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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七十八章 可想

    日光渐亮,路上来往的行人多了起来,这边的人马就引来不少好奇的窥视。

    “殿下。”

    景公公忍不住低声说到,看着墓前坐着的方伯琮。

    “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自从大笑过后,方伯琮就这样席地而坐,看着程四郎那写了一个字的墓碑不说不笑不动至今。

    到底怎么了?

    最近遇到的事太多了,也太突然了,高陈谋害太子,太子薨,过继为皇子,册封为太子,太子妃昏迷不醒,乱七八糟劈头盖脸一口气劝砸过来,更别提那些蜚短流长,殿下这日子过的实在是艰难,最艰难的是太子妃依旧不醒,且如此的古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在家里看着太子妃会伤心吧,那来这里看墓碑岂不是更伤心?

    “你看这些字。”方伯琮说道,伸手指着眼前的墓碑。

    景公公点点头。

    “看到了,太子妃殿下写的真好。”他说道。

    方伯琮笑了。

    “你还记得茂源山这几个字吗?”他说道。

    记得啊,这几个字可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呢。

    “不,孤是说,你记得这几个字是怎么写出来的吗?”方伯琮说道,伸出手,慢慢的抚过墓碑,“徐茂修….”

    他念道。

    景公公笑了。

    “当然记得了。”他说道,“那时候啊太子妃真是胆大包天,也多亏了殿下在陛下面前替她周旋说好话,要不然陛下的怒火不知道要被挑起几次,她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如愿,为她的义兄们得功得赏。”

    似乎是回忆起以前的事,方伯琮的脸上也浮现笑容。

    这么多天了。殿下这还是第一次露出笑。

    “平了冤屈,还不算了事。”他说道。

    景公公点头笑。

    “是啊,平了冤屈算什么。那些阻止太子妃平冤屈的人都也不能就此算了,在高凌波眼前硬是扳倒了姜文元。”他说道。“扳倒了姜文元之后,太子妃殿下才写了这些字……”

    他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他想到了。

    茂源山墓原本是无字碑,后来冤屈平反,姜文元被罚之后,才刻上了名字。

    冤屈平反,姜文元被罚之后,有仇报了仇,有冤报了冤之后……

    景公公的视线慢慢的看向这边的墓碑。

    程四郎的墓碑。

    他想起来了。当初下葬时程四郎的墓碑也是无字的。

    此时这块墓碑上,一个程字格外的刺眼。

    什么时候刻上的?

    那时候京城里都在等着看太子妃会给程四郎怎么扬名,结果没有酒也没有烟花,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被遗忘了一般。

    怎么会遗忘,绝不会遗忘,不是不写,而是时候未到。

    酒,烟花,怎么能安抚她的亲兄长。

    血债自然只有血偿。

    先死了小高。如今老高也死了……

    景公公一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凉,他不由脚一软,歪倒坐下。

    “现在。可以刻完了!”

    方伯琮说道,站起身来,转身慢慢的走开了。

    “殿下!”景公公忍不住喊道。

    方伯琮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骑上马。

    “走吧。”他木然说道。

    ……………………………………………..

    夜风呼呼,窗棂被拍打的一阵响,素心忙伸手拉好。

    有人掀起帘子走进来。

    “殿下让人来说,今晚不回来了。”半芹说道,“明日宣文太子下葬,今日殿下在宫里为宣文太子守灵。”

    素心点点头。看向内里,周箙正站着程娇娘卧榻前皱眉。

    “六公子。您也早点歇息吧,今晚我和半芹在这里。”她走过去说道。

    周箙站直身子。

    “不。”他说道。“我在这里。”

    半芹和素心有些无奈的对视一眼。

    这日子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难道娘子一辈子不醒,他就要这样守一辈子吗?

    念头闪过,半芹大惊,伸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怎么了?”素心不解的看着她。

    “没事没事,有蚊子。”半芹说道,一面笑了笑说道,低下头去给程娇娘翻身。

    都深秋了哪还有蚊子,素心叹口气,知道半芹的心思,但也没有再说话,而是也上前帮忙。

    程娇娘的身子僵硬,唯恐她身子起了疮,李太医交代必须时刻记着翻身按揉。

    两个丫头跪坐在卧榻上,轻轻的揉按着程娇娘的手脚身子。

    没有人告诉她们娘子怎么了,好像每个人都在回避这个问题。

    也没有人说娘子什么时候会好。

    或者一辈子不会好了。

    如果不醒了,周公子会陪娘子一辈子,那太子呢?

    半芹抬手将垂下的发丝掖在耳后,吸了吸鼻子,眼角的余光看到几案上摆着的太子妃金册。

    她低下头,探身抓过程娇娘的另外一只手,用力的按揉起来。

    不哭,我不会再哭了,没事的,我会一直在的。

    …………………………………………….

    天光大亮,江州,程家也变得热闹起来。

    “怎么回事?大郎,到底怎么回事?”

    颤巍巍但是力气十足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程大老爷忙走出来,看着被程二老爷搀扶程老夫人顿着拐杖疾步而来。

    “大郎,娇娇儿就要做皇后了,我们怎么还不往京城里去?”程老夫人不悦的说道,“她成亲赶不上,皇后大典可不能再错过了。”

    程大老爷应声是。

    “母亲,正准备着呢。”他说道。

    “大哥哄谁呢,你准备的是不去吧?”程二老爷哼声说道。

    程大老爷没理会他,接过程老夫人。

    “母亲。这不是小事,如今盯着咱们程家的人可多得是,如今陛下尚在。有些话可不能说。”他低声说道。

    程老夫人点点头。

    “我知道。”她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这么大的事,我还用你叮嘱。”

    她说着拉住程大老爷的手。

    “….当初算卦的说了娇娇儿是金贵命,我就早做了打算….”

    程大老爷听得心里叹口气,认真的听母亲絮絮叨叨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以前。

    以前,这个家里以前从来没有这个程娇娘。

    “母亲你放心,车都备好了,京城里也提前让人收拾房子去了,到时候咱们就走。”程大老爷认真的说道。

    程老夫人带着几分安心点点头。

    “你安排好就好。”她说道。又看程二老爷,“就说你瞎担心呢,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能不去京城?”

    程二老爷讪讪没说话。

    程大夫人从内走出来,搀扶着程老夫人。

    “母亲,新选了一些衣裳料子,您来过过目。”她说道。

    “好好。”程老夫人忙跟着去了。

    这边程老夫人才被哄走,程大老爷看着程二老爷就拉下脸。

    “敢出家门一步,就打断你的腿!”他竖眉说道。

    程二老爷顿时跳脚。

    “大哥!”他喊道,“你果然不让我们去!”

    “你猜的没错。”程大老爷哼声说道。一面招呼人,“来人,送二老爷下去。二老爷身子不好,不许出门。”

    程二老爷气的冒火,扯着嗓子就要喊母亲,围上来的下人却毫不客气的将他的嘴给捂住了。

    这些下贱的东西,手不知道怎么脏着,竟然按住他的口鼻!

    程二老爷几乎昏厥。

    他可是将来皇后的父亲,他可是国丈!这些混帐!这些混账!

    看着二老爷被拖了下去,程大老爷沉着脸站在院中。

    “老爷。”程大夫人走过来低声说道,“咱们真不去啊?”

    程大老爷点点头。

    “只要娇娘没有开口让咱们去。任何人都不得离开江州。”他说道。

    “都这时候了,还是有什么不稳妥吗?”程大夫人问道。

    京城里高陈二人谋害太子的消息已经传到江州了。当时程大老爷吓的脸色都白了,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这京城果然不能去。”他只反复的喃喃。“这京城果然不能去。”

    怎么就不能去了?

    程大夫人不明白,就要成国丈的程二老爷更是不明白,不管他们明白还是不明白,程大老爷就咬住不许离开江州这个主意不松口。

    京城怎么了?程大老爷怎么畏惧成这样?

    ………………………………………………………

    永和四年八月十六,宣文太子下葬入土为安。

    送葬的队伍已经回转,方伯琮依旧站在陵墓前。

    再也没有了,世上再也没有六哥儿这个人了,不管是那个曾经聪慧的,还是那个痴傻呆笨的,都没了。

    方伯琮慢慢的转过身一步一步的走开。

    没有了,只有他一个人了。

    太子府,半芹站在廊下向外看。

    “太子殿下今日就会回来了吧?”她说道。

    素心看她一眼。

    “你今日已经问过好几次了。”她说道,“虽然宣文太子的葬礼结束了,但后续的事还有很多。”

    “那殿下一定很辛苦了。”半芹说道。

    “是啊,当太子,监国,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素心说道。

    说到这里,素心又转过头看向内室。

    周箙正站在那边活动手脚。

    真是服了他了,简直把娘子的内室当成自己的地方了。

    “六公子,您今晚别在这里了,太子殿下一定累坏了,让他好好歇息。”素心走过去说道。

    周箙没有理会她,转动着胳膊。

    “六公子,您别闹了。”素心急道,“娘子如今这样,你这不是让殿下和娘子更生分吗?”

    “他要生分是他的事,怎么能怪别人?”周箙冷笑说道。

    话没说完。门外有内侍急匆匆进来。

    “六公子。”

    这是郡王府负责内务的李总管,景公公如今跟着太子殿下进出,家里的事就由他为主。

    “门外那个道士是你请的?”李总管说道。

    “人来了?”周箙立刻抬脚要出去。

    “人来了。又赶走了。”李总管说道。

    周箙顿时瞪眼。

    “谁让你们赶走的?”他竖眉喝道。

    “六公子,殿下交代过。太子妃的事不能外传,你怎么能请了道士来?”李总管也急道。

    周箙冷笑。

    “我妹妹是病了,有什么不能外传的!”他喝道,一把推开这总管,“滚开。”

    “病了?六公子,真要是病了,您怎么会去请道士?”李总管急道,“这要是传出去。太子的脸面……”

    “他的脸面没有我妹妹的命重要!”周箙喝道,抬脚将那总管踢开,“滚。”

    屋子里顿时乱起来。

    “六公子。”半芹和素心忙拉他,忽的一怔,“太子殿下。”

    屋内的人都看向门口,见不知什么时候方伯琮站在那里。

    “殿下。”屋子里的人忙都施礼。

    周箙抬脚就向外走。

    “你走吧。”方伯琮看着他说道。

    周箙猛地停下脚。

    “什么?”他说道。

    “你。”方伯琮说道,“离开这里。”

    此言一出,半芹和素心大吃一惊,周箙则冷笑。

    “我为什么要走?”他说道。

    方伯琮看向他。

    “因为,孤不想看到你。”他慢慢说道。

    “你是不想看我。还是不想看到我们!”周箙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方伯琮看着他笑了。

    “你知道孤在想什么?”他说道,猛地跨上前一步。“周箙,那你告诉孤,孤在想什么?”

    周箙看着他。

    “她没有!”他摇头说道,“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方伯琮再次笑了。

    “你不知道,你知道的只是你自己想的。”他说道。

    他说着收了笑,摆摆手。

    瞬时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景公公猛地迈过来,伸手就抓向周箙。

    周箙早有提放。错肩挥拳。

    但还是晚了一步,硬生生被景公公按住肩头。

    屋子里响起半芹和素心的惊叫。

    “别在这里闹。滚出去。”方伯琮说道。

    他的话音落,又有四五个内侍猛地扑上来。

    屋子里响起周箙的怒吼声。

    但四五个内侍牢牢的将他按住向外拖去。

    “方玮!”周箙喊道。“你要我走也可以,你让我把她也带走。”

    方伯琮转头看他,神情木然无波。

    周箙看着他,忽的一挣扎,并不是挣脱,而是将身子矮了下去。

    “太子殿下。”他声音颤抖,“求你让我带她走。”

    半芹和素心呆呆看着他。

    认识这久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求人。

    方伯琮也转头看着他。

    “求你看在她曾经救过你的份上。”

    周箙看着他接着说道。

    “求你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

    “我不求你不多想,也不责备你怎么想,我只求你,让我们走。”

    “让我带她走,我们走得远远的,走得远远的。”

    方伯琮看着他。

    “不行。”他说道,转过头不再看他。

    “方玮!”

    “以前我曾经这样做过,我不信她,我不信她,我很后悔!”

    “你不要学我,你会后悔的!”

    屋子里响起周箙嘶哑的喝声,声音很快消失,伴着闷哼声挣扎声,周箙被几个内侍拖了出去,门帘垂下,声音渐渐远去,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方伯琮看向内室。

    手握着手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半芹和素心猛地跑过去,挡住了内室门,面色带着惊恐的看着他。

    “滚。”方伯琮说道。

    素心和半芹摇头,死死的抓住内室门。

    “滚!”方伯琮陡然拔高声音,嘶声喝道。

    门外的内侍涌入,将半芹和素心按住嘴拖了出去。

    不,不,不。

    半芹和素心拼命的挣扎,泪如泉涌,看着渐渐远去的屋门,垂下的帘子挡住了视线,挡住了那个背对着门的身影。

    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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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两更。

    (大结局写不到,还得再等一天,大家别急,别催我,抱歉。)(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七十九章 清净

    伴着所有人的退去,屋子里安静下来,深秋午后的日光浅浅的投在室内,带着几分柔和。

    这里还是他们新婚时的住所,那边要修盖的屋子还是只盖了一半,估计也不用再修了。

    方伯琮走进内室环视四周,那两个侍女伺候的很用心,屋子里并没有异味只有淡淡的清香。

    窗边的四足床上摆着一个垫子,那是周箙歇息的地方,方伯琮看了一眼,忽地迈步过去抬脚狠狠的踹了一脚。

    屋子里陡然的响声让院子里侍立的内侍们哆嗦一下。

    “来人。”

    方伯琮喊道。

    门外的人立刻涌进来。

    “搬出去烧掉!”他指着那翻倒在地的四足床冷冷说道。

    内侍们应声是低头忙抬起四足床出去了。

    看着抬着床的内侍,景公公皱眉,迟疑一下抬脚要进内院。

    “你干什么。”顾先生伸手拉住他。

    “殿下他…”景公公说道,看着内院门,“奴婢去劝劝他。”

    “劝?”顾先生摇头,“殿下是小孩子吗?殿下一向自有主意,用人劝吗?”

    “别的事也就罢了,只是此次的事…”景公公面色带着几分忧虑喃喃说道。

    “那周箙也的确太过分,殿下太纵容,早就该赶出去了,你别多管闲事。”顾先生说道,一面又急问道,“你适才说什么?太子妃殿下给程四郎的墓碑刻上一个字?”

    景公公点点头将自己猜测的事情说了。

    “我早就说了,太子妃殿下高明。”顾先生听完抚掌大笑道,又摇头,“不过到底是小女子气,她名气大盛,又结仇甚多。人人都盯着她,也都熟悉她的行事,突然在墓碑上刻字。就不怕别人猜到,坏了行事?赌着一口气做这个花花架子实在是太随意。”

    “也许太子妃殿下只是随心行事。坦坦荡荡不惧被人看到,也不藏着掖着呢。”景公公说道。

    顾先生看着他笑了。

    “也许。”他说道,“不管什么吧,反正如今一切如意。”

    “她倒是如意了。”景公公叹口气说道,“殿下成了什么。”

    “殿下成了太子啊。”顾先生说道,皱眉看他,“你到底愁眉苦脸干什么呢?”

    “你根本就不懂。”景公公没好气的说道。

    顾先生撇撇嘴。

    “是有些事根本就没必要懂。”他说道,“你是担心太子妃的事吧?这样下去。只怕熬不了多久。”

    “皇帝陛下已经熬了好几个月了。”景公公瞪眼低声说道。

    太子妃自然也能。

    “是啊,皇帝陛下一定能熬到寿终正寝风光大丧。”顾先生说道,看着他,“太子妃殿下也能。”

    景公公看着他,神情复杂。

    “太子妃有如此大功,殿下一定不会负她。”顾先生整容说道,“将来一定会追封皇后的。”

    景公公顿时色变,伸手揪住他。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追封!”他咬牙说道。

    “不追封?”顾先生反手握住他,亦是低声,“难道能册封一个活死人为皇后吗?阿景。你清醒清醒吧!”

    说罢甩开景公公的手。

    “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对大家都好。”

    ……………………………………………

    方伯琮伸出手。握住了程娇娘的手。

    原本温暖的手如今就算在被子里捂着也是冰凉的。

    没有心跳,没有脉息,只有呼吸。

    “你到底是拿什么换了周箙的命?”他低声说道,“我一天也不能再看到他了,看看你,再看看他,我真佩服自己坚持这么久都没有撕了他。”

    说到这里他笑了,又吐口气。

    另一手习惯性的抚上程娇娘的手臂,轻轻的按揉着。

    或许也是因为这种诡异的秘术。程娇娘没有其他的变化,没有发臭。没有腐烂,没有变色。身上的伤也在如同常人一般恢复。

    他的手移动着,慢慢的落在程娇娘的脖子上。

    指尖滑过,锁骨凸起。

    还是瘦了。

    他的手滑向程娇娘的咽喉,来回的摩挲。

    “程昉,你知道六哥儿什么时候死吗?”

    “程昉,你知道今时今日的一切吗?”

    伴着一句一句的问,他的手最终停在了程娇娘的咽喉上。

    手贴着面颊,感受到细微的几不可察的呼吸气息。

    这是维系她存活的唯一的机会了吧。

    没有了呼吸,她就会变得冰凉僵硬,就像六哥儿一样,身边放再多的冰,身子也会腐烂发臭,像六哥儿一样,被装入棺椁,埋入深深的不见天日的地下。

    世上,再也没有了这个人。

    方伯琮低下头,放在咽喉的手最终伸过去环住了她的脖颈,人也俯身下来。

    “程昉,你快醒过来,我有话要问你,你不回答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你快醒过来,你快醒过来,你要怎么样才能醒过来。”

    低低的呜咽声在室内散开。

    …………………………………………………

    夜从来没有这样漫长过。

    半芹和素心背靠背被绑在一起,嘴里塞着布,堵住了她们的呜咽,只有眼泪不停的流,两个人死死的看着窗外,看着日光从渐斜到消失,看着夜色一层层笼罩,在看着夜色一点点褪去。

    从来没有过的恐惧绝望。

    天色渐渐亮的时候门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景公公看着两个已经崩溃的丫头有些无奈的叹口气。

    “太子妃殿下已经走了…..”他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的两个女子发出一声吓人的呜咽,一起向墙上撞去。

    景公公一步过去拉住,没想到以往风一吹就能倒的两个弱女子差点挣脱他的手,可见赴死的决心有多大。

    “你们两个想错了。”景公公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我是说太子妃殿下离开这里。和太子一起去了东宫了。”

    半芹和素心抬头看着他,涕泪满脸,也不知道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景公公矮下身子。

    “你们两个不要吵不要喊。”他说道。“我没骗你们,太子带着太子妃进了东宫。也方便照顾,不用来回奔走。”

    半芹和素心挣扎着咚咚的给他叩头。

    “你们放心,太子妃殿下有人好好的伺候着。”景公公说道,伸手扯下了二人嘴里的布。

    “让我们伺候娘子,让我们伺候娘子。”

    两个婢女沙哑的哭道,一面不停的叩头。

    “殿下不会让你们伺候娘子的。”景公公说道,站起身来。

    半芹和素心抬起头看着他。

    景公公皱眉伸手指着她们。

    “对,就是这种。”他说道。点着二人的脸和眼,“这种眼神,这种神情,实在是让人看了很不开心,殿下不想再看到这种眼神了。”

    “公公,公公,我们好好的,我们不哭了。”素心摇头死死的咬住下唇,“殿下让我们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求求殿下。娘子离不开我们。”

    景公公摇头。

    “殿下说了,太子妃离得开任何人。”他说道,“是你们离不开太子妃罢了。”

    素心摇头大哭叩头。

    “要想再见太子妃也不是不行。”景公公说道。“只要你们能做到一件事。”

    “我们做得到,我们做得到,我们什么都做得到。”半芹和素心叩头哭道,“让我们去死都行。”

    景公公摇头。

    “你看,你们怎么说出去死这个话呢?难道殿下是那种让你们去死的人吗?”他说道,“动不动就哭就死啊活的,就是因为这样,殿下才不让你们留在这里。”

    半芹和素心流泪不解的看着他。

    “不用死,也不用做很多事。只要做到一件事就可以了。”景公公说道,“放心。”

    半芹和素心看着他等着他吩咐。

    “放心。”景公公说道。

    半芹和素心看着他。

    “让你们做到放心。就行了。”景公公说道。

    这是什么事?

