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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所图

    “让开让开!”

    马蹄急响人声高喝,但这也没有用,站着的男人依旧不动,亏得是那骑马的人技艺高超硬生生的从他身边险险而过。

    “找死啊!”

    骑马人吓出一身冷汗回头斥骂,甩下一鞭子。

    鞭子狠狠的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让刘奎终于回过神,再看四周天色竟然黑了。

    他站了多久了…

    刘奎将视线看向一旁的官厅,官厅早已经闭门落锁了。

    只有范江林一人言没有用,没有用….

    我会看着你们的!我会看着你们的!

    刘奎喃喃说道,一面抬脚迈步。

    临关寨参众二千余人,余者尚有百人….

    人证,人证。

    刘奎猛地停下脚,攥起拳头,然后拔脚就跑。

    一阵喧哗打破了夜色的安静,小小的巷子里变得有些嘈杂。

    “你出去!你出去!”

    妇人的声音喊道。

    “我求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

    刘奎也喊道,死死的用手推门。

    妇人哪里是他的对手,门很轻易的被推开了,但一个男人冲过来,将手中的棍子狠狠的打向刘奎。

    啪嗒一声木棍生生的被打断了,刘奎半跪在地上,伸手抚着肩头,嘴角有血滴下来。

    门前一阵安静,妇人吓得脸色发白,那手中还拿着半截棍子的男人也呆住了。

    似乎没料到他会不躲开。

    刘奎笑了声,将余下的半条腿也跪下了。

    “我刘奎这辈子除了天地君亲师还没跪过别人,今天我给你跪下了。”他说道,“只求你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男人将手中的半截棍子扔下来。

    “我没什么话可说。”他说道,转身向内,“关门。”

    “我知道,当初你们人少,形势险峻。后无援兵,就是留下了也救不了徐茂修他们,他们的死与你们根本无关,也不是要怨恨谁。只是想要一份认可,认可他们誓死守城的功赏,方仲和半路弃逃还能还能获得功赏,为什么他们不能?这不公,不公啊。”刘奎说道,声音沙哑,抬头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当时行事险峻后无援兵孤立,就是你们想救也救不了,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人问了,现在朝廷派人询问他们的事,朝廷要给做主了,有朝廷做主了,你们能救他们了。你们能了,只要你们说句话,说句公道就能救他们了,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们,你能救的,你们现在能救他们的。也只有你们能救他们了!我求求你们!”

    刘奎说着咚咚叩头。

    妇人在一旁看着已经摇着衣袖流泪,身子发抖。

    男人的背影似乎也有些轻轻抖动,但他还是抬脚迈步。

    “关门。”他再次说道。

    “大郎…”妇人忍不住喊了声。

    “关门!”男人陡然拔高声音喝道,甩手进了屋子拉上了厅门。

    妇人叹口气看了眼门外跪着叩头的刘奎把门关上了。

    夜色越来越深,小院子里的灯逐一熄灭了,边境重地入夜宵禁。天地间一片漆黑。

    妇人蹑手蹑脚的透过门缝看出去,一片漆黑的巷子里有一处更黑几分,认真看一刻便能看出一个跪着的人形。

    妇人蹑手蹑脚的转身进了屋子。

    屋子里黑着灯。

    “他还跪着呢。”妇人低声说道,看向漆黑的室内,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便看到男人坐在卧榻上。

    男人没说话,倒头在卧榻上,妇人坐过去却没有躺下。

    室内静默一刻,只有呼吸声。

    “大郎。”

    “闭嘴。”

    室内再次沉默。

    “大郎,..”

    “我说过了闭嘴!”

    “大郎,嘴闭了你的心就安了吗?”

    男人猛地坐起来。

    “你想干什么?”他咬牙低声喝道。

    黑暗里夫妻二人对视而坐。

    “…他说得对,你现在能救他们。”妇人低声说道。

    “疯了!人死了,还有什么可救的。”男人气道,又要躺下。

    妇人一把揪住他。

    “人死了就要白死吗?”她颤声说道。

    “不白死还能如何!”男人气道。

    妇人沉默一刻。

    “大郎,我在街上也听说了,朝廷真的再查这些事,而且方仲和急了,连都使大人都怕了,要不然怎么会去把徐四根抓起来,大郎,如果我们站出来作证,或许真的能….”她颤声说道。

    “闭嘴!你活的不耐烦了!”男人压低声音喝道。

    “我只是不想你活着窝囊,一辈子窝囊,一辈子心里压着这块石头。”妇人哭道,“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也是个痛快。”

    男人躺下扯着被子盖住不说话了。

    妇人拭泪低哭。

    “范江林被赶走了,徐四根被抓了,都已经这样难了,还有人为他奔波如此,还有人可怜他,如果最后没办成,人心世道真是没有盼头了。”

    “人心世道本来就没有盼头。”

    哭泣低低缓缓渐渐的化为无声。

    夜色褪去,天色渐亮,妇人睁开眼,却见身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她忙翻身起来,打开门见男人正打开院门。

    九月初的西北天气已经转凉,晨雾里一个身影直直的跪着。

    男人扶着门的手一顿。

    竟然跪了一夜!

    “你这是图什么?”他闷闷开口问道。

    刘奎抬起头看着他咧嘴笑了笑。

    “公道。”他说道。

    “公道了又如何?不过是个名而已,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用。”男人说道。

    刘奎笑了。

    “是啊,没用,死了的没有用,但是,不是还有活着的吗?还有那么多跟他们一样活着的吗?”他说道,伸手指着身后,“为了死了的公道,为了活着的以后不被欺。”

    男人看着他,抬脚迈步走过去。

    “好吧,我来做这个公道。”他说道,伸出手。

    刘奎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直到男人再次伸手向前,他才回过神,伸出手握住。

    男人用力将他拉起来,二人的手紧紧的握住。

    看到这一幕的妇人在屋门口抬手拭泪,不过脸上却是笑的。

    刘奎一瘸一拐的转身。

    “你要去哪里?”男人愣了下问道。

    “我再去找公道。”刘奎说道,回头对他咧嘴笑,“能找你一个,一定就能找到更多。”

    男人看着他,抬脚跟上去。

    “我和你一起去。”他说道,“两个人找更快一些更容易一些。”

    ………………………………………….

    疾驰的马仗着手中的金牌以及马上人身后的黄色绢绸,一路毫无阻拦的径直进了龙谷城的官厅。

    “接旨。”

    伴着传旨太监的尖声,龙谷城诸将在官厅里纷纷下跪拜倒,聆听皇帝的训示。

    说的话还是上一次的内容,只不过比上一次语气更严厉的几分,看来京中的人闹得还不轻。

    姜文元心中冷哼,此时旨意传达结束,他忙伸出手高喊着臣遵旨伸手接过。

    “大人,陛下要立刻得到结果。”内侍说道,辞谢了众将官的请他去歇息的话,似乎立刻就要拿着结果飞奔回京去,一刻也不耽搁。

    真这么急?

    “真这么急,不能拖了。”内侍说道。

    姜文元看了周凤祥一眼,周凤祥避开他的视线没有说话。

    “大人,事情已经查好了。”姜文元含笑说道,一面捧上一封奏章,“都是虚妄之言,逐一核查,根本就没有证据来印证他们五人的事,可以确定,这是那范江林等人怨愤挟报。”

    内侍看着他,又看看手里的奏章。

    “确定?”他问道,带着几分肃穆凝重。

    “我确定。”姜文元毫不犹豫的说道。

    内侍点点头才要说话,门外响起急报声。

    “大人不好了。”

    一个兵丁疾驰奔入,在门外停下喊道。

    真是大胆,在场的人面色都变了,不管什么事,也不能在天使在场的时候来喊!

    靠近门口站立的将官立刻要喝断,但还是晚了一步。

    “门外来了好些人,说是临关寨守城战的生还者,要来给徐四根范江林的诉求作证!”

    什么?

    在场的人顿时都愣住了,姜文元的脸色瞬时变得难看,耳边响起天使略有些干涩的声音。

    “姜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来了

    九月的京城,一场雨添了几分凉意。

    大路上奔来一队人马,看到前边路边的幌子,其中一个便勒马。

    “看,那个就是太平居,他家的豆腐可是独一无二的。”他喊道,“我们去那边打尖。”

    大家带着几分好奇纷纷点头,一行人正要过去,路旁有人忙喊住他们。

    “可别去,可别去,现在去不得。”那路人摆手说道。

    一行人有些惊讶不解。

    “为什么去不得?”他们问道。

    “你们外地来的不知道吧,如今太平居惹上官司了。”路人说道。

    那人听了笑了。

    “哦,惹上官司嘛,怕什么。”他说道。

    这话让同伴们很惊讶。

    “惹上官司还不怕?”他们问道。

    “你们不知道,这太平居啊可是有金刚坐镇的。”那人说道,“以前又不是没惹上官司,最后都没问题。”

    同伴们哦点头。

    “这次可不一定。”路人摇头说道,“这次金刚遇上的可是天子。”

    天子?

    一行人神情惊愕,对视一眼又听那路人讲了一番,便立刻勒住要转的马头,沿着大路毫不迟疑的飞奔远去了。

    虽然大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再似以前那般都冲太平居而来,但太平居里也不是冷清无人。

    大厅里坐着几桌人,有平头百姓,有商人。还有几个读书人都在吃喝说笑的热闹,虽然身份不同,但说笑的内容却都是围绕如今这个太平居的大东家,以及茂源山兄弟与朝廷的交锋。

    因为程娘子道祖李真人弟子的传言,百姓们自然站在她这一边。

    “也不想想,那可是李真人的亲传弟子呢,怎么可能说假话?”

    “就是,不过朝廷也真的是,连神仙弟子都能坑。咱们这些百姓更没活路了。”

    听到这边几个百姓的低声说笑,另一桌的几个商人摇头。

    “….怎么不能坑?神仙弟子手里拿着多少秘技,那可都是钱呐..”

    “…所以说就算名头再大又如何,没有根基…”

    “…也不算没有根基吧,人家也是官宦人家子女呢..”

    “….官宦人家多了去了,她那出身算得了什么。一旦出了事,什么都帮不上,连个助阵的都没有,反而都是被牵连…”

    听到这商人们的谈话,那几个读书人点点头。

    “这的确是一方面,无根无基的人。名望反而是能悬起的刀,最终落下来只会伤了自己。”一个士子说道。

    “不过这件事到底如何?”另一人说道。

    “这件事到底如何。也就是一张嘴的事。”一人端着茶碗笑道。

    “不过看如今…”先前那士子一面说一面微微抬下巴示意在座的大厅的他人,“街头巷尾,可都是对朝廷大骂的,不知道这多张嘴可管用。”

    “何止百姓,多有官员也纷纷为那程娘子说话,那娘子在御史台的牢狱里只怕住的也舒心的很,所为什么。不过是为了神仙娘子的恩惠,世人都是如此。得人恩惠,便说人好处,没什么道理可论。”

    大厅里的喧哗说笑透过窗户飘到二楼,周六郎更觉得烦躁。

    “干脆关门好了,还开什么门,召来这些人胡言乱语。”他没好气的说道,将手中的酒碗扔在几案上。

    “当时关门说家中有事歇业三日,难道能言而无信,岂不是坐实是跟官府要挟。”秦十三郎说道。

    周六郎嗤声。

    “你以为开门就不坐实了?”他说道。

    “那当然。”秦十三郎说道,给他斟茶,“只要你自己不坐实,就永远只是别人说。”

    周六郎闷闷的端起茶碗,视线再次看向窗外的大路上,忽的他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突然,手里的茶碗都忘了放下,茶水洒了一身。

    “来了!”他喊道。

    秦十三郎也忙跟着看去,但见大路上两骑飞驰而过,虽然动作很快,但依旧能一眼分辨出,那是朝廷的急脚递。

    “比预想的还要快,看来这事已经有人接手了。”他慢慢说道。

    周六郎闻言一怔转头看他。

    什么事?有人接手?接什么手?难道他们如今惦记的不是同一件事吗?

    急脚递很快穿过了城门,畅通无阻街上行人纷纷退避,让喧哗更甚。

    位于闹市旁的巷子里的张家自然也听到了。

    “快去问问,快去问问出什么事了。”老门房催促着小厮说道。

    “老伯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么爱热闹。”小厮嘀咕道,但还是往街上去了。

    不多时回转。

    “过去了一个急脚递。”

    小厮话音才落就见老门房立刻站起来。

    “谢天谢地,总算来了!”他说道,不待小厮回过神人就飞快的向后院去了。

    后院里老太爷门前廊下有一个丫头正在低头拭泪。

    “半芹啊,这事真不是谁都能帮上忙的。”

    张老太爷站在院子里,正在修剪一株山茶,一面说道。

    “你家娘子这次行事真是有点糊涂了。”他说道,“就是天大的冤屈用这种方式闹出来,在皇帝眼里就是大错。”

    丫头闻言哭的更厉害。

    “老爷也不喜欢怪力乱神,名望欺民欺君的事,这件事,别指望他能去说话。”张老太爷又说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陛下是个仁慈,最多事后斥责几声,也不会真把你家娘子怎么样。”

    “可是如果我家娘子非要怎么样。”丫头哭道,“她可是真的会….”

    话说到此戛然而止。

    握着剪子弯身对着盆景的张老太爷的手也微微停顿一下。

    真的会引雷火劈人吧。

    虽然早有猜测。但今日却是真切听到了。

    这个小娘子啊…

    张老太爷摇摇头站起身来。

    “半芹,你别担心。”他只说道。

    你家娘子能欺天能欺人,虽然守矩,但却非是仁慈之辈,当初纵然是有心送你这小丫头一个前程,但也没耽误换了自己更需要的好处,说出来虽然无情,但也无可厚非。

    她这种人从来不是殒身而不恤的,所有人想到的后果她自然也想得到。她怎么会自己往万劫不复的火坑的里跳了呢?

    一定还有后手安排。

    不过这话给这小丫头说也说不清。

    “半芹,半芹,急脚递来了,急脚递来了。”老门房的声音大声的在院子里响起。

    那就等着看吧,很快就见分晓了。

    张老太爷笑了笑又转过身继续修建盆景。

    急脚递从街上奔驰而过的时候,皇宫里的日常朝会正在进行。

    “军政朝事岂可谋于众人。如今满城乱纷纷,都在说茂源山事,各种荒诞。”一个御史说道。

    御座上的皇帝神情淡然。

    自从卢正上书之后,又有满城尽谈茂源山事件,再加上皇帝准了要西北核查,整个御史台的御史都忙碌起来。借着这次机会各自翻找事件在朝堂上大开弹劾。

    今日还不算多,回头看看几案上摞着的各色各种弹章堆的高高的了。

    但皇帝有些不耐烦。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说道。“既然事情出了难道能不让民众说吗?”

    “这都是因为卢正小儿,抗旨矫诏,大坏国事…”御史很高兴皇帝说话,这让他更有借口继续说下去。

    “西北之事尚未定论,谁欺上瞒下大坏国事还不一定呢。”有人反驳道。

    “西北军政大事竟然要被一个神棍作弄,陈绍你身为参政却知而不谏,反而为打压异党。不思报天子恩,以国事为重。纵容要挟陛下查虚妄之言,惑天下民众,无疑李林甫之辈。”那御史顿时更为愤怒,又迈上前一步将矛头对准了陈绍。

    立于朝堂侧的陈绍神情木然,御史受命于天子,风闻奏事,真伪本无限制,所以像他这种地位的,对于弹劾不能反驳,只能等弹劾完了再应对。

    就因为这么一件事,搅得民间朝堂都不得安生,耽误多少正事。

    皇帝的眼神暗了几分。

    高凌波看到了微微笑了笑,对另外一个朝臣使了个眼色,那朝廷领会立刻站出来。

    “陛下,太常寺报京西有民众要在太一宫修神医祠,将程娘子塑身与真人身边为弟子侍奉…”他说道。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皇帝更是哈了一声,虽然没说什么,但这一声哈足以表明他的愤怒。

    “报。”

    殿门外传来一个声报。

    “中书送来西北急脚递。”

    西北!

    大殿里的喧哗顿时停了,这么快就到了?还以为怎么也会拖上个十天八天的。

    “呈上来。”皇帝说道。

    在满殿人的注视下,皇帝接过内侍捧来的带着火漆和西北经略司大印的信折拆开了,目光只那么一扫,他的神情就微微一沉。

    成了!

    陈绍心里吐口气。

    而满大殿内人的心里也都透亮了。

    看来看不到引雷火劈人的稀罕事了…一多半朝官心内暗自遗憾。

    真是一群废物!高凌波恨恨想到,但面上并没有多少气愤,亏的是已经让这娘子在皇帝心里变得厌恶至极,就算西北的事她所求有据有理,也翻不了大浪。

    皇帝很快看完,他只是看了一个信折,然后撇了眼一旁的另外几张文书,看到其上密密麻麻的红手印,并没有拿起来。

    “李子文。”他说道。

    御史中丞立刻应声站出来。

    “御史台可以定论了。”皇帝说道,一面将面前的信折点了点,示意内侍,“传阅一下吧。”

    大皇子手里拿着信折。又看了看一旁高凌波手里拿着的文书,似乎有些看不明白。

    “…就是说当时这个方仲和下令守城一个时辰,结果没到时间他先撤了,所以留下的这茂源山兄弟们守城便十分艰难….”高凌波低声与他解释道。

    一旁陈绍冷笑一声。

    “高大人,什么叫没到时间就先撤了?”他说道,“那叫畏战而逃。”

    “什么畏战而逃,如果真的畏战,他一开始就下令撤退了。”高凌波亦是冷笑说道,“本来就敌我悬殊。没必要死战。”

    “没必要死战?敌我悬殊就该弃城而逃?高大人,你这么说,西北诸将可是要寒心的啊。”陈绍冷笑说道。

    站在殿中的御史中丞重重的咳嗽一声,大家停下话,看到外边内侍引着程娘子从侧殿进去了。

    高凌波和陈绍各自对视一眼转开不说话了。

    看着跪在地上施礼的小女子,皇帝面色并不好看。眼中闪过一丝羞恼,但很快掩饰了。

    “民女谢陛下明察。”程娇娘叩头说道。

    御史台已经将事情说了。

    “你几个义兄的功赏待中书审定。”皇帝淡淡说道。

    程娇娘再次拜谢。

    室内一阵沉默,并没有按习惯那样说一些宽慰的话,看来皇帝是连个样子也不愿意做,心里对这件事是厌恶到极点了。

    高凌波心里冷笑一声,真是损不了人也利不了己。就算得了那么一个虚名又有什么意义,真是自己作死!

    “退下吧。”皇帝果然没有再多说话。开口说道。

    程娇娘叩谢起身。

    “程氏。”皇帝又唤住她。

    程娇娘再次跪下。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皇帝问道。

    “民女说过,无功的还能争功,有功的为什么不能争。”程娇娘说道,“民女不以争为不耻。”

    皇帝看她一眼,摆摆手。

    内侍忙冲她提醒一下,程娇娘施礼退了出去,听得那边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大臣们进去了。

    “…中书和御史台商定着办吧,但是。别以为死了一个方仲和这事就算了,姜文元呢,周凤祥呢,让他们上请罪折子,罚他们俸禄…”皇帝沉脸说道。

    下边的人齐声才要应声是,就听一个声音抢先一步响起。

    “陛下,西北监察使周凤祥上请罪疏。”陈绍说道,一面低头捧上一个奏章。

    高凌波愣了下,旋即嗤声一笑。

    比别人快一些又能怎么样?不过是更坐实了自己失职之罪罢了。

    这个时候,陛下正因为临关寨的事羞恼的时候,还玩弄这些小聪明岂不是自找麻烦。

    果然皇帝的面色沉了沉,连话都懒得说只给内侍抬抬手,内侍忙下来伸手接过捧上来。

    皇帝伸手展开,只看了几行字,面色顿时又变了。

    比起适才看西北来的奏章时的脸色变化要大的多,站在最近的官员都能看到皇帝拿着奏章的手都在微微的发抖。

    出什么事了?看个请罪的章疏怎么能气成这样?

    高凌波面色闪过一丝不解,目光不由看向陈绍,陈绍神情肃然什么也看不出。

    大殿里一片沉寂,皇帝看的时间比适才长了很多,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室内的气氛越来越凝滞,而不管是内侍还是官员,都终于察觉到皇帝渐渐凝聚的情绪了。

    那是…愤怒…

    愤怒?

    适才得知临关寨的事,皇帝也不过是羞恼,就算因为周凤祥亡羊补牢自作聪明明请罪暗推脱的把戏而生气,也应该是冷嘲不屑,怎么会是愤怒?

    出什么事了?

    “混帐!欺朕如此!”

