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八章 一点
“父亲,我们真走啊?”
高小官人疾步跟着高凌波问道。
“怎么?回去是让你吃不饱啊还是穿不暖啊?”高凌波淡淡问道。
回去他们高家就是土皇帝,可是人追求的又不只是富贵。
在家里再好,能比的上在京城朝中扬眉吐气吗?
“老爷。”齐国夫人在厅中施礼相迎。
“见过太后了?”高凌波问道。
“是,娘娘的意思,还是由我们来选太子妃。”齐国夫人说道。
高凌波摇头。
“不,我们不能选。”他说道,“这么好的机会,要留给别人。”
齐国夫人和高小官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好机会,为什么要留给别人?
“哦,还有。”齐国夫人又想到什么忙说道,“娘娘还是很惦记晋安郡王的。”
高凌波皱眉。
“妇人之仁。”他说道。
“老爷,毕竟是她亲手养大的,怎么能说断就断了。”齐国夫人说道,捧茶给高凌波,“况且如今晋安郡王这样子也不能怎么样了。”
“十几年前,他也这样子过一次,不是还是好好的活现在。”高凌波说道。
“娘娘到底舍不得。”齐国夫人说道,“况且她如今又心存愧疚。”
高凌波伸手捻须。
“虽然随着时间愧疚和不舍都会散去,但是,我这次再也不能等了。”他慢慢说道,“世事难料,就在几个月前,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时今日会是这般景象。”
“那父亲。干掉他吗?”高小官人忙说道。
“你是嫌别人抓不住彻底干掉我们的机会吗?”高凌波瞪眼说道,“如今四大臣辅政,朝中派系混乱。各自纷争,我们要做的就是避开这个纷争。要知道他们纷争是纷争,但对我们高家,那可是都一心的。”
高小官人讪讪不说话了。
“晋安郡王让太后厌恶的是他这个身份,而不是他这个人。”高凌波捻须一刻想到什么含笑说道,“既然是人的话,也好办。”
“父亲,怎么办?”高小官人忙问道。
高凌波站起身来。
“我去进宫见太后。”他说道。
………………………………………………………………
“半芹姐姐。”
半芹伸手拉住婢女,低声唤道。
“我们真要去吗?”
婢女站在街角看向对面的府邸。
“当然要去。”她说道。
“不如问问娘子。”半芹低声说道。
婢女回过身看着她。
“你还不知道娘子吗?”她说道。“娘子这种人是从不来和别人解释的,别人喜欢她也好恨她也好,她都不在意,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半芹似懂非懂的点头,再次看向那边的府邸。
“周公子不是说了吗?郡王是误会娘子那日不救他,所以连府门都不让娘子进了,娘子那日可是在庆王府外站了一晚上。”婢女说道,神情又是急又是痛。
“坐了一晚上。”半芹纠正道。
婢女瞪她一眼。
“那不都一样。”她说道。
半芹讪讪一笑。
“娘子在京城,谈得来的人交好的人。如今都没了。”婢女低声说道,“秦郎君,已经反目成仇了。那是秦郎君自己的选择,但是晋安郡王这个,是被别人陷害的,就算不是为了成亲,就算娘子不在乎,我也不愿意娘子这样平白无故的….”
半芹伸手抹泪点点头。
“况且我这里还有证据呢。”婢女说道,伸手按了按袖口,“我相信殿下一定会明白的,殿下一直以来都是相信娘子的。”
“哦对了还有。我想问,你怎么知道。狼群是人引来的?”
“书上说,那时候。不该有狼群夜半大路觅食,更别提袭击人群车马。”
“哦,对。”
她说,他就信。
“不能让娘子就这样回江州。”婢女深吸一口气,摆摆手,“走吧。”
…………………………………………….
“殿下,殿下。”
李太医疾步而来,跨进门就忍不住喊道。
里间闪出两个内侍冲他摆手嘘声。
“李太医你干什么呢?”他们低声说道,“殿下才睡下。”
李太医歉意的一笑。
“有急事,我要和殿下说。”他说道。
“什么好事?太医你这么高兴?”内侍忍不住问道,看着神情激动的李太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程娘子不是那种人,她就是….”李太医搓手说道。
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卧榻上已经闭上的眼晋安郡王猛地睁开眼。
谁在说她的名字?
“…李太医!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顾先生…这是找我的…”
“找你的?你以为我不认识神仙居太平居的大掌柜吗?”
“我们不是找李太医的,我们是来见晋安郡王的。”
“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想来就来?李太医,你竟然敢私自引外人进府,你是何居心?”
“这位先生,我们可是从门进来的,当初殿下进我们家,可是翻墙的。”
晋安郡王笑了。
“顾先生,是半芹来了吗?”他扬声说道。
门外的说话声停下来,过了片刻,人推门进来了。
“殿下。”婢女看着卧榻上躺着的晋安郡王,想要走上前来。
“站远点。”顾先生说道。
便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拦住,带着几分戒备。
婢女停下脚。
“殿下,我来是和你说,那日我家娘子说不救你,是被人胁迫的。”她说道,“是秦家的郎君骗我家娘子去赏花。然后又用程四郎威胁我家娘子。”
晋安郡王手撑着卧榻,用力的要坐起,一旁的侍女忙搀扶。
“是吗?”他说道。从帘帐内露出的虚弱的面容上浮现着笑意,“原来如此啊。”
婢女连连点头。半芹也抬手拭泪。
“是的,我这里还有证据。”婢女忙说道,伸手从袖子里小心的拿出一张纸。
“不用看的。”晋安郡王摇头。
婢女脸上的神情有些凝滞。
“这就可以了。”晋安郡王说道,叹口气,“我就说,程四郎是因为才遭此劫难的。”
听闻此言婢女喜极而泣。
“奴婢就知道,就知道殿下明白的。”她掩面说道。
顾先生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纸,带着几分冷笑扫了眼。
“对来人说以下几句话。少一个字,多一个字,程四郎的尸体出门就能见到,什么事,殿下的症,我治不了,不用看,殿下的症,我治不了,你们另请他人吧。”他念道。
婢女和半芹看着他连连点头。
“殿下你听。就是这样的。”她们齐声说道,“那些话不是我家娘子要说的。”
顾先生笑了。
“你们搞错了。”他说道,“我们现在要说的。不是你家娘子说的这些话。”
婢女和半芹愣了下。
“而是你家娘子做的事。”顾先生说道,看着手中的纸,“我想问问你们,如果这纸上写的不是不给殿下治,而是要你家娘子来取殿下的性命。”
他说到这里看向婢女和半芹。
“那,你家娘子,会怎么做?”
婢女和半芹面色微微发白。
她家娘子会怎么做?
她家娘子…..
“不,我家娘子不会的!我家娘子从来不主动害人!”半芹喊道。
顾先生笑了。
“是啊,我们现在说的不是主动。”他说道。“就是被动啊,那你家娘子被动受胁迫。会不会害人呢?”
看着两个婢女发白的脸,顾先生再次笑了。
“你们是程娘子的贴身人。答案是什么,心里一定很清楚吧。”他说道,又看向卧榻边的晋安郡王,“殿下,心里也清楚吧。”
婚嫁对我来说是小事。
对她来说,都是小事….
“顾先生,你这样说就错了。”晋安郡王慢慢说道,“我受害,不是她害的,被害的结果,也不该由她承担。”
顾先生应声是。
“殿下明智。”他整容说道,不再多说一句,“那殿下歇息吧,养好身子要紧。”
晋安郡王没有说话,慢慢的躺了回去,侍女们放下帘帐。
“殿下…”婢女颤声喊道。
“请吧。”侍卫伸手对她们说道。
婢女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帘帐,抬手擦了下流下的泪,低头走了出去,半芹忙抹泪跟上。
“大掌柜。”
在门外顾先生又唤住。
婢女转过身看他。
“还有,你的这个忘了。”顾先生说道,将手里的纸一撕随手扔开。
纸片三三两两飞落,婢女的眼泪再忍不住涌出来。
“不许撕!不许撕!”她喊道,冲开侍卫的阻拦,跑过去捡。
看着哭着捡纸片的婢女,半芹掩面大哭。
不许撕!不许撕!
而此时的皇宫内,太后正有些惊讶的看向高凌波。
“你说什么?”她问道,“太子大婚的事还不要紧?要紧的要先另外一件事?什么事?”
“娘娘。”高凌波叹口气笑道,“今年来宫中霉运不断,你看看如今…”
平王死皇帝病她这个太后又被大臣们欺负连娘家都要赶出京城…
太后抬手拭泪。
真是霉运连连。
“不如先冲个喜吧。”高凌波说道,“也好让太子的大婚更吉利一些。”
“冲喜?”太后不解的看向他,“让谁冲?”
“自然是吉利人冲了。”高凌波说道,“一直以来给宫里带来吉利的晋安郡王啊。”
太后恍若点点头。
“对对,还有他,还有他在,他在就太好了。”她忙说道,“太子殿下一定能尽快的得子。”
得,这就更舍不得怎么样他的了,这些女人们想的都是什么!高凌波皱眉,不过算了,这样说更简单。
“是啊,让他先成亲,对他的病呢也冲一冲,对皇家来说,也是一件大喜。”高凌波含笑说道。
太后连连抚掌点头。
“是,是,哀家怎么没想到,是该冲一冲,玮郎他也是够多灾多难的。”她说道,“当初陛下就是要给他结亲,这不耽误了….”
说到这里又有些上愁。
“可是这个比太子妃还要难选啊,这么急急的怎么挑个合适的呢?”
高凌波笑了,伸手拿出一张纸,放在几案上。
“娘娘忘了吗?人不是早就挑好了啊。”他说道,伸手在纸上点了点。
太后看过去,见高凌波的手指点在一个名字上。
江州程氏。
什么?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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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汉武帝死后,汉昭帝即位时年幼无母,因鄂邑公主为汉昭帝唯一活着的姐姐,便由她抚养汉昭帝于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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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十章 亲定
“….这可不是我提议的…这是殿下自己的主意….”
“我?我当然也赞同,谁知道太后是不是让她新婚之夜拧断殿下脖子的。”
门外的争执声以门的咣当一声响结束。
随着屋门的打开又关上,一丝光亮透进来。
李太医站在室内,却又停下脚。
“太医?”倒是侍女低声上前问道,“是要施针还是诊脉?殿下才睡了。”
“睡了啊。”李太医低声说道,看了眼垂帘帐子,“那,那没事了,等殿下醒来再说吧。”
侍女应声是。
李太医又看了眼卧榻,转身慢慢的走出去了。
卧榻内晋安郡王慢慢的抬起手,将一块木片转动着。
“娘娘,殿下这是舍不得呢。”
太后宫里,一个内侍一脸感叹说道。
“殿下的身子是不好了,唯恐委屈了程娘子呢。”
太后呸了声。
“委屈她?她算个什么东西还委屈?”她没好气说道,“多少人想嫁给皇家的牌位都抢破头呢,她委屈,我还不愿意呢。”
内侍顿时吓了一跳,说过头了!“娘娘,你可不能纵着。”他忙说道,“可不能让殿下孤零零的去了…..况且殿下对她如此的情深意重。”
没错,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必须给晋安郡王陪葬。
当晋安郡王病体不治死了的时候,这个女人自然要跟着去。
“倒是成全了她节烈的好名。”太后冷哼一声。
想起她的怀惠王死后还要被人私下说笑的名声,太后心里就更恨。
“娘娘,您也不能这么想,她的名声,还不是为了咱们皇家的。太后娘娘您的名声嘛。”内侍忙笑着说道,一面捧茶过来,“那。奴婢就去传旨?”
太后接过茶,嗯了一声。
晋安郡王府内一派忙碌。几个内侍看着人踩着梯子更换门匾。
庆王府三字撤下,换上了晋安二字。
“….大人放心,这里都是新修整好的,大婚再布置也容易省事的很….”几个内府以及府衙门的官员连声说道。
宫里的内侍嗯了一声。
“说什么话,说的是让你们尽快准备好,不是让你们省事准备好。”他竖眉说道,伸手点着这些官员,“丢了太后娘娘的脸面。你们担得起?”众人忙应声是再三保证。
另一边一个内侍含笑看着卧榻上的晋安郡王,将手里的内旨递过去。
一旁的内侍跪下双手接住。
“殿下,您可听到了,太后娘娘可是说了,不许你再胡闹。”他笑眯眯说道,一面又叹口气,“这到底是陛下早就定好的,殿下你大婚,陛下必然也是高兴的,说不定一高兴就能好了。”
晋安郡王在卧榻上以头碰了碰枕头表示叩头。
“是。”他说道。
内侍这才再次笑了。又叮嘱其他人。
“太后娘娘说了,殿下毕竟病着,你们尽心准备。但一切从简,千万不能扰了殿下的养病。”
屋中诸人叩头应声是。
卧榻上晋安郡王慢慢的合上眼,似乎陷入昏睡中。
程家院子里,范江林领着家人接旨叩头。
“时间仓促了点,也不用过于准备。”内侍说道。
“那该准备的也得准备啊,毕竟是成亲的大事。”范江林说道,“况且家中的亲长们都还没来呢。”
内侍顿时哎呦一声。
“江州隔着这么远,来来去去的一个月呢。”他挑眉说道,“再说这怪谁?陛下早就说了亲事。你们难道不知道准备吗?爹娘急惶惶的走了,连舅父都走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呢,急惶惶的让人奇怪。”…
这话说的范江林心里咯噔一下。
“是家里的老夫人身子不好了。”他忙说道。
“所以啊。”内侍一挑眉。尖声说道,“那还不快些?等着守孝三年呢吗?”
范江林低头应声是。
内侍这才嘟嘟囔囔的走了,院子里也恢复了安静。
范江林转过身,看着院子里的人,又看着院子里摆着的一箱箱聘礼。
果然是一切从快,一面传旨一面送了聘礼下了定,接下来就可以成亲了。
成亲啊,人生中第二件最重要的事,看着院子里悄然无声的人,看着一个个古怪的脸色,跟那边大红的箱子架子对比,越发显得诡异。
“那,都快些准备吧。”范江林开口说道,声音有些发涩。
这一句话打破了院子里的凝滞,一时间人乱走,婢女带着管事的收聘礼记录,范江林又安排人往江州陕州送信。
“….西北也要送。”范江林说道。
屋子里的灯已经点起来,围坐着的管事正提笔写着,闻言点点头。
“已经写了。”他说道。
范江林身后按了按额头。
“走兵部的路子送的快。”他说道。
“那是自然,姑爷可是郡王呢,不用特意送信,江州陕州的官员们都会抢着去说的。”管事笑道。
不过这话在屋子里没有引起任何愉悦,管事讪讪的笑了笑,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安安静静的写完书信,念给范江林听。
范江林也无心斟酌字眼,意思说清了就行了。
管事拿着书信退了出去安排发送。
黄氏从外边走进来。
“根本就准备齐全不了。”她说道,坐下来叹气,“田地铺子好说,那些金银首饰头面做不出来。”
范江林看着跳动的烛火似乎发呆。
“四弟那边我以前提过,他一定早早的就准备好了。”他忽地说道。
“准备好也送不过来啊。”黄氏说道。
嫁妆嫁妆便是嫁的当日为妆,过了那一日,再多也不算是嫁妆。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也没人看这个。”范江林闷闷说道。
黄氏也看着烛火。
“终于要嫁了呢。”她说道,“可是,怎么跟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婢女迈进屋内的时候,已经半夜了,屋子里灯火通明。
“半芹,你还没吃饭呢?”她问道,看着摆在一旁的丝毫未动的食盘,又看飞针走线头也不抬一下的半芹。
“顾不上了,一会儿再说吧。”半芹说道。
婢女跪坐过去。
“吃饭的功夫总是有的吧。”她说道。
“一顿不吃又有什么。”半芹说道,依旧头也没抬。
婢女看着她,又看着铺开的大红嫁衣,伸手抚摸。
“外边铺子里也有现成做好的。”她说道。
“不行!”半芹停下手抬起头,红红的眼瞪圆,“不行!”
婢女看着她,对她突然的恼火有些惊讶。
“反正不行。”半芹说道,眼中有泪流出来,她低下头,继续飞针走线,“反正不行,别的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娘子不能连嫁衣都穿不上自己人做的….”
这句话出口,婢女伸手掩嘴,泪如泉涌。
“我想的娘子的嫁,不是这样的。”半芹哭道,一面用袖子忙忙的擦泪,一面继续飞针走线,“不是这样的。”
待嫁的年华,相悦的良人,十里红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此时未眠的人不止她们两个。
陈夫人再一次披衣坐起来。
“又怎么了?”陈绍问道。
“我心里还是不好受。”陈夫人说道,“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陈绍有些不解的问道。
“原本给丹娘准备的嫁妆,明日全送程家。”陈夫人说道,“我可看不得一个好好的女儿家这样仓促寒酸的出嫁。”
“怎么会寒酸。”陈绍笑了,“她可比你我有钱多了。”
“可是除了钱,她也没有别的了。”陈夫人说道,“而这钱,才什么都不是。”
所以那娘子也从来不把钱当钱。
陈绍默然一刻。
“你也别多想了,嫁过去日子过的好不好,也不在乎这出嫁的排场。”他说道。
“那是两回事。”陈夫人说道,“你们这些男人家根本就不懂。”
陈绍笑了,点头认错。
“是,是,我不懂,夫人随意安排就是了。”他说道。
陈夫人吐了口气。
“一定要让她嫁的风风光光的。”她说道,干脆起身下榻。
“哎哎,这大半夜的,你要怎么风光?”陈绍有些哭笑不得。
陈夫人不理会他,已经唤外边值夜的婆子。
“把人都给我叫来。”她说道,“就当咱们家嫁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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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的更新在下午。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十一章 待嫁
天刚亮,陈夫人的院子就热闹起来,确切说已经热闹了一夜了。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陈丹娘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忙得很,你去添乱吗?”陈绍皱眉说道,“在家做你的功课。”
“到成亲那日,自然会让你去的。”奶妈也小心的哄劝道。
陈夫人换了衣裳一面和仆妇说话一面走出来。
“….全福人还要好好挑一挑。”她说道。
“也不好挑,不是所有人都像夫人这般的。”管事娘子含蓄说道。
毕竟如今程娘子被太后嫉恨高官夫人们都心知肚明。
“不是所有,但一定还有。”陈夫人说道。
这边陈丹娘扑过去。
“母亲,我也要去帮忙。”她喊道。
陈夫人一心想事说话被陡然拦住差点绊倒。
仆妇忙涌过去拉开陈丹娘。
陈夫人看着可怜巴巴的陈丹娘笑了。
“行,去吧。”她说道,“去了帮忙。”
陈丹娘顿时雀跃。
“她能帮什么忙!”陈绍摇头无奈说道。
“她啊,能帮忙热闹。”陈夫人说道,又想到什么,“来人,不止丹娘,让家里的媳妇儿带上孩子们都去,过喜事,就要过的热闹,就要有这个喜气。” 才要出门,人说秦夫人来了。
打发孩子们都出去准备,陈夫人在自己的客厅见秦夫人。
“也不耽误你出门,就说一件事。”秦夫人说道,一面伸手。
身旁的仆妇将一个单子递过来。
“这些是我的心意。”秦夫人说道。
陈夫人伸手接过单子,看着其上写的田宅店铺,神情有些复杂。
“我知道。她这个人从来不肯承认对别人有恩有情,不管对方受了多大的恩惠,她都要把自己撇开。”秦夫人说道。带着几分感叹,“真是个胆小鬼啊。也不知道到底怕什么。”
陈夫人看着她,忽的笑了。
“怕的什么?”她重复一遍,意有所指。
秦夫人的面色闪过一丝黯然。
“这世上不是好心就能成好事的。”她说道,“你拿着吧,让我占你的便宜,借借你的名。”
陈夫人轻轻叹口气,将单子递回来。
“你既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有这个心思就够了。趁兴而来不一定非要见到人,有这个兴就够了。”她说道,“况且,我不忍瞒她,也不忍她抉择。” “就这样吧。”
秦夫人笑了,将单子递给仆妇。
“其实我也知道。”她说道笑着施礼,“只是,还是要来要说。”
陈夫人点点头。
“你快去吧,她那里,外乡来的义兄弱嫂还不知道愁成什么样呢。”秦夫人说道。
陈夫人带着一家子媳妇孩子下车时。程家的确正有些乱。
范江林和黄氏倒是成过亲的人,但他们当时在西北成亲,一个破落账房先生家的女儿。一个大字不识的军将,因为有钱办的场面倒也热闹,但那种热闹可不是如今能借鉴的。
“全福人去哪里请?”黄氏青黑着眼圈说道,一面又自责后悔,“我真不该躲在妹妹身后,什么都不管,别说其他人了,连你的同僚的家眷都没几个认识的。”
“没事,我去请。”范江林说道。“虽然都是一些军汉,但我想妹妹不会在意这个的。”
也只能这样了。黄氏点点头,范江林正要出门。陈夫人来了,夫妻二人又惊又喜迎接,待看到陈夫人车拉来的几个箱子,便有些惊慌了。
“这怎么使得。”黄氏忙说道。
“使得,这跟你们无关,是我自己要做的。”陈夫人说道,一面让人卸下来。
媳妇孩子们也都下了车,在院子里乱哄哄的。
黄氏喊着人端茶倒水,又让给孩子们抓蜜饯糖果,程家的院子里瞬时喧闹无比。
“你也不用忙,家里的事都准备到什么地步了?交给我吧。”陈夫人说道。
黄氏还要客气,范江林在一旁郑重施礼。
“那就辛苦夫人了。”他说道。
陈夫人一笑,黄氏便也不再犹豫,转身做请,二人进内室商议去了。
“外边怎么这么热闹?”
