娘问道。

    “以前老太爷也好,其他人也好,就连我自己也都觉得自己聪明伶俐明事懂理,也自认为看事情看人都透彻了然,自认为不管遇到什么事什么境遇都能始终如一,却原来只是我自以为是。”婢女说道。

    “你以前也没机会遇到这些事。”程娇娘说道。

    “可是娘子也没遇到过啊。”婢女说道,“太平居的难处,婚姻事的难处,以及现在…..”

    这些事任何一个拿出来,对于很多人都是很大的难关,必然坐立不安焦神糟心,更别说是她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了。

    “…娘子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我都慌的不得了,觉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娘子却还能如此不急不躁,我跟娘子这么久,还是学不到…”

    程娇娘转头看她,笑了笑。

    “这个不学也罢。”她说道,“又不是什么好事。”

    婢女瞪大眼。

    “娘子,这还不是什么好事?”她问道,“这是淡定大气稳重不惊,多少人穷其一生不就是为了修为如此….”

    “别人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我不是。”程娇娘说道,“我这样只是因为我没有心。”

    婢女一怔。

    又这样说…

    “我只是在做事,不是在为人。”程娇娘说道,“我是要做这件事,与其说为了他们,不如说是为了我。”

    他们是她救下的人,是她认下的哥哥,被人这样突然抓走要夺了性命,虽然可以推说到自作自受无可奈何,但想起来到底是意难平。

    其实很多事不都是这样,别人有求于我,我帮他或许是情义,其中也或多或少脸面自得作祟,与之相同,遇到不如意,也多数要说一声被驳了面子,失了身份,因此而不服不平,佛争一株香,人争一口气。

    婢女苦笑一下。

    “娘子,你何苦非要如此贬低自己。”她说道,“人人都能如此做如此说,你何苦要分的这样明白,说的这样清楚。”

    “我是要我自己记清楚,我做的这些事,是为我自己,别人不欠我。”程娇娘说道。

    这样,别人对你不好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怨愤,失望,悲伤。

    她抬起手放在心口。

    这世上,能夺走你的心,也只有你对其有欲有求的人了吧。

    婢女轻轻叹口气,说到底,娘子还是无人可靠。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要去找谁?”她问道。

    “已经找完了,不用再找谁了。”程娇娘说道。

    “可是,老爷他不是什么都没答应?”婢女问道。

    “我来找张先生,不是要他答应什么,而是听我说话。”程娇娘说道,又微微笑了笑,“陈大人是绝对不会听我说话的,现在能听我说话的就只有张先生了,你看,他果然听我说了,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婢女不解。

    “那,然后呢?”她问道。

    “然后,就看运气了。”程娇娘说道,笑了笑。

    啊,还是看运气啊…

    婢女有些怔怔看着程娇娘,突然觉得娘子的笑有些不同。

    一直以来她的表情很单一,要么木然,要么就是微微一笑,这一次的笑..似乎…是…

    冷笑?

    书院里,张纯再次放下手中的笔。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我之人欲,于国事无害,但他们之人欲,根本不在杀还是不杀这个几个逃兵,而是杀字背后的目的。”

    耳边涩哑女声再次响起。

    这个狂妄小儿!

    张纯摇头,继续提笔。

    “兵者凶事,不得已而为之,尔在家中端坐,歌舞升平,不知人间疾苦,还敢来指点朝事战事!”

    “先生教训的是,小女子何不食肉糜般可笑!”

    张纯将手中的笔最终重重撂下。

    “这个江州傻儿!”他重重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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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没有再来?”

    陈老太爷问道。

    老仆点点头。

    “逃兵的处罚已经定了吧?”陈老太爷又问道。

    老仆点点头。

    “这个早就定了,这个双方没有异议。”他说道。

    有异议的是杀了逃兵之后的事。

    陈老太爷沉吟一刻。

    “她,还找别的人了吗?”他问道。

    这次老仆摇摇头。

    “没有。”他说道,说完又停顿下,神色有些迟疑,“去了趟..江州先生的书院。”

    张纯?

    对啊,她们都是江州人,难不成早就认识?

    如果张纯出面的话…

    可是那个倔道统先生怎么会为了明正有罪的逃兵出面说好话?

    “……不过人说她的四哥在书院读书,兄妹说了话,哥哥还赠了妹妹些钱…”老仆接着说道。

    这句话让陈老太爷点头。

    这才对了,所以说根本就不可能嘛。

    她没人可找了,确切的说没有能帮到忙的人可找了。

    这个娘子在京城名满,但却因为那苛刻的救治条件,以及毫不留情的拒绝,失去了结交京中豪贵的机会,也因此没有再有惊人的成果让京城人震惊,对于喜新厌旧的京城来说,如今的程娇娘,已经没有半年前的名声大了,如果此时此刻再去借着医术结交,那效果完全不行。

    这一点这个聪慧的女子自己肯定也知道。

    “其实,程娘子对那七人也是仁至义尽了,这件事也绝对不会牵涉到她身上,不会有任何影响的,程娘子想必是放下了。”老仆说道。

    陈老太爷摇头。

    “她不会。”他说道。

    除了聪慧,她还是个很骄傲的人。

    骄傲的人从来都不会放弃。

    “你说城里有什么新闻?”他想到什么忽的问道,“那个什么人跌死什么的?”

    “哦,神仙居前的街上一个男人跑着跌死了。”老仆说道。

    每天在京城发生的新鲜事很多,所幸陈老太爷只命他关注跟程娘子有关的,人,还有店铺。

    当街有人摔死虽然很稀罕,但也不是以前没有过的事,如果不是恰好发生在神仙居外,老仆根本就不会理会。

    当时给陈老太爷说了句,他自己都忘了。

    陈老太爷沉吟一刻。

    这个跌死的人会不会和这个女人有关?