    安静的大殿里爆发一声怒喝,纵然闭着门,也让外边走下台阶的内侍的脚步一顿,带着惊讶回头。

    这可好多年了,第一次见皇帝发这么大的火,出什么事了?

    一声女子的轻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内侍的出神,他视线落在这女子身上,见她神情依旧,只是用眼神似乎在提醒他带路。

    见天子不害怕,见到天子一怒竟然也不害怕,这小娘子还真不一般。

    内侍转过头抬脚迈步,紧闭的门窗有说话声继续传来,但已经听不清了,他也不敢去听。

    所以说无功还敢争功,有功的为什么不能争功。

    程娇娘嘴边一丝冷笑,跟随内侍在重重宫殿中慢行而去,身后有内侍们慌慌散开向中书门下等等所在之处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急

    “周凤祥上了请罪疏!”

    “什么罪?茂源山事件的不察之罪吗?”

    “不是,是与西贼王师大战的谎报军功。”

    “我的天啊,那怎么是谎报军功?”

    就在皇帝怒喝一声之后,紧闭的殿门根本就挡不住消息的散开,转眼间宫城内最便利的中书门下政事堂等等都知道了。

    这可是大事件,跟这个一比,什么茂源山,神医娘子引天雷都成了儿戏。

    谎报军功可是欺君大罪,大周朝优待士人不杀文官,但对武将可是敢下手的,没有正当理由还能斩杀一个大将,更别提谎报军功这种大罪了。

    怎么就谎报军功了?是,是谎报军功,不过不是说的是临关寨一战那个方仲和谎报军功的事吗?怎么又成了与西北王师大战的军功了?

    站在朝堂上,高凌波脑子还有些懵。

    “…..当时是西边斥候先来报,估西贼五千众,我龙谷将兵有万众,两相对比必能为大胜,吾等求胜心切,未等其他斥候来报,便下令大军出营….”

    “…..接临关寨烽火以及信使急报,才知不仅没有包抄西贼,结果反而被西贼军包抄….”

    “….前有西贼兵二千众,后有西贼王师主力八千众,仓皇应战…”

    “……西贼屠两堡,我军伤千众…”

    “……龙谷城守住,西贼王军最终退去,说其败退,其实可说是双方僵持不下,不胜不败…”

    “…此战如果事先详查,不至于中了西贼之计,安排周当也不至于伤亡惨重….”

    “……臣身为监察使,却急功好利,深受陛下深恩却不思回报…”

    内侍尖细的嗓音在大殿里回荡。

    这是胡说!这是诬陷!不对。不对,这是混淆视听!

    就算是如此,也到底是胜了,也守住了龙谷城。那还是胜了啊,这算什么谎报军功!

    “既然不是谎报,那为什么临关寨的事上下瞒着不肯查,不肯报,为什么逼的那茂源山兄弟闹到京城来!”

    皇帝慢慢说道,目光落在高凌波身上。

    高凌波心里咯噔一下,似乎乱哄哄的脑子里有些念头清晰了。

    “…朕还说这次急脚递来的可真快啊,原来是急了啊,不想要要查下去啊…”

    皇帝的声音接着从上边落下来,砸在高凌波头上。哄得一声他彻底清楚了。

    原来如此!

    高凌波猛地看向陈绍。

    陈绍!

    上当了!

    他一直在引导皇帝想陈绍和那程娘子的恩情关系,而陈绍如何不是也在顺手推舟的让自己认为如此!

    上当了!

    一直以为这是陈绍想要保住那程娘子,然后自己借着这茂源山临关寨事拉他下水,而陈绍何尝不是也如此想!

    什么狗屁为了程娘子,为了茂源山。他就是要让西北经略司承认坐实临关寨事件!

    坐实了这个,就坐实了皇帝的疑心!

    临关寨的事能是真的,还有别的什么事是真的?

    临关寨的事能瞒着,还有别的什么事是瞒着的?

    谎报军功其实没什么事,不是什么大事,不可怕,别说是周凤祥现在一人认罪。就算是西北经略司都认罪,也不可怕。

    什么最可怕,皇帝的疑心最可怕!

    这一次西北经略司让皇帝起了疑心,那以后任何行动和言辞,便免不了天子心内狐疑。

    这他娘的是挖了西北经略司的根基啊!

    高凌波一瞬间杀人的心都有了,恨不得当场生吞了陈绍!

    怎么就…怎么就…怎么就成这样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到了!

    都是步步看似掌握在自己算计中。所以松了戒心,竟然被他钻了空子!

    他把视线落在了陈绍和这神医娘子的身上,不管茂源山事件如何,皇帝对陈绍和这程娘子都生了厌恶之心,他以为这是胜券在握。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绍!高凌波恨的咬碎了牙。

    紧闭的殿门和宫门并不能阻止朝堂上消息的传出,高凤祥上了请罪疏,指出西北经略司谎报军功的事就好似风一样散开了,在原本就已经起了风浪的朝局中,掀起了更大的狂涛。

    “行啊这周凤祥真是豁出去了,这可是搭上了前程啊。”

    “陈相公这一招又狠又准啊,真是打的西北经略司措手不及,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舍得一个周凤祥,换一个姜文元,不,不,不止一个姜文元,姜文元整个派系的人都将要动荡,这个买卖做的值。”

    “何止这一次,还有以前啊,这次的军功是谎报的,那以前的有多少是真的假的。”

    “还有,偏偏是在陛下刚刚因为茂源山几兄弟的事受了憋气,在天下人面前丢了脸的时候….正愁有气没地方撒呢….西北经略司就把这么大的脸送上来了….不打陛下都对不住他们的……”

    “那完了,这次肯定要大查了。”

    “要下诏狱也说不定…”

    “你们猜会有几个?”

    “还以为这件事就算落定了,没想到这才是刚开始!”

    各种各样的言语散布在官员们之间,一天之后,甚至已经散布到酒楼茶肆间。

    “…别的不说,至少那个倒霉的卢正是没事了,还会被视为忠心明察…”

    张家,张老太爷跟一个清客幕僚说道。

    那清客幕僚点点头。

    “卢正这次不仅捡回一条命,还会官复原职。”他说道。

    张老太爷摇头。

    “下一任御史中丞的位置他也有能力争上一争了。”他说道。

    说到这里二人对视都笑了。

    丫头在一旁听的再忍不住了。

    “太爷,太爷,我家娘子呢?”她急道,什么卢正什么西北经略司的,她可不关心,她只想知道皇帝怎么判她家娘子。

    张老太爷看她一眼,又看清客。

    “看到没,三四年了。咱们始终不是人家的家…”他笑道。

    三四年了张老太爷的脾性丫头早就熟悉了,闻言也不慌也不怕,而是往前坐了两步。

    “太爷,我笨。你别逗奴婢了。”她眼圈发红说道。

    “半芹,没事了,卢正是告方,你家娘子也是,他如今没事了,你家娘子自然也没事了。”清客笑道。

    丫头看向张老太爷,张老太爷冲她点点头,她这才喜极而泣,合手念佛。

    “虽然说她没事。”

    看着高高兴兴跑开的丫头,清客又摇摇头说道。

    “也到底没落下什么好啊。”

    张老太爷捻须不语神情意味深长。

    “不管这次西北事如何。谁得利谁倒霉,她都是落不到好的,陛下也好,朝臣们也好,都会记得这此的事是怎么起来的。”清客说道。“从她用了她的名望掀起这件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以名望要挟起事,在朝廷眼里都是忌讳厌恶,且不允许的存在。

    “这样说来她是被当了刀子用了?”张老太爷笑道,“可是,茂源山兄弟的事最终有了交代嘛。”

    “但那交代有什么意义?”清客说道。

    “得其所以,就是意义。”张老太爷说道,手轻轻拍了拍几案上的书卷。“她要的不就是茂源山兄弟的事有个交代嘛。”

    清客看了眼,见是一卷太平经。

    “而且,该交代的不管大的小的死的活的,这不是都要交代交代了。”张老太爷笑道,“这把刀子,锋利啊。”

    “他们做的这些事。你知道吗?”

    而与此同时在玉带桥程娇娘的宅院里,周六郎说道。

    “哪些事?”程娇娘问道。

    “谁对你的名望夸大怂恿宣扬,谁在抓了徐四根,谁安排了将官兵丁推波助澜,谁出力鼓动民众在太一宫给你建生祠….”周六郎咬牙说道。放在膝上的手紧紧的攥起来。

    谁,谁都有,那些敌对的,应该和善的,有仇的,有恩的……

    程娇娘笑了。

    “我不需要知道。”她说道。

    “可是他们靠踩着你得利!”周六郎咬牙说道,“这可是毁了你,你在京城是呆不下去了。”

    走到门边的范江林听到这句话停下了。

    “妹妹。”他喊道,扶着门的手攥起来。

    是因为这件事,就要被驱逐了吗?

    “我想在哪里就能在哪里,没有人也没有事能让我不便。”程娇娘说道,站起身来,“还有,别人靠着我得到什么,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有没有得到了我想要的。”

    不在乎别人得到什么,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得到,有没有达成目的。

    “你倒是看得开。”周六郎哼声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你这大方。”

    “小气的是你,有点事念念不忘的也是你。”一直没说话的秦十三郎此时笑道,一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站起来。

    对啊,所有的事都是他自己记得,都是他自己自寻烦恼,在这女人眼里,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周六郎甩手站起来抬脚就走。

    “你想要的估计得再等些时日。”秦十三郎笑道,一面对程娇娘施礼告辞。

    因为出了周凤祥的事,中书门下省都顾不得别的事了,原本要立刻定夺了结的茂源山五人功赏也自然推后了。

    “那个么,倒不急。”程娇娘含笑说道,还礼。

    那个,不急?那,哪个急?

    秦十三郎看着她了然一笑,所以她想要可不止这个,陈绍等人想要的,何尝不是她也要的。

    早说过了她不是刀子,她是制刀子的人。

    可怜的西北经略司一干人,他们不知道这个娘子是个多么小气的人。

    *****************************

    ps:上一章末尾娇娘冷笑已经改了,我只顾自己冷笑了,忘了女主不爱笑哈哈,不如大家重新下载下,虽然细节无关情节,但看起来的话会舒服一些。谢谢提醒的书友们~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四十章 请说

    帮我?

    陈绍愣了下。

    “其实说起来,都是娘子在帮我。”他沉吟一刻说道。

    “不,大人想多了,之前我并没有帮谁的心思。”程娇娘摇头说道,“我只是做自己的事而已。”

    所以至于谁从中得利跟她无关。

    她无心思帮人的时候还能帮的人如此,真要动了帮人的心思,那会如何?

    陈绍看着她,说起来似乎不可置信,此刻坐在这里这个娘子跟他女儿一般的年纪,但看发生过的种种事,却不能以晚生后辈的眼光对待。

    “那多谢娘子了,娘子请说。”他肃容说道。

    事到如今,这件事必须分了胜负,不能像上次那样由皇帝玩弄制衡和稀泥什么异论相搅的把戏,必须让他在西北军政上做个了断。

    要不然周凤祥这样舍生取义岂不是成了笑话!

    “我几个哥哥的功赏不要再拖了,请立刻放下来吧。”程娇娘说道。

    陈绍愣了下,什么?

    功赏?

    他们说的话题,换了吗?

    “娘子说的是功赏?”他问道。

    程娇娘点点头。

    “功赏,这个事皇帝不是已经做了定夺吗?那就请不要再拖了。”她说道。

    所以还是先帮了她,再说别的…

    陈绍释然点点头,这是应当的,她该得的,虽然此时提这个添乱,但是没问题。

    “好。”他说道。

    陈丹娘已经站的有些不耐烦了。

    “十八娘,我要去找母亲了。”她说道。

    陈十八娘忙拉住她。

    “再等等,就要出来了,那可是程娘子。”她说道。

    陈丹娘甩开她的手。

    “我又不是认得,十八娘,你想见就自己等嘛,怕什么!”她说道,调头就跑。

    陈十八娘忙伸手拉住她。

    “你瞎说什么我怕什么。你快站住,当初程娘子对你最好了,她来了你也不见见….”她说道。

    姐妹两个正拉扯着,那边脚步声响。

    “娘子。”仆妇喊道。

    陈十八娘和陈丹娘停下转过身。看到仆妇引着一个女子一个婢女站在几步外。

    素色襦裙,素色罩衣,高挽的发鬓上挽着一根木簪,侧面插着一只小银梳,两年不见面容一瞬间的陌生,但旋即便又与记忆里的眉眼重合。

    “程娘子。”陈十八娘展开笑颜上前一步。

    程娇娘含笑点头。

    “十八娘子。”半芹含笑施礼。

    “你..”陈十八娘笑道,要说什么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去我哪里坐坐如何?”

    程娇娘还没说话,一直歪着头看着她的陈丹娘站出来。

    “你是程娘子?”她问道。

    程娇娘看向她。微微一笑。

    “你是陈丹娘?”她问道。

    “对啊,你还认得我?”陈丹娘问道,一面摇头,“可是我不太认得你了。”

    陈十八娘忙伸手拍她一下。

    “丹娘。”她嗔怪道。

    程娇娘再次笑了。

    “没关系,再认识就好了。”她说道。一面施了半礼,“我是程娇娘。”

    陈丹娘笑了,迈上前。

    “我是陈丹娘。”她说道,提裙屈膝施礼。

    看着这二人的样子,陈十八娘有些失笑,一旁的仆妇们则笑了。

    “….果然这娘子还是跟小孩子说的过来。”一个低声说道。

    经过这一说笑,原本有些生疏的尴尬顿时消散了。

    “嗯。我仔细看了看,有点想起来了。”陈丹娘歪着头说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

    “程娘子,我特意在这里等你,我们去院子里说话吧。”陈十八娘说道。

    “不了,我还有事,改日吧。”程娇娘说道。

    这是推脱么。又或者是回避,或者…..。

    陈十八娘第一时间念头纷纷闪过,但旋即又醒过神,看着认真听陈丹娘说了句话的程娇娘,不由自嘲的笑了。

    这娘子说有事那就是有事。没有别的意思。

    这边程娇娘施礼抬脚迈步。

    “程娘子。”陈十八娘忙跟上,“我送你。”

    程娇娘笑着点头。

    虽然两年不见但其实一点没变,这个程娘子还是不喜欢说话,不过有人爱说话。

    “我跟你不熟,所以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陈丹娘说道。

    “我也是。”程娇娘含笑点头。

    陈丹娘的眼睛顿时亮了。

    身前身后的仆妇们再次笑了。

    这娘子哄孩子特别有一手。

    “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会有话说的。”陈丹娘跟上她,高兴的说道。

    “其实也容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程娇娘点头。

    看着这一大一的热闹,陈十八娘落后一步。

    “哪里是不熟,这不是跟以前一样嘛。”她摇头说道。

    马车早已经等在门边,半芹扶着程娇娘上了马车。

    一直沉默的陈十八娘上前一步。

    “程娘子。”她说道,“一定会没事的。”

    “是,一定会没事的。”程娇娘含笑点点头。

    看着马车离开,陈十八娘还是有些不安心,打发走了叽叽喳喳的陈丹娘,她来到祖父这里,却见父亲也在。

    “父亲,程娘子是来请你帮忙的吗?”她径直开口问道,不待陈绍回答,便带着几分哀求,“父亲,您帮帮她吧。”

    陈绍闻言笑了,只不过笑的有些古怪。

    “她,是来帮我的。”他说道。

    陈十八娘一怔,以为听错了。

    “帮父亲你?”她问道,“帮父亲你什么?”

    给茂源山兄弟颁下功赏。

    陈绍心里说道,不是他不想告诉女儿,是觉得怎么说也说不通。

    这到底是谁帮谁?

    “是她帮你。”陈老太爷思付一刻说道,看着陈绍神情沉沉,“有时候能让你帮忙,就是对你最大的帮忙。”

    帮忙就是最大的帮忙?这是什么意思?

    陈十八娘扭头看父亲,见父亲神色复杂慢慢的点点头。

    如果连帮忙都不让帮了。那才是彻底的生分了吧。

    ………………………………..

    “这是什么?”

    勤政殿里,皇帝看着陈绍递上的奏章问道。

    “是茂源山五人的封赏。”陈绍说道。

    听他说出这句话,跪坐在一旁的晋安郡王和大皇子都看过来,大皇子还难掩几分惊讶。

    这个时候他竟然来说这个?

    皇帝的脸色果然沉了几分。将奏章放在几案上。

    “朕知道了。”他说道。

    陈绍却没有退下。

    “陛下,中书已经审议过了,还请陛下过目允准。”他说道。

    “你就那么急吗?”

    皇帝猛然拔高声音喝道。

    “急着去报人恩情就一点也等不得了吗?”

    大殿里一阵安静,眼见皇帝发怒,跪坐的晋安郡王和大皇子都站起来垂手而立。

    “陛下,当初程娘子给家父治病之后,收了我家一幢宅院作为酬金。”陈绍神情无波,既没有回答皇帝的话,也没有说有罪。

    “所以你就不欠她恩情了吗?”皇帝冷笑道。

    “臣不这么认为,但那娘子的确是这么说的。”陈绍说道。“她说,她是大夫救命,我是患者付酬金,这是你情我愿你求我得,所以。她不欠我我也不欠她。”

    皇帝更是笑了。

    “所以这小娘子能说出这种话,你就觉得着实不俗吧?”他问道带着几分讥讽。

    陈绍笑了笑点点头。

    “着实不俗,但又让人可怜。”他说道。

    可怜?皇帝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绝望到极点,她怎么会不信也不靠人情?”陈绍说道。

    世人多是看得透却放不下,而要真正能放得下,得看透到别无退路。

    晋安郡王垂下视线。

    “陛下想必也知道,这程娘子的来历身份。”陈绍接着说道。“天生痴傻,几被溺毙,母亡父弃,人人避之,有家无亲。”

    “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可怜不是作….事的理由。”皇帝说道。“而你当怀慈悲之心,但不能不顾国法律规。”

    陈绍应声是。

    “臣正是如此,臣并不认为臣不欠她的恩情了,所以一直想要还报,但没想到报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说道。一面自嘲的笑了笑。

    皇帝神情木然似乎不屑,但并没有阻止他说话。

    “两年前的逃兵事,她第一个就求到了我的面前来。”陈绍接着说,说到这里叹口气苦笑一下,“但是陛下,臣不能帮。”

    两年前的事皇帝本来已经忘记了,但因为这次的事他又想起来了,点了点头,那一次的事的确陈绍没有帮忙。

    “反而臣还劝她国法军规不可违,虽然陛下最终定夺,但就算到现在,臣还是认为,逃兵当斩。”陈绍抬起头说道,神情肃然。

    这话并非作假,皇帝没有说话。

    “当时拒绝了那娘子的请求,臣心里不悔但到底是歉意,后来那娘子离京归乡,臣也没有再补偿的机会。”

    “没想到两年之后她又进京了,而且一进京就又求到了臣的面前。”

    “而这一次,臣还是不能偏帮...”

    “臣得知了她的诉求,当时就很惊愕,这事不可不慎重,所以并没有如何,只是在下属面前略问了句西北事,待日后慢慢查问,结果卢正有心先去问,然后发生的事,陛下就知道了。”

    “陛下,臣这次不仅没有应那娘子的诉求,反而是断了她的诉求,陛下怪罪那娘子不击登闻鼓诉冤,其实是臣逼的那娘子无奈,不得不以此举上达天听,论起来,这一切都是臣的缘故。”

    陈绍说着又拿出一张奏章躬身捧上。

    “臣,请辞。”他说道。

    请辞?

    晋安郡王和大皇子都看过来,这一次连晋安郡王都难掩惊讶。

    朝臣请辞是很常见的,比如奏请的事被皇帝驳回不高兴了耍性子,比如被御史弹劾赌气。比如要升官,比如表示认罪等等事都能请上一请。

    当然,这种请辞不过是做做样子。

    但陈绍自入朝以来还从没有这样过,别说请辞了。就是被御史弹劾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按规矩避位过。

    受君恩,尽心国事,不辞。

    这是当初殿试钦点相谈甚欢的时候,陈绍对皇帝说过的话,而他这么多年也一直这样做,站的笔直刚硬,在国事上从不肯退让服软。

    皇帝的面色缓和下来,轻轻叹口气,看着面前躬身的臣子。不知不觉曾经意气风发的簪花郎也两鬓染白了。

    “只是在请辞前,臣还是要请陛下准了功赏。不论西北他事,至少这件事是人证物证俱在可以定论的,陛下也是允诺过的,臣此举是依照旨意而行。没有违规,也算是终于能为那娘子略尽一分薄力,且不负国法律规,不负陛下。”陈绍再次躬身说道。

    皇帝看着他一刻,伸手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奏章,打开了。

    片刻之后,陈绍上了请辞奏章的事就传遍了。

    “真迫不及待狗急跳墙的都要。连这种撒泼打滚的把戏都拿出来了!”高凌波冷笑说,“明知大战在即,更换将帅是动摇军心,还敢不计国事朝利胁迫皇帝,倒也真是黔驴技穷了。”

    “大人,他好像求的不是西北的事。”一个下属说道。“是那茂源山的功赏。”

    高凌波愣了下。

    “就这个?”他问道,又嗤声,“怎么可能?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的确是这个,陛下也准了。”下属说道。

    陈绍在搞什么?