婢女说道,停下手里的算筹,从几案上抬起头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是陈夫人带着家人来了。”一个小婢女忙说道。
家里人手不够用,她现在来回跑,因为知道外边的事。
婢女便眼睛亮亮的笑了。
“娘子,这下大娘子不用愁的起一嘴的燎泡了。”她说道。
程娇娘笑了笑,一面起身。
“我去见见。”她说道。
婢女也忙跟着起身。
“那这些…”她又问道,看着几案上的纸张。
程娇娘看了眼。
“都送回去吧。”她说道。
婢女应声是,喊小婢女跟着,自己则继续忙。
陈夫人已经将事情分配完了,仆妇们各自忙去了,黄氏陪着她在厅内吃茶,一面说些零零碎碎杂事。
“我说忙完了再去看你。”陈夫人说道。
程娇娘施礼。
“你的表哥在,就由他送嫁,全福人我斟酌了几个,也不和你说了,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呢就安心的等着出嫁就行了。”陈夫人一面和她交代,又看黄氏,“那些事,你说还是我来教她?”
那些事…
黄氏纵然成亲许久了,但还是腾地红了脸。
陈夫人就笑了。
“我忘了,你也是个年轻媳妇呢。”她说道,“我来说我来说。”
黄氏讪讪的笑了。
院子里传来孩子们的说笑声,家里第一次这么多人,被丫头婆子带着的小宝高兴的又喊又叫。不管认识的不认识,大的小的,他都跟着跑闹。
黄氏看着听着。熬了一宿的眼又有些酸涩。
总算是有些喜庆的味道了。
夏日里,炎热的一丝风也没有。门窗紧闭的室内并没有闷热的吓人。
内侍迈进门来,看着屋角摆着的冰盆。
“去,再换换些。”他说道。
侍女看了眼,见其内还有不少,但并不敢反问,应声是忙出去了。
内侍左右看了看,将身后拎着的一个包袱打开,疾步迈到卧榻边。
“殿下?”他轻声唤道。一面伸手掀起帘帐,探头向内看。
卧榻上晋安郡王看着他。
内侍咧嘴笑了。
“殿下,你看看这个。”他说道,将一件衣服拎出来。
帐子被拉开一半,光亮投在衣服上,暗红的喜服有些闪亮。
这是…
“您的喜服做好了。”内侍笑嘻嘻说道,“我悄悄拿过来给你看看。”
大红的礼服,精美的刺绣,带着刺目的光芒。
晋安郡王闭上眼。
内侍刚要说什么,外边侍女进来了。
“景公公。”她们说道。“顾先生找你呢。”
内侍将手中的礼服一松,扔在晋安郡王身上,放下帐子。
“又什么事?不是说不用管。宫里的人要怎么安排就由他们去吧,在咱们府里要做手脚他们还没那个本事。”他嘀嘀咕咕说道,一面抬脚出去了。
侍女们送他出去,在屋子里摆冰盆,一面低声的说话。
“…你见婚房了吗?”
“…婚房不设这里啊?”
“…顾先生说不设这里,在那边跨院,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挺好看的….”
“…王妃会带几个人过来呢?”
王妃…..
晋安郡王睁开眼。
王妃…
他从被子下探出手,慢慢的抚上盖在身上的大红礼服。
喜服。
这就是喜服啊。
脚步声在外响起。侍女的说话声也停下了。
“景公公。”
晋安郡王忙将手放回被子里,闭上眼。
内侍掀起帘子看着睡着的晋安郡王。将礼服三下两下叠好包起来退出去了。
屋内恢复了安静,晋安郡王闭着眼伸手在枕头下摸出一物。手心内攥住,渐渐的睡去了。
周家虽然只剩了几个看宅子以及周六的伺候人,此时也是很热闹。
“公子,这些是老爷留下的所有的了。”管事将几张文书递过来。
“这些是库房里挑出的金银首饰,还有布料。”一个妇人说道。
“不用看了,都送去都送去。”周箙带着几分不耐烦说道。
管事和妇人对视一眼,妇人冲他使个眼色,二人应声是便出去了。
院子里又是一阵乱,套车,搬箱子盒子。
周箙看了一刻,转身走开了,院子里两个婢女正在玩翻绳,见他回来忙上前要伺候。
“去去。”周箙摆手。
婢女们也知道他的脾气,笑着退出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周箙似乎怔怔的站了一刻,想到什么打开柜子,整个人钻进去,从中拖出一个箱子。
在厅中席地盘膝坐下,看着箱子上的锁子,周箙又一拍头跳起来,左右乱看,皱起眉头。
“钥匙呢?”他嘀咕说道,在书桌上书架上乱翻。
“公子,你找什么呢?”有小厮从门外探头问道。
周箙吓了一跳站直身子。
“滚出去。”他竖眉喝道。
小厮也吓了一跳,吐吐舌头跑了。
周箙站到门边又左右看了看确信没有人了,才走回来,叉腰皱眉环视室内一刻,一拍头恍然。
从卧榻下掏出一个小盒子,周箙打开看到其中的钥匙,高兴的一握拳。
小箱子被打开,比上一次看其内堆放的物品又多了一些,依旧是零碎的小物件。
周箙伸手一一的拿起端详,一面露出一丝笑容。
“这个是上巳节的礼物…..”
“这个是端午的…”
“这个….是见到了就买了…..”
一一的拿起又放下,将一箱子的物件嘀咕一个遍,周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
其内一只八宝如意金簪,红的宝石,金灿灿的钗身,随着周箙在手中的转动熠熠生辉,不知道看了多久,周箙停下手,将金簪放进盒子里,对着箱子松开手。
盒子啪嗒一声落入其内。
“新婚如意。”周箙慢慢说道。
新婚如意,程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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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提前写完了~终于能调整回正常更新了。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十二章 有贺
院子里的车上婆子们来回卸了几趟都还没搬完,程二夫人嘴里跟着念佛也没停。
屋子里传出程大夫人尖利的哭声。
“谁要她的东西!”
伴着哭喊声,程大夫人跌跌撞撞的从屋内出来,将几个盒子狠狠的扔出来。
盒子里的金银首饰哗滚落一地,日光下熠熠生辉。
一地的仆妇丫头抢着要去捡,却谁也没有程二夫人动作快。
程大夫人哭的跌坐在地上,闭着眼捶胸。
“这是买我的儿的命的啊!”
“这是买了我儿的命啊!”
程二夫人撇撇嘴,也不管丫头仆妇在一旁看着,动作飞快的将这些首饰都捡起来。
“什么买你的儿的命,四郎明明是自己逛青楼被妓女杀的,碍我们娇娘什么事。”她嘀咕说道,“平白还被累害了我们娇娘,要不然嫁与郡王家为郡王妃该多风光,如今这样匆忙寒酸….”
嘀咕到这里,程二夫人又急了,扭头向一旁的书房看去,看着这边程大夫人哭的昏天昏地,丫头仆妇们也都顾着她,便抱起收拾好的盒子转身就走。
院子里侍立的两个丫头目瞪口呆。
“二夫人..”她们忍不住喊道。
程二夫人停下脚瞪她们。
“怎么?”她说道,将怀里的两个盒子抱紧了,“这可是我们娇娘送的。”
她这个做继母的难道拿不得吗?
丫头们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程二夫人疾步走了。
而在书房里,听着这边程大夫人的哭声,程大老爷也在默默的流泪。
“老爷,这些并不是我们娘子给您的补偿。”曹贵说道,“这是…”
程大老爷抬手打断他。
“你不用多说。我知道的。”他说道,一面流泪,“她要是真无情。也不会催着我带着他们急回江州,京城里。她面对的情形有多危险有多难,我现在是真的明白了,只难过我帮不了她。”
曹贵俯身施礼。
“小的谢过大老爷明白。”他说道,声音有些哽咽。
“四郎他是被别人害的,不是被娇娘害的。”程大老爷抬手擦泪,“娇娘保的他一命,又保他声名前途,结果还是难逃。这就是他的劫数了,最要紧的是,娇娘她自己也要想开,莫要执拗窝在心里。”
曹贵叩头。
“这些…”程大老爷看着推来文书,“她要成亲了,这般仓促,皇家明显是不给她脸面,还把这些都送回来做什么?你们在京城给她装门面。”
曹贵摇头。
“娘子也不在乎这些门面。”他说道,“娘子说既然这些该是家里,那就是家里。已经走过文书官府的,怎么能不作数,她只让小的把夫人留下的嫁妆送去。”
程大老爷神情怅然。
言必行。行必果,她并不是说笑也不是什么周全进退敷衍。
“好。”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那就请娘子放心,这些产业,这些心血,我必然不会糟践了。”
曹贵应声是。
“那小的明日就启程回京了。”他说道。
“你们都是要跟过去的?”程大老爷问道,“这才几个人,不如家里你再挑几个带过去。”
“不用了。娘子一向用人不在多。”曹贵说道。
在精干。
比如自己。
他忍不住几分小得意。
程大老爷叹口气看着外边。
“婚期是后日,你也赶不上她的婚礼了。”他说道。“我们也赶不上。”
“娘子说了,千万不要你们去的。”曹贵忙说道。
程大老爷肃然点头。
“我知道。不仅不去,我还会把家族中的子弟们严加看管,不离江州。”他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外边有老妇人的喊声。
“…干什么呢还,还不快备车…….我家娇娇的大婚呢….嫁给皇家宗室贵人,娘家怎么能没人呢….”
“是啊,母亲,这成何体统啊。”
“你还说,你这个当父亲既然早知道她要与郡王成亲,还跑回来做什么!”
“母亲,还不是大哥!”
曹贵看向程大老爷,露出几分同情。
“那就辛苦老爷了。”他说道一面起身告退。
程大老爷点点头,站起身来,带着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迎向母亲和弟弟。
给了这么多金钱产业,如果还不能护住程家的周全,那他这个家长也不用再做了。
离开北程,曹贵又到铺子里叮嘱交代一番,回到南程这边天已经黑了,如今的南程新宅子又盖起了好多,地面也修整了,不似往年一下雨就污水横流蚊虫遍地,夏日里歇凉的人很多,孩童们追打笑闹。
“曹管事。”
见他过来一路问好声不断,还招呼他一起吃饭。
曹贵笑着走过。
“程平。”他喊道,看着在大树下坐着被一群孩子围着正说得口沫四溅的程平。
程平冲他摆手。
“忙着呢正讲到关键地方。”他大声回到。
曹贵无奈只得走过去。
“…损为益首,益为损元,进为退本,退为进根,福为祸始,祸为福先….”【注1】
程平大声说道。
孩童们却吵闹起来。
“不要念经不要念经,讲故事讲故事。”
“讲一个故事就要说一段经的嘛。”程平说道,“你们可别不知足,这可是我阅书十载,得出的精血所在,可不是谁想听就能听到的,听到了可是受益匪浅的。”
曹贵摇头笑了。
“程平。”他说道,“你真不跟我进京吗?”
程平摇头。
“我的一百文挣够了,我要闭门读书了。”他说道,一面笑着摆摆手,“不过我早晚会进京的,到时候咱们再见吧。”
曹贵撇撇嘴。
“一百文能闭个什么门。也不怕饿死。”他嘀咕道,看了眼又开始给孩童们讲故事的程平,转身走开了。
迈进家门。虽然程娇娘不在这里住,正屋也亮着灯。两个小婢恭敬的施礼。
曹贵冲正屋施礼,然后才由小婢伺候着洗漱更衣,刚摆上饭,程计带着几个人过来了。
“看看还有什么帮忙的吗?”程计问道。
“不用,没什么收拾的。”曹贵说道。
程计几人对视一眼,将一个盒子推过来。
“这是做什么?”曹贵问道。
“娘子的大婚,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程计说道。
曹贵皱眉。
“谁让你们破费,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过得好了就是给我们娘子最大的心意。”他说道。
程计笑了,点点头。
“我们知道的。”他说道,将盒子打开,“不是钱财的,是我们几个打了一个瓦当。”
瓦当?
曹贵好奇的看过去,果然见盒子里摆着一个瓦当。
“这是…”他看着其上的图案。
“折枝莲。”程计说道,“这是老程家祖上的徽记,娘子从小没有在家长大,如今要嫁人了,娘子什么也不缺。我们就想给娘子个念想吧,让她知道,走到那里。老程家都是她的家。”
曹贵点点头笑了。
“好,你们有心了。”他说道,“娘子定然很高兴。”
程计等人也松口气高兴的笑了。
“那,给娘子的送好了,现在我们几个想要给曹管事你送送了。”一个男人说道,拿出一壶酒,往几案上一摆,“来,不醉不归。”
曹贵哈哈笑了。
“好。摆酒菜来,不醉不归。”
这一醉让曹贵的赶早启程。变成了日中而行,在众人的相送下走出南程。却见北程这边正洒扫街道,摆出几案条凳,来来往往的车不断,挨着墙角的一溜搭起了草棚,正在修锅垒灶。
“这是?”曹贵惊讶问道。
“曹大爷,程娘子明日大婚,程老爷要摆流水席三日庆贺。”一个看热闹的人忙说道,面带兴奋,“请的是德兴楼最好的厨子掌勺,江州城的人都可以来吃,还不用随礼。”
“那厨子岂不是累死了要。”曹贵笑道。
“程大老爷给了足足一车的大钱,就是累死也有人肯干。”另一个看热闹的喊道。
四面一阵哄笑。
曹贵也哈哈大笑。
好,就是要热闹,虽然不在眼前,也要热闹。
他翻身上马催马疾驰而去。
程家院子里也乱的跟街道上差不多,程老夫人就坐在正堂里,被程大老爷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七八姑八大姨围着。
“….老夫人可是有福气了….”
“…我说前几日做梦梦到摘一院子的花,果然是大富大贵…”
“…老夫人有个郡王孙女婿了…”
程老夫人被恭维的面色通红,双眼发亮,说起话来也响亮。
“…这个孩子她爷爷早就知道不凡…”她大声说道,“…为了起名字翻了半年的书,结果都不满意,临了生了还没起好,出去撞名,结果正好遇到一个过路的大和尚,开口就吐了一个…..”
程老夫人说到这里磕巴一下。
那傻子叫什么来着?
“昉。”一旁的仆妇忙低声提醒道。
“一个昉字。”程老夫人接着说道,笑的眼睛都没了,“…更神奇的是,老爷低头念道两句,要请那和尚来家吃顿饭,抬起头那和尚就看不到了…”
“哎呦,那是遇上佛爷了!”四周顿时一片惊叹声。
站在门外的程二夫人呸了声。
“不要脸。”她低声骂道,“说的好像是要当皇后娘娘似的,还佛爷送名,当初你们把人扔到尿桶里时,也不怕佛爷咒发你们。”
程二夫人闷闷的走出家门站在内巷子看出去,听着这边喊米来了,那边喊菜来了,更有几瓮的酒水正在卸下,心里不停的念佛。
“糟践啊。糟践啊,果然谁拿着不是自己的钱都可着劲的糟践。”
此时的京城程家,也正满院子的热闹。
“来了来了。”
几个仆妇喊道。一面打起帘子。
程娇娘从窗前转过身,看着衣架被抬进来。其上大红遍地金喜嫁衣。
随之进来的还有一群小孩童,倚在门边,好奇的看看嫁衣,又看看程娇娘。
陈夫人亲自进来,带着几个夫人和年轻媳妇对着嫁衣审视夸赞说了一番吉利话。
“你来,我和你说几句话。”陈夫人便要拉着程娇娘,还没坐下,外边又喊童家夫人来了。陈夫人便忙起来。
“我晚些再和你说。”
随着陈夫人的离开,屋子里的人也便忙都散了,室内恢复了安静。
程娇娘慢慢的走到衣架前,看着嫁衣,门窗都开着日光盈满室内,让嫁衣越发的耀目。
“好看吗?”
有人在外问道。
程娇娘回过头,见陈丹娘从门边探头。
“好看。”她笑说道。
陈丹娘迈进来,也站在她一旁看着嫁衣。
“我也觉得好看。”她说道,一面摇着程娇娘的衣袖,“姐姐。你穿一下试试。”
程娇娘笑了,看着嫁衣一刻,伸出手。
周箙迈进院子的时候。抬头就看到门厅里的女子正伸展手臂转过身,人不由呆住了。
红色…
大红的,绚烂的大红,金色的丝线,盘花刺绣。
他自然是见过婚娶的,但这一刻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红色。
这样美的红色。
穿在那个一直穿着黑素衣衫的女子身上,就如同暗夜里盛开的牡丹。
穿着素衣她夺目,穿着夺目她依旧生辉。
独一的是她这个人啊。
“嫁衣真好看!”
厅中传来陈丹娘娇俏的喊声,围着程娇娘转。程娇娘的嘴边带着一丝笑,似乎看向一旁的铜镜。端详着,憧憬着。期待着…..
嫁衣真好看啊….
“六郎?”
身后有妇人喊道。
周箙心跳几乎停止,身子一僵,做贼一般忙转过身。
“你的衣裳那边都准备好了,你试过没?”陈夫人含笑问道。
周箙是送亲的哥哥,也准备了喜服,他的父母不在,黄氏便一手操办了。
周箙低头嗯了声,转头出去了。
陈夫人这才看向内室,顿时皱眉。
“哎呀你们这两个孩子,谁让你们现在穿呢?这是玩的吗?丹娘,把你的手拿开,印上脏手印,明日可怎么办。”
夜色降下来的时候,家里的人都散去了,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屋子里婢女和半芹还在忙碌,点看着箱子包袱,一遍又遍的查看装全了没。
“能有什么东西,不用在意。”程娇娘看着两个人紧张的样子说道。
程娇娘如今是家里最闲的,洗漱过后,在窗前由小婢女擦拭长发,一面随手拿起一卷书。
“只要人在,什么都能有。”
她说道,看着手里的书。
“比如这本书,不带也无妨,再去买一卷….”
话音未落,婢女疾步走过来,伸手拿过去。
“不说就忘了。”她说道,将几案上的其他几卷书也都收起来,招呼半芹放箱子里。
程娇娘笑了。
“我还要看呢。”她说道。
“今日别看了,日日都这样,就过一次不一样呗。”婢女说道,“要看明日晚上再看。”
小婢女忍不住在后瞪眼。
明日可是洞房。
不过,新郎连迎亲拜堂都不能,洞房么….娘子果然有的是时间。
只是怪可惜的,那可是洞房夜呢。
小婢低下头一点一点的擦拭手中乌黑的长发,明日这一头的乌发就要挽进凤冠,成为他人的妻了。
夜色深深,夏虫呢喃。
“阿景。”
帐子里传出轻微的唤声。
坐在地上打盹的内侍立刻醒了,不待睁开眼就跪行过去。
“殿下,要什么?可是哪里不舒服了?喝水吗?”他掀起帐子进去问道。
昏昏的夜灯透过帐子更为昏昏,卧榻上的人竟然撑手要坐起来。
“太医说了,少起身。”内侍忙搀扶劝阻,又担心的询问怎么了。
“我没事。”晋安郡王说道,迟疑一下,“是,明日么?”
内侍笑了。
“是,是明日。”他说道。
一面在卧榻前跪坐,一面扳着手指将太史局算好的几时出门迎亲,几时进门落轿,几时拜堂一一的说给他听。
“…….永轩国公爷代您接亲,大公主驸马和李翰林迎亲….”
