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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零二章 请求

    周六郎疾步走进官厅时,赵成这边已经有人在说话了。

    “巡检大人,这都是谣言…”

    方仲和的声音在内响起,周六郎脚步停下。

    “都是那范江林对抚恤不满,先是找我要更多的钱绢,我不是说不舍得钱绢,我能把我的钱都给他们,但这毕竟是朝廷规矩,我给他了别人呢?”

    “所以他就四处造谣?说你是夺功骗赏?”

    官厅里的声音透过门窗传出来,门前的小吏看着周六郎。

    周六郎冲他抬手施礼,那小吏犹豫一刻,抬脚进去了,不多时听得其内传出赵成的声音。

    “进来吧。”

    看着周六郎进来,方仲和躬身告退。

    “这件事我会严查的,战后人心激荡,要注意安抚,你且去吧。”赵巡检说道。

    方仲和应声是,又和周六郎略一点头便离开了。

    “什么事?”赵成看着他问道。

    那次之后,赵成对这个下属后辈多了几分亲近。

    “有关临关寨的事。”周六郎说道。

    自从两天前一个叫范江林的在官厅前痛骂方仲和贪功冒领赏,虽然当时就被兵丁吏员们赶走了,但这件事不仅没有就此了结,反而私下的传言越来越多。

    说当初临关寨这方仲和根本就不想守,是被几个人劝住的,说好守一个时辰,结果半个时辰不到方仲和就自己先跑了,引得军心涣散,导致守城的兵丁寥寥,只有那二十几人守城到最后以身赴难。

    方仲和颠倒是非,瞒自己临阵脱逃之罪,抢守城勇壮们的功劳为己用,当真是败类,朝廷重用这等小人,必将为大患。

    龙谷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再加上又是这种热闹闲话,很快传遍了全城,引得议论纷纷。

    这种事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身为西路巡检的赵成不得不叫来方仲和询问。

    “方仲和说是那个伤兵对抚恤不满才恶意中伤。”赵成说道。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军中总有很多兵痞子,战时怕死战后计较功劳,欺凌弱小,煽风点火闹事唯恐天下不乱。

    “大人何不找范江林问问?”周六郎说道。

    找那伤兵来询问?他这这个巡检亲自询问这个伤兵?这可不是问一问的事,这就意味着官厅的态度。

    只要叫了这个伤兵来问,且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已经表明官厅信了传言了,也就是对方仲和起了怀疑了。

    这种事,不好吧。

    这周六郎年纪虽然小,到底是官宦人家子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赵成看着周六郎一刻笑了笑,看来应该是如此了。

    “你认得他?”他问道。

    周六郎应声是,没有隐瞒。

    赵成点点头,果然如此,所以说世上的事都是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关乎自己了,才会出面理会,他来回踱了几步。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他停下脚问道。

    “他不说假话。”周六郎站直身子毫不犹豫的说道。

    竟然答的这样干脆。

    他不说假话,那岂不是说方仲和说假话?

    就是认识的人,也没这样直白的断定的吧?按照常规来说,不是该犹豫的说我也不清楚,所以想请大人费心定夺之类。然后他考虑一下,劝说安抚,然后周六郎再请求,然后他再决定给不给他这个面子….

    面对完全不按套路来的周六郎,赵成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且我相信当时的情境之下,他们几个弟兄肯定不会弃城而走。而且肯定会守到最后一刻。”周六郎接着说道,面色肃重,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攥起来。

    “六郎啊。”赵成又转了转身,停下看着他语重心长说道,“战场生死不定。刀箭无眼,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周六郎点点头,抱拳施礼。

    “所以请大人召范江林查问。”他说道,“也好还方大人一个清白。”

    赵成看着他,沉默不语。

    周六郎也抱拳躬身不动。

    室内陷入凝滞。

    其实这件事真要闹起来对自己也没好处,毕竟战前布置失误也有他的一部分责任,这件事如今这样皆大欢喜就此揭过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赵成看着眼前躬身不动的少年郎。

    原来是认得的,看来关系还匪浅,那么说上次战时他坚持要拍援兵接援,也是因为这几个人吧…

    那周监察说的那些话,也许并非…

    陈相公…

    那就再赌一次?

    “好。”赵成点点头说道,“那就问问吧,这样闹下去,对方大人也不好。”

    “多谢大人!”

    周六郎躬身深深,咬住牙。

    多谢大人!多谢!

    家里的大门被敲开的时候,看着几个官厅的精兵,范江林的媳妇有些害怕。

    终于惹恼官府了吗?要被抓走了吗?

    “找我的吗?”范江林在院子里拄着拐站起来,神情淡然,看着媳妇,“你收拾东西去四叔那里吧。”

    当初决定闹起来的时候,兄弟二人还有些争执。

    “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为什么这件事你去不让我去?”徐四根说道,“当初我被人欺负,你们就不怕那些当官的,过来替我抱不平,怎么?如今三哥他们都这样了,我还要顾及这官身避祸吗?我要这官身有什么用!”

    “老四,你要这官身还有大用。”范江林说道,“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兵,我闹大可以吸引官家们的视线,也不会引来太大的麻烦,最多被关起来罢了,但你要是闹,就是官身闹事,这对于官府上峰来说,是决不能容忍的事,我来开路,你来后续,把这件事闹起来就是我们的目的,再说,如今就剩我们兄弟两个了,妻子倒也罢了,男人没了再走一路,棒槌那里,可还有个小的,要是你我都出了事…也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所以,我们慢慢来,我们各自来。”

    徐四根眼圈发红,看着他。

    以往思维慎密,出了事安排决定怎么做的都是徐茂修,他们弟兄省心,只出力就好,现如今三哥没了,大哥就站出来了。

    “好,我知道了,我听大哥的。”他点点头,“我们慢慢来。”

    婴童的哭声打断了范江林的走神,兵丁面色肃然,示意他跟他们走。

    “大郎。”媳妇拉住范江林哭道。

    “是谁找我?什么事?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去的。”范江林说道。

    反正他已经在官府眼里是一个无赖,那就赖到底。

    “巡检赵大人招你过去问话。”兵丁倒没有隐瞒说道。

    巡检大人!范江林一怔,旋即大喜。

    徐四根也得到消息了,赶过来亲自陪着范江林去巡检厅。

    “巡检大人竟然过问了。”范江林很激动,“这下好了..”

    “是啊,巡检大人竟然过问了。”徐四根也很激动,虽然当官时间不长,又是群牧监的官,但也多少知道一些官场的规矩。

    巡检大人招来询问意味着什么他心里也多少明白。

    真是太意外了!没想到会这么容易,这么快!

    是弟兄们的在天之灵保佑吧。

    徐四根深吸一口气扶着范江林迈上台阶进了官厅,他们进去的时候,周六郎从侧门走出官厅,看了眼相搀扶向内而去的二人。

    “这是妹妹给你的冻伤膏药…”

    “..这是妹妹给你送来的端午香包…驱蚊虫…”

    周六郎低头重重的吐口气,什么妹妹给我送的,那臭女人从来都不把他当哥哥,是他把自己当弟弟看吧。

    这个徐茂修,他从来没有睁眼看过一次,如今甚至记不清长什么样。

    周六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抬脚大步走了。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零三章 不办

    听完讲述,看着俯身跪在地上的范江林,赵成点点头。

    “起来吧。”他说道。

    “请大人为小的兄弟们做主,小的们不是为了钱财,只想正名,正名啊。”范江林哽咽说道,“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徐四根也跟着施礼。

    “我知道了。”赵成说道,示意他们起来。

    范江林和徐四根再三道谢才起身,恭敬的退了出去。

    “大人,你怎么看?”亲随上前问道。

    “还看不出来吗?”赵成说道,看着已经走出官厅的被搀扶着的范江林,叹口气,“仅仅是为了钱为了功赏就能做出这种悲伤吗?”

    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悲伤钱哪里买的来。

    亲随点点头。

    “那如今怎么办?”他说道,“大人,此事说小,说大也大。”

    说小就是向上再申报一份功劳,不过是一封文书的事,文吏们抬手就能立刻写出来,说大,真要报上去,方侍禁冒领功赏被处罚倒是小事,关键是朝廷会问他们赏罚不明之过,这一个罪名就能让西北一线上上下下的官员被牵连,更不用说极有可能再牵连出此战战前的部署失误。

    那这样以来,原本喜气洋洋西北大功就瞬时要反转了。

    赵巡检捻须不语神情沉沉。

    刷拉一声响,一盏青瓷碗被砸在地上,碎片茶水四溅在斑驳陈旧的青砖地面上。

    “还我清白?当我是傻子吗?”

    方仲和拍几案喊道,脸色气的铁青。

    “..我的清白用还吗?真要还我清白就该把那小子打出去,就该把他关进大牢!军法处置!”

    他说着犹自气不休,一手掀翻几案起身来回踱步。

    几个亲随忙小心的安抚。

    “赵成这个吃饱撑的,我就知道他看我不顺眼,怕我顶了他的位置,故意借机整治我的吧?”方仲和挥着手喊道。

    “大人,大人,据说是陕州周家的那个六郎牵线说客的。”一个亲随忙说道。

    方仲和站住脚。

    “周家的六郎?”他说道。一面皱眉想起来了,“那小子!没错,原来是他,他那日去见巡检了….”

    说罢看着屋中的人。

    “他跟我有仇吗?”

    “他跟大人没仇。估计是跟那边有亲。”一个亲随道。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亲仇。

    方仲和眯眼思索。

    “当初巡检说过,之所以派援军就是因为这个姓周的小子的提醒…我还以为他是为了我..现在看来,该不会是为了那几个死鬼吧?”

    “大人,现在这个已经无关紧要了,巡检过问此事,只怕要不妙啊。”亲随提醒道。

    “要么大人去见见巡检?”另一个说道。

    方仲和冷笑一声。

    “我见他干什么?心虚吗?”他说道,一面来回走几步,站住脚,“有人给他递话,我就没人递话了吗?”

    ……………………………….

    “大人。大人,姜总管叫你过去。”有人急匆匆进来说道。

    姜总管?一日过去了,还在思索这件事该怎么处理的赵成一怔。

    西北经略使暂时空缺,姜文元任副兵马总指挥,虽然还有个钦命监察使周凤祥。但对于西北来说,姜文元到底还是算老大。

    听闻他相召,赵成不敢怠慢忙起身过去,一进门就看到其内站着的方仲和,赵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明白了,同时心里又有些恼怒。

    越级上告的事任何一个将官都不会喜欢的。

    这个方仲和要说心里没鬼谁信!

    询问一些军务政事。姜文元的话题便转到了如今的流言蜚语上。

    “如今大战才定,西北诸多事宜,这些细枝末叶的事,又不是什么正经事,还是少费些心思吧。”他慢慢说道,一面放下手里的茶碗。

    赵成躬身应声是。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旁方仲和得意的笑。

    “只是,大人,范江林所言之事如果不加以查证,只怕人心不定啊。”他又抬起头说道。

    这个混蛋是故意的吧?姜总管都说的这样清楚了,他还敢提这事!

    方仲和面色铁青忍不住上前一步。

    “巡检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了?”他毫不客气说道。

    反正日后他将成为知寨,不在这巡检眼皮底下当小,又有姜文元做靠山,怕他如何!

    “我是为方大人你的清白着想。”赵巡检说道。

    “我的清白着想,我的清白都要被....”方仲和瞪眼咬牙说道。

    “行了,方大人的清白无须印证,倒是那几个人,本就不清白。”姜文元打断他们直接开口说道,站起身来。

    此言一出,赵成和方仲和都愣了下,看着姜文元有些惊讶。

    难道大人也认得这几个人?

    那几个小兵卒竟然…这么有名?

    “他们以前就闹事杀过上官,本次回来是得以戴罪立功。”姜文元说道,心里冷哼一声。

    果然,搅得京城一番风雨之后,又是他们要在这里掀起风浪。

    请功要赏?真是荒唐!真亏他们敢说出口!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死了好几个,真是太好了,这种惹是生非的人还是死了好,如今剩下的两个竟然还要闹,上一次让他们搅了自己的差事,这一次难道还要被他们搅了自己的还没坐稳的差事吗?

    “此等兵卒闹事说的话,不可信,好言相劝不停,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引得人心不定,那是你们为官治下不严。”

    姜文元肃容说道。

    赵成和方仲和忙躬身应声是,不敢再多言。

    等候消息的范江林和徐四根再次来见赵巡检的时候,就吃了闭门羹。

    “大人,大人…”范江林拄着拐就要向内冲。

    徐四根伸手拉住他。

    “大哥,算了。”他说道,看着高高的官厅,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没用了。”

    范江林咬住牙看着官厅。

    “我没用了…”他喃喃说道。

    没有用….他们小小的蝼蚁一般。在这些门厅大人眼里有什么用….

    “不是我们没用了。”徐四根说道,“是他们没用了!”

    他说罢伸手搀住范江林。

    “大哥,走。”他说道,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

    “六郎。你干什么!”

    男人伸手却没抓住周六郎。

    少年郎如同小牛犊子似的直冲官厅而去。

    “这臭小子!”男人跺脚跟上,再次伸手,这一次将他抓住。

    他们已经站到官厅外,其内的说笑声正传出来,显然济济一堂满座。

    “如果他们还活着,倒也值得一问,但如今那几个已经是死人了,没有人会为了死人去追究生人的!你不要幼稚胡闹了!”男人压低声音说道。

    周六郎看着官厅。

    “有人会。”他说道,“我会,她也会。”

    他?她?是谁?