    高凌波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如今的陈绍行事越来越怪异,官位越来越高,与他来往的越来越多,但想起来反而有些陌生,好似还不如以前熟悉呢。

    难道是越了解越不不了解?

    “是觉得此事必败,与让皇帝心中猜疑此次他与那程娘子的勾结密谋,还不如自己干脆承认其之间的勾连,或许还能诉诉旧日的君臣情让皇帝免了心结。”一个幕僚说道。

    仅此而已?

    高凌波抚着胡须没有说话。

    他心里总有些不安,已经被陈绍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了,万幸老天爷站在他这一边…

    “大人,这次战事又不是人力所为,说没有就没有了吗?不管怎么样,陛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摇军心的,周凤祥也好,陈绍也好,都无力回天了。”幕僚说道。

    按理说如此。

    高凌波点点头。

    “看着他点。”他说道,迟疑一下又补充一句,“还有那个江州傻儿。”

    一个江州傻儿能被高侍制心里惦记一下,还是和陈相公平起平坐,可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幕僚心里说道,应声是。

    “……..临关寨百众为贼围,坚壁不退,竭力捍御,守死一节,忠义不衰,当倍赙其家…..”

    玉带桥的宅院里,朝廷颁旨的官员正举着诏书抑扬顿挫的念着。

    “…..有范石头、徐茂修、徐腊月、范三丑、徐棒槌追赠为正名军将,范江林封殿侍,徐棒槌其子委三班借直..”

    门外围观的民众听到这里都嗡嗡议论,看着那个被一个妇人抱在怀里的小童。

    这么小的娃娃都成了武将了,虽然是最低等的,但相对于他老子拿命换来的一个正名军将来说,真是太容易了。

    皇帝这次做的真够厚道大方。

    “可见陛下是仁慈有功必赏,有冤必申的,只是被蒙蔽了圣聪。”

    听着民众的议论宣召的官员只是闪过一丝释然,但也并没有多少激动。

    现如今也顾不得这个了,皇帝正为了西北的事焦头烂额,这次如果定夺不慎,那可不是因为一个神棍胁迫被天下人耻笑的问题了,只怕朝臣们都要闹翻天,说不定他还要去列祖列宗面前痛哭认罪。

    官员将手中的诏书递给叩头谢恩的范江林,草草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带着人走了。

    官员离开后民众都围上来说着恭喜。

    那边婢女早准备了两簸箩钱唤着小厮抬上来。

    “多谢诸位乡邻。”她说道,一面让小厮们放钱。

    玉带桥门边顿时哄的一声乱了。

    而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太平居,神仙居,怡春堂门前都开始放钱,引得街上又喧闹涌涌。

    外边的热闹欢庆范江林等人并没有在意,坐在厅堂里,看着面前摆着的告身和诏书,范江林红着眼一遍又一遍的看,旁边妻子则不停的拭泪。

    “妹妹,我去他们墓前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范江林捧起告身来说道。

    坐在一旁的程娇娘摇摇头。

    “还不急。”她说道,“还不够。”

    还不够?

    范江林愣了下有些不解。

    “哥哥,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什么?”程娇娘接着问道。

    范江林神情一黯。

    受伤之后,虽然日常行动不受影响,但还想像以前那样拉开三石弓,十箭连发,挥刀劈开敌人的铠甲是做不到了,最多也是拿着弩弓近距离射杀敌人。

    但战场上哪里有那么多机会让你拿着弩机近距离杀人。

    原来一心想要为兄弟们正名,并没有想以后的事,如今心愿达成,又被程娇娘这样一问,他不由有些颓然。

    他是废人一个了,还能做什么…

    一旁的黄氏心内有些惊讶,大着胆子看了眼程娇娘,这时候说这个不太合适吧。

    “我啊,就留在京城看店吧。”范江林故作洒脱的笑道。

    “哥哥不想杀敌了?”程娇娘问道。

    怎么会不想….

    可是怎么杀?

    范江林看向程娇娘,这个妹妹从来都不会替人做主,她只会遵从你的心意而做主….

    在她面前你不需要隐藏自己的心意,不要揣测她的心意,她问什么就是什么,你要做的就是大声的说出你真实的想法。

    “想。”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的点头。

    “那我助哥哥你去做万人敌。”程娇娘说道,站起身来。

    万人敌?将帅吗?

    范江林惊讶的看着程娇娘。

    他知道什么叫万人敌。

    当初徐茂修曾和他们说过,弓马武艺只是匹夫之勇一人敌,武艺练得再好,能杀的敌人立下的功劳也是有数能计的,而那些指挥杀敌的将帅才是万人敌.

    指挥杀敌的将帅吗?他怎么可能!大字都不识得一个!

    “世上能做万人敌的也不仅仅是将帅。”程娇娘说道,“哥哥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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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章合一章,下午的更为盟主加更,多谢新盟主,希行不胜惶恐.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来(为盟主donkeyoo1加更)

    “这下完了完了完了….”

    厅堂里周老爷一面念念一面来回踱步,廊下跪坐的婢女们神情木然,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者惶恐不安,因为这句话周老爷已经说了将近四五天了,就是害怕也已经麻木了.

    “我就说不让你跟着写奏章,你非要写,还振振有词,现在好了,老天爷都在帮他.”周夫人在一旁拭泪说道.

    “老天爷怎么会帮他呢?”周老爷皱眉说道,一面踱步,”不应该啊,我家娇娇儿才是老天爷亲生的啊…”

    周夫人呸了声.

    “别管你的娇娇儿了,这次忤逆了陛下能不死她已经算是老天爷亲生的了.”她说道,一面想到周六郎就再次悲从中来,喊了声我的儿,”这下可怎么好,难不成真的要被赶到南州去平乱,那可真要了命了….”

    一面说一面大哭,哭着又问周六郎.

    门外的丫头期期艾艾.

    “六公子出去了.”她们说道.

    “去哪里了?”周夫人察觉不对立刻喝问道.

    “去程娘子那里了.’丫头们低声说道.

    “真要被那女人害死了,这是几辈子的冤孽啊我周家…..”

    厅堂里周老爷的念念声听不到了,周夫人的哭声响起来.

    “你去哪里了?”

    而此时玉带桥程娇娘的宅院里,周六郎看着刚进门的程娇娘也没好气的喝道.

    “有事?”程娇娘没回答,一面摘下幂篱,一面问道.

    “收拾东西,跟我回陕州.”周六郎说道.

    半芹和院子里的小丫头小厮都惊讶的看向他.

    程娇娘神情无波.

    “遇到事就跑?”她说道,看了眼周六郎,”你真是当兵的?”

    周六郎哼了声.

    “避其锋芒,也是战术,怎么能说是懦弱?”他说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

    “没错锋芒只有人避,不避人.”她说道,抬手制止还要说话的周六郎,”你的箭术怎么样?”

    周六郎愣了下,旋即哼了声,抬起头不屑回答.

    “如果你信的过你的箭术的话”程娇娘说道.

    什么叫你信得过你的箭术?

    这臭女人但凡说话都要羞辱人!周六郎瞪眼,还没说话,程娇娘接着的话传入耳内。

    “…..我请你帮个忙…”

    请你帮个忙…

    请你帮个忙!

    周六郎顿时浑身发热,她说什么?请,你,帮个忙!

    终于看到自己了,终于肯让自己帮忙了,终于….那些人不在了,所以她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帮忙了吧.

    周六郎低下头欢喜沸腾又酸涩酿酿,这滋味真是…

    “帮什么忙?”他闷声问道.

    “跟我来.”程娇娘说道,”我要先看看你敢不敢.”

    什么?

    周六郎哼了声抬起头,看着这女子已经抬脚向后院走去.

    他撇撇嘴抬起头大摇大摆的跟过去.

    秦十三郎下马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迈进神仙居,而是抬头看了眼彩楼,又看了看左右.

    左右都是食肆,此时临近饭点其内都满座很是热闹,因为天气转凉,乐得自在点的便多了起来,从窗口看去,每个食肆里都热气腾腾,恍若仙境.

    秦十三郎的视线又转回神仙居,神仙居里与以往一样安静,但这安静还是跟以往不同了.

    “真是奇怪,客人少了很多.”吴掌柜说道,一面翻看账册,”不应该啊,东家们的事不是已经落定了吗…..”

    “太平居还可以.”婢女说道.

    看着秦十三郎走进来,二人忙施礼迎接.

    “太平居还可以,是因为受众不同.”秦十三郎说道,”太平居民众们去的多,看到你们东家封赏,都认为事情落定了,但神仙居可不一样,来的都是高官权贵,对他们来说….”

    秦十三郎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摇了摇头.

    对他们来说看得清朝中局势,也看得清茂源山事件看似赢了实则陷入险境.

    “没事.”婢女笑道,” 胜负还未可知呢.”

    “这一次运气似乎不在你家娘子这里啊.”秦十三郎说道,眉头微皱.

    这一次也是出乎他的预料,谁也没想到西北会在这时候遇到战事,哪怕晚那么一个月也好.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时也命也啊.

    婢女咯咯笑了,将手中的账册啪的合上.

    “我家娘子可从来不靠运气.”她笑道.

    秦十三郎看着她挑眉.

    “你家娘子最近忙什么?怎么总是不在家?”他问道.

    婢女抿嘴一笑.

    “我家娘子给人准备一个重礼.”她说道.

    重礼?

    秦十三郎若有所思,又是送礼,就好像当初茂源山兄弟们离京赴西北那样的吗?

    那可真是值得期待啊.

    ……………………………………………

    大皇子放下手里的奏章,看着几案后伸手按着额头闭目养神一刻的皇帝.

    “父皇,明日是你的寿辰.”他说道,”还是早些歇息吧.”

    “是啊,陛下.”晋安郡王也说道,”劳累多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皇帝笑了睁开眼.

    “是啊,偏偏在朕寿辰的时候,西贼王这是要给朕送份大贺礼啊.”他说道.

    皇帝在笑,可是眼里的冷怒恨却是毫不掩饰.

    这要怎么安慰?

    经书里史书里有例子吧,大皇子脑子里飞快的翻找.

    “焉能不说真是一份大礼呢.”晋安郡王说道,” 陛下当年五岁就敢着甲,区区西贼王能奈陛下何.”

    皇帝看着他,少年人抬起头,带着几分傲然又意气风发,顿时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

    “这事是朕的不是,不当提不当提,更不能以为荣.”他说道.

    但晋安郡王依旧一脸敬羡,以为荣的样子.

    “人前不可说,可是要被朝臣们训斥兵者,凶器也..”皇帝笑道,并没有因为晋安郡王的不听话而生气的意思.

    这句话传到大皇子耳内,他的眼便亮了.

    “….圣人不得已而为之!”他立刻接话说道.

    当初几个重臣就是这样指着小皇帝的鼻子口水四溅的骂了一日,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但皇帝还记得清楚,此时陡然被大皇子喊出来,皇帝的面色不由一僵.

    殿内诡异的安静下来.

    出什么事了?

    大皇子有些怔怔,又有些茫然,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一时张口结舌.

    “陛下,这个倒是有趣,我才知道.”

    晋安郡王忽的咦了声说道,打破了室内的凝滞.

    “知道什么?”皇帝顺着问道.

    “原来这个马蹄铁便是这茂源山兄弟们做的.”晋安郡王说道.

    茂源山…

    皇帝原本缓和的脸色再次凝滞.

    目光扫过面前跪坐的两人,这两个孩子啊,真是…..

    圣人不得已而为之是怎么回事大皇子不知道,但茂源山为什么让陛下不高兴他却是知道,顿时眼中不由几分幸灾乐祸.

    “好了,朕累了,都下去吧,你说得对,这些奏章一时也看不完,朕就歇一歇,说不定过了生辰,就有好消息了.”皇帝说道.

    大皇子和晋安郡王忙都施礼告退,才要起身,门外有内侍进来.

    “陛下,中书呈报,请陛下定夺.”他说道捧上一个奏章.

    皇帝接过打开一看顿时又脸色沉下来.

    这一次他反而被气笑了.

    “这还真是…”他说道,将奏章扔在几案上,”一个二个的争着抢着来堵心.”

    晋安郡王慢慢的后退,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旁的内侍冲他做个口型.

    程…

    “陛下,什么事?”他停下脚,抬头问道,“又是在争论催促姜文元的事吗?”

    见他停下脚。大皇子也忙停下脚,跟着看向陛下。

    “父皇,不是说了仔细商定。又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定论的。”他忙忙的跟着说道。

    皇帝摇头。

    “他们说茂源山兄弟的范江林。要给朕献礼谢恩。”他说道,嘴边浮现一丝嘲笑,重复一遍。“给朕献礼谢恩。”

    看到皇帝嘴边的嘲讽,本要开口的大皇子便聪明的不说话了。

    “是跟马蹄铁一般稀罕的事物吗?”晋安郡王似乎并没听到皇帝的讥讽,而是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马蹄铁..

    皇帝没有说话眼神微微一闪。

    “马蹄铁有什么稀罕的?”大皇子带着几分不屑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他笑了,真心实意的连眼里都是满满的笑。

    “殿下,马蹄铁虽然看似毫不起眼,但每年减少损耗军马千匹,减少了就是新增了。也就是一年能赠千匹军马。”他说道。

    “千匹又如何,不过是马…”大皇子哼声说道。

    “好了。”皇帝开口说道,“你们下去吧。”

    大皇子和晋安郡王忙不敢再说躬身施礼低头退了出去。

    殿中安静下来,皇帝的视线落在几案上。

    马蹄铁竟然也是茂源山兄弟中一人做的?恍惚记得当时是说一个叫…叫..什么的人做的.

    马蹄铁啊…

    皇帝伸手拿起奏章打开.

    庆王宫中,传来一阵阵欢笑.

    “六哥儿,六哥儿这边,这边,给哥哥.”

    院子里一群人正在玩蹴鞠,晋安郡王穿着短衣,束着袖子喊道.

    那一边踢着蹴鞠哈哈笑的庆王自然听不懂,也不会给他传来,但晋王郡王依旧笑着奔跑.

    庆王跑了一会儿,胖乎乎的身子便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

    “六哥儿,来,来再玩一会儿.”晋安郡王跑过去,劝道.

    但不管他怎么劝,庆王都不听,干脆躺在地上乱蹬,晋安郡王侄儿好言劝起来,亲自拉他去洗澡换衣裳.

    “怎么样?”

    一面给庆王身上浇水擦洗,晋安郡王一面问进来的小内侍.

    “陛下准了,明日那范江林会被在宣德门前召见.”内侍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点点头,嘴边浮现一丝笑意.

    “六哥儿,你猜她送的是什么?”他笑道.

    坐在浴桶里玩着玩具的庆王自然不会理会他.

    “肯定是大杀器.”晋安郡王接着说道,一面将庆王洗过的头发挽起来,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只是可惜,不能亲眼看到了,不过,也没什么,知道就可以了.”

    他取过一旁的裹巾.将庆王拉起裹起来,再有宫人们合力抱出来.

    “明天,真是让人期待.”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陈十八娘就已经坐在室内了,屋子里挤满了人,母亲姐妹们正说笑的热闹.

    “这身衣服太素了,要不换个喜庆的吧.”

    “还有这个簪子,太少了.”

    “贴个花钿吧.”

    姐妹们围绕着陈十八娘的装束议论纷纷.

    “我就穿这个,只是陪同博阳郡主去,不一定会见陛下面的.”陈十八娘说道,一面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

    还是两年前做的款式,只是裙角束腰加了一些金丝花坠,添了几分生动,也没有减了庄重.

    这个衣服似乎有让人心安的力量.

    这个念头闪过,她又笑了,或者说,是自己有了让自己心安的能力吧.

    “我该走了,不能让郡主等着.”她说道站起身来,在姐妹们的拥簇中向外而去.

    她准备好了,将来真是让人很期待啊.

    天光大亮的时候,皇帝带着朝臣们站到了宣德门上,早已经聚集等候的百官以及远处的民众都爆发出万岁的高呼声,声浪震天.

    就算每年不止一次听到,但每次听到还是还是让人很高兴.

    虽然日夜辛劳,朝臣争执不休,边关危急不断等等糟心的事一件接一件,但这种掌控天下的滋味真是让人迷醉啊.

    “陈大人也太不知礼了,这么个日子竟然不来.”

    身后的声音传入耳内,让皇帝脸上的笑意顿了顿.

    陈绍的请辞,皇帝已经驳回两次了,但陈绍依旧避位在家,今日自然没来.

    这都是那个神医娘子闹得,天下人尝到了要挟的好处,一个两个都学会了.

    还说要献礼谢恩…

    难道还要朕陪你们在天下人面前做戏吗?

    皇帝转身要走,有朝臣站出来.

    “陛下,等候献礼的人已经准许过了,岂能言而无信?”

    朝臣说的义正言辞.

    还有这些朝臣,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就拿中书来说,驳回皇帝诏书的事一年之中可是增多了好几次.

    “陈大人虽然没来,中书依旧尽职啊.”

    似乎是无意间有人说话传进皇帝的耳内,这让皇帝的面色再次难看几分.

    好,朕就陪你们做这场戏.

    他转过身.

    “宣范江林.”他慢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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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箭

    城门上有一个男人越过众人而行,下边的民众百官家眷没有在意,在城门上的皇亲国戚则注意到了.

    站在博扬郡主身后的陈十八娘听到茂源山三字的时候便也惊讶的看了过去.

    这个男人毫无特色,甚至还有些落魄.

    就是为了这样的人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不惜害了自己.

    范江林在天子面前跪下大礼参拜,或许是知道皇帝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参拜之后便径直开口了.

    “草民感激陛下圣明,必将为国尽忠赴死不惜.”他大声说道.

    可别,你们的命可真是珍贵,死不起啊.

    皇帝心里冷笑,当然身为天子不至于小气的在众人面前给一个小民摆脸色,他含笑点点头.

    内侍们便忙示意范江林叩头退下,范江林叩头却没有退下.

    “陛下,小民身残不能再亲上战场为陛下杀敌,所以小民献上一物,替小民为陛下杀敌,为陛下扬威.”他说道.

    看了眼这范江林两手空空,不知道要献上什么?一首贺寿的诗词吗?还是那神医娘子神仙之口的吉言?要么长生不老的药.

    皇帝心里不咸不淡的讥讽的想着.

    “呈上来吧.”他说道.

    “小民献上的是一件杀器,未经允许,不敢呈上.”范江林说道.

    杀器?

    这一下其他人也低声议论,而皇帝心里忽地闪过马蹄铁三字…..

    “是什么杀器?”他迟疑一下问道.

    “弩弓.”范江林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面露不屑,还有人干脆就笑了.

    “不知道这弩弓是哪位圣人用过的?”

    “错了,是神仙用过的吧.”

    后边还有低低的说笑传来.

    皇帝的面上神情依旧.

    “小民的弩弓胜重弩百倍.”范江林又说道.

    胜重努百倍!

    现场顿时哗然,但还没完.

    “小人的弩弓, 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笴,七十步外洞穿铁甲.”范江林接着说道.

    他就那样跪的直直的,神情肃木,既没有面对天子的战战兢兢也没有因为四周惊讶喧哗而惶恐不安.

    “范江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帝也微微动容了,看着眼前的小民,问道.

    如今军中惯用的利器就是重努,攻防必备,比重弩还要厉害的,还是厉害百倍的弩弓,那得是什么样的弩弓啊,这话说的也太大了吧?

    “陛下可以验证.”范江林说道.

    皇帝看着他.

    好,既然如此,朕成全你们,这可不是朕要你们在天下人面前丢脸.

    “准.”他说道.

    如果果真的话…

    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笴,七十步外洞穿铁甲….

    虽然身子一直不好,也不算年轻了,但平心而论这个皇帝骨子里还是很好战的,为此年轻时没少被朝臣们训斥.

    听范江林说的这一句话,皇帝心里已经算出这弩弓有多大的威慑力以及杀伤力.

    如果是真的的话…

    那可真的是大杀器.

    如果是真的话…

    皇帝抬起头看着已经去传令的内侍兵卫,因为是凶器,自然不可能靠近皇城,所以过了好一时还没运来.