    半芹和素心看着他一脸愕然。

    “放心,就是放心的等着见到太子妃的那一天。”景公公说道。“你们走吧,离开这里,去太子妃的娘家也好,或者去经营太子妃的生意也好,不管做什么,你们随意,然后放心的等着,就行了。”

    还是要赶她们走!

    半芹和素心顿时叩头大哭。

    “别哭了!”景公公陡然拔高声音喝道。

    阴柔尖利的声音似乎穿透了肉骨,半芹和素心不由打个寒战,哭声果然一顿。

    “再啰嗦一句,再哭一声,这辈子你们都别想再见到你们的娘子了。”景公公竖眉冷冷说道,“你们以为只有你家娘子会杀人吗?”

    ……………………………………….

    东宫位于皇城北,因为一直皇帝子嗣艰难,几十年没有太子,怀惠王临死也没封太子,而宣文太子又因为痴傻不能自理留在太后宫内,随意东宫有些年久失修显得破败。

    方伯琮突然提出搬进东宫,工部根本就来不及检修,本要劝说等待时日,但方伯琮的脾气一向说一不二,工部无奈只得匆匆收拾一番。

    景公公进来时,一群内侍宫女还在洒扫擦拭,不过太子的寝宫已经收拾好了。

    “殿下。”他施礼说道。

    内室正依着几案看书的方伯琮嗯了声。

    “都办好了。”景公公说道,“周公子关起来了,两个丫头都走了,说不回范江林那里,而是去了神仙居和太平居。”

    方伯琮嗯了声。

    “下去吧。”他说道。

    景公公施礼应声是退出去了。

    室内恢复了安静,方伯琮放下手里的书,看向一旁被安置在美人榻上拥着斗篷躺着的程娇娘。

    “总算是清净了。”他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八十章 絮日

    九月的京城,是一年中的好时节。

    天子寝宫内,几个宫女说说笑笑的摆放菊花。

    “娘娘,您看着摆这里可好?”安妃转头问道。

    皇后坐在天子卧榻前,正接过宫女手里的毛巾给皇帝擦脸。

    “好。”她说道。

    “娘娘,您都没看。”安妃嗔怪道,一面想到什么,“臣妾给太后也送去了,结果她竟然把臣妾的菊花都给砸了。”

    “不是说了别去打扰太后静养吗?”皇后皱眉说道。

    “娘娘,您让臣妾管理后宫,臣妾怎么能疏忽了太后娘娘呢。”安妃笑嘻嘻说道。

    锦衣夜行怎么能忍受,她现在可是后宫中为大,自然要好好的享受。

    门外传来脚步声。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内侍说道。

    安妃忙施礼告退从侧殿出去了。

    方伯琮走进殿内,恭敬的对皇后和皇帝施礼。

    皇后含笑看着施礼的方伯琮。

    “大朝会散了?”她问道,“还要来这里议政吗?”

    方伯琮点点头。

    “稍等一刻,待本宫给陛下喂药就好。”皇后说道,一面坐下来。

    “孩儿来吧。”方伯琮说道。

    “你且先去吃饭吧,表孝心也不在这一次两次。”皇后说道,又一笑,“更况且,你要进子的孝心,本宫还要尽妻的本分呢。”

    方伯琮含笑应声是,施礼去另一边,一面让内侍们传膳。

    “朝臣们那边送去一些汤羹,天凉了,都站了一大早了,让他们也暖一暖。”他说道。

    内侍们应声是忙去了。

    “都说太子脾气不好。”皇后笑着对身边的内侍说道。“可是太子明明心善的很。”

    内侍们陪笑应声是。

    “有老臣在朝堂应对时,太子都会赐坐呢。”他们说道,“这都是肖像陛下宽厚仁慈呢。”

    那些说太子有太祖遗风的话太宗一脉的皇帝皇后自然不愿意听。

    皇后转头看着皇帝。

    “陛下从小就喜欢他。还亲自带着他处理朝事,太子虽然不是陛下亲生。但却是在陛下身边长大的,耳濡目染,自然像陛下。”她含笑说道。

    内侍们应声是,看着皇后接过了宫女递来的汤药,便上前搀扶起皇帝,取来鹤嘴壶。

    “娘娘,秀王妃还没走呢。”内侍低声说道。

    宣文太子的葬礼已经结束了,宗室们纷纷离京。只有秀王妃说病了留在京城养病还没走。

    “这都养了快要一个月了。”内侍说道。

    皇后慢慢的搅动汤药。

    “她就是养一年也没事。”她说道,“宣文太子不在了。”

    宣文太子在不在,跟太子殿下和秀王妃有什么关系?内侍不解。

    “当年宣文太子出事,玮太子砸碎了一屋子的礼物,你们忘了吗?”皇后说道。

    内侍们想了想才想起来,那种小事还真没注意。

    “玮太子不想记得以前,自然也不愿意见以前的那些人。”皇后说道,轻轻的吹了吹汤药,“谁要是非逼着太子去想,那就不能埋怨太子脾气不好了。”

    别人高兴不高兴。太子殿下不怎么在意,反正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不高兴。

    内侍们明白了都笑了。

    “其实太子殿下是很重情义的。”一个内侍说道。

    皇后点点头,看向皇帝。内侍们忙扶着皇帝,看着皇后喂药。

    皇帝虽然能吞咽,但因为昏迷不能自理,喂药很是费力,一小碗汤药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吃完。

    “娘娘辛苦了,这些事奴婢们来就可以了。”内侍说道,看着用手巾擦汗的皇后。

    皇后笑了笑,给皇帝擦嘴角。

    “事谁来做无所谓,只是这份心意不同。”她说道。

    “如今也就娘娘有这份心意了。”内侍感叹道。

    “那倒也不是。”皇后说道。“是以前陛下得到的心意太多了。”

    她说道这里站起身来。

    “好了,别耽搁了朝事。”

    皇后走出天子寝宫。回头看朝臣们鱼贯迈入。

    安妃在一旁等候着迎接过来,亲自搀扶着皇后前行。

    “娘娘。您说陛下能听到吗?”她忽的说道。

    除了大朝会天子无法前往,其他时候的朝事太子都坚持在天子寝宫,就连批阅奏章也在这里,每一本奏章还都念给天子听。

    外界一片赞叹太子纯孝,但同时私下都很多嘲讽。

    惺惺作态,沽名钓誉,奸猾之辈之类的说辞都有。

    “有时候人做事并不是为了让谁听,让谁看的。”皇后说道。

    “那是为了什么?”安妃问道。

    女为悦己者容人之常情啊。

    “什么都不为。”皇后说道。

    怎么可能!

    安妃心里说道,当然不敢说出来,她可不是傻子。

    想到傻子便想到一事。

    “娘娘,太子妃您去看过了吗?”她低声问道。

    皇后的脚步微微一顿。

    自从宫变之后,程娇娘再没有出现过,从晋安郡王府到太子府,一直藏于内宅,太子妃身子有病的消息便渐渐的传出来了。

    说太子妃身有疾,但从来不曾有太医去诊治,因为神医娘子的身份,传言便越来越离谱。

    皇后却心里便更肯定是那日宫变受伤的缘故,没想到伤的这么重。

    她提出去看望太子妃,但太子却委婉的拒绝了。

    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午后安静的东宫变得热闹起来,伴着脚步声,院子里的内侍侍女纷纷低头施礼。

    “太子殿下。”

    方伯琮负手疾步而过,门前的侍女拉开屋门,室内的侍女们随同进了净房,一番洗漱更衣。脱下了太子礼服,换上了月白家常袍,也不束带。木簪挽冠,松松垮垮的走出来。

    “今日吃了什么?”他问道。

    内室里两个侍女忙施礼。

    “回殿下的话。太子妃殿下吃了一碗参粥。”一个说道。

    “吃过饭就伺候着太子妃到园子里走了一刻钟。”另一个则说道。

    “回来后饮了李太医配的茶汤。”先一个接着说道,“歇息了一刻。”

    “刚刚给太子妃读了一节书。”另一个接着说道。

    有侍女从外边进来捧着一个盖盅。

    “殿下,太子妃用的梨子汁好了。”她说道。

    方伯琮点点头,伸手。

    那侍女忙屈身递过来。

    两个侍女将卧榻上的程娇娘搀扶坐起,垫好靠背,便低头退了出去。

    方伯琮盘膝坐在卧榻上,小心的慢慢的将汤盅里的梨子汁喂给程娇娘。

    “凉的好喝?还是热的好喝?”他说道,一手扶着她的下巴。助她嘴闭合,但饶是如此还是有汁水流了出来,又拿起帕子擦拭。

    喂汤汁,助咽,擦拭,几乎是一瞬间同时发生,但做起来动作流畅丝毫没有慌乱狼狈。

    “我都尝过了,觉得凉的好喝。”他继续说道,“不过谁知道你呢。”

    他说着看着程娇娘。

    “你这么古怪的人。”

    抬手再次慢慢的喂一口,重复着抚擦的动作。

    “李太医已经到了湘南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要找的。”他说到这里又叹口气,“我不问你,你就不和我说这些事。你看看,现在有多麻烦,找都没地找,问也不知道去哪里问。”

    他说着话伸手戳了戳程娇娘的额头。

    “你还真是说到做到,一闭眼扔下这些事什么都不管了,不就是欺负我这个老实人吗?”

    听的室内嘀嘀咕咕似乎很热闹,但始终说话的只有一个声音,门外的侍女们忍不住对视一眼。

    “以前殿下和宣文太子在一起就这样。”一个侍女低声说道。

    以前和宣文太子就这样,自己说着自己的话。对方根本就听不到听不懂不回应。

    宣文太子不在了,太子妃又成了这样。

    “殿下真是可怜。”一个侍女喃喃低声说道。

    原本不觉得如何。听着侍女一句可怜说出来,在场的侍女们都愣了下。旋即再听室内的说话声就觉得心口发闷。

    一个人的自娱自乐自言自语,是挺可怜的。

    内里的说话声渐渐小了,外间的侍女透过珠帘子看去,见卧榻上方伯琮侧卧着,一只手搭在程娇娘的身上睡去了。

    侍女们便忙低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拉上屋门,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

    一盏盏灯点亮,照得亭台楼阁璀璨生辉,其间更有一片菊花光彩夺目。

    “你看那边。”方伯琮说道,伸手指着远处,“那是进贡的,只有三盆,陛下那里留了一盆,余下的皇后都送来了。”

    他说着转头,看着一旁被四个内侍抬着的软轿上的程娇娘。

    “皇后说想让你看了画下来。”

    一面抬脚迈步,在摆满了菊花的小径漫步,内侍们抬着软轿跟随。

    “原来你字的好,画更好,周箙这混帐什么都不要,就从家里拿了一卷轴。”

    他说着回头一笑。

    “孤,就不给他,气死他。”

    软轿上裹着大红斗篷的女子神情安静,深秋的夜风吹来,兜帽飘动挡住了她的脸。

    方伯琮伸手抚开,将兜帽整理好。

    “这些日子忙,等到今日才有空陪你转转,我知道你不在意,谁让我在意呢。”

    站在路旁看着这边的景公公微微皱眉,一旁一个内侍叹口气。

    “大人。”他低声说道,“这样下去,不太好吧。”

    明明太子妃不是个正常的人,偏偏殿下像待正常人一样,夜里同眠,膳食共进,就连晨练都带着太子妃,他在校场拉弓射箭,太子妃的软轿就在一旁,更别提随时随地的说话了。

    他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人有时候都看得毛骨悚然。

    “至少太子府也该进些新人了。”内侍接着说道,“殿下身边可是一直没人伺候呢,殿下年纪可不小…”

    景公公转头看他。

    “这话谁和你说的?”他问道。

    内侍愣了下。

    “没人啊。”他说道,“我自己想的,大人,我也跟着太子殿下这么多年了,没别的心思。”

    景公公点点头。

    “那就好,要死你自己死去,别拖累别人。”他说道。

    内侍愕然,顿时又惶惶,抬手狠狠的打了自己脸。

    景公公不再看他,看那边方伯琮和程娇娘的轿子转回了,忙疾步迎接去。

    那内侍低头避让一边,待一行人向寝宫而去,才再抬起头。

    “可是,这是早晚的事。”他喃喃说道,“陛下因为子嗣艰难才过继,难道太子殿下不为子嗣考虑了吗?现在不考虑,那等将来登基为帝呢?”

    ………………………………………………………..

    九月末的夜已经有了寒意,北风呼呼,天子寝宫内灯火摇晃。

    侧殿里的皇后已经换上了亵衣散了发在灯下看书,听到风响,便抬起头。

    “陛下那边可加了被褥?”她问道,“太医说了,陛下久病之人,受不得寒气。”

    门外的内侍应声是。

    “已经加了。”他说道。

    皇后便低下头接着看书。

    “娘娘。”门外传来有些急促的声音。

    皇后抬起头。

    见是陛下那边伺候的内侍,灯下那内侍神情惶惶。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来。

    “陛下怎么了?”她问道。

    ………………………………………………………….

    门上轻轻的敲击声在夜色里格外的刺耳,卧榻上的方伯琮猛地起身。

    室内夜灯昏昏,门外又响起两声。

    “殿下,殿下。”伴着低低的呼唤。

    “什么事?”方伯琮问道,一面伸手将因为起的猛带起的被褥掖了掖。

    内里昏昏夜灯下程娇娘安睡依旧。

    门被拉开了,景公公疾步而进。

    “殿下,皇后问,您可方便进宫?”他低声说道。

    方伯琮面色微变。

    不是传进宫,而是问可便进宫。

    皇宫自然不是随便就能进的,但如果要你进宫的话,可不会问你方便不方便。

    宫内肯定出了不便的事。

    皇帝陛下。

    方伯琮立刻就想到了,他起身下床。

    “殿下。”景公公开口唤道,带着几分提醒。

    虽然按常理天子有事太子应该立刻去,但作为过继的太子还是有些不同,更况且因为当初宣文太子事件时方伯琮带兵也入城还炸了宫城们,如今私下流言很多。

    如果天子出事他也在身边的话,只怕更有不堪的流言。

    这也是皇后的所以悄悄的来问的缘故吧。

    如果太子不在身边,天子出了事,虽然可能还会有流言,但到底是无根虚无一些。

    方伯琮的脚步没有停顿。

    “更衣,备车。”他说道。

    我方伯琮何惧他人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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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想大章一口气写完,可是不愿意让大家等,且写呀写呀的还是写不完,那我就分着写和更吧,晚上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八十一章 敢为

    天子寝宫内灯火昏昏,似乎比先前还暗淡了一些。

    门外班直肃立,值夜的内侍一个也看不到,更添了几分阴寒。

    “殿下来了?”

    听到回禀,坐在天子卧榻前的皇后有些惊讶,又转头看了眼卧榻上的皇帝,昏昏灯下神情有些复杂又有些欣慰。

    门外脚步声响,方伯琮疾步而进,带着了一阵寒气。

    皇后从帘帐后走出来。

    “陛下怎么了?”方伯琮顾不上施礼问道。

    皇后看着他欲言又止。

    一旁的内侍们立刻退开了。

    “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跟当初宣文太子出事的时候一样。”皇后说道。

    方伯琮一怔。

    是跟当初六哥儿出事当众责问是不是怀惠王谋害一样,还是跟拒绝皇后让他放下六哥儿离宫一样?

    前者是指他以身涉险有勇无谋,后者是指他意气用事自寻艰难。

    总之都是不赞同他进宫来。

    “娘娘何尝不也是如此?”他说道,“娘娘还是要护着孩儿。”

    就像当初六哥儿出事她第一时间赶来拦住了自己的话,避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皇后也笑了笑。

    “不过儿臣自来依照本分本心行事,坦荡无惧。”方伯琮说道,再次施礼。

    就算他不进宫来,皇帝驾崩的话,那些流言难道会少吗?

    流言总是不会少何必在意。

    皇后看着他。

    “陛下醒了。”她说道。

    方伯琮惊愕的抬起头。

    不是死了,是醒了?

    这应该是好事啊,但是……

    他看着皇后昏昏灯下神情晦暗不明的神情,面容也肃然起来。

    皇帝是怎么病的?贵妃谋害安妃,怀惠王要挟求情被雷劈死,而后才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如今贵妃疯了,怀惠王死了,高凌波死了。陈绍死了,六哥儿死了。太后被囚禁,皇后掌管后宫,曾经的晋安郡王成了太子,这样的变化,皇帝他可能接受?

    而且他如今还是皇帝,皇后也好,太子也好,都有皇帝来决定。昏迷的皇帝可能不被大家在意,但一个醒过来的皇帝就不一样了。

    “陛下刚刚睁开眼。”皇后低声说道,抬头看着方伯琮,“也许,是本宫看错了。”

    方伯琮看着皇后。

    皇后说也可以是她看错了,皇帝也可以没有醒。

    他环视殿内,这个天子寝宫说是天子寝宫,其实也可说是皇后的寝宫了,不止这里,整个后宫都已经在皇后的掌控之下。

    宫门一关。谁生谁死,皇后一个人说了算。

    其实他们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皇帝了。

    昏迷的皇帝不需要,清醒的皇帝更不需要。因为那是一个清醒的掌握着生死大权的皇帝。

    清醒的皇帝能不能清醒的接受现实?能不能不迁怒此时看起来得利的他们?能不能忍受权利被太子和皇后分走?能不能抵挡各种蜚短流长的冲击?

    太多的不确定了。

    而一旦以上的事发生一件,等待他们的结果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输不起。”皇后低声说道,转头看向后,层层帘帐之后就是天子的卧榻。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皇帝永远不要醒来了,这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烛光斧影又如何。”皇后低声说道,看着方伯琮,“难道你还想要被逼着去做燕懿王吗?”

    室内的气氛陷入凝滞,本就昏昏的烛火更加不明。

    仅有的几个内侍努力的将自己贴入黑暗里。

    “儿臣想看看陛下。”方伯琮说道。

    皇后看着他,方伯琮也看着她。

    “你想好了?”皇后看着他。“看了不如不看。”

    方伯琮点点头,抬脚迈步。皇后垂下视线侧身让开。

    帘帐其后更为昏昏,方伯琮走进去投下一大片阴影遮住了卧榻上的皇帝。根本就看不清形容。

    “举灯来。”他说道。

    一盏灯被举过来。

    “再举。”方伯琮说道。

    两盏灯,三盏灯举过来,卧榻前变得明亮。

    方伯琮矮身跪在卧榻前,看着其上的皇帝。

    皇帝的眼闭着,面色带着病态的蜡黄,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不同。

    “陛下。”方伯琮唤道。

    皇帝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的睁开了。

    “陛下!”方伯琮拔高声音喊道,人也向前倾身。

    皇帝的眼却又闭上了。

    “把灯拿开一些。”方伯琮立刻说道。

    两个内侍忙从卧榻边退后,床头的光线便暗了几分。

    皇帝慢慢的睁开眼,看向方伯琮。

    “陛下。”方伯琮再次喊道,带着几分期盼,“您认得臣是谁吗?”