    男人一怔。周六郎已经挣脱他迈进官厅。

    官厅内的说笑顿时停下了。

    外边的男人气恼的一跺脚只得跟进去。

    正厅里坐了十几名将官,今日是给此战中获得封赏落了实缺的将官们设宴。

    此时看着站在厅中的梗着脖子的少年郎,方仲和满是嘲笑。

    “没错,是我说的。”姜文元看着周六郎淡淡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大人查证了吗?”周六郎问道。

    姜文元笑了。看着这个年轻的血性少年郎。

    “这不用查证。”他说道,起身站起来,抬手,“我相信我的下属英勇善战,临死不惧,清白坦荡,就好像我相信周小郎只是年轻气盛被人煽动一样。”

    “总管大人。六郎他确实如此,真是失礼了。”周家的长辈忙站过来歉意说道,一面狠狠瞪了周六郎一眼,低声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别忘了你姓周,再敢胡闹。送你回京去。”

    周六郎攥着拳头咬牙绷着脸。

    “大人,此事其实不会影响任何人,他们也不是为了表自己的功而要黑了谁,他们只要一份功赏就足够了,不用钱赏。只要功名。”他上前一步,在姜文元身边低头低声说道,“对大人来说,这是很容易的。”

    没错,是很容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人活着不让自己过的舒服,而是专门找不自在吗?

    姜文元笑了笑。

    “周小哥儿,军事岂可儿戏?”他说道,“每战必伤,周小哥儿还是要多适应一下,不行的话,还是回家去吧。”

    周家的诸人再忍不住忙上前拉住周六郎一面狠狠瞪他一眼,一面对姜文元道歉。

    姜文元不再理会他们,笑着对在座默然的诸位招呼。

    “走,走,咱们且先去送诸位赴任的,有事回来再说。”他笑道,一面抬脚。

    大厅里顿时活络起来,大家纷纷说笑,拥着姜文元向外走,方仲和带着几分得意故意从周六郎身边摇摆而过。

    “姜大人。”周六郎又喊道,不顾身旁男人的怒视,转过身。

    走到门口的姜文元站住脚,其他人自然也忙站住脚。

    “姜大人”周六郎说道,“你别后悔。”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么一句气话,可笑的少年人的气话。

    姜文元笑了,没有回头抬脚继续前行,众人忙跟随热热闹闹的走出去了。

    方仲和的脚步却微微一顿。

    你别后悔..

    又是这句话。

    他回头看还站在官厅里的少年郎,里外光线阴暗不明,已经看不清那少年郎的神情,只看到他粗壮敦实的身子直直的站立着。

    别后悔,别后悔。

    你别后悔才是,得罪了姜大人,看你在这里的日子怎么好过!

    方仲和撇撇嘴抬脚跟上众人远去了。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零四 尽力

    油灯昏昏,范江林有些笨拙的磨墨,对面的徐四根神情沉沉。

    “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显得很没用?”徐四根说道。

    第一次投军从戎功名未成就成了逃兵几乎丧命,好容易有了重来的机会结果又….

    到如今,连功赏都保不住。

    蹉跎这么久一事无成,还要去依靠这个小女子,想起来都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从小我们都是穷,爹娘早死,混沌为生…后来老三提议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范江林说道,一面笑了笑,“他就想教我们读书识字。”

    徐四根哈哈笑了。

    想到年少时的情境,笑着笑着眼圈又发红。

    “后来他自己知道这不可能。”范江林接着笑说道,“就说劳不得心,就劳力吧…”

    另一边坐着哄孩子睡的范江林媳妇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

    “…咱们练武多年,终于觉得可以有所为了,便意气风发的投军,想着建功立业,结果功业还没捞到就因为争执不得不逃亡出来…”范江林说道,带着几分追忆,“…老三那时候背着你们和我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大约我们就是那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吧,世人多是这样,总想着自己是独一无二,老天爷会情有独钟另眼相看的,其实,不过是万千尘埃一颗罢了。”

    徐四根点点头。

    “可是我们还是有幸遇上妹妹。”他说道,“我们的确是受到老天的另眼相看。”

    “是啊,所以,这辈子值了。”范江林点点头说道,继续磨墨,“老四,我们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分量,正如当初在京城妹妹说过的话。我们做自己能做的,其他的事有她,现在我们能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余下的事我们没有能力去做。如果贸然去做,去跟姓方的闹,跟那些将官大人们闹,我想不仅冤屈得不到报,还会搭上自己,你觉得我们是要面子,还是要达到目的?”

    徐四根看着他,点点头。

    “大哥。”他喊道,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再次点头。

    “写吧。”范江林抬手说道。

    徐四根点点头提笔。

    看着这弟兄二人开始写信。范江林的媳妇抱起睡着的孩子退了出来。

    深夜的夏日有了一丝凉意,她站在屋外深吸一口气,又有些不解。

    这么大的事,连巡检大人都最后不肯管的事,告诉那个妹妹就有办法吗?

    那个妹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京城。天光大亮的时候,秦十三郎的屋门被婢女小心的拉开,看着屋中端坐的少年郎,婢女吓了一跳。

    “公子,你没睡吗?”她问道,忙跪坐过去。

    秦十三郎揉了揉肩头,将手中的信放下。拒绝了婢女伺候洗漱的请求。

    “我要写封信。”他说道。

    婢女应声是,忙取过笔墨纸砚,拂袖研磨。

    “…你说你恨不得像以前一样,把那个姓方的打一顿,但是却也知道打一顿也是白打…. 长大了活的反而如此的憋屈,或许还不如永远懵懂…就因为去找姜总管。已经被堂叔伯哥哥们轮番呵斥,禁了足,就差绑着送回家来……..他们都不明白…不明白这几个小小兵卒的事有什么可如此在意的….”

    我明白…

    秦十三郎提笔落字。

    我明白你的在意,也明白她的在意,而那些人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事。

    不过,不是长大了才活的如此憋屈,而是长大了不够强才活的憋屈,人人都向往最高处,向往变成强者,或许便是发自本能的不被人欺负的念头所致。

    这世上没有什么道理,你如为强,你就是道理,所以,继续在西北努力吧,别忘了你吹过的大话,我可是明年就要下场了。

    这件事我觉得你就到此为止不要再管了,对于西北来说,这件事已经封死了,你这样闹除了引发更多人对你的不满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外,没有任何作用了。

    接下来就是她的事了。

    不是她的东西她从来不在乎,但谁要是想要抢她的东西,那就要付出代价了。

    这一点,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吧,小六子,其实你根本就不蠢….

    提笔写到到这里,秦十三郎停下手。

    很多时候人心里都明白,口上询问别的人,其实只不过是找个人说话而已。

    他抿嘴一笑,将纸团起来扔到一边,重新写来。

    看着信被小厮送走,秦十三郎站在廊下伸展了手臂。

    “公子,早饭送来了。”婢女在一旁请示道。

    秦十三郎看着夏日的庭院,吐了口气。

    “洗漱更衣,我出去一趟。”他说道。

    夏日里的神仙居一如往日,幽静娴雅,没有因为季节不适添了萧条。

    “秦郎君今日来了,正好还剩一间包厢。”引路的知客笑道。

    “我就是自自在在歇一歇。”秦十三郎说道,一面又问,“半芹在吗?”

    知客摇头。

    “不巧,大姐儿刚出去了。”他说道,“郎君有事小的这就去找…”

    秦十三郎抬手摆了摆。

    “不用,我就是随口一问。”他说道。

    衣抉飘飘,走上楼梯,向东而去,从西边一间房中正走出来的春灵一眼看到了秦郎君,顿时惊喜忍不住疾走两步,张口要喊又停下看身后的朱小娘子。

    身后拉开的屋门里传来哄笑声。

    迈出来的朱小娘子眼圈微红,低着头急匆匆而行,显然这一次的陪宴并不怎么愉快。

    春灵咬了咬下唇眼神闪了闪,看着那边知客已经拉开一间房门,她加快脚步迈到楼梯故意脚步一错啊呀一声大叫着歪倒在楼梯上。

    朱小娘子以及身后的另一个婢女都吓了一跳,忙过来搀扶,秦十三郎下意识的转头看过来,待看清这边的人,便停下来要迈进门的脚。

    已经有伙计上前搀扶询问。春灵被另外婢女搀扶着站起来。

    “没事没事我太笨了。”春灵含泪说道。

    朱小娘子说了句小心些,便要迈步。

    “怎么了?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秦十三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朱小娘子转头看到他,有些意外,旋即又低头施礼。

    “不用。不用,我就是脚滑了下。”春灵低着头慌张不安忐忑的说道,一面忙急着迈步。

    朱小娘子再次冲秦十三郎施礼,低头迈步。

    “朱小娘子是要回去还是另有去处?”秦十三郎问道。

    朱小娘子停下脚,微微低头。

    “是要回去了。”她说道。

    “听闻娘子琴技高超,不知道有幸一听吗?”秦十三郎问道。

    朱小娘子略一迟疑。

    “公子谬赞了,奴不敢当。”她说道,一面转身施礼。

    秦十三郎一笑,自己先行迈步。

    朱小娘子抬脚跟上,那婢女忙扔开春灵抱着琴跟上去。春灵也站直了身子,一面伸手作势揉着腿,一面微微抬头,嘴边浮现一丝得意的笑。

    包厢内,酒菜一一摆上。同时叮叮咚咚的琴声也在室内响起,一曲终了,秦十三郎回过神拍手赞了声好。

    “朱小娘子的技艺又精进了。”他说道。

    “两年多了,再不精进,奴只怕讨不到饭吃了。”朱小娘子低头说道。

    像秦十三郎这般人家的子弟,青楼风月场所很少踏足,更别提招纳官妓陪酒。上一次近听朱小娘子弹琴,还是在秦家的家宴上。

    秦十三郎被提醒立刻想到了。

    那次家宴是为程娇娘送行…

    转眼竟然这么久过去了啊,似乎还跟昨日似的。

    这娘子还真是无情,说别就别,再无只言片语寄送。

    朱小娘子看他一眼,调了调琴弦。素手拨动,另一首略悠长的曲子响了起来。

    秦十三郎闻声回过神,听着琴声,若有所思一笑,自斟酒慢饮。

    一曲终了。朱小娘子略作休息,端起一旁的茶。

    “慢着。”秦十三郎抬手说道。

    那倒也是,如果主人没说请茶,她这个作陪的妓人怎么能吃。

    朱小娘子欠身,将茶碗放回去。

    “茶凉了。”秦十三郎一面斟茶,一面说道,“朱小娘子气息不稳,也是心中郁结,还是吃些热茶的好。”

    他说罢将斟好的茶推过去。

    跪坐在门边的婢女忙起身端过来递给朱小娘子。

    朱小娘子终于抬起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娇颜如花绽开。

    “那就多谢公子这一个也字。”她说道,端起茶一饮而尽。

    秦十三郎笑了。

    “不是该谢知音吗?”他笑道,“要不是知音,你这安抚我心情的曲子岂不是白弹了?”

    “公子差矣,知不知音是公子的事,弹不弹是奴该做的事。”朱小娘子笑道,“这是奴的本分。”

    秦十三郎哈哈笑了。

    “好,好一个本分。”他说道,“你倒是和她有些相像…”

    她..

    谁家女子愿意和自己这样妓人相像,如果换做其他的妓女此时应该娇嗔自惭说一些不敢的话,但朱小娘子只是一笑,没有惶恐也没有受宠若惊。

    屋门被拉开,一个女子迈步进来。

    “秦公子,您找我?”半芹笑问道,一面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朱小娘子。

    “是。”秦十三郎点头说道。

    朱小娘子见此便起身告退,秦十三郎没有挽留,让小厮奉上脂粉钱并送出门。

    “…..秦公子心情不好吗?竟然喝酒还招妓,小心你父亲知道打断你的腿….”

    “…..放心吧,我父亲可舍不得,再请一次你家娘子可真请不起了…”

    屋子里传来二人说笑,这种说笑带着轻松自在以及熟络,朱小娘子转过身,看着屋门拉上,低头缓步而去。

    “您说什么?”半芹惊讶的问道,坐直了身子。

    “我说,你家娘子就要进京了。”秦十三郎看着她说道。一面举起酒碗喝。

    半芹看着他一刻,神情肃重起来。

    “秦公子,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而此时在江州,南程的巷子里传来一声喊。

    “你跑什么跑什么跑!”曹管事揪住程平喊道。又看了眼身后的程娇娘,压低声音,“见了我家娘子你跑什么!”

    “不是见了你家娘子我才跑,我本来就是要跑的,天不早了,我要去街上挣钱…”程平一本正经说道。

    话没说完又被曹管事一巴掌打在头上,推了一把。

    程娇娘已经走近前,程平笑呵呵的抬手打招呼。

    “真巧,娘子又走走呢?”他说道。

    程娇娘屈身施礼。

    “大人要去做什么?”她问道。

    “我没什么,上街上走走去。”程平笑道。一面抬脚,“那我就先…”

    “我给大人的钱,您为什么不要?”程娇娘说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您安心的修书立传。”

    程平摸着头干笑。

    “你觉得这样我能安心?”他说道。“娘子,还是让我随意吧,让大家都随意。”

    他说罢抬脚就走。

    程娇娘站立不动默然一刻。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子孙后辈将来会遇到难事,或许你变强一些….”她再次张口说道。

    程平站住脚回头笑了。

    “娘子还是没明白。”他笑道。

    程娇娘看着他。

    程平抬手指了指她。

    “我变强,只是我,与其他人无关,更与什么子孙后辈无关。就算我的子孙后辈有什么难,那也只是他们的事,最终也只有靠他们自己度过,与我,无关。” 他说道。

    与他无关!怎么能无关!他这是不管了吗?他不管他们了吗?就如他所说,他们这样是命吗?就不得不认吗?