伴着内侍的絮絮叨叨,晋安郡王神情恢复平静,呼吸也缓和了很多,忽的又想到什么。
“那喜服…”他说道。
内侍被打断愣了下。
“喜服国公爷也要穿我的吗?”晋安郡王问道。
内侍笑了,伸手掀起帘子。
“殿下,您的在这里呢。”他说道,“国公爷不穿,喜服只有新郎穿。”
昏昏的夜色里,床边立着的衣架上喜服与夜色融合看不出颜色。
“好了,殿下,你放心吧。”内侍笑道,“别太担心了,这些到底是个仪式,日后过日子才最重要的。”
晋安郡王嗯了声,慢慢的闭上眼。
睡醒,明日就到了。
这一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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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严君平《道德真经指归》8卷20章
这几日遇上离任审计,很忙,暂时不能二更了,抱歉。(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十三章 嫁送
天色还青蒙蒙的时候,程娇娘就被叫起来了。
“不是说下午才迎亲的吗?”她问道,一面穿上日常的罩衣,伸手拿起室内悬挂的长弓。
“哎呀我的娘子。”婢女喊道,伸手就夺过来,“让你起这么早不是练箭的。”
这边半芹也在屋子里转转。
“是等梳头的来了一并洗漱还是先净面?”她嘀嘀咕咕说道,一面又问珠宝钗环可摆好了没。
“就是没摆好,这么一点的屋子里,也不过是三两步拿到。”程娇娘说道,慢慢的走到镜子前坐下。
“半芹,你别这么紧张,一晚上没睡,你先把自己的妆面画好了。”婢女说道。
半芹这才恍然,伸手掩面。
“别给娘子丢了脸。”她忙向外跑,看不到脚下的路差点绊倒,引得两个小婢大呼小叫。
黄氏正进门,被吓了一跳。
“半芹怎么紧张成这样。”她笑道。
“这样的大事。”婢女笑道,“大娘子嫁给大郎君那日感觉怎么样?”
“哎,那个时候啊。”黄氏带着几分追忆,“只顾着紧张了脑子一片空白,就记得我娘塞给我一个果子让我吃,结果一直攥在手里到了大郎家,也没吃。” 程娇娘也微微一笑。
那个时候啊…
家里家外都是皇家来的伺候人,程家里外布置的不像是嫁女,倒像是娶妇。
她紧张的心咚咚跳,将嫂嫂给她吃的参片在手里揉烂了,结果绕城半日又进宫行礼,她差点虚脱了。还是杨汕注意她的不对,悄悄的把他自己的参片塞给她。
“…看,还好我知道你丢三落四的肯定准备的不齐全….”
他带着几分小得意笑她。
“…抡得起大刀。弯弓能射马,怎么连饿一饿就不行了?”
其实后来她想并不是饿的。是紧张的。
笑声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走神。
“看,娘子也紧张的吧?”婢女笑问道,在她面前半跪下,将一双新鞋子给她穿上。
“别紧张,其实事后我就后悔了,说起来这一日是最清闲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为你操劳奔忙。只有你可以什么都不管,这样的日子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真是该好好的享受。”黄氏笑道。
这边说着话小丫头跑进来说陈夫人来了,黄氏忙接过去。 天色大亮的时候,一切都装扮好了,她就要这样坐在室内一直等到晋安郡王府里的人来迎亲。
“姐姐这个样子真古怪。”陈丹娘笑着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
是有些古怪,她那时候的新娘妆不是这样的。此时的好浓艳。
“别瞎讲。”陈十八娘说道,“新娘妆都是这样的。”
“姐姐你这样不古怪,但程姐姐这样就看上去好古怪。”陈丹娘笑道。
“好了。外边的宴席开了,大家都出去吧。”陈夫人的仆妇来招呼。
“用我陪着你吗?”陈十八娘笑问道。
程娇娘笑了摇摇头。
“那也是,我们陪着你你可能还不习惯。”陈十八娘笑道,“等吃过饭我们来和你说话。”
这些人多数是陈夫人请来的,虽然对程娘子久仰大名,但想要做到其他女子般说笑相处,大家还是做不到的。
相陪说笑到底是很不习惯。
“多谢你们了。”程娇娘看着她们起身施礼。
“哎呀,不用的。”陈十八娘笑道,一面拉起不想走的陈丹娘走出去。
屋子里的人散去恢复了安静。
“娘子。你饿不饿?”半芹问道。
“饿也别吃了,好长时间呢。万一内急怎么办,忍忍吧。”婢女说道。
“可是好长时间呢。娘子早上都没吃东西呢,拜完堂都要天黑了。”半芹一脸担忧的说道。
程娇娘笑了,摇摇头。
“不会太长时间的。”她说道。
虽然被吩咐了别打扰晋安郡王养身,外边院子里还是有说笑声传进来。
“什么时辰了?”
帘帐被掀开,传出晋安郡王的声音。
两个侍女忙答了。
听到这里的说话,外间的内侍忙走进来。
“怎么了?”他问道,看着半坐起来的晋安郡王。
“时候不早,怎么还不走呢?”晋安郡王说道。
内侍笑了。
“殿下不急的。”他说道,“从咱们这里到程家走的近路,来回很快的。”
晋安郡王愣了下。
“走近路?”他问道。
成亲要的就是热闹,男方炫耀欢喜,女方炫耀嫁妆,尤其是如今京城嫁女的陪嫁越来越丰厚,为了展示自己家的底气,但凡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恨不得绕城一圈,最次也要捡着京中最热的大街上敲锣打鼓的穿过。
走近路?做贼还是逃难?娶妻嫁人还是纳小偷人?
“是太后的吩咐。”内侍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嗯了声慢慢的躺回去,视线落在一旁的喜服上。
外边的喧闹声一阵阵的传来。
“来了来了。”
几个小孩子先喊着跑进来。
站在廊下的半芹就松口气。
“终于来了,怎么这么慢。”她说道。
她几乎都要以为不来了,或者以为今日只是她的梦境。
“娘子,快盖上盖头。”她转身进室内说道。
大红的盖头落下,遮挡了程娇娘的面容,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日光透过盖头,让程娇娘的视线一片艳红,她不由闭上眼,放在身前的双手攥了起来。
“娘子。别紧张。”婢女的声音在耳边低声说道。
耳边有半芹的说话声。
“我就说娘子会紧张的…你们还乱讲…”
“可是先前娘子一点都不嘛,怎么看都是置身事外的轻松。”
“那是还没到时候呢。”
程娇娘的手松开了。
她不是紧张,她只是不喜欢这红色。尤其是这么近的贴在眼前的视线里只有的红色。
就像她们程家族灭的时候….就像她梦境里那永远重复的铺天盖地的鲜红……
“怎么这么慢?”
周箙看着迈进来的迎亲人,沉着脸问道。
来人笑了。
“来得早做什么?”
“又不用给家长敬茶。”
“来了就走。来得快去得也快。”
七嘴八舌的话语冒出来,伴着哄笑声。
范江林的脸色很难看。
“行了,快些吧,别误了吉时。”内侍尖利的说道,带着几分不耐烦,“本就是为了吉利事,要是误了就白费功夫了。”
这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了。
四周的人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更有不少忙避开。
周箙看了这些人一眼。转身向后院走去。
“六郎君送娘子。”
伴着司仪的喊声,周箙将程娇娘背了起来。
这是他和她最近最亲密的接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周箙慢慢的迈步,一步一步,跨过门槛,走下台阶。
“如果…”他忍不住低声开口。
爆竹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锣鼓也终于吹响,嫁娶的气氛终于浓烈起来。
“哥哥要说什么?”
一片喧闹声中,周箙听她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
“没什么。”周箙说道。
身后的人便不再说话了。
周箙抬着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大门,四周喧闹渐渐淡去,眼前的路也忽远忽近。
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多好。
程家门前的街道上早已经挤满了人。如果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维持就要水泄不通了。
“出来了,出来了。”
看着被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背出来的新嫁娘,街上顿时喧闹更甚,人人向前涌。
但与其他看婚嫁热闹的不同,很多人手里抱着瓶子罐子。
“有酒吗?有酒吗?”
还有此起彼伏的声音询问着。
但看到新娘子坐进了轿子,迎亲送亲的都上了车马,仆妇丫头们在轿子边两排站好,前边的兵马开路,后边的力士们抬起嫁妆。一切都还与其他人家的嫁娶没有不同。
“又没有啊!”
现场响起一片遗憾声。
“怎么回事啊,死了几个义兄都搞得那么大阵仗….”
“..是啊。连新科进士们游街这种事她不是也酿酒了嘛….”
“…怎么涉及到自己,自己亲哥哥等事。反而什么都没有….”
不过还有人带着期盼。
“说不定热闹要在大街上。”
“对对,神仙居那边。”
人群又涌涌的向最热闹繁华的大街而去,但涌到一半有人发觉异样。
“哎?不对啊。”
他们惊讶的喊道,伸手指着那送嫁的队伍。
“怎么往小街去了!”
骑在马上的周箙,看着前边的人马,阴沉的脸露出一丝冷笑。
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呢。
而送嫁这边的其他人也终于察觉不对了,面色都微变,丫头婆子忍不住低声言语。
“哎呀,是不是走错了?”
因为怕有什么意外,陈夫人亲自当全福人送亲,她一直注意着外边,见状如此,立刻掀起车帘问道。
“鲁国夫人。”一旁的内侍含笑说道,“陛下病着,郡王也病着,太后说一切从简吧。”
搬出了太后说,陈夫人就不能说什么了,勉强的笑了笑不再问了,看向前边窄窄的街道,轻轻叹口气。
没办法,皇家摆明了就是要落新嫁娘的面子。
走在轿子旁的半芹面色微微发白,眼圈一红。
“我知道娘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喃喃说道。
“什么话?”婢女低声问道。
“不会太长时间的。”半芹喃喃说道。
不会有绕城游街。不会有热闹的送嫁,只有尽快的抄近路进门,所以不会等太久就能进门。能吃饭,能歇息。
她向前看去。那群从皇宫里来的伶人吹奏的唢呐敲打的锣鼓都有气无力稀稀拉拉。
而街道上的人也突然被这拐进来的送嫁队伍吓了一跳。
竟然还有避着大街走的送嫁?难道是嫁妆寒酸见不得人的小门小户?
但看到前方引路的兵马禁军,众人吓得顿时纷纷让路。
这最少是个亲王才能有的规格。
不过亲王纳侧妃也不会这么寒碜吧?
众人又好奇的抬头看去。
“我说的没错吧。”
接亲的队伍里,两个男人正在闲闲的说笑。
“虽然这条路比大街窄,但对与娶亲来说却是宽敞。”
因为不用驱散拥堵的人群,也不用因为人群的围观而不得不放慢脚步。
“我就说再吃碗酒才出门嘛。”另一个男人抬手打着哈欠,带着几分宿醉未醒抱怨说道,“我们兄弟吃酒才是重要的事。”
这边嘻嘻哈哈说笑,忽的看到前方从小巷子里驶出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行走在队伍之前。
前方开路的禁军哎哎两声驱赶,那赶车的老翁似乎耳背没听到,依旧牵着马慢悠悠的走着。
这像什么样子!
禁军拍马要上前驱赶。
不像样子才更好嘛,太后的意思不就是要让这次的亲事不像个样子嘛。
一个内侍反应过来,忙唤住禁军。
“没多远,路又窄,避让反而麻烦,让他先走吧,我们走慢点。”他说道。
“是啊是啊又不急。”有人笑着符合。
这话引得更多的笑声,盖过了鼓乐声。
半芹不忍再看。垂下头,让滑出的眼泪滴落,免得弄画了妆面。
狭长的街道很快走出去了。
“拐过去再走一条街就到了。”
“一会儿继续喝酒去。”
队伍里的说笑一直未停。拐过弯,忽的有琴声传来,欢快又高亢,一声一声的盖过了说笑声。
谁在街上弹琴?
送亲的人们不由停下说笑看去,见这条街的前方不远处此时席地坐着一个男人。
“哎?崔琴师?”有人喊道。
这句话出口,便有更多的人认出来了。
宫廷里的乐师崔琴师是重大祭祀不可缺少的人,也是京中权贵人家宴席上能请到以为荣的人。
他怎么当街弹琴?
而崔琴师似乎沉浸在琴声中,并没有看队伍里的任何人。
伴着队伍的走近,他的琴声也越来越欢快。鼓乐声还在继续,说笑声打招呼声也都回响。但奇怪的是每个人又清楚的听到这琴声,琴声就在耳边萦绕。眼前似乎有百鸟聚拢盘旋,又呼啦啦的散开,令人忍不住想要跟着舒展身子,想要追跑跳跃。
这琴声让街上的人都看过来,门内的走出来,路旁的停下脚,听得懂痴迷,听不懂的愉悦。
“这个曲子从来没听过。”有人说道。
这是接亲队伍里的一个人,神情带着几分激动。
“一定是崔琴师新作的曲子!”
“可是崔琴师为什么会来这里弹琴?”也有人问道。
此时他们已经走过了崔琴师所在,但耳边的琴声还在萦绕不绝,大家忍不住回头看。
“你们忘了吗?”有人忽的说道,“这崔琴师当初是听谁弹琴而后破境?”
程娘子!
琴声净宅,冷到了痴傻儿庆王,迷倒了崔琴师。
“这么说,崔琴师是…..”大家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但又几分恍然。
是特意来给这程娘子送嫁了。
“这个曲子太好听了!”
“我一定要请崔琴师到我家弹奏!”
但更多的人开始激动的说起这个,更有人恨不得立刻去问崔琴师曲名,但无奈身在接亲队伍中不能。
“对对,我也一定要请,请他弹这首…首…程娘子送嫁曲!”
程娘子送嫁曲?!
这一曲定了名,那程娘子嫁人这件事也就能永远随之流传了。
街道四面相连。这里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快去看啊,那边一个皇宫琴师给程娘子送嫁弹琴呢!”
“好听的不得了!”
程娘子?
竟然还有这种热闹?
顿时人群向这边的街道涌来。
队伍行进,琴声渐渐远去。但很多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正回味间。前方陡然有人喊了声。
“快看!那是做什么?”
难道还有人弹琴?
众人都向前看去,只见街道的两边不知什么时候涌出来好些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有穿绫罗绸缎的也有穿青布衣衫,但相同的是他们手里都拿着笔端着墨。
这是?
伴着众人的疑惑,两边各有好多人跑动,随着他们的跑动,一张白纸在人前如同围布一般徐徐展开。
“提笔!”
有人高喊道。
伴着这一声喊。两边的人都握住手中的笔。
离开了崔琴师的琴声,本来重新弹奏的鼓乐声再次停下来,伶人们也看着这街边的排开的看似整齐却又因为身份年龄不等而显得混乱的人排。
远处前后左右无数人正在涌来。
“起!”
伴着这一声喊,这些人开始在自己面前展开的白纸上挥毫泼墨。
这是….
送亲的队伍都惊呆了,马儿向前惯行,而他们人已经僵硬,随着走动目光掠过这些写字的人,。
有满头白发的老者,有年轻的俊秀,更有垂髫小儿。但相同的是他们的神情专注,挥动着手中或者名贵的候笔,或者秃了的鸡豪。白纸上逐现大的小的娴熟的青涩的字迹。
“程女昔授习字技。”
“一撇一捺有道循。”
“先动情真后笔画。”
“四郊秋叶惊摵摵。”
伴着挥毫泼墨,有人大声的念道。
先是一个人,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多,苍老的稚嫩的,一声一声,一步一步就如同画卷般在众人的眼前展开。
马上的人再没有了嬉笑,明明没有了崔琴师适才那动人心魄的琴声,但心内却激荡不已。
程女昔授习字技!
那门前无声的习字观摩,那谁求便给的字帖。从未说过教授,但原来依旧能被尊为师。
婢女伸手掩住嘴。泪如雨下。
原来他们都记得,原来大家都记得。
娘子不说。不求,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不问,不赠。
不知什么时候街上人潮汹汹,比京城最热闹的大街还要喧闹。
“这是在给程娘子送嫁吗?”
“天啊,第一次见到这种送嫁!”
“你看我认得那个写字的,那是孟林馆有名的先生呢!”
“我也认得一个,那个是我邻家的三小子。”
路两边展开的纸张足足的有百丈,原本百丈对于嫁娶的队伍来说瞬时就能过去,但此时此刻却走得缓慢。
一来大家忍不住看着,二来街上的人也涌涌而止,前方禁军不得不艰难的开道。
“原来走近路走小路,也不行啊。”队伍里有人喃喃说道。
走哪里其实根本就没有区别,因为这个走路的出嫁的是程娘子啊。
队伍里没有人说笑,就连那个一心要快走回去喝酒的男人,脸上的宿醉似乎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敬畏。
就在此时空中陡然一声巨响,街上的喧闹拥挤的人群吓得呆了呆,尚未回过神,就见半空中烟火炸裂,灿若云霞。
白日里灿若云霞的烟火!
一瞬间满街喧闹尽消,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人只觉得一股酥麻从脚底直冲头顶。
一声接一声的响声接连而起,半空五彩云霞散开。
哄的一声,大街上再次沸腾。
“这不用说了。”有人喃喃说道,“这一定是另一位得以昔授技的人前来相送了….”
“太后娘娘你不送…”
迎亲队伍里有人抬头看着半空中不断炸裂的五彩云霞,看着这恍若梦幻的大街,喃喃说道。
“有人送…..”
而这种送,太后娘娘你却纵然富贵天下为尊也不能送不得…..
程女昔授…….有道循…….先动情真…….惊摵摵…..
惊摵摵!
半芹伸手抓住轿子窗。
“娘子,娘子。”她大哭喊道,“你看到了没?你看到了没?好多人来送你!好多人来送你的!娘子你说错了,送嫁是有很长时间的!”
轿子里端坐的自从盖上盖头之后就再没睁开眼的程娇娘慢慢的松开手,慢慢的睁开眼。
红,眼前依旧是一片刺目的红,但是,似乎也没有那么的让她害怕了。
“娘子,娘子,你看到了没?好多人都记着你的,娘子,他们都记得你的。”
半芹的声音在外和着声声不绝的烟火声撞击在耳内。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程娇娘目光直视前方,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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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写给你婚礼是在这样一个被骂成狗的境遇下,一百八十九万字,没人送,没人贺,程昉,我来送,我来贺。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十五章 礼成
“来,殿下快坐吧。”
妇人的说话声在室内响起,四周的说笑声也随之涌涌而来。
程娇娘垂下视线,眼角的余光看着晋安郡王由内侍搀扶着坐到她旁边。
有两个婢女捧来托盘。
“因为殿下的身子,所以咱们就不闹洞房了,饮了合欢酒就礼毕了。”全福人说道。
婢女们半跪下捧起托盘。
程娇娘伸手拿起酒杯,晋安郡王也伸手拿过,屋子里的人都笑嘻嘻的看着。
程娇娘转过身与晋安郡王面对面,晋安郡王伸出手,程娇娘从手臂中环过,当要饮酒的时候,她的手微微回伸,手背贴住了晋安郡王的酒杯轻轻的敲了敲。
半臂的距离,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气。
程娇娘微微的摇摇头,晋安郡王看着她微微的点点头。
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动作,众人再看时,程娇娘已经仰头饮完了酒,晋安郡王则只是抿了抿酒杯。
“好了殿下,快些回去歇息。”内侍再也等不得了,立刻说道。
不待晋安郡王说话动作,不由分说要搀扶起来,却身形一顿。 门外进来两个内侍。
“轿子在外边呢吧?不少字”内侍问道。
两个内侍点点头。
“扶殿下回去。”内侍便说道。
两个内侍便忙左右过来。
程娇娘站起身让开,看着二人搀扶晋安郡王慢慢的走出去了。
“夫人,奴婢告退了。”内侍对程娇娘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内侍这才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那。那夫人歇息吧。”全福人最先反应过来。忙笑着招呼大家,“我们就告退了。”
众人便又凌乱的说了几句吉利话就退出去了。
“….还以为好了呢…”
“…怎么会…一个内侍都搀扶不起来了…还装出样子唤其他人进来…”
“…刚才那一瞬间真是吓到我了…”
“….你们看到没?殿下的脸都僵了…这要是喜事变成丧…”
“…啊呸呸你可真敢说!”