    皇帝的眼神有些迷茫,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干干的哑声。

    “陛下,我是玮郎啊。”方伯琮看着他,伸手握住皇帝的胳膊,“陛下,是玮郎啊。”

    皇帝看着他迷茫的眼神渐渐凝聚,张开嘴,却还是只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干哑嘶声。

    “陛下!”

    方伯琮却猛地拔高声音,同时低下头,看着皇帝的胳膊慢慢的抬起来,伸向自己,他下意识的伸手就握住了皇帝的手。

    干枯的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很多的手。

    这只苍老的手颤抖着握住了这只年轻的修长的光洁的手。

    “啊!”皇帝说道。

    终于发出一个声音,方伯琮伸手另一只手将皇帝的手握住,贴上呜咽一声。

    “来人。”他抬起头转头喝道,“传太医!”

    站在帘帐外的皇后猛地转过头。

    方伯琮站了起来。

    “传太医。”他再次说道,声音朗朗,“传中书张纯、严昭、林泽,传当值翰林。”

    伴着他的声音,殿内的灯光似乎变的更亮了。卧榻前的帘帐已经被拉开了,方伯琮站在那边,烛光将他的身影拉的更加高大。

    皇后轻轻叹口气。疾步向卧榻走去。

    “陛下。”她抬手掩面哽咽说道,跪坐下来。

    ......................................

    张老太爷屋子的灯亮了起来。

    “老太爷。”

    老仆急匆匆而进。看着披衣起来的张老太爷,低声说道。

    “宫里的人。”

    能半夜叫开张家大门的,除了宫里也没别人了。

    张老太爷点点头。

    “无妨。”他说道,“时候也不短了。”

    他的话音才落,听得外边脚步响,张老太爷和老仆都惊讶的看过去,见散着头发的披着衣衫的丫头站在了门外,门上的灯笼映照下。面色惨白。

    “老太爷。”她颤声说道。

    “半芹,不是你家娘子的事。”老仆忙说道,“别担心。”

    丫头这才扶着门抽干了力气一般跪坐下来。

    张老太爷的神情却沉沉。

    “皇帝有事,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他说道。

    才松口气的丫头猛地抬起头,跪行进来几步,面色惊恐。

    “不,不。”老仆忙说道,“老太爷,不是皇帝有事,是皇帝醒了。”

    皇帝醒了?

    张老太爷惊愕的看向老仆。

    “是。皇帝醒了。”老仆低声再次说道。

    张老太爷神情恢复下来,看向丫头。

    “那,你家娘子暂时没事了。”他说道。视线又看向外边,微微皱眉,“那对他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第一句里的她是指程娇娘,第二句里的他指的谁?

    丫头一面胡乱的擦泪一面闪过一丝疑问。

    ……………………………………………….

    天色渐渐亮起来,皇城外值守的禁军发现,今日宫门前上朝的官员似乎比往日早了很多,但这也很好理解,昨夜宫城门打开内侍们进出,另有几个重臣夜半进宫。这种事肯定瞒不住。

    “皇帝陛下怎么样了?”有官员低声说道。

    “大行了吧?”一个官员低声答道。

    “大行的话怎么会这样安静?钟鼓楼都该敲响了。”另一个官员低声说道。

    “那半夜的闹什么?七八个大臣都被叫进去了呢。”

    “难道是皇后?是太子?”

    “别逗了,怎么可能。”

    “我看肯定是陛下出事了。只怕病情恶化,夜里不好说。等白日在宣布。”

    或者说就算是夜里已经大行了,也应该拖到日光下人前再说。

    朝臣们议论纷纷猜测着,晨钟敲响,宫门终于打开了。

    今日是大朝会,百官云集在大殿内,虽然有御史们来回走动,但还是隐隐有嗡嗡的议论声响起,随着太子出现的越来越延迟,这种嗡嗡声音更大。

    另一边天子寝宫内,张纯等几位重臣都在,带着几分疲惫看着方伯琮。

    “殿下,您真要这么做?”一个朝臣靠近几步,压低声音问道。

    方伯琮点点头。

    “孤一直等着这一天,终于等到了。”他说道,一面回头。

    身后一架软轿上皇帝躺坐着,微微睁着眼看似有些无神。

    “请陛下上朝。”方伯琮躬身施礼朗声说道。

    见他如此,其他朝臣也忙躬身。

    “请陛下上朝。”

    当看到软轿子抬着皇帝伴着乐声进入朝堂的时候,朝臣们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释然。

    看来皇帝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但也没有多想,他们都认为这是为了安抚人心所以特意让皇帝来大朝会。

    但当看到太子没有像以往那样站在殿上,而是站在了朝臣队列前,大家稍微惊讶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多想,觉得这也不过是太子给予皇帝的尊重,就像太子会将奏章念给皇帝听一样,给予一个昏迷的皇帝尊重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直到太子躬身率众臣向皇帝施礼。乐声停下,恭祝圣安的声音落定,就等内侍宣平身的时候。大殿里响起颤巍巍的一个声音。

    “平。”

    沙哑的干涩的还有些语音模糊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如同炸雷落在朝臣的耳边。

    有人失声。有人失态,所有人都看向殿中高台上,看着软轿上睁着眼的皇帝。

    皇帝醒了!皇帝醒了!

    朝臣顿时乱了起来,御史们的呵斥也不管用,有哭的有笑的,最终朝臣们躬身跪下高呼万岁。

    一声声的万岁扑面而来,令人全身发麻。

    这就是令人眩晕痴迷的天子权利,坐上那个位置。享受众人的顶礼膜拜,一旦尝过这种滋味,还能轻易的戒除放弃吗?

    跪地的朝臣激动过后,视线若明若暗的看向前方,在所有朝臣都跪拜之下,站在的太子就格外的显眼,与高台上的坐着的皇帝行程一上一下鲜明的对比。

    软轿上的皇帝慢慢的抬了抬手,一旁的内侍忙躬身上前。

    “说。”皇帝吐出一个字。

    朝臣们已经平身镇定下来,也看清楚了皇帝虽然醒了,但是身子以及僵硬。仅仅能抬一抬手,眨眨眼,而话也似乎只能说一个字。

    “陛下有话说。”内侍高声传达皇帝的旨意。

    朝臣们再次施礼。

    “朕。”

    “病。”

    低着头听着皇帝蹦出两个字。虽然只有两个字,但能让朝臣们看清楚皇帝的意识是清楚的。

    喝醉酒的人不知道自己喝醉了,疯了傻了的人不知道自己疯了傻了。

    能知道自己病了的人,虽然是病人,但是是清醒的病人。

    清醒的啊,那皇帝可知道如今是怎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朝臣们抬起头神情复杂,目光再次都落在太子身上。

    这个不是皇帝选出来的太子,清醒了的皇帝会如何待之?

    原本乱哄哄的朝堂陡然安静下来。

    ……………………………………………………….

    天子寝宫内,皇后端正的坐着。神情有些木然。

    “娘娘,您放心。”来回踱步的安妃停下脚说道。“一定没事的。”

    “有事没事,最后不都是一死。”皇后说道。“本宫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安妃问道。

    “等的感觉。”皇后说道。

    她的话音落,外边有杂乱的脚步声。

    “娘娘。”一队内侍走进来,冲皇后施礼,“陛下让来取玉玺。”

    皇帝昏迷,太子监国,但玉玺还是在皇后手里。

    现在,皇帝清醒了,玉玺就该归还真正的主人了。

    皇后微微闭眼,再次睁开眼,抬了抬手。

    一旁内侍便忙转身进去,不多时捧着玉玺出来。

    来的内侍伸手接过,施礼告退而去。

    安妃忍不住追出去,扶着门看着内侍们渐渐走远。

    ……………………………………………………….

    玉玺被高高的举起来,在朝臣的注视下送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的视线看着玉玺。

    “朕。”

    他说出一个字。

    “病。”

    “陛下龙体定能痊愈。”有朝臣高声喝道,一面躬身施礼。

    安静的朝堂内顿时又是一片恭祝声。

    待这些声音平息后,皇帝抬了抬手。

    内侍立刻将玉玺捧上,皇帝的手抚住了玉玺。

    天子的终于重新得到了他的权利。

    大殿里安静下来。

    天子得到他的权力之后,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么?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皇帝的手上。

    似乎一眨眼,又似乎过了很久,皇帝的手慢慢的抬起来,指向一个方向。

    众人的视线也看过去。

    太子。

    皇帝指向了太子。

    “来。”

    皇帝说道。

    方伯琮看向皇帝,神情淡然的躬身施礼,抬脚迈步上前几步躬身。

    “来。”皇帝再次说道。

    方伯琮愣了下,便再次抬脚迈步,在皇帝三四步前停下,再次施礼。

    “来。”皇帝还是说道。

    方伯琮再次迈步,这一次直到了皇帝的面前,他撩衣跪下。

    “拿。”皇帝说道,将手中的玉玺一推。

    拿!

    大殿里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内禅!是内禅!内禅啊!

    方伯琮看向皇帝,神情有惊讶又有不可置信也有激动。

    皇帝看着他,僵硬的手再次推了推玉玺。

    “玮。”

    “郎。”

    他说道。

    “拿。”

    “好。”

    方伯琮伸出手高举,重重的俯身叩头。

    “臣遵旨。”

    “太上皇圣明!”

    张纯高声说道,躬身跪下。

    伴着他的跪下,朝臣们纷纷下跪。

    “太上皇圣明!”

    “太上皇圣明!”

    再抬头,看着方伯琮接过了玉玺。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

    “内禅?”

    这个消息风一样的传遍了全城,又随着驿马的疾驰传向各地。

    “真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内禅。”

    京城的酒楼茶肆喧闹纷纷,无一不再说这件事。

    “这个太子真是运气好,这一下,名声清正了。”

    “也没想到太子玮竟然敢请陛下上朝,还以为昨夜……”

    如果皇帝大行了,昨夜的事可以随便的说,但现在以及以后,都没有可说的了。

    有人笑了声。

    “这有什么不敢的。”

    散座的几人便看过去,见是一旁有个披着斗篷的年轻人站起来,兜帽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面容,大家的视线也不在他的脸上,而是落到他的腋下。

    两个拐杖正支撑着他的身子。

    但说了这句话之后,他就转过身撑着身子慢慢的向外走去,并没有再说话。

    这边散座的人便也不在意了,继续说笑闲谈。

    “……那登基定在什么时候?”

    “…..用不了多久吧?肯定是年前了。”

    蹬蹬的拐杖顿地的声音让他们的说笑声变得间断。

    拐杖声走出门停了下。

    “他当然敢了,如今的他已经势成。”他慢慢说道,回头看了眼室内,“皇帝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皇帝又不是傻子,与其鱼死网破,还不如换的一个安稳余生。”

    他说到这里又看向外边,大街上人来人往。

    “敢当皇帝不算什么,他要是敢册封皇后,才是真有胆。”

    敢让一个病重勉强清醒的皇帝上朝,你敢不敢册封一个活死人为皇后?

    你敢不敢?

    他的手攥紧了拐杖,青筋暴起。

    你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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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字啊可是~~~~(>_

    明日更新推迟下午。(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八十二章 惴惴

    永和四年九月二十七,乾元帝退位,禅位于太子玮。

    但事情也没这么快就定论,按照规制太子要哭辞不受,皇帝再三坚持,如此三番之后,才会正式更名改元。

    当然新帝登基该准备的事大家已经开始准备了。

    作为拥立第一功臣的张纯的家门水泄不通,家里人来人往,门房里应接不暇,上下仆从忙乱,大多数人都是递了帖子送了礼物就告辞了,只有个别的亲朋好友才能被请进去喝碗茶。

    男客由张纯的长子招待,女眷则有张纯的夫人作陪。

    “江州先生呢?”

    难道是在忙新帝登基的事?

    “去书院了,几篇书要讲,还有文章要写。”张纯长子含笑说道。

    客人听的愕然,这个时候还去什么书院讲什么书啊!

    “生民已经立命,圣学却还任重道远,家父不敢懈怠。”张纯长子整容答道。

    意思是朝事张纯不会为重?他不会接替陈绍的宰相之位,而还是要做他的馆阁校书?

    这是何必呢?

    不过众人旋即又释然,就算不为宰相,以张纯对太后的救命之恩和新帝的拥立之功,将来他在朝中的地位也稳稳而重。

    厅堂里变得更加热闹欢悦。

    内宅里亦是笑语嫣嫣。

    “今日我们是要留下来吃饭才走的。”一个夫人笑道,“你家的厨娘难请,干脆在你家里来总可以尝尝手艺了吧?”

    这话让屋子里的其他夫人都笑着应和,还有人开始点要吃的菜。

    张夫人笑着摇头。

    “真是不巧。”她说道,“就是来我家,厨娘也不好请。”

    屋中的人愕然。

    “厨娘今日不在家。”张夫人笑道。“有事出去了。”

    自己家的下人有事出去了?主母一句话难道叫不回来?下人能有什么事?主家的事就是下人最大的事。

    这张家的厨娘还真是……不一般啊。

    “当然不一般了。”离开张家,一个夫人低声说道,“你们忘了。张家的这位半芹厨娘原本是谁家的?”

    妇人们对视一眼,顿时恍然。

    太子妃!

    不。不止张家的这个厨娘,京城里有好几家的厨娘都是对外标榜自己是太子妃一手教导出来的。

    其他人家的也就罢了,都是自己家的下人送去学徒,而这张家的厨娘丫头可是真正的程家的人,是太子妃在江州时赠与张家的。

    如今太子妃就要成为皇后了,身为旧仆的张家厨娘可不是不一般,张家怎么能把她当一般的下人呼来唤去。

    “不过。”

    一个夫人忽地想到什么,压低声音。

    “太子妃还能成为皇后吗?”

    太子成为皇帝。夫妻一体,夫荣妻贵,别的时候自然太子妃理所应当的要被册封为皇后,但这个时候的太子妃有些不同。

    “病的很厉害的,是昏迷不醒。”一个夫人低声说道,“就跟太上皇那样,已经快要两个月了。”

    竟然如此!

    夫人们对视一眼。

    那就是恶疾了啊,就是在普通人家也是可以别院另养的,甚至七出的。

    “太上皇不是也醒了嘛。”有人说道。

    “可是太上皇那样的口不能言身不能动,醒跟没醒一样嘛。”也有人摇头说道。“难道要册封一个那样的皇后?”

    说到这里,她停顿下。

    “追封倒是可以的,我听说太后已经准备要给皇帝选妃了。而且秀王妃也带着好几个年轻女子进宫求见太后了,别的不敢说,至少在子嗣问题上,太后和秀王妃应该是一条心的。”

    …………………………………………………….

    午间正是太平居生意最好的时候,门前等位的人排了长队,搭着草棚,摆着几案,还有热茶点心。

    “干脆在外边也摆了席好了。”有人说道,一面端着茶碗喝茶。“夏日有凉豆腐不怕热,冬日有乐得自在不怕冷。”

    另有一些人则站在门前看门匾上的字。

    “这就是程娘子的真迹。”

    “跟茂源山是不同的字体。”

    “怎么还叫程娘子。那是太子妃,就要是皇后了。”

    “太子妃皇后万万千。程娘子可是只有一个。”

    “太平,太平,有程娘子在果然是得太平。”

    门前说笑着,有人急急的走过来,挤开了众人。

    “哎哎,排队。”有人忙喊道。

    那人回头看了眼。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长得普通穿着打扮却不普通。

    “半芹姑娘来了。”门前引客的伙计忙招呼道。

    原来不是吃饭的人,门前的客人便不再理会了,看那女子疾步蹬蹬上楼去了。

    “半芹姑娘。”

    一个伙计在一间屋门前敲了敲。

    “半芹姑娘来了。”

    一个半芹姑娘,说的却是两个意思。

    屋门拉开,丫头急匆匆的进去,看到半芹站起来。

    “你怎么来了?”半芹颤声说道,看着丫头,后退一步,似乎不想见到她。

    “半芹姐姐,你别怕。”丫头说道,“娘子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半芹伸手掩着心口坐下来松口气。

    “我做不到,所以不敢留在京城里,我怕我忍不住跑去皇宫找娘子,躲在这里至少还能好一些。”她说道,一面抬手拭泪。

    “皇帝醒了,禅位给了太子,太子就要登基了。”丫头说道。

    半芹抬起头看着她。

    “那我们能见到娘子了吗?”她急急问道,皇帝醒了还是死了,太子登基还是不登基,这些被满京城人议论纷纷的事,对她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满心只有这一个问题。

    丫头挤出一丝笑。

    “快了吧。”她说道。

    半芹闻言欢喜。转身对着一旁摆着的菩萨跪下去虔诚的叩拜。

    看着她的样子,丫头面上的笑容变得苦涩。

    …………………………………….

    神仙居,手握着算筹的素心闻言抬起头。

    “老太爷说过这样的话?”她问道。

    丫头点点头。面上半点没有适才在太平居露出的笑,取而代之的是悲痛。

    “是啊。”素心喃喃。看向窗外,“他们怎么容得下这样一个皇后,他们只能容下一个被追封的皇后,既得了名,又得了利,还不耽搁再有新人。”

    “素心姐姐,我去求求老爷,我们别的不要。我们不要皇后,我们什么不要,只要把娘子还给我们,我们走得远远的。”丫头哭道。

    “要,我们可以要追封的皇后,只要他们手下留情,把这个被追封的皇后交给我们。”素心说道,一面站起身来,“我也去,我也去求求老爷。”

    丫头点点头。忙跟着站起身。

    “家里人多,老爷躲出去了,在书院。”她说道。“我们走。”

    二人坐着马车疾驰来到书院,却没有见到张纯。

    “求求你了,你就跟老爷说,是半芹,是半芹要见他。”丫头含泪说道。

    那小童叹口气。

    “半芹姐姐,我认得你的,不是我不和老爷说,而是老爷出门了。”他说道。

    竟然没在书院?

    “那老爷去哪里了?”素心急问道。

    小童摇摇头。

    “老爷的习惯半芹姐姐也知道的。”他说道,看着两个侍女。

    躲了。躲了。

    躲了家里恭维的客人,也躲了她们吧。

    聪明透彻如张江州。怎么会想不到这个。

    素心慢慢的闭上眼,眼泪留下来。

    “娘子以前从来不求人。”她喃喃说道。“不管遇到多大的事。”

    她说着话面前似乎又浮现程娇娘的形容。

    “不用,我还没到,无路可走的时候。”

    女子神情木然淡淡。

    “我只是不喜欢,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而已。”

    那么现在呢?昏迷不能自理的她是不是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她的希望在哪里?

    ……………………………………………………….

    香火旺盛的普修寺此时山门紧闭,院中一片空寂,来往的僧人神情肃穆。

    钟声忽地在寺内响起,绵长柔和。

    一个小内侍上前伸手,方伯琮微微搭了一下他的胳膊,从跪垫上站起身来。

    “愿父皇圣体恭安。”他说道。

    “佛知殿下诚心。”张纯说道。

    二人都没有穿礼服,方伯琮一间青衣素袍,张纯则是一件半旧的儒衫。

    方伯琮迈出佛殿,停下脚看了一眼,才再次抬脚迈步,张纯落后几步跟上,前后左右的内侍散开。

    “朝里如今忙乱不堪,孤是来躲躲清净。”方伯琮笑道。

    天子登基的仪式不容疏忽,如今朝中日夜忙乱都是为了这件事。

    “前几日递来名册,说大驾用一万一千三百人。”他接着说道,“是不是太多了?”

    张纯点点头。

    “这是用的贞和初的旧例。”他说道,“不过建兴时,曾减为六千八百人。”

    “孤想要再减。”方伯琮说道,“陛下尚在病重,宣文太子也才下葬,不宜过盛,孤想减为三千三百人足矣。”

    张纯点头。

    跟在身后的景公公微微皱眉。

    这突然的来到普修寺,又悄悄的找来了张纯,难道就是来说册封大殿的仪仗了?

    这用多少人,车驾如何,六引朱雀队太常鼓吹几道几行几人等等之类的琐碎事,用不着这一个天子一个重臣来絮絮叨叨吧?

    到底要说什么?

    “……皇太后皇后卤薄皆如礼令….”

    前边张纯说道,当这句话传入耳内,景公公心中一跳,恍然大悟。

    原来,是要说这个啊。

    他不由紧走两步,垂头竖耳听。

    “诏皇后受册当排黄麾杖及重翟车。在紫宸殿臣僚称贺上礼。”张纯接着说道。

    方伯琮忽地停下脚。

    “江州先生今日私下求见孤,是为了什么?”他说道,打断了张纯的话。

    “臣不敢。是殿下召臣来的。”张纯含笑说道。

    “孤说想要为陛下祈福,江州先生可是指明要来普修寺的。”方伯琮说道。转头看他一眼,“先生一向不喜欢说话,但但凡说话就绝不是废话。”

    张纯笑了施礼。

    方伯琮转过头继续迈步。

    “程娘子曾经救过你的父亲?”他忽地又说道。

    “萍水相逢一饭之恩。”张纯说道。

    “一饭之恩必偿,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先生大德啊。”方伯琮说道,“先生的恩报福泽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很多人,茂源山兄弟。还有孤。”

    他说着话看向张纯。

    “她要做什么,就助她做什么,这才是所谓的报恩吧。”

    张纯忙笑着施礼。

    “殿下说笑了。”他说道,“臣不敢当,臣并没有做什么,只不过依照本心而行罢了。”

    方伯琮笑了笑没说话,站住脚抬头看面前。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观音殿后石塔前。

    风吹过,塔上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们都有本心,孤也有啊。”方伯琮说道,笑了。“只是你们都不信。”

    不待张纯说话,方伯琮抬手指着石塔。

    “这塔初造时向西北而斜。”他说道。

    张纯愣了下,抬头看去。

    普修寺的石塔来历传说他自然是知道的。又不是初次来京的外乡人。

    “……当时有人质问,大工说百年之后便自当正。”他迟疑一下,还是接过话头说道。

    方伯琮忽地哈哈笑了,转头看他。

    “…明年便足够一百年,你看此时就已经差不多正了。”他拔高声音眼睛亮亮说道。

    张纯点点头。

    “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到。”方伯琮说道,微微一笑,“就算是瞎子,也可以听别人说道。”

    张纯看着他。微微一笑低头施礼。

    永和四年十月初十,乾元帝退位。禅位于太子玮,改元天圣。

    十月十一。天圣帝登基。

    日光明亮,勤政殿里方伯琮看着内侍捧来的金册。

    “皇帝。”坐在一旁的太后开口说道,“你真要这么做?”

    方伯琮看着金册。

    “皇后也可以晚一点册封的。”太后接着说道。

    话音才落,方伯琮就抬头看向她。

    经过了登基大典,天子威仪渐生。

    太后微微避开他的视线。

    “老身没有别的意思。”她说道,“只是想她如今病着,走一遍这册封大典不知道受得住否,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况且,要她怎受封?”

    方伯琮笑了。

    “朕,抬着她受封。”他说道,低下头拿起玉玺重重的盖上金册。

    今授程氏昉金册凤印,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与民更始,钦此。

    …………………………………………

    “报!”

    两队内侍面色含笑,分别捧着圣旨,金册,凤印,礼服,凤冠鱼贯迈出宫门,在御街上缓步而过昭告天下。

    神仙居二楼,素心伸手掩面泪流。

    放心,放心。

    门被人推开了。

    “素心姑娘。”一个小黄门含笑而入,对她施礼,“请回东宫吧。”

    素心转头就向外跑,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路,撞到了小黄门,也撞到了赶过来的吴掌柜,李大勺等人,在一片小心声中跌跌撞撞的下楼。

    娘子,娘子。

    …………………………

    “报。”

    东宫大门大开,两边内侍侍女齐齐施礼,看着传诏的内侍们鱼贯而入。

    太子寝殿内,门被拉开,内室的珠帘掀起。

    屋中的侍女们跪地,伸手接过金册凤印礼服凤冠,叩谢圣恩之后起身缓步迈入内室。

    卧榻前的帘帐被缓缓的拉开,其上锦被下的女子妆容明亮,发鬓整齐安然而卧。

    “恭贺娘娘。”

    侍女们捧着金册凤印礼服凤冠跪下齐声施礼。

    三叩拜之后起身上前,将金册凤印摆放在程娇娘身边,礼服凤冠则悬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待明日皇后大典穿戴。

    做完这一切侍女们便施礼退出去,只留下两个贴身伺候的侍女。

    “今日还出去散步吗?”一个说道,看了看外边的天色。

    “去吧,陛下吩咐过,娘娘的日常作息不准乱。”另一个说道。

    “今日不是大喜嘛。”先一个笑道。

    “大喜什么,听说当初陛下和娘娘大婚第二日,娘娘还按照日常时辰起来去练箭了。”那一个笑道。

    二人便都笑起来。

    “去吧,传轿子。”一个说道,一面走向卧榻,准备扶起程娇娘。

    那一个便向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的内里尖叫一声,同时噗通一声响,她忙回头看去,见内室里那侍女跌坐在地上,手撑着地向后挪动,口中犹自发出啊啊的叫声。

    “怎么了?”她忙冲进来,刚看向卧榻,人也噗通跌倒在地上,发出更尖利的叫声。

    “来人,来人啊。”

    院子里的内侍宫女还未散去,陡然听到室内的叫声,都顿时色变。

    不会吧?

    太子妃的事他们都知道,已经这么久了,是不是终于不行了。

    偏偏在册封为皇后的这时候,这是不是说明了就是无福消受啊。

    看来这皇后还得另选她人做。

    众人忙向室内涌进来,但看向室内,也都呆住了。

    卧榻上的女子正慢慢的侧起身来。

    她的动作僵硬,一寸一寸的撑起身子,面色苍白如玉,原本闭着的眼慢慢的睁开看向众人,其内白仁布满,黑瞳点点。

    屋子里的人顿时发出更大的尖叫声。

    更有人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余下的或者相拥,或者跪地。

    嘈杂几乎掀翻了屋子。

    伴着这混乱,卧榻上的女子眼珠转动,白仁褪去,黑瞳渐渐凝聚,只是整张面容如同身子一般呆滞。

    “我…是谁啊?”她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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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八十三章 醒来

    皇宫最威严壮丽的德庆殿前,天子登基的仪式才散去,有人就在其前奔跑。

    脚步声打破了皇宫的肃穆,在可供万人参拜的广场上回荡。

    站在宣德门前的禁卫都面色惊愕,看着奔跑的人,这人穿着皇帝的朝服,身材高大修长,一步迈出很远,在广场上三步两步的就跨过,衣袍飞扬。

    在他身后还有一群内侍在哗啦啦的跑着,在这群人后还有抬着肩舆的内侍气喘吁吁跟着。

    是不是有人偷了皇帝的朝服?

    禁卫们第一个念头都这样想着。

    他们实在是不敢想别的,宫内的礼仪严格,更别提天子仪态了。

    人渐渐的跑近了,禁卫们瞪大眼。

    “今日的事万万不能记入起居注。”跑的气喘吁吁的内侍还不忘本分,一面对身边的小内侍吩咐道,“去告诉那个侍讲。”

    适才正说着话的皇帝听到来人的一声禀告,一句话不说起身就跑,甚至都没走多走一步,直接的跨过了面前的几案。

    小内侍想到当时在场的几个大臣张大的能够吞下一个鸡蛋的嘴。

    这些大臣们的嘴本来就很大,陛下这样的失态肯定会被他们宣扬出去。

    刚登基就被说笑那可不得了。

    小内侍立刻转身向回跑去。

    “陛下,陛下。”

    得知消息追来的景公公越过那些内侍,渐渐的追上了方伯琮。

    “坐轿子,坐轿子。”

    但是方伯琮似乎根本就没听到他的话,依旧大步的跑着。

    深秋初冬的冷风迎面,带走了他额头上冒出的细汗。

    胸口隐隐的疼,疼痛渐渐的蔓延全身。

    她说过他还拉不得重工。挥不得重剑。

    从勤政殿到宫门口有多远他有些记不清了,只是觉得好远,好远。怎么还没有到东宫。

    第一次觉得原来东宫距离这么远。

    当初他仓促搬到东宫来,就是想要距离近。朝事繁忙的间隙能够更快的回到她身边。

    现在看来还是远了,应该干脆就搬进宫里来,虽然不合规矩,但规矩对他来说又算什么,只要能在她身边,能最快的来她的身边。

    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

    “陛下,您不能跑了。”

    景公公急声喊道,不顾逾矩的抓住了方伯琮的胳膊。

    但下一刻方伯琮就甩开了他。

    他也不敢强行拉。唯恐失了轻重伤到皇帝,只得跟着护着跑。

    东宫门隐隐在望。

    “皇后娘娘怎么了?”他先一步冲过去问门边迎接的内侍。

    内侍还没说话,方伯琮已经越过去进门,带起了一阵风,吹断了内侍们施礼的声音。

    皇后娘娘怎么了?

    皇后娘娘好像醒了。

    醒了就是醒了,没醒就是没醒,什么叫好像醒了?

    一路上内侍宫女的施礼方伯琮一概看不到,直到到了寝宫前,他的脚步猛地收住了。

    这不会是又在做梦吧?

    梦里一次次的奔向室内,看着其内依着凭几看书的女子抬起头微微一笑。然后化为青烟。

    然后惊醒,抱着身边沉睡不醒的人一直到天亮。

    他不要她变成冰冷的没有呼吸的尸体,埋入地下渐渐的腐烂。彻底的消失。

    哪怕她不在意他,哪怕他是她的诱饵,哪怕她离开他,只要她还活着,只要他知道她还活着。

    “陛下。”

    院内的内侍侍女纷纷施礼,打断了方伯琮的迟疑。

    就算是梦,也能见她一笑。

    方伯琮抬脚疾步,屋门被拉开,珠帘被掀开。卧榻前的帘束起,卧榻上一个女子侧卧看过来。

    妆容精致。发鬓严整,只是面容木然。视线直直,听到脚步声,双目微微的转动,显示出一分生机。

    方伯琮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程昉。”他再次张口,发出干涩的自己都陌生的声音。

    女子看向他,眼神呆滞渐褪灵动渐生。

    “程昉。”她说道。

    声音呆弱木木,似乎在疑问,又似乎在重复方伯琮的话。

    “程昉!”方伯琮拔高声音喊道。

    程昉看着他,慢慢的起身。

    她的动作有些慢,却又带着一种随意风流。

    “程昉。”她再次说道。

    室内单调的重复的话语让外间的人都忍不住看过来。

    没有大病初醒的惊喜,没有夫妻再见相拥的温情。

    夫妻二人一个卧榻上,一个门边四目相对,就好似初次相见的陌生人。

    真是……古怪。

    一个侍女忽的咦声。

    “娘娘比方才好一些了。”她低声说道。

    “刚才?刚才怎样?”景公公忍不住问道。

    “刚才娘娘都有些坐不起来,动作很僵硬。”另一个侍女低声说道。

    …………………………………….

    素心不待车停稳就跳下来。

    “素心姐姐。”

    素心回头,看到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里半芹探出身来招手。

    “哎呀你们来了!”

    看到二人进门,有内侍急急喊道。

    “快快快看看娘娘吧。”

    半芹脚下一软,人差点跌倒。

    “娘子怎么了?”素心喊道,握紧了半芹的手。

    …………………………………………………….

    方伯琮抬脚迈了一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前的女子看着他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适才她起身的动作影响,他这一步迈的很缓慢,这让外间的侍女们看着就好像身体僵硬的是他。

    “程昉。”他再次喊道。

    程昉看着他,这次没有开口再重复。

    “你好了吗?”方伯琮问道,“要请太医吗?”

    程昉还没有答话,外边传来女子的哭喊声。

    “娘子。娘子。”

    声音传进来,人被拦在了外边。

    “让她们进来。”方伯琮说道。

    半芹最先冲进来,看着卧榻上坐着的女子。没有丝毫的迟疑扑了过去。

    “娘子,娘子。”她放声大哭。

    “娘子。”素心紧跟其后又是哭又是笑。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但活络的是别人。程昉依旧端坐着,形容木然,视线看着跪在面前哭哭笑笑的二人。

    “她动了!”

    外间的侍女忽的脱口喊道。

    什么话!

    景公公瞪眼。

    娘娘已经醒了,自然能动。

    侍女喊出这句话惶惶低头。

    可是她们伺候这么久的娘子是不动的嘛,一时间真有些不适应。

    程娇娘移坐在了卧榻边。

    因为一直卧床,她并没有穿鞋子,只穿着白袜,小小巧巧的一双脚垂在卧榻边。

    半芹和素心一面忙忙的擦泪。一面忙找鞋子给她穿。

    “传太医。”方伯琮说道。

    外边的侍女们应声。

    “不用。”程昉说道。

    侍女们停下脚,回头看着适才睁开眼眼珠都不能转一下,起身如同折断树枝的女子站起来,慢慢的伸展手臂,衣袖甩开,然后手收在身前,大袖垂下纹丝不动。

    “程昉。”方伯琮看着她,“你醒了吗?”

    醒了吗?这不是醒了吗?

    半芹和素心抬头看向程娇娘。

    程昉看向他。

    “是,我醒了。”她说道,微微一笑。“方伯琮。”

    方伯琮!

    方伯琮!

    方伯琮只觉得胸口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

    程昉抬脚迈步,一步有些迟缓。

    半芹和素心下意识的抬手扶住她。

    但第二步程昉就走稳了,挥开了二人的搀扶。

    “你醒了就好了。”方伯琮看着站稳的女子。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有话问你。”

    哑涩的声音未落,程昉向他迈来一步。

    二步。

    三步。

    一步一步靠近。

    方伯琮只觉得身子僵硬,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我有话问你。”他再次说道。

    这一次话音未落,程昉猛地一顿脚,展开手,人扑了过来。

    方伯琮下意识的伸手,程昉伸手抱住了他,将头贴在他的身前。

    “方伯琮。”她说道。

    屋子里的人一怔旋即忙乱乱的向后退去。你撞到我我踩了你的脚,碰到了花架子。撞到了门框,叮叮当当咚咚锵锵乱成一团的涌了出去。

    “…你放开。我有话要问你,这样没用….”

    方伯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景公公忙伸手拉住门,将里外隔断。

    院子里的人都看着他们,似乎被突然涌出来的他们吓到了。

    “退下退下。”景公公摆手说道。

    院子里的人忙忙的退去。

    “还有,叫太医来。”景公公说道。

    说到这里想到适才又摇头。

    “看来真是醒了,又这样青天白日就肆意妄为。”他嘀咕说道。

    柔软的身子紧紧的抱住自己,隔着厚厚的衣衫也能感受到温热。

    不再是抱在怀里裹着被子也消不去的冰冷。

    方伯琮身子微微发抖。

    他伸手扶住程昉的腰身,把她推开。

    “别来这一套!我有话要问你,你先把话说清楚。”他沙哑声音说道。

    程昉被推开,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眼睛弯弯。

    “方伯琮。”她唤道,没有说别的话,向他伸出手。

    “没用!别总想这样哄过去算了。”方伯琮颤声说道,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面容,看着冲自己伸过来的双手。

    “方伯琮。”程昉看着他,再次唤道,笑弯弯的眼里有波光闪闪。

    方伯琮看着她。

    程昉!

    程昉!

    程昉!

    他手用力的一带,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紧紧的抱住。

    程昉!

    程昉!

    程昉!

    你终于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

    ************************************

    (^_^)

    睡个好觉,爱你们。

    明日更新推迟午后。(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八十四章 寻得(大结局)

    室内安静无声,夕阳的余光穿过窗棂投在相拥的二人身上。

    “程昉。”方伯琮喊了声。

    程昉应了声。

    没有化作青烟消失,怀里手里是真实的温暖的身体。

    “我有话问你。”方伯琮说道。

    程昉松开他站直身子。

    怀里陡然的落空让方伯琮心里也猛地一空,手不由用力,本要站开的人便又跌回来。

    “六哥儿出事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颤声问道。

    伴着这句话问出来,手不由用力。

    “早,是多早?”程昉靠在他身前认真的问道。

    早,是多早?

    六哥儿被害,是平王的事,让六哥儿进宫,是太后的事,害死六哥儿,是高凌波的事。

    方伯琮深吸一口气微微松开手。

    “你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吗?”他问道。

    程昉笑了。

    “我要是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就不会来这里了。”她说道,伸手再次抱住了方伯琮,“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六哥儿会不会出事,我会想到,你也会想到,他那样的人,作为别人手里的工具,早晚会出事。”

    方伯琮伸手抱紧她。

    “不过我的确知道京城有变。”程昉接着说道,“那一晚清远驿你下楼去放烟火,我看到了天象。”

    就像那次太白经天,日蚀月蚀,她能观星看天,知吉凶祸福。

    “天象说六哥儿要死了吗?”方伯琮问道。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发鬓蹭着他的下颌。

    “天象只是预示,哪里能看出谁是谁,谁又如何。”她说道。“五星聚,天子有变,至于如何变。是谁变不是人力可知的。”

    她说到这里轻叹一口气。

    “我们以前就是忘了这个道理,以为参透了天道。却忘了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

    那一世他们也是看到天象预示,预示王朝末日,且主动选定了他们认定的新帝。

    “那日我们被拦在城门外,城里是不是有谁在?”她想到什么,站直身子看着方伯琮问道。

    方伯琮点点头。

    “秦家接了延平郡王先进了城。”他说道。

    “延平郡王?”程昉神情微微惊讶。旋即释然,“福建的延平啊。”

    “延平怎么了?”方伯琮问道。

    “看到天道的何止我一个人。”程昉说道,微微一笑,“想必自有高人也推算出天子出与斗牛之地。”

    就好像他们程家当初选定了杨氏为新主,其实偌大帝星对应之地,也不一定杨氏就是唯一,结果他们赢了天道,输了人道。

    而这一次,相比于那位延平郡王,同样属于吴越分陈范围内的晋安郡王其实并不占有先机。她也没想让他去占先机,她就是想去看看那个六哥儿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救一救。结果竟然变成了这样。

    “……我赶到宫里,还是晚了。”她说道,看着方伯琮,“很抱歉,我救不了他。”

    方伯琮伸手抱住她。

    “不,你不需要抱歉。”他说道,将她紧紧的抱住,“程昉,你不需要抱歉。抱歉的是我,是我。”

    “程昉。对不起。”

    “程昉,我不该问你。”

    程昉笑了。

    “有什么不能问的。”她说道。“你想要知道什么,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要问。”

    不要不问我,不要自己去想,不要自己去猜,也不要自己答自己。

    杨汕,你不说你不问,我怎么知道,你原来那么的恨我,厌我,怕我…….

    她将头贴在方伯琮的身前,紧紧的抱住他。

    方伯琮,谢谢你肯问我,谢谢你不怕问我。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她说道。

    “没有,没有。”方伯琮摇头说道,将她抱紧。

    程昉抬起头。

    “我能救周家哥哥,是因为他尚有生机,太子殿下本已经没有魂知,我就算是……”她说道。

    不要说了,不要解释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方伯琮摇头,想要堵住她嘴,但是舍不得放开手,下意识的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涂了上好口脂的香甜顿时充斥口鼻,还有那从未有过的软软的感觉,让方伯琮顿时浑身绷紧。

    他只是想要她不再说话,并不是……

    旖旎的念头闪过。

    可是为什么不是呢?

    “陛下!”

    门外陡然响起喊声。

    方伯琮猛地向后退去,差点摔倒。

    程昉伸手拉住他。

    方伯琮满脸涨红,抬脚就向门外冲去。

    “何事?”

    门猛地被拉开,带着怒火的吼声喷出来,让景公公差点跌倒。

    “陛下…”看着一副要吃人的方伯琮,景公公结结巴巴说道,“太医…太医来了….”

    昏迷那么久醒来,怎么也得让太医看看可好。

    方伯琮将翻腾的羞恼压下,后退一步。

    拎着药箱吓得腿肚子哆嗦的太医在景公公眼神的逼迫下颤巍巍的施礼迈步。

    “不用了。”程昉走出来说道,“我没事。”

    “还是看看吧。”方伯琮说道,看着她,“你自己说的话,也没那么可信。”

    这个骗子,说没事,难道真的是没事吗?

    程昉一笑。

    “方伯琮,你来。”她说道,一面转身向净室走去,“我让你看看。”

    方伯琮皱眉,但还是跟过去了。

    景公公和太医被扔在门口。

    娘娘,竟然唤陛下名字!

    太医神情惊愕,还没冷静,就有一只手拎住他的脖子。

    “看什么?”景公公瞪眼压低声音说道。

    太医打个寒战。

    “没,没。”他结结巴巴说道。

    “听什么?”景公公又竖眉低声问。

    太医把头摇的飞快。

    “没没。”他说道。

    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下去吧。”景公公这才松开他说道。

    太医忙抱着药箱子飞也似的退下了。

    看什么呢?

    景公公心里说道,忍不住探头看向室内。人已经都进了净室。

    让你看看……

    在净室能看什么?

    再想到适才叫开门,皇帝的样子声音其实不陌生。

    上一次这样的神情怒声还是在去往清远驿的路上,马车里的旖旎被打断后……

    景公公忍不住哆嗦一下。驱散不该有的念头,忙伸手拉住门。

    急什么啊。这才好了,悠着点吧。

    方伯琮站在净室,看着程昉褪去了罩衫,解开大衫,一层层的衣衫脱下来,直到只穿着小衣裤。

    上衣也被解下来,露出其内的大红肚兜,雪白肩头肌肤便展露与眼前。在有些昏昏的室内,大红胸衣的映衬下带着耀目的光华。

    方伯琮的脸腾地红了。

    他不是没见过她的身子,这些日子他亲自给她洗漱更衣,给她擦药换伤布,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了。

    但此时此刻却跟那时候看的感觉不同,就好似那是一团火,炙热刺目,他不由移开视线,一面有些慌乱疾步过去,抓起一旁的衣裳就去裹她。

    “冷。别闹。”他说道。

    “方伯琮,你看看。”程昉拦住他的手,说道。

    看什么?

    方伯琮抬起视线看过来。程昉冲他展开手慢慢的转了一圈。

    圆润的肩头,细白的肌肤,大红胸衣下浑圆高耸,随着转动颤颤,纤细的腰身,挺巧的臀……

    方伯琮的只觉得嗓子干涩,忍不住咽口口水,呼吸有些急促。

    “你看,我的伤都好了。”程昉说道。转过来微微一笑。

    哦,对了。伤!

    方伯琮恍然,忙上前一步。认真的看去。

    那些遍布的刀伤,真的已经变的浅浅了。

    他记得前几日还上了一次药呢,那时候还翻着有些吓人的疤。

    这……

    不过这也很正常,看看周箙,那么重的伤,半日的功夫恢复的吓人。

    她能治好他,自然也能治好自己。

    “不。”程昉看着他一笑,“是你治好我的。”

    我?

    方伯琮看着她。

    “我用了巫王祝。”程昉看着他,说道,“可是我不是王,我没有资格用王祝,所以我被反噬,我会死去。”

    方伯琮看着她,死这个字让他停滞了呼吸。

    原来她真的会死,还那么接近死。

    “可是,你册封我了。”程昉说道,微微一笑,“方伯琮,你册封我为后,我是皇后,我是王,所以,我醒了,我好了。”

    她看着他,伸出手。

    “方伯琮。”她唤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方伯琮只觉得嗓子辣痛,他没有理会她伸出的手。

    “你为什么不早些说,你不早说清楚。”他哑声喊道。

    不就是一个皇后吗?不就是要册封为后吗?

    早知如此,他怎么会等这么久!

    他不会让她等着久!

    “我也不知道我要用到这个啊。”程昉说道,看着他,再次伸手,“方伯琮。”

    方伯琮扭过头。

    “你不知道?你什么不知道?你这个骗子,就会花言巧语的哄人,我才不信你。”他说道。

    如果他早知道,他才不会等着久,他绝不会等着久,那些拦路的他会不顾一切的扫清,全部扫清,只要给她一个皇后,一个皇后而已,至于这个皇后怎么来的,有什么关系。

    所以,这也是她为什么不说的缘故吧。

    天道远,顺人道。

    她不要他为了抛弃人道去争去抢,她不要他名不正言不顺,不要他背负着世人的指责,不要他背负着史书上含糊的一笔。

    所以她不说,她绝对不会说,她宁愿意等。

    她信他。她一直都信他。

    “方伯琮。”程昉再次喊道。

    方伯琮看向她,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还有。”她看着他眼睛再次弯弯一笑,反握住他的手。拉到了自己的心口,“你摸摸。”

    摸?

    隔着薄薄的胸衣。能感触到细腻的柔软,香甜的,不再是硬邦邦的,而是咚咚起伏的,热乎乎的……

    热乎乎的!

    方伯琮猛地抬头看着她。

    热的!

    他又低下头,两只手都放上去,有些慌乱的急促的拨开了碍事的胸衣抚摸着。

    热的!

    他又收回一只手,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衫。探进去摸着自己的心口。

    是,跟他一样的,热的!

    “它回来了。”程昉看着他。

    被人拿走的,禁锢的,剥夺的,心,回来了。

    “方伯琮,你帮我找回来了。”她说道。

    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但是他很高兴,因为能够感受到她的高兴。

    方伯琮看着她。感受着手下咚咚的热乎乎的。

    他的手掌很大,放在她的心口上,也盖住了其他的地方。

    随着呼吸。手下的柔软起伏着。

    他的手不由慢慢的摩挲。

    雪一样的肌肤,豆腐一样的柔滑,高耸的,一只手都握不住的丰盈……

    他另一只手猛地去解自己的衣裳。

    “程昉。”他低声唤道。

    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又几分颤颤,似乎有什么要喷涌而出。

    “你也看看我。”

    程昉一怔,旋即笑了,伸手要拉开他的手。

    “我看你的做什么,你又没有受伤。”她说道,“我不担心。”

    方伯琮欺近。紧紧的贴在她身边,炙热的气息从头顶喷下来。人也低下头贴近了她的耳边。

    “看看嘛。”他声音颤颤而嘶哑,“我看了你的。你也看看我的,公平。”

    程昉再次笑了,转身要走。

    下一刻身子一腾空,被方伯琮抱在怀里。

    屋子里响起碰撞声,伴着轻轻的低呼。

    “你慢点。”女声说道,“我自己能走.”

    没有回答,只有男声含糊的嘀咕一声什么。

    跌跌撞撞的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卧榻上,青帐被胡乱的扯下,挡住了室内落日的余晖。

    急促的喘息声从帐内蔓延而出。

    “晚上吧…”女声带着几分淡然说道。

    “晚上再说晚上的。”男声仓促急躁气息粗重。

    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的传出,青帐摇曳。

    但很快又被掀开,赤身的方伯琮有些狼狈的下来,在几案前一阵乱翻。

    “在哪里呢?”他口中嘀咕,黄昏的室内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修长健壮的身躯,以及泛红的肌肤上密密麻麻的细汗,带着诱人的光泽。

    “找什么?”程昉掀起帘子,侧身而卧,锦被半遮掩,裸露的身姿更添风情。

    “那个。”方伯琮说道,翻箱倒柜。

    他成亲的时候都快要死了,自然没有人交给他男女之事。

    后来他好了,便偷偷的寻了几本春宫书藏起来。

    只是没想到一直没用到,又怕被人发现,结果藏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这可怎么办,他不会啊!

    低低的笑声从后传来,让他的身子更加紧绷,汗层层的冒。

    “我知道。”女声在后说道。

    “你知道放在哪里了?”方伯琮忙转头问道。

    卧榻上侧卧的女子含笑点点头,冲他招招手。

    “来。”她说道。

    抬手身前的锦被滑下,露出一片旖旎。

    方伯琮几步就跨过来。

    “在哪里?”他哑声问道。

    程昉伸出手勾住他的腰,用力一带,方伯琮便跌进去,青帐落下遮住了重叠在一起的人。

    有低低的女声说道,但听不清楚。

    “你会?”

    男声陡然提高。

    “你怎么会?”

    低低的笑声传出来。

    “这世间事,我只不会写诗。”

    可是,可是,这,这是……

    “谁教你的?怎么会教你这个?你,你……”男声还在絮叨,忽的停下,似乎被什么堵住了。

    屋子里喘息声渐渐的粗重的起来,青帐摇碎了满室的霞光。

    直到夜色降下来,这边的宅院还是安静无声。

    站在院门外的景公公叹口气,转过身,看着两个带着期盼眼神的丫头。

    “去歇息吧。”他说道,“今日,咱们是见不了陛下和娘娘了。”

    半芹和素心红着脸低下头忙退开了。

    景公公回头看了眼寝宫。

    “真是的,以前不分时候,现在不分场合,也不想想明日是什么日子。”他嘀咕说道,“别误了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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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晚上,大结局见。(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结文感言

    现在是12月21号晚上十点十三分,我打下了全文完三个字,感慨良多,一时千头万绪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点起一根烟(并没有

    你们常说,习惯了早晨七点的更文。

    其实,我何尝不是习惯了更文之后你们的陪伴。

    看着你们因为故事而喜悦而悲伤而愤怒,我得心情也随之而动。

    充实,温暖,幸福。

    突然就要结束了,想到没有了早晨七点的更新,没有了下午的二更,没有了情绪激动时候的加更,没有了你们的欢呼雀跃争论,寂寞,空落落的,还有恐慌。

    一路跟来的旧书友都知道,希行是胆怯的又敏感的又骄傲的又自卑的。

    从来不敢奢求名利。

    但是你们给了我名,这本书的数据是我最好的数据。

    你们给了我利,这本书给我带来了丰厚的稿酬,让我有激情的讲述故事。

    是的,梦想,需要名利的支持,尤其是讲故事,名利就是读者的认可,就是掌声,就是激励。

    多谢你们,陪伴我,给予我,爱我,呵护我。

    多谢版主大珠小珠,剧情文史故事都有她的心血,她的就算是讲故事也要严谨也不能乱说乱写的坚持,才让这个网络快餐既有激情狗血又笨拙的描述着君子之道情礼义廉耻。

    多谢盟主,总盟,大盟,四十四个盟主给我构建的坚实的后盾,护我冲锋,助我肆意。

    多谢书友群的朋友们,陪我聊天,赞我,鼓励我。

    谢谢你们,网络,不是独角戏,是台上台下一起的入戏。

    我疯,你们痴,世道艰难,有幸我们共享一场狂欢。

    ……………………………………..

    有番外,第一个是秦弧的番外,我慢慢写来,虽然不再七点有约,但偶尔来看看,就当是个惊喜。(未完待续)

番外 第一章 陈家

    屋门拉开的声音惊醒了陈夫人,不,现在不能叫陈夫人了,她是陈阿李,夫家姓陈,娘家姓李,戴罪之妇,俗名之称。

    身边卧榻空空,炭火早已经灭了,触手一片冰凉。

    陈阿李猛地起身。

    “丹娘。”她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恐。

    当获罪被抄家罪三族的时候,族里有些妇人承受不了这个变故上吊自尽了,虽然丹娘一直安静的跟着自己,但她还是害怕,害怕丹娘也……

    她抬头看墙上。

    一张弓挂在灰白的土墙上。

    “母亲。”

    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

    有人从门外探身,带来了一阵寒气。

    穿着粗布旧袄的陈丹娘眉眼含笑。

    “下雪了。”

    唰拉拉的声音很快将这间大院子里其他屋子的人惊醒了。

    一家家人走出来,看着陈阿李和陈丹娘在院子里扫雪。

    雪厚厚的一层,母女二人的头上已经冒出一层汗。

    “三嫂,我来吧。”一个男子便说道,刚要迈步就被身边的妇人拉住。

    “家里的柴还没劈呢。”妇人一脸不悦的说道,“快去劈柴。”

    男人面色尴尬。

    “也不急这一时。”他说道。

    妇人瞪眼。

    “一时的造孽,这柴就要我们劈一辈子了。”她说道,带着怨愤。

    男人低下头不说话了。

    大院子的各个屋子里的人走出来,看了眼,便各自而去,并没有人上前帮忙扫雪。

    陈阿李母女似乎并没有看到,依旧认真的扫雪,门前。院子里,连墙角的鸡舍都没漏过。

    “丹娘,累了就歇息一下。”陈阿李说道。

    陈丹娘摇头。将雪在树下堆起来,又端详一刻想到什么跑开了。

    “丹娘?”陈阿李唤道。“别用手玩雪,会冻坏的。”

    “没事。”陈丹娘说道,一面将雪滚成一个圆球。

    “十九妹妹。”

    门外传来喊声。

    陈阿李扭头看去,见一个年轻人疾步走进来,手里还拿着铁锹。

    “十六郎啊。”她微微一笑唤道。

    陈十六郎先冲陈阿李施礼,再将手中的铁锹拿正。

    “伯母,妹妹,你们且歇息。我来扫雪吧。”他说道。

    陈阿李没有客气,站在了一边。

    “你家扫完了?”她一面问道,“你母亲的病好些了没?”

    陈十六郎一一答了,动作娴熟的将院子里门前的残雪扫净。

    “十六哥哥,帮我堆个雪。”陈丹娘在另一边喊道。

    “别闹你哥哥,天这么冷。”陈阿李忙说道。

    陈十六郎已经笑着过去了,很快帮陈丹娘在院子里堆起一个大阿福来,兄妹二人又寻了萝卜根树枝做了装饰。

    “真好看。”陈丹娘笑着拍手说道。

    “好了快进去吧。”陈十六郎看着她冻的发红的脸和手心疼的说道。

    陈丹娘笑着点点头。

    有人从院门外走过,看到院子里的堆着的大阿福撇了撇嘴。

    “把大家害的如此,还如此的高兴。真是没心没肺。”她说道。

    陈十六郎面上闪过一丝恼怒,要上前理论,被陈丹娘拉住。

    “哥哥。这是冻疮膏。”她说道,塞给陈十六郎一物,“是京城怡春堂的。”

    怡春堂的冻疮膏是专供西北军营的,价格又奇高,就是在京城也很难买到。

    陈十六郎微微惊讶但旋即释然。

    “是有人给我送来的。”陈丹娘给他解释道,却没有说是谁。

    陈十六郎也没有问,又给陈丹娘塞回去。

    “哥哥不怕冻,你拿着用。”他说道。

    “堂姐们日常洗漱会冻手,你给姐姐们用。”陈丹娘说道。

    陈十六郎便不推辞了。笑着冲陈阿李施礼。

    “伯母我先回去了。”他说道。

    陈阿李点点头。

    “十六哥哥你告诉祖父,我吃过饭去找他练箭。”陈丹娘说道。

    陈十六郎说声好这才拿着铁锹走出去了。

    因为天冷堡里的人不多。但还是有几个缩着身子走出来。

    “这鬼天气还要去看田,真是受罪。”他们说道。看到陈十六郎便停下脚,“十六郎,你管她们做什么?”

    “都是她们害得我们如今。”更有人气道。

    陈十六郎看着他们。

    “宗族宗族,就是一荣皆荣,一损皆损,荣的时候不抱怨,损的时候又有何怨?”他说道。

    几人顿时面色不悦。

    “他做了祸事累害宗族难道还说不得了?陈氏的荣又不是单单靠他荣起来的,但是却是毁在他手里。”

    “因为这罪身,族中子弟前途全毁了,我们难道还要对他感恩戴德吗?”

    “别的不说,十六郎,你的婚事被退了,你这双拿笔和书的手如今却拿着铁锹下田做活,书都白读了。”

    大家恨恨说道。

    陈十六郎垂目。

    “读书又不是为了科举。”他说道,“怎么能说是白读。”

    说着话又抬起头。

    “更况且,伯父做的事是伯父的事,怎么能怨恨伯母和丹娘。”

    “算了,我们比不上十六你心慈仁厚。”那几人摆摆手说道。

    陈十六郎抬脚迈步,走过去又停下来。

    “更况且如果不是伯母和丹娘在,我们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陈绍犯的是谋逆的大罪,罪及三族,他们应该被发配岭南或者西北充军等死,就像高凌波一家人那样。

    虽然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高家并没有罪罚三族,而仅仅是罚了高凌波一族,但那一族可以说被掘根断脉,彻底毁灭了。

    而陈氏族人只是被抄没了家产,发配去屯田。且发配之地就在衢州附近,各人妻子儿女皆在一起,只是搬出了大屋华宅。失去了店铺肥田,脱去了锦衣玉冠。但在这屯田里还是能够吃饱穿暖,比起那些发配路上都能死去一半的境遇来说,可谓天上地下了。

    要这样说来,事情还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几人愣了下,这难道是因为陈绍的妻女?

    陈十六郎没有再说话低着头走开了。

    陈十六郎家门前院子里已经扫完了,陈老太爷正在院子里打拳。

    “你爹去山上看竹子了。”他说道。

    陈十六郎忙应声是,一面放下铁锹。

    “我这就去。”他说道。

    “吃过饭再去吧。”陈四夫人走出来说道。

    几个女儿走出来给他摆饭。

    “母亲。这是丹娘给的冻疮膏。”陈十六郎说道,将膏药递给陈四夫人,一面拿起一块炊饼,“我去替换父亲回来。”

    陈四夫人喊了几声,陈十六郎已经疾步出去了只得作罢。

    “哪里来的冻疮膏。”她说道,看着手里的膏药。

    “娘,是怡春堂的。”一个女儿凑上前看说道,眉眼有些欢喜,“这一下手不怕冻了。”

    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如今也不得不洗手做羹汤。缝衣拆被,精心护养的十几年的手短短月余便粗糙,随着天冷更要红肿冻裂。

    怡春堂三个字让陈四夫人神情一怔。将冻疮膏给了女儿们,自己走到陈老太爷身边。

    “父亲,您看这是什么意思?”她低声问道。

    怡春堂虽然说是江州程家的产业,但谁也知道那曾经是属于皇后娘娘的。

    很难买到的膏药入冬就及时的送来了,如果说没有皇后娘娘的准许,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意。”陈老太爷说道,“她待你三嫂和丹娘一向如此。”

    “三哥那房也算是安心了。”陈四夫人说道。

    陈老太爷收势起身,陈四夫人忙递过来手巾。

    “你三哥能决然赴死。”他说道,“心里大约也就是知道身后事有人管。”

    陈四夫人点点头。又轻叹口气。

    “祖父!”

    门外有声音唤道。

    陈四夫人抬眼看去见陈丹娘在门外笑眯眯的探头。

    “丹娘啊,快来。今日你姐姐熬了羊汤,来喝一碗暖暖。”她忙招手笑道。

    如今其他人家都对陈绍妻女嫉恨不理。作为叔叔婶婶,心里怨愤的是陈绍,并没有冷落其妻子女们。

    陈丹娘摇头。

    “谢过婶婶。”她说道,“我吃过了,我是来找祖父的。”

    她说着话晃了晃手里的长弓。

    陈老太爷含笑点点头,取过大袄穿上。

    “…..丹娘真不错,一日一日的坚持下来了。”他赞道,一面走出来。

    “那是自然,我说到做到。”陈丹娘说道。

    “隔壁村子里有个老兵将,我托人和他说了,让他指点指点你。”

    “那太好了,谢谢爷爷。”

    一老一小欢快说笑声渐渐远去了。

    “真是没想到丹娘竟然一点也没变。”陈家女儿说道。

    陈四夫人回过头,看着家里几个女儿都看向外边。

    是啊,真是没想到。

    父亲谋害太子而死,自己也曾经是太子妃,出了这样大的变故,族里一些女子受不了上吊了,而她这个最直接的罪责干系人却平平静静,该吃吃该喝喝,说说笑笑玩玩闹闹,一如以前。

    “心里苦也不一定要被人看到。”她说道。

    “可是强颜欢笑也瞒不住人的。”女儿们说道,“丹娘这样子,是心里真的没事呢。”

    “怎么会没事。”陈四夫人叹口气说道,“一辈子算是毁了。”

    说到这里神情更悲伤。

    毁了的何止丹娘,他们一家人,她的子女也都毁了。

    就算有皇后的好意关照,但人生又不仅仅是吃吃喝喝。

    不止儿女还有子孙,想到子孙更是悲从中来,女儿们儿子们都被退亲,亲都结不了,哪来的子孙。

    陈四夫人忍不住掩面要哭。刚抬手,门外有人咳一声。

    “是陈四郎家吧?”

    陈四夫人抬头看去,见两个妇人两个男子站在门外。见她看过来便含笑施礼。

    “我们是泰州刘家的。”

    泰州刘家?

    陈四夫人有些惊讶,是哪家?找他们做什么?

    “是这样。我们家是特意来和你家陈十六郎说亲的。”那男子含笑说道。

    提亲!

    陈四夫人顿时愕然。

    现在人人对他们陈家避之不及,竟然有人主动上门提亲,而且看这来人的装扮谈吐绝非一般人家。

    这,这是怎么回事?

    …………………………………………

    “泰州刘家?”

    从山上被叫回来的陈四老爷微微皱眉。

    “是武将之家,如今秦州路守备刘年春就是他们家的。”

    “那家门不低啊。”陈四夫人惊讶说道。

    就是搁在以前陈绍还在时,虽然不能与陈绍家的子女议亲,但与他们四房却是门当户对的门庭。

    而现在却是他们高攀不起的门庭了。

    “说的是刘家一个叫刘奎的人的女儿,这个刘奎是新提的西北路都监。”陈四夫人说道。一面看着手里的名帖。

    陈四老爷神情惊讶。

    “他的女儿是瞎子?”

    陈四夫人摇头。

    “聋子?”

    “傻子?”

    “抑或者品行有亏?”

    陈四老爷一口气问出来,陈四夫人摇头失笑。

    “没有,并没有,说今年十七岁,能文能武,还带了画像来。”她说道,一面看着放在另一边的卷轴。

    “画像也不可信。”陈四老爷说道。

    陈四夫人看向他。

    “可是这画像有京中范大家的落款。”她说道。

    陈四老爷顿时瞪大眼。

    范大家!那是画美人的名家,这样的名家不是谁都能请的起,也绝不是和谁一起隐瞒做局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和他们家说亲如此费心?如果说以前倒也理所当然,但现在…..

    “那刘家人说。他们老爷当初在京城见过公子一面,便有心说亲,只是身份低微不敢高攀。一直念念不忘,听闻十六郎退亲了,所以忙来提亲了。”陈四夫人说道。

    这,这样吗?听起来怎么跟戏台上演的似的?

    陈四老爷愕然。

    “我总觉得这件事古怪。”他说道,站起身来,“我去问问父亲。”

    ………………………………………….

    冬日雪后的村落外人迹罕见,一只长箭飞过,让聚集在树枝上的鸟雀乱飞。

    陈丹娘的笑声响起。

    她回头看了眼,见陈老太爷正与陈四老爷说话。便吐吐舌头,握正弓箭。对准了空地上的草靶,认真的拉弓射箭。

    听的一旁陈老太爷忽地也扬起笑声。

    “四郎。这事的确是古怪。”

    陈老太爷说道,笑着捻须。

    陈四老爷顿时紧张。

    “我这就去回绝了刘家。”他说道,“他们就在镇上住着等着呢。”

    “慢着,你去镇上见他们,但不是要回绝,而是要同意这门亲事。”陈老太爷说道。

    陈四老爷愕然。

    “四郎。”陈老太爷看着他,神情肃正,眼神却难掩几分激动,“日后陈家就靠十六郎了。”

    这门亲事能让十六郎前程变好?可是他毕竟是罪臣之后,就算是与一个官宦人家结亲,也没什么机会能光复陈家啊。

    “四郎,你可知道这刘奎是谁?”陈老太爷说道。

    “泰州…..”陈四老爷说道,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当初你哥哥在时,与高凌波争夺西北军权时的那起西北逃兵案,你还记得吧?”陈老太爷说道。

    陈四老爷点点头,神情有些黯然,那曾经相斗的人最终斗到了死。

    “那逃兵是皇后娘娘的义兄。”他说道。

    “那刘奎就是当初抓住皇后娘娘义兄,引起这件逃兵案的人。”陈老太爷接过他的话说道。

    是他!

    陈四老爷惊然!

    “那刘奎也是在茂源山事件中率人作证为茂源山兄弟鸣冤不平的人。”陈老太爷接着说道。

    这样!

    陈四老爷恍然。

    “那,那他,与皇后娘娘…..”他结结巴巴说道,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念头。

    皇后娘娘对这几个义兄如何看重世人皆知,那对这几个义兄关系匪浅的人。自然也….

    这件事难道是…..

    看着默然的陈老太爷,陈四老爷神情终于激动起来。

    原来如此,跟刘家结亲。不仅有岳父家的扶持,背后更有皇后娘娘的扶持。就算十六郎没有机会,他和刘家女儿生养的子女也一定有机会。

    这是要给他们陈家复起的机会啊!

    三房陈绍定罪叛逆再不能翻身,但陈家还有四房,还可以扶起一个四房,让陈氏重新繁盛起来。

    原来代罪之身能吃饱穿暖还不算是关照,真正的关照在这里!

    陈四老爷有些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她为什么这样….”他颤声说道。

    一直以来她都是他们陈家的恩人,救了老太爷。甚至在朝事上也有意无意的助陈绍抗对高凌波,但他们陈家却并没有报了她的恩,反而几次三番阻拦。

    逃兵事件,以及当初阻止过继。

    他陈家从来都不是与这女子站在一起的,反而可以说是对立的。

    可是为什么….

    “以后,好好待你三嫂一家就好了。”陈老太爷说道,不再说话,抬脚向一旁走去,一面含笑,“丹娘。”

    陈丹娘回头看着他笑。

    “爷爷。”她说道。举着手里的弓,被风吹的有些粗糙的面上笑容明亮,“我能射中靶心了。”

    陈四老爷看着陈丹娘神情复杂又几分感慨点点头。

    陈十六郎的亲事很快就说定了。问名纳吉六礼,在第二场雪下来的时候,吹吹打打的新娘子迎娶进门了。

    当送嫁的队伍出现在屯堡的时候,整个屯堡附近都轰动了。

    “快去看啊!”有人大声的招呼着,“陈家娶媳妇呢。”

    镇子上的人便不屑的摇头。

    “陈家娶媳妇有什么好看的,从哪里买来的媳妇吧。”

    “什么呀,娶了很有钱的媳妇。”那人喊道,“嫁妆已经绕着屯堡一圈了!”

    绕屯堡一圈!

    那得多少嫁妆!

    “估计足足有十万贯!”有人喊道。

    十万贯!

    我的亲娘,这是疯了吧!

    能出得起十万贯嫁妆的人。就是连知府家也能嫁进去的,谁撑得把女儿嫁给一个罪臣之后!

    顿时人群哄哄涌向屯堡。

    锣鼓喧天。笙旗飘扬,烟火不断的炸响。在空中结出一朵朵绚丽的云朵,引得大人孩子仰的脖子酸却舍不得移开视线。

    “母亲,你看,跟程姐姐…..跟京城一样的烟花。”

    站在陈四老爷家门前,陈丹娘欢喜的说道。

    有人挤过来让她们母女一阵摇晃。

    “让让,待会新人进门,三嫂你们避一避。”那妇人说道。

    陈阿李笑了笑没说话,拉着丹娘让开了。

    这边新人进门了,所有人都涌向陈四老爷家中,看那堆满了院子的嫁妆。

    “丹娘,我们回去吧。”陈阿李拉着陈丹娘说道。

    陈丹娘点点头。

    二人刚转身,便被人叫住了。

    “三嫂,你快来,你快来。”

    看着陈四夫人,陈阿李有些不解。

    陈四夫人却不由分说拉住她,挤过人群进门去了。

    院中的人惊讶的看着被拉进来的陈阿李。

    陈四夫人却不说话,含泪推着她到那如山的嫁妆前。

    “三嫂,你看,你看这些。”她哽咽低声说道。

    这些?

    陈阿李有些不解的看过去,大红的箱笼,披挂着彩带彩球,她猛地瞪大眼,上前一步,伸手掩住嘴。

    这些…这些是…..

    “原本给丹娘准备的嫁妆,明日全送程家。”

    “一定要让她嫁的风风光光的。”

    那似乎从来没有拆封过的有陈家标记的箱笼让陈阿李的视线变的模糊。

    何至于这样费尽心思的回赠回来!

    何至于啊!

    这个傻娘子啊!

    “三嫂,是您救了我们整个陈氏啊。”

    耳边是陈四夫人哽咽的声音。

    滴水之恩赠你泉水涌涌,一念之善还你枯树逢春。

    陈阿李伸手掩住嘴,似乎自从离开京城后积攒的眼泪全部都倾泻而出。

    ……………………………………….

    喧喧的热闹,彼起彼伏的爆竹声让山脚下一间小道观里的人停下口中的念念。

    “什么事,这么吵?”她问道。

    一个小道童从门外转过头。

    “十八娘子,是你家过喜事呢,你不知道吗?”她说道。

    这句话出口,眼前的道姑木然的神情微微波动。

    “家?”她说道,“我没有家。”

    道童撇撇嘴。

    陈家获罪三族,包括姻族,为了逃避罪责,这个陈家的女儿被夫家休了,但陈家也不收,将她的嫁妆送给了道观,让她在此栖身。

    不知道是个怎么样不吉利的人,竟然落得个无人要的地步。

    “何来的家,国都没了,天都没了,谁还有家,谁都没有家!”

    眼前的女子说道,神情激动起来。

    “天都没了,天都不长眼了!”

    又来了,又来了。

    小道童一步跳了出去,将门拉上锁起来,刚做完这一切,就听得其内开始有大笑声,紧接着是大哭声,哭哭笑笑疯疯癫癫的。

    “天道不公啊!天不公!”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这世上不甘心的事多了,谁要是都能事事如意,那岂不是神仙,小道童耸耸肩将手揣好,不理会这里面的疯子,继续抬头看着那远处绽放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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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写了陈家,下一章再秦弧吧。

    另,你们想看谁的,想知道谁的,以及有什么疑问的给我书评区留言,我会在其中穿插交代。

    (*^__^*)嘻嘻……

    才一天不见,如隔三秋,想你们。(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有心

    外边院子里的喧闹似乎小了,又或者是屋里喧闹盖过了。

    “姑母,姑母,别打,别打,我还病着呢!”

    十七公子喊道,捂着头躲。

    程大夫人用手狠狠的打下去。

    “你可不是病着!病的还不轻!我打你一顿让你清醒清醒!我让你胡说!胡说!”她喝道。

    十七公子笑着抱住她的胳膊。

    “姑母,姑母,我好了,我好了。”他笑道。

    程大夫人恨恨的甩开。

    “收拾东西,立刻送他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夫人,关他半个月不许出门。”她对一旁的仆妇说道。

    仆妇忙应声是。

    十七公子也不说话,只是笑嘻嘻的起身。

    “那我走了姑母。”他说道,竟然抬脚就跑出去了,似乎归心似箭。

    程大夫人喊了声也没喊住,又是生气又是松口气。

    “回去给你们夫人说,看好他,别让他胡闹。”她再次对仆妇嘱咐道。

    仆妇应声是告辞退下。

    “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门外有仆妇进来说道。

    “看来已经吵完了。”程大夫人说道。

    “夫人,老夫人这是要交代你娇娘的亲事了。”仆妇笑着说道。

    “当家容易吗?多少事要操心,还费力不讨好,家里所有儿女的亲事加起来,都没她一个难为人。”程大夫人说道。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夫人有心。必然能成。”仆妇们笑着拥簇着程大夫人出去了。

    夜幕降临,秦十三觉得自己一直在走,眼前灯火摇曳明亮,却始终走不过去。

    这是在做梦。

    秦十三很快告诉自己,他干脆停下脚。

    灯火消失了,四周又站满了人。

    “你这个小瘸子。”

    “看那个小瘸子。”

    低低的窃窃私语四面传来。

    秦十三皱眉,这种梦?不过随便吧,虽然算是揭示了内心的阴霾。但,并不能真正的妨碍他。

    他慢慢的迈步,耳边的窃窃私语渐渐虚幻。

    他知道事实,接受事实,也不惧事实,甚至还能享受事实。

    “你何必装出这种洒脱的样子?”

    一个女声响起。

    秦十三猛的站住脚,看着一旁出现的一个女子,深色的衣衫与夜色融为一体。

    “你这个小瘸子又不是真想做一辈子瘸子。”

    秦十三猛的睁开眼,东方微白。幕帐微亮。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帐子,撑着起身。

    拐杖放在卧榻边,幕帐外有小厮趴着睡的正香。

    撑起拐杖。才走了几步。咚咚的拐杖敲击地板的声响就惊醒了小厮。

    秦十三郎也站住脚,低头看着手里的拐杖。

    “我小时候常常偷偷溜出去玩。。。。”

    “仆妇丫头在床边睡的死死的。。。”

    “等我回来她们都不知道。。。。”

    他想到周六郎说过的笑谈,那听得津津有味的小事原来是他永远不能尝到的滋味。

    你这个小瘸子又不是真想做一辈子的瘸子。。。。

    “公子,你要起来了?”小厮揉着眼迷迷瞪瞪的问道。

    秦十三郎哦了声。

    “我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他说道,拄着拐杖前行。

    “虽然天亮了。但还早呢,公子要去哪里?”小厮揉着眼问道。

    “我就随便走走也要你管吗?”秦郎君猛的喝道。

    小厮吓得机灵下,彻底清醒了。

    一向温文尔雅未语先笑的公子竟然会突然发火。。。。

    秦十三攥着拐杖的手握紧,深吸一口气。

    “我睡不着了,去院子里走走。你不用跟着。”他又缓声说道。

    小厮不敢再说话忙点头应声是。

    听着咚咚声,看着秦郎君慢慢的走远了。

    天色大亮的时候。李大勺走出家门,阿宋嫂已经将小驴牵出来。

    “这几日不用往回带菜肉了,家里的也吃不完。”她说道。

    “吃不完给你娘家送一些去,如今夏日瓜果菜肉都不能旧放。”李大勺说道。

    阿宋嫂娘家家境平平,往日李大勺不中用,在娘家眼里也被轻视,如今李大勺在太平居做的好,家里的光景一日好过一日,虽然还没挣钱,但不花钱就是挣钱了。

    家里的菜肉米往娘家走动阿宋嫂也能拿得出手,在兄弟姐妹们面前也显得光彩,往娘家走动也不似以前期期艾艾,而是痛快爽快。

    李大勺骑着驴出了门,一路上赶早忙完农事的村人们见了都含笑打招呼,就连里正也跟他驻足说了一两句话,这是李大勺二十多年生命里从来没想过的事。

    “我家小六满十岁了,家里的活也用不着他,你看太平居要是还缺打杂跑腿的,就把他捎去。”里正笑着对他说道。

    李大勺哎哎应声。

    “我看着点。”他也爽快的答道。

    虽然李大勺只是太平居一个厨子,但能在普修寺佛爷面前得了青眼的厨子可不多,乡人们不知道也不管太平居的东家是何方神圣,在他们眼里,李大勺在太平居地位那是不一般的。

    尤其是自从太平居招伙计,李大勺送去了自己一个邻居家的小子之后,更加坐实了这个地位。

    太平居给了工钱不低,家里有闲吃饭的人都不介意多挣几个钱。

    这路上的耽搁并没有妨碍李大勺出村,刚出村口,从另一边村子里走来一个男人,两向对望,都微微愣了下。

    “柳掌柜。”李大勺先打招呼说道。

    这人便是神仙居的掌柜。

    “李兄弟啊。”柳掌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投过来的眼神有些闪烁。

    自拒绝收回断卖的地后,窦七又让人找过李大勺两次,甚至许诺要兑现当初窦老太爷要给他的股份,但李大勺还是拒绝了。

    旧主相见有些尴尬。

    “掌柜的这么早就忙啊。”李大勺客套寒暄。

    “不忙不忙,比不得李兄弟如今大忙人。”掌柜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这个李大勺,原本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主,如今竟然还会反讽嘲笑人了。

    李大勺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笑了笑。

    “那您忙,我先走了。”他说道。

    掌柜的哼哼两声,看着李大勺催驴前行。

    这个李大勺,还跟以前一样消瘦,穿着也朴素,但不知道为什么,掌柜的总觉得他跟自己说话有一种压人的气势,是因为骑着驴的缘故吗?

    我还骑马呢!

    掌柜的呸了声,回头看小厮牵马落了好远。

    “快点!”他喝道。

    骑马疾行,日头升高的时候进了城,街市上已经很热闹了,只是神仙居依旧。

    厅堂里也坐着几个客人,但面前摆的也不是过路神仙了。

    “你们这里就这几样菜?太少了吧?”

    “还有别的吗?”

    客人与堂倌的对话声传来。

    掌柜的懒得再听,反正说不了多久就没有好话,或者骂骂咧咧的走了或者点两三个不痛不痒的吃。

    他径直来到后院,经过一段消停,窦七将城里的宅子卖了,如今住在神仙居里。

    “娘的!果然是他们!”

    掌柜的拉开门进去的时候,正听到窦七狠狠的骂道。

    “东家,是什么?”他问道。

    窦七面色铁青,将面前的凭几一脚踹到,其上的几张纸散落在地上。

    “太平居!”他喊道,“竟然是他们的!我早就说过,这世上没有好人,只有聪明的或蠢人!我窦七竟然一直被这两个小儿玩弄在手!竟然从那时起就被他们算计了!”

    他越说越癫狂,挥舞着手臂。

    “东家,到底怎么回事?”掌柜的有些害怕,不会窦七这段受刺激终于要疯了吧?

    “太平居的东家查出来是谁了!”窦七转头看他,狠狠说道。

    查出来了?

    “是谁?”掌柜的忙问道。

    “归德郎将周家!”窦七咬牙狠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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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结果如何,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麻烦有条件的读者登陆下电脑版,支持一下。

第四十九章 刻薄(加更)

    周六郎看着眼前的女人,不,这不是女人,这是个恶魔。

    他听到她来找,立刻忙忙的赶来。

    三天来,他起早贪黑的守在这里。

    三天来,为了来这里不惜哄骗母亲。

    甚至在她没找来之前,他就留心她有事来找,也知道母亲不喜她,怕被拦着,所以特意嘱咐身边的小厮时时注意。

    他以为是在呵护一个突遭不幸,危难袭来,孤立无助的血亲。

    没想到,放在胸口要暖热的是一条毒花蛇,冰冷的无情的冷血的毒蛇!

    没想到,他这几日的激动欢喜却原来不是过一场笑话!可笑的可怜的可悲的笑话!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天下竟然有这样恶毒的女人!

    周六郎攥着拳头,面容涨红,恨不得一口吞了这女人。

    徐茂修第一时间跳下车挡在程娇娘面前,没有说话,没有劝慰,只是戒备的看着他。

    婢女李大勺等人都被这突然吓的呆呆。

    这还没完。

    “记得和你的好友,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程娇娘在徐茂修背后又说道。

    周六郎转身一拳击打在旁边的海棠树上。

    胳膊粗的树嘎吱一声生生的断了。

    婢女和半芹都尖叫一声。

    就在徐茂修考虑要不要扭住这个已然有些发狂的少年人时,周六郎转身大步跑出去了。

    他走的太急,都忘了自己还骑着马,就那样奔了出去。

    有人正向这边走来,被迎头来的周六郎差点撞上,还好身边的人反应灵敏,一把护住。

    “贼子…”护卫们才喝骂出口,周六郎已经在几步外,转眼混入街上人群,所到之处皆是人仰马翻斥骂喝问一片。

    热闹很快远去了。

    周六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撞倒谁。也听不到抱怨斥骂声,一口气跑了好远,直到有人喊他。

    “周六,你干嘛呢?”

    这个声音让周六郎顿时停下来,他抬起头,看到秦郎君坐在车上冲他招手。

    “遇到你太好了,我正要找你。我得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他笑道,“我方才在街上遇到你母亲了。她问我你去哪里了,我虽然及时的帮你圆谎,但看样子她不会信的。”

    周六郎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这家伙,以我的名义扯谎,还一扯三天,也不知道跟我打个招呼,被揭穿只能怨你自己活该…”秦郎君接着笑道,然后才看到周六郎神情不对,“你怎么了?被人打了?”

    他说着又笑了。笑着笑着又停下,看着眼前神情古怪的少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秦郎君整容问道。

    是断手哦,接好了哦……

    记得和你的好友分享这个好消息哦……

    没错,是好消息,更能证明她有治好的秦郎君的可能。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有望成真的希望,不能不说。

    可是,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不说,是煎熬,说了,是煎熬。

    周六郎拳头攥紧,身子微微发抖。

    “六郎,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了?”秦郎君皱眉说道。

    朋友……

    “十三,我要你做一件事,你会不会去做?”周六郎沙哑说道。

    秦郎君笑了。

    “那要看什么事,我可不会随便答应别人。”他说道。

    周六郎扯了扯嘴角。

    “你能不能不要我这个朋友?”他说道。

    秦郎君愕然。

    “哦。”他旋即又恍然,看着周六郎笑了,伸手用拐杖打了他一下,“你这蠢儿,又去庸人自扰了!又被娇娘捉弄了吧?你啊,什么时候不放下,就别想在她面前自在!”

    放下,怎么能放下….

    周六郎苦笑一下。

    “十三,她刚刚治好了一个断了手的人。”他说道。

    秦郎君一怔,面色惊愕,似乎没听清他的话。

    “一个断掉的手..”周六郎伸出手比划一下,“又被她接上去了…”

    断掉的手,接上去了……

    那坏掉的腿……

    秦郎君看着他惊讶的没有再说话。

    看着周六郎跑了出去,院子里有些安静,除了婢女和半芹,没人知道这是怎么了。

    一句话怎么就让这少年发了狂?

    不过这些事他们也不会问,徐茂修再次强调一下他安置好了李大勺便会过来,便匆匆赶着车而去。

    这边马车离开,金哥儿关上门,院子里恢复了以往。

    程娇娘转身,看着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的神情有些古怪。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刻薄?”她问道。

    婢女和半芹回过神忙都摆手。

    “没有没有,娘子哪里是刻薄的人!”她们齐声说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抬脚迈步。

    “我把屋子收拾一下。”半芹忙说道。

    “不用了。”程娇娘说道,“我住书房。”

    如果有条件的话,娘子对吃住要求很高的,李大勺呆过三天的厅堂,她定然不会去住了。

    半芹应声是。

    “那我将东西收拾搬到书房。”她说道。

    “我来帮你。”婢女说道。

    两个丫头笑着先行,刚到廊下,就听那边墙咚咚的声响。

    “又是那家伙…”婢女皱眉说道,扭头看去。

    墙头上先是空无一人,不多时,少年探身出来,看到程娇娘正看过来,便摆手笑了。

    “你吃过了没?”他问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吃饭,以为都跟你这么闲..

    婢女哼了声,抬脚向室内走去。

    半芹抿嘴一笑,也跟着进去了,听身后有女子应声吃了。

    “我很难得出来一趟,真怕你走了我都不知道。”晋安郡王说道。

    才怪,你会打听不到,就算真走了,你也必然能知道去哪里了。

    婢女撇撇嘴。

    “我暂时还不会走。”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笑着点头。

    “你要走之前,记得跟我打个招呼。”他嘱咐道。

    “好。”程娇娘说道。

    “我倒有些舍不得你走了。”晋安郡王又笑道。

    屋子的里的婢女将手中的笔筒摇了摇,哼哼两声。

    “现在还没走。”程娇娘说道。

    现在还没走,也不用舍得舍不得,以后也许会走,那时舍得还是不舍得未定。

    根本就没发生的事没必要忧心。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点点头,将手臂搭在墙头上。

    “哎,刚才我看到你哥哥哭着跑出去了。”他想到什么,饶有兴趣的说道。

    哥哥?

    周六郎?

    没错,这个人既然能打听娘子的身价来历,自然也知道周六郎是什么人。

    只是周六郎哭了?

    屋中的婢女和半芹对视一眼。

    竟然…哭了..都….

    娘子的嘴可真是……

    “你打他还是骂他了?可怜的孩子。”晋安郡王笑道。

    “算是,羞辱他了。”程娇娘说道,转过身端着手,“很刻薄的话,和很刻薄的行径,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我是个刻薄的人。”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

    “才不是。”他说道,“能听到你刻薄的话,应该是好事。”

    好事?

    婢女和半芹停下收拾的手,对视一眼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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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盟主12为了角色票狂砸打赏,我说实话,心里滋味复杂,感激感动又愧疚自己无能。

    既然如此,她抗旗帜领路,我更新以报,地基们,希望你们能跟上,推我一把。

    就是输也绝不放弃,这才叫,真正的为了荣誉而战。

    这是明天的更新,我现在加更了,谢谢。

第五十八章 运气

    听了父亲的问话,秦郎君放下书一笑。

    “没处去了,就去父亲那里看看有什么热闹可听不。”他说道。

    “是打听我这里的热闹,还是政事堂的热闹?”秦侍讲问道。

    “倒是瞒不过父亲。”秦郎君笑道,“周六的父亲最近出点事,我帮忙打听一下。”

    儿子与周家六郎交好,秦侍讲自然知道,虽然一直奉行子孙事,长者不过问,但他还是私下留意几分。

    “这件事我知道,有人控他当年对亳州军库案定罪不当所以降职待查。”他说道,“这个案子我看了,的确是他定罪不当,被罚是不可避免了。”

    秦郎君点点头。

    “是,父亲我知道。”他说道,一面拿过拐杖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这个儿子就是这样,一向明事理,不该说的情就不说。

    秦侍讲点点头。

    “不过其罪倒也不至于太重,如今西贼不稳,连吃败仗,陛下正在气头上,等过一段再周旋便好一些。”他又说道,算是给儿子一个安慰。

    秦郎君果然高兴的点头再次谢过父亲。

    “哦对了父亲。”他走到门口又似乎想到什么,回头问道,“吏部侍郎要选人了?”

    秦侍讲微微皱眉。

    他所在的史馆厅与中书门下政事堂很近,故他这里的小吏是除了政事堂吏员外消息最灵通的。

    估计儿子在那里听到小吏们嘀嘀咕咕传递什么小道消息了。

    “陈绍拟升任政事堂左右仆射,吏部侍郎便会空缺,大概也许吧,尚未定。”秦侍讲随意说道。

    “那倒是个辛劳差事。”秦郎君亦是随意说道,不再多谈告退了。

    秦郎君刚推出去,秦夫人过来了。

    “十三找你说情?”她直接问道。

    秦侍讲笑着摇头。

    “你儿子还没你说的直接。”他笑道。

    秦夫人也笑了。

    “他那小心思弯弯绕绕的,别理会。”她说道,“难得他有个玩的好的人,周家的事你多少看着点,能说句话就说句话。”

    “只是这话现在委实不能说。越说越是火上浇油,御史台那边正磨刀霍霍。”秦侍讲说道,又摇头,“也是他倒霉,怎么偏偏这时候被翻出这旧年的公案了。”

    “不会闹太大吧?”秦夫人有些惊讶,她可没料到真的如此严重。

    “看运气吧。”秦侍讲说道。

    竟然要靠听天命了,秦夫人一向含笑的面上浮现几分忧色。

    “怪不得十三这几日在外奔波呢,他以前可是从来不往那些地方去呢。”她说道。

    那些?是哪些?

    秦侍讲询问。

    “我也没具体问,好似去了京兆府之类的地方吧。”秦夫人随口说道。

    乱托关系,秦侍讲摇头。不过儿子一向有分寸又聪慧。不用担心。

    夫妻二人说些家事丢开不再理会了。

    晨光微亮时。刘校理伸手重重的拍打了窦七的胳膊一下。

    窦七发出一声惨叫。

    “不错,不错。”

    刘校理点点头带着几分满意的笑收回手直起身子。

    “能痛就说明还好。”

    “爷爷,这还好啊,我太惨了。”窦七委屈说道。一面再次恨恨咬牙,“那几个人在牢里打死了没?”

    “昨日一顿好大,竟然好身板扛下来了……”掌柜的忙说道。

    “京兆府大牢的杀人棒下竟然能活命?”刘校理插话微微皱眉问道。

    “大人不知,这几人乃是军汉,一身好功夫,就是在太平居经营食肆,也日日熬炼筋骨,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掌柜的说道,“不过也不怕。他们到底是躺下了,躺下容易起来就难……”

    刘校理释然,点了点头。

    “…最多让他们再多活两日。”掌柜的眉飞色舞的接着对窦七说道。

    “这么快死了,岂不是浪费。”刘校理再次打断他说道。

    窦七和掌柜的都一愣。

    “爷爷,你的意思是要留着他们?”窦七喊道。一脸不可置信,“那些混蛋留着做什么?死了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早晚的事,急什么。”刘校理打断他说道,“就知道图一时痛快,除了痛快还有什么?”

    除了痛快,还有什么?

    窦七瞪眼问道。

    当然还有实在的利益,这个蠢货。

    刘校理正点走进公厅,不出意料,他又是最早的一个,这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

    等天色大亮,其他的官员小吏也都先后而来,作为吏部司主事他的公务并不繁忙,但刘校理却不似其他那些吏员偷奸耍滑,而是认真的查看昨日处理过的公事,再认真的询问今日的事。

    一直忙到午时才歇息一刻。

    刘校理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如同其他官员吏员一般到外边的食肆也好行脚店也好吃饭,而是拿出随身带来的小食盒,将自己的一碗米,一碗素菜摆出来,再沏上一壶厅内供给的煎茶,午饭就解决了。

    正要吃完的时候,外边传来低低的说笑声,是结伴吃饭回来的一帮小吏在絮叨说笑,听他们时而高时而低的声音,可想而知必然是传递什么小道消息。

    中书政事门下,这是很常见的事。

    刘校理一向不参与这是非闲言,他慢悠悠的吃饭,直到一句话传入耳内。

    “……陈相公的事已经定了,肯定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那空缺出来,你们说谁有可能?”

    “……咱们这里资历最大的也就是刘校理了……”

    吏部侍郎!

    虽然大家都明知陈绍不会再吏部久待,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走,不过皇帝身体始终不好,太子之位悬而未决,皇帝的心思也越来越难猜了。

    不过如果当真的话,那就是好事,是别人家的好事,也是他的好事。

    一步一步的,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么?

    刘校理顿时心内翻江倒海,觉得心跳停了下,呼吸也几乎停止,他不由下意识伸手握住心口。

    “大人?”一旁的随吏忙关切的问道。

    耳边噗通噗通的心跳响起,刘校理慢慢的吐口气,冲随吏微微一笑。

    “去劝诫一下,咱们这里距离政事堂很近,别让相公们看到乱糟糟的就不好了。”他和气说道。

    刘校理一向谨慎老实怕事,说出这样的话也不为怪,随吏笑嘻嘻的应声是出去了。

    门外的嘈杂声很快消失了,一切都恢复了安静。

    刘校理低着头继续吃饭,神情虽然依旧,心内却翻江倒海。

    这也是他的习惯,不管悲怒喜忧,都压在心里,绝不能表于外,这么多年他已经很自信能掌控自如。

    只是今日与以往不太一样,他总觉得心跳的有些快。

    况且这还不过是吏员们闲谈说笑,每日政事堂内流传的消息百十来个,哪能都当真。

    更况且,他是他呀,谨慎本分的他呀,怎么会因为这一句虚谈就如此情绪不稳?

    刘校理不由深吸一口气。

    吏部侍郎,竟然提早要来到了吗?

    真是喜事啊,如果能跨入这一步,必将是分水岭的跨度。

    日后中书门下省里会不会多一个姓刘的参政?

    刘校理握着筷子不动,微微有些出神。

    门帘响动,随吏进来了。

    刘校理放下筷子,端起茶,心跳平复,鼻息间若有若无的香气缠绕。

    “嗯,好香。”他不由说道,用力的嗅了嗅,看着面前的茶碗。

    “新换了南州的茶,校理喝着如何?”随吏听到了忙陪笑问道。

    是茶香啊,刘校理点点头,带着几分轻松。

    “好茶,好茶。”他说道端起来一口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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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官职我打算唐宋乱用了,不细究了,因为前边没细究随手写了,所以要改的话太麻烦,大家就当个名字看,我也尽力少涉及,担待担待。

第七十二章 干脆

    天色微亮的时候,太平居的厨房里传出咚咚的切菜声。

    这个时候除了豆腐坊的人之外,食肆里的人都还在沉睡。

    李大勺用右手拿着手巾擦了把汗,看着案板上的菜丝,用左手取过搁在一旁的一碗水喝了口,便继续右手按住菜头,左手持刀切了下去。

    一直到天光大亮,食肆的人都起床开始一天的劳作,厨房里的厨师小工也都进来后,李大勺才停下动作。

    “李大哥,你把菜都切好了?”大家说道,“又让我们闲着了。”

    “我做这个正合适,况且只是切了些菜,肉什么的还要你们来。”李大勺说道。

    而且这个时候来也不会给大家添乱。

    看着厨房里忙碌起来,李大勺退了出去,拿出两个核桃,开始在左手中转动,一面略作休息。

    “大勺哥。”孙才蹲过来,看了一会儿,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不用右手转?不是右手要多练练恢复吗?”

    李大勺转着核桃笑呵呵。

    “我的右手再恢复也不会恢复如初了。”他说道,“能帮着按着菜肉端个锅盘子什么的就好了,我干脆就不锻炼了,免得还留着期望它能恢复如初,不如把心彻底放在左手上,我本来就比别人笨,如今从头来过,更要用心才是。”

    孙才点点头,冲李大勺竖起大拇指。

    “哥,我以前挺瞧不起你的,原来你也是个好汉。”他说道。

    “什么好汉不好汉。都是没办法。”李大勺笑说道,“如果可以,谁愿意做好汉。”

    孙才点点头。

    “那倒是,要是我有吃有喝的,我宁愿当个啥也不会干的傻子。”他笑嘻嘻说道。

    李大勺哈哈笑了。

    “你就瞎说吧。”他呸了声说道,一面站起身来,“我该去练刀工了。”

    “我也该去点卤水了。”孙才笑道。

    二人笑呵呵的各自而去,送菜的运豆腐的在后院车马交织。忙而不乱,生机勃勃。

    而另一边,京城中的神仙居也正卸下门板。

    “这里又开张了?”

    路过的人纷纷好奇的问道。

    “是啊,换了掌柜的,如今人手都顺好了,大家多多捧场。”吴掌柜站在门边,笑呵呵的说道。

    “那还是只卖过路神仙吗?”有人问道。

    “是啊。”吴掌柜含笑点头。“只卖过路神仙。”

    “那过路神仙可没有乐得自在好吃,且贵的很。”便有人拆台喊道。

    吴掌柜依旧笑眯眯。

    “神仙有神仙的好,各有各的好,总吃一味有什么意思,大家都要尝一尝嘛。”他笑道。

    这掌柜的态度和气,和气之中又带着几分骄傲不卑不亢,倒是让人顿生好感。

    围过来说笑看热闹的人便越来越多。

    同时在怡春堂亦是如此。

    “这里有神医娘子坐诊吗?”有人探头问道。

    “有的。”一个伙计忙说道。“只是,还是老规矩,不上门问诊,非必死不治。”

    这回答已经让来人大喜,忍不住探头往内看。

    “程娘子现在不在,来人问诊的话我们即刻就去叫的。”伙计说道,说罢又停顿下,“除此之外我们这里有程娘子做的药。”

    来人愣了下。

    “什么药?”他问道。

    话音才落,那伙计还没答话,就有人冲进来。

    “药!”他喊道。“程娘子做的药,我全要了!”

    连什么药都不知道,就要全要了?

    先前的人有些愣愣,这还没完,紧跟着又有好几人涌进来。

    “程娘子的药吗?”

    “我要,我要,我全要了。”

    “你喊什么喊,我先来的!”

    “你先来的又怎么样?我先付钱…”

    这边的热闹引得四周的药铺纷纷投来羡嫉。

    “有神医就是好。这怡春堂以前可没这么红火。”

    “亏的是这神医非必死不治,要不然就没咱们的活路了。”

    从这热闹中牵马而过的王十七不由瞪眼啧啧。

    “瞧瞧,这才叫京城呢。”他说道,探身看着这边的药铺。“连买药都要用抢!”

    程四郎也看了眼,神情显然也惊讶,不过他很快收回视线,看着前边王十七所去的方向忙跟上。

    “你要去哪里?周家要往这边走。”他说道。

    “急什么,我们先去德胜楼。”王十七说道,“好容易来了京城了,见见世面嘛。”

    程四郎大急。

    “你去哪里做什么?不是要接我妹妹回去吗?”他问道。

    “那也不急啊,反正你妹妹在他外祖家好好的也跑不了。”王十七说道,走出拥挤的路段,忙翻身上马,“等过些日子再去见也不迟,我先去瞧瞧能不能见见朱小娘子。”

    没到手的美人才是要紧的。

    看他拍马而去,程四郎又是气又是急,翻身上马要去追,却见身旁的小厮愣了下。

    “怎么了?”程四郎问道。

    小厮呆呆的看着一方向。

    “我方才好像看到金哥儿了。”他说道。

    来的时候,春兰姐姐千叮万嘱,希望他给金哥儿捎个信,问问好不好,要是能求四公子把金哥儿带回来就更好了。

    “金哥儿?”程四郎说道,忙也扭头乱看,“哪里?”