    “可是我们不甘心。”程娇娘说道。

    她想过程平的那些话。可是真的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去变强啊,不是还没到最后定论的时候嘛,还不到认命的时候嘛。”程平皱眉说道,“总说别人干什么?你自己不快些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还不到认命的时候?还不到吗?

    程娇娘忍不住迈上前一步。

    “还有机会吗?我变强,还有什么用?”她伸手抓住衣襟。有些怔怔,“他们都不在了…”

    “不是你还在吗?”程平打断她说道。

    我还在?我还在吗?

    “可是,我,我,不是我…”程娇娘喃喃说道。

    “你知道你自己是谁,你怎就不是你了?”程平笑道,一面摆摆手,“只要你知道你是谁,你就永远是你,你就一直在,你在,事情就还没结束,还没到最后,还有机会,快去吧,去吧,去变强吧。”

    我还在!还有机会!事情还没结束!

    程娇娘神情愕然,两耳嗡嗡。

    她还是程昉,她还是程昉,跟杨家的事还没完,她还没有死,她还在,她还有机会,有机会为家为族报仇,还有机会…

    看着这边的程娇娘不说话了,再看其他人都担心的围过去,程平忙趁机转身颠颠跑了。

    小孩子其实很好哄的哦….顺着她的心意说就行了….

    “这小子!”

    曹管事追了几步,看到程平一溜烟的跑了只得作罢,转头回去见站着不动的程娇娘,不由皱眉。

    又魔怔了?

    巷子里有脚步声急急的传来,看到他们,一个小厮忙过来。

    “娘子,西北来的信。”他说道,将一封信递过来。

    半芹伸手接过打开,递给程娇娘。

    程娇娘的略有些失神的视线的扫过信纸,慢慢的凝神。

    “竟然如此么..”她说道。

    “娘子,什么事?”半芹忍不住问道。

    程娇娘没有回答,收起信,看着前方一刻。

    竟然如此!

    果然这世上只有为强才好。

    “收拾东西,我们进京。”她说道。

    进京?

    半芹听的有些愕然,忙回头看曹管事,却见曹管事也是神情惊讶。

    那就是说没听错了。

    “现在吗?”她问道。

    “现在。”程娇娘说道,抬脚转身大步向家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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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一更。

    (呵呵风妈(*^__^*) 嘻嘻……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零五章 路上

    六月的西北清晨带着几分凉意,东边的天才微微发亮,龙谷城的南城门已经熙熙攘攘好些人。

    此战后获得封赏的人很多,尤其是有一些白身,获得举荐成为官身,这样就需要他们进京走一趟,递交解状备查。

    文官武官皆有,年轻的年长的不等,对于这些人来说不亚于金榜题名,除了来送行的官员,便是各自的亲人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了,闹得整个南城门如同集市。

    周六郎也在被送行的行列,不过他倒不是要去递交解状,他本已经有了官身,此趟战后也升了两级,借着递交文书等事,官厅派他进京一趟。

    “出来两年多了,想家了吧?”

    周家的叔伯兄弟们围着周六郎笑着纷纷说道。

    “想,但也仅仅是想而已。”周六郎说道。

    “好,是我周家的好男儿。”几双大手纷纷揉搓周六郎的头和肩头。

    “你们几个老家伙,别把人家年轻人捶打散了,嫉妒人家这一身好筋骨,也用不着这样吧。”

    有人在后说道。

    大家回头看去,也都笑了。

    “周大人。”

    身穿紫袍的周监察使含笑点头。

    “这便是你们家的小六子吧。”他说道,目光扫过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结实英俊的少年人,“今年多大了?”

    “十八。”周六郎抬头大声说道。

    “壮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周监察笑道,一面伸手拍了拍周六郎的肩头。

    “大人,你还说我们呢,你也小心点拍。”一个周家的长辈笑道。

    周监察哈哈笑了,跟他们一边说话。

    站在周监察一旁的赵成此时上前来。

    “那件事真是过意不去。”他忽的低声说道。

    周六郎忙躬身施礼。

    “大人,折煞小人了。”他说道,“大人的恩情,小的没齿难忘。”

    “我也跟周大人提了,但是…你知道…”赵成接着说道。一面向另一边看去。

    周六郎也跟着看去。

    在另一边被许多人拥簇着姜文元正露出笑容。

    “回京去吧,避一避也好。”赵成说道,伸手拍了拍周六郎,“你还小。不急。”

    简单的做做样子送别后,将官们就先转身回去了。

    “姜副总管,姜副总管。”

    一个响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这声音让在场的人都微微低头。

    姜文元的脸色更是发紫,但却不得不挤出笑。

    在这西北路大家都称呼他总管,只有个别的人才会特意给他加上一个副字,而周监察就是这个别人中之一。

    “周大人。”他抬手笑道。

    “姜副总管,来来。”周监察伸手拉过他笑道。

    一口一个副总管,似乎唯恐他以及别人忘了似的,姜文元面色心里恨恨,但面子上不得不笑着。

    二人在一众将官的拥簇下进城去了。

    这些将官离开。其他人也开始上路,随着摆手拭泪送别,城门前很快安静下来。

    周六郎还站在原地未动,偶尔看一眼城门内。

    “六郎,还等人吗?”有人问道。

    周六郎摇摇头。收回视线。

    “不了,哥,那我走了。”他说道,一面翻身上马。

    小厮随从们也都上马,另有空马驮着一些特产礼物。

    周六郎再看了眼城门,催马疾驰而去了。

    清晨光亮,日渐午时。清晨的送行早已经散去,城门的喧嚣一如往日。

    两辆马车吱吱呀呀的从城门中出来,在这进进出出的城门前毫不起眼,只带着四五个随从,另有一个人骑马相送。

    “大哥,还是让我也去吧。”徐四根说道。带着几分不舍。

    “不用了,这边不能离人。”范江林在车上坐着说道,“家不能离人,到时候有什么人来往也不能离人。”

    徐四根显然也明白。

    “大哥你们路上小心。”他叮嘱道,又去查看随从。又去查看带的行礼车马。

    “四叔,你放心吧。”范江林媳妇抱着孩子说道。

    “管勾你放心吧,我们一定把大爷好好送到京城。”随行的几个兵丁也大声说道。

    这是徐四根从自己军中召来的兵丁,选的忠心可用又给足了他们银钱。

    “好,就有劳你们了。”徐四根点点头说道。

    “好了别送了,我们赶路了。”范江林说道。

    徐四根到底送出城十里,看着车马化作黑点看不到了才回来。

    “那范江林干什么去了?”方侍禁,不,如今已经是方知寨了,他不用去京城,直接到自己新任的寨堡上任了。

    不过临走前他是关注一下自己这边的旧人,其中就有这个范江林。

    却听说拖家带口的离开龙谷城了。

    “说是扶灵回乡。”一个亲随说道。

    “扶灵回乡?”方知寨失笑,摇摇头,“真逗,都过去两个月才想起扶灵回乡啊。”

    不过这跟他也没关系,走了更好,一走不回更好,这一件事就随着方知寨的履历变动而翻过去了。

    六月天娃娃脸,原本还展晴的天突然大雨点砸了下来,让热闹的街上顿时鸟兽散变成一片汪洋。

    吴掌柜伸手关上窗户,听着打在窗上的疾雨声。

    “哎呀,娘子他们不会淋了雨吧?”他担忧的说道。

    半芹坐着,将算筹拨算的飞快,一面翻着账本,头也不抬的笑了。

    “吴大叔,你放心好了,我家娘子能掐会算,跟老天爷关系好得很,下雨会提前告诉她的。”她笑道。

    吴掌柜也笑了,看着精神奕奕的婢女摇头。

    先是听秦十三郎说还有些疑虑,但很快接到江州府的来信,果然是娘子要进京了,这丫头欢喜的似乎不知道手脚怎么放,每日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散激动。

    “娘子这么厉害啊,那不知道老天爷将今年日食的时辰告诉她了没?”他笑道。

    说起这个两个人都笑了。

    原来前些时候他们要去普修寺拜佛做法事好保佑娘子一路平安,没想到普修寺被人提前定了法事停了接待,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太史局司天台的一群官员上香求佛。

    他们自然有心相瞒是何事,但连皇宫都是漏风的,更何况一个佛堂,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原来这群官员是来求神佛指点日食的日子的,一时间成为了京中笑谈。

    早知道太史局司天官员惫懒无用,编错历法也不稀奇,但能闹出求佛测天的事还真是第一次,虽然那些官员事后死活不承认,但也不妨碍这件事流传开来。

    有御史自然少不得趁机掀起了针对碌碌无为尸位素餐之士的讨伐,但这种讨伐很快就偏离了本意,最后吵闹不休,互相攻击,最终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不过朝廷的事民众们并不在乎,他们只在乎乐子。

    半芹和吴掌柜哈哈笑了一回,又算着程娇娘等人走到哪里了,外边瓢泼大雨丝毫没有影响到室内的乐意浓浓。

    而此时在百里之外,晴空一片。

    “娘子,过不去了。”两个侍从纵马而来,在车前说道。

    “怎么过不去?不能出城吗?”半芹掀着车帘问道,一面用扇子闪着,一脸的细汗。

    “城门被堵住了,不让过。”侍从说道。

    “城门为什么不让过?咱们的路引都齐全呢。”半芹不解问道。

    “说是要做法事,禁止通行。”侍从说道。

    半芹失笑。

    “做什么发事能封了城门?”她说道,“官府怎么敢?”

    这件事显然也超出侍从的预料,他摇摇头。

    “我们没能近前,被人拦在外边了,说明日才能午后才能走。”他说道。

    “荒唐,我们今晚要赶到平凉度驿站的,明日再走,路程耽搁了。”半芹急道,回头看程娇娘。

    车内的程娇娘点点头。

    “过去看看。”她说道。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零六章 敢拦

    六月的日头热辣辣的照在地上,写有盘江县三字的城墙上的几个人虽然站在凉伞下,还是热的浑身冒汗。

    “韩大人,果然让他们如此做吗?”一个男人问道。

    身穿官袍的中年男人面带疲惫,又带着几分无奈。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他说道。

    “大人这秃驴越来越嚣张了。”另一个小吏模样的男人急道,“今日他敢堵城门,明日就敢堵衙门啊。”

    韩大人叹口气。

    “那又如何?”他说道,一面伸手指着下面,“你们,谁能制止?”

    大家都看下去,从城墙上看去,但见其下密密麻麻的民众,而再远处还有无数人赶来,一个个虔诚的叩拜。

    城门正中摆着一个祭坛,四周围着十几个小僧,最上端坐一个慈眉善目白胖的和尚,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下边民众一阵喧腾,旋即又是一片叩拜。

    这时候如果有人去要这和尚离开城门,相信只要这和尚伸手那么一指,哪怕说踩死,这些民众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根本就不在乎他们是不是官吏。

    城门上的人神情忧重又无奈。

    “怎么变成这样了?”一个忍不住低声说道,“当初修沟渠的时候明明只是请来做个法事,给几个钱就打发走了,怎么留下了一两年变的如此?”

    “这秃驴连一卷经都念不全,竟然也成了大师。”另一个冷笑道,“果然民多愚。”

    “民多愚,也是你我失职的造成的。”韩大人叹气说道,“也怪我疏忽了,想他一个和尚,念念经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结果由他积少成多成今日之势。”

    “怎么把这老和尚送走呢?”有人说道。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另一人摇头,“这老秃驴如今在这里信徒众多。赚的金银满,让他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城门上的诸人都一脸无奈。

    “走一步说一步吧。”韩大人说道,一面抬头看天。

    原本晴空的天似乎有些阴云了。

    “但愿这次司天台的那群家伙预测的准一些。真要日食了,看这老秃驴怎么办。”他喃喃说道。

    众人正在城墙上无奈,忽的见下边一阵喧闹。

    “什么事?”

    “好像是有人要出城,被拦住了。”

    几人向前走了几步,见果然一辆马车被拦下。

    “看来是外乡人,不知道这件事,你们让人拦着点,这群和尚嚣张,别惹出什么事。”韩大人忙说道。

    便有一个官员应声是,对身旁的差役说了几句话。那差役便下来了。

    这边的气氛已经有些不好了。

    “我们急着赶路,还请行个方便。”随从说道,话客气,语气不客气。

    面前的两个和尚一脸倨傲。

    “你听不懂人话啊?”他们干脆连话都不客气了,“今日日食。我们师父要做法事祈福救护,你们要么回去躲一躲,要么就跟着在这边跪下来一起,别不知好歹啊。”

    随从咬牙,还没说话,身后的马车被掀开了车帘。

    “日食?”程娇娘说道,“今日日食?”

    “是啊。你们还不知道吗…”两个和尚说道一面看过来,话说一半声音停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好…好美人啊….

    “啊小娘子..”一个终于先回过神,忙合手抬步上前。

    随从伸手拦住,带着几分警告。

    “大师我要和有缘人说话,不行吗?”和尚却没有丝毫的惧怕。看着随从淡淡说道。

    此言一出,四周的民众立刻说话了。

    “哎呀你这年轻人快让开,怎么能对大师不敬呢?”