    “是个城门小吏,爱赌钱,且是个给人入赘的,是被自己丈人吓的失脚跌死了。”老仆接着说道。

    听了这个陈老太爷释然,又自嘲的摇头。

    自己有些成见太深,难不成京城里死个人都要想到那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的杀戮性情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他转过头看着屋中的屏风,上面标记的几个圆点虽然痕迹旧了,但却依旧显眼。

    “其实,如果那几个逃兵不死,对老爷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吧?”老仆低声说道。

    陈老太爷点点头。

    “是没有影响,但是,却是要分心。”他说道,深吸一口气,“而此时他们分不得心去理会这些..些许小事,没办法,人事就是如此,永远都是弃卒保帅,所以,人人才争当帅,而不是卒。”

    老仆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京城居大不易,人生事难如意。”陈老太爷说道,站起身来,“年轻人,受些磨练也不是什么坏事。”

    看着陈老太爷向外迈步,老仆忙跟上。

    “老爷进宫了?”陈老太爷问道。

    老仆点点头。

    “已经三天了,也该是分出胜负的时候了。”陈老太爷说道,站在廊下看着天空。

    今日乌云压顶,看样子将有一场秋雨要来。

    “我们去且停寺走走吧。”陈老太爷说道,“上柱香,听听禅。”

    这一次不管胜负结果都不轻松。

    虽然敬鬼神而远之,但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人们还是愿意找一些寄托。

    老仆应声是忙去安排车马。

    而与此同时,城内最近最方便香火灵验的普修寺里娘娘殿里腾起浓烟。

    “爹,也用不着上这么多香吧?”

    伴着咳嗽,董娘子伸手挥驱散烟雾。

    董老爷已经将粗壮的香束插到殿前香炉里,虔诚的叩拜。

    “你干什么!还不快来叩头!”他喝道。

    董娘子这才不情不愿的走过来,董老爷又赶着奶妈们带着两个小孙子来叩拜,小孩子哪里懂这个,只当玩呢,一面叩拜一面嘻嘻哈哈的笑,被董老爷狠狠的训斥。

    “爹,小孩子懂什么,拜了也白拜。”董娘子不高兴说道,护着两个儿子。

    “懂不懂,都要拜,关系咱们一家子性命呢!”董老爷低声喝道,一面又瞪眼,“快跪下,求菩萨保佑徐茂修他们平安无事!”

    这个诉求倒是董娘子真心所愿。

    娘娘殿前,这一家老老小小占据了一大片,让其他进香的人不得不等候,引来一片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皇宫,重华门,一个内侍冲这边忽的打个手势,片刻之后,晋安郡王从一旁慢行而出,穿过一道宫门,就看到大皇子走来。

    “这么早,殿下要去哪里?”

    晋安郡王上前几步,先行施礼,然后笑嘻嘻问道。

    这么早?

    大皇子抬头看了眼天色,也只有这个无所事事的人才会觉得天色还早吧?

    “父皇,让吾去听朝。”

    虽然不懒得理会这个人,但鉴于要做的事很值得炫耀,大皇子还是答道。

    十一岁的大皇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朝了。

    “好玩吗?”晋安郡王问道,带着几分好奇,“听说那些大臣们常常吵架,闹的厉害。”

    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上朝自然很枯燥很没意思,但想到有些人这辈子都没机会尝一下这种枯燥,那这种枯燥在此时此刻也成了享受。

    “是啊,昨天,陈相公在殿前足足的跟高通事骂了一个时辰,吾听的都累,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力气。”大皇子说道。

    “要那么久?”晋安郡王惊讶道,一副避之不及,“那真是太辛苦了。”

    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到崇政殿附近。

    “我要出宫了,殿下你快去吧。”他说道,带着几分同情。

    大皇子高傲的点点头。

    去玩吧,废物。

    为了表示恭敬,晋安郡王一直等大皇子进了殿门,才抬脚迈步。

    政事堂的人已经全部都到了,另有御史中丞等等升朝官都来了。

    来的人还是这些人,与三天前没有什么区别。

    晋安郡王的脸色微微沉了沉,脚步不由加快,忽的他停下了脚,看着前方。

    一个身材高大的官员正缓步而来,此时空中阴云密布,雷声滚滚而过,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位官员的步伐,看到的人甚至可以确定,就算此时雨点狂落,这位官员也不会乱一丝仪态。

    “校书大人来了…”晋安郡王眯起眼说道,“终于有些变化了…想必今日的朝会,殿下听到的吵闹要更厉害呢..”

    一直看着张纯迈入殿内,晋安郡王才收回视线。

    空中的滚雷终于连成一片,紧接着雨点密密的砸了下来。

    殿外雷声渐渐小去,刷刷的大雨也变成细雨。

    下了有半个时辰了吧?

    或者更久?

    大皇子想去看看滴漏,但视线微微转过,却被一个坐两个站着的人挡住了。

    十几人的大殿里,能坐的除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以及自己这个皇子,就只有御史大人了。

    御史大人今年五十多,黑着脸,神情木然。

    坐的那样端正,他都不累吗?

    大皇子忍不住动了动身子,身后的内侍低低的咳了声,这是提醒他要注意仪表。

    真累啊…

    这比上学还要累…

    耳边雷声小了,大殿里的吵闹声更大了。

    “……士卒不练,空饷之多,骇人听闻…..”

    “所以要加以编练,汰其老弱,择其可用者而留之…姜文元有大才,创兵法,在维州大有成效,当委以重任…”

    “……姜文元在维州时纵手下与人争斗致死,包庇强判无罪,此等人不堪重要….”

    “……柳大人,你祖居旧宅仆从当街打杀路人又怎么说?这是不是说你道德败坏…”

    “…陛下,老臣要弹劾他污蔑老臣!老臣要请辞!”