    城门上的动静终于被百姓注意到了,纷纷的询问,因为内侍传旨一路过去,大家也便都知道了,顿时沸腾起来.

    “不是三月皇帝游园,咱们也能看到禁军表演骑射了.”

    民众们纷纷说道,他们并不知道将要试射的弩弓是夸下了什么样海口,只要有热闹瞧就足够了.

    “来了来了!”

    伴着一阵热闹,一个内侍并一队神情肃重戒备深深的禁军拥着一个少年郎走来.

    少年郎穿着战袍,手中举着一把弩弓,看上去英武俊朗.

    此时民风开放,周六郎如此便引来不少女子们的呼唤说笑,还有手帕香囊被扔过来,就真的好似是三月皇帝游园盛会迎接那些表演骑射的禁军们一般.

    一路的热闹到官员们所在便沉寂下来,官家的女眷可不敢像民间女子们一般大胆,但忽地一处喧哗起来,伴着女子们的尖叫.

    这是谁家如此失礼.

    大家都皱眉看去.

    “六郎!那不是六郎吗?”一个周家的小娘子喊道,伸手指着路中昂首阔步而行的少年郎.

    周夫人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似乎下一刻就要窒息.

    “他不是说今日不出门吗?怎么,怎么不仅出了门,还跑到皇帝跟前了?”

    “他要干什么?”

    小娘子们唧唧喳喳的喊道,直到周夫人眼一翻晕过去.

    这边的喧哗随着周六郎的走过远去了,来到高官权贵这边,虽然没有女子们的尖叫,但却响起男子的胡哨.

    周六郎依旧目不斜视的过去了.

    秦十三郎笑嘻嘻的收回视线,看着两边狐疑愕然看自己的人.

    “很英武,不是吗?”他笑道.

    众人给他一个白眼,继续低声议论那少年郎手里举着的弓弩.

    “…看起来不怎么样…”

    “….那是什么做的,好象都没有牛筋牛角…小儿玩的吧..”

    玩的?

    真要玩起来,你们可玩不起啊.

    秦十三郎微微一笑,看着已经走到城门下的周六郎.

    因为持有弓弩,又是如此近的距离天子,禁军们都没有散开,手扶着腰刀虎视眈眈的盯着周六郎,保证一旦他有异动便乱刀砍死.

    “周箙请为陛下试弓.”周六郎朗声说道,一面冲城门上的天子单膝跪下.

    身着战袍免大礼.

    皇帝点点头,看了眼这少年郎.

    年纪太小了吧,力气怎么样?不如找个更厉害的射手来试试吧.

    他心里闪过念头,但并没有说出来.

    “摆板甲!”

    早已经得了吩咐的禁军高声喊道.

    另一边便站出来许多捧着盾牌的禁军,站定在七十步外.

    而与此同时城门上也站了一排禁军举着盾牌护住其后的天子皇亲国戚大臣们.

    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到拿着弓弩的少年郎身上.

    少年郎放下弩弓,伸脚踩在其上.

    远处的人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动作,只见少年郎已经又举起了弓弩,现场安静下来.

    但少年郎却并没有射箭,而是皱眉看向身旁的禁军.

    “还是只留下盾牌,人离开吧.”他说道,”只是试射没必要出人命.”

    此言一出近旁的禁军们面色愕然.

    怎么着?这么远距离,射穿铠甲都不错了,还能射死人?

    皇帝看没有动静不由皱眉,往前站了站,内侍明白他的意思,忙高声询问,下边的禁军只得把周六郎的话报上来.

    城门上再次哗然,摇头的笑的板着脸斥责的.

    “陛下,此言不虚,还是小心些吧.”范江林说道.

    事到如今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皇帝摆摆手.

    伴着命令举着盾牌的禁军便都推来了,只留下盾牌被木架支撑在原地.

    周六郎举起弩弓,对准了面前的盾牌,现场再次安静下来,数不清的视线就好似炙热的日光一般凝聚,几乎能让人烤化,再加上那令人窒息的安静,身旁的禁军也神情有些紧张,不由看这个少年郎.

    这个少年郎可曾被这么多人注视过?可还能射的出箭?

    禁军的视线落在周六郎的手臂上,锐利的目光想要发现其一丝的抖动.

    “哎呀娘子,娘子…”

    周六郎的耳边似乎又响起女子的惊叫,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日的玉带桥宅院里,看着站在草靶子旁的伸手解下发鬓,乌发瀑布一般散落的程娇娘.

    一个梨子被放在了她的头上.

    青脆的梨子,乌黑的长发,明媚的大眼,白皙的面颊,墨色垂顺的襦裙罩衫,在日光下构成一幅妙趣的图.

    “来,射吧.”程娇娘说道,抬手指了指自己头上的梨子.

    婢女们发出惊叫.

    周六郎也愕然.

    开什么玩笑!

    “不敢还是不能?”少女微微一笑问道.

    话语和笑容同时击中了少年郎的心口,他哼了声,抬手拉弓.

    “哎呀周公子,不可以啊.”半芹吓的忙喊道,张着手就站了过去挡在程娇娘身前.

    “半芹,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周公子?”程娇娘说道.

    半芹扭过头.

    “娘子,让我来,让我来吧.”她急急说道.

    “你来不如我来.”程娇娘说道,一面抬手示意她让开.

    半芹咬着下唇,扭头看周六郎,周六郎迈步张弓神情倨傲并没有说句话的意思.

    这两个人啊,其实都是倔强的很.

    半芹只得不情愿的站开.

    “来吧.”程娇娘说道.

    她的话音才落,周六郎的手便松开了弓弦,伴着丫头们的尖叫声,程娇娘头上的梨子被箭穿过飞了出去.

    半芹拍着心口忙上前,用手帕擦拭溅在脸上的几滴汁水.

    “好了好了,别玩了别玩了.”她连连说道.

    程娇娘却摇摇头,伸出手.

    “再拿来.”她说道.

    半芹瞪眼.

    “我不是玩,我没有时间玩.”程娇娘说道,’我也,不会玩.”

    没有时间玩…不会玩…

    这话听起来怎么让人觉得那样的心酸呢.

    一旁的果盘里再拿来一个梨子,看着程娇娘搁在了肩头.

    这还没完,程娇娘看着周六郎伸手按住梨子慢慢的倒退,半芹以及婢女们的心在提起来.

    “娘子..”大家忍不住喊道.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周六郎看着那女人,心里默默的数着,终于在墙边她站住了脚.

    “家里太小了.”程娇娘说道,一面伸出一只手将头发拢到一边,另一只手指了指肩头的梨子,微微一笑,”来吧.”

    周六郎咬住了下唇,眯起眼看着她,日光下翠绿的梨子就在少女的面容一旁,头发被拢到另一边,露出耳朵,小小的白皙的,并没有其他女子们带着耳坠子,应该就没有耳洞.

    从小痴傻,谁会想到给她扎耳洞呢.

    谁又舍得擦破她的这样的肌肤…….一点也不行也舍不得…..

    周六郎松开弓弦.

    嗡的一声,旋即又是当的一声响.

    七十步外的一架盾牌摇晃.

    这还没完少年郎垂下弓弩弯身脚踩,再举起弩弓.

    嗡嗡嗡当当当,声音不绝,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在场人的耳膜.

    “好快的上弦速度…”一个禁军喃喃说道.

    “好轻松的上弦…”另一个禁军也喃喃说道.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能节省时间,时间意味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生命.

    很多时候,生死就在一瞬间,胜负也就在一瞬间..

    一连十只箭射完,周六郎才放下手里的弩弓,一直盯着他的禁军也如愿的看到少年郎的喘息以及手臂的抖动.

    可是现在谁他娘的还在乎这个!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转向七十步外的盾牌上.

    有禁军跑过去.

    “洞穿!”他高声喊道,举起一个盾牌,冲城门上的皇帝展示然后又冲四周的民众转去.

    民众嗡的要欢呼,但声还没起,就有一个又一个的盾牌被举起来.

    “洞穿!”

    “洞穿!”

    “洞穿!”

    伴着一声声的喊,一个个的盾牌被举起来,要欢呼的人反而不喊不动了,站在最近的都是高官权贵,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意思,一个个神情震惊,他们没有喊声,其后的百姓虽然不太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但也跟着不喊了.

    偌大的人群济济的城门前一片安静,就好似适才等候天子登城门的那一刻一般.

    而此时天子站在城门上.

    万民安静,被举起的并排的带着显而易见的破洞的盾牌,构成了一幅诡异的场景.

    “你们想一想,如果眼前是一排甚至两排或者一个军阵手持如此弩弓的将士的话,那是将是什么样的场景.”

    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一支支弩箭从结阵的将士们手持的弩弓中离弦而出,箭雨泼洒向西贼敌军,不似以前那样撞到盾牌铠甲跌落,而是洞穿.

    洞穿!

    洞穿!

    血肉纷飞哀嚎遍野铺天盖地所向披靡,什么西贼的重兵,什么西贼的铁骑!.

    哈哈哈哈哈,站在皇帝身边的一个禁军首领忽地失态的大笑起来.

    没有人第一时间想到斥责他的君前失仪,而是伴着这笑声都头皮发麻,一股炙热瞬时传遍全身.

    大!杀!器!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所愿

    宫宴散后,虽然正式的告身封赏还没有放下,但皇帝金口玉言,又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宣告,所以这一次宴席上大放异彩的几人家里,已经宾客满堂道贺的礼物堆满了门房。

    “六郎呢?六郎呢?”周夫人的声音在院子里传开,”老爷让他去见客.”

    “夫人,夫人,大夫来了。”婢女们喊道。

    “谁要找大夫,我找六郎呢。”周夫人说道。

    这一日周夫人晕倒了两次,一次是在城门外被拿着弓弩走过的周六郎晕倒了,刚醒来没多久,又因为传来皇帝给周六郎封赏晕倒了,一惊一喜两次昏厥,周老爷不放心请大夫来。

    周夫人挥开婢女仆妇,疾步走到屋门外,午后的日光下纵然是残妆未换,亦是神采飞扬.

    “六郎没回来.”有人说道,”宫宴散了就没见他.”

    周夫人愣了下,旋即又笑了.

    “一定是找他妹妹去了.”她笑道,又忙赶着人,”快,快将家里的这些贺礼也给娇娇儿送去,还有,问问她想回来住几天不….说话客气点…别多说..呱噪了她….”

    仆妇们连连应声的去了.

    周六郎早已经到了玉带桥的宅子里,范江林还没有到家,被几个武将迫不及待的拉去弓弩院了,但封赏的消息已经送回来了,院子里已经装扮起来,侍卫小厮丫头们都笑意满满.

    抱着孩子的黄氏面对这个少年郎很是局促不安,但家中又没有别的人,她怎么说也是被喊声大嫂的,不得不来迎客.

    其实到底谁是客也说不清,眼前这个少年人可是程娘子的亲哥哥.

    “你们走了,她就出门去了.”黄氏说道.

    “去哪里了?”周六郎问道.

    黄氏摇摇头.

    那女人古怪才不会和人多说话,周六郎皱了皱眉头,猛地想到什么恍然,调头就走,走出门又想到什么转过身,带着几分生硬.

    “叨扰嫂嫂了.”他飞快的扔下一句,不待黄氏反应过来便上马疾驰而去.

    黄氏看着绝尘而去的少年郎才回过神.

    “怎么敢当,怎么敢当.”她连连说道.

    街上人潮涌涌,不断有人再说城门前射箭的时.

    “那么好大的弓…”

    “你瞎说什么啊,你看到了吗?明明跟平常的弓弩差不多大….”

    “..总之一箭嗖的就射穿了好远好远外的盾牌…”

    “…皇帝亲自赐名神臂弓…”

    “…真恨不得让西贼们立刻看到这神器,不知道他们会吓得屁滚尿流不..”

    “…好些武将争着要领兵杀敌呢…姜文元快点滚蛋别占着地方…”

    穿过嘈杂的人群,周六郎径直出了东城门,远远的果然看到前方停着马车站着熟悉的侍卫们,他勒住马有些迟疑,才要过去,就听的一旁有人喊他。

    周六郎转头看去,竟然看到秦十三郎站在路旁冲他招手笑。

    “也不知道你这眼力到底是好是坏。那么远的盾牌能一箭射穿,我这么英俊潇洒的郎君近在咫尺你都看不到。”秦十三郎笑道。

    周六郎呸了声。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瞪眼问道。

    “应该不是等你。”秦十三郎笑道。

    周六郎哼了声,不再理会他抬脚迈步,秦十三郎伸手拉住他。

    “别过去了。”他说道。

    周六郎皱眉看他。

    “我想她现在想要自己一个人呆会儿。”秦十三郎说道。冲那边抬抬下巴。

    周六郎看过去,见那女子席地而坐,在墓碑上认真而又专注的敲打着,一下又一下,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敲打在人的心上。

    周六郎停下脚,和秦十三郎并立。

    “恭喜啊。”秦十三郎忽地说道。

    周六郎绷着脸。

    “你啊,要学会接受别人的好心好意,别人的好心好意并不会有损你什么。”秦十三郎感叹道,“别人的好心好意是世上很难得的,要珍惜啊。”

    “聒噪。”周六郎说道。又转头瞪眼看他,“明年要开考了,你到底能不能考中?一天到晚的乱晃。”

    秦十三郎似乎没听到,只是看着那边的程娇娘。

    周六郎抬脚踢过去,秦十三郎迈步躲开。

    “你这种蠢问题我只能当没听到了。”他笑道。

    周六郎哼了声。要说话听的大路上又是马蹄疾响,他扭头看去,见是范江林。

    如同周六郎一样,范江林的视线只盯着那边的程娇娘,其他地方视若无睹,径直的过去了。

    “大郎君。”半芹施礼含笑,“恭喜大郎君。”

    这一声恭喜让范江林的眼圈有些发红。他疾步过去,看着停下手里的凿刀看过来的程娇娘。

    “妹妹。”他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为这一句话。

    程娇娘微微一笑。

    “哥哥以后要辛苦了。”她说道。

    “能活着怎么能怕辛苦。”范江林说道,目光落在墓碑上。

    徐茂二字已经成行,修字尚未起。

    徐茂修…

    范江林忙坐下来接此低头挤下两滴眼泪入土,再抬起头挤出一丝笑。

    “我来帮妹妹吧。”他说道,虽然不知道能帮什么。

    程娇娘点点头。

    “哥哥帮我递东西吧。”她说道。

    范江林哎了声。看着程娇娘又开始慢慢的刻字,一点一点一笔一笔,远不如写的畅快,却比写的沉重有份量。

    “….我都是按照妹妹教的说的,没有说错。皇帝很高兴。”范江林一面说道。

    “说的都是实话,又不虚假,自然不会让人不高兴。”程娇娘说道。

    范江林点点头。

    “…周家公子先升了官,然后陛下又问我….哦还有,还有陈家的娘子也得了封赏呢,是什么我没听清….只顾着跟那些大人们说话了….”

    伴着叮叮当当的声音,范江林啰啰嗦嗦的讲述着今日发生的事,程娇娘神情含笑。虽然没有多说话,但用眼神表示她听的很认真。

    其实这些事都跟她有关,但此时她却是旁观者听别人的事。

    范江林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程娇娘也停下手里的凿子看他。

    “妹妹。”他说道。“这些本该是你的,你为什么自己不要,而给我..我们…..”

    程娇娘笑了。

    “这些与你们有用,与我无用,没有用的东西,我要来做什么,反倒耗费了精神。”她说道,“物尽其用,说的是物,也是人。”

    没有用…

    所以不要…

    范江林明白了了一半。那既然妹妹说没用,那就没用吧,他点点头给程娇娘递过锤子。

    程娇娘接过继续刻字。

    更何况这些,也没什么,比这个更大的更好的都有过。

    有又怎么样。不是还是什么都没了。

    夜色降下来时,陈家的宴席摆上,却发现找不到主角陈十八娘。

    “她出去了?”陈夫人惊讶的问道。

    面前的小丫头点点头。

    “这么晚去哪里了?”陈夫人问道,更何况又有这么多亲朋特意为她而来,这孩子不是那种不知礼数的人啊。

    “去程娘子那里了。”小丫头说道。

    陈夫人和陈绍对视一眼。

    这么晚了怎么想起来去她哪里?

    “当初除了丹娘,十八娘与她走的最近,如今得了这等赞誉。想让她也同乐吧。”陈夫人说道。

    “那也用不着现在就去,明日也可以啊。”陈绍说道,微微皱眉,想到什么,“当初十八娘常去程娘子那里,说是读书?”

    陈夫人愣了下。过去太久了,她都记不得了。

    “大概是吧。”她说道。

    是吗?陈绍捻须皱眉不语。

    而此时陈十八娘已经坐在了程娇娘的面前,躬身将一封诏书推过来,抬起头眉眼难掩喜色激动。

    程娇娘拿起来看了眼,便放下。

    “给我看看你的字。”她说道。

    陈十八娘应声是。取过一张字推过来,带着几分紧张又期待看着眼前的女子。

    四盏宫灯照耀下,女子的神情蒙上了一层柔光,那种不可近人的感觉消退了几分,但很快女子垂下的双目抬起来,明明是幽深的眼神,却依旧盖过了灯的光芒。

    陈十八娘移开视线。

    “还不错。”程娇娘说道。

    还..不错?

    陈十八娘笑的有些僵硬。

    “多谢娘子。”她施礼说道。

    室内一阵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哦还有,恭喜娘子,心愿达成。”陈十八娘想到什么忙又说道,试图打破尴尬。

    程娇娘摇摇头。

    “谢谢。”她说道。

    谢谢,却是摇头,那到底是喜还是不喜啊。

    陈十八娘咬住下唇,突然觉得自己这样跑来是错了。

    那一腔的想要与她分享感谢她的激动似乎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其实,自己与她始终都是不熟的吧,她也并没有与自己深交的意思。

    又或者这封赏在她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还不错…

    那是不是该真正不错的得到封赏…

    “娘子,不如把你的写的字也献给陛下,陛下很喜欢书的…一定能赏....”她忙说道。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面前的女子面色一凝视线定格在自己身上。

    被那样的双目凝视,陈十八娘一瞬间发慌,话竟然也说不下去了。

    “陈素,你为什么习字?”程娇娘问道。

    陈十八娘一怔。

    “因为我喜欢习字…”她说道。

    “不是,习书是为了让大家都说好。”程娇娘摇头打断她,“陈素,想要让自己,也成为自己喜欢的,成为自己仰慕的。”

    这是当初自己说过的话…

    陈十八娘有些怔怔。

    “陈素。”程娇娘看着她,“你,在怕什么?”

    在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

    陈十八娘咬住下唇,面色发白。

    “我怕…”她颤声喃喃,“我怕我不好..不够好…没有..没有你好…我比不上你…”

    她说道这里抬起头。

    “是,我怕我比不上你,我比不过你。”

    坐在门边的半芹低下头轻叹一口气。

    “厌恶吧?这样的陈素,很令人厌恶吧?”陈十八娘说道,面色发白,放在膝上的手紧紧的攥起来,“我也想喜欢自己,变成自己喜欢的自己,可是我做不到,我以为我做到了,可是..可是…”

    当见到这女子的时候,不,听到这个女子的名字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没有做到……

    她抬手捂住脸埋首哽咽。

    “这样啊。”程娇娘说道,摇摇头,“要是跟别人比的话,那就难了,那样,你永远都不会喜欢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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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休息一下,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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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妙曦前世伤心而死,这世费尽心机报复。

    什么?他竟然说一切只是个苦逼的误会?

    这是一个因误会成仇,最后破镜重圆的欢乐故事。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一章 其谈

    笑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响起,伴着哒哒的脚步声。

    “六哥儿。”

    晋安郡王伸手拉住乱跑的庆王。

    “擦擦汗,歇一歇。”

    看着晋安郡王牢牢的拉住庆王,后边两个内侍喘着气笑。

    “还是郡王力气大。”他们说道。

    庆王傻儿力气蛮,倔上来两个内侍都按不住。

    “那是自然,我自然要练的壮壮的,要不然怎么能好好的照看陪着六哥儿。”晋安郡王说道,接过内侍捧来的手巾给庆王擦汗,又端过汤饮喂他。

    “殿下。”门外有内侍疾步而进,低头施礼,“人来了。”

    晋安郡王的手微微一顿,庆王趁机跑开了。

    “这小子。”晋安郡王笑道。

    “殿下,您过去吧。”内侍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摇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说道,“我这么快就去,比陛下知道的还快吗?”