    “这小娘子是有缘人呢?真是太好了,快,快。听听大师怎么说。”

    四周涌涌,十几个随从见势不妙忙围在车前,但从城墙上看下去,在一片人海里显得很是势单力薄。

    “让让,让让。”

    几个差役喊着走过来,驱散围过来的民众。

    两个和尚看着他们,带着几分不屑。

    “什么事啊差爷,我们这里做法事呢,师父说了,差爷们煞气带刀的要回避。”他们说道,“待会儿影响了法事效果,这个…谁负责?”

    一听这话四周的民众顿时哄的涌上来了。

    “哎呀你们快走远点。”

    “时辰快到了,你们快走快走。”

    人多势众,几个差役顿时也化作人海中的一粟,随着拥挤摇摇摆摆欲坠。

    几个差役的脸都白了,下意识的后退,直到撞上马车。

    “做什么法事?”女声在后问道。

    这大胆的小娘子,还说什么话,还不快放下车帘调头走。

    “为什么要走,我要出城,我要赶路。”程娇娘说道,看着两个和尚,“是你们不允许吗?”

    两个和尚笑嘻嘻的走近前,两个随从忙再次挡住。

    “小娘子,是急着出城?”他们问道,一双眼毫不避讳的在这小娘子身上扫来扫去,夏日里衣衫单薄,虽然这小娘子穿的宽松,但也掩不住玲珑曲线,“我们看不妙啊,不如小娘子下来,让我们师父瞧瞧可否。”

    “你们大胆!”半芹喊道,挡住程娇娘,“想干什么?”

    “哎呀你这小娘子,大师是好心,你这么凶做什么?”

    “就是,什么态度,怎么能对大师不敬呢?”

    “能得宁德大师一见可是修来的福气,别不惜福。”

    四周的人立刻不满的指责,两个和尚带着几分得意笑了笑。

    半芹又是气又是急,还要说什么,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轻轻的拍了拍。

    “好啊。”程娇娘说道,一面抬脚下车。

    真要去?半芹有些惊吓,伸手拉程娇娘的衣袖。

    “娘子。”她急道。

    “你在这里等着。”程娇娘说道,看了眼一个侍卫,“你跟我来。”

    那侍卫应声是抬脚跟上,小心的护在一旁。

    两个和尚对视一眼笑嘻嘻的引路。

    人群自动让开,祭台上的和尚一直垂着眼。专心的打坐念经,似乎根本就没看到这边的事,直到两个和尚引着程娇娘近前。

    城墙上的官员们忍不住再向前走了几步,扶住墙头。

    “这小娘子想干什么?”韩大人说道。带着几分焦急,“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大人,那秃驴可是祸害不少妇人….”一个小吏忍不住说道,“这小娘子是外地口音,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真出事,也只能是吃了哑巴亏了…”

    韩大人跺脚。

    “快,快,你们快让人过去。”他伸手指着说道,“劝她回去。先别出城了,急什么急啊,等一刻就怎么了?也不看看对方人多势众….”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急的心头冒火,看着城下。那老和尚已经抬头看向这小娘子。

    “施主,不知有何事?”他含笑问道,神态端庄,但眼中那一丝惊艳淫邪却没有躲过男人们的眼。

    这种眼神,是个男人都懂。

    程娇娘身边的侍卫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

    “我要出城,听说还要你允许?”程娇娘说道。

    “施主,今日日食大不吉。午时就要做法,否则救护不及,小娘子莫要行路,不如留下,待法事过后,娘子自可上路。”老和尚含笑说道。

    “大师。我不信佛,自幼承袭圣人之学,不说鬼神之事,所以也不惧怕什么不吉。”程娇娘说道,“我只是来问大师一句。我要出城,大师是允许还是不允许?”

    “阿弥陀佛,小娘子,对佛不敬可是要入畜生道的。”老和尚抬头说道,带着几分肃容又几分怜悯。

    程娇娘看着他笑了。

    “大师,是不允许了?”她问道。

    “一来是为小娘子着想,二来么,是为大家着想。”老和尚说道,一面看向四周,抬手,

    伴着他的抬手,四周的民众一阵喧闹,虔诚的叩拜。

    老和尚又看向程娇娘。

    “我们为了此次法事准备许久,乃是为万民之福,再为娘子一人拆了祭台让路,我想小娘子不会置民众之福而不顾的吧?”

    随从不由看向四周,老和尚的话近前的民众已经听到了,很快又说给其他人,话如同水波般散开让现场乱乱。

    这是威胁。

    这是恐吓。

    看着远处的其他随从,那条走过来的路已经被民众堵住了….

    随从不由再次往程娇娘身前站了站,手按在腰间。

    “大师说祈福这话真是太可笑了。”程娇娘说道,“没有灾厄,那用你来祈福?”

    老和尚看着她,嘴边的笑意更浓。

    这小娘子跟别的小娘子真不同,别的女子们此时此刻不是该恐慌,就是早已经顺从的施礼。

    不错,不错,倒是有些意思。

    “施主此话何意?”他随口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

    “想必大师天文历法不错,所以今日没有日食,大师心里很清楚吧?”她说道。

    什么?

    老和尚一怔,还没回过神,这边程娇娘后退一步。

    “杀了他。”她说道。

    身旁的侍从毫不犹豫,似乎早有准备一般拔出腰里的短刀,矮身屈膝半跪下,抬手呲楞一声划过面前蹲坐老和尚的脖颈。

    老和尚的双目爆瞪,似乎不可置信,连抬手的机会都没有,头颅咕噜滚落,血顿时泉水般喷涌而出。

    城墙上的韩大人正在这个时候看过来,一脸的焦急凝结,张大嘴,呼吸都停下了。

    我的亲娘老子,我看到了什么!

    似乎又是一瞬间,热油锅中被倒入一碗水,城门下翻腾起来尖叫声撕裂了晴空。

    韩大人一个腿软依着城墙几乎跌倒。

    什么小娘子,原来是个金刚夜叉!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零七章 断言

    无头的尸首倒在地上抽搐着血喷涌,头颅沿着台阶滚落下去,停在一个民众身前,还在地上跪着的妇人呆呆看着大师的头,嗷的叫了一声晕倒了。

    人群有向外跑的,也有向祭台这边围过来的,现场一片混乱,半芹受得惊吓不比别人少,随从们也吓的白了脸,因为站得远此时就是想挤着也挤不过去,眼睁睁的看着站在祭台上的程娇娘被民众淹没。

    “娘子,是不是,不该杀,这和尚好似颇有威信…”随从低声说道。

    程娇娘看他一眼,笑了。

    笑了…

    随从呆住了。

    且不说娘子本就很少笑,更别提如今这个场合,看看那些喧闹愤怒的人群就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你动手很快,我很喜欢。”程娇娘说道。

    啊?随从怔怔,腾地一下脸通红。

    程娇娘已经不理会他了,转过身看着四方涌来的人。

    “贼人,贼人。”其他的和尚们眼都红了,神情带着愤怒恨不得撕碎了这小娘子,但又因为那躺在地上的可怖尸首震慑又让他们几分畏惧,围过来却到底没人敢扑上前。

    杀人啊,那可是杀人啊,手起刀落断首啊,就是个大男人也要脸色变一变,看看这个小女子不没有色变,反而云淡风轻还带着一丝笑意。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妖魔,妖魔!”

    “打死她!”

    “烧死她!”

    大家指着纷纷喊道。

    “你们错了,我不是妖魔,他才是妖魔。”程娇娘说道,看着激愤的民众没有丝毫的惧意,反而抬脚走上高台,一脚踢开了蒲团法座,“就是他召来的日食…”

    因为现场一片混乱,随从不得不更大的声音将程娇娘的话喊出来。就近的人听到了,神情惊讶,然后再传给身后的人,一浪一浪的穿过去。现场的喧闹更甚。

    什么?

    说宁德大师是妖魔?

    说宁德法师召来日食?

    “休得胡言!”和尚们红着眼,终于在十几人聚齐后鼓足了勇气喊着扑过来。

    随从亮出手中的短刃护在程娇娘身前,日光下短刃还沾着宁德和尚的血。

    自己对付三四个人肯定没问题,远处其他同伴已经发了疯似的冲过来,拖延一刻应该保的住娘子。

    “这妖僧说他在才能制止日食,但事实上他做不到,如果不是我杀了他,过午之后一定会日食凸现!”程娇娘接着说道。

    什么?

    四周的和尚面色顿时变的惨白,看着那台上的小娘子。

    她胡说…

    那小娘子微微转头看着他们,嘴边若有若无一丝笑。

    “但如今我杀了他。今日便无日食,不信,大家就在这里等着看,不祈福不烧香不念经,天狗自退散。”她慢慢说道。一面抬手指着天。

    竟然!

    本要冲上前的僧众们面色惊骇,似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随从立刻大声的将话再次重复的大声的一遍遍喊出去。

    “….你们不用对我喊打喊杀,我就在这里不走,如果今日天狗不退,日被吞噬,我便斩自己的首级谢罪。”程娇娘说道,指向天的手放在脖颈前。做了个划破的动作。

    喧闹的民众停下脚步,带着惊讶质疑又迷惑的神情看过来,满场议论纷纷,不断的将程娇娘的话一个接一个的传开。

    完了!完了!

    咕咚一声,就近的两个和尚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的看着这小娘子。

    怎么会这样?

    “休要听她胡说!”几个和尚回过神。白着脸喊道,“天狗退了,是我们师父日夜祈福的功劳….”

    他们的话音才落就被程娇娘喝断了。

    “那既然你们大师日夜祈福已经有了功效,何必还今日要在这里召民众一起祈福呢?”程娇娘说道。

    那自然是为了树立威信嘛,不过话可不敢这么说。几个和尚面色发白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从大声的重复着问话,好让更多的人听清楚。

    “…是不是单靠你们大师也不一定能做到,所以需要民众们来一起帮忙啊?”程娇娘又接着问道。

    不是…不是的话那还是解释不了为什么要在这里召集民众。

    是…说是的话那….

    和尚们抬头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娘子,忍不住咽口水,满口的苦涩。

    看到这一幕,调集了人马好容易分开人群冲过来的韩大人等人也停下脚。

    “这算不算老秃驴自己坑了自己?”他忍不住低声跟旁边的人说道。

    “差爷,她可是杀人了!杀人了!总不能不管吧?”一个和尚想到什么又喊道。

    此时围过来的差役看他们的眼神再不似以往那般畏惧,反而带着几分不屑的笑。

    这时候知道是杀人了要管,当初你们这些秃驴当街打死人是怎么说的?

    “别急嘛,急什么啊,这小娘子已经说出大话了,怎么也得看看到底是是不是如此,要不然就这样抓走,民众也不服啊。”几个差役笑道,“等戳穿她的谎话,我们一定会一并治她杀人之罪。”

    完了,完了。

    不管怎么说,那个有威信的和尚已经被斩杀了,就算民愤激动,也远远不如他活着的时候那样可以随意煽动了。

    更可怕的是那个小娘子还借着老和尚自己留下的矛,来攻击老和尚自己的盾。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看着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的僧人们,差役们几乎忍不住要大笑。

    哈哈的笑声从城墙上的凉棚里传出来,门外的小吏们不由也跟着露出笑容。

    “上一次听到县尊大人这样笑,还是沟渠完成那一日。”一个感叹道。

    “啊呀,真是没想到,原来可以如此简单!”一个官员抚手说道,来回走了几步,“我就说这日食预测的根本就不准,那老和尚必然心知肚明。”

    何止老和尚心知肚明。他们这些官员大多数也是心里明白的。

    “那又如何?”另一个官员捻须笑道,“你可敢上去斩了他?”

    敢吗?

    在场的人都在心里问自己,纷纷摇头。

    怎么敢?怎么敢?

    想起来这件事很简单,但真要做起来却不容易。

    “这小娘子肯定不是一般人家。”韩大人说道。“她当时过去之前说了什么?”

    “差役说她听到那贼秃驴说日食时便从车内出来了,语气显然是质疑。”一个官员答道。

    “这就对了。”韩大人点点头,“她肯定知道今日没有日食,所以才敢如此笃定。”

    说着捻须。

    那必然是知晓天文历法推演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精通,这样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大人,时辰要到了。”有人提醒道。

    虽然心里明白肯定不会有日食,但大家还是有些忐忑,闻言都迈步来到门外抬头看天。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有些阴云凝聚,这让城门前的气氛变得紧张凝重起来。

    高台四周已经换上了衙门的差役。老和尚的尸首也被拼凑一起盖上白布暂时还没抬走,曾经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僧众们被赶到一旁围起来。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辰,对于僧众们来说则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谁想到会拦下这么一个恶煞!早知道如此,他们就是拆了祭台也要送过去!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看着渐变的天色,在场的人都很紧张。民众们更是忍不住跪下,握着带来的锣鼓神情惊恐。

    半芹等人已经来到程娇娘身边。

    几个随从也趁着这机会看好了地形线路。

    车不要了,直接骑马走…

    他们互相用眼神做了筹划。

    相比于他们的紧张,两个女子则是轻松。

    “娘子,你坐上去岂不是更好,更显得有威慑。”半芹低声说道,指着高台上开玩笑。

    程娇娘坐在高台下。斜倚着台阶看着自己的手。

    “威慑岂需外物。”她说道。

    半芹在她脚边坐着,一面抬头看天有些不耐烦。

    “还得等多久啊?好没意思。”她说道。

    程娇娘看了眼天。

    “半日就足够了。”她说道。

    半日啊,半芹有些闷闷的皱眉,又想到什么。

    “娘子,不如我去煮茶,看看新作的茶吃着如何。”她说道。

    阴云密布之下。高台之上,血流满地的尸首旁,渐渐的散开茶香,四周的人大着胆子抬头,看到那端着碗饮茶的小娘子都有些傻眼。

    似乎就在这一眨眼间。一阵风过,阴云散去,日光洒下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日头由炙热变的昏黄,直直的日光也渐渐的西斜,投在城门墙壁上,带着几分霞光。

    程娇娘的茶已经喝完了,茶点也吃过一遍,就连一旁的随从们也都略作消遣吃了几个。

    或许是因为他们这样的气氛,城门下原本紧张不安如同大灾降临的民众神情也渐渐的变了,看向那些僧众的神情不再是依赖和敬畏,有些人也不再虔诚的跪着,而是慢慢的换成了端坐,由最初的议论这件事,渐渐有人开始拉家常。

    虽然城门还是那个城门,民众聚集还是那样的多,但已经完全不似最初的神圣,反而有些像西街的闹市,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这边程娇娘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

    看着她站起来,原本议论纷纷喧闹的城门前慢慢的安静下来。

    密密麻麻的人群,却鸦雀无声,让站在城墙上俯视下来的官员们心里一阵发麻。

    如果这时候那娘子也说一声是她的功劳驱除了日食天灾,想必民众会立刻下跪参拜,就好像参拜那个死掉的老和尚一般。

    或许很多时候,民众只是要一个参拜的对象,而并不在意那个对象是谁。

    “太阳就要落山了,大家散了吧。”程娇娘说道。

    散了吧…..