    大皇子到底忍不住小小的打个哈欠。

    反正这些人一个个吵闹厉害没人管自己。

    真不知道他们到底吵的什么,父皇每天上朝就是听这个?这也太没意思了。

    再说有什么好吵的,还不如干脆打一架,谁打赢了按谁的意见办。

    这真是个好主意,大皇子顿时来了精神,看着殿中挥舞着笏板,口水四溅,脸红脖子粗的十几人,自动想象他们打起来是什么样子,差点笑出声。

    “..敢问陈参政,姜文元不合适,谁人合适!”

    “…溪州兵马府总管钟承布…”

    “….钟承布年才二十八,靠着父辈荫补入官,如何能堪此重用!”

    “..当年钟家合族之力拒敌,十三男丁战死,仅余承布一男,自小聪慧,能文能武,小小年纪就曾带兵入敌营而得胜归,有霍去病之才…”

    “…陈参政,有霍去病之才,别也有霍去病之命才好….年少而得志委以重任,怕是对其命寿不好啊,小心早夭…”

    陈绍大怒。

    这些人就会这种把戏,辩不过,便开始胡言乱语东拉西扯,用这种莫须有的话来恶心人!

    他才要说话,有人比他先一步站出来。

    “陛下,臣有本奏。”

    这声音让殿中的人都看过来,看到是谁后,大家的神情都有些惊讶。

    殿中十几人,争辩的只有两方,这双方以陈绍和高通事为主辩,其他人则各自瞅准机会为自己支持的人添砖加瓦,除此之外另有几人不言不语不动,就好像摆着的土石木偶一般。

    这几人分别是御史以及太子中允、又新近擢升的三馆秘阁校书,大学士张纯。

    张纯醉心学理,除了有关科举方面的事外,很少参与朝事争论,且十次有七次不上朝,上了朝也很少说话。

    这次他陡然开口,众人都有些惊讶。

    连龙床上的似乎睡着的皇帝都睁开眼看过来。

    “准。”他慢慢开口说道。

    张纯谢恩,便转过身。

    “你们这些人真不像话!”他肃目沉声喝道。

    此言一出,满场愕然,旋即隐怒。

    竟然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开口就骂人!

    招你惹你了!

    不过这种事不用陈绍等人开口对骂,御史便开口呵斥了。

    “张纯言语辱同僚,君前失仪,当下有司治罪!”两个站立着的御史大声喊道。

    “还有你们这些废物!”张纯立刻转身冲这边喝道,“我言语辱同僚,君前失仪,你们就看到了,他们这些东西,语胁天子,目无君上!你们就瞎了眼了?”

    一句话骂的殿内的人都气血倒涌。

    废物!东西!瞎了眼!

    虽然朝事争论上难听话并不少见,但这样被人指着鼻子劈头盖脸的大骂,还是真是少见。

    这张纯,明明是一介大儒,说话竟然会如此的难听,怪不得当初因为道统之争会被人使出请刺客杀掉的手段了。

    看看眼前这些人,眼神都能杀死他几回了。

    不过,他之所以骂,是为了维护君王,说实话,听这些人吵闹这么多天,真是有些厌烦…

    作为皇帝不能骂,有人替他骂出来,倒也痛快。

    皇帝的嘴角微微翘了翘,作为皇帝不能喜形于外,很快掩饰了。

    但这个动作依旧没有逃过在场几个大臣精明的眼,顿时心里不由唾骂一声。

    狗屁道统先生,拍皇帝的马屁不是也挺溜!

    道统之争,本来就没有什么情面可言,这张纯久经道统之争,早已经没脸没皮,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大家也不是木头人任人唾骂,顿时有几个老臣颤巍巍的要流泪。

    “臣老悖无用,不敢有辱朝堂,请出外。”他们喊道。

    陈绍也不能不说话了,率先迈出一步要开口。

    张纯却又先开口了。

    “臣要弹劾高凌俊专作威福,表里擅权乱西北军事……”他高声说道。

    陈绍的脚步一顿,心中闪过一丝喜色。

    原来张校书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好,有他这个一向中立的人出面,皇帝心中的决断应该向自己这边倾斜了。

    “……弹劾陈绍立身于朝堂之侧,不知报天子深恩,而贪功妄进,坏国之大事…”

    什么?

    陈绍愕然的看向张纯。

    他到底是帮谁?

    帮谁?这朝堂上自来都是帮自己!

    陈绍面色沉沉。

    竟然斜刺里杀出个程咬金!

    这是怎么回事!

    不止殿中大人们神情微变,大皇子的脸色也白了。

    完了,完了,这次的别说一个时辰了,只怕两个时辰也结束不了。

    虽然根本听不懂这些人到底吵闹什么,但大皇子也知道多一个人吵闹又必将多一些时间。

    哪怕身后的内侍咳嗽声都连成一片,大皇子想到接下来的难熬,还是忍不住软在交椅上,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我还是个孩子呢……

    …………………………

    细碎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走路带起的风让雨丝一阵摇晃。

    看着小内侍迈进来,晋安郡王放下手里的书。

    “……胜不易,败也不易,胜轻易则败,败不安则更败,当胜不骄败不馁,何须惶惶如此,罪罚将首,罚其当罚,何须因噎废食……”

    小内侍凑近前来,低声细语。

    随着小内侍的转述,晋安郡王脸上的笑越来越浓。

    “大人们,要小心啊,这下雨天小台阶也能绊死人啊。”他慢慢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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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假期,合并一章更新了,不用等,大家假期愉快

    推荐:书名:重生女配

    作者:莞尔

    简介:穿成肉文女配,重生逆袭归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各自

    当晋安郡王有便利能担忧一下大殿里的大人们的雨天走路安全问题的时候,其他人并不知道。

    直到两个时辰朝会散去,陈老太爷才从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厮手里接过信纸。

    小厮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出来,显然是疾奔而来,再打开看其上字迹缭乱,显然也是匆匆而写。

    “……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为之,冗兵要编练,精将要择其可用,岂能一蹴而就,当徐徐而图之,一战败,则荡尽全线兵将,如此寒人之心,自毁根基…..”