    “是,奴婢鲁莽了。”内侍低头低声说道。

    “不,你是心急了。”晋安郡王说道,“急什么,一年年的都这样过来了。”

    他看向殿门外,将手里毛巾扔回去,负手而立。

    这一次见到皇帝不是在外宫的勤政殿,而是内宫之中,外妇觐见,虽然是年轻女子,但皇帝也避讳,所以地点选在太后宫中,对外的理由是要太后喜好书法。

    其实太后原本更喜好的是神医的传闻,但鉴于那女子非死不治的规矩,皇帝觉得真要以这个理由去传,一来不吉利,二来那胆大包天的女人说不定会抗旨。

    “这么小啊。”

    看着跪在地上叩头的小娘子,太后惊讶的说道。

    这么小,几乎所有人见到这娘子第一个念头都是这个。

    这么小,就是这么小的人儿闹得满城风雨,把他这个天之子都玩弄于手上。

    “今年十七岁了。”皇帝在一旁说道。

    “才十七岁啊。比玮郎还小两岁。”太后含笑说道。

    皇帝应声是。

    气氛融洽,丝毫没有前朝议事殿上的肃穆沉重。

    “抬起头哀家瞧瞧。”太后的声音从上传来。

    程娇娘应声是,跪坐直起身子。

    见惯美人的太后也瞧的愣了下。

    “长的真好。”她含笑点头赞道,“端庄大方的。是江州人?”

    “江州程氏。”皇帝说道。

    “就是当年挖河造渠有愚公之称的程家?”太后问道。

    皇帝点点头。

    “那怪不得福泽深厚,有仙人照看也是应该的。”太后笑道。

    这话说的皇帝没法接口。

    “听你说你的仙人师父不在了?”太后话头一转,终于问到程娇娘。

    程娇娘施礼。

    “回娘娘,民女自有痴傻,醒来后不记得以前的事。”她说道。

    关于陈绍说的并州寻人的事,皇帝已经再次派人查证过,的确没有遮掩千真万确,而且他得到信息比陈绍还要详细。

    “是谷源山人士,是个读书人出身,但一直无成。”皇帝说道。

    太后和程娇娘都认真的听着。甚至程娇娘都有些失礼的抬头直视皇帝,神情眼神虽然依旧无波,但其内的迫切好奇以及隐隐的激动都瞒不过皇帝。

    看来对这个人,她的确是一无所知,而并非刻意隐瞒。

    “姓宋名今。”

    伴着皇帝说出这个名字。程娇娘凝神一刻然后慢慢的摇头。

    “不是?”皇帝忙问道。

    “没印象。”程娇娘答道。

    “功名几次不中,后来有一日突然就疯疯癫癫了,穿着道袍唱着道情不知所踪了。”皇帝接着说道。

    “那还是和道家有关。”太后点点头,“说不定也是得了点化,从此逍遥去。”

    听到这里皇帝有些遗憾,能把一个傻子治好,且教会了这么多技艺。他本人该多厉害啊,这种人怎么就死了呢?

    如果没死,让徒弟先入世,然后名扬之后三顾茅庐的相请,也不失一桩美谈,没有去寻找前。他的确这样想的,但再三打听确认这个宋今是真的死了,不是躲起来了。

    看来古人请圣贤的故事也不是常常会遇到的。

    程娇娘垂目不语,心里却把宋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跟自己的程昉不同。宋今不是她所认识的名字。

    但听适才皇帝讲的那些事,可以得知突然疯疯癫癫应该是和这个程娇娘痴傻突然好了一样的道理。

    是谁呢?是谁呢?来叫醒自己?可是为什么又死了?不留在并州等着自己?

    程娇娘放在膝上的手攥起来。

    “陛下。”她俯身施礼,“陛下能讲探听的这位宋今先生的事,相貌等等,赠予民女吗?”

    这女子情绪的变化很明显,迷惑又激动。

    这种反应很正常,不是作伪。

    皇帝点点头。

    “既然是你的师父,自然要给你的。”他说道,一面吩咐内侍去皇城司拿来。

    “你写的字也是他教的?”太后又问道,一面拿起几案前的字,难掩赞叹。

    一开始她只当是敷衍,待看了拿来的字才知道为何盛名,为何博阳郡主在家里哭。

    “明明也没写什么,只是写了名字,落了年月,却让人看的又是悲又是哀。”

    “纵笔浩放,一泻千里,时出遒劲,杂以流丽,或若篆籀,或若镌刻,其妙解处,殆若天造,可见无待而工者,忠义真至之痛。”【注1】

    “程氏,你兄长没与战事,还望节哀。”

    程娇娘俯身叩头谢礼。

    “程氏,西北已经传来捷报,三堡两寨收复,这都是神臂弓的功劳。”皇帝含笑说道。

    程娇娘立刻再次叩头。

    “陛下此话差矣,这是西北将士奋勇不惧为国尽忠的功劳,这是陛下圣德天佑的功劳,区区技巧之物,怎能胜于人力?”她说道。

    皇帝闻言笑了。

    “程氏,你的兄长们皆有了封赏。朕知道这马铁神臂弓都是出自你手,你想要什么封赏?”他问道。

    “陛下,这些一来不是民女的,只是得人教授的。二者,民女学到什么并不记得,如果没有这些兄长,他们有求有念,民女也不会想到这些,再者,如果没有陛下宽宏仁慈,这些事,自然也没有了。”程娇娘说道,“所以说起来。这些倒与民女无关,不是我的,也不是因为我才有的,民女怎么敢居功?”

    皇帝闻言一怔旋即又想笑但再一想又觉得笑不出,神情极其古怪。而那边的太后已经笑出声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她笑道,“竟然还有这样谦逊不居功,还能说出这样让人信服的道理。”

    皇帝苦笑一下,这小娘子不居功还顺带夸了他,但也到底没忘说出一句话来堵住自己的嘴。

    因为这些兄长有求,她这个做妹妹才会感念,才会想起来。但现在没有兄长了,所以她想不来些别的了。

    是真想不起来了,还是有怨气?

    有怨气也不错,至少说明心中有欲有求,总好过那些没心没肺的。

    再说,到底只是个小女子。闹闹小脾气也没什么,这不是还知道自己是皇帝,没忘赞扬几句嘛。

    这小娘子此时的表现和她一贯作风相同,稳稳扎扎不屈不媚却又恰到分寸,可以肯定这不是陈绍教的。此次的事的确是她一人所为,而陈绍等人不过是借机而上顺势而为。

    这边正说话,外边有急促的蹬蹬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急跑。

    皇帝皱眉,在这太后宫里谁人敢这样失礼?但旋即他想到什么,神情释然暗自点点头。

    门外有些争执,很快内侍就进来了,带着几分为难。

    “陛下,晋安郡王求见。”

    太后笑了。

    “看,到底有人还是为这个想要见她。”她对皇帝说道。

    指的是以神医身份相召的事,皇帝也笑了笑。

    他不来才怪呢,为了这娘子他也是有怨气又有期盼,要恨却又忍不住相帮,目的不是和这娘子一样为了自己在乎的亲人,还能是为什么呢?

    “传。”皇帝说道。

    内侍领命,门外旋即脚步急响,程娇娘起身还未抬头,就觉得一阵风一般有人停在面前,垂着的头看到随着走动掀起的衣袍下露出一双精美的官靴,同时淡淡与这宫内的陈香不同的清香围绕散开在鼻息间。

    “程娘子,你来了。”

    清朗的声音从头上落下,夹杂着难掩的激动。

    程娇娘后退一步屈身施礼。

    ……………………………

    贵妃娘娘一下没一下的用长长的指甲敲着几案,无视旁边宫女递来的金盏。

    “晋安郡王果然去了。”有一个内侍疾步而来低声说道。

    贵妃冷笑一下,收起手接过宫女捧来的金盏,慢慢的饮了口。

    “然后呢?皇上和太后给她许下什么她就同意治了?”她问道。

    内侍摇摇头。

    “还没有说庆王的事。”他说道。

    贵妃停下手,看着内侍。

    “还没说?”她说道,旋即一笑,端起金盏继续慢饮,“倒也是,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用这么急,倒显得吃相难看。”

    吃完放下金盏,站起身来。

    “走,我们也去见见这位程娘子,听说她的字当是天下第一,那不如请来教授大皇子。”她说道。

    陈十八娘已经在一旁等了些时候了,不过坐在这边等并不会无聊,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卷,她手中握着一卷,一面看,一面听得里面传来读书以及讲解声。

    “…娘娘说让殿下下了课去太后宫里。”

    “..做什么?”

    “…那个程娘子来了,太后娘娘都要亲自看她写的字呢,一定是想让她教授殿下…”

    “..哎那陈娘子…”

    “..哎呀有了天下第一,谁看第二啊…”

    陈十八娘放下手里的书卷。

    “陈娘子。”有人喊道。

    陈十八娘有些受惊的忙起身应声,这倒让那小内侍吓了一跳。

    “陈娘子,殿下请你进去。”他忙说到一面侧身相请。

    陈十八娘应声是,挺直脊背端着手迈步进去。

    朝堂上陈绍那么凶,连皇帝都不敢得罪,他家的小娘子进了宫里还是有些战战兢兢,也不过如此嘛。

    小内侍低低笑了笑,转身跟上去。

    原先讲经义的国子监的官员已经告退了,屋中只剩下还坐在几案前的大皇子。

    十三岁的大皇子已经褪去了稚气,从小到大,从礼仪到经义算术等等专人时时刻刻的教导,让他带着不同于同龄人的尊贵气质。

    “陈娘子。”他端端正正的行了半弟子礼。

    陈十八娘还礼,并没有立刻开始习字,而是目光落在大皇子面前的几案以及身旁。

    满满的都是书卷。

    “这些都是殿下要读的吗?”她忍不住问道。

    家中的兄弟们自然也读书,但跟大皇子一般年纪的弟弟们读的可是远远没有这么多。

    大皇子肃容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一卷书,又拿起另外一卷。

    “陈娘子,你要是要准备一下的话,吾就先读一章书。”他说道。

    陈十八娘的视线落在书上。

    “你已经读到这本书了?”她说道。

    大皇子点点头。

    “读书自然是要勤奋的。”他说道。

    “哎呀我们殿下读书都读到很晚的,很用心的很勤奋的。”一旁内侍带着得意恭维说道,“多少人都夸我们殿下读书好。”

    的确是,陈十八娘在家也听陈绍说过,大皇子的功课是极好的。

    “原来殿下是这样的勤奋用功啊。”她说道。

    “读书做事,自然是要勤奋的。”大皇子端正的说道,“难道大娘子你习书有所得不是勤奋的缘故吗?”

    是,自然是,她勤奋用功所以有得。

    陈十八娘点点头。

    没关系,只要努力只要勤奋一定有得,她不怕,不怕。

    “殿下,那您先读,我去先写几个字。”她说道。

    大皇子点点头,拿起书卷认真的读起来,陈十八娘转过身,原本有些慌乱的脚步沉稳下来,面带几分笑容走到自己的几案前,提起早已经备好的笔,拂袖落笔。

    而此时迈进太后宫里的贵妃没有见到程娇娘。

    “走了?”她有些惊讶的问道。

    “去看庆王了。”太后含笑说道,带着几分欣慰。

    这欣慰落在贵妃眼里,垂在袖子的手不由握紧。

    “程昉。”

    晋安郡王回头,看着跟随其后的女子,微微一笑。

    “你来我家里,不用翻墙。”

    程娇娘抬起头看着他,再看面前被几个内侍缓缓推开的宫门,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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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古人评颜真卿《祭侄稿》,大家可以看一看这天下第二行书的《祭侄稿》,太美跪了。

    新卷开始要理顺下情节,所以近几日一更,请大家谅解,这一卷也不太好写~~~~(>_

    大家可以继续攒文(*^__^*) 嘻嘻……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二章 多虑

    “这是新进的果茶。”

    “这是新作的栗子糕。”

    “你再尝尝这个…”

    一向安静的庆王宫里,内侍宫女来来去去脚步匆匆,手中捧着的盘碟盏来回穿梭。

    程娇娘面前的几案上玲琅满目。

    晋安郡王却还在不停的想不停的吩咐。

    程娇娘并没有说什么,不管摆上来什么,她都会认真的尝一尝。

    “吃不下别撑着吃。”晋安郡王笑道。

    程娇娘点点头。

    “喜欢哪个,让人装上带回去。”晋安郡王又高兴的说道。

    程娇娘再次点点头,并没有客气伸手点着几案上。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她说道。

    一旁的宫女内侍纷纷侧目,难掩惊讶。

    这个小娘子…可真不客气。

    晋安郡王高兴的喊人快去装,又一叠声的问庆王醒了没。

    两个内侍忙转身去看。

    “殿下一年见人也没说过这么多话吧..”

    他们低声嘀咕道。

    “你是什么时候回江州的?”

    殿内晋安郡王的话还在继续。

    “一年前。”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哦了声。

    “你兄长的事真遗憾。”他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不知道是谢他此时的问候还是谢这次的相助,或者都有吧,晋安郡王再次露出笑。

    “庆王来了。”

    外边人报。晋安郡王忙站起来,看着被内侍拉着的不情不愿揉着眼进来庆王。

    “六哥儿,快来看,是程娘子来了。”他笑道,伸手拉过庆王。

    庆王连他都不认得,哪里认得什么程娘子,嗯嗯啊啊几声就往地上坐,伸手去抓几案上的吃食。

    晋安郡王任他随意,一面看程娇娘。

    “看。一年多不见他长高了吧?”他笑问道,还带着几分小炫耀。

    程娇娘认真的看庆王点点头。

    “长高了。”她说道。

    “就是还是太胖了。”晋安郡王说道,看着大口大口吃东西的庆王。

    室内一阵安静,只听到庆王哼哼哈哈的含糊声。

    站在一侧的内侍已经好几次看晋安郡王了,却见他不是和那程娘子说些吃喝的事,就是看着庆王又看看程娇娘笑。始终没有说该说的话。

    他抬起头看着门外的内侍已经微微的站过来一步,在门边露出半个身子。

    不能再等了。

    “殿下,我们先退下了。”他迈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您与程娘子说话。”

    晋安郡王的身子一僵,目光看着程娇娘。

    程娇娘似乎没有听到内侍的话,依旧安静的低着头吃几案上的糕点茶果。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吃东西能吃的这样认真。就好像从来没有吃过一般,专注敬畏….

    她吃的并不是什么吃食。而是心意吧。

    就像小时候在家,逢年过节父王母亲都会把好吃的给他们兄弟姐妹们面前摆,摆的是满满的爱意。

    虽然记忆里没有几次,但总好过她吧。

    她应该一次也没有。

    殿内的人开始鱼贯而出,脚步声让晋安郡王回过神。

    “慢着。”他开口说道。

    走在最前边的内侍身子一僵站住了,所有人也都站住了。

    “程娘子,一年多了。你看如今庆王的病能治吗?”晋安郡王问道。

    程娇娘放下手里的筷子,抬起头。

    “他没有病。”她说道。“所以谈不上治不治的。”

    晋安郡王点点头叹口气。

    “好,我知道了。”他说道。

    程娇娘施礼。

    “民女告退了。”她说道。

    晋安郡王没有说话点点头,看着程娇娘慢慢的退出去,在视线里慢慢的远去,就好像再也见不到了…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忽的见那走到门边的女子停下脚,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动了动嘴唇。

    方伯琮,别难过。

    晋安郡王猛地坐直了身子,一瞬间呼吸似乎停下了。

    程娇娘迈过门槛转过身走开了。

    庆王吃完东西,用袖子抹了嘴起身跑出去玩了,内侍宫女们忙跟着,殿内瞬时变得安静下来。

    看着一直坐着不动似乎僵住的晋安郡王,那内侍走上前,跪下来。

    “奴婢自作主张请罪。”他叩头说道。

    “四儿,我知道你好心,是为我好。”晋安郡王说道。

    “殿下。”内侍抬起头神情感动。

    “但是什么叫为我好?”晋安郡王打断他说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我认为好的,才是为我好。”

    内侍面色发白俯下身。

    “要做的事有千万种方法,不一定非要伤害…”晋安郡王说道,目光看向门外,那里已经看不到程娇娘的身影,“在乎的人。”

    方伯琮,别难过。

    晋安郡王脸上的笑意再次展开。

    好险,好险,万幸,万幸。

    太后宫里,贵妃不时的向外看。

    “娘娘,怎么不叫庆王来这里,咱们也好听听怎么诊治的,躲起来说得什么咱们可不知道。”她说道。

    “庆王睡着呢,玮郎哪里舍得叫醒他拉着走这么远过来,半路上还要被不长眼的东西们一惊一乍的看。”太后说道,“怎么叫躲起来?这有什么好躲的好瞒着的?”

    贵妃心里哼了声,一惊一乍的….

    有晋安郡王在,如今宫里谁敢对这个傻子一惊一乍的,一不小心就被扣上嫌弃庆王的帽子打个半死。

    正说着话,有内侍疾步进来了。

    “回娘娘的话。郡王说程娘子还是不能治。”他躬身低头说道。

    太后啊了声坐起身子。

    “真的吗?”她问道。

    贵妃娘娘亦是如此神情询问。

    “是,当时奴婢就在门外呢,清清楚楚的听到郡王询问,那程娘子说,庆王没有病所以谈不上治不治。”内侍答道。

    “怎么叫没有病呢?”贵妃问道。

    内侍没有回答她,太后先回答了。

    “当初玮郎带着六哥儿去找她,她就是这样说的,说六哥儿是傻了,不是病了。更不是要死了,所以她不治也治不了。”她说道,叹口气,一脸的忧伤,“玮郎呢?”

    “殿下说要看了庆王,就不来给娘娘亲自回话了。还望娘娘恕罪。”内侍说道。

    “看,又被打击一次。”太后说道,再次长叹一口气。

    贵妃陪着叹息几声,又宽慰几句这才起身走出来,走出太后的宫殿她的眉头就皱起来。

    “真的假的?”她问道。

    适才那内侍躬身小心上前带着几分陪笑。

    “不敢瞒娘娘,奴婢亲自听着呢看着呢。的确是这样说的,程娘子说完。郡王人都不好,现在还在殿里呆坐不见人呢。”他说道。

    贵妃抿嘴没说话思付一刻。

    “那….”她说道,看着庆王宫殿的方向,“万一有了病呢?”

    “有了病也是治该治的病,痴傻又不是病。”

    被召来的高凌波听完贵妃的讲述摇头说道。

    “娘娘你多虑了。”

    “你不信这是晋安郡王和那程娘子没说实话?”贵妃问道,“故意欺瞒能治呢?”

    “娘娘,怎么欺瞒?那么多人看着听着。说的那样清楚了,还有什么可欺瞒的?欺瞒陛下有什么好玩的?”高凌波说道。“天子是被她随意用来耍着玩的吗?一次还不够,还要几次?”

    贵妃将信将疑的坐回去。

    “这程娘子既然二次说不治,我想她一时半日的不会在天下人面前自打脸面,目前她无需多虑。”高凌波又说道,“一来不至于威胁到大皇子,二来陛下现在也不会舍得她走,不到逼不得已,我们不能对她铤而走险,否则得不偿失。”

    事有轻重缓急之分,一定要分清楚,否则就是自乱阵脚。

    “现在事情还不急啊。”贵妃说道,一脸焦躁,“一个晋安郡王整日在宫里晃就够我心烦了,又来一个什么程娘子神神叨叨妖里妖气的…”

    “该解决的解决,该拉拢的还要拉拢。”高凌波说道,“不急不急。”

    “怎么不急啊,郡王都十九了,还住在宫里,如今又来个神医,虽然说非必死不治,但保不准还有别的什么神仙手段,那些道家不是最擅长修仙养身的,那个童内翰不是又生养了一个小儿子,陛下可是跟他年岁差不多,说不定也能讨个秘法再生养个儿子….”贵妃焦急说道。

    高凌波捻须凝神一刻。

    “那就让郡王离宫去。”他说道。

    “怎么离?”贵妃愤愤道,“一张嘴哄的太后陛下把他当三岁的孩子捧在心尖尖上,谁敢说让他走,就跟要害他死的,太后恨不得吃了人家。”

    高凌波一笑。

    “既然太后担心晋安郡王离宫是要被害了,那也好办。”他说道,“让大皇子也离宫。”

    大皇子?