    一阵静谧之后哄的一声城门下再次乱了,不过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官员们再没了紧张,反而都如释重负。

    “快,这个机会不能放过,一定要趁机说服民众,消除那贼秃们的影响。”

    “….把那群僧众抓起来,免得他们再妖言惑众…”

    “…让他们说出那老秃驴的劣迹然后张贴公告与众….”

    城墙上的官员们纷纷忙碌起来,各自安排领命而去。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零八章 道谢

    天光大亮的时候,位于官路旁的平凉度驿站变得热闹起来。

    两个驿卒站在门边,正从一个进门的人手里接过驿券,这是一个过路商人,不知道从哪里的关系弄到驿券,每次都要白吃白喝,其实也没多少钱,不过对于商人来说能省一个也是赚到了。

    因为是熟客了,驿卒一面打着哈欠懒洋洋的扫了眼,就摆手让人进去了。

    “大山兄弟,没睡好?”那商人客气的问候道。

    “别提了,半夜来了一波人,吃吃喝喝还要洗澡,到天亮才眯一会儿。”驿卒说道。

    “什么人啊,这么折腾人。”商人立刻抱不平说道,虽然心里想的是驿站本来就是做这个的,日夜来人都不断嘛,有什么辛苦的。

    “女眷就是事情多一些。”另一个驿卒说道,一面瞪了叫大山的驿卒一眼,“又没让你白忙。”

    大山嘿嘿笑了,忍不住摸了摸袖子里的大钱。

    所以说只有有钱人才能折腾人啊。

    这边商人才牵着马车进去,后边响起一个大嗓门。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这一声喊让驿站里的人都看过来。

    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牵着一头驴正大喊大叫,驿卒看过他的驿劵,是盘江县城一个书吏的亲戚。

    “出什么事了?大清早的你就喊。”有人说道。

    “你们知道宁德大师吗?”男人喊道。

    宁德大师的名头在盘江谁人不知,四邻八府也小有名声。听说知府大人还请他为座上宾呢。

    “宁德大师又出了新的福经卷了吗?”

    “哎呀那快点去抢一个,我娘要了好多次了…”

    看着现场的人开始说话,男人咳了咳。

    “宁德大师昨日被人杀了。”他接着说道。

    这一声无疑是平地一声雷,炸的院子里的人都乱了,连驿卒都惊讶的围过来。

    “你说梦话呢吧!”

    “宁德大师怎么会被人杀了!”

    男人这时候反而不说话了,任凭院子里的吵闹议论越来越大,引得屋子里的人都出来了,将小小的驿站挤得水泄不通。

    驿丞也被惊动了,和四五个人站在最外边踮脚听。有人在他身后走过来。

    “看什么呢?”女声问道。

    驿丞回过头见是一个娇俏的小丫头,立刻堆起笑脸。

    “姑娘醒了,要些什么?”他忙热情的说道。

    “我要用你们厨房做饭。”半芹说道。

    “哎呀都做好了。”驿丞忙说道。

    “不用,我家娘子不吃这里的外食。”半芹说道。

    果然是有钱人娇滴滴的女眷…

    驿丞心里嘀咕道,脸上笑容不减,催着身边的一个驿卒快带路去。

    “这边说什么呢?”半芹要走又回头看了眼问道。

    “宁德大师死了。”驿丞忙答道。又想这是外地人忙又解释一下宁德大师是谁,“说是被人杀了…就在阻止昨日日食的时候…”

    半芹哦了声。

    “不是被人杀了,是被菩萨座下的金刚杀了。”前边的听的全的人忙回头纠正,“宁德大师也不是大师,原来是妖僧…”

    驿丞被说得一脸尴尬。

    “去去,胡说什么呢。”他摆手说道。这种荒诞之言自觉在人前丢了脸。

    “哪里胡说,昨日的日食。宁德大师说要祈福救护的,结果那座下的金刚说就是他引来的日食,一刀就把他杀了。”那人也不服气的说道。

    昨日日食驿丞自然也接到官府的通报,做好了准备,也知道宁德大师要救护的消息,昨日果然没有出现日食,他还以为是宁德大师救护的功劳呢。

    竟然被杀了还说是妖僧!

    “怎么怎么就被杀了?”他忍不住急急问道。

    “还能怎么啊。菩萨下凡除妖了嘛。”那人说道。

    驿丞呸了声,这种鬼话哄哄妇孺幼童还差不多。

    他还没问。身后有女声笑了一声。

    他们扭头看去,见那小丫头正要跟着驿卒走,又停下脚。

    “谁让他挡了路不让开。”小丫头说道,一面抿嘴笑着转身走了。

    挡了路?说谁呢?

    大家有些不解,不过也顾不上了,忙转过身继续听内里传来的震撼讲述。

    喧嚣持续很长时间,且伴随着更多的从盘江县城来的人加入这场议论,将气氛不断的掀高,越说越详细,越说越离谱,当韩大人带着人进来时,已经有人笃定的说当时看到观音菩萨现身了。

    “…你们当时没见,斩杀妖僧之后,那娘子安坐饮茶的时候,背后就有菩萨金身……”

    “等等,怎么又娘子了,不是说行者金刚吗?”

    “观音菩萨三十二化身,其下金刚难道就不能化作小娘子吗?”

    “…快别打岔,饮茶怎么了?”

    “…那不是茶,那是菩萨的玉净瓶甘露水,正是用这个救护了日食之灾的。”

    韩大人再也听不下去了,皱眉沉脸摇摇头,身旁的差役上前驱赶人员,大家这才发现官府的人来了,驿丞更是认得韩大人,忙接了过来。

    听道驿丞的称呼,本要散去的众人顿时眼睛又亮了。

    县尊大人!这可是最知道真相的人了吧!便有人忍不住大声的询问,这让韩大人很是尴尬,还好有差役相护,跟着驿丞进了内厅。

    站在厅内,看着院子里不肯散去甚至还大着胆子去询问差役的众人,韩大人再次吐口气。

    这次盘江县可出名了。

    “大人,你要找什么人?”驿丞恭敬的问道。

    韩大人转过身。

    “昨晚入住。女眷,江南口音,随从却是京城口音,大约也是去往京城吧。”他说道,“少年女子,很…很漂亮。”

    驿丞笑了,这一句话就知道问的是谁了。

    “有,有,昨晚半夜来的。”他说道。一面忙引路,“就住在上房。”

    韩大人却没有迈步。

    “我自己去吧。”他说道。

    驿丞有些尴尬的停下脚。

    看来这一定是很有身份的人,他点头应声是。

    韩大人抬脚要走,驿丞又忍不住唤住。

    “大人,宁德大师真的被人杀了?”他问道。

    韩大人回头看他一眼嗯了声。

    “被什么人杀了?为什么?怎么收场的?”驿丞立刻一口气问出来。

    韩大人摇摇头有些想笑。

    “有眼不识泰山,这句话还真是说的没错。”他说道。

    什么?一句话说的驿丞不解。等着韩大人再说,韩大人却抬脚疾步走了。

    因为前院的热闹把人都引了过去,后院里安静的很,韩大人带着人走过来,便被廊下站着的随从们拦住了。

    “这是我们县尊韩大人。”差役忙说道,如果搁在别的时候。看到县尊被人这样阻拦,他们早就不客气。但此时此刻面对这些人,态度不由的恭敬。

    那可是一句话光天化日之下斩杀了宁德大师的人。

    那得有多大的勇气才敢这样做?杀人倒也没什么,但那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那些众目还是信众,又是救护日食的名义,这三样任何一个拿出来都足以让人不敢动手,更别提三样俱全了。

    差役们也不自主的信了民众们的话。果然是背后金刚护佑,才能如此利索的斩杀妖魔。

    门很快被拉开了。先是一个婢女捧着食盒退出来,然后冲韩大人施礼。

    迈进门内,正坐的一个女子低头施礼。

    “娘子。”韩大人还礼,这才坐下来看清这个娘子的形容。

    当时在城墙上离得远看不太清,就所见的身形风姿,以及差役们的描述可知是个美人,此时近前观果然美人。

    这样的美人,前一刻笑语嫣嫣,下一刻就砍下了别人的头,还能端坐尸首血泊前饮茶,简直太难以相信了,如果不是亲眼见了,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果然是菩萨金刚吗?

    “说来惭愧。”韩大人吐口气说道,“别的也不多说了,今趟我来是专程谢娘子替我们绝了后患了。”

    他说着拱手施礼。

    程娇娘还礼,视线落在韩大人面上,几分审视。

    韩大人被看的有些不解,虽然并没有开口说话,但一眼就知道这女子的做派端庄有礼…怎么这样失礼看人呢?

    “大人姓韩?”程娇娘开口问道,“是哪里人士?”

    韩大人愣了下,但还是答了。

    “肃州人士。”他说道。

    此言一出,听得门边跪坐的丫头咦了声。

    “肃州!姓韩!”她说道。

    难道认得?韩大人面色微微惊讶。

    “娘子与肃州有亲?”他试探问道。

    程娇娘笑了,摇了摇头。

    “大人,无须多礼,那僧人挡了我的路,且拒不让开又威胁与我,非是为了大人或者其他,不敢担大人的谢。”她说道,说到这里又微微一笑,“况且,我如果不先让他闭口,事情反倒麻烦些,我只是不喜欢麻烦而已。”

    回避了自己的问话,又跳去回答自己最初的话了。

    让他先闭口,不喜欢麻烦而已…

    是的,昨日没有日食的事,那老和尚显然也心里清楚,这娘子对民众说的话,老和尚显然也能说,只不过,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可以想象,如果当时那娘子不是突然就斩杀了宁德大师,再多说几句的话,现如今这娘子只怕还要困在盘江县城。

    有谋有勇,手脚利索,果然不是一般人家养出的孩子。

    韩大人点点头。

    “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娘子了。”他施礼说道,“昨晚连夜审讯,那些僧人作恶的事已经都问出来了,真是惭愧,我这个父母官真是对不住民众,这一次,一定要将这妖僧的恶势力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程娇娘看着他略一沉思。

    “大人这次来,只是专程道谢吗?”她问道。

    韩大人被问的一怔,旋即笑了。

    这娘子聪慧的很。

    虽然他来之前并不是专程道谢,但此时此刻他决定自己就是专程道谢了。

    “是,专程道谢,以及表达歉意,在我盘江县让娘子受惊了。”他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笑了。

    “果然是姓韩。”她说道。

    果然是姓韩?什么意思?

    韩大人有些不解,不待问,程娇娘说话了,

    “那既然如此,我便送大人一个机会。”她说道。

    机会?

    韩大人更有些不解。

    “半芹,取笔墨来。”程娇娘说道。

    半芹应声是。

    韩大人微微一怔。

    半芹?

    这个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过一般…..偏偏一时想不起来。

    正走神间,那边程娇娘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略一晾干。

    “大人可以好好的用一下这次的机会,想必一定能永诀妖僧惑众的后患。”她说道,伸手推过来。

    韩大人有些好奇的接过,顿时面色惊讶似有不可置信。

    真的假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零九章 敢为

    韩大人回到县衙时天已经黑了,衙门里依旧亮着灯。

    见他回来,大家都忙接过来。

    “大人,那小娘子抓到了没?”他们问道。

    韩大人面色微微尴尬。

    “找到了..”他说道,一面忙岔开话题问大家城里的事做的如何。

    “…僧众们都抓起来了…只是与宁德和尚以前勾结的地痞无赖趁机闹事…”县丞说道。

    这的确是个问题。

    韩县令点点头。

    “此时尚短,就怕日长闹得民众不安。”另一个胥吏说道。

    “…是啊那小娘子就这样甩手走了,倒是扔下烂摊子不好收拾…”

    “…那些人一口咬定宁德大师先前有功,是被这小娘子抢夺去了…”

    “….今日就有人私下建了拜祭宁德的法会,还好我们去的及时驱散了…”

    官厅里议论纷纷。

    韩大人不由伸手扶了扶衣袖。

    “大家都辛苦了,今日不早了,先去歇息吧,我们明日再议。”他说道。

    众人点点头,便收拾了东西退出去。

    “大人,那娘子到底抓回来没?”县丞走在最后,待人都走了,才问道。

    韩大人叹口气摇摇头。

    “我们的事,怎好纠缠上人家。”他说道。

    “大人,可是是她杀了宁德。”县丞说道,一面皱眉,“我们不是说好了,请….那娘子回来,毕竟她杀了人,走个过场也不为过。”

    其实这件事的善后最便捷最好的法子就是推到这个小娘子身上,他们官府不必出面解决,作壁上观,然后借机平息引导民众,而不是他们迎头而上。

    韩大人摇摇头,伸手再次捏了捏袖口。

    没错。当时是说好了这样做,但是见到那娘子,他怎么都觉得这样做不好。

    “既然我们定性为妖僧祸事,那这娘子杀人就是锄奸驱恶。不当追罚,我问过话也让她画了押,就跟她没关系了。”韩大人说道。

    “大人,那我们就有关系了!”县丞急道。

    “我们有关系也没错,本就是我御下不严才致的祸患,如果说是那娘子杀了人,那刀子也是我递的。”韩大人说道,“这件事就不要牵涉别人了,本官自己解决吧,至少那娘子杀了宁德。已经给解决了最大的难题了。”

    韩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明明是文人偏偏武气太重。

    县丞摇摇头。

    “是。”他躬身施礼告退。

    走出门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果然看到韩大人又伸手捏着衣袖。

    真是奇怪,里面放了什么?