    看着凌乱的几乎辨认不出的字,陈老太爷没有任何抱怨,虽然皇宫里的朝堂上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但能在这快速的传出殿上大臣的奏对,也是很不容易的。

    陈老太爷更关注的是这纸上誊写的内容。

    张江州竟然说话了?

    他竟然说话了?

    而且还是一下子弹劾两个人!

    原本只有进和退的两种结果突然变成了三个,不能进也不能退!

    僵持许久的局势转眼就变了,不过这种变化,想必原本的双方都是措手不及且不甘不愿的。

    怎么会这样?

    怎么突然他出来说话了?

    江州…

    书院…

    程娇娘…

    陈老太爷手不由一抖,他自己也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到了。

    真是莫名其妙,他想这个小娘子做什么?

    难道因为两个人都是江州来的。

    不过两个人完全不一样。

    一个大儒得以冠名江州,人称江州先生。

    一个虽然也能被冠以江州的称呼,却后边多了两个字,江州傻儿。

    他怎么会想到前者就想到后者?

    总不会因为江州傻儿去了趟江州先生的书院,江州先生就会上朝堂横插一脚了吧?

    开什么玩笑……

    御街旁的一间茶馆里,神情肃穆的周老爷席地而坐,面前同样坐着一个小吏,正低声说话。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殍,陛下一战喜一战怒,朝令夕改,如此日久,边臣惶惶不安,边境再无宁时…..”

    周老爷脸上的神情随着讲述越来越舒展,到最后忍不住浮现笑意。

    “好,好,好!”

    他干脆哈哈大笑。

    对面的小吏忙伸手拍他,做嘘声。

    周老爷极力的压制住笑声。

    “一个刘校理得了风疾不算稀罕,两个三个得了才叫热闹!”他低低的哼声说道,“这个傻儿,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每次都是让人惊喜…”

    说到这里他又摇摇头。

    “不过,这种惊喜可千万别落在我头上。”

    再更晚一些时候,另一处茶馆里,董老爷也正面对一个小吏,与前几人不同的是,他还多了一步动作,就是将一张飞钱券塞给了对方。

    小吏认真的看了钱券,才开始说话。

    “……军情之事,战场之况,瞬息万变,所以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尔等远在朝堂之上,却指点边疆战事,既不知军情又不知军中疾苦,当问何不食肉糜…..”

    “……你们各自口中喊着以谢天下、以正纲纪、以儆效尤,军中情弊你们可到底清楚?只为了争而争,为了斗而斗,为了罚而罚,揪住一件事言语来往攀缠乱搅,你们到底是为了军政大事,还是为了掌握西北军事,以图将来功赏…..”

    小吏这辈子都没机会亲见这种朝臣言争,但这不妨碍他单听就能想象那种场景,不由说的兴起口沫乱飞,甚至将听到那些话都背的流畅。

    但眼前个倒夜香的生意人实在是不解风情,听了没两句就抬手打断他。

    “别跟我说这些,我也听不懂,你就告诉我,那几个逃兵还杀不杀?”他问道。

    “大人们哪里谈这等些许小事!”小吏瞪眼带着几分鄙夷说道,“现在说的是西北经略使人选,以及西北线上的军将是留还是撤,接替的人选又该是…”

    “这些事关我屁事。”董老爷再次打断他,急急问道,“我就想知道那几个逃兵怎么处罚。”

    小吏瞪眼。

    “你有病啊,花这么多钱就为了打听这个?”他问道。

    “我的钱我爱怎么花怎么花!”董老爷也瞪眼说道。

    被夜香熏傻了吧…

    小吏有些无奈。

    “估计是死不了了。”他说道。

    董老爷眼睛发亮。

    “真的死不了了?”他拔高声音问道。

    “虽然最后陛下定夺如何还不清楚,但大约是王步堂罪责已明永不复用,又免职其几个亲近将官,准陈相公推举的姜周凤祥为天子亲派监察使,前往西北核查军情,明辨利弊…..”小吏接着说道。

    “那到底几个逃兵如何啊?你扯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董老爷再次忍不住喊道。

    “你他娘的真被夜香熏傻了啊!这明显的各退一步,争执不下的大事勉强解决了,大家都忙着再定应对,谁还管那几个逃兵啊!本来就没管,他们死活,关这些大人什么事!不过是揪住个由头罢了!”小吏也忍不住喊道。

    …………………………..

    院子里仆从来往不断,大包小包的装车,一片杂乱。

    “爹,怎么走的这么急?”董娘子喊道。

    “这还叫急?这叫正合适,不早不晚。”董老爷说道,一面指挥着仆从装车。

    “那徐大哥他们还没放出来呢!”董娘子急道,“你不怕万一了吗?万一还是判死,或者死罪得免活罪难逃,那人家不会放过咱们,肯定不会任咱们跑出城的!”

    “没有万一了。”董老爷说道,带着几分笃定,“大人们都不管了,那就是有商量的余地了,对于那位娘子来说,这点余地就够用了,肯定没问题了,所以我们快走快走,她不会理会我们了。”

    “爹。”董娘子站住不肯走,带着几分不舍,“那,那等徐大哥出来,我们见一见….”

    “见什么见!”董老爷顿时拉下脸喝道,“都是因为你这见一见,惹来这般祸事!你还要见!还要见!见了等人家再想一遍发生的事,然后再找我们出气吗?”

    “这件事都是向七干的,跟我们无关,徐大哥不会怪我们的!”董娘子喊道。

    董老爷呸了声。

    “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说人有恶念为罪,你就是那挑起恶念的人,向七是主犯,你就是从犯,主从都是犯,谁也跑不掉!”他喝道,“就算这次徐茂修没事,那一辈子还长,谁能保证他一辈子无忧无恙,无忧无恙倒也罢了,一旦出了什么事,人都会想到今次之事,迁怒今次之事。”

    “爹,你这是胡说呢,以后的事怎么会怪罪到我们身上!”董娘子皱眉说道。

    这次的事,竟然把爹吓破胆了吗?