    贵妃猛地坐起来。

    “那怎么行!我要赶他走,不是赶四哥儿走!”她急道,“四哥儿才十三,这么小…”

    “殿下这么小就能出宫去亲王府,他都不怕,晋安郡王这么大的人了还怕什么?”高凌波说道。

    “可是,可是…”贵妃还是摇头。

    “娘娘你可知道如今在朝事上陛下越来越倚重晋安郡王了吗?”高凌波打断她肃容问道。

    说起这个贵妃顿时更加愤愤。

    她已经听过好多次了,陛下总是夸晋安郡王,而大皇子反倒被衬的越发木呆。

    “所以我说快点让他滚!”她说道。

    “在宫里,大皇子和郡王看起来是一样的,但出了宫,一个是亲王还是王储,一个郡王而且只是郡王,娘娘,亲王进宫没什么,他一个郡王还怎么天天进宫?就算皇帝和太后愿意,朝臣们可不会同意的。”高凌波说道,“亲近,亲近,一则有亲二则有近才是为亲近,如果只有亲没有近,这人情可是寡淡如水啊。”

    这样啊,离宫之后,郡王果然不能像如今这样时时刻刻的出现在太后和陛下眼前,而大皇子却不一样,一来是真正的亲皇孙,二来宫内还有自己,那晋安郡王呢?什么都没有也什么不是!

    贵妃扶手凝思点点头。

    “可是庆王呢?”她又问道,“那小子肯定会以庆王为盾死赖着不走。”

    “庆王啊。”高凌波捻须微微一笑,“宫里的公主们也不少,大大小小的总有不小心撞到这个傻儿的,受了惊吓也说不定。”

    贵妃明白了眼睛一亮但旋即又暗下去。

    “当初不是也被惊吓过,结果反而被太后斥责。”她说道。

    高凌波微微一笑。

    “娘娘,那是以前,已经过去快要两年了。”他说道,“庆王的事大家心里是很难过,但总不能永远难过吧?”

    所以说事有轻重缓急之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不能急,欲速则不达。

    而现在是时候解决一些该解决的人了。

    人做事总要付出代价,谁让这个晋安郡王当时在朝上多嘴多言,他高凌波可是个很记仇的人,这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可不是就此就算了,他可是要一点一点捞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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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一更

    欠的盟主加更我都记得呢,待我写顺之后还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三章 意外

    一场秋雨后,天气有添了几分寒意。

    东城门的监门官李茂走下城门,却没有向往常那样纵马归家,而是换下官袍,穿上家常的衣衫,催马向城外而去。

    路上行人不少,但随着距离城门越来越远,人不仅没有少反而更加多起来,前方喧嚣,就好似搭起了一个草市,叫卖声不断。

    “怎么这里搭个草市了?离城不远也不近的,更况且再往西三里就是个草市啊。”

    发出疑问的路人还不少,又是好奇又是不解。

    “往西三里可没有茂源山墓。”有人解释道。

    这话让这路人更惊讶了。

    不仅起了个草市,还是在一个墓前!

    生人如今都如此的不避讳亡者了吗?

    他的惊讶未落就听的一旁传来哭声,哀痛的大哭声。

    他扭头看去,果然见那边一座被围栏围起来的墓前一个年长的男人正捶胸顿足大哭。

    “上坟的?”他不由怔怔说道。

    “不是,又一个看字看傻了的。”旁边摆着摊的伙计一脸司空见惯的神情说道。

    看字?

    路人再次扭头看那大哭的人,见那大哭的男人身穿长衫显然是个读书人打扮。

    “客官,我这里有上好的笔墨纸砚,新拓好的五人字帖,可是亲自从墓碑上拓下来的…”伙计见这路人看的认真忙大声的招呼,“..跟他们从其他人手中翻拓的不一样。”

    路人还没听懂。旁边其他人则不干了。

    “….你少吹牛,如今墓碑被围起来看管不许靠近,你怎么拓下来的…”

    “…..这你们就比不了,我三舅家的孙子的姨母的儿子的小舅子在太平居当差,讨了东家的允许….”

    “…..扯你娘的蛋…”

    眼瞅这边骂将起来,路人越发的糊涂,忘记了催马,视线看着那边还在捶胸顿足的老书生。

    “….我活了这么久,遍习众家之长。自诩书有所成,听到人人都传继兰亭后天下第二行书问世,我还不服….”那老书生一面哭一面说。

    不过这话对于周围的人来说已经没什么新鲜了,不仅他们日日都能听到,自己也都是说过的,一个个只顾着对着墓碑参摩。如痴如醉。

    但也有不少看热闹的对这些书生文人的失态百看不厌。

    “那你这是自惭形秽所以哭了吗?”有人问道。

    “自惭形秽那是自然,但我哭是因为看的悲伤。”老书生流泪说道,“至情至真,感叹世事无常,悲愤其中,心在书中。书乃人魂,是书不是书。是字不是字。”

    这种疯疯癫癫的话看热闹的人也听了不少了,有嘻嘻笑的,也有懵懵懂的。

    这边老书生的话音才落,那边席地而坐的一个书生拍手咦了声跳起来。

    “我懂了,我懂了。”他大声喊道,一面手舞足蹈,“是书不是书。是字不是字,手心两忘才是真妙。”

    他说罢哈哈大笑跌跌撞撞的就走开了。

    围观的人纷纷摇头。

    “又悟道了一个。”

    “也许是又疯了一个。”

    大家议论纷纷。

    李茂让开身。看着这个疯疯癫癫而去的书生,迟疑一下迈步上前。

    “不许近前,不许近前。”墓前有两个守墓人忙呵斥道。

    李茂停下脚,而一旁有人认出他。

    “李大将,你也迷上这字么?”摆摊的一个伙计喊道。

    一声李大将让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作为监门官,进进出出的生意人的大多人虽然不认得,但也混个脸熟,一时间都很惊讶。

    “原来李大将也喜好这个。”

    “..不做大将要做书生了么?”

    “做大将有什么前途,正经文官才是前途…”

    “应该不是看字的,估计是来闻酒味的。”

    “如今墓前被这些书生们围着,别说闻酒味了,连在这里大声喧闹都引得他们不满…”

    “这些书生也是恼人,能让他们看字,凭什么不让别人闻酒。”

    “呵呵刘四,你是想要在这里也借光摆酒卖吧。”

    现场一片议论吵闹,李茂有些尴尬忙转身离开了,骑马回到家中,便被父亲叫过去。

    作为家中庶子,性子又鲁顿,比不上其他兄弟们能言善语,打外场来不得,而做手艺,李氏烟火的秘方只能传与长子长房,他总不能去做个劳工吧。

    因此高不成低不就,还好父亲寻个机会捐了些钱给他谋个武身,也是想让家中更得依仗,但就目前看来,指望他有所建树也是不可能了。

    “听说你常去作坊?”李父沉着脸开门见山说道,“还私调了配方,想要做什么?”

    “我,我就是想试试..”李茂迟疑一下说道。

    “试?试什么试!”李父喝道,拍了几案,“既然当了你的大将,就一心一意的做你的大将,作坊的事是你能管的吗?”

    “父亲,你还记得茂源山那日的烟火吗?可是要比我们家的好的多,孩儿是想…..”李茂忙说道。

    李父冷冷看着他,李茂的话便小了去。

    “你想的还真够多的。”他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家里的事不用你多想,你就好好的想想怎么晋升吧,都多少年了,比你早的升职了,比你的晚的也升职了,只有你,难不成一辈子就当个守门官?”

    李茂低下头不说话了,听凭父亲一通责骂。

    “这件事你想的到,难道我们都想不到?”李父又说道,看着李茂带几分警告。“做人要本分。”

    李茂才要低头应声是,就觉得地面一摇晃,同时不远处响起剧烈的声动,喧哗声起,屋内的人忙出来向西边看去,见一处宅院上空腾起浓烟。

    那是李家家中库房所在的方向。

    “糟了。”

    李父和李茂面色都变了。

    “你不用想怎么升职了。”李父看向李茂,面色铁青,“想想怎么请罪吧!”

    街上的锣鼓声喧嚣声惊动了整个京城。

    才回到家中的高凌波也被吓了一跳。

    “着火了?”他问道,一面抬头看。从西方腾起浓浓的黑烟。

    似乎在担心什么,他站在院中停下脚不走了。

    “老爷放心,烧不到咱们这里。”亲随忙说道。

    高凌波眯着眼。

    “这火烧的可真是突然,只怕陛下太后娘娘们都要吓一跳了。”他说道。

    高凌波所想的不错,京城着了大火很快被报到了宫中。

    刚忙碌完政事要歇息一下的皇帝又被惊得起身了。

    京城着火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次次却是要命的事。上一次一一家小妾为了私藏几贯钱一把火烧掉半条街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呢。

    “陛下放心,已经救下了,并没有多少伤亡。”内侍们忙忙的说道。

    皇帝却不信他们这些话,火势还没灭呢,哪里就知道伤亡如何了,这些内侍们越发蠢了。安慰人都不会。

    他干脆走出殿内来到宫中最高的宫殿上往城中看,却见太后带着妃嫔们也都在。

    “听说是李家的烟火炸了?”太后问道。

    皇城司的人自然已经打听报来了。也没什么可瞒的,皇帝点点头。

    “早说那些物什不是好的,怎么能放在家里呢?害死多少人呢。”太后合手念佛连连说道。

    “往日也不放在家里的。”皇帝说道,“具体怎么回事五城兵马正在查问。”

    “一定要治罪。”太后说道。

    皇帝点点头。

    众人不再说话看着城外,所幸火势渐渐小去,浓烟也变淡,而这时更详细的信息也报来了。

    “事关紧急。属下带他进来回禀了,陛下娘娘有什么话也答的详细。”皇城司的人说道。指着身后跟来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员。

    后宫中非传召不得入内。

    皇帝点点头。

    “..李家人说往日都小心的很,铺子都在城外,今日是家中子弟不肖,违规添置了配料,家人拿来对质责问,结果自爆引燃家库中堆着木纸等物才烧了起来,那子弟已经绑起来了,正待发落。”官员说道。

    正说着话,那边晋安郡王也带着内侍匆匆走来。

    “娘娘出什么事了?”他忙忙的问道。

    “玮郎。”太后见他忙伸手拉住,一面低声说道,“哀家正要让人去叫你….”

    此话一出,就见晋安郡王面色一变,还未转头,身后有尖叫声传来孩童尖锐的哭声也随之响起,伴着宫人的尖叫,撕裂了半边宫廷。

    所有人都吓呆了,晋安郡王拔脚就向后跑去。

    “是小公主!”一个妃嫔一下子就认出自己孩子的声音,顾不得失仪也跟着跑去。

    正在回话的官员自然呆住了,还是皇城司的人先回过神,后宫之事怎么好示与人前,他忙一拉那官员就走。

    别的事可以好奇,但后宫之事官员却一点也不好奇,回过神立刻忙调头,但还是晚了一步,迎面有宫人慌张的跑来,手里抱着两个小公主,一个哇哇大哭,一个则已经似乎昏厥了,宫人又是尖叫又是哭,而在他们身后传来哈哈的怪叫声,从奔跑的人的空隙里可以看到一双举起来的手。

    那个就是已经两年没有出现在人前的曾经的二皇子如今的庆王啊。

    官员呆呆的想到,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肥硕的身子大大的咧着嘴流涎水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的一张脸。

    “….公主吓晕了…”

    “….娘娘娘娘我要找娘娘…”

    “…淑宁,淑宁,你怎么了?”

    “…快叫太医,快叫太医…”

    晋安郡王穿过了这些嘈杂的尖叫哭声,站定在因为人多而越发兴奋手舞足蹈的庆王身边。

    “快按住他!”

    太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绑住他!绑住他!”

    晋安郡王抬头看去,看着神情惊愕又难掩怒意的太后,以及最终目光关切的落在被妃嫔们抱住的公主身上的皇帝,他微微闭了闭眼,转身用力的箍住了还要奔跑的庆王。

    前所未有的大力,牢牢的将庆王钉在原地,突然的被束以及勒压的疼痛让庆王大声叫喊起来。

    “别怕,六哥儿,哥哥不会让别人来羞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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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四章 如意

    太后宫中气氛沉沉,有清脆的耳光声回荡。

    “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

    一个内侍跪在地上,啪啪的将耳光自己打的响亮,嘴边已经渗出血迹。

    “奴婢是怕娘娘担心殿下,才自作主张去请过来。”

    “是奴婢没照看好庆王殿下…撞上了公主们…”

    闭着眼的太后似乎被这声音聒噪的烦了,她拍着几案。

    “带下去。”她喝道。

    一旁的内侍立刻将人塞住嘴拖了出去。

    殿内恢复了安静。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太后看向外边。

    “公主们怎么样?”她问道。

    “已经看过了,开了安神的汤药,说没有大碍,受了惊吓,只是小公主醒了却还有些惊风之兆,陛下在那边陪着呢。”宫女施礼低声说道。

    太后长长的吐口气。

    声息才落听得一旁噗通一声。

    “儿臣请罪。”

    晋安郡王说道。

    “你又跟着添什么乱。”太后说道,一面抬手让他起来。

    晋安郡王并没有起身,而是叩头。

    “儿臣请娘娘准许儿臣和庆王离宫。”他说道。

    太后顿时沉脸竖眉,看着叩头俯身的晋安郡王。

    “玮郎,你这是在怪罪哀家吗?”她说道。

    “不是,儿臣是怪罪自己。”晋安郡王抬起头,看着太后。“娘娘,儿臣只知受娘娘陛下护佑恩宠,却不思回报,已经两年了,就要三年了,儿臣却还如同懵懂小儿,不肯也不敢接受现实,儿臣已经年满十九,却还居住在宫内。享娘娘和陛下的呵护,却忘了让娘娘和陛下担天下人的说笑。”

    “哀家说过,谁人敢笑你!”太后喝道,一拍几案,“这是哀家的家事,外臣岂敢非议。”

    晋安郡王笑着摇头。跪行上前一步。

    “娘娘,儿臣不怕别人笑,儿臣是自己也要笑自己了。”他说道,“儿臣以为躲在一角不见人,就能一切照旧,一切都照旧。但其实,一切都变了。不是儿臣躲起来不想不问不看就不存在的。”

    “没事没事,哀家再给你们寻个宫殿,让别人不去打扰你们。”太后忙说道,伸手要搀扶晋安郡王。

    晋安郡王却跪直了身子。

    “娘娘,儿臣不要躲起来了,庆王伤了,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臣要带着他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活。”他说道,一面又叩头。“儿臣请离宫,但还要再让娘娘为难一次宠溺一次。”

    太后眼泪流下来了,伸手拉住他。

    “你说。”她最终说道。

    你说…

    俯身在地的晋安郡王闭眼,再次睁开眼抬起头。

    “儿臣请留在京城,与庆王同府。”他说道。

    ………………………………..

    “他竟然先自己请了?”

    高凌波有些惊讶的问道。

    亲随点点头。

    “娘娘是这样说的。”他说道。

    高凌波笑了,摆手,亲随忙退了下去。

    “我就说这小子可不是外表那样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他对幕僚们说道。

    “一眼就明白事情关键,且当断便断,这份心智不容小瞧啊。”一个幕僚点头说道。

    “是啊,看到这次太后和陛下的反应,能猜出对庆王的维护之心不如以前倒不稀罕,看眼色这件事还是大多数人都能做到的,但看到之后那份决断才是难得的。”另一个幕僚也感叹说道,“纵然知道圣眷不似从前,但到底也是有圣眷的。”

    就算淡了圣眷,在皇宫之中生活也不会太差,而离开了宫廷那可是就再也回不去了,面对未知前程而毅然的取舍可不是谁都能立刻做出来的。

    “与其等情分淡去,倒不如退一步,这一下反倒成了陛下和太后欠了他的情。”高凌波说道。

    “大人,你说陛下会同意吗?”幕僚问道,“毕竟晋安郡王在宫里生活那么多年,不是父子也胜似父子。”

    “不是父子,就不是父子。”高凌波冷笑说道,“你以为皇帝真是有多大的情分?不过是爱面子怕被天下人笑他无情罢了,如今有外官亲眼见事情经过给他做了证人,让晋安郡王此时出宫,那就是合情合理的事,他怎么会不愿意?要知道,郡王已经十九了,别的人家的孩子这时候都当爹了。”

    高凌波在当爹二字上加重语气。

    幕僚们点点头。

    “要说情分,咱们大皇子才是对他父子深情呢。”高凌波说道,“他都肯离宫就府了,天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而与此陈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皇帝做出了决定。

    “大皇子出阁开府,封平王,领彰义军节度使,庆王出阁开府,领卫尉少卿,晋安郡王领右卫郎将,居庆王府,着府司即刻修缮王府,择日入住。”

    听到侍书的念道,手里翻看另一份奏章请议的陈绍只是略停了下笔。

    “早该如此了。”他说道,“养郡王与宫中,信妇人之言,成何体统。”

    “这一下皇子们都开府出宫,倒是让御史们为难了。”幕僚在一旁笑道,“月课只怕要另寻他路了。”

    因为皇子久居尤其是郡王久居宫中的事,近年来御史们弹劾的越来越多,虽然都被留置不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该说还说。

    陈绍闻言冷笑。

    “又不是只有皇子们违制,该出去的也不只有皇子。”他说道。

    还有高凌波。

    身为皇亲国戚,按理也是该外放任官的。

    只是…..

    “目前西北已经如愿。只怕陛下短时间内不会再允诺其他人事变动了。”幕僚低声说道。

    更别提把高凌波赶出去,这对于喜欢玩制衡的皇帝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陈绍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就会风闻小事,茂平的今夏的旱情如今可是越来越厉害了。”他丢开这个话题不再说,而是皱眉看着一张文书奏报。

    “竟然还没缓解吗?”幕僚也大吃一惊。

    “冬收也无望了。”陈绍说道,将奏章扔回几案上,眉头紧皱,“明年必然大灾,着转运司务必尽快拨下钱粮,让他们安然过冬。最少要熬过明年春播。”

    一旁的小吏忙应声是捧起奏章转身出去了。

    九月末十月初,京城发生了两件事,一个是京城烟花爆竹大商李家的宅子被烧掉了半边,累害半个京城人仰马翻,不过李家财大气粗,事后拿出一大笔钱给被殃及的人家修建房屋。再加上主动绑了引发火患的家中子弟投案,事情便很快了结了。

    另一件就是宫中二个皇子以及那个送子童子的郡王离宫开府了。

    这意味着皇子们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据说提亲的人要踏破宫门了…”

    “…..说的天家的宫门跟你家的家门一般容易被踏似的…”

    “….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能做平王妃,听说陛下中意宛平康家…”

    “…得了吧,康家肯同意才怪呢,他们家一心要入朝重拾当年康相公的盛名,跟皇子联姻。岂不是自断前途。”

    京城中茶楼酒肆掀起热闹的议论。

    虽然这一个月来有这样那样的起起伏伏,但总体来说。每个人似乎都或多或少的得到满意的结果。

    皇帝虽然因为被民意要挟丢了几分面子,但却得到了神兵利器,又连得几场大胜,陈绍损失了一个周凤祥,却终于一举握住了西北军政,而高凌波虽然在这一次事件中狼狈让步,但却如愿以偿的把晋安郡王赶出宫。也不算一无所得。

    这样看来只有晋安郡王终于到了无用被人弃之的时候了。

    十九岁的送子童子实在是不能再叫了,再叫下去。意味就变了。

    虽然让皇子们都出宫,宫里的后妃们显然百般不舍,选的府邸也是距离皇宫最近的内城附近。

    相比于不受外事侵扰依旧安稳读书的大皇子,不用读书的晋安郡王就忙碌的多了,三天两头的往宫外跑,看京城府衙给修缮的王府进展如何。

    “…这样挺好的,可以随便的出门了。”晋安郡王带着几分得意说道,一面带着近身的侍从在王府中乱逛。

    前边府衙负责修缮官员小心恭敬的引路,一面给他介绍,一面听到这话心里暗自撇嘴。

    怪不得都说这个郡王没心没肺,白长了这一副好相貌。

    看来孩子是不能让别人给养着,要不然只能养废了。

    “…不能有湖,把水都填了。”晋安郡王说道,“一时看不住,就危险了,他不知深浅。”

    府衙的官员忙应声是。

    晋安郡王转了一圈,指指点点罗嗦的挑拣。

    “人都说你们修的府邸风一吹就能倒,吾可不希望亲王府也是如此。”他说道。

    就算事实如此,也不能这样说出来啊,就连皇帝可都要给他们留面子的,这个郡王到底是没心没肺童言无忌呢还是泼皮无赖敢说敢做?

    官员的脸都黑了,忙说不敢。

    晋安郡王这才带着人离开了,站在府门口,左右看看。

    “殿下我们回宫吗?”近侍问道。

    “回宫干吗?以后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晋安郡王笑道,目光落在一个方向,“吾要去她家做客。”

    近侍看着他的笑,叹口气。

    也只能这样聊以安慰了。

    墙头再次被敲响的时候,院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那边邻居是在修墙吗?”黄氏抱着孩子说道,话音未落就见上面探出一个男子。

    黄氏吓的大叫一声。

    “快打!”她忙喊着小厮。

    闻声从屋内出来的婢女看了眼,有些无奈的叹气。

    “大娘子,这个,可打不得。”她说道,一面冲墙上的人屈膝施礼,“见过郡王殿下。”

    郡王?