    县丞皱皱眉走开了。

    韩大人几乎一夜没睡,天快亮的时候才要躺一躺。外边来报家里来人了。

    “我听说了,这么大的事,肃州都知道了。”韩夫人进门就说道,一面伸手拍抚心口,“怎么回事啊?”

    “说什么了都?”韩大人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你们官府干的,还说为了争利。”韩夫人说道。

    “真是荒唐。”韩大人甩袖子说道。

    “我当然知道荒唐。但是老爷。”韩夫人转过来急道,“三人成虎啊。”

    又问杀人的人抓住了吧?

    韩大人再次捏了捏袖口不想回答这个话。

    “你放心吧,我自有应对。”他说道。

    “怎么应对?”韩夫人却不放心追问道。

    韩大人不想说这个,换开话题问家中的人。

    “元朝去给他丈人那里呢。”韩夫人说道,“明年又要进京了大考了,许是要嘱咐他。要是怕咱们元朝中了悔婚,何不早些成亲,非要拖着。”

    “他是为了元朝好,新婚燕尔的,怎么读的好书。”韩大人说道。“这是对咱们韩家人品行的放心,就算中了,也不会悔婚的。”

    “咱们元朝就是这样好。”韩夫人说道,“京城里半年的红利又送来了,还捎话说半芹姑娘准备了住处,待元朝进京备考直接住….”

    “半芹!”韩大人猛地喊道,打断了韩夫人的话。

    韩夫人吓了一跳。

    “原来是半芹。”韩大人来回踱步,神情激动,又猛地站住,“难道是一个人?对,对,有可能,大家出身,又往京城去….”

    韩夫人被他嘀咕的一头雾水,忙伸手拉住询问,韩大人斟酌一下将事情说道,韩夫人听了也吓了一跳。

    “这怎么可能?老爷,只是重名吧?”她说道。

    “也有可能。”韩大人说道,“可是你知道吗?那娘子看着我,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大人姓韩?是哪里人士?”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问这句话,问就是为了印证什么。

    韩夫人也愣住了。

    “而我说了肃州之后,那个叫半芹的丫头失声惊讶。”韩大人接着说道,看着夫人点点头。

    “不会吧。”韩夫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重复说道。

    室内沉默一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娘子会给我这个也不是胡乱所为了,那我就要试一试了。”韩大人说道,手方才袖口上,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试一试什么?”韩夫人问道。

    韩大人没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

    “我知道日食是什么时候。”他慢慢说道。

    “大人!你在说什么?”

    官厅里落座的官员胥吏们都惊讶的坐起身子,看着正坐上的韩大人。

    “没错,我说我知道什么时候有日食。”韩大人整容说道,“这是我们的机会,用这个让民众信服我们官府,一举消除妖僧留下的隐患。”

    “大人会推演历法?”县丞问道。

    “我只是会看戊寅元历,至于推演,没有那个本事。”韩大人摇摇头说道,一面将手中的纸推上前,“是别人告诉我的。”

    这事情太突然了,官厅里的人都愣住了。

    “大人。是那位娘子吗?”县丞问道,目光不由落在韩大人的袖口上。

    所以昨日回来袖子里放的就是这个吗?

    所以那娘子用这个换了大人不追责?

    韩大人点点头。

    “是,她告诉我的。”他说道,“她说。再送我们一个机会。”

    如果是真的,好好运作一下果然是个大大的好机会。

    但大人也太好骗了吧….

    在场的人忍不住低声互相议论。

    “如果不准呢?”县丞肃容问道。

    那就成了大大的笑话,而且极有可能就成了宁德和尚余孽的机会。

    风险太大了。

    “大人这次来,只是专程道谢吗?”

    “果然是姓韩。”

    “那既然如此,我便送大人一个机会。”

    她不会害自己的!她不会骗自己的!

    韩大人深吸一口抬起头。

    “一定准。”他说道,“公布于众,全城准备救护仪式。”

    官厅里的人都看向他,神情凝重犹疑。

    “大人,大人三思啊。”县丞说道。

    “是啊,大人。其实就算这样什么都不做,也没什么的。”另一个官员迟疑一下说道。

    几年之后离任而去,这盘江县如何又跟他什么干系,但如果此时做了这个决定,万一没有日食。那就成了大笑话,官途可就完了。

    如果说以前还有些犹豫,待想到这个,韩大人反而笑了。

    “为国事岂敢惜身。”他说道,将手中的纸抖开,“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以我的名义发布公告,全城准备救护仪式,出了事,我担责。”

    天光微亮的时候,盘江县衙门打开,走出来几个差役。手中拿着纸。

    “你们去那边,我们去这边。”为首的伸手指着说道。

    众人应声是便各自去了。

    “是张贴什么呢?”

    “又在说宁德大师的坏话吗?”

    “这次不知道又编出什么话!”

    四周的民众议论纷纷跟着走去,看着差役在街上张贴公告,一拥而上。

    “快念念写的什么?”

    很快识字的被推过来,站在公告前一字一顿的念出来。

    依麟德历推六月十八午时一刻日食。届时全城民众救护。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又日食?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难道宁德大师说的不准吗?”

    “官府搞什么啊?谁说的啊?”

    “官府说的话到底有没有准头啊?”

    伴着公告的张贴,喧哗蔓延满城。

    “韩文忠!”

    官厅里盘江县众官员垂手躬立,不抬头也能感受到面前这位上峰官员的愤怒。

    “本府都不知道,原来你已经成了司天台的大人了,下官可真是失礼啊。”

    那官员面色铁青,咬牙说道,还果然拱手施礼。

    韩大人忙低头施礼。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他连连说道,“大府大人说笑了。”

    “我说笑?是我说笑,还是你说笑!”官员吼道,一面手里抖着一张公告刷拉作响,“六月十八午时一刻日食,这是本府说的还是你说的。”

    “大人,这不是说笑,据推演历法确实是有日食。”韩大人说道。

    他的话音才落,就被官员用公告砸在身上。

    “要是没有呢?”官员吼道,“你们不去追缴凶手,安抚民众,反而搞什么取而代之,韩文忠,宁德大师死了,你是打算当第二个大师了好取而代之了吗?”

    “大人,下官不敢也不会以妖言惑众,这是依据历法推演而出,并非是什么神佛预言,下官谨记圣人教导,不言怪力乱神。”韩大人说道,“下官也正是要通过此事要民众知道明白,免得再被妖僧混淆所惑。”

    向来日食天变都是历法推演的,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想明白其中道理也不觉得神奇。

    不过,相比于推演历法,大府大人更在意眼前。

    “那本府问你,宁德大师说有,结果被按上妖僧的名头斩杀在众目睽睽之下。你如今说有日食,要是结果没有日食,你打算怎么办?也扣上妖人的名头以死向民众谢罪吗?”大府大人喝问道。

    一直低着头被骂的韩大人此时此刻抬起头。

    “好。”他说道。

    官员倒是愣了下。

    “好什么?”他问道。

    “如果没有日食,我当场以死谢罪。”韩大人说道。

    此言一出满厅的人皆惊。

    “大人。大人,慎言慎言…”

    “大人这是何必呢…有话好好说…”

    旋即大厅里响起劝慰声,那官员已经气的面色铁青,点点头。

    “好,好,韩文忠,你记得你说的话。”他说道,说罢甩袖大步而去。

    “韩大人..你这是何必呢…”

    官厅里其他人纷纷跺脚又是埋怨又是无奈,转身都忙去追那位官员。

    转眼大厅里只剩下韩文忠一个人,韩文忠整了整衣衫看着外边站直了身子。

    最近盘江县很是出名。先是宁德大师在日食当日被人当众斩首,紧接着盘江县放走了杀人者,反而开始询论宁德大师妖言惑众,还没等民众理顺这两事之间的关系,盘江县官府又抛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县令韩文忠推演出日食的时刻。且立下如有虚则当场以死谢罪的誓言。

    韩文忠迈入后宅的时候,韩夫人哭着迎上来。

    “老爷,你这是何必呢!这件事做了也就做了,又不是你说的时辰,到时候有误的话,纵然对名声有损,也到底是有所推脱。你如今扔出这种话,可怎么收场!”她哭道。

    “父亲。”

    屋内还有一个年轻郎君喊道,面带几分惊讶。

    “父亲什么时候对历法有所得了?”

    看着他韩文忠露出笑脸。

    “不是我推演的,是别人告诉我的。”他说道。

    “哦对了,那个人,那个人可能是你京城那个半芹家的人。你父亲才如此的信她们。”韩夫人想到什么忙拉着儿子拭泪说道。

    半芹?

    韩元朝一愣。

    韩大人向他描述了当日女子的形容。

    “父亲,我并没有见过半芹的家人,所以你说的我也不认得。”韩元朝苦笑一下说道。

    “那这个半芹呢?”韩夫人忙说道,又催着韩大人描述一番。

    韩元朝听得脸色有些复杂。

    “说起来,的确有些像。我都记不清了。”他说道,又笑起来对着母亲点点头,“年龄还有口音很像。”

    韩夫人顿时松了口气,合手念佛,韩大人也点点头吐口气。

    “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我和元朝说几句话。”他说道。

    韩夫人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真是累了,便由婢女搀扶下去了。

    室内只剩父子二人,气氛有些凝滞。

    “元朝,这个半芹并不是你认得的半芹是吧。”韩大人先开口说道。

    韩元朝低下头。

    “父亲,孩儿只是记不清了,当时也没见过几次…所以…”他说道。

    韩大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一阵沉默之后。

    “是,据父亲的描述,这个半芹,不是京城我认得的半芹。”韩元朝抬起头说道。

    所以说,是不相识的陌生人,并非是对他因为相识而特别对待的人。

    那么这个预测….

    韩大人的神情微变,所以这次就是赌了么…

    “父亲,您后悔吗?”韩元朝上前一步问道。

    韩大人转头看他,笑了。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他说道。

    …………………………………

    不管是有人心急恨不得拉月推日摇漏催鼓,还是有人念佛求神恨不得时间停滞,六月十八还是不紧不慢的迈着自己的脚步到来了。

    盘江县的城门前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这一次没有人限制人通行,但没有人想要通行。

    从早上站到午时,顶着六月的大太阳,民众们一个个汗流浃背。

    “这样子,像是有日食的吗?”

    “到底是宁德大师功德无量,还是官府言辞精准,就看今日了。”

    “真要是有日食,日后官府说什么我都信。”

    “要是他们糊弄咱们,就是害死宁德大师的凶手!”

    这种议论如同风过竹林沙沙不断。

    韩文忠站在城门下的正中。官服严整,形容肃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热了,四周的官员和胥吏都站的离他有些远。远远的看过去,他一人孤立显眼。

    “…只怕到时候还要大府你费心了。”

    城墙上凉棚下的几个官员正对一个坐着的官员陪笑,又指着旁边的侍女快些打扇。

    安坐的官员冷笑一声,看着城门下的人。

    “官府的信誉都被败坏光了,我也不过是尽心罢了,至于结果如何,民众会不会信服我,我可没把握。”他淡淡说道,“我能给上边打周旋,可欺瞒不得人心。”

    “到底是让大人辛苦了。”官员们点头哈腰。

    “不辛苦怎么样?难道看着盘江县的官府被百姓放火烧了。本府面上就有光彩吗?”大府大人没好气说道。

    官员们又是一阵是是。

    “他又干什么?”大府忽的说道,抬身向前倾。

    大家忙看过去,见韩文忠指挥着两个差役将一根竹竿插在地上,地上立刻投下阴影。

    “大家可以看着时辰,午时一刻。如有不准,本官自当谢罪。”韩文忠大声说道,伸手指着竹竿。【注1】

    满场又是哗然,纷纷看着那竹竿投影,投影一点点移动,似乎一眨眼就要到了午时一刻。

    “这..这…”城门上的大府气的脸色发红,伸手指着。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四周的人忙又是打扇又是拍抚。

    那大府官员却是难以平息,推开众人疾步走到城墙便,伸手指着下边。

    “我息什么怒!韩文忠这厮迟早真是作死…”他吼道。

    话音才落,陡的一阵大风袭来,吹得众人一阵发慌,旋即明亮的天空变得阴暗起来。

    “太阳变黑了!太阳变黑了!”

    城门下传来无数人的喊叫声。轰轰的如同雷声,盖过了大府大人余下的话。

    而大府大人余下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神情骇然,所有的心思念头随着那一块一块消失黑去的太阳而退散。

    日食!日食!果然日食!