门外廊下的婢女和半芹看着低声说话离开的妇人女子们,对视一眼,都看到各自眼内的惊骇,立刻转身推门进来了。 “娘子,我们来。”她们忙说道。
程娇娘便坐下来由她们伺候。
“娘子,没想到郡王会亲自来拜堂呢。”半芹迟疑一下,说道。带着几分期盼,“是不是他身子好了?”
当看到晋安郡王穿着喜服出现的时候,半芹真是喜极而泣。
虽然晋安郡王是坐着轿子来的,而且被两个内侍搀扶着走向轿子,被搀扶着引着娘子一步步的拜堂,但这就够了,对于女子来说一辈子最重要的大事啊终得圆满。
“没有。”程娇娘答道。
没有半点的含糊。
半芹的心顿时忽悠悠沉下来,解钗环的手也忍不住发抖。
“可是有娘子在,总会慢慢养好的。”婢女忙笑着说道。
半芹便期盼的看着程娇娘。
程娇娘还没说话,郡王府的侍女送席面进来了。
从早晨到现在。三个人都是滴水未进,白日里一颗心提着也不觉得如何。此时婚礼终于超乎预料的圆满结束,一口气松了只觉得饥肠辘辘眼冒金星。
“别的事都先放一放,吃饭事大。”婢女说道。
半芹点点头。
“先吃饭,然后娘子洗漱。”她说道。
“还有问问咱们随身带的箱笼在哪里,把娘子惯用的都摆出来。”
“我知道我看着呢就放在东次房里。”
外边夜色渐浓,门窗都开着,夏日的风悠然而进,屋内琐碎的话语随风散开。
郡王府的宴席已经散去。
站在郡王府外,上马的周箙忍不住又回头看。
“周公子。”
陈夫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我看我还是去程家一趟吧。”
周箙忙整容过去施礼。
“夫人劳累几日,快些回去歇息,这里的事我会回去给范大哥大嫂们说的。”他说道。
陈夫人难掩倦意的脸上浮现笑容。
“不管怎么说,殿下能自己来拜堂,可见是好转了。”她说道。
周箙的脸色犹豫一下。
当时看到晋安郡王坐着轿子出来,他也有些惊讶,虽然看上去脸色很不好,但还是能被内侍搀扶着站起来走动。
可是后来席面上传的话可就不怎么好了,以至于无人吃喝,只顾着低声议论,到最后连晋安郡王昏厥在新房里的话都有了。
虽然后来他找人问了半芹,半芹亲自来回话说并没有才稍微安心。
“你也别担心,有娇娘在总能调养好的,再说他这又不是病….”陈夫人看着周箙的脸色忍不住说道。
不是病,才最可怕,病能治,命却难治…
周箙低头应声是。
喧闹的晋安郡王府前随着车马的离开而恢复的安静。
程家里随着周箙等人回来而变得热闹起来。
“…送嫁送的热闹,那些人写的两张足有百丈的字都送进去晋安郡王府了…”
“虽然说写的并不是多么出彩,但能得这么多人落笔提字,就好像…就好像那青天大老爷得了万民伞一般。”
“是啊,所有人都围上去看,都没人看嫁妆…”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看什么嫁妆。”黄氏抹泪说道,“我们家娇娘就是天大的珍宝。”
“大娘子,郡王也亲自拜堂了。”两个妇人欢喜说道。“亲自。从引着下轿子一直挑了盖头喝了交杯酒。都是自己来的。”
听到这里范江林也端起一碗酒喝了,眼中难掩欢喜,抬头看对面的周箙神情木木。
“周公子。”他开口唤道。
周箙没有反应。
“周公子?”范江林再次提声喊道。
周箙这才看过来。
“周公子,也累了好几天了,快些歇息吧。”范江林说道,一面想到什么,“不如就在这里住一晚吧,你回去也是一个人。”
周箙摇摇头起身。
“那我先走了。”他说道。
范江林和黄氏忙亲自送出去。看着夜色里年轻人骑马慢慢而去。
“也是…怪可怜的…”黄氏忽地忍不住说道,“其实,这孩子也不错…”
范江林没有说话,看着周箙的背影,忽地让门房去取一壶酒来。
“做什么?”黄氏忙问道。
“我出去一趟。”范江林说道。
黄氏抬头看看天色。
“天黑了,况且又累了好几天了,要去哪儿?”她一叠声的说着,范江林却已经拿着酒壶骑上马得得的走了。
夏日夜晚街上比白日还要繁华热闹,范江林沿着河边大街径直出了东城门,出城几里地后热闹喧哗都消失了。四面茫茫的夜色笼罩,夏虫夜鸟的叫声此起彼伏。
范江林撩衣席地坐下。将手中的酒壶打开。
“弟兄们,给你们送酒送的晚了些。”他说道,“哥哥我先自罚三杯。”
说罢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你们喝酒吧,我和老三说几句话。”
范江林笑着,将手中的酒壶往一旁一抛,酒壶跌碎在地上,浓烈的酒气瞬时散开,他的眼前似乎响起弟兄们的笑闹争抢声。
范江林再次咧嘴笑,又看向眼前的墓碑。
“老三。”他说道,“她不难过,你放心。”
说完这句话墓地里又陷入一片沉寂。
“你也别难过。”
似乎过了许久,范江林喃喃说道。
夜色越来越浓,大街上的人也渐渐的散去,除了经营宵夜的外摊铺都收了,在后走的腿都麻了的小厮再忍不住上前。
“公子,不早了,回去吧。”他说道。
“这不是正往回走吗?”。周箙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说道。
小厮咧嘴。
可是,这都走了半个城了要…
“公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也累好几天了….”他说道。
“谁心里不好受?”周箙顿时更没好气瞪眼喊道,“我不过是想要随便的走一走。”
小厮讪讪点头应声是不敢再说话了。
周箙抬头看了眼四周,带着几分这是哪里的迷茫一刻。
“回去吧。”他闷声说道,翻身上马。
远远的看到周家的宅门,小厮心里松口气,总算是回来了,念头才起就见前方的周箙又猛地勒马,还没等小厮反应过来,人已经跳下来,径直冲路旁扑过去。
出什么事了?
一声闷哼,秦弧倒在地上,看着周箙再次挥来的拳头,他却没躲,而是笑着,手里握紧酒壶。
周箙狠狠的打了几拳,看着倒在地上只是笑的秦弧。
“你想干什么?”他咬牙吼道。
秦弧有些费力的举了举手里的酒壶。
“喝酒啊。”他笑道,一面说一面扬手将酒壶对着自己倒下来。
酒水在脸上跌落,打湿了衣襟。
周箙看着他,抬脚重重的又踢了一下,转身就走。
“六郎。”秦弧在后喊道。
周箙脚步停了下。
“要不要一起喝酒啊。”秦弧躺在地上看着他,举着手里的酒壶说道。
周箙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说,她信你的话。”他忽地说道。
秦弧哈哈笑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信的。”他说道,脸上水泽闪闪,不知道是酒水还是泪水。
周箙看他笑了笑。
“她信的是她自己,不是你。”他说道,说罢转身迈步。
“周六!”
秦弧的声音在后传来。
“喝酒也不行吗?”。
周箙脚步再没有停顿大步而去,身后小厮赶马跟上。
夜色里周家的门打开又关上,大街上恢复了安静,秦弧躺在地上慢慢的将酒壶再次倾倒下来。
“喝酒也不行吗?”。
“送贺礼也不行吗?”。
“什么也不行吗?”。
“再也不行了吗?”。
“就跟做梦一样。”
“这一切,只是个梦吧?不少字”
是梦!一定是梦吧!
酒壶的酒倾倒光了,秦弧举着晃了晃,似乎因为酒水没了,怒吼一声,将酒壶狠狠的摔了出去,碎裂声在大街上回荡。
“我…有…一副画….”
“美人…为我…作….”
“葡萄美酒…贺得意….”…
“有美人兮…见不忘…”
支离破碎或笑或念的长吟短叹在夜空里散开。
院子里的周箙抬头向外看了眼,举起面前的酒壶仰头而饮。
“…一日不见兮….思如狂…”
“长相思兮….长相忆…”
“短相思兮…无穷极”
夜色深深,从净房出来,谢过两个婢女并谢绝她们再次伺候的半芹迈进屋内时有一阵恍惚。
原本的八盏灯已经撤去,只留下两盏,那些琐碎凌乱花哨的装饰也撤去,窗前摆上了几案坐垫,墙上挂上了长弓,四足凳,熏炉….
半芹忍不住揉揉眼。
几案前依着凭几的女子看她一眼。
“怎么了?”程娇娘问道。
半芹这才回过神。
“娘子,我还以为做梦呢。”她喃喃说道,又笑了,“还以为是在咱们家里。”
“是在咱们家里啊。”程娇娘说道,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
家里…
是啊,这里以后就是娘子的家了。
娘子在的地方就是她们的家,家,自然都一样。
半芹眼睛里的笑意满溢,疾步过去给程娇娘斟茶。
“娘子,果然要啊?”她笑道,“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
程娇娘嗯了声。
“我看完这一篇。”她说道。
半芹便去整理卧榻,看着大红的双人枕被,迟疑一下,刚要收起一套,就听的外边一阵嘈杂。
“出什么事了?”她吓了一跳。
侍卫们虽然都当作家中的下人跟来了,但郡王的内院他们还进不得,尽管这是郡王府,但半芹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娘子。”婢女也推门进来了,面色有些惊慌,“殿下过来了。”
这个时候过来了?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卧榻边的半芹脸色刷的白了。
那些妇人们低低窃窃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而且娘子也说了殿下还没好…….
该不会真的不行了,所以要娘子来救命了。
半芹只觉得腿一软,坐到了卧榻上,手里抱着的枕头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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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古代交杯酒不是这样喝的,这里是为看着好看所以这样写了,抱歉抱歉。
今日二更。晚上要晚一点。先去开会回来改错字。
谢谢:圈圈1、伊丽沙、炎骑士、lulubobo、Tabalgin和氏璧,林宸_如梦的财神罐,云芳菲、tycheqing、露纳啦啦的桃花扇,玄香太守、秦津、Alice梦游、夙沙铭霜、消夏陆、狼筱筱的香囊,以及所有的后台能看到名字的平安符打赏。
已修改不占正文字数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十六章 洞房
屋子来的灯又点亮了一盏,人也多了起来,软轿子被抬进来。
“见过夫人。”
在外厅隔着帘李太医有些激动的长身施礼。
程娇娘在内点头还礼。
“…谢过师父…”李太医忽地又再次施礼。
这一次程娇娘避开了。
“夫人,当初陈老太爷治病时,您让我观摩针法…全靠着那时候学到的,这一次我才能侥幸救得郡王一命…”李太医激动的说道,“不,所以说,还是娘子又救得殿下一命….”
一旁有人重重的咳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李大人改日再叙旧吧。”顾先生皱眉说道。
是啊是啊,今日是人家的新婚,又累了一天了,李太医讪讪的搓搓手,肃正了神情。
“是这样的。”他开口说道,“殿下的身子突然有些不好….”
听到这句话,屋内刚站起来的半芹的腿脚再次软了,扶着婢女的手就抖啊抖。
帘子突然响动,半芹的手一空,看婢女已经疾步跟过去了。
外间的人也吃惊一下,没想到程娇娘就这样走出来了,几个幕僚忙低头回避,心里有些埋怨,这女子的已经换了家常的裙子,头发也散开了,真是….
李太医倒没有避讳,引着她站定在肩舆前,婢女忙举灯跟过来。
夏日里裹着披风的晋安郡王面色有些僵硬,闭着眼不知道是睡还是醒。
程娇娘端详一眼便站直了身子。
“没事。”她说道。
李太医的脸色就有些讪讪。
“我知道不是不好了。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说道,“晚上连药也没吃下去…”
“还不是你们胡闹!”顾先生忍不住拉着脸气道。
所谓的胡闹,是亲自出来拜堂吧。
婢女忍不住看了眼晋安郡王,耳边听得那位顾先生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直都下不了床,你们倒好,让他站了那么久,还走动那么长的路….”
原来是这样啊,听人说在床上躺太久的人下床走路都走不得太多,要慢慢的缓缓才行。那晋安郡王这样的连起身都难的,突然走这么久…
怪不得在新房喝了交杯酒之后一个内侍都搀扶不起来了。
“….李太医,我都没想到你也会这样,还学会跟他们一起串通把我支走….”
“…你为了敬师就不在乎殿下的身子了吗?”
顾先生越说越生气,也顾不得什么失礼了,抬起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这一个拜堂有那么重要吗?没了这个拜堂。就怎么了?”
内侍和李太医做了亏心事低着头也不说话,屋子里只有顾先生的声音回荡。
“要说出去说。”
一个女声突然响起。
顾先生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我要歇息了。”程娇娘说道。
他是幕僚,是清客,不是奴婢,她竟然这样毫不客气的赶他走!
顾先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李太医却忍不住笑了。
这女子说话如何不客气他可是早有领教的。
“是我的疏忽失误。”他打圆场说道,“害得郡王如此。所以还请夫人照看殿下一晚,我们也好安心。”
程娇娘嗯了声。
屋子里的人有一瞬间的愣神。
“那快扶殿下进去吧。”内侍最先反应过来说道。
屋子里这才活络起来。几个侍女打起帘子,四个小内侍搀扶晋安郡王。
“快铺好床。”婢女进来,见半芹还有些呆呆,忙催促道,一面也疾步过来。
半芹这才回过神,有些慌张的将地上的枕头捡起来,和婢女一起将被褥整理好。
晋安郡王却还穿着喜服。少不得又是一阵忙乱的脱下来,折腾完这些。屋子里的灯便又多点了两盏,窗外已经是夜色浓黑。
“夫人,您看留下两个值夜伺候的人够不够?”内侍小心恭敬的问道。
“不用。”程娇娘说道。
“我家娘子….夫人。”婢女忙出来说道,“夫人不习惯有人值夜伺候的,公公带着人去歇息吧。”
外间要甩脸走但是又放不下晋安郡王的顾先生听到这里再忍不住了。
“那怎么成?殿下如今这样….”他说道。
“如今这样你们在跟前伺候着就能好了吗?”程娇娘的声音从内传来。
李太医低下头忍着笑,伸手拉住气的面色铁青的顾先生。
“走吧,走吧。”他低声说道,“顾先生你不知道,这娘子诊病就是从来不许人在跟前看的。”
“是啊,有程娘子一个人在,也比我们十个强。”内侍也松口气说道。
站在门廊下,红灯笼映照的顾先生脸色通红。
“你们倒是放心的很。”他瞪眼说道。
内侍看着院中轻轻叹口气。
“先生,有时候人得认命。”他说道。
认命?
“她是可信的还是不可信的,这都是殿下的命了。”内侍轻声说道,一面垂手低头走下台阶。
什么乱七八糟的!
明明可防可避的事,怎么就成了命了?
顾先生皱眉。
“先生放心吧。”李太医说道,从顾先生身边迈过,“如果她不可信的话,这世上就没人可信了。”
顾先生皱眉,看着鱼贯退出来的内侍侍女,再看已经走到院门口的李太医二人,只得无奈的跟上去。
“你们最好别再诳骗我第二次!”他咬牙说道。
说出这句话,前边的李太医和内侍的肩头似乎缩了缩。旋即加快脚步。
婢女伸手灭了两盏灯,看着坐在几案前已经重新看书的程娇娘。
“娘子还要喝茶吗?”她问道。
“不用了。”程娇娘说道,放下书想了下,“点根香吧。”
婢女愣了下。
“是娘子自己做的那盒子香吗?”半芹问道。
程娇娘点点头。
半芹便忙去找。
“娘子还做了香?”婢女跟去帮忙。
在东次间里的箱子里翻找一刻,半芹高兴的拿出一个小盒子。
“是啊,四郎君不在了那几日,娘子每日就做了一点。”她说道。
婢女不常在家,这些事自然不知道,闻言叹口气。
“这香一定很好的。”
看着香点燃。婢女含笑说道。
程娇娘摇摇头。
“不好的。”她说道。
“娘子做的一定是极好的。”婢女说道。
程娇娘笑了。
“那倒是,我做的是很好。”她说道,看着她们二人点点头,“你们去歇息吧。”
婢女和半芹点点头。
“娘子我们就在外间。”她们说道。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程娇娘看完了最后一个字放下书,外间丫头们悉悉索索的声音已经沉寂了。渐渐的有微微的鼾声传来。
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两个丫头挨着枕头就沉沉的睡去了。
程娇娘转过身看着卧榻上。
卧榻上的男人也安静的睡着。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卧榻内阴影遮住面容的年轻人。
“你,要不要喝点水?”她问道。
晋安郡王的睫毛抖了两下,慢慢的睁开眼。
“我…”他看着程娇娘,眼神似乎有些迷茫。“你啊…”
他没有再说话,似乎已经明白现在在哪里又是怎么回事。在枕头上摇了摇头。
程娇娘点点头,也没有再说话,转身灭了灯。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但晋安郡王依旧清晰的看到那女子在自己身边坐下,放下帐子,拉过另一条薄被搭在身上躺下来了。
夏日里贴近的几乎胳膊挨着胳膊的距离带来一股热意,软软的香香的。
晋安郡王睁着眼看着帐顶。
好像傍晚坐在床上的时候恍惚看到帐顶悬着香囊什么。又或者已经被拿下了吧,原本床上还撒着一些干果子呢。现在躺下来并没有被硌到,反而是软软的…软软的又放下了帐子,屋子里应该很热…摆了几盆冰呢…够不够用…..
一只手忽的抚在他的身上。
晋安郡王顿时僵住了,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那只手又抬了起来,似乎也迟疑了一下,又落下来,又抬起来,又落下来…
晋安郡王忽的回过神,这好像是….
“睡吧。”耳边女声说道。
身上的手收了回去。
晋安郡王觉得身上的汗出了一层。
身边的人微微的翻个身面向外,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程昉。”
晋安郡王忍不住喊了声。
程娇娘嗯了声。
“我…”晋安郡王说道,“有点难受。”
背对自己的人并没有转过身来。
“这种事,哪里有不难受的。”她淡淡的说道。
…………………………………….
半芹是迷迷糊糊听到内里传来说话声的,她想要睁开眼却睁不开。
“……这种事哪有不难受的….”
什么事?
是不是出事了?
快醒来,快醒来。
半芹用力的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她不由大口的喘气。
内室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黑夜里万物静籁中格外的清晰。
半芹想到自己先前听到的话,顿时坐起来。
不是梦!
婢女被她带的醒过来了,有些迷迷糊糊。
“怎么了?”她问道。
“里面好像….”半芹看向内室,低声说道。
话音才落,就听其内传出一声低呼。
“疼!”
半芹和婢女一个机灵,半芹就要下床,婢女则坐了起来。
“….跟你说了,这种事哪有不难受的….忍忍就好了…”
又一个声音低低的传来。
内室说话的声音便没了,只有隐隐的闷哼声。
婢女身子一僵,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会吧…..
虽然自己还质疑,但婢女已经毫不犹豫的伸手拉住了半芹。
半芹已经抬脚迈步了,陡然被拽住不由一个趔趄。
“姐姐?”她低声不解的问道。
婢女拽着她不放。
“没事,没事,快回来躺下睡。”她压低声音说道。
半芹有些狐疑。
“那里面的动静…”她低声说道。
里面的动静…是新婚夜都会有的动静吧…
曾经偷偷的听年长的妇人们避开人私下说笑些不正经的话,据说那一夜,会很疼….
婢女面颊烧红,贴近半芹耳边低语一句。
半芹顿时面红耳赤。
“不,不,不可能的。”她结结巴巴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被送过来不是说身子不好吗?怎么,怎么还会有那种事?
“也没想到会有亲自来拜堂的事嘛。”婢女低声说道。
是啊,今日太多的没想到的事了,那,那这洞房….
“娘子没喊人,就,就别管了。”婢女低声说道,自己躺下来,迟疑一下伸手扯过被子盖住头。
半芹看她这样,脸红耳热,有心再听又不敢,干脆也爬上床闭上眼用力的睡去。
夜色浓浓,耳边似乎有声音又似乎安静的很,在乱纷纷的思绪中,室内渐渐的归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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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十七章 是否
婢女和半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乱纷纷的做了一晚上梦,挣扎着醒来时有些恍惚,入目陌生的摆设让半芹瞬时清醒过来。
“姐姐?”她忙起身,推一旁的婢女。
婢女也醒过来了,看着外边蒙蒙的青光,二人忙起身。
室内已经有了起身的动静。
“娘子?”婢女在门外外低声问道。
听得其内程娇娘嗯了声。
婢女却有些不敢进,还是半芹推了她一下,这才推开门。
程娇娘已经简单的挽起头发,穿上了家常的襦裙,正披上罩衣。
婢女和半芹下意识的看向卧榻。
帘子还放下着,其内的人似乎还睡着,她们的视线落在卧榻边,顿时被灼烧一下慌忙避开了。
从帘帐下露出一角明显落在地上的淡绿的中衣。
这不是她们熟悉属于娘子的,那么就是….