    “不会怪罪?”董老爷哼了声,斜眼看着女儿,“你的泥娃娃你还记得吗?”

    董娘子愣了下。

    “爹..都怪你当初摔坏了我的泥娃娃…”董老爷学着女儿的声音说道,“如果不是这样,就不用再去买,不去买的话就不会遇到下雨,就不会淋雨我娘得了病,就不会病治不死….就不会…”

    “好了爹。”董娘子喊道,打断了董老爷。

    董老爷看着她,董娘子垂目不语。

    “四娘,人总要为自己的所遇找个借口,来让自己相信错都不在自己。”他说道,“来忘记这都是命。”

    “爹..”董娘子委屈喊道。

    “行了,四娘。”董老爷又叹口气,看着女儿,“死心吧,人若不死心,最后只能害了自己,害了他人,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这都是命中注定。”

    董娘子的眼泪滴落,伸手掩面。

    “走吧,四娘,忘了吧。”董老爷说道,一面转身自己先行而去。

    都是命吗?

    董娘子低头看着腰间垂着的压裙环,非金非银非玉,而是一块石头打磨。

    她伸手拿起来,在手心摩挲。

    这是自相识以来,徐大哥送给自己的唯一的东西,不,不是送给的,是自己强要来的…

    怔怔间,有人猛地撞倒她身上。

    董娘子哎呀一声,手中石环落地,碎裂成两截。

    “你们!”董娘子竖眉喝道,看着身旁。

    两个幼童带着几分怯怯后退。

    “娘..”他们弱弱喊道,“我们不是故意的…”

    董娘子看着他们最终叹口气,挤出一丝笑。

    “没事。”她说道,伸手牵住两个儿子的手,“咱们坐车去,爷爷带咱们出去玩。”

    见母亲不生气,又说出去玩,两个小儿高兴的欢呼,牵着董娘子的手蹦跳而出。

    院子里人来车往,碎落在地上的石环很快被踩踩碾碾与尘土混为一起。

    “那个倒夜香的一家人跑了。”

    周六郎说道,看着廊下站着的程娇娘。

    “要追回来吗?还是就地干掉?”

    “你自己做主。”程娇娘说道。

    周六郎皱眉。

    “你的事,我怎么做主?”他说道。

    程娇娘放下手里的笔。

    婢女将写完字的纸拿开晾干。

    “既然是我的事,你又何必多问?”程娇娘说道。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周六郎瞪眼说道。

    程娇娘起身。

    “是你不好好跟我说话。”她说道。

    胡搅蛮缠!

    周六郎哼了声撑手起来。

    “那秦十三就能跟你好好说话吗?”他在后问道。

    程娇娘没有理会,迈步出了书房,身后婢女已经将今日写的字悬挂起来。

    就算这些日子程娇娘也没有改变日常的规律,写字练箭小憩一概如常。

    能做到这样的,也只有阅尽世事的沧桑老者吧。

    又或者,真如娘子自己说的,她没有心,所以只是做事不是对人,无情无感无觉。

    “秦十三..你们又在私下做了什么?”周六郎追问道。

    “我们只是,说话而已。”程娇娘说道。

    “说话?你们说什么话竟然能让朝中之事如此改变?”周六郎说道。

    “真可笑。”程娇娘看他一眼说道。

    就是这种眼神!就是这个样子!

    当初在程家这个坐在厅堂里的傻儿就是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周六郎咬牙瞪眼。

    “备车来。”程娇娘说道。

    金哥儿应声是,跑出去租车去了。

    “你要去哪里?”周六郎问道。

    “铁匠铺。”程娇娘说道。

    铁匠铺?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那几个逃兵的事?他们可还没放出来呢。”周六郎说道,“竟然如此心有成竹了。”

    程娇娘再次转头看他。

    “不是有你父亲来处理这些事的吗?”她说道。

    所以我信任你们,信任我的舅父能马到功成?

    周六郎僵着脸。

    “所以就说,你不好好跟我说话嘛。”程娇娘又说了一句话,转身向外而去。

    所以,总是说些蠢话,可笑的,不需要的,废话。

    这个江州傻儿!

    周六郎咬牙看着这女人的背影。

    “喂,你到底这次跟秦十三又做了什么?”

    他抬脚追上去。

    而与此同时,正要走出门的秦十三被父亲叫住。

    “十三,你这次又做了什么?”秦侍讲问道。

    “做了什么?”秦十三郎有些不解问道。

    “你去了几趟官厅…”秦侍讲不理会儿子的装傻,接着说道,一面轻捻着美须,“…又是因为周家的事?”

    秦十三郎笑着点点头。

    “是啊父亲,这太平居到底跟周家有干系,那几个逃兵又是白纸黑字写着的太平居和神仙居的东家之一,万一真出了事,周家也难逃干系啊。”他说道,“我也没做别的什么,就是打听些朝里大人们的消息…”

    说到这里,又带着几分不安。

    “父亲,我没给你惹麻烦吧?”