    “快,快。快救护啊!”

    他大声喊道,不管不顾的抓住一旁差役的腰刀就敲打城墙。

    天色大黑,满城沸腾,锣鼓齐鸣。

    一直跪在庭院里的韩夫人俯身大哭,连连叩头。

    “谢谢菩萨保佑,谢谢菩萨保佑。”

    在她身后家里的仆从已经也尖叫着奔跑着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锣鼓敲响。

    昏黑的视线,满耳都是锣鼓声尖叫声,站在人群中的韩元朝被挤得东倒西歪,视线穿过人影绰绰落在前方,看着站的越发挺直的父亲,不由咧嘴笑了。

    而此时京城之中,看着天空突然消失的太阳,全城振动。

    上至天子皇宫,下到小民百姓,无不慌乱奔走,喊声锣鼓声尖叫声哭声沸腾而起。

    站在德胜楼的二楼,秦十三郎啪的推开了窗户。

    身后趴在地上的春灵等人尖叫更甚。

    “不知道过一刻司天台的官员会不会跟皇帝说这就是他们求神拜佛的功劳。”秦十三郎笑道。

    从一旁走过来的朱小娘子亦是一笑,在这昏昏暗暗中抬头看天。

    “他们应该会说,天事非人事能料,有所偏差也是理所当然,然后还会要天子修身养德,以谢天罚。”她说道。

    秦十三郎哈哈笑了,忽的笑声一顿,人不由向窗外更倾。

    “我的天..”他说道。

    人人都往天上看,他却往下看,朱小娘子好奇的随着看去,神情也不由一怔。

    混乱的街道上,忽的亮起四盏灯笼,前后左右护着一辆马车缓缓而行,车帘掀起,借着灯笼可以看到其内端坐一个妙龄女子,在一片昏暗之中独她恍如明星,璀璨不可直视。

    这是谁家女儿?

    “大白天的出门还带着灯笼,难不成早就预料?”她不由说道。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身旁的秦十三郎转身向外疾步而去。

    朱小娘子带着几分愕然回头看去,见一向飘飘然不急不躁的秦十三郎已经开始小跑,拉开了门,蹬蹬的脚步声从门廊里传来。

    朱小娘子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楼下街上,看着那在混乱奔跑尖叫的人群中缓缓移动的明亮一色。

    “这个,就是他说的她吗?”她微微一笑自言自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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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章合一章,大家周末愉快,看完了更新,该睡觉的睡觉,该玩的玩去吧不用惦记了(*^__^*) 嘻嘻……。

    注1:取材唐李淳风推演日食故事。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一十章 重逢

    日食黑天时间不长,秦十三郎穿过混乱的大厅奔出门外,天已经开始转亮,随着日头的一点点回复,狂风也渐渐退去。

    大街上依旧是奔跑叫喊的民众,秦十三郎看过去,看到在人群中摇摇晃晃而行的车马。

    半芹强忍着惊惧,待日光再次落在身上才松口气。

    “收了灯吧。”她说道。

    走在四周提着灯的随从们比她神情好不到哪里去。

    太惊骇了!太惊骇了!

    娘子说今日有日食,娘子说天要黑一刻,娘子说怕的话可以点灯笼。

    虽然娘子的话一向很准,但以前是人事,这一次可是天事,刮风下雨看云看草之类的到也可以理解,但天狗食日….

    大家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况且官府说的日食时辰已经过去了,虽然官府说的不准。

    就在进城的之后,半芹打起了车帘,大家还以为娘子是因为热,结果走了一刻,抬头看天的娘子收回视线。

    “点灯。”她说道。

    随从还没回过神,天就开始变了。

    想到适才那一幕那一句话,随从们再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灯笼熄灭,有人挤了过来,扶着车撑手坐了上去。

    半芹吓得叫了声,随从们回过神忙要动手。

    “是我。”秦十三郎说道,转头对车内的程娇娘一笑,眼睛里的笑意都溢不住。

    算起来一别两年多,但此时此刻却恍如昨日才见过一般。

    虽然有时候细想想不起她的样子,但此时见到,眉眼神情竟然是那样的清晰熟悉。

    不见时恍若隔山云雾,见时则亮若云霞。

    “十三公子,你吓死我了。”半芹脸色发白的说道。

    今趟进城受的惊吓可真够多了。

    “你们这些人不行啊,这要是个坏人,这一瞬间的疏忽,你家娘子岂不是危险?”秦十三郎看着这些随从说道。

    随从们神情羞愧。

    “你没听过高手总是在最后才出手的吗?”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秦十三郎转过头。看着那女子慢慢的摇着一把团扇,扇柄在已经恢复明亮的日光下闪着寒光。

    她从来不把别人的保护当作最后的依仗。

    秦十三郎再次笑了。

    “你看的什么历法?”他忽地问道。

    “麟德历。”程娇娘说道。

    “你还喜欢看这个?我倒也是学过几日,但还没到能够推演的地步。”秦十三郎说道,“你既然这么精通。不如教教我?”

    “你算学如何?”程娇娘问道,“可会天元术?”

    秦十三郎愕然。

    “别说会了,听都没听过,只学过九章。”他苦笑一下说道。

    “推算历法考订节气,自有司天台为主,公子还是精于六经攻与人事吧。”程娇娘说道。

    秦十三郎哈哈笑了。

    “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学不会呢。”他说道。

    “天行有常,学不学都一样。”程娇娘说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自己蠢笨学不会,这个话题不说了。”秦十三郎笑道,“好久不见,娘子一向可好?”

    “还好。秦公子还好?”程娇娘还礼说道。

    现在倒又行见面礼来了。

    “经年不见,街上相逢真是有缘,让我送娘子归家吧。”秦十三郎说道。

    半芹噗哧笑了,看着坐在车上的秦十三郎。

    这是谁送谁啊。

    程娇娘微微一笑低头施礼,马车前行。

    看着与车夫并坐。说笑而去的秦十三郎,德胜楼上的朱小娘子收回视线。

    “娘子,你别难过。”一旁的春灵忽地说道。

    这话让朱小娘子一怔,看向她。

    春灵有些不安的低下头。

    “你怎么会这样想?”朱小娘子说道,“春灵,这样想可就是大错特错了,也就是失了本分。人要是失了本分,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是,婢子错了。”春灵忙忙说道。

    朱小娘子看她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开了。

    听到门拉上,春灵才抬起头,哪里有半点惶恐忐忑。嘴边一丝不屑。

    “什么本分。”她说道,“不过是自己也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做不得凤凰罢了。”

    她说罢又看向窗外,日食散去,街上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混乱。那辆马车已经看不到了。

    回来了…

    竟然又回来了…

    回来的太好了!

    什么样的报仇才是真正的报仇?那就是让仇人亲眼看着,亲耳听着,亲身的感受着,若不然就好似唱戏给聋子瞎子听和看,有什么乐趣!

    因为日食的事,满京城的人都陷入忙乱,那街道上一行人就如同那亮了一刻又熄灭的灯笼一般无声无息。

    站在大殿外,皇帝的愤怒声依旧清晰可闻。

    “….天变就是朕的职责,查日月星辰之变,是你们的职责,一有天变就要朕陛下勤政事,抚黎民,就是朕的错,那你们能不能提前告诉朕一下,朕到底错哪里?或者告诉朕朕错了?你们好歹进进你们的职责行不行?”

    “…陛下息怒,天变不足畏,陛下不要慌于政事,耽于嬉乐….”

    站在外边的几个大臣忍不住笑了。

    “这群家伙还真是敢说。”一个低声说道,“反正什么事都不知他们的错,脸皮还真厚。”

    “脸皮不厚哪里能在司天台呆下去。”另有人低声笑道,“反正陛下骂一通出出气,他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惩罚这些人吗?理由呢?没测出日食吗?会有人说天事不可测,因为日食吗?那就是天灾更没道理。

    说到这里听的内里唰啦一声响,似乎皇帝气急摔坏了就手的什么东西。

    “滚,给朕滚出去!”

    门外的官员们忙收起笑站好,殿门很快打开了,走出来一溜官员,他们神情坦然,似乎方才被皇帝骂的狗血喷头的不是他们,还对门外的其他官员施礼。然后走开了。

    “也不是没所得。”一个官员低声说道,“普修寺的香火只怕要少了他们的。”

    这话又引得众人几乎喷笑,到底记得是在殿前不得失仪强忍住了。

    等了一刻,并没有听到皇帝召他们进去。其内传出说话声。

    “陛下,别生气,他们说的也没错,这种事就不是他们该做的。”

    少年人的声音响起。

    在外的官员们对视一眼。

    晋安郡王。

    有人用口型说道。

    “怎么不是他们该做的?朝廷养着他们难道是白废的?”

    “陛下,也不是白废啊,他们制定历法节气嘛。”

    门外的官员们又忍不住噗哧笑了。

    “好嘛,郡王这一句话就可以撤掉司天台了,太史局随便找两个官员做就可以了。”有人低声说道。

    不止他们笑了,其内的皇帝也笑了,原本声音里的郁结之气也散去了很多。

    “陛下。天行有常,非是人事能为,司天台测不出来倒也罢了,毕竟李淳风不是常遇之才,但他们如果拿着天变论吉凶。那就是错了,不说历法推演不得,反而说是人祸所致,岂不是妖言惑众,陛下当重责以戒。”

    外边的官员们纷纷对视一眼。

    晋安郡王可给陛下递了一把好刀啊。

    中书门下官厅里,陈绍放下手里的笔。

    “怪不得陛下如今常带着郡王在身边,他果然心思明白。”他说道。“至少比大皇子要好一些。”

    有官员笑着轻咳一声。

    “这话大约高殿侍不爱听。”他笑道。

    提到高殿侍陈绍面带几分不屑。

    “郡王所言极是。”他转开话题说道,“司天台的那些人是该清理清理了,碌碌无为之人空占着权位,可惜了有才之士白头。”

    妖言惑众!这理由不错,不过前提是能证明历法推演能得。

    “参政大人,有。”一个官员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有什么?

    “有人依据历法推演出这次日食准确的时辰。”那官员说道。“用的就是李天师的麟德历。”

    此言一出大家都惊讶不已,纷纷询问。

    “这件事怎么不早些上报?”陈绍问道。

    “这种事,怎么敢上报。”那官员笑道。

    那倒也是,天文历法虽然说有规律可循,但天事到底是令人存些敬畏。觉得不可掌控,这也是为什么司天台的官员们多次无用犯错,却始终没有重罚。

    “况且这是肃州府急报斥责盘江县过错的。”那官员说道,“说极有可能引发民乱。”

    大家都来了兴趣,陈绍也问怎么回事,那官员便将事情讲了,听到是一个女子当众斩杀了信众多的和尚,官厅里变得热闹起来,连外边的小吏们都跑进来听。

    没想到一个日食竟然还引出这么有趣的事。

    “快些,检正大人讲稀罕事呢。”

    大家纷纷呼朋唤友涌来。

    “…这娘子必然精通历法。”

    “何止这娘子,那和尚想必也是精通的。”

    “精通历法倒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娘子聪慧机敏又大胆,你想如果这件事换作你你怎么做?”

    此话问出,厅中的人都纷纷思索。

    要是我的话,大约第一个念头就是跟着老和尚辩论吧,告诉民众今日没有日食,老和尚是在哄骗你们。

    “你觉得能跟民众说清?”有人冷笑反驳,“要是能说清的话,那和尚何至于如此多信众。”

    “是啊,且不说民众多是和尚的信众,就是不是信众,是普通街坊,突然来个陌生人说这解放怎么怎么不好,你们信那陌生人还是你的街坊?”有人点头说道。

    当然是信自己熟悉的人….

    这是大约是人的本能。

    “辩论,根本就没用,且不说论的过否,只怕自己都要陷入泥沼。”有人说道,再次点头,“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他机会。不给他跟你斗的机会,杀掉那老和尚,接下来怎么说都是她的对,死人。是没办法反驳的。”

    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他机会….

    坐在几案后的陈绍不由攥住笔微微的点头。

    不过,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敢做到如此呢?

    要说有的话,大约那个小娘子….

    那个小娘子!

    陈绍猛地坐直身子。

    不会吧…

    “这一点说明这小娘子有勇有谋,如果仅是如此倒也只能称之为不错。”

    厅中的说话声继续传来。

    “但这小娘子接下来做的事就可谓大好了。”

    “….她借和尚的话击溃了和尚,却并没有就此说天说鬼神事,其实如果她当时说,必定能骗下无数愚夫愚妇,但她却抽身而去,将此事推给官府,且明明白白的告诉官府。是依据历法推演,这样原本很神奇的事就变成了很普通的事…”

    “这叫什么好?多可惜扬名的机会。”有人笑道。

    “扬名?”说话的人冷笑一声,“民众多愚,士人自傲,她如果真这么做。一时成名,早晚也要如同那大和尚一般称为他人刀下鬼,别的不说,想必盘江县官府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厅中的人纷纷点头,盘江县已经深受其害,绝不会允许再出现第二个宁德大师了。

    “况且,她这样做。更是双双得利,化解了士人官府的警惕,但又不会失了民众中的威信。”那官员捻须了然一笑,“正如适才所说,民众多愚,那娘子的历法推演他们才不在乎。他们看到的只是这娘子的神奇,而你我等士人豪族官府因为知晓过程而不觉神奇,最多赞一句这娘子博学多才,但并不会另眼看待,因为。历法嘛,这娘子会,别人也会,不过是精通与否区别,下得名,上不得嫉恨,这难道不是所有人最想得到也是最好的结果吗?”