“夫人起身了吗?”
门外传来妇人的声音。
婢女和半芹吓了一跳。
这是宫里来伺候的妇人,昨晚都在院内的次房里歇息,再听院子里有脚步声洒扫的声音传来。
程娇娘伸手取下墙上的长弓迈步向外而去。
婢女和半芹忙也惶惶要走,半芹想到什么又忙伸手拉住婢女,指着帘帐下那一角衣裳,婢女面色通红,一跺脚上前扯出来,胡乱的扔在一旁的衣架上,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门被打开了,看着走出来的程娇娘,门外的内侍宫妇忙施礼。
“殿下醒了。”程娇娘说道,“你们进去吧。”
内侍大喜忙进门,却见程娇娘先迈出门。
看着她书中握着的长弓。宫妇侍女们下意识的避开。
“夫人您这是?”内侍问道。
“我家娘子…夫人。”婢女忙说道,一时改口总有些不顺,“夫人早晨要去校场练箭。”
练箭?
内侍宫妇们瞪大眼。
这女子据说一手的好箭术。且一手的大力,这肯定不是天生的。必然是勤练的结果,只是没想到这新婚第一日她也不辍啊。
“是,是,来人。”内侍忙点头,又让一个侍女引路,“当初庆王爱玩乐,所以特意填了湖做了大大的校场….”
程娇娘笑了笑。
“哦,那里啊我知道。”她说道。
内侍也恍然一下。
可不是。当初殿下带着她认真的在府里看了呢,校场边的花圃就是按照她的意思做的。
婢女虽然也想去,但半芹抢先一步。
“姐姐你留下来准备夫人回来后的洗漱。”她说道,逃也似的跟着走了。
婢女跺跺脚,要跟上去最终只能停下,对着内侍和宫妇们讪讪的笑了笑。
“半芹姑娘啊,不知道夫人的口味,这早饭…”内侍想到什么说道。
婢女大喜。
“我知道。”她说道,“我去看看。”
内侍忙让一个侍女带着去,婢女又吩咐人烧好水。一一安排了,内侍等人才走向室内,李太医这时候也过来了。
“殿下?”内侍掀开帘帐唤道。
晨光照进卧榻上。躺着的人也微微的睁开眼。
内侍忍不住挤眼挑眉带着几分打趣一笑。
“殿下睡的可好….啊!”他低声说道,话没说完声调一提,一声惊呼出口。
这惊呼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太医,太医。”内侍颤声喊道,一面冲外招手。
李太医忙疾步过来一把扯开帘子。
“怎么了?”他问道,看向卧榻上,神情也一惊。
门外有侍女此时走进来。
“夫人说,让把卧榻上收拾一下。”她说道。
卧榻收拾一下?
屋子里的其他人的视线不由看过去,由内侍和李太医一左一右的拉开了帘帐可以看清卧榻上的光景。晋安郡王赤裸上身躺在其上,身下被褥凌乱……
赤裸!昨晚送来时可不是这样子!
凌乱!一个病的不能动的人怎么能把床睡成这样!
不会吧!
所有人的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啪的一声响。让廊下垂手立着的内侍们抖了一抖。
“你们…”顾先生面色铁青,看着面前站着的内侍。“你们干的好事!”
内侍垂头不语。
顾先生来回踱步。
“…太荒唐了!”他停下脚,咬牙低声说道,“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内侍面色有些讪讪。
“或许…或许并没有吧…”他低声说道。
话音刚落,内室的宫妇带着一丝古怪的笑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块白绫。
“那个…”她结结巴巴的说道,目光乱转,最终落在一旁胡床上由李太医正细心望闻问切的晋安郡王身上,“恭喜…恭喜殿下。”
恭喜?
几人的视线便下意识的落在那宫妇手里捧着的白绫上,其上有斑斑点点些许梅花般的红点…..
大家的脑子里都轰的一声。
顾先生和李太医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自然明白这是什么,内侍虽然不算是个男人,但在宫里也不是没见过。
这里的白绫上的…..虽然有点少,但千真万确是血。
果然…那啥了…..
李太医手里的引枕便一松,落在胡床上。
这啪嗒一声并没有惊醒晋安郡王,自从适才掀起帘子那一刻清醒后,他就又陷入昏睡中,黑黄的面色透着一丝惨白,虽然穿上了中衣,但露出的脖子上依旧可以隐隐看到一块块的青紫。
那是人的手掐出来的……
屋子里陷入诡异的沉默,片刻之后,顾先生愤愤吐出两个字。
“禽兽!”
………………………………………
“…那怎么可能…”
“…殿下都那样了,怎么能那样…”
低低的议论声似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站在净房里试探水温的婢女面红耳赤。
方才她躲着没敢在室内,但躲能躲多久。还是回来了。
刚回来那宫妇就神色古怪的将一个盒子地给她。
“这是夫人的,你收好了。”她说道。
婢女手足无措差点把盒子扔出去。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宫妇说道,事实上她的神情比婢女好不到哪里去。
她在宫里呆了一辈子了。经手的贵人们的初夜数也数不清,但偏偏今日那些流畅的恭喜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给夫人。加一碗红枣莲子羹来。”她终于又想到一句话忙说道。
说完了又忍不住看了眼室内,想到适才看到的晋安郡王的脸色,以及耗费殆尽的神态….。
或者应该给殿下吃才对?
看来昨晚的事是真的了…是殿下主动?
肯定是殿下,她们娘子才不是那种人呢!
没想到殿下还有这个力气…..
婢女晃晃头,打断胡思乱想,伸手试了下水温,让小侍女停下。
“去传饭吧。”她说道。
小侍女低着头一溜烟的跑了。
婢女硬着头皮走出净房。
“…..怎么不能?你闻闻…闻闻这屋子里有股怪怪的香味….”
“…..顾先生问了,李太医说。没闻过这种香味,说带着药味呢…”
“….是催情的药吗?”
香!那只香!
婢女脑子里轰的一声。
是…娘子…主动的啊?
听到婢女走出来,铺床的两个妇人忙停下说话,低下头再理了理已经平整更换了新被褥的床,施礼退出去了。
婢女站在室内有些呆呆,打开的窗让清晨的些许凉爽的风在室内盘旋,带着几分清爽,也让她回过神来。
既然是娘子做的,那就一定有娘子的道理,娘子做的事不会错!
婢女深吸一口气。端正了脊背。
门外传来一叠声的问候夫人的声音。
婢女心中更是巨石落地,疾步接过去来。
门外顾先生正拉着脸,看着内侍们抬起肩舆。内侍和李太医的脸色也都有些沉沉,待看到握着长弓缓步走来的程娇娘,这些人停下脚,神情有些复杂。
这女子穿着襦裙青罩衫,袖子还束起未放下,迎着初升的日光未施粉黛的面容上有细汗闪着光芒。
真是青春朝气蓬勃,再看这边肩舆上的晋安郡王,至今还在昏睡,李太医扎了两针都没醒。简直……
禽兽!
顾先生心里再次咬牙。
“夫人!”他强忍着怒意说道。
程娇娘停下脚,看他们一眼。
“要回去了?”她说道。“有什么事的话不用客气。”
不用客气?
顾先生气的差点倒仰,合着她还等着他们把人再送来被她糟蹋…
这个禽兽啊!
“夫人。殿下他,看起来不太好了。”李太医站出来低声说道。
程娇娘看他一眼。
“他本来就不好。”她说道,一面抬手制止,“我先洗漱,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看着程娇娘迈步进了院内,门外的三人有些呆呆。
“李四申!我要是再信你的话,就跟你姓!”
顾先生咬牙瞪眼看着李太医说道,一面摆手。
“抬殿下回去!再请太医来!”
……………………………………..
皇宫里听了回来的宫妇内侍们的回禀,太后一脸惊讶。
“不会吧?”她说道,放下手里的茶碗,“她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内侍点点头,带着几分夸张。
“是啊,真是没想到呢。”他说道,“急慌慌的又请了太医来看,都说是内耗虚空,别说灌药了,连醒都醒不过来,一群人正急的团团转呢。”
“是啊,娘娘,您是没看到啊,殿下的脸色都没人样了,跟榨干了似的。”又有一个宫妇跟着说道。
太后拧着眉头。
“他现在这样,再被那样,那可不是榨干了嘛!”她说道。
“亏得殿下还一片痴心的亲自撑着来和她拜堂,结果她呢,竟然…啧啧啧…”宫妇摇头说不下去了,一脸不忍心,“急什么啊。”
急什么?
太后心里冷笑一声。
急着要怀上骨血吧,这样就算晋安郡王不在了,她的后半辈子也保住了。
果然好算计,也好狠毒。
能煽动民众那样给她送嫁,让她这郡王妃的名头更为响亮,再下药催情郡王,能怀上身孕的话,将来如果晋安郡王不在了,她这个郡王妃也有足够的理由好好的活下去了。
这个女人断然拒绝给庆王治病,又勾结皇后,勾结晋安郡王送了秘药让安妃有孕,再借着太白经天害死了平王,气昏了陛下,气疯了贵妃……一步一步的将手伸进皇家,可想而知如果自己不在了,这天下会变成谁的天下….
“娘娘,皇后并没有什么依仗,她最大的依仗,就是这个程娇娘。”
“甚至晋安郡王将来要依仗的也是她,他们要做大逆不道的事,那必须有人给他们正名,而这个程娇娘为什么一直以来花费心思的博名,神仙弟子,日食月蚀,太白经天,引雷,这些事足够让民众信服她,将来只需要她说一声谁是真命天子,那民众们也不会质疑…”
高凌波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
“娘娘,要拔掉这个毒牙,还不被民众们质疑,这就是个好机会,不能错过的好机会了。”
太后吐口气,握紧了手。
不能再等了。
“来人,传她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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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十八章 不防
宫里的内侍奉命出宫门的时候,程娇娘已经吃过饭了,一如既往的开始写字,不过是坐在起居厅内,因为这里还没有她的书房。
婢女在外边见府里的仆妇,熟悉王府的家事。
一番人一番话说下来,婢女忍不住用手扇了扇,旁边的半芹立刻给她摇扇子。
“半芹姐姐辛苦。”她说道。
婢女噗嗤笑了。
“半芹姐姐,这比在外边当大掌柜还辛苦吧?”半芹又说道。
“不辛苦。”婢女笑道,“问清楚她们谁是干什么的,就让她们还干什么,就可以了,咱们只是动动嘴。”
正说着话,有仆妇过来了。
“半芹姐姐。”她说道。
婢女和半芹都下意识的应声。
这让仆妇愣了下,半芹也吐吐舌头笑了。
“夫人要的书房收拾出来了,姐姐看看怎么样。”仆妇忙问道。
“还得动动腿。”半芹用扇子拍婢女的肩头嘻嘻笑道。
婢女也笑了抬脚要去看,程娇娘在内唤住她。
“夫人,什么事?”婢女进了室内问道。
程娇娘停下手里的笔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婢女一惊,脸色变了。
“娘子,你要做什么?”她问道,“你不要赶我走啊。”
适才在王府的仆妇们面前说笑利索的婢女声音已经颤抖。
程娇娘笑了。
“我以前不知道你们会在我身边多久。”她说道。
婢女看着她,眼里有泪水闪闪。
是啊,她就是换走了娘子身边原来的丫头的,而那个丫头替换的则是半芹。
“所以也就没有刻意的要记住你们。”程娇娘接着说道,看着她微微一笑。
她笑了,婢女的眼泪却落下来了。
这话明明没什么。为什么听到了却想哭。
不记住失去了才不会难过吧?
“现在看来,你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程娇娘继续说道。
婢女又噗嗤一声笑了,眼泪还在掉下来。
是啊。现在大约没有谁敢来跟娘子要丫头了,她将会在娘子身边一直留着。直到永远。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程娇娘问道。
婢女将眼泪擦去,坐正身子对着程娇娘一笑,俯身施礼。
“奴婢素心,见过娘子。”她说道。
“素心。”程娇娘念了遍,点点头,“你去忙吧。”
素心施礼应声是。
“素心。”站在门外的半芹喊道。
素心看向她,眼神询问。
“素心。”半芹又笑嘻嘻唤道。
素心明白了。冲她嗔怪一笑,抬起头看着在院子里候着的仆妇。
“走吧。”她精神奕奕说道。
相比于新房这边其乐融融一派新气象,晋安郡王的院子里气氛紧张。
“还有别的办法没?”顾先生停下踱步问道。
李太医抬手擦了擦汗。
“我在想呢。”他说道。
顾先生便又走来走去,内侍跪在卧榻边拿着热毛巾不停的覆晋安郡王的肩头和胸前。
晋安郡王昏睡着,上身*,肩头和胸前的淤青清晰可见。
“这是手掐的啊。”内侍忍不住哽咽说道,“怎么下这样的狠手啊。”
“你还问?”顾先生竖眉说道,“她的手可是能拧断人脖子的!你说狠不狠?”
内侍低头。
“我可怜的殿下,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他喃喃说道。
“怪殿下?”顾先生竖耳听到了,更是恼火。“还不是你们的主意!这人一来,就把人家当靠山了,殿下以前不好。不是也没靠她吗?….”
他正说着,外边的李太医探头进来。
“不如,还是问问夫人….”他说道。
“…李四申!”
顾先生的咆哮在室内响起。
宫里的太后的内侍就是这个时候进门的,打断了这边的吵闹,他先是进来看了晋安郡王。
“我的天啊,殿下怎么这样了?”内侍伸手拭泪,又带着几分严厉回头看屋子里的人,“不是说好多了吗?这又是怎么了?”
人跪了一地。
“是奴婢们没用。”他们俯身说道。
内侍看向程娇娘。
程娇娘安静侍立,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也是没办法。殿下这身子本就不好。”内侍又换了话语说道,对程娇娘施礼。“所以娘娘特提前册封了夫人王妃。”
程娇娘这才跪地施礼。
“谢太后娘娘。”她叩头说道,然后伸手接过内侍递来的金册印玺等物。
“那郡王妃跟老奴进宫谢恩吧。”内侍说道。
程娇娘应声是。
“还请公公稍等。”她说道。
看着换了郡王妃大妆礼服坐车跟着内侍离开。郡王府的众人才转回身来。
“怎么会提前册封?”顾先生皱眉说道。
“本就是为了冲喜,早一些也是应该的。”一个幕僚说道。
顾先生摇摇头。
“要是真心为了冲喜,那婚嫁当日也不会那样慢待了。”他说道,看着远去的马车拧紧了眉头,“宫里,还有人照应吗?”
一个内侍便过来点点头。
“还有些的。”他低声说道,“虽然近太后身边难,但传个消息递个话还可以。”
顾先生吐口气。
“她不是挺厉害的,最好能自己保住自己。”他哼声说道,说到这里又回头,看着屋子里的李太医,“还有你,李太医,你最好也别等着靠谁,快些自己想办法让殿下好起来!”
李太医有些无奈的应声是。
“走走,我再换服药去。”他说道,招呼小童。
小童带着两个内侍应声是。
……………………………………………………………
皇宫里。程娇娘对着太后施礼谢恩。
太后没有说话,一旁的宫妇拿着一卷书一板一眼的念了一通女则。
程娇娘再次施礼谢过太后教导。
“都说你有好医术。”太后这才慢慢开口,在都以及好二字上加重语气。听起来带着满满的嘲讽。
程娇娘低头听她说话。
“…..晋安郡王又早求了陛下,应允了这门亲事。你不可辜负了他的心意,要好好的侍奉他,让他把身子调养好…”
程娇娘应声是。
“…玮郎他自小就身子不好,进宫的时候小,人又娇惯难养,时不时的这里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哀家可是费了好些心血才养好了他…”
太后说道,说着也想起曾经。
眼前似乎奔来一个先是小童继而一步步长大。最终成为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冲自己灿烂的笑。
“娘娘,我就爱在娘娘这里玩…”
“娘娘,娘娘这里的饭菜最香…”
太后的眼泪顿时就流下来。
“娘娘!”一旁的内侍忙跪下喊道。
“玮郎他可是哀家心尖尖上的,你可要好好的待他啊。”太后哭道。
程娇娘看她一眼俯身施礼。
“是,这是臣妾本分。”她说道。
“娘娘,你可别哭了,这是大喜的事。”内侍含笑劝道,一面递上迈上毛巾,“太医可说了。您可不能哭的,您要是有个不好,郡王殿下可惦记的很了。”
你要是不好了。郡王殿下可就要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了。
太后听懂这提醒,接过毛巾擦泪,一面冲程娇娘摆摆手。
“这是大喜的事,你去见见陛下让他也高兴高兴。”她说道。
程娇娘应声是,起身告退。
去见陛下,自然就是去见皇后,当看到程娇娘走进来,皇后面上难掩惊讶。
“太后让你来的?”她问道。
皇后看着并没有跟进来的内侍。
“她现在防你和本宫跟防贼似的,竟然主动让你来本宫这里?”她说道。“太后不会不知道,本宫这里她是插不上手的。”
程娇娘哦了声。
“那大约是觉得不用防了。”她说道。
不用防了?
皇后皱眉。旋即想到什么猛地站起来。
“不好!”她脱口说道。
……………………………………………………………..
“好了。”
李太医看着平息了水滚的药锅说道,一面站起身来。
这次换了新药。还换了新的文武火熬煮办法,应该会起效了,至少能补充些精气醒过来。
小童端起药锅将药倒出来一碗。
早已经等候的一个小内侍忙伸手接过。
“走吧。”李太医说道。
拐过小药房穿过短短的抄手游廊就到了晋安郡王的屋子。
“景公公呢?”迈进门,李太医问道。
屋子里只有两个内侍两个侍女,并不见时常守在这里的景公公。
“刚顾先生叫去了。”侍女说道。
李太医点点头,侍女们便忙去扶起晋安郡王,一个内侍拿起鹤嘴壶,捧药的小内侍上前将药慢慢的喂给晋安郡王吃了。
“好了,你们在这里细心看着,如果醒了就立刻来唤我。”李太医说道,“我再去配一服药来。”
内侍侍女应声是。
景公公迈进门,看着屋子里两个跪坐在卧榻前,两个在小心的摆放冰盆的侍女内侍。
“李太医呢?还没熬好药吗?”他皱眉问道。
“已经喂殿下吃过了。”侍女忙说道,“太医又去熬药了。”
景公公这才眉头舒展点点头,看着垂下的帘帐。
“李太医说可能会醒的。”一个小内侍忙说道。
景公公便忍不住迈步过去,伸手掀起帘帐。
“殿下?”他一面看过去一面小声唤道,这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殿下?殿下!”
他伸出手扑过去,抓住晋安郡王的身子,触手冰凉僵硬。
不!
景公公手猛地松开了,人就向后倒下去。
“殿下!”
尖利的喊声在室内响起。
李太医正端着药进门,被这喊声吓的手一抖。
一个小内侍从室内连滚带爬的出来了。
“殿下死了!殿下死了!”他嘶声裂肺的喊道。
死了…
啪嗒一声,李太医手里的药碗落地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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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十九章 难测
门窗关着垂着帐帘的屋子里闷热无比,但站在其中的人却如同那摆在屋角的冰盆,心里都揣着一块冰似的,遍体生寒。
顾先生手微微发抖,看着卧榻上面色青白的晋安郡王。
“…这,这不是跟以前一样,昏迷着呢。”他哑声说道。
卧榻边景公公瘫坐着。
“..眼睁着…眼睁着…我..我给他盖上了…不瞑目…不瞑目…”他喃喃说道。
自从大家进来后,他就一直重复这句话,如同痴傻了一般。
双眼睁着,不瞑目。
顾先生只觉得再一次气血上涌。
“李太医!”他喊道。
“凉了,凉了。”李太医在另一边喃喃,手来回的抚过面前的金针,却始终没有拿起任何一只。
“到底怎么回事?”
顾先生伸手揪住他,吼道。
“殿下怎么死的?”
殿下死了。
连顾先生也承认了,其他人的心彻底沉入深潭。
“是不是因为那女人昨日的…”
李太医有些怔怔。
那个女人!