    黄氏更为惊吓,呆呆的看着墙上的年轻人展颜一笑。

    原来京城的皇亲国戚都是这样见人的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五章 能说(双更合一章)

    所幸的是这次晋安郡王没有从墙头上递梯子爬过来,免去了黄氏再受惊吓。

    街门打开,黄氏领着程娇娘拉着孩子带着一群小厮丫头侍从大礼参拜迎接。

    看着院子里满满的施礼的人,别说院子里的这些人感觉不自在,晋安郡王也觉得有些别扭。

    他别扭自然不是因为人对他施礼,而是想到以前。

    那个趴在墙头上的少年变了,这冷冷清清的小院子也变了。

    念及如此,晋安郡王又有些怅然。

    那时候他以为是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此时回想却是那样的快乐自在。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还有什么苦难等着,也不知道此时以为的苦难其实也可能是快乐。

    “…六哥儿,哥哥今日要去做一件快乐的事。”

    他临出门前,坐在厅堂里,看着摆弄一堆玩具的庆王。

    “你想不想知道?”

    他盘膝向前,带着几分小得意问道。

    庆王自然不会理会他,哼哼哈哈的咕哝着。

    “好吧,就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他笑道,就想别的时候一样,坐在庆王身前絮絮叨叨。

    “你还记得吧,我以前和你说过,他害了你,我也要害他,一报还一报,他让你变傻,我就让他变的人不人鬼不鬼。”

    “….什么叫人不人鬼不鬼?你还记得吧,咱们那一年在外游历,那个村子里遇到的那个被人烧死的怪物,那其实不是怪物,而是得了厉风的人…”

    “….是的,我那个时候就有了心思了,咱们回来,但是我让他们在外找这种厉风病的人,就在前一段,好消息终于传来了。他们找到了,而且就要带到京城来了,六哥儿,到时候就按我给你说的。把这个厉风病人用过的东西放在他那里…”

    “…你担心害到别人?六哥儿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们在外边已经验证过了,日常的见面说话没事的,还有,他那么爱读书,不爱见人…”

    “…可是这时候程昉她来了,怎么说呢,我很高兴,但是真的有些为难…”

    “….如果大皇子得了这个病,一定会请她诊治的,如果她不诊治。或者说治不了会让她惹上麻烦,陛下贵妃娘娘等等都会心里对她…”

    “…..好吧,其实我是更担心如果她能治的好,我们就是白忙一场了。”

    “….我就想她必须走,必须离开京城。当然一定不能是我们逼她走的,最好的就是让高凌波和贵妃逼她走…”

    “…怎么逼她走呢?就如同我害怕的她会治好大皇子一样,高凌波和贵妃害怕的也是她会治好你…”

    “…只要知道别人害怕什么那就好办了,所以我们都安排好了,那一日她会进宫,然后我会请她到我们这里来,让她看看你。然后关起门来,问她能不能治,或者干脆就不用问,然后当太后问的时候,我回答说她不能治的时候只要稍微迟疑一点,就足够贵妃她心惊肉跳了…”

    “….她会怀疑。会特别想知道我们关着门说了什么,但是她注定什么也问不到,这个问不到就能逼的她发疯…”

    “…她一定会想要赶走程昉,无论如何的也要消灭这个哪怕有一点点希望的威胁…”

    “….六哥儿,你想想。她逼走了程昉,到时候大皇子病了,要死了…她会不会真的气疯了,这就是她亲手害死了大皇子…”

    晋安郡王仰天大笑,笑声回荡在厅内,让庆王有些受惊的看他。

    “六哥儿,这样做是最好的是不是?”他伸手抓住庆王,问道。

    庆王甩开他,不知道又看到什么,爬到一边去了。

    屋内都是精心归置的,不会磕碰到他,晋安郡王又坐回去。

    “可是,我最终没有这样做。”他慢慢说道,“当我看着她开心的认真的吃我送给她的那些糕点果子,看着她认真的信任的听我说话,六哥儿,我做不到…”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已经遇到那多事,世道一次一次的逼她,而我也要去逼她,利用她….”

    “….是,她很厉害,贵妃和高凌波也许伤害不到她,反而可能会因此和她结仇,就像那些其他的得罪她的人一样,反倒被她反咬一口…”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对你我来说…”

    “….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让她这样的…难…她为什么要总是这么的难….”

    “….所以脚迈出去的那一刻,我后悔了,我叫停了…”

    “…..然后,你我就惨了,被人涉及赶出来了,扔了,分府而过了,想要再接近大皇子,那是更难了….”

    “…可是,我竟然一点也不后悔,反而觉得..很开心,很轻松…”

    “…六哥儿,我想世上的路有千万条,一条不通了我们再换一条,只要走下去,总会找到路的…”

    “…六哥儿,你也觉得对是不是?那我去和她道歉,虽然我停下了脚,但是,到底是抬脚了。”

    “殿下?”

    有人唤道。

    晋安郡王回过神,看着满院子还保持施礼的人,便笑了。

    “吾与程娘子有求医之缘,所以路过恰好来拜访,尔等无须惶恐。”他说道,抬手免礼。

    范江林不在家,黄氏身为大嫂,不得不再婢女的协助下完成了迎客,所幸不用她再陪坐,完成迎接便忙和婢女们去准备茶饮。

    “巧了张半芹在,快些给我们做些拿手的。”婢女说道,一面看向一旁。

    丫头含笑而立,听了她的话,干脆伸手从一旁抓了瓜子来磕。

    “我姓张,也是客,怎么能抢姐姐的事做。”她笑道。

    婢女笑着抬手拉她。

    “满京城谁不以请到张家的厨娘为荣,快,难得你不请自来,快让我们姓程的也沾沾光。”她笑道。

    看着这两个丫头插科打诨,丝毫没有家中突然来了皇亲的紧张不安。黄氏又奇怪又渐渐的安心下来。

    “大娘子,你怕什么,大郎君和娘子都是见过皇上的人。”婢女笑道。

    何止见过皇上,还敢和皇帝打赌。

    黄氏闻言也笑了,一面扭头看客厅那边。

    那样子可不像仅仅是有求医之缘,倒像是很熟络的旧友啊。

    “有两年没来了。”

    晋安郡王环视四周,带着几分感叹,又微微一笑。

    “家里热闹多了。”

    程娇娘点点头。

    “殿下也能走门了。”她说道。

    所以,苦难中还是有值得开心的事的。

    晋安郡王笑着举起茶碗。

    “同喜同喜。”他说道。

    程娇娘也微微一笑,端起茶侧头饮了口。

    “娘子一定听说了吧。”晋安郡王说道。

    “丫头们小厮们每日都出去采买。”程娇娘说道。

    所以该知道的事她都知道了。

    “大家都认为我是被撵出来的,其实,这也正和我的心意。”晋安郡王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

    “是该出来了,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事。”她说道。

    晋安郡王的笑容更浓。

    “不瞒娘子说。我原本是有些不好的念头,这件事还会牵连娘子,让娘子不便。”他说道,收起笑,一面郑重的施礼。“娘子心里是知道的,所以今日我来向娘子道歉。”

    程娇娘看着他一刻,摇摇头。

    “没有人也没有事能让我不便。”她说道。

    端着茶点走到廊下的丫头和婢女停下脚,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凝重。

    娘子那日进宫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对?

    婢女摇摇头。

    她和半芹那日也只到了宫门并没有跟进去。

    厅内晋安郡王的说话声继续传来,但这个话题却突然被掐断了一般,又好似从没说出来一般不见了。

    “……娘子不用担心,这次我知道他们是要赶我出来。就顺势出来了,而且还如愿带着庆王,可以照顾他,我想好了,就这样堂堂正正的光明正大,一样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天不欺。”

    婢女伸手接过食盘加重脚步进去了。

    丫头站在门外廊下神情有些怔怔,听的厅内晋安郡王的说话声更加轻松愉悦,显然是因为得到认同很开心,她忍不住又摇头笑了。

    郡王殿下,大约不知道。她家的娘子是连天都敢欺的。

    耳边似有雷声轰轰而过。

    真要做了什么惹恼娘子的事,管你阴私下作还是光明正大,天不欺,她便去欺天。

    吃过一碗茶,几块点心,晋安郡王心满意足的告辞了。

    “还是要谢娘子宽宏。”临走时他又整容的施礼说道。

    “我不宽宏。”程娇娘摇头,“我很小气。”

    晋安郡王一愣,旋即又笑了。

    是啊,要是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小气,因为一个过路神仙,逼的一个苦心经营几十年的朝官破家,因为区区功赏,逼死一个逼倒一片西北将官。

    “要谢就谢你自己宽宏吧。”程娇娘说道。

    “是,害人终害己,求人不如求己。”晋安郡王笑道,“我真是太感谢我自己了,我怎么就这么好呢。”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能这样说,显然是已经说开了,跟在后边的婢女忍不住笑了笑。

    门外有侍从进来。

    “殿下,外边来了好些人..”他带着几分凝重说道。

    “殿下不用担心,这几日都这样。”婢女笑道。

    晋安郡王有些惊讶,转头向外看去,尚未看清就见有人迎头进来。

    “我且不管别人,你先给我写十幅八幅的字,我好拿去卖。”

    秦十三郎说道,一面说一面停下脚,看着院子里站着的众人,目光落在晋安郡王身上。

    是他!

    晋安郡王一眼就认出来了。

    两年前和她一起坐船从河中而过的那个人。

    秦家的十三郎秦弧。

    秦十三郎倒是愣了一刻,虽然也算皇亲,但小时候因为腿残从不进宫,如今好了这两年又忙着读书。和这位在深宫的郡王只闻名尚未这样近的见过,一刻之后恍然认出,忙屈身施礼。

    “见过殿下。”他说道。

    晋安郡王点点头抬脚迈步走出去了。

    门外果然站着些人,老老少少的都有。不过态度文雅,也并没有靠近,就算见到程娇娘等人走出来,也只是一阵骚动却并没有扑上前来亦没有高声喧哗。

    “是为娘子的字慕名而来的。”侍从已经打听了说道。

    那怪不得,读书人还是讲究分寸和仪态的。

    晋安郡王露出几分得意的笑,与荣有焉,回头再看程娇娘,程娇娘等人冲他施礼拜别。

    坐上马车走出去之后,晋安郡王又忍不住掀帘子回头看,见程家门前的人依旧并立。那个秦弧正站在程娇娘身旁说什么,而程娇娘似乎浮现一丝笑。

    马快车轻,眨眼不见。

    “你竟然写这么好的字不告诉我。”秦十三郎说道,一面跟随程娇娘迈步进门。

    黄氏见了秦十三郎已经习惯了,抱着孩子施礼。

    秦十三郎郑重还礼。

    “你又没有问我。”程娇娘说道。“况且也不怎么好。”

    秦十三郎抬手扶额,又伸手指着门外。

    “这话可别让他们听到,要不然不知还得疯癫几个。”他笑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不语。

    二人在厅内坐下,半芹和丫头捧茶。

    “娘子,我去店里了。”婢女说道。

    “大掌柜真忙。”秦十三郎打趣道。

    婢女笑着退下了。

    “娘子,奴婢也告退了。”丫头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看着丫头退了出去。

    “这张家的厨娘可真是让人艳羡。”秦十三郎笑道。“娘子这里还有丫头能换个用用吗?我家也好得益有个好厨娘。”

    一旁的半芹立刻紧张,往程娇娘身边靠了靠。

    “换什么,半芹就会,想学就来跟她学。”程娇娘说道。

    秦十三郎一怔。

    “娘子不是说笑?”他问道。

    “这有什么说笑的,饭食小道而已。”程娇娘说道。

    “那我可当真送丫头来了。”秦十三郎说道。

    程娇娘嗯了声。

    “六郎写信来好一通夸伸臂弓。”秦十三郎一面饮茶一面笑说道。

    “还是将士们用的好。”程娇娘说道。

    “你可真不居功。”秦十三郎笑道。

    “居不居的不都一样。”程娇娘说道。

    “那怎么一样!”秦十三郎摇头。

    “那怎么不一样?”程娇娘问道。

    有了功,便扬名。便得利,便富贵荣华,便人人敬仰…..

    秦十三郎看着眼前的女子,小小女子,神情淡然。穿的是一成不变的素色衣衫,吃得是自己做的茶和糕点,屋内的摆设简单素雅……

    对别人来说献衣怒马,对她来说,这世间万物万事大抵都是一捧土。

    为无为,则无不为。

    “且不管这个,你写几个字给我。”秦十三郎收回神笑道。

    “无缘无故的写什么字,我也写不出来。”程娇娘说道,一面伸手指了指书房,“那里有写好的,你喜欢就自去拿吧。”

    秦十三郎果然笑着起身不客气的进了书房拿了一叠。

    “郎君,这些纸还可以燃火用呢。”半芹笑道。

    “暴殄天物。”秦十三郎瞪她一眼说道。

    半芹掩嘴笑了。

    “那我告辞了。”秦十三郎笑道,“这些足够家里的子弟们分去临摹了。”

    程娇娘起身相送。

    “哦对了,郡王适才又为庆王来的吗?”秦十三郎想到什么问道。

    “不是。”程娇娘说道。

    再问就不合适了,他一向是个知礼的人。

    “那是所为何来?”秦十三郎还是脱口而出。

    “为了道歉。”程娇娘毫无迟疑的答道。

    道歉?

    是因为庆王的事吧,已经说过不治了,却还偏偏请她去治,不想想在天子面前说出不治对于任何一个太医来说都是很忐忑为难的事。

    又才发生了这些事,在皇帝眼里该让她多难做。

    “是该道歉。”秦十三郎说道,抬脚迈步,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程娇娘笑。

    “笑什么?”程娇娘问道。

    “我在想,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不告诉你。”秦十三郎笑道。

    “又不是不可对人言的事。”程娇娘说道,“为什么不告诉你?”

    看着眼前女子一本正经的回答,秦十三郎再忍不住哈哈笑了。

    “我只是想,那样说话的你一定很有趣。”他说道。

    有什么趣?

    一旁的半芹黄氏等人忍不住看向程娇娘。

    小女子端庄而立,抬头娇嗔,眉眼含笑,似真似假。

    不告诉你。

    半芹和黄氏忍不住打个寒战,又忍不住笑低下头掩饰。

    程娇娘神情依旧。

    “你想太多了。”她说道。

    *****************************

    ps:所以其实多虑那一章,大家都没注意到是吧…~~~~(>_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六章 可见(为盟主Tabalgin加更)

    秦十三郎一直到进了家门还带着笑,在院门口巧遇了出门回来的母亲以及两位夫人。

    “真是巧,这次是真巧。”秦夫人看着儿子古怪的眼神忙说道。

    秦十三郎再忍不住噗嗤笑了,越想越想笑,忙转身回避。

    “十三怎么这么高兴?”两个夫人笑道。

    “他啊,自从那…”秦夫人笑着要说话。

    秦十三郎转过身晃了晃手里的一叠纸,打断了母亲。

    “家里几个兄弟们要的程娘子的墨宝。”他说道,“我求来了。”

    此言一出那两个夫人的眼顿时亮了

    如今那茂源山五人墓碑已经成了胜景,号称兰亭之后第二行书,但偏偏拓本难得,因为人家的墓碑总不能让人胡乱的拓印。

    而这墓碑的主人又有那样的身份,让人不敢贸然去见。

    又听说贵妃有意请她教授平王书,但被断然拒绝了。

    “字是用来传情达意的,不是用来赏玩的,民女不会写赏玩的字,更不会教人写好字。”程娘子说道。

    让贵妃娘娘很是没面子,但皇帝听了只是笑,还赞这娘子虽然刻板但不失质朴,贵妃也只好作罢。

    连贵妃娘娘都被驳回了,谁还敢去登门求字用来赏玩。

    而这秦十三郎竟然拿了这么多那娘子的字帖,这要是拿回去可足够开好几次赏宝宴了。

    “十三郎,快让我看看。”

    二人都围上去,反而将秦夫人挤开了。

    秦夫人站在外边哭笑不得。

    “他是我儿子,他要给我这个做母亲不同意也不行。”

    她似笑非笑说道,引得一番笑闹,好容易才分好了,秦十三郎不敢再停留将余下的几张收起就告辞。

    “还有一件事。”他想到什么回头说道,“母亲从厨下挑一个聪明伶俐的送去程娘子家。”

    “要做什么?她缺人了?”秦夫人问道。

    “不是,她能教出张家一个厨娘半芹。就能教出一个秦家厨娘半芹,所以我送一个过去学徒。”秦十三郎笑道。

    秦夫人以及另外两个夫人又再次惊讶了。

    这样也行?不过更让人惊讶的是…..

    “江州先生家的厨娘?”她们齐声问道,“竟然是那程娘子教出来的?”

    “那厨娘原本是程娘子的丫头。”秦十三郎说道。

    江州..张江洲,江州傻儿…都是江州..

    “怪不得!”夫人们一拍手。“原来是旧相识。”

    “这小娘子还有什么不会的。”秦夫人笑道,一面果然叫人,“去挑两个…”

    她的话音未落,被一个夫人按住胳膊了,看着秦夫人笑,只笑的秦夫人发毛。

    “你家几个人啊,送两个厨娘,也太奢侈了。”那夫人笑道,拉着秦夫人的胳膊不放。

    “你什么意思?”秦夫人装不懂问道。

    “我家也送一个。”另一个夫人自然也反应过来了,伸手抓住秦夫人另外一个胳膊抢先说道。

    “哎。是我先说的!”先前那夫人不干了。

    “什么你先说,明明我先说出来的!”那夫人笑道。

    “这不是胡闹!”秦夫人笑道。

    看着屋内的妇人们争闹,秦十三郎笑了笑转身就走,但又被秦夫人叫住。

    “那娘子没说让送去几个吧?”她笑问道,“三个行吗?”

    秦十三郎回头一笑。

    “一个半芹是养。二个半芹也是放,她已经有三个半芹了,再多三个五个的也一样,她不会在意。”他说道。

    ………………………………..

    站在玉带桥边,一个书生思付了半日,看着这边紧闭的院门。

    “咱们来是拜访,怎么就不能去呢?”他说道。

    “这娘子家中没有长辈。又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那范军监日日不在家,咱们怎么好进门?”旁边的人摇头说道,“失礼,失礼。”

    那书生来回走了几步。

    “我走了五日才从家中来,又在墓前观摩五日。还是觉得不得其精髓,就这样回去,我只能日日想这程娘子书的精妙,怕是这辈子再不能提笔。”他说道,“我实在是不甘心。哪怕当面请教一句,也知足了。”

    “那程娘子连贵妃的面子都不给,你我怎能得见?她连皇子都不肯教授,更何况你我?”更多的人摇头。

    在场的人的都点头。

    那书生神情凄凄,叹口气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一咬牙转过身。

    “那也得问一问,就算被打走,也不虚来此一趟。”他说道,在众人的惊讶声中大步走向程娇娘门前,似乎怕自己后悔,还没走近就举起手一把拍在门上。

    咚的一声之后,那书生似乎也被自己吓到了,举着手不动了。

    门前一阵安静。

    就在书生掉头要跑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两个身材高大神情肃穆的侍卫站过来。

    “找谁?”他们问道。

    “找程娘子。”书生结结巴巴说道。

    “你是谁?”侍卫们问道。

    “我,我开阳张文昌。”书生说道。

    “什么事?”侍卫们问道。

    “我,我想请教娘子行书。”书生说道。

    话音落,那侍卫看了他一眼。

    四周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赶走就赶走吧,他们好歹是读书人又是如此的知礼,应该不会动拳头吧?

    “请稍等。”侍卫扔下一句关上门。

    那书生怔怔站着。

    请..稍等?

    其他人站得远听不到,见那门关上,而那书生安稳如常,便都哄得一声围过来了。

    “怎么样?”

    “说什么了?”

    大家乱哄哄的问道。

    话音未落,门又被打开了。

    “我家娘子说请教不敢,她正在写字,如果你想看,就进来看吧。”一个笑眯眯的丫头柔声细气说道。

    门外的人顿时都愣住了。

    进来看吧….

    那书生第一个回过神,激动的身子发抖。将身上的青衫理了又理才迈进来,看着他迈进门,周围的人也终于回过神了。

    “我,我也想看。”不知哪一个先喊道。

    这话开了头。更多人也跟着喊起来。

    半芹回过头有些惊讶,而此时廊下脚步响,她忙转过头喊了声娘子。

    娘子!