    秦侍讲摇摇头,看着儿子。

    “你没有给我惹麻烦。”他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父亲请讲。”秦十三郎认真说道。

    秦侍讲看着儿子,不知是不解,还是欲言又止。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他忽地问道。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秦十三郎一怔。

    “什么怎么做到的?”他问道,一脸不解。

    儿子这种迷惑不解的样子,对秦侍讲来说完全可以忽略无视。

    “明明就要分出胜负的事,怎么突然江州先生又横插一脚,成了不胜不负?”他问道。

    秦十三郎看着父亲。

    “父亲,您在问我?”他眨眨眼问道,说着又端正神色,带着几分思索,“我觉得一切到底是圣意。”

    秦侍讲看着儿子一刻

    “真是奇怪,上一次你因为周家的事去官厅几趟,结果刘校理突然得了风疾,这一次,你又有因为周家的事去官厅几趟,陈绍高凌波筹划已久的事结果出乎意料…”他似笑非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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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假期,两章合一章,大家不用惦记,假期休息的愉快哦。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运气

    秦十三郎也笑了。

    “父亲,这只是巧合而已,再说,每日进出官厅的人多的是,要是这样说,那有本事的人可真是太多了。”他笑道。

    秦侍讲点点头,是啊,怎么可能,只能说是巧合吧。

    “那这周家,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他摇头说道。

    运气好,却总是出事,运气不好,却总是能化险为夷虚惊一场。

    想到这里,秦侍讲不由笑了。

    “这样看来,你可真是周家的吉星,却是朝中大人的灾星,在这样下去,官厅里的人都不敢让你去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十三郎就神色微变。

    “父亲!”他出口喊道。

    秦侍讲一惊察觉失言,自己怎么能说儿子是朝中大人的灾星,这话要是传出去,儿子这辈子的仕途就毁了!

    朝廷私下对鬼神之事很是忌讳。

    只是,仕途…

    儿子的仕途…

    他看向秦十三郎,不知道是不是腿脚好了的缘故,个头高了很多,站在面前风姿秀挺。

    “十三,你今年多大了?”他忽地问道。

    秦十三郎笑了。

    “父亲,孩儿过了八月就十七岁了。”他说道。

    “十七岁,是该下场了。”秦侍讲点点头说道,“你的功课该拿起来了。”

    以前秦十三身残不能入仕,所以日常的功课并没有针对科举,但如今不一样了。

    他的儿子丰神俊秀,聪明灵慧,家世有依,前途必然无量。

    秦十三郎躬身施礼。

    “是,父亲。”他说道。

    秦侍讲点点头,看着儿子转身。

    “十三。”他再次喊住。

    秦十三郎回头。

    “真不是你干的?”秦侍讲问道。

    秦十三郎有些无奈的笑了。

    “父亲!儿子有这种本事?”他说道。

    他没有。

    别说一个小儿了,就连自己也没这个本事,秦侍讲再次失笑摇头,冲儿子摆摆手。

    三日后,周老爷带来了有关逃兵事情的进展。

    “...事情已经核查清楚了,范江林他们果然没有杀人,那个人是在争执中自己跌死的,最多算是误杀。”周老爷说道,带着几分笑意,“所以杀人越逃的罪过便能消了。”

    “那逃兵的罪呢?”程娇娘问道。

    “管他们什么逃兵,卸了杀人的罪,出来后不再是兵,自然也就没有逃兵这一说了。”周老爷笑道,说到这里又拉下脸,“可恨那刘奎,不知好歹,还…”

    他话说到这里又停下。

    “刘奎?他还怎样?”程娇娘问道。

    “没什么,娇娘,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上边都不过问了,他一个小小的大将蹦跶不得,我非给他点教训不可!”周老爷哼声说道。

    虽然他做不到自己这个外甥女那样杀人无形,但作弄一个巡甲大将,还是很容易的。

    “他是认定逃兵之罪,要把他们送回西北营去吧?”程娇娘说道。

    周老爷点点头,还要再说话,程娇娘也点点头打断他。

    “他说的没错,的确是逃了。”她说道,“那就让送回西北营中去吧。”

    周老爷愣了下。

    “不用的,娇娇,这点事不算事,能脱身的。”他忙说道。

    这不是被外甥女小瞧了吗?

    “不。”程娇娘说道,“让他们回西北营。”

    周老爷再次愣住了。

    回西北营,就是要离开京城…..

    原来是要赶走他们。

    周老爷恍然大悟。

    也是,惹了这些麻烦,怎能还留着他们!救了他们的命挣了自家的面子,已经仁至义尽,眼不见心不烦,赶得远远的去吧。

    “好,娇娇儿,我知道怎么做了。”周老爷点头带着几分心领神会说道。

    程娇娘低头施礼道谢。

    而与此同时,陈老太爷也问到了这件事。

    “逃兵?”陈绍微微皱眉,面色难掩疲惫。

    许久的事终于有了结果,且结果不尽如人意,他们不是应该先说这件事吗?

    但父亲问还是要回答的。

    “我一直让兵部那边多加照顾,不会在牢里受了委屈,”他说道,“事到如今,高凌俊那边的人知道这样也不会引我去说情维护,也不再追着要非杀不可了,都忙着销灭西北的各种罪证,只要上边没人过问,这件事就是小事一件,周家没几日就能捞人出来的。”

    陈老太爷点点头神情若有所思。

    “父亲,你为什么特别关注这几个逃兵?”陈绍问道。

    “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还是想多问些人求证一下。”陈老太爷含笑说道。

    “不可思议?怎么不可思议了?”陈绍皱眉问道。

    陈老太爷微微一笑。

    “就跟张江州突然冒出来弹劾你们二人似的不可思议一样。”他说道。

    “父亲,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陈绍沉脸说道。

    说到这件事,他始终觉得一肚子火。

    明明就要分胜负了,偏偏被人搅了,纵然他涵养功夫到家,也不想再见到这个张江州。

    “你不想见到,高大人也不想见到,但皇上估计很愿意见到。”陈老太爷说道。

    陈绍默然。

    对于皇帝的心思,他这种久历官场的人自然明白。

    天子制衡臣子的法家之道,千百年来始终不变。

    “争名夺利,这些大儒从来都不甘落后!”陈绍沉脸说道。

    自己苦心经营,却在即将收获的时候,被人分去了桃子,还是踩着自己抢到的,换做谁也受不了。

    但偏偏又是无奈。

    朝中就是这样,从来都是踩着人上位,就连自己也不会例外。

    “其实,这样倒也不错。”陈老太爷说道。

    这话让陈绍顿时坐直身子。

    “父亲,这件事上中庸之道并不合适!”他神情坚定说道,“我做的决定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许多事的确是好事,但好事不一定能带来好结果。”陈老太爷说道,“你想这次如果你得偿所愿,将高家的势力从西北拔出,且不说积年的势力拔出有多难,就说这种动荡对于西北全境绝非好事…”