“起死回生!她能起死回生!”他喊道转身就往外跑。
顾先生大怒伸手揪住他。
“殿下就是她害死的!你竟然还要去找她!李四申,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吼道,声音沙哑颤抖。
“不是她害死的。”李太医喊道,“是毒发了,是毒发了。”
毒发了?
“什么毒?”顾先生颤声问道。
“还是那种毒!”李太医喊道已经接近癫狂。
话说到此,外边有人疾步进来。
“查出来了,就是这碗药。”他说道,将手中的空碗以及鹤嘴壶递上来。
此言一出。室内的侍女内侍顿时瘫软在地。
如果不是病死的话,那他们这些人也就完了,不管凶手到底是谁。她们这些近身伺候当时在场的一个也别想逃。
“我,我没离开过!我没离开过!我听着师父的话。我绝没有离开过药室。”
耳边小童的喊声凄惨,抱着李太医哭号。
“防不胜防…”
顾先生喃喃说道,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内侍。
是他们中的谁?
知道借着大婚,宫里会送进来很多人,也会有很多对他们不利的人混进来,已经做了最好的防备,殿下身边的人筛选了再筛选,结果还是…..
是强撑着拜堂耗费了本就不多的精气…
还是被推去洞房遭蹂躏掏空了身子…
再来一碗上次未吃全的毒药……
一定要殿下死的。是一方人马,还是两方?还是很多方?
“去请夫人回来!夫人能起死回生的!殿下这不是病,殿下这是中毒,她一定有办法的!”李太医喊着挣开顾先生冲了出去。
请她来?
又是这样,郡王生死关头,她总是不在。
上一次她在赏花游园,这一次她又去了皇宫。
顾先生笑了。
“原来太后这么急着册封她,是为了这个啊。”他说道,“又或者,是早就商量好的吧。再者,她又有什么兄弟姐妹被人留住了吧…”
这就是,殿下的命吗?
他慢慢的跌坐回去。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听着院子里李太医的喊声远去。
……………………………………….
“怎么样?”
高凌波停下手里的茶碗,问道。
“已经得手了。”一个亲随低声说道。
“那程娘子呢?”高凌波又问道。
“大人放心,太后是先将程娘子叫到皇宫之后才….”亲随说道,“这来来去去的时间,足够了。”
高凌波点点头,眉间闪过一丝轻松。
这一次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世上不能再有这样命硬的人了吧?
就算命再硬也抵不过人算吧?
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太后的宫里响起哭声。
“我的儿啊。”
太后哭道一面急急的起身。
“快,快哀家要去看看。”
内侍宫妇们忙搀扶。
“还有你们快,快让郡王妃回去。都什么时候了!”太后哭道,一面狠狠的顿了顿拐杖。“还在哪里自在呢!”
…………………………………………
皇后吐口气,看着面前安然而坐的女子。
“本宫想。你要想走的话,一定能走得脱。”她忽的说道。
程娇娘看她,摇头笑了。
“臣妾不喜欢逃。”她说道。
皇后笑了。
“谁喜欢逃啊,这又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是无可奈何的事。”她说道,摇摇头,“你们倒也是该成一对夫妻,想当初,本宫也是劝他走,离开这里,逍遥自在去吧,他偏不听,非要留下来。”
说到这里,看向程娇娘。
“本宫也只能说说这句话了,本宫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程娇娘俯身施礼。
“娘娘能说出这句话,已经足够了。”她说道。
“娘娘,娘娘,”外边有内侍疾步进来,“太后娘娘的要出宫去郡王府了。”
皇后看向程娇娘。
“想必郡王府里的人此时插翅难逃了。”她说道,“程娘子,本宫这里就不留你了,若不然这皇宫你也出不去了。”
程娇娘施礼告退。
看着那女子端正缓步退出去,安妃从帘帐后探出头来。
“她肯定是早安排好退路了。”她撇撇嘴说道,“要不然哪能这样波澜不惊的,怪不得程家周家的人都跑了,原来早有预料。”
说到这里又叹口气。
“人家神仙弟子,肯定能飞出去,我们才是插翅难逃呢。”
皇后看她一眼嗤声笑了。
“能逃不在有没有翅膀。”她说道。“就是给你插上翅膀,你就能飞吗?”
…………………………………………….
大街上一队队禁军疾驰而过,街道上的民众被驱散的乱跑。
周箙勒马停下。避免被人群冲的踩到谁。
“是宫里的贵人要出行了。”小厮看着仪仗的规格说道。
只是如今宫里还能出行的贵人就只有一个。
周箙的面色大变。
“公子!”
小厮看着本要调转马头的周箙跳下马,迎着避退的人群冲过去。吓得忙喊道。
“那边去不得啊!”
……………………………………………………..
“公子,是郡王府那边出事了。”
一间酒楼上,亲随指着一个方向低声说道。
秦弧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继续斟酒。
“太后此时敢出宫去郡王府,那必然是万无一失了。”亲随低声说道,“真没想到,他们下手那么快。”
“这还叫快,磨蹭到现在了。”秦弧嗤声笑道。
亲随笑了笑。再次看向那边的方向。
“晋安郡王死不死的,与咱们无关,只是,程娘子她不会有事吧?他们这次想要一箭双雕呢。”他说道。
秦弧哈哈笑了,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
“高凌波到现在还没看清他要对付的是谁。”他说道,“他以为他能算计到她吗?上一次算计到她的可不是他高凌波!”
说到这里他的手攥紧了酒杯。
算计到她的是他秦弧!
或者说,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信了不该信的人!
秦弧抬起头大口的吸了口气,将嗓子的那种火辣辣的疼压回去。
“那程娘子就是没事了。”亲随说道,带着几分轻松,忽的眼睛一亮。“看,程娘子回来了。”
秦弧猛地站起身疾步到窗前,看向楼下。
一辆马车在混乱的大街上疾驰而过。夏日摇曳的华贵珠纱垂帘随风飘荡,隐隐露出其内端坐的女子。
就好像那一次,他也是这般站在楼上,看着大街上在混乱中穿行的女子。
那时候他们有年余没见了,却如同昨日才分手一般,而这时候,虽然才几日不见,但却好似一辈子没见了。
那一次他抬脚飞奔下楼,一跃坐在她的马车上。对着她一笑。
“是我。”他说道。
而她看着他含笑摇着扇子。
现在跑下去,去啊。
秦弧的心里喊道。但脚步却半点没有动,看着街上的马车疾驰而过。眨眼远去。
……………………………………..
“顾先生,顾先生,太后来了。”
“顾先生,整个王府被围起来了。”
这些声音不断的在顾先生耳边响起,顾先生统统没有理会,很快这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太后娘娘,您别进去了。”
“太后娘娘,您节哀啊。”
取而代之的是哭声和劝慰声。
顾先生吐口气,他抬起手,看着袖子里封着的一块小布包。
“景公公,你我好歹结识一场。”他说道,看着还坐在卧榻边的景公公,“我这里有好东西分你一点,到时候追随殿下时痛快些。”
景公公笑了。
“殿下受了这么大的罪,我做奴婢的,哪里好意思图个痛快。”他说道,一面用力的撑身起来,看着卧榻上一动不动如同睡着的晋安郡王,“我还得伺候殿下穿衣裳…我不能让殿下这样的晾着…”
屋门被撞开了,一群禁军冲进来。
“拿下!”他们喝道,将顾先生还有景公公按住拖了出去。
院子里禁军遍布。
屋子里的人片刻之后疾步而出,对着轿子里的太后低语。
“已经凉了,什么心跳脉都没了。”他低声说道。
“我的儿啊。”
太后这才下了轿子,由两个宫妇搀扶,放声哭道,刚开口,就听外边有喊声。
“郡王妃回来了!郡王妃回来了!”
现在回来有什么用!这个蠢人啊,你既然出去了,何必还回来!
顾先生看着连滚带爬冲进来的李太医,目光落在他的身后,那个女子端庄慢步而来,就如同她出门时候那般不急不躁。
“你,你不知道郡王如今的身子吗?”太后看着她,竖眉喝道,“为什么还不尽快回宫,哀家让你拜谢陛下,不是让你去和皇后说话的!你和皇后说话,你还敢和皇后说话!”
她说着又大哭,伸手指向晋安郡王的屋子。
“就是皇后提过继宗室已经逼死他一次了!你如今又去和皇后说这些事,玮郎他唯有以死明志了!”
此言一出,顾先生心里叹息一声。
“原来,她也是被算计的。”
程娇娘看着太后。
“娘娘说什么呢。”她说道,“殿下怎么会死啊。”
太后愣了下。
难道没死吗?
她下意识的看身旁的人。
这些人说的话怎么会有假!更况且那药如何她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
“郡王妃,您还不知道吧,殿下真的不行了。”一旁内侍忙说道。
“是吗?”程娇娘问道,“你们进去看过了吗?”
内侍愣了下。
是伤心过度,不愿意承认事实吧。
他抬起头带着几分怜惜。
太后也反应过来了,一句话不说抬脚就往屋子里去了。
“娘娘节哀啊,您可不能哭的,太医吩咐过…”两个内侍搀扶着太后,一面哭着劝道,“奴婢们替你哭,您千万别哭了…”
太后哪里理会,流泪大哭。
“我的儿,你怎么这样想不开,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她哭道,一面看向内室。
内室的卧榻上一个人正慢慢的起身,伸出手。
“水…”
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屋子里的哭声顿消,所有人都停下脚,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
“诈尸啦!”
片刻之后,惨叫声顿起。
伴着这叫声,看着卧榻上抬头看过来青白的面容,太后眼一翻,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诈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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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五,今日还有二更…求各种票(*^__^*)嘻嘻……(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二十章 荒唐
“这不可能!”
高凌波一拍几案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喊道。
“你们这些废物,真死装死难道也看不出来了吗?”
“大人!”
亲随清客也都急了。
“怎么看不出来!”
“我们的人亲自下的手,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熬煮药的时候下了一次,喂药的时候又下了一次,大人,郡王府的人拿着残留一点的药渣去喂了狗,狗都死了!人可是喝了一大碗啊!”
“是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真的是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高小官人亦是气急败坏。
“那这是怎么回事?死人怎么又起来了?还能开口说话了?前几日还不能说话呢!这死了一次就好了?见鬼了吗?”他喊道。
亲随幕僚们也是一头雾水。
“不是见鬼了,是有人搞鬼了。”高凌波竖眉说道,“肯定是那程氏搞的鬼!”
“她真能起死回生啊。”高小官人愣愣说道。
“不可能!”一个清客急道,“她人没有在,从毒发到醒来,她人都没有近过郡王的身,看都没看一眼,更别提什么诊治用药了!”
一句话说的屋子里的人都沉默,神情变幻不定,心中各种念头纷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鬼了吗?
厅堂里太后悠悠的醒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颤声问道。
话音未落,耳边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娘娘,孩儿不孝…惊吓娘娘了….”
当这句话传来时,太后再次一口气憋住,伸手扶着心口瞪大眼。
这一次一旁小心伺候的太医眼明手快,一针扎过去轻捻慢拨。太后长长的吐了口气缓过来。
“你!你!”她半坐起,看着面前被两个内侍搀扶着下跪的晋安郡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给出回答,太医们张口结舌说不上来。
“这都是娘娘洪福。”
一个女声说道。
太后看过去。见程娇娘施礼。
“娘娘为殿下大婚冲喜,殿下的身子果然好转了。”
那女子抬起头含笑说道。
此言一出。里里外外鸦雀无声。
是这样吗?
不管是不是,恭喜的是娘娘,而晋安郡王的确是好转了,不知道哪个最先回过神,噗通一声跪下来。
“恭喜娘娘,娘娘洪福齐天!”
伴着这一声喊,屋子里院子里的人便毫不犹豫争先恐后的跪下来了。
“恭喜娘娘,娘娘洪福齐天!”
太后只觉得满耳嗡嗡。
是冲喜?所以就真的没事了?
这怎么可能!
但是。眼前的事又怎么解释?
郡王府的人可以串通起来哄骗她,但是别的人呢?那些药,那些人,自己的人亲自看过摸过心跳脉跳,不可能的!不可能所有人都在哄骗她!
难道这女人….
太后看向程娇娘。
她礼毕抬起头,含笑看着自己。
虽然很厌恶这个女子,但太后也承认她的确是个美人,笑容温和端正,就如同她的举止一般,宫里最好的宫妇婆婆也挑不出一丝失态。只是那一双眼…
那一双眼黑亮,就好似一深潭,越看越幽深。越看越寒意森森。
她能引雷,她能和阎王爷把酒言欢,那自然能掌人生死….
掌人生死…
太后不由打个哆嗦,眼神惊恐。
“娘娘,说不定陛下也能好了呢。”程娇娘又微微一笑说道。
陛下!
对了,她还去过陛下那里,她还跟皇后嘀嘀咕咕好久,谁知道,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回宫!回宫!”太后猛的喊道。“快回宫!”
她不要呆在这里,她不能呆在这个女人面前。
不好了。她现在就觉得喘不上气了,这女人是不是已经开始害她了?是不是阎王爷已经开始提笔勾去她的名字了?
快走!快走!
“殿下。你好好养着,可千万别吓人了。”
看着太后已经慌神口不成言,太后的内侍忙说道。
“你们好好的照看殿下,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将场面稍微的圆满了,太后的仪仗再不停留立刻离开。
周箙猛地站起身,看着从晋安郡王府离开的仪仗,再看站在门口相送的人。
那个女人就在其中。
程娇娘一如既往神情没有变化,但其他人的神情就算隔得远,也能清楚的看到那种劫后余生的欢喜。
没事,没事,就知道没事的。
周箙吐口气,伸手扶住一旁的墙,只觉得浑身汗津津打湿了衣裳。
骑马在街上的行走的秦弧听到身后传来的驱赶声,便一调转马头拐进了一旁的小巷子。
“公子,太后来得快去得快,看来晋安郡王府并没有什么事。”亲随跟上说道。
“有她在,怎么会有事。”秦弧说道,回头看了眼,“大家总是不信她,她明明是这世上最可信的人,尤其那些恨她的厌恶她的人,该好好的认清这一点了。”
别不信她就对付不了你们,别不信她会让你们不如意。
………………………………………..
“快去看看!”
太后又一次从卧榻上坐起来,喊道,伸手指着外边。
“陛下醒了没?”
一旁的内侍宫女忙围上来。
“看过了看过了,没醒呢。”他们乱乱的说道。
“你们去都没去怎么就知道?”太后喊道。
高凌波此时正走进来,闻言眉头皱起。
“娘娘,臣刚去看过了,陛下的身子依旧,还是没有醒来。”他柔声说道。
太后听了才稍微平复一些。但握在身前的手还是微微的发抖,眼神也涣散。
“可是,她说了会醒来的…她是真的冲喜了…真的喜了….”她喃喃说道。
高凌波冲一旁的内侍使个眼色。
内侍忙捧药过来。
“娘娘你放心的。陛下不会醒来…..”他忙说道。
话音未落,原本惶惶颤颤的太后扬手稳准狠的就给了他一耳光。
内侍噗通就跪下了。手里的药碗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内侍咚咚叩头乱战说道。
“拉出去打死!”太后喊道,伸手指着内侍。
几个内侍不敢怠慢忙拉着他出去了。
“哀家愿意让陛下醒来啊,哀家愿意啊,哀家巴不得陛下醒来,哀家真是受不了。”
殿内回荡着太后的哭声。
高凌波连连点头。
“是啊,陛下要是能醒来,一切都好办了。”他说道。
别说太后了,就是他自己也更愿意让陛下醒来的。
看看眼前这个老太太。原本就有些糊涂,此时经过这一吓,更是糊涂了。
可想而知要扶持这这样一个老妇该是多艰难。
“可是!”太后又一个哆嗦,战战兢兢的打量四周,示意高凌波近前一些,“那个女人能掌控人生死,她能让陛下醒来,一定就能让哀家死…对,对,她一定能。她现在一定就在做法了….”
高凌波心里再次叹气,那些大道理他也不说了,捡了一些天子神授。太后娘娘你是阎王爷管不到的之类的愚话劝慰一刻,太后的精神才好了些,吃了药沉沉睡去,他才走出皇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把太后吓掉了魂?
高凌波坐在马车上,眉头紧皱。
这一次以为胜券在握,结果还是被这女人反算计了去。
太后这一次大张旗鼓的离开皇宫去探视晋安郡王,不到半日全城就能传遍。
传遍晋安郡王大婚冲喜身子好转。
传遍那个女人再一次的神奇。
高凌波抬手砸了下车厢。
这次的事无可置疑的就是那女人做的,但让人不解的是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明明各方都考虑安排好了。明明是万无一失的,怎么她还是做到了?
一定要搞清楚这一点。要不然就如同蒙上了眼面对敌人,纵然手中有利剑。也白忙一场。
“要说奇怪之处,只有一个。”
高小官人急急说道。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他。
“洞房。”高小官人说道。
“洞房那日我们的人也都注意着呢,并没有诊治。”一个幕僚说道,“连药都没熬。”
高小官人嗨了声,摇头。
“要说你们这些人还是太孤陋寡闻了,治病抓药难道就是大家看到的那些吗?”他说道。
哪还有那些?
“采阴补阳啊。”高小官人轻咳一声说道。
“荒唐!”
原本竖起耳朵带着几分郑重听的高凌波闻言,将茶碗扔在几案上说道。
“父亲,荒唐,荒唐的事还少吗?”高小官人忙说道,“也不能都不可信啊,别的事都没变,人没变,药没变,不同之处就是新婚夜的洞房….”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
“而且据说还是个很激烈的洞房,晋安郡王都被那女人榨干了,昏迷着抬出去的。”
“那要这么说,那该是采阳补阴的。”
“哎,那不一定,采了阳又回转以阴滋阳,她不是道家的弟子吗,这种房中术养身最拿手了。”
高凌波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伸手拍几案。
“荒唐!”他说道,“都给我再去查,别扯这些没头没尾没根没据的荒唐事!”
…………………………………..
荒唐不荒唐,管用就行。
晋安郡王府,顾先生带着一众人再次站到了程娇娘院子外,心里默默的说道。
距离上一次站到这里不过是半日多的光景,但心情却是完全不同了。
清晨站在门外得知郡王仅存的半条命又被折腾去了一半,他愤怒的恨不得将这院子放火烧了。
现在么,看着前一刻明明没命了,现在却回了半条命的晋安郡王,同样都是半条命,但此时他的欢喜眉眼里都藏不住。
“先生,李太医刚才已经问过来,王妃说让他接着治,原来怎么治还怎么治,咱们还是别去打扰了。”景公公忍不住说道,“别惹恼了王妃。”
顾先生皱眉嗨了声。
“我这又不是让王妃给殿下治病,李太医用针施药随他来,我这不过是送殿下回来而已。”他说道,“既然成亲了,哪有分院而居的道理,这里是殿下的起居室了,自然要送过来。”
景公公看着他带着几分狐疑。
“先生,你打的什么主意?”他忍不住嘀咕道。
程娇娘听闻了他们的来意,并没有拒绝,半芹便忙带着仆妇丫头收拾了卧榻,小心的将晋安郡王安置在床上。
这一次不待程娇娘提醒,景公公带着人主动的告退了。
一直站在廊下帘子外的顾先生犹豫再三还是停下脚。
“王妃。”他在垂帘外施礼,“一切就有劳王妃了。”
程娇娘嗯了声作答。
顾先生却还没有走,欲言又止神情纠结。
“先生还有什么事?”半芹问道。
顾先生一咬牙再次躬身。
“只是,殿下到底病体孱弱,还请娘子怜惜些。”他说道。
素心正从一旁次间走出来,处理家事说的口干舌燥,嘴里还含着半口茶未咽下去,恰好听到这一句,顿时喷了出来。
这,这,什么意思嘛!把她们娘子当什么人了!真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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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二十一章 好转
“…夫人饭菜摆哪边?”
“….娘子你试试可口吗?”
“..怎么还喊娘子呢?”
“我忘了我忘了。”
女子们嘻嘻的笑声便响起来。
他的屋子里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他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被人近身伺候,总喜欢一个人呆着,不过此时此刻听到这热闹,心里并没有觉得厌烦,反而觉得很舒服。
就好像春日推开窗柔风拂面。
晋安郡王的手指动了动,想要睁开眼。
“殿下!”
耳边的说话声就更大了。
“殿下,殿下,您醒了吗?”
晋安郡王睁开眼,见自己熟悉的内侍正凑过来,神情激动。
是又昏睡过去了吧,这次昏睡了多久呢?