    所有人都看过去,见一个妙龄小娘子正走出来。

    这般年轻,真不像是能写出那般融汇沧桑历经世情磨难的之情的字。

    但同时又闪过一个念头,看着这娘子就觉得也正是这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字。

    真是古怪的感觉。

    小娘子看到门前这么多人站住了脚。

    院门外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想看我写字?”程娇娘问道。

    “是啊,娘子的字…不知可否请教。”一个书生忙说道。

    “我的字没什么可请教的。”程娇娘摇头说道,“我也不会教。”

    众人顿时心凉。

    看吧,果然不…

    “我每日这个时候习字,如果你们想看可以看。也可以跟着写。”程娇娘又接着说道。

    众人顿时瞪大眼。

    也就是说她不会教他们,但是会让他们看,看她怎么写,那岂不是跟教一样嘛!

    天啊!他们不是在做梦吧?

    “真的?”有人脱口问道。

    “写字而已,有什么假的。”程娇娘说道。

    这么简单?早知道只是这么一问就可以了。他们何必等这么久!

    那他们前些日子是在浪费光阴啊!

    顿时众人都争先恐后的挤进来。

    “娘子,娘子,家里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啊。”半芹忙说道。

    这一眨眼,院子里都挤满了。

    程娇娘哦了声,目光看向门外。

    “那,我就去外边写。”她说道。

    似乎是一夜间,东城门外茂源山墓前的人都不见了。

    最早察觉不对的是那些早起就来这里提篮叫卖的小贩。以往这里早早大的就有人来,以图占据最好的观摩墓碑的位置,但直到日头高照,草市的摊贩都来全了,除了守墓的两人外墓前再无他人。

    “难道是官府下了令不许惊扰壮士们?”有人猜测道。

    “哪有这样的道理,又不是皇陵。人家家里的守墓人都没有驱赶,官府凭什么管?”

    “是不是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在场人顿时议论纷纷。

    “别瞎猜了。”有人大声喊道,“人家程娘子在门前摆席授字了!亲自看人写,总好过呆呆看墓碑吧!”

    摆席授字!

    “丹娘!”

    身后响起喊声,抱着一卷轴蹬蹬走的陈丹娘只当没听到。直到身后又连喊了两声,还有一只手抓住她的肩头。

    “你跑什么?”陈十八娘微微喘气问道。

    “我有事,我有事呢,姐姐别耽误我。”陈丹娘挣道。

    陈十八娘失笑。

    “你有什么事?女红才学,功课也不多,除了玩还有什么事?”她笑道,“过来,跟我写字。”

    “我就是去写字。”陈丹娘说道,“我去跟程娘子写字。”

    陈十八娘一怔。

    “她,她不是不授书吗?”她说道,“你别仗着小去肆意的缠着她。”

    “才没有呢。”陈丹娘仰头笑,“程娘子不授书,但是她让人看书。”

    看书?

    马车停在玉带桥前,或者说尚未到玉带桥前,因为前边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

    “过不去的,我自己走过去。”陈丹娘说道,一面利索的下了车。

    陈十八娘忙赶着丫头们跟着。

    “不用,人多地方小,一个人进去就够了,再站个丫头摆纸,再站个丫头磨墨,再站个丫头,别人还怎么看。”陈丹娘回头说道,不待陈十八娘再说话就蹬蹬的挤过人群进去了。

    看书?

    到底是在干什么?

    陈十八娘迟疑一下下了车,由丫头小厮护着挤过人群终于站到玉带桥前,顿时就呆住了。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八章 想到

    承认自己不如别人,真有那么可怕吗?

    陈素,你怕什么?

    陈十八娘闭起眼,掩面跪下。

    “孩儿愚钝,请祖父教我。” 她哭道。

    屋内坐定,丫头捧上毛巾,小心的给陈十八娘擦了脸,又递上热茶。

    门口有陈丹娘探头,很快被仆妇拉走了。

    “她为什么拒绝贵妃的邀请,是因为那行书而成名,但那行书是怎么写出来的呢?”陈老太爷问道。

    陈十八娘放下茶碗低头聆听。

    “义兄亡于国事,又功劳被冒领埋没,她一个小女子,不惜触犯天威,掀起这么大的阵仗才侥幸如愿,你想,这期间有多少意外万一,任何一个意外万一,她所做的事都白做了,不止白做,还将反噬她,就算如今看起来雨过天晴,其实也暗藏不少风险。”陈老太爷说道,“十八娘,你自幼被父母呵护长大,咱们陈家也算是名门大户,对你们来说,针扎破手指就可能是天大的事,这般心境,跟那程娘子怎么能比。”

    陈十八娘低下头。

    “你可曾见她笑过?”

    “她为什么不爱说话?”

    “这世间的事对她来说太过无情,她笑不出来,也无话可说。”

    “十八娘,你知道人人都夸这墓碑写的好,当天下第二,你知道他们都说好,但知道为什么说好吗?”

    “那是悲痛无法言说,字字出与心,才能写出来的。”

    “她怎么能把这个当成赏玩之字?又怎么会以此成名而欢喜自豪?”

    “她宁愿写不出这些字,她根本不愿写出这些字。”

    “十八娘,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十八娘,我说过,常怀慈悲之心,看看她在世人眼里的那些好,那些名。是怎么来的。”

    “十八娘,她不在乎,谁想要谁拿去,她不在乎的!别人在乎。你要她怎么做?她又能奈何?除了自己,她又能奈何谁?”

    “要是依你所说,她连墓碑都不能写,连哭一声义兄,都不能了吗?难道她一定要躲起来才可以吗?她在人前写了哭了,世人因此赞誉她,这就是她沽名钓誉了?”

    “.至于门前摆席写字,也不过是出自本心,人要看,她恰好要写。何乐不为?她问心无愧,随心而自在,难道还要去顾忌考虑别人怎么想?会让谁高兴又会让谁不高兴?她要顾忌别人,连自己都不能做了吗?”

    “十八娘,这是欺人太甚啊!”

    “十八娘。天道无情,人还是不要欺人了,慈悲一些吧。”

    陈十八娘再次俯身在地大哭。

    “祖父,我错了。”她哭道,一面起身,“我去跟她赔罪。”

    “你不用去了。”陈老太爷唤住她,“罪就是罪。赔不了。”

    陈十八娘站住脚掩面。

    “我和丹娘去一趟吧。”陈老太爷说道,起身走出去,一面喊丹娘。

    陈十八娘站在门边,看着陈老太爷以及从一旁早不耐烦跑来的陈丹娘。

    “…要去程娘子家吗?太好了…都怪姐姐,我还要跟娘子学下厨呢….”

    带着孩童气的声音传过来。

    当个孩子真好,可以心无杂念的仰望她佩服她。

    祖父大人。承认自己不如别人,不可怕。

    可怕的是,承认一个本该不如自己的人胜于自己。

    十月十八,太史局择为吉日,平王庆王出宫入王府。

    次日。陈十八娘备车出门。

    “十八娘,你是要去平王府吗?”陈夫人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母亲,我该去给平王授字了。”陈十八娘微微一笑说道。

    陈夫人和身后的女儿们神情都有些古怪。

    “十八娘,贵妃娘娘说出那样的话,你…”一个姐妹忍不住说道。

    当初贵妃要去请程娘子授字,有人委婉的说陈十八娘写的也不错,况且也是陛下准许请来给大皇子授字的,贵妃嗤鼻。

    “只是会写字而已,天下会写字的多了,我们要顶尖的。”她说道。

    这话自然瞒不住人传了出来,这也是为什么那日在程娇娘门前两个小娘子会以我们不会写字为嘲讽。

    “陛下准我为殿下授字,并没有圣意说我不用去。”陈十八娘含笑说道,“他人说什么,与我要做的又有什么干系。”

    姐妹们点点头。

    陈夫人也叹口气带着几分欣慰。

    “只是平王昨日才进府,是不是过几日再去?”她又问道。

    陈十八娘摇头。

    “殿下是个很勤奋的人。”她说道,“别说今日了,就是昨日也必然是不会耽误功课的。”

    纵然没有天赋,他们有勤奋且坚定不移,天也不会不该欺的。

    马车驶过街道,当到了玉带桥时陈十八娘掀起车帘,看着那边的门前依旧满满的人。

    那女子端坐在正中,提笔在架子上悬挂的纸落笔,离得远也看不清写的什么。

    既然不能比,那就去做自己的事吧。

    陈十八娘放下车帘。

    她的马车过去了,这边程娇娘写字也散了,因为人潮散去让街上有些拥挤,一辆马车便被堵住了。

    马车旁的随从立刻要上前驱赶,被车里的人制止。

    “等一等就过去了。”

    车帘掀开,露出一个穿着常服的男人,正是高凌波。

    “急什么。”

    随从应声是退下了,高凌波看向这边,见玉带桥前热闹喧哗,桥下河边好些人在洗笔。

    “哎呀,我正洗衣服呢。”几个妇人抱怨道。

    “得罪得罪。”书生们笑着说道,“衣服可以等等再洗,笔却不能。”

    引得一片吵闹说笑,充满了市井趣味。

    “这些人就是在这里看书的?”高凌波饶有兴趣问道。

    “是啊,大人,因为看书写字之后都在这里洗笔,每次人多的都能染黑了河水。”随从忙恭敬说道,“还有人为此做了一副洗笔图呢,很多人追捧,说古有劝学篇,今有洗笔图。”

    高凌波失笑。

    “这些书生就会自己吹捧自己。”他说道,目光落在那间宅门上。

    “不过这程娘子被这些书生们追捧可是有名了,再没人提她神棍惑民的了,提了反而被斥为愚蠢。”随从低声说道,“如今也都称江州娘子呢。”

    “江州人要以为荣了。”高凌波笑道,一面眯起眼,“有名好啊,有名望好啊,想必她的父母亲长也要高兴的很。”

    “大人,都说这程娘子与亲长不合,在江州为了争钱财把亲伯父都告上衙门了。”随从说道,带着几分诡异的笑。

    “别乱说。”高凌波摇头说道,“那必然是误会的,程娘子怎么能是那种不忠不义不孝之徒呢?”

    随从不由打个寒战。

    如果不是误会呢?那程娘子岂不就是不忠不义不孝之徒?

    当今圣上仁慈,以孝为名,如果得知这么一个有名望又看重的小娘子竟然是不忠不孝之徒,那……

    不亏是大人啊,绵语杀人刀啊!

    “哦,说起来,这程娘子的父亲今年该调职了吧?”高凌波微微一笑说道,“叫什么名字来着?”

    而此时远在江州的成二老爷重重的打个喷嚏。

    “哪个该死的念叨我呢?”

    程二老爷很生气,可以说气上加气,干脆起身来回在屋子里走,口中嘀嘀咕咕的念叨一串的名字。

    这些名字一旁的程二夫人并不陌生,就算曾经陌生,现在也不陌生了。

    这些都是程二老爷的上司同窗,都是他曾经交往且收了好处的人,但现在却被程二老爷咬牙切齿的天天念叨。

    “说的准准的莱州莱州,拿钱收礼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说的真,却原来又是耍我一场!”他愤愤说道,“海州,让我去海州,还是说什么差不多?差一个音难道是差不多吗?”

    程二夫人也是急的嘴角长火泡。

    “老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都准了的?”她急问道。

    “说是上头,上头,我怎么上头了?这是上上下下的都说好了,上头怎么又不行了?”程二老爷说道。

    “是不是还是没有走动到?”程二夫人说道,“那个刘玉昆根本就靠不住。”

    也是有可能的。

    程二老爷皱眉停下脚。

    “不行,我要亲自去一趟。”他说道。

正文 第七卷 抟摇 第九章 本事

    亲自去?去见刘玉昆吗?

    “去大夫人那里拿二千贯。”程二夫人立刻对人说道。

    仆妇应声是立刻就去了,不多时就回来了。

    “大夫人说没钱。”她低着头说道。

    程二夫人的火气便蹭的起来了。

    “没钱?钱都花哪里去了?”

    “这是账册,你可以看看花哪里去了。”

    程大夫人神情木然说道,一面将几案上的一个账册递过来。

    程二夫人冷笑不接。

    “大嫂你当家呢,我们可不敢问。”

    “不敢问钱花哪里,却敢伸手要钱。”程大夫人木然说道,“你以为这个家我就那么愿意当?”

    “大嫂,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应该说,富家你愿意当,这个穷家你就不愿意当。”程二夫人似笑非笑说道。

    看,多伶牙俐齿啊,多会说啊。

    程大夫人低下头掩去满眼的哀伤,打也打过了吵也吵过了,她现在累了。

    “没钱,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木然说道。

    “没钱?没钱就拿东西去当!二爷的前程要紧,没钱怎么去求人?”程二夫人气道。

    内里传来一声咳嗽。

    “咳什么咳,有病吃药。”程二夫人没好气的说道。

    “你!”程大夫人气道,一面忙起身,“老爷..”

    程大老爷拄着拐走出来了。

    程二夫人坐着草草施礼,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大老爷。

    “求人不如求己。”程大老爷没理会程二夫人的无礼,而是慢慢说道,“你去告诉二爷,不用找别人了,去找京里他的女儿吧。”

    程二夫人和程大夫人都有些惊讶。

    “大老爷,你说什么呢?”程二夫人问道,一面又笑了,“我知道。我们家娇娇有钱,但是哪里有当爹花女儿的钱?”

    程大夫人嗤声笑了。

    “以前也没少花。”她说道。

    “那是你们霸占的!”程二夫人立刻竖眉,这种栽赃可不能认。

    “行了,听不懂我的话吗?”程大老爷喝道。一顿拐杖,“她能有钱就能有人,没有人她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程二夫人还有些皱眉,门外有仆妇跑进来。

    “二夫人,二老爷那边来了好些人,说给祝贺。”她喊道。

    祝贺?

    程二夫人惊讶,这么说事情又成了?怎么回事?

    “先前是错了。”

    程二老爷书房里,坐着几个眉笑颜开的男人,此时一个说道。

    “这么说不是惠州?”程二老爷带着几分狐疑问道。

    “不是,是京城。”一个男人忙抢着说道。

    “你们别逗我了。”程二老爷嗤声说道。一面端起茶碗,“我怎么可能去京城为官?”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

    “你也别瞒着我们了,你的义子名满京城,又是立了大功,陛下肯定要封赏你的。虽然告书还没到,但肯定已经被提上议程了。”一个笑道。

    程二老爷一口茶喷出来。

    “我的义子?”他顾不得擦拭水渍,惊讶问道。

    “七个。”一个男人忙冲他伸出手指笑道。

    还七个?开什么玩笑!义子?以为是种菜呢,扔下出一把冒出一堆来?

    程二老爷瞪大眼。

    来往的丫头脚步匆匆,将茶捧进来厅堂里来。

    厅堂里两个老爷和两个夫人都坐着,这已经是家里很久没有见到的场景了,而且还没有大吵大闹。都安安静静神情肃重,丫头仆妇们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当时是满街的人,就连五城兵马司的人喝了咱家娘子的酒就开道护送呢…”

    “…..从城里到城外估算下来足有千众人…”

    “….放了好多烟花,比京城上元灯节放的还要多…”

    厅中的人都听呆了。

    “太..胡闹了!”程二老爷喊道。

    “这得花多少钱啊。”程大夫人和程二夫人则惊讶失声。

    喊完了妯娌两个对视一眼,大约是太久没有这样意见统一了,都有些不习惯。看了一眼各自转开头。

    “…不就是几个帮工嘛..还什么义兄…”程二夫人嘀咕说道,“安葬了就不错了。”

    程大老爷倒是笑了。

    “这果然是她能干出的事。”他说道,看着那个从官府里打听消息回来的管事,“后来是不是闹大了?”

    管事忙忙的点头。

    “是啊,闹大了。先是一位姓卢的官员以此为由擅发马递将弹劾奏章呈给皇帝,皇帝大怒将其下狱,府衙里又派人去查封了咱家娘子的店,结果民众就乱了说官府朝廷做贼心虚欺压冤屈,说咱家娘子那几个义兄果然是被冤枉了….”他急急的说道,一面说还一面头皮发麻,“后来御史台就把咱家娘子抓进去了…”

    御史台!

    “我为官快要二十年了,还没往御史台走过呢,没想到女儿倒比老子先进去了。”程二老爷喃喃说道,说罢又醍醐灌顶,重重的一拍膝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原来是因为她!”

    程二老爷喊道。

    “上头!出了这种事,上头没把我一并绑去御史台,还让我去海州,已经算是开了天恩了!”

    一面说一面浑身冷战。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这个扫把星!就算不在眼前也照样会害他!

    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程二老爷的痛呼。

    “大哥你干什么?”他用手捂着额头,一脸气愤的喊道。

    程二夫人也回过神忙叫着扑过去,拉开他的手一看,程二老爷的额头被砸出一个包,顿时哭天抢地的喊起来。

    外边站着的仆妇丫头露出早知道会这样终于正常了的神情。

    “你长点脑子行不行?”程大老爷喝道,“都吃过多少次亏了,还福祸不分!因为她你没升官?要真因为如此,你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因为她你没升官,那现在一群人跑来恭维讨好你,又是因为什么?”

    程二老爷被喊的愣愣。

    是啊….

    因为什么?

    “最后娘子赢了。陛下给了恩赐是不是?”程大老爷不再理会程二老爷,看向那管事问道。

    管事忙忙的点头。

    “是,追封了那几个人的官,那个弹劾的官员也放出来了。西北一个大官姜文元也被调职了。”他说道,“后来那个义兄还给皇帝献上了一架弓弩,皇帝亲赐名伸臂弓,送到西北打仗,立下了大功劳….”

    程二老爷听的再次呆住了。

    “果然,果然啊。”程大老爷喃喃感叹,虽然早已经猜到结果,但真听说出来,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震撼。

    那是西北的大将啊,那是京中的高官啊。那是皇帝是天家啊。

    想当时在江州她争嫁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出面,不是一个管事就是一个丫头在应对,还以为是她一个女子家因为抛头露面而羞惭,所以躲着不见人。

    现在想来。哪里是因为羞惭,分明是不值当,在人家眼里他们连个人物都算不上。

    程大老爷摇头笑了,一脸的自嘲。

    厅中的其他人也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追封了那几个人的官…又西北立了大功…”程二老爷说道。

    又想起适才那几个同僚说的话。

    去京城做官…

    “哈。”他忍不住跳起来,“我的封赠也要来了啊!”

    程二夫人也反应过来了,一脸激动的也站起来。

    “老爷,你可熬出头了。”她喊道。一面又有些慌慌转身,“就要去京城了,哎呀,这,这好些要收拾…”

    “还收拾什么,她在那里呢。难道还让你我没地方住?”程二老爷哼声说道,“终于不算是白养她一场了。”

    京城可是有三个店铺呢还是日进斗金的店铺。

    在这江州嫁妆铺子田产都被那曹管事一手把持,借着程娇娘不在一手遮天,要是到了京城,那可就是不一样了。

    日日守着。又是一家人,怎么也得帮帮忙。

    程家的人不能用,这里的人都是这老大夫妇的人。

    前些日子,娘家的大嫂捎话好几次,要帮衬一下,带几个娘家子侄过去到铺子里帮忙,正是一举两得。

    带谁去呢?

    又要过年了…

    去京城怎么也得新做些衣裳吧,也不用,到京城再做更好。

    哎呀真是忙死了。

    念及如此,程二夫人一刻也坐不住了,火烧火燎的拉着程二老爷走了。

    厅堂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程大老爷和程大夫人坐着,地上滚着一只茶碗,证明适才这里真的发生过什么事。

    “老爷,这是真的啊?”程大夫人一脸不可置信问道,“那傻儿真的连皇帝都见了?”

    程大老爷摇摇头。

    “我觉得事情不太对。”他说道。

    程大夫人顿时紧张起来。

    “是假的吧?根本就不可能的。”她连连说道。

    程大老爷回过神瞪她一眼。

    “怎么是假的?一个两个的是谣传,三个四个,官府里上下都说的真真的,还能是假的吗?”他说道,一面吐口气,“我是说觉得二郎去京城升官的事不太对。”

    “怎么不对?她既然做出那样的事,陛下也认了她的功劳,有功她一个未婚的女子家没有办法封赏,那就只能封赏她的父母亲长了。”程大夫人松口气,又叹口气,嘴角浮现一丝笑,“说不定,戈娘也能被追封呢。”

    程大老爷依旧摇头。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我们听到的就已经够起起伏伏的凶险了,她这一次的确是赢了,但想必惹下的麻烦也不少。”他说道,“我总觉得不踏实。”

    “老爷你多想了,京城还有周家在呢。”程大夫人说道。

    程大老爷沉吟一刻。

    “来人,唤四郎来。”他扬声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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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