    “通则痛,长痛不如短痛。”陈绍说道。

    “….西北边境动荡,必然西贼趁势而谋,你们接手时日太短,兵不熟将不听,又惹得高派嫉恨,人要是嫉恨了,什么事都做得出,如果这时候出事,他们必然蜂拥反扑,败军战事,一人一口,能咬死你等。”陈老太爷说道。

    “儿不惧死。”陈绍说道。

    “我知道你不惧死,我也不怕你去死。”陈老太爷说道,“只是你这样死得其所吗?你死了,高家的人便再次握住西北军事,那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陈绍沉默不答。

    “如今退了一步,高家也松口气,觉得根基还在,所以不那么红了眼的和你撕咬,你也能松口气,安插的人手也算是进去了,余下便有时间有机会徐徐图之。”陈老太爷说道,“这样,西北稳,而肃清也能同时进行,说是退了一步,我觉得,倒比进一步更好,我想江州先生,大约也正是出自这个考虑。”

    他说到这里又看着陈绍。

    “这个考虑,也正是皇帝的考虑,而你们自然也会想得到,只是身在其中不愿去想罢了。”

    陈绍吐口气,对父亲施礼。

    “父亲教诲的是。”

    陈老太爷点点头,亲手给他斟茶。

    “你也累了,稍微松口气吧。”他说道。

    父子二人相对饮茶一刻。

    “你说,江州先生突然出面,会不会跟这几个逃兵的事有关?”陈老太爷忽的说道。

    这话让陈绍神情惊愕。

    “父亲,你是说程娘子请的张江州出面!”他不由拔高声音,表达着他的惊愕,“这怎么可能!”

    张江州什么人!何况这种朝廷大事,怎么会听一个小女子说话!

    “程娘子认得张江州?”

    陈老太爷点点头,将那日老仆的话说了一遍。

    “我原以为她是看她的哥哥,现在想来…”他摇摇头。

    陈绍沉默一刻。

    “不可能!”他再次摇头坚定说道,“张江州不是那种人,他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因为他人的哀求而动。”

    “如果,她说的恰好是他认定的呢?”陈老太爷说道。

    陈绍神情微微一滞。

    “连一个小姑娘都看清的事,天下人都看得清,你们看不清,那便是贻笑大方的事。”陈老太爷说道,带着几分感叹,“这种贻笑大方的事江州先生怎么能忍受继续下去。”

    是这样吗?

    陈绍面色惊疑不定。

    自己和高家两派斗了将近半年的西北军事人事等等事,最终因为这个女人而没有分出胜负?

    因为这个女人要救几个逃兵?因为这个小娘子跟江州先生说了几句话?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陈绍斩钉截铁说道,声音有些急促。

    不知道是急着说服老太爷还是自己。

    “只能说是她运气好而已。”

    运气?

    陈老太爷一怔,旋即点点头笑了。

    “对,没错,是运气吧。”他说道,伸手捻须,带着几分沉吟,“原来她还认识江州先生…真是没想到…”

    原以为这娘子在京城没有认识的其他人了,没想到竟然冒出一个江州先生。

    来京城这么久,可一点也没听说啊,日常也没来往。

    这娘子真是次次出人意料。

    不知道,她还认识什么出人意料的人…..

    ***************************

    今日两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狱

    一队队骑兵疾驰而过,在校场上荡起一片尘土。

    婢女伸手掩面,戴着幂篱的程娇娘身形无动。

    “看够了没?”周六郎问道。

    “没有。”程娇娘答道。

    周六郎被噎了下。

    “那就接着看。”他瞪眼说道。

    因为这边站着一个女子,又在秋日毒辣、尘土飞扬以及马粪尿刺鼻的气味中站了半日都没走,引来很多兵将的注意。

    “这是干什么的?”

    “相情郎呢?”

    粗俗的开着玩笑,但鉴于那小娘子身旁黑着脸的少年郎,大家的声音不敢太大。

    见那小娘子侧身跟少年郎说了句什么,那少年郎便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喂,你们几个,过来!”周六郎喊道。

    几个骑马的兵丁吓了一跳。

    “该不会真看上你了吧?”

    他们笑着互相打趣,在一旁将官的催促下一群人纵马过来了,只是没想到眼前的小娘子不看人,只是围着看马。

    这小娘子难道喜欢马儿?

    “这可是价值千金的良驹..”几个兵丁忍不住笑嘻嘻的说道。

    周六郎哼了声,抬抬下巴往自己的马儿旁点了点。

    兵丁们一眼看去,便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良驹。

    武将官家充自己家门面的怎么也比官家充门面的马儿要好的多。

    “那又如何,人家小娘子就爱看咱们的。”一个小丁嘀咕道。

    周六郎竖着耳朵听见了,对那小丁怒目而视。

    “这些马都是这样的吗?”程娇娘问道。

    大家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马儿,有些怔怔。

    “不这样,还能怎样?”有人不解问道。

    程娇娘矮身指着马蹄子。

    “这样蹄子伤的这样厉害啊。”她说道。

    “这叫什么厉害。”兵丁撇嘴说道,“在京城这点地方跑的路不算多,娘子你去看看边军骑兵,尤其那些斥候的马儿,跑个一千七八的路,蹄子都是烂的。”

    程娇娘哦了声直起身子。

    “这里所有的马儿都是这样?”她问道。

    “哪里的不这样?”有人忍不住问道。

    “我记得的不是这样。’”程娇娘说道。

    “那是什么样?”有人更不解问道。

    程娇娘没有说话,对这些兵丁略一施礼,转身告退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六郎跟这边的将官作别,忙忙的跟上问道。

    在他们身后那些将官兵丁还好奇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在这里看了两天,到底看什么啊?”