“夫人,夫人,殿下醒了殿下醒了。”景公公扭头激动的喊道。
那边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有人站过来。
晋安郡王觉得眼前一亮,昏昏的视线顿时清晰起来。
“醒了。”程娇娘说道,审视他的面容,“要喝水吗?”
晋安郡王点点头。
“喂殿下喝水吧。”程娇娘说道,站开了。
景公公忙应声是,唤来两个侍女小心的搀扶晋安郡王半坐,端起一碗水小心的喂过去。
晋安郡王看着那女子转身向外去了。
“去跟李太医说醒了,可以喂药了。”她一面说道。
有小内侍应声是,急忙忙的跑去了。
晋安郡王看着她在对面的厅堂内坐下,两个婢女给她递上碗筷,似乎低声说了什么,她的脸上露出笑….
一张脸探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殿下。喝水啊。”景公公说道,带着几分担忧审视晋安郡王。
面容有些呆滞,神情有些茫然。
连中了两次毒。身子的损耗一定很大吧,人都呆呆的了。
晋安郡王闭上眼靠回去。
“不喝了。”他说道。
才喝了两口而已。景公公有心再劝,但也知道晋安郡王脾气,他说定的事就是说定了,不喜别人再三提。
门外一叠脚步声响,李太医急忙忙的来了,见过吃饭的程娇娘,便过来给晋安郡王诊治。
“真是好多了,真是好多了。”他一面诊治一面忍不住欢喜说道。
用了药。又施针,程娇娘也吃完了饭过来了,刚看了晋安郡王一眼,就被李太医激动的请到一边去了。
“夫人,明明是同一种毒,怎么这次就没事了?”他问道。
“毒是同一种毒,但中毒的人跟以前可不一样了。”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李太医不解的看了眼卧榻上的晋安郡王。
哪里不一样?
“娘子,你到底怎么把他变得不一样了?”他急忙忙问道。
一旁的景公公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面色有些尴尬。
怎么了?
李太医不解的扭头看景公公。
“夫人,忙了半日了。您去歇午吧。”景公公恭敬的对程娇娘说道。
程娇娘嗯了声,抬脚走出去了。
“夫人,这边铺好了。”
“要先看书吗?”
那边屋子里传来欢悦的说话声。
这边李太医很不高兴的瞪景公公。
“我还没问完呢。”他低声说道。
“你傻啊。你问的都是什么啊。”景公公亦是不高兴的瞪眼,拉他到一边低声,“你说殿下怎么变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李太医问道。
景公公瞪他一眼。
“当然是,是,是变成真正的男人了。”他没好气的说道。
李太医愣了下。
“你还问,还问怎么变的?你,你这个老不羞的!就算敬她为师也不能不避讳到这种地步啊。”景公公咬牙低声说道,伸手用拂尘敲了下李太医的胳膊,“你让夫人怎么答你啊?”
李太医恍然。有些尴尬,又有些迷惑。
“是这样吗?”他皱眉说道。
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不过世上事本就学无止境,就跟当初他也没想到这娘子能让陈老太爷三日下床……
他们这边低声说话。那边卧榻晋安郡王咳了一声。
“殿下。”二人忙疾步过来,关切询问。
晋安郡王微微的抬手,冲他们摆了摆。
“下去。”他说道。
李太医和景公公愣了下。
“聒噪。”晋安郡王又吐出两个字,闭上了眼。
李太医和景公公互相抱怨的看了眼。
吵到殿下了吧。
殿下死去活来的受了这大罪,是该多歇息,二人施礼退了出来。
“走吧,在夫人这里,不用担心。”景公公看着还不想走的李太医低声说道。
“我当然不担心。”李太医说道,一脸舍不得看着那边的厅堂,垂下的珠帘子后可以看到那女子端坐窗前看书,“我还有好些事没请教呢。”
景公公呸他一声,上前一步,躬身冲帘子那边施礼。
“夫人,殿下也要歇息了。”他恭敬说道,“奴婢们就在外边候着,有事尽管吩咐。”
程娇娘放下手里的书,点点头。
“你们去吧。”她说道,一面站起身来。
看着这些人退出去,素心忙过来打起帘子,程娇娘迈步走到卧房。
晋安郡王在卧榻上闭着眼似乎睡了。
“夫人?”半芹小声的询问。
“你们也下去歇息吧,一惊一乍的也都累了。”程娇娘说道。
素心和半芹应声是退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晋安郡王闭着眼感觉到那人坐在的卧榻上,有翻书的声音轻轻的传来。
夏日炎炎,远远的似乎有蝉鸣声声,合着鼻息间若有若无的软香,晋安郡王渐渐的真的睡着了。
晋安郡王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华灯初上。
屋子里又有笑声传来。
“…你看。这个一定是个小孩子写的….”
“…是啊是啊,这个一点跟娘子写字的一点很相似。”
她们在看什么?
晋安郡王便想要撑起身子,一旁跪坐的侍女立刻发现了。高兴的喊了声殿下醒了。
外间的说笑声戛然而止,珠帘响动。有人走过来。
“殿下快躺下。”素心忙说道,看着已经半坐起的晋安郡王。
程娇娘则笑了笑,走近前端详他。
“精神好多了,躺了这么久,就坐一坐吧。”她说道。
听她这样说侍女们便忙垫起靠垫,扶着晋安郡王坐好。
果然是躺的太久了,视线看过去微微有些眩晕,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肩头。透过夏日单薄的里衣,感触到软软的温热。
“抿一抿。”程娇娘说道,一手轻扶着他的肩头,一手将茶碗递到晋安郡王的嘴边。
晋安郡王依言抿了抿。
“夫人,饭菜摆在哪里?”外边有侍女请示。
程娇娘看晋安郡王。
“想和我一起吃饭吗?”她微微一笑问道。
………………………………………………….
“都能坐起来吃饭了?”
消息传到外院,顾先生大喜,连饭也顾不得吃,起身来回走了几步。
“后悔没早点让郡王娶进门吧?”景公公笑道。
“早点?早点可不一定能娶进门。”顾先生说道,“如果不是要拉她陪葬,太后也不会让她嫁进来。”
而此时太后肯定后悔不已。
“早听说这程娘子的厉害。但听说和近身感觉还是不一样。”他捻须说道。
“是啊,我突然有种觉得什么事都不算个事的感觉,心里竟然觉得特别的轻松。”景公公说道。
今日是多么的危险。整个郡王府就要倾覆,但当这女子迈进来之后,前后不过两三句话,形势就完全逆转了。
翻云覆雨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虽然郡王的活过来是事情的关键和根本,但郡王为什么能活过来,那绝对是这女子的功劳。
纵然儒门弟子不信鬼神之说,但此时此刻他们心中也忍不住几分遐思。
“吃了一碗燕窝粥。”
李太医从外边迈进来,欢天喜地说道。
“这么久了,殿下第一次吃这么多。”
顾先生和景公公神情更高兴。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李太医似乎刚看到景公公。“你又不用避讳,怎么也躲出来偷懒了?”
景公公还没起身说走。顾先生忙抬手制止。
“王妃不喜太多人在跟前伺候,没有召唤。你们别上前讨嫌。”他说道。
李太医瞪眼看他。
“我觉得这话怎么这么熟悉?顾先生你学的可真快。”他说道。
屋子里响起笑声。
外边的小厮们听到了都忍不住对视一眼,神情里难掩愉悦。
已经多久没有听到家里有笑声了。
这个喜真是冲对了。
灯光柔亮,风从打开的窗吹进来,垂下的防蚊虫的纱帘子微微晃动。
看着程娇娘放下筷子,半芹忙捧来漱口的茶水,外边的等候的侍女们进来收拾了食几出去了。
得知这边吃完了饭,景公公和李太医才进来了。
李太医给晋安郡王诊脉,一面问他说话。
虽然话还是几乎不能说,但比起前几日好的不是一分半点,李太医欢喜不已,问东问西。
晋安郡王却心不在焉,看着对面窗边坐着听景公公说话的程娇娘。
灯光下她的肌肤越发的白皙细腻,双目熠熠生辉,她的神情很认真,又带着几分轻松随意,这让说话的人既会感到自己得到了重视,又不会觉得紧张。
“殿下?”
李太医迈一步,站定在晋安郡王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有什么可说的。”晋安郡王慢慢说道,“该吃药吃药,该用针用针,话太多了。”
李太医愕然,旋即又失笑,看向那边的程娇娘。
景公公面色也正露出愕然,转过头来看晋安郡王。
“殿下也要去?”他问道。
他们是在说明日回门的事,原以为这般状况下就取消了,没想到程娇娘说还要去,不仅她自己要去,而且要带上晋安郡王。
“可是殿下的身子…”李太医也忍不住说道。
“明天就好了。”程娇娘说道。
明天就能好了?
李太医和景公公瞪大眼。
真的假的?
夜色渐浓,程娇娘洗漱出来后,晋安郡王也被四个小内侍伺候着洗漱好搀扶躺上床。
“头发干了吗?”程娇娘问道。
“夫人并没有给殿下洗头。”小内侍恭敬的答道。
程娇娘点点头。
“你们下去吧。”她说道。
内侍们应声是退了出去,半芹和素心熄灭屋子里两盏灯,也退了出去。
“今晚我在这里值夜,你回屋子里睡吧。”素心说道。
半芹又有些犹豫。
“白日毕竟出了那样的大事,我也留下吧。”她低声说道。
二人正说话,听得那边程娇娘的说话声传出来。
“…..把衣服脱了吧….”
二人顿时一怔,看着对方。
睡觉脱衣服也是正常的…….
“…..今晚还要啊….”
晋安郡王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
半芹和素心顿时避开对方的眼,脸都腾地红了。
素心伸手拉住半芹,有些踉跄的退出厅堂,直奔另一边的次间,一面急慌慌的闪灭灯。
伴随屋子里陷入黑暗,那边卧房里低低的闷哼呻吟声散开。
素心用被子盖住头。
娘子还请怜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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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今日一更。(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二十二章 清醒
天色蒙蒙亮院门打开的时候,景公公已经带着人在门外等候了。
看着程娇娘准时的迈出来,他们忙躬身施礼。
程娇娘点点头带着半芹向校场去了。
这边院子里素心也正对仆妇交代出门的事,看到景公公进来,面色微微红了红。
“夫人说殿下还睡着,让我们别打扰。”她说道。
景公公忙笑着点头。
“夫人真体贴。”他说道。
素心扯了扯嘴角笑了,让侍女给景公公斟茶。
“我去看看茶汤熬的如何。”她说道,“夫人特意嘱咐给殿下熬的。”
景公公闻言更高兴了。
“素心姑娘快去忙。”他说道。
景公公站在厅堂内,清晨的室内清爽怡人,风吹过时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哟,刚看到,是占风铎。”他低笑说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他们布置婚房的时候并没有。
果然是小女子家,爱在这些配饰上花小心思,再看室内基本的摆设都没变,只是多了一些小心思,一个香炉,一架小鸟木石屏风,一个紫檀木画挟轼…..
这些小心思让整间屋子看上去满心的舒坦。
这才像个家啊。
几人正在厅中肃立,听得内室那边有声音传来,景公公忙走近几步推开门。
有一只手从帐子里伸出来,似乎要试探着拉开。
“殿下。”景公公忙高兴的唤道疾步过去,一面伸手拉开帘子。
清晨的亮光照进来,卧榻上的人似乎受不了这刺目,嗯了声将头转过去。
景公公却没注意这个,而是没有眼力的依旧掀着帘子。神情惊讶又怜惜的看着面前的人。
卧榻上,晋安郡王趴伏着,*上身。这一次不止肩头,连背上都是青紫的掐痕。而肩头上昨日的掐痕还没好,此时再添新伤,隐隐的血迹渗出。
真是太惨了….
怪不得的确要煮好茶汤好好的补一补….
这得大补啊。
“我要沐浴。”
晋安郡王低低的声音从被褥中传出来。
景公公忙回过神连声应是,一面转身催着小内侍们快去。
“…别太热,有伤会更疼….”
他低声说道,看着小内侍忙忙的去了,又忍不住皱眉。
要不去问李太医要些药?
宫里这种药很多,不过那都是女子们用的。有男子用的吗?
毕竟这天下敢伤了皇帝的人还从没有过…..
他正在这里胡思乱想,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不由再次目瞪口呆。
一个人*上身,只穿着亵裤,慢慢的有些摇摇晃晃的,但却是自己一步一步的向净房走去。
“殿殿殿下….”景公公结结巴巴的喊道。
晋安郡王略停下脚,回头看他一眼,眉头皱起。
“还要,我请你吗?”他说道。
这不耐烦的表情,这带着不悦的话语扑面撞过来。景公公只觉得心嘭的一声炸了,浑身酥软,噗通就跪下了。
“殿下!”他俯身哽咽。“我的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水已经调到适宜的温度,但晋安郡王坐进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浑身绷紧。
“很疼吧?”景公公心疼的说道,一面小心的将水淋在他身上。
“这疼还不算疼。”晋安郡王说道。
弄出这些伤的时候才是最疼吧。
景公公心内说道。
原来做这种事并不是都是愉悦的啊……
看着晋安郡王的眼神就更怜惜了几分,舀水浇水的动作更加小心轻柔。
躺在温热的水中,晋安郡王的身子渐渐的放松,他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嗅到室内的熟悉又陌生的清香。
陌生是在这个王府中在他的起居室未曾有过的,熟悉的则是这几日总是在鼻息间萦绕。
晋安郡王睁开眼。环视四周。
小小的净室整洁而干爽,衣架上搭着一件罩衫。那是女子的罩衫。
这里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而是多了一个。
“夫人回来了。”
外边隐隐传来女子们的声音。
紧接着脚步杂乱响起。有人进了门。
“….茶汤好了,夫人先用吧…”
夫人!
晋安郡王只觉的心跳加速,他不由伸手按住心口。
他的…夫人!
“殿下?”景公公有些担忧的问道,“您可还好?”
晋安郡王吐出一口气。
“好。”他说道,“只是这些日子我常常昏迷,发生的事都不太清楚,你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景公公忙应声是,还没张口,晋安郡王却哗啦一下站起来了。
“还是出去再说吧。”他说道,说这话就迈步。
身子还虚,脚下又湿滑,怎么还走的这样急,景公公忙伸手搀扶。
换了干净的衣裳从净室出来,厅堂的说笑声就停了。
透过珠帘子可以看到程娇娘看过来,婢女们也纷纷施礼,待看清晋安郡王竟然是自己走出来的,她们的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晋安郡王没有说话,径直坐在了室内的窗边,景公公忙过去跪坐下。
两个侍女和小内侍很快收拾完净室。
“夫人,您去洗漱吧。”
看着程娇娘进了净室,景公公才恍然。
程娇娘晨练归来,自然要冲洗一下身上的汗渍。
“王妃真是勤练不辍啊。”他笑嘻嘻的对晋安郡王说道,“果然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
“殿下,茶汤。”晋安郡王的侍女捧着茶汤过来说道。
“这是王妃特意给殿下熬制的。”景公公忙说道。
晋安郡王伸手接过。
“说正事。”他说道。
虽然声音还有些沙哑,但那种说话的气势已经足足的。
景公公激动又是欢喜。
“是。”他说道。
侍女忙退开,景公公低低的说话声在室内响起。
而与此同时。净房里半芹也正欢喜的说话。
“娘子,郡王真的好了。”她说道,一面将程娇娘的头发挽起。免得被水打湿了。
“他又不是病。”程娇娘说道,简单冲洗下就站起身来。
“所以不用如抽丝?”半芹笑嘻嘻说道。将白布取来裹住了程娇娘的身子,再从衣架上拿下干净的襦裙,“好了就好,真是谢天谢地。”
程娇娘伸手穿上襦裙,看着半芹一副劫后余生的欢喜样子笑了。
“难道你们还担心好不了?”她说道,“这怎么可能?”
半芹嘻嘻笑。
“死一个就够了。”程娇娘说道,披上罩衫走出去了。
死一个就够了…
一个程四郎就够了。
半芹的笑凝滞在脸上,眼中浮现哀伤。
程娇娘走出来。景公公的话便停下来对她施礼。
程娇娘点点头,向外走去。
“行了,这些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晋安郡王说道。
景公公一愣。
还,还没说完呢…..
但看着晋安郡王的脸色,再看在一旁停下脚的程娇娘,他只得起身施礼退了出去。
“现在要吃饭吗?”程娇娘问道。
晋安郡王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茶碗。
“摆饭吧。”程娇娘说道。
在外候着的侍女们应声是。
……………………………………..
“你怎么又出来了?”
看着景公公,顾先生问道。
景公公揣着手坐下来,长叹一口气。
这一口气叹的顾先生有些心惊肉跳。
“怎么了?殿下怎么了?”他急忙问道。
“殿下变了。”景公公长叹一声说道。面色忧伤。
“怎么?病情又有变化了?”顾先生急道。
“不是病情变了,是殿下人变了。”景公公冲他摆摆手。
顾先生愣了下。
“以前殿下最喜欢听我说话了。”景公公说道,“他不喜欢热闹。甚至都不喜欢跟你们这些幕僚多说话,有什么事都是让我说听我说,高兴了让我说听我说,不高兴了也让我说听我说,现在呢,王妃一走出来,我的话都没说完,那么重要的事都还没说完呢,殿下就赶我走….”
说到这里再次叹息。又带着几分委屈。
“殿下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了,就嫌弃我碍事….”
顾先生愕然。旋即呸了声。
门外有小厮跑进来。
“周家六郎来了。”
今日回门,程家要有哥哥来请。程家没有人在,那就只有周箙前来了。
顾先生忙对小厮说请,一面又抬手打了景公公肩头。
“别哭了,起来见客人了。”他说道。
景公公抬头看他。
“我见什么?”他问道有些不解。
他不过是个奴婢,亲家舅哥来他通报到内里就可以了。
顾先生微微一笑。
“你都把自己当婆婆了,自然应该见见亲家的大舅哥啊。”
……………………………………………..
“周公子,殿下和王妃正在吃饭,车已经收拾好了,您进去等吧。”顾先生施礼说道,看着会客厅里站着的年轻人。
周箙摇摇头。
“我就在这里等吧。”他说道,“不用太久的。”
她是个很守时的人。
果然这句话才落,门外就有小厮疾步进来。
“殿下和王妃出来了。”
看,她来了。
周箙的嘴边浮现一丝笑,但很快他嘴边的笑就凝滞了,惊讶的看向外边。
顾先生看到他的神情也跟着看去,顿时也惊呆了。
院子里有人正走进来。
为首的并不是周箙等候的王妃,而是一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穿着朱红锦袍,日光下泛着暗光,一步一步走的有些慢,但却显得稳重,颇有几分龙行虎步的味道。
人渐渐的走近,能够看清楚他的面容,肤色带着几分孱弱的白皙,面容瘦削,越发显得双目大且长,炯炯有神。
“殿,殿下…”顾先生喃喃说道,一面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
他不会看错了吧?
没有错,再次睁开眼,眼前的男人依旧在,而且走的越来越近,迈上了台阶,站到了廊下。
“六郎来了。”晋安郡王说道,看着面容惊愕不可置信的周箙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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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二十三章 同归
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是那日被两个内侍搀扶着脚步虚浮的撑着拜堂的样子了,也不是传言中两个内侍也扶不起来的样子,更不是引得太后亲自驾临的样子。
周箙看着走进厅堂的晋安郡王,肤色还有些暗沉,但在红色的衣袍映衬下并没有显得暗淡,反而透过几分雍容的光泽,双目幽深明亮。
浑身上下无一不透出生机勃勃的样子。
“怎么不进去坐?”
程娇娘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周箙一个激灵回过神,这才看到走在晋安郡王身后的程娇娘。
竟然忘记看到她了!这个晋安郡王的出现竟然夺取了所有人的视线吗?
他哪里有她好看!
周箙心里愤愤说道,视线落在程娇娘身上。
因为是新婚她依旧穿着红色的衣裙,不过挽起的发鬓一如既往除了那一根木簪和小银梳外别无其他饰物。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眉眼依旧明媚,神情依旧沉静。
“家里都等着呢。”他移开视线闷声说道。
“那这就走吧。”晋安郡王说道。
厅堂里外的所有人便因为这一句话都动了起来。
周箙又看了眼程娇娘,自己先迈脚出去了。
看着郡王府规格的仪仗护送着马车离开,顾先生和李太医站在门前依旧激动不已,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也无法表达心内的激动。
最终顾先生点点头。
“王妃果然言必行,行必果。”他说道。
说让晋安郡王今日好,今日就果然好了。
当晋安郡王在程家门前走下马车,门前来迎接的范江林等人的震撼比顾先生和周箙只多不少,而四周窥探的视线亦是如此。消息顿时风一般的传开了。
“自己能走了?”