    俗话常说只有庸才才不会被人嫉妒,以此来安慰自己,但事实上,有些奇才也不会被人嫉妒,他做了事,得了名,且人人都爱他。

    可不是如此吗?她杀了人放了火,但在自己以及父亲眼里,她只是一个可怜有病的不被家人所喜的小娘子,而且之所以如此,都是别人要害她逼迫她无奈才为之。

    她杀了人放了火得了利,人人还都怜惜爱护她。

    陈绍吐口气站起身来。

    “那娘子,是哪里人士?”他忽地问道。

    大厅里热闹的说话被打断了,一个官员忙想了想。

    “公文上没说的那么详细,只说大约是江南口音,似江州府一代,但随从们是京中口音…”

    陈绍笑了,对众人略抬手迈步走出官厅,看着天上炙热的太阳。

    但凡这娘子一动,所过之处必然平地起波澜。

    “这京城只怕又要不安稳了。”他捻须苦笑一下说道,“要这么说,这天变还真是吉凶兆。”

    这么个小娘子么?他竟然这样想,也太高看她了。

    “将肃州府以及盘江县的认真查问,写成奏折,上报。”陈绍说道,“身为臣子为陛下分忧,该清理一下碌碌无用尸位素餐的司文台了。”

    官员们应声是,看着陈绍抬脚迈步而去。

    而此时此刻,玉带桥的宅里喧嚣连连。

    “半芹姐姐!”

    两个声音一个称呼抱在一起的两个丫头,让周围的几个小丫头看得呆呆。

    “想死你了!”

    两个半芹携手对看,又想到为什么会进京再见面,二人顿时又都哭了起来。

    “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快去伺候娘子。”婢女哽咽说道,“咱们晚些再说。”

    “对啊,还有客人在。”半芹点点头说道。

    “真是的,这客人来的也太快了吧。”婢女说道,一面看向屋内,那里有个少年郎正含笑而坐。

    “说吧,这次要干掉谁?”少年郎笑意满面,身子前倾,压低声音说道。

    又是这句话!

    婢女在廊下翻个白眼。

    虽然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少年郎更加温文如玉,小娘子也越加端庄娴淑,此时久别重逢,难道就不能说点好的事吗?

    她家娘子难道是山贼土匪凶神恶煞动不动就要夺人性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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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看了一天剧,颓废了一天,一个字没写,心里很愧疚,所以今日一更,我去码字。

    ps:上一章日食时间改了,多谢书友指出错误,谢谢。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惦记

    “你们说什么呢?”

    太后的声音打断了贵妃和大皇子的说话,二人忙都看过来。

    太后招手。

    “也说给哀家听听。”

    贵妃笑着推大皇子,大皇子含笑起身过去了,和小公主一起坐在皇帝身边,看着父子二人说话,太后又想到什么。

    “这新鲜的汤羹你们给皇后送些过去。”她说道,“她身子不好,今日只怕又受了惊吓,略尝一尝。”

    “朕一会儿去看看。”皇帝说道。

    太后点点头,看着内侍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回来了,替皇后道谢。

    “皇后睡了吗?”太后问道。

    “没有,正和郡王说话呢,奴婢送了汤羹,还和郡王分食了,精神很好。”内侍笑嘻嘻说道。

    瞧见没,避着人,这就叫避着人,人不在,却又处处都在。

    贵妃攥紧了团扇用力的扇了几下。

    这内侍也是,多什么嘴,问皇后睡了没,答一句没有不就得了,罗哩罗嗦说这么多废话。

    太后和皇帝对视一眼,笑了。

    “就知道他惦记着。”太后说道。

    皇帝没说话点点头,但神情足矣表达赞赏。

    哪又怎么样?一个郡王而已,现在靠着孝顺留在宫里,难不成他还能孝顺一辈子吗?

    太后用他孝顺,父皇用他孝顺,皇后用他孝顺,吾可不用他孝顺。

    坐在下首的大皇子端着金盏不紧不慢的吃着。

    金盏放下来,其内的汤羹一点不剩。晋安郡王用手帕擦了嘴,施礼告退。

    “娘娘早些歇息吧。”他说道。

    皇后斜倚着看着他后退。

    “出去吧,别耗费了。”她说道,“舍不得也要舍。”

    晋安郡王的抬起头笑着摇头,却没有说话。

    “你这是何必呢,被他捆着这一辈子。”皇后说道,“走吧,去外边过你的日子去吧,你陪他够久了。”

    晋安郡王依旧笑着摇头不说话。

    “如今你走。有皇帝和太后护着可以做个富贵闲散王爷,在宫里拖的时间越长,越是被人不喜,积怨越深,将来太后和陛下不在了,你的日子只怕就不好过了。你不好过了,还怎么照看庆王?”皇后又说道,“你如果真心为他好,就该想想以后的路,别纠结着小情小义。”

    这大约是两年多来皇后说的最多的一次话,晋安郡王站住脚。冲着她躬身施礼。

    “所以请娘娘养好身子,照看我们长久一些。”他说道。

    皇后看着他最终摇摇头闭上眼不再说话了。宫女们放下帘帐,隔绝了视线。

    庆王宫里灯火明亮,远远的就听到其内传来的笑声。

    晋安郡王的脸上也浮现笑容,加快脚步迈进去,明亮的厅堂里,几个内侍正乱跑陪着一个孩童玩。

    圆滚滚的孩童手中一手举着一个拨浪鼓,笑得眼睛都没了。嘴角垂下的涎水已经打湿了脖子的围巾。

    他的脚步蹒跚,身子又胖。错眼不见就摔倒了,大声的叫喊起来。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几案也都撤了去,就连柱子上都用垫子围起来,保证他不会磕碰到,所以看他摔倒大家并不会太紧张。

    “六哥儿,怎么了?”晋安郡王笑着过去,跪坐在地上搀扶他。

    庆王躺在地上叫喊一阵将手中的拨浪鼓往最近的人身上摔打,晋安郡王的手胳膊便被打到,内侍们小心又紧张的想要拦着。

    晋安郡王制止了他们,一面任凭庆王打着,一面笑着哄劝他。

    站在外边的内侍忍不住叹口气。

    庆王认不得人,听不懂话,这些心思都是白费,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吵闹一时庆王自己累了,扔下拨浪鼓就倒头要睡,晋安郡王忙拉他起来,哄着劝着推着去洗澡更衣。

    卧榻上的孩童发出鼾声,晋安郡王才停下讲故事,将手里的小旗子小刀枪等玩具放下来。

    “殿下,不早了,您快也歇息吧。”一旁的内侍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没有动,坐着看着酣睡的孩童,伸手抚着他的脸。

    “太胖了他身体不好,怎么才能瘦下来?”他说道,“找李太医问问。”

    “殿下,或许不用找李太医了。”内侍在一旁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看他一眼。

    “方才人来说,程娘子进京了。”内侍说道。

    晋安郡王有些失态的站起来。

    “她来了?什么时候?”他惊讶问道。

    声音拔高,让卧榻上熟睡的孩童受到打扰,哼哼几声,晋安郡王忙伸手轻轻拍抚他一刻,呆睡得安稳了才放下帐子走了出来。

    “是今日到的。”内侍接着说道。

    晋安郡王哦了声,握着手,想要说什么又似乎没什么可说的,只觉得心内翻腾激荡。

    厅堂里一阵静谧。

    “殿下,你也洗漱歇息吧。”内侍说道。

    晋安郡王哦了声,抬脚迈步。

    热水被宫女小心的舀起来倒下,从年轻人宽阔的肩头滑过流入浴桶之中。

    晋安郡王闭着眼似乎已经睡了,宫女们更加放轻了动作。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哗啦一声,晋安郡王从浴桶中站起身来,宫女吓了一跳,怔怔看着年轻人毫无遮挡的精壮身子,待回过神纷纷红脸退后。

    宫中规矩多,尤其是晋安郡王这里,宫女们很少能近身。

    凉意袭来,晋安郡王回过神,又重新坐回水中,宫女们才再次上前,还没伸手,晋安郡王又站起来了。这一次他迈出浴桶,取过一旁的毛巾裹住,赤脚走出去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秦十三郎的屋门还紧闭着。

    “公子还没起吗?”

    秦夫人过来有些惊讶。

    “昨晚读书读的晚了。”婢女们忙说道。

    秦夫人皱眉。

    “那可真是奇怪了。”她说道,看着屋门若有所思,“他父亲倒也没看错。”

    熬夜读书可从来都不是秦十三郎的做派。

    “来人,来人,昨日谁跟着公子呢?”

    听着门外母亲婢女们的说话,然后脚步声远去了。门内的秦十三郎在卧榻上翻个身平躺着,枕着铺散一床的头发,跷起腿看着帐顶,一手摇了摇扇子,还是不想起身。

    今日做什么好呢?

    功课不能丢,其实也没什么可丢的。他又不是学不会。

    朋友们要去见吗?也没什么可见的,说一些闲言碎语指点一番朝事纷争也怪没意思。

    弹琴射箭,天又热,不想动。

    手中的扇子摇了摇,秦十三郎再次翻身面向内,用扇子盖住脸。

    干脆大睡吧。

    但原本静下来的门外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睡不了了。母亲找了小厮一问就知道什么事了,就休想安生了。

    果然门被咚咚拍响了。

    秦十三郎依旧扇子捂着脸只当没听到。能安静一刻就是一刻吧,念头才闪过,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了。

    母亲不至于激动到如此吧?秦十三郎吓了一跳坐起身来,看向门口神情顿时愕然。

    站在门口的人背对着明亮的光线,显得有些昏昏,勾勒出一个宽厚结实的身形。

    “喂,太阳都这么高了。你还在睡觉?这就是你说的状元之风?”周六郎抱着胳膊,抬起下巴看着卧榻上披头散发穿着青绸里衣的少年郎。一脸嫌弃的说道。

    没有伶牙俐齿的回应反驳,室内一阵沉默。

    周六郎迈进来,走近几步看着他。

    “喂,不会读书读成呆子了吧?”他说道,伸手推下秦十三郎的头,“傻了吗?傻了吗?”

    秦十三郎伸手打开他。

    “滚滚滚。”他没好气的说道,“非礼勿视,卧房是你随便闯的吗?出去一趟倒是越发蛮夷了。”

    周六郎呸了声,再次伸手推他的头。

    “还非礼勿视,你光着我都看过,还在乎这样邋遢…”他说到这里啧啧几声,看着秦十三郎,一面又看自己,靛蓝色细麻布衣袍,青布鞋子,素色腰带,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光鲜亮丽。

    他不由哈哈笑了,一面伸手指着自己。

    “看看我看看我,再看看你,我还真是头一次见你这样邋遢,你可真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难看…”

    笑声未落秦十三郎就跳了起来,抬手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力气不小,周六郎蹬蹬后退几步。

    “行啊,小胳膊还是有点力气…”他继续哈哈大笑道。

    秦十三郎抬手又打过来几拳。

    “你再打我可还手了…”

    “我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拳头很硬的…出手就要见血的…”

    “打伤你可别怪我…”

    “..你还打,你还打…我可真还手了….”

    屋子里叫声喊声紧接着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响成一片,门廊下的婢女们看过来一眼,只是笑着又转开视线。

    滚倒在地上的两个少年人气喘吁吁,周六郎不忘最后又踹了一脚。

    “真是出息了,笑你两句怎么了?发什么疯!”他喊道。

    秦十三郎毫不客气的也还过来一脚。

    二人躺在地上又是一顿互踹。

    “行了,行了,够了,我可是战场上受过伤的!”周六郎喊道。

    秦十三郎呸了声,继续踹过去。

    “你可真出息了,长本事了,受了伤知道给我写信哭,回来怎么不知道提前写信告诉我!”他喊道,“从哪里学来的娘们把戏!”

    周六郎哈哈大笑。

    “怎么样,惊喜吧?”他躺着笑道。

    秦十三郎一脚踹在他脸上。

    屋子里顿时一声嚎叫。

    “我的脸!你这个该死的小瘸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开心

    “再来点茶汤。”

    周六郎说道,举着手里的碗对婢女说道。

    “不许给他。”

    对面的秦十三郎说道,他早已经放下了碗筷。

    婢女笑着接过周六郎碗,给他添了茶汤。

    “六公子,是不是很想念我们家的茶汤啊。”她还笑道。

    秦十三郎对着婢女笑了。

    “你知道这是谁家的茶汤啊。”他说道。

    婢女笑着没说话,将茶汤递过去。

    “是啊,你知道西北那边吃的什么吗?”周六郎没有理会秦十三郎,对婢女说道,一面将一个团子塞进嘴里,含含糊糊,“井盐,井盐做出的菜,全部都是一个味道,苦。”

    屋子里的婢女们一脸惊叹又连声感叹可怜。

    “可怜什么,那是偏裨校佐兵丁们吃的,他吃不到。”秦十三郎说道,一面不耐烦的摆手,“撤了撤了。”

    婢女们笑着看着周六郎饮了茶汤这才收拾了几案。

    周六郎塞下最后一个团子,倒在坐垫上,拍着肚子打嗝。

    秦十三郎拿扇子砸过来。

    “都这么晚了,你留着肚子来我家吃啊?”他说道,“就穷死你了!”

    周六郎捞过扇子扇了扇。

    “走,走,吃饱了喝足了,我们骑马射箭去,看看你这娇滴滴的状元郎还能拉开弓否。”他说道,一面跳起来。

    秦十三郎哼了声。

    “不就晒的黑了点,