    “看马啊。”程娇娘说道,“你看不出来吗?”

    周六郎瞪眼。

    “我看不出来!”他说道,“我要是早看出来,哪有功夫陪你来!下次再这种无聊的事,别来找我!”

    程娇娘停下脚,侧头看他。

    周六郎被她看得浑身发毛。

    “看什么看!”他瞪眼说道。

    “我看你跟我出来,挺高兴的啊。”程娇娘说道。

    周六郎顿时瞪大眼。

    那那那,你你你,说说的什么!我我我哪里高兴了!

    他结结巴巴你你我我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脸色涨红,额头冒汗。

    程娇娘抬脚迈步先行。

    婢女掩嘴噗哧一笑,看了周六郎一眼,跟上去。

    这一笑让周六郎更加窘迫。

    “自..自..做多情!”他咬牙抖嘴半日蹦出一句。

    不管愿不愿意,周六郎还是不远不近的跟上程娇娘的马车,才进了城门,就见有家里的小厮骑马跑来,看到他高兴的接过来。

    周六郎微微皱眉,这是父亲身边的伴当…

    “你…”他开口要问,却见那小厮在程娇娘的马车边停下。

    “娘子娘子。”小厮高兴的喊道。

    周六郎心里哼了声,催马赶上来。

    “..老爷让来告诉娘子,范公子他们今日出狱了。”小厮高兴的说道。

    婢女高兴的掀起车帘。

    “来,拿着去买糖吃。”她说道,将一袋子钱扔过来。

    小厮欢天喜地的接住,沉甸甸的让他几乎站不住。

    天啊,表姑娘好大手笔!

    别人赏钱给几个,人家直接给一袋子!一袋子!

    “多谢娘子赏!”他大声喊道,扭头骑马就跑了,跑出去十几米又猛地勒马掉头回来。

    “公子,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嘻嘻笑着对一旁黑着脸似乎才被看到的周六郎点头哈腰说道。

    “滚滚。”周六郎说道。

    小厮立刻连连应声是爬上马滚了。

    周六郎催马前行,却见程娇娘的马车并没有向家中疾驰而去,依旧换换沿街而行,方向还并不是往家去。

    “哎,你又要干什么去?”他到底是催马上前问道。

    “去铁匠铺。”程娇娘隔着窗说道。

    去铁匠铺?

    “你前几天不是去过了?弓箭不是在铁匠铺打的,真正的好弓箭都是官造,你要的话去去兵器铺子。”周六郎皱眉说道。

    “不是去打造弓箭,是别的事。”程娇娘说道,不再多言。

    马车向前而去,周六郎在原地皱眉。

    别的事?还有什么事比这几个男人出狱更重要的?

    最近天天忙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如今如愿了,倒显得云淡风轻。

    所以说,这女人最会装腔作势!

    周六郎哼了声,催马疾驰而去。

    在街边站定,徐茂修等人深吸一口气,看着街道人群,抬首日光刺目,耳边人声喧闹,一切鲜活真实。

    “不是做梦吧?真的出来了?”徐棒槌在后嘀咕道。

    话音未落,便嗷的一声叫。

    “老五,你干什么掐我!”

    “让你看看不是梦啊。”

    听的他们嬉闹,范江林笑了笑,看向徐茂修。

    “你也觉得是做梦吗?”他问道。

    “不是。”徐茂修摇摇头,说道,“妹妹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绝不会是梦。”

    提到妹妹,范江林沉默一刻。

    牢狱外街道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来迎接他们。

    “我们,现在去哪?”他低声问道,“直接去军营吗?”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哼。

    几人回头,见是刘奎怒目相向。

    “你们几个想要跑吗?”他说道。

    不待徐茂修等人说话,旁边的小吏便先开口了。

    “大将,这是侍郎大人特批的,他们明日去兵营就可以了。”他说道。

    “为什么?逃兵还逃出优待了!”刘奎喊道,“一次逃兵,次次都想要逃,明日,明日就能跑的没影了吧?”

    “直你娘贼。”徐棒槌再听不下去瞪眼骂道,“我们逃个屁啊,要不是被人害,我们怎么会逃!”

    刘奎呸了声。

    “被人害?还不是你们说了算,你们本事大,有靠山,怎么说都是你们对!”他一脸嘲讽的说道。

    徐棒槌气的冒火,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

    “都是你的杂种害得我们如此,如今还来喋喋不休!”他口中骂道。

    徐茂修重重的咳了声,便有两个兄弟拦住徐棒槌。

    “不是他害我们,是我们自己有错才如此,如果自身无漏,谁也害不到我们。”他说道,看了刘奎一眼,拱手,“大人,我们明日必会去兵营。”

    刘奎哼了声,伸手点了点他。

    “我会看着你们的!别想跑!”他说道。

    几人走开,站到街口又停下脚,短短几日,本来就不熟悉的京城似乎又陌生了几分,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哥,我们去哪?”一个弟兄问道。

    “回家。”徐茂修说道。

    回家?

    几个弟兄对视一眼。

    “我们…还能..回家?也没来人接….”有人低声说道。

    怎么还能厚着脸皮去。

    徐茂修笑了笑。

    “回自己的家,还要什么人来接!”他说道,一面先迈步,“走了。”

    回自己的家,不用接…

    弟兄们对视一眼。

    “对,回家,自己家,有什么拿捏的!”范江林说道,也迈步前行。

    其他人再次对视一眼,便也都抬脚跟上。

    那就回家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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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