    街上车马人潮涌涌,入目眼花缭乱。

    “或许看错了吧。”小厮又喃喃说道。

    程四郎摇头,不再理会他,忙催马追王十七去了。

    金哥儿坐在车前,高兴的扬鞭催马。

    “不对,不对,小哥儿,不能这样催马。”车夫指点道。

    金哥儿吐吐舌头,看着车夫动作。

    车在门前停下,程娇娘下车,看着身后紧跟着停下的车,秦郎君冲她笑着拱手作别。

    “这次就多谢你帮忙给得来官售好酒。”程娇娘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秦郎君笑道。

    程娇娘看着他,亦是微微一笑。

    “才不是。”她说道,“你所谓的应该,不过是为了让我给你治腿罢了。”

    秦郎君笑的有些尴尬。

    “这个,娘子怎么想都成。”他又恢复如常,并不为恼,含笑说道,“只要娘子高兴。”

    “我要是还是不高兴呢?”程娇娘看着他说道,“不想给你治腿呢?”

    秦郎君哈哈笑了。

    “还随娘子高兴。”他说道。

    “那就等我高兴,再说吧。”程娇娘点点头说道,转身进去了。

    门吧嗒被金哥儿插上,门外坐在车上秦郎君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但他旋即摇头,正要走,便见一辆马车又停过来。

    秦郎君看着走下车的妇人微微惊讶。

    打开门的金哥儿也有些惊讶。

    陈家人在京城来说是与他们来往最多的,但也多是十八娘丹娘或者婢女们来往,作为主母的陈夫人很少亲自上门。

    “我正好去看衣裳料子,也给你捎来一块。”

    在厅堂坐定,陈夫人含笑说道。

    一旁的仆妇递上一个包袱。

    婢女忙接着道谢。

    程娇娘也施礼。

    陈夫人吃了两口茶。

    “娘子如今也不小了,家里该说亲事了吧。”她说道。

    婢女的神情愕然。

    不会吧……

    “是。”程娇娘答道。

    “我有门亲事,娘子觉得我跟谁去说比较好?”陈夫人问道。

    程娇娘看着她,沉默一刻。

    “夫人说的是哪家?”她问道。

    这是要自己谈了?陈夫人心里暗道一声果然。

    “不是别人,是我家,我家的……”她说道。

    话没说完,被程娇娘打断了。

    “如果您家的,那就不用谈了。”她说道。

    陈夫人愕然。

    “为什么?”她下意识的问道。

    果然被丈夫说对了?她,不愿意?瞧不上?

    “因为,我不与救治过的人家结亲。”程娇娘说道,“这便是规矩三。”

    她伸出手,亮出三根手指。

    不与救治过的人家结亲?

    这叫什么规矩啊!

    陈夫人一脸愕然。

第八十八章 有得

    天色大亮的时候,皇宫内,皇子们的早课结束,早已经坐的不耐烦的晋安郡王第一个冲了出去。

    “哥哥等等我。”二皇子紧跟着起身。

    正拿着书卷的大皇子面上浮现几分不屑,继续低头研读。

    “哥哥,你要去哪里?”二皇子喊道。

    晋安郡王停下脚冲他做嘘声。

    “殿下不要失仪。”他笑道,一面抚着胸口,“吾有点不舒服,先回去歇一歇。”

    此言一出,二皇子面上有些惊惧忙忙的摆手,又去看一旁的内侍。

    “你们,你们谁都不许说。”他摆出恐吓的神态说道。

    内侍们都低头应声是,当然至于听不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果然看着二皇子又迈步,便有两个内侍站出来拦住。

    “殿下,皇后娘娘还等着呢。”他们细声细气说道。

    二皇子便有些着恼,带着几分赌气绕过他们。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

    “殿下快去吧。”他说道,一面冲二皇子使个眼色,“我歇息一下就好了。”

    不待二皇子再反对,内侍们便哄着强把他抱走了。

    “殿下,你做什么啊?”

    待四周没人,晋安郡王的内侍才带着几分不解惊惧问道。

    “你好好的怎么说自己不舒服?”

    晋安郡王伸手抚了抚胸口。

    “吾是有点不舒服,嗓子疼。”他说道。脚步轻快而行。

    果然才回到殿中,太后那边便有人来了,随同而来的还有太医。

    太医认真的做了问诊。

    “倒也无妨,燥热所致。”他说道。

    一面开了些丸药。

    “娘娘说了,殿下是读书太辛苦了,这几日就不要去听课了。”内侍仔细的听了太医的话,才带着几分忧心说道,“也不要去请安了,好好养着。”

    晋安郡王躬身施礼谢太后恩典。

    内侍又关怀几句便退出去。一切就像从前一样。

    退出来的内侍停下脚,回头看了眼已经关闭的殿门。

    他还记得这孩子第一次身体不舒服的时候。

    离开父母留在宫里,宫里的贵人们有了身孕,日常都喜欢争着抢着要留他在身边,但小孩子总是小孩子,总会生病。

    病了的小孩子吓坏了贵人们。唯恐自己被传染了病情,纷纷避开。

    宫中子嗣艰难,太后娘娘自然也害怕有个万一,便让人将这孩子关到一间偏殿里,让人伺候着不许外出。

    五岁的孩子懂什么,父母丢下自己走了。突然又被带走要关起来,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如同天塌了吧。

    他清楚的记得当将殿门关闭的时候,那孩子惊恐的大哭,死死地扒着门被卡红的手。

    内侍叹口气,耳边似乎还有哭声回荡。

    不过,这也没什么,后来就慢慢的习惯了,哭的越来越少。更后来就懂事的很,当身体微恙的时候。他就会自己主动抱着躲进宫殿里,等着身体的痊愈,而且他也很注重熬炼身子,身子好了,就不会生病了,就不会被关起来…

    这一眨眼就这么大了,再也不是当初生个病就要被吓死了的小孩子了。

    再过些时候,就该出宫去封地了。

    内侍又点点头,迈步走开了。

    殿内,内侍看着跪坐下来,摆出煎茶的晋安郡王。

    “好了,你下去吧。”他说道,一面含笑摆摆手。

    “这些丸药…”内侍问道。

    晋安郡王随手将丸药投入炉火中,再次摆手。

    “那殿下是假的不舒服?”内侍问道。

    “没有啊,真的。”晋安郡王说道。

    内侍忙站起来。

    “那奴婢去请李太医来。”他神情紧张低声说道。

    在宫里,晋安郡王唯一能吃也会吃的药就是李太医开的药。

    “不用。”晋安郡王说道,一面拿出一个茶团,冲他晃了晃,“我有这个药。”

    这个?

    内侍上前几步,茶饼?

    “殿下..”他带着几分不赞同说道。

    “放心,有这个,就足够了。”晋安郡王说道,一面笑了笑,“有这个,就不怕了。”

    不怕被人看出自己生病,也不怕自己生病,也不怕一个人被孤零零的关起来。

    有神仙的药呢,怕什么?

    吃了自己就是神仙了。

    晋安郡王哈哈笑起来。

    已经退向门口的内侍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这少年人正敲下一块茶饼,放在架子上炙烤。

    煎茶,有这么好玩好笑?

    内侍皱眉,又摇摇头,不过也不用担心,殿下如今也不是当初那个能被小太监一句生病的话就要拉出去偷偷埋掉吓到的小孩子了。

    如今他内有通晓消息的亲近内侍,有信赖可依的太医,外有十年一层层淘下的精卫,靠着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小随众,他应该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

    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平安的活到离开这个一半人想要他活一半人想要他死的皇城,平安的活到顺利的到达自己的封地。

    至于以后,他们没有想,人其实没必要想那么远,不是吗?

    内侍拉上门隔绝了视线。

    “你不出去?”

    秦十三看着周六郎问道。

    周六郎的头发湿漉漉的,一面拿着手巾胡乱擦了下,一面坐在几案前。

    “我想再读一读兵书。”他说道。

    秦十三看着他。

    “周六,你这样有意思吗?”他问道。

    “我怎么了?我以前不用功,如今临阵磨枪也不行吗?”周六郎闷声说道。

    秦十三起身走开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周六郎看着手里的书,其实并没有打开,他慢慢的攥紧书,啪的甩在桌子上。

    “这样的感觉不好受吗?”

    秦十三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人也从门外探过身。

    周六郎跳起来。

    “秦十三!你这样有意思吗?”他瞪眼喊道。

    秦十三郎含笑慢悠悠的迈步进来。

    “挺有意思的。”他说道,“果然还是腿脚好了好玩的多,要不然永远不会知道躲起来又跳出来吓人一跳是如此有意思。”

    周六郎呸了声,抬脚就往外走。

    “行了,别闹了。”秦十三说道,“如今已经不一样,你再一去三五年的,回来更是大不同了,改变,是没办法阻止的,那就不如好好的享受一下现在吧。”

    周六郎在门外站住脚。

    “也没别的事,吵闹这么久,临别的时候,一起坐一坐吃杯酒。”秦十三说道,“难道你真的不想走前见她一面?”

    周六郎没说话,也没转身。

    “我已经见过了,还替你邀请,你猜她怎么说?”秦十三郎说道。

    她说什么谁在乎!

    周六郎心里哼了声。

    “她说,我不是他,不知道他想不想见我。”秦十三郎说道,他说着走到周六郎旁边,抬胳膊撞了撞,“哎,你给我个回话,我好给她回话。”

    不知道他想不想不见我…

    呸,如此奸猾,她怎么会不知道?谁想见她!

    “我自己有嘴也有腿,用不着你。”周六郎说道,扭头瞪他一眼。

    “我怕你害怕,陪你不成吗?”秦十三郎笑道。

    周六郎哼了声。

    “不用害怕,我是不会被她气死的。”他说道。

    秦十三郎呸了声。

    “看来我这腿脚是好了,一辈子的污点也烙下了。”他说道。

    二人正互相嘲讽说笑,门外有小厮急急跑进来。

    “公子,公子。”他喊道。

    看着这小厮,周六郎微微皱眉。

    “这是你放在门上的小厮?”秦十三问道,看着那小厮,“娇娘子又怎么了?如今上门你父母是绝不会赶走的,莫非是亲自上门来找你了?”

    “她会是那种人?”周六郎问道,心却忍不住咚咚紧跳了两下。

    “她不是那种人。”秦十三笑道。

    周六郎瞪眼看他。

    他们说笑着,小厮站定在廊前。

    “公子,门外有人来了。”他说道,一面伸手指外边。

    “是娇娘子来了吗?”秦十三抢先笑问道。

    肯定不是…

    周六郎攥起手,却见小厮点头,他顿时一僵。

    小厮却又摇头。

    “不是娇娘子来了,是江州娇娘子家的人来了,那人说,是,是娇娘子的未婚夫。”他说道。

    未婚夫!

    秦十三和周六郎对视一眼,神情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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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无漏

    徐茂修心神大散,徐棒槌也好不到哪里去,早被这三两句话激的面红耳赤。

    “俺们不是逃兵!俺们是被狗厮官陷害的!”他瞪眼厉声喊道。

    “有没有被陷害,老子不管,老子只知道,你们上了追缴名单,就是逃兵!老子就要缉拿你们归案!”刘大将亦是瞪眼喝道,“有没有冤屈,你们自去分辨!东躲西藏苟且偷生算什么好汉!”

    “大人,仅仅是捉拿逃兵的?”徐茂修深吸一口气,喝道。

    刘大将喊了声,便有一个随从站出来,将手中一张文书抖开。

    “自然是如此!”他口中答道。

    “哥..”徐棒槌侧头看过来,神情复杂。

    徐茂修看着一步步逼近的众人,叹口气。

    “逃兵之罪,罪无可恕。”他说道,松开手,“难不成真杀了这些兄弟们逃了去吗?”

    随着他松开手,徐棒槌便也松了手,那两个小兵立刻翻身躲开,一面握着咽喉连声咳嗽。

    刘大将一摆手,其他人呼啦围上来,将兵器对准他们。

    “如此倒也算个好汉!”他说道,然后神色惊讶,咦了声,“是..你?”

    此时他们已经走近,互相看清形容。

    徐茂修也愣了下。

    “是你!”他也惊讶道。

    刘大将看着眼前的男人,神情复杂。

    “原来是你啊。”他说道,“既然有一面之缘,我就给你个体面。”

    他说罢摆摆手。

    “胳膊腿就不打断了,绑上带走吧。”

    看着那两个男人果然没有反抗,任由绑了推搡而去,刘大将反倒没有了先前的激动。

    似乎经过方才这一番宣泄,他压抑许久的闷气都散了。

    竟然是这个男人,他皱眉看着被兵丁带走的人。

    那个断手的男人,他一直关注,知道虽然接上了。但到底是废了,他在太平局亲眼看到了,已经不用右手拿刀了,开始用左手做菜。

    太平居有钱,愿意养着他慢慢练,但军中可没有钱。

    一个兵丁断了手脚,重新接上就要换个手脚从头来,拿弓箭刀枪剑戟,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练好的。

    他没有再去关注这个厨子,更没有特意去关注太平居。

    早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原本伤人的案件归京兆府关。他也懒得多管闲事。扔下再不理会。只当那晚的事没有发生过,没想到今日竟然又遇上了,还是这种状况下。

    原来这个男人从太平居又跑到神仙居。

    “没看到那几个余众?”他想到什么侧头问道。

    “没有,神仙居里出来的只有这两人。”随从回道。

    刘大将拿出那封匿名文书。其上名字有七人,但所指的隐匿之地则只有神仙居一处

    “莫非在太平居?”他忽地说道。

    “大人,吾等去追查。”随从说道。

    刘大将点点头。

    “查!一个都不许放过!”他狠狠说道,一面翻身上马。

    …………….

    临近午间的衙门前已经没有人了。

    “嗨嗨,干什么的?”

    有人喝道。

    向七忙收回视线,看向从官厅中走出的几个小吏,看样子是要结伴吃饭去。

    “我是监门官衙下的,过来取个文书。”向七忙说道。

    “去去,下午再来。”小吏们不耐烦的说道。

    向七点头哈腰的应声是。看着小吏们说笑着走过去,他回头看了眼,旁边就是京中大牢,这几日他都关注,却始终未见添新人。

    所以说那些广撒的匿名告信都是石沉大海了。

    这原本也是预料中的事。

    也是。他自己就是小吏,也知道官府最不会理会的就是这种匿名告信,尤其还是无关紧要的逃兵之事。

    他也就是瞎撞运气,出口恶气罢了。

    向七闷头转身慢慢回走。

    大街上忽地一番鸡飞狗跳马蹄杂乱。

    “滚开滚开!”

    为首的兵卫甩着马鞭呵斥开路,路上的人纷纷避让,看着这群兵丁疾驰而过。

    人群中的向七被挤得东倒西歪,帽子都被挤掉了,但他却毫无察觉,不可置信的看着过去的一队人马,其中押着的两人….

    人群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

    “盗贼吧?”

    “..穿着也不像啊…”

    那两人中有人向街边看来,眸子锃亮,向七转身掩面避在人后。

    人马很快过去了,这种事在京中也是常见,街上的人也随之散去了。

    向七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真的..真的…被抓了!

    他急促的吐出几口气,咽了口口水,四下看了两眼,忙忙的疾步而去,连地上掉的帽子都忘了捡拾,很快消失在大街上。

    京兆府衙门里,嘈杂声打破了午间的宁静。

    “真是难得,你们大人竟然抓到贼了…”功曹胥吏们一边笑,一边看着甲兵递来的文书,准备勾签,一面看向他们的身后那两个被绑着的人,“..只是太少了,怎么就两个?”

    “不用急,还有几个一会儿就送来。”甲兵说道,一面催促,“快点投入大牢,我们还要去兵部报备。”

    胥吏目光落在文书上。

    “兵部?”他抬起头不解问道,“去兵部报备做什么?几个毛贼而已。”

    “是逃兵。”甲兵说道,带着几分不耐烦催促,“快些,快些,我们还要赶着去助大人缉拿另外几个呢。”

    胥吏哦了声勾签了文书。

    甲兵们拿着文书推着人呼啦啦的向大牢去了。

    逃兵…

    好像有些耳熟…

    胥吏站在官厅还有些怔怔,在哪里听过呢?

    不行了,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胥吏转身去给自己煎茶,准备好好歇息一下,香茶才煎好,闻了闻香气还没递到嘴边,就有人大喊着闯进啦。

    “老哥!不好了!”

    胥吏差点把煎茶洒了,有些狼狈的抬头,见是掌管牢房的狱吏。

    “什么不好了?”他问道。将茶碗放下。

    “老哥,可是太平居又出什么事?”狱吏走近几步低声问道,“怎么又把那几个人送进来了?”

    “太平居?”胥吏吓了一跳。

    太平居如今在京城也算是家名店,但单靠美食并不是足以威震他们京兆府牢监,威震他们牢监的是煞名。

    最早从什么时候起呢?有人给他们打招呼,说将要送进来几个人,让他们好好的招待一下。

    在大牢里招待,自然不会是好酒好肉,而是烧红的板子和棍仗。

    但人最后并没有送来,反而给他们打招呼的人死了。

    如果说这一次是巧合。那几个人运气好也就罢了。但紧接着又有第二次。这一次,这几个人真的被送进来了。

    这一次更热闹了,有人打招呼好好招待,有人打招呼注意分寸。

    当然进牢房的都是小卒子。背后还有靠山,这种靠山之间的博弈,对于大牢里的他们更是常见。

    很快,这几个人又安然无事的被放出去了,而打招呼让好好招待的人虽然没死,但也跟死差不多了。

    这是又是巧合?或许真的是巧合,但如果真的一心认为这是巧合的话,他们这些人也不会混到如今了。

    这几个人的名字,以及每次牵扯事件他们都记下了。

    太平居。范江林,范石头,徐茂修,徐四根,徐腊月。范三丑,徐棒槌….

    胥吏看着文书,手点上那牢记在心的名字中的两个。

    徐茂修,徐棒槌!

    “我想起来了!”胥吏大喊一声,醍醐灌顶。

    “这还用想?老哥,咱们都记得清楚呢,你怎么能忘了呢?”狱吏说道。

    “不是,我想到逃兵是怎么回事了!”胥吏说道,一面转身去翻几案。

    案牍累累刷拉的被推开,撞翻了茶碗。

    胥吏都没有理会,很快扒拉出好几个文书,他刷刷的打开来看。

    狱吏也凑过去看,见是一封封匿告信。

    “…大人,多了好些匿名信…”

    “…哪一天没有?不用理会..”

    “..大人,这个上面提到的人是前几次太平居的那人…”

    “..太平居?那就更不用理会了,又是背后东家博弈呢…咱们可不能被卷入其中…”

    “…大人明鉴,这太平居可是个煞星,沾上了可就非死或残,看看如今的刘校理…”

    “…没错,这太平居,果然邪乎,一不下心就要破家灭门啊…”

    “…不过这种匿名信也不用担心,谁会当真..”

    胥吏的耳边响起几日前跟府院大人的对话,当时只是笑谈,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管了!人竟然还真被抓了!还投入他们的大牢里了!文书他们也签的!

    眼可见,又要起波澜了!

    “到底又出什么事了?”他说道,抓起文书向府院大人的官厅跑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

    太平居后院,忽的涌进来很多人,伴着惊叫,范江林掀翻了院中晒菜的簸箕,挡住了跟来的两个兵丁。

    而另一边,两个弟兄却被几个兵丁一涌而上压住。

    “官府办案,缉拿逃犯,抱头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接连的喊声从院外传来,同时涌进来弓箭手,强弓纷纷对准了院中随手抓起各种工具准备抵抗的茂源山兄弟们。

    伴着一声吼,被四个兵丁压住的两个兄弟翻身起来,将四个兵丁狠狠的甩了出去。

    他们刚站稳,长箭破空的尖啸便嗡的响起。

    一只箭准准的射入一个兄弟的肩头,力道之大,带着他的人向后跌去。

    窗边的婢女和半芹尖叫声撕裂了半边晴空。

    程娇娘站在窗边,身形不动,面无表情,漠然的看着院中的混乱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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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