高小官人瞪眼问道。
“是,走的稳稳的,都不用人搀扶。还回身扶了程娘子下车。”随从点头说道。
“装的吧?”高小官人皱眉问道。
高凌波冷哼一声。
“死不质疑人家装,好了反而质疑。”他说道。
高小官人讪讪。
“父亲。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说道。
有人从门外疾步进来。
“千真万确,晋安郡王府的人也传话过来了。”幕僚急急说道,“昨日就好转了,坐起来吃饭,今日自己就能下床走动了,从内室一路走到外院,完全不用人扶了。李太医连药也停了,说是郡王妃说的,晋安郡王完全好了。“
高凌波沉默不语,屋子里只有高小官人的惊讶喊声。
“这不可能!怎么能好!”
怎么不可能?
高凌波伸手抚着几案。
“难道都忘了她是真的能起死回生吗?”他说道,话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幕僚,“那边还有几个人在?”
“昨日被清除了一批,不过,还剩三个保住了。”幕僚说道。
高凌波眉头皱起来。
“是真的没被发现吗?”他问道。
“是的,这三个是一开始就跟着晋安郡王的,从小跟到大的。从来没有直接跟咱们接触过。”幕僚说道。
高凌波点点头。
“让他们务必仔细查,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治好的。”他说道,“不搞清楚这个。我们下一步就不好安排,死而复生的事一次就够了!”
幕僚应声是。
相比于高家的沉闷,程家此时气氛欢悦,家里不只有范江林夫妇,陈夫人也来了。
看着面前的晋安郡王,陈夫人欢喜不已。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她连连说道,“可真是吓到人了。”
那一日听说太后摆驾晋安郡王府,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定然是晋安郡王不行了。
“是听说我好了。娘娘特意来看的。”晋安郡王含笑说道,一面又带着几分惭愧感慨。“我自小顽劣不好养,让娘娘很是费心。已经给宫里递了话,明日我们进宫去给太后谢恩。”
陈夫人含笑点头,都说晋安郡王最得太后和陛下喜爱,果然这恩宠是该得的。
顾忌晋安郡王的身子,略说一会儿话,范江林便来请大家入席了。
“今日是李大勺和半芹亲手做的席面。”他说道。
李大勺和厨娘半芹便过来给程娇娘晋安郡王叩头。
景公公忙递过去红包。
“那日没能送娘子。”丫头眼里含泪说道。
心里很担心,担心送嫁受委屈,担心晋安郡王的身子不行了……
“你没送,那可真是遗憾了。”素心笑道,伸手挽住她,岔开话,“那日可真是热闹的很。”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陈丹娘在一旁高兴的插话说道,“好多人给娘子写字,还有很多很多的烟花。”
丫头含泪点头笑了。
“奴婢看到了,奴婢站在街口都能看到呢,烟花足足的燃放了半日。”她说道,“家里的人都出来看呢,把街道都堵住了。”
张老太爷还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些酸话。
想到这里,丫头脸上笑容更浓。
说起那日的盛景,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刚能说流利话的小宝儿也跟着咿咿呀呀的不停。
“不过,可惜的是,李家烟火竟然不卖那些烟花。”陈丹娘又带着几分委屈说道,伸手抓住程娇娘的胳膊,“程姐姐,你去和他们说嘛,给我要一个。”
“何止烟花。”陈夫人笑道,“崔琴师的家门都被踏破了,琴谱半点没有露出来,如今都是靠着众人听的记忆,乱七八糟的弹奏出来,饶是如此,只要说谁谁又要试弹程氏送嫁娶,也让很多人趋之若鹜。”
厅内不管是夫人还是仆妇丫头。说道这个话题都七嘴八舌的停不下来,笑声不断的响起。
晋安郡王坐在一旁,看着被三个婢女以及一个女童围着的程娇娘。就好似一副画一般的怡人。
有人撞了撞他的胳膊。
晋安郡王扭头,周箙冲他使个眼色。
“我去趟净房。”晋安郡王说道。
范江林忙要站起来。周箙已经先站起来了。
“走吧。”他说道,自己先迈步出去了。
晋安郡王便冲范江林笑了笑示意他留步也出去了,走出屋子,听得其内的笑声更大了,显然因为他在大家还是拘谨了。
晋安郡王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一只手就在这时猛地揪住他,将他拉到了屋角贴墙。
“你是不是装的?”周箙咬牙瞪眼看着他,低声喝道。“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你装的吗?你根本就没有事,是不是?”
他说出这句话,手在微微的发抖,声音也在抖。
“我不管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装,又有什么必要,有什么无奈,我只是知道,程四郎死了,程四郎死了!”
晋安郡王看着他,伸手按住他的手。
“我没装。”他说道。“是她治好我的。”
周箙看着他并没有松手,眼睛发红,眼底发青。似乎很久没有睡过觉一般。
“六郎,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她吗?”晋安郡王说道,“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程四郎的死却是真的,那我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周箙松开了手。
是啊,她恩怨分明,从不会做什么虚与委蛇的事。
“六郎,我不会骗她的。”晋安郡王又说道。“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周箙看他一眼。
“别叫我六郎。”他说道。转身就走。
“子健。”晋安郡王微微一笑说道。
周箙字子健。
周箙没有说话抬脚继续走。
“子健。”晋安郡王在后又喊道。
周箙有些恼怒的回头,晋安郡王冲他微微一笑。
“净房在哪里?”他问道。
………………………………………………..
看着晋安郡王重新走进厅堂。宴席也摆齐全,厅内其乐融融,周箙在廊下收住脚,透过窗棂刚好看到程娇娘,她正露出笑容,墨玉般的眼变得波光粼粼。
其实他见她笑的时候并不多,尤其是以前,她总是木着脸,眼神也是虚无的。
以后,就更见不到了。
周箙忽然不想再呆下去了,他转身走开了。
“公子,这就回去吗?”小厮一边牵马一边不解的问道,“还没吃饭呢。”
这可是张家那个有名的厨娘亲手做的饭菜呢,还有太平居里送来的太平豆腐,他刚才跟一群小厮挤在一旁看到了,那个用左手的厨子把豆腐雕出一朵花呢,厨房的仆妇说了,今日的饭菜人人有份,到时候他也能一口吞下一朵豆腐花…..
“吃什么吃,一顿不吃就饿死你了?”周箙没好气的说道,一面拉过缰绳就要上马。
“六公子!”
身后传来婢女的声音。
周箙回头,见程娇娘走过来,身旁素心捧着一个包袱。
“我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了。”周箙先开口说道,低头看着地面。
“嗯,那就先回去吧。”程娇娘说道。
素心上前将包袱递过来。
“这是娘子做了一身衣裳,舅老爷夫人家里的姊妹们都没在,公子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素心说道。
“我又不缺….”周箙闷声说道,抬头看一旁的小厮还呆呆站着,便没好气的将地上的一块小石头踢向他。
小厮哎呀一声回过神看周箙才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不缺嘛,小厮心里嘀咕道,忙上前接过。
“这是一身行装。”程娇娘说道。
周箙嗯了声,旋即又想到什么猛地抬起头。
“我不走。”他说道,又冷笑一下,“我又不是程四郎。”
话一出口,心里就后悔了。
怎么能对她戳刀子!
“你不用担心。”他急忙说道,要将适才那句话盖过去,“我已经去大营了,钟将军很照顾我,没人能把手伸到钟将军这里,你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吧,你照顾好自己,我…我们也就好了。”
说罢急忙上马催马就走。
“有什么事,你不要瞒着我不要避着我,一定要来和我说。”程娇娘在后说道。
周箙转过头看她一眼,嗯了声。
“你不是程四郎,但是,你是能被人拿来威胁我的人。”程娇娘说道,“你对我,很重要。”
你对我,很重要。
这一句话传入耳内,周箙只觉得眼睛一热,他一夹马腹,力气过大马儿嘶鸣一声疾驰而行。
周箙似乎也没预料,身子微微一仰,人被带着离开了。
一直到奔出去好远,周箙才收马,看着面前又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街道。
“你也是。”他张口慢慢说道,“不,你更是。”
……………………………………
一直等待傍晚吃了饭,晋安郡王和程娇娘的马车才离开程家。
“走近路。”晋安郡王上车前对景公公说道。
景公公愣了下。
因为有前后的仪仗护卫,来的时候他们是从大街上走的,如果要走近路,那就是要走小街,仪仗摆开人多未免拥挤。
不过…
从出门到现在晋安郡王一直未有歇息,是不是身子….
景公公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他立刻应声是。
坐进马车里,晋安郡王便靠坐下来。
“累了?”程娇娘问道。
晋安郡王看她摇摇头说了声没有,程娇娘便不再问了,而是拿过一旁的书卷看了起来。
就跟来的时候一样。
晋安郡王看着她一刻,坐正了身子,转过头看着车窗外。
马车安静而行,很快就来到了小街上,傍晚时分正是炎热一日的人们歇凉的时候,陡然过来的仪仗让街上变得有些喧闹慌乱,但很快看清仪仗后,大街上沸腾起来。
“是晋安郡王的车驾!”
“今日是郡王妃回门的日子!”
“快看快看,是郡王妃呢。”
“那今日还有没有烟花放啊?”
看着沿路张望拥挤兴奋的人群,晋安郡王的嘴角浮现笑,他转过头看程娇娘依旧在看书,似乎对外界一无所知。
“程昉。”他说道。
程娇娘抬头看他。
“你看。”晋安郡王指了指窗外抿嘴笑道。
程娇娘便看了眼,也笑了笑。
“那日很热闹。”晋安郡王说道。
今日在程家说的最多的就是出嫁那时候的热闹,毕竟对于大家来说,那是前所未有的场面。
晋安郡王一直在一旁听,后来还是陈夫人想到不合适,制止了大家说这个话题。
新郎没有亲眼见到迎娶的热闹,也是一件遗憾事吧。
“送嫁都很热闹。”程娇娘看着他笑了笑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
“程昉。”他一笑说道,“我也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程娇娘有些不解。
晋安郡王看着她眼睛亮亮的一笑。
“我也亲眼看到了。”他再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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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我写出来了二更了,四千字,竟然在这么纷乱的紧张的状况下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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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卷 翱翔 第二十四章 慢谈
我也看到了,还特意加了亲眼二字。
程娇娘看着他。
“你那日也来了?”她问道,有些惊讶。
晋安郡王手环在脖颈后,倒回垫子上,嘴角带着一丝笑看着车厢顶,似乎视线能穿透车厢看出去。
“人很多,走得很慢,弹琴没听到,听不太清楚,写字的时候,我听到了念诗,但起不来,所以没有看到字。”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说道,说到这里又猛地坐起来,“不过我看到烟花了。”
傍晚车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反倒衬得他的眼睛亮亮。
“满天都是,真好看。”他说道,“竟然白日里也能五颜六色的璀璨。”
“你在哪?”程娇娘问道。
又有车帘子,而且还听到琴,知道写字听到念诗,那肯定是跟她们同一时间出现在这条街上的。
“我说过,这是我最重要最在意的事,我不想错过。”晋安郡王说道,又躺了下去,看着车顶,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日,“我让人把我送到车上,出了家门,就在这条街上等着,当你们来了之后,车就被赶出来,我躺在车上,车顶的是布罩的,慢慢的拉开,然后就可以不起身也能看到外边了。”
他说着再次笑了。
“你那时候是坐着的吧,而且也看不到外边。”
原来如此啊,程娇娘看着他。
“是,我其实没看到。”她说道,微微一笑,“好看吗?”
晋安郡王看着她点点头。
“好看。”他说道。
车厢并不大,他躺着,她坐着。距离半臂不到,那种熟悉的清香早已经萦绕车内,此时看着程娇娘转头看自己笑。不知怎么就脑子一热。
“躺着看,烟花更好看。”他说道。一面伸手一拉,“你试试。”
程娇娘不提防,被他拉的一歪胳膊正好撞在他的胸口。
车厢里传出一声痛哼。
“殿下?”坐在车前的景公公立刻转身问道,忙掀起车帘子,推开车门。
车厢里程娇娘正半伏在晋安郡王身上,手正拉开他的衣衫,露出胸膛。
娘呀!景公公咚的一下将车门拉上,刷拉一下放下车帘。面红耳赤。
这,这,这么一会儿就等不得了?
景公公看着远处已经隐隐可见的郡王府,这时候如果进府打断了他们的兴致……
不过是三天两夜,殿下就已经不用吃药了,要是再多几次,肯定就生龙活虎了。
念头到这里,景公公一咬牙,荒唐就荒唐吧,那都是给别人看的。身体好不好才是自己的。
“来人。”他招招手低声对一旁骑马的侍卫说道。
侍卫忙凑过来,听景公公低语几句,侍卫虽然面色微微惊讶。但还是领命。
程娇娘坐正了身子,将晋安郡王的衣衫掩上。
“撞破了。”她说道。
“那这样,算跟晚上的效果一样吗?”晋安郡王龇牙说道。
“不算。”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便啊一声。
“那白疼了。”他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年轻人笑着,露出牙,原本细白的牙变得有些暗灰,那些毒到底给他的身体留下永久的印迹。
是啊,发生的事怎么可能会忘记,那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伤痛。
忘了吧。忘了吧,忘了最好。
怎么可能!
杨汕。这不可能的!
她伸出手抚上了晋安郡王的脸。
晋安郡王顿时僵住了。
“不白疼,长痛不如短疼。”程娇娘说道。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面颊,“以后,就不疼了。”
她的手掌柔软,还带着隐隐的粗糙薄茧,拂过自己的脸,就好像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
“…琮郎,不怕不怕,不疼不疼….”
那种久远的几乎淡忘的记忆,在这一瞬间涌上来,晋安郡王只觉得眼睛发涩,他猛地再次伸手抱住了程娇娘的腰身,将头埋在她的身后。
“程昉。”他唤道。
程娇娘身子微微僵了下,迟疑一下收回了要推开他的手。
“对不起。”晋安郡王的声音接着传来,“对不起还是累害到你。”
………………………………..
素心掀起车帘皱起眉头。
“怎么还没到了?”她问道。
不是说走近路吗?
那近路她走过的,成亲当日那么多人拥挤也不过是一个时辰而已,搁在平日半个时辰也用不了,怎么今日感觉比成亲那日的时候还长了?
待看清四周,素心不由面色惊讶。
“这…”
“怎么了?”半芹也跟着探头出来问道,四周的环境有些陌生。
“这是要做什么?这里不是郡王府啊。”素心说道,看向前边。
前后的仪仗已经散去了,只余下十几名护卫散开,晋安郡王的马车在前方慢慢而行。
“这是郡王府。”半芹忽的说道,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路边的墙,“好像是王府的后院墙。”
郡王府的后院墙?
素心看过去,果然有些熟悉,郡王府内她们还并不是熟悉,但府外的话,素心常常在京城中奔走,边边角角都熟悉的很。
这里果然是郡王府的后院墙处。
这是要去哪里?
“说让咱们跟着,没说去哪里。”车夫低声说道,“目前是绕着郡王府走呢。”
绕着郡王府?
素心和半芹对视一眼,又看向前方的马车。
什么事啊?
………………………………….
“中毒以后的事我都记不太清了,好像醒着,又好像混沌未开,我记得他们把我抬到你那里,结果你没在,我想等你。可是你没在….”
晋安郡王说道,环在程娇娘腰里的手不由紧了紧,手指动了动。下意识的想要握住什么,然后才想起手里空空。
“后来我就一直昏睡昏睡。我以为这一次一定是死了,可是没想到我又醒来了,而且还听到,程四郎出事了….”
程四郎死了,那是程四郎啊,那个程家唯一的对她真心实意好的人。
竟然死了,而起还是死在她的眼前!
她可…怎么办…她该是…怎么样的痛…..
他都不能想,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
“程昉,对不起。”
晋安郡王抬起头,看着这女子的脖颈,光洁而挺拔,不管什么时候她都坐着直直的稳稳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不会被人这样算计。”
“那你这样说,这件事还是要怪我了。”程娇娘说道,微微侧头。
晋安郡王能看到她的侧脸,高挺的鼻梁,长长的垂下的睫毛微微的煽动着。
“如果我不会医术的话。如果我没有宣扬什么非必死不治的规矩的话,我也不会被人这样算计,我哥哥也不会死。”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
“程昉。对不起。”他说道,“我说错了。”
程娇娘侧头看着他。
似乎在等着他说错在哪里。
晋安郡王却没有再说话,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侧面。
面容安静而淡然,那些悲伤难过从来都不能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迹一般。
可是,这张面容下,到底藏着压着多少黯自神伤?
总以为自己是世上最惨的人,偏偏每次都是她比自己更惨。
他们还真是相配,一个个人前都光鲜亮丽,遇到的事却一件比一件龌龊心寒。
耳边又低低的一声轻咳。
“你这样坐着。胸口会疼的。”程娇娘说道。
这样坐着?
什么样坐着?
晋安郡王有些怔怔的看向自己,顿时如同被火烧了一般猛地弹开了。
咚的一声响。让车厢都晃了晃。
亲自驾车的景公公便也抖了抖。
还好为了更安全用了这辆马车,虽然夏日里热一些。但好在门窗齐全,隔音也好,也很高兴里面的人知道这是在大街上,倒是没有搞出什么大动静,只有低低的听不清的说话声。
这个大动静还是第一个。
“怎么样?”
“疼!”
内里的话也随之传出来。
景公公忙端正心思,目视前方,心里将今日在程家吃的饭菜再次一一的念过。
豆腐,雕花的豆腐,早听说当年太平居以豆腐雕敬佛扬名,真正见到吃到还是第一次…..
程娇娘看着伸手揉头的晋安郡王抿嘴一笑。
“知道疼也不错,要是不知道疼,才是麻烦呢。”她说道。
晋安郡王视线没看她,有些讪讪又有些故作镇定。
“那倒是,痛则生嘛。”他说道,整个耳朵都是红的,热乎乎的几乎要融化掉。
真是要命,他刚才在做什么!
“是通则生吧。”程娇娘的含笑的声音传来。
“一样,痛这通嘛。”晋安郡王说道,也不管程娇娘是笑还是什么神情,带着几分强自的镇定伸手掀起车帘,“到家了吧?”
“按照距离算的话,这应该是第三圈了。”程娇娘说道。
“什么第三圈?”晋安郡王愣了下,然后这才回过神,顿时愕然,猛地推开车门,“阿景!”
这一声大喊让正在想扣肉之后是鱼羹还是素鸭的景公公差点跌下马车。
他回过头,就见晋安郡王半跪在车内,一手开门,竖眉看着自己。
“你干什么呢?遛马吗?”
不是遛马,是遛人呢。
景公公心里说道,看着衣衫微微凌乱,发冠也微微歪了的晋安郡王。
“挺快的啊。”他喃喃说道。
看着板着脸负手疾步迈进院门的晋安郡王,顾先生冲讪讪跟在后面的景公公伸出手指点了点,投来一个你呀你呀你的眼神,便紧跟着进去了。
回到新房,侍女们忙上前伺候他们更衣。
“你先去洗漱,我去和他们说些事。”晋安郡王说道。
程娇娘喊住他。
“这里的院子收拾出一个书房,你要说事去那边说吧。”她说道。
晋安郡王微微愣了下。
“好。”他旋即点头。
“殿下这边请。”素心忙引路说道。
看着晋安郡王走出去,程娇娘自去洗漱了。
景公公和顾先生等三四个幕僚被传来引着走进书房时,面上还有些不自在。
还以为是在殿下的书房里,没想到竟然还是来这内院了。
“殿下这里也设个书房了?”顾先生说道。
“这是王妃的。”素心含笑说道,一面亲自给他们斟茶,“王妃说殿下最好在院子里说事吧。”
景公公就笑了。
“这样也好,王妃能随时看到殿下。”他带着几分讨好说道。
你从哪里看出她是舍不得离开我,要时时刻刻的看到我了?
晋安郡王瞪眼。
到底是自己中毒了还是景公公中毒了?怎么感觉这人似乎变傻了?
不过,也许,好像,大概….她是不想自己走远,万一有什么事,她不方便照看吧?
她真是太小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看着灯下晋安郡王咧嘴笑了,顾先生忍不住叹口气,带着几分不忍移开视线。
这日子不会一直要这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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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是正常,二更要看运气了,不一定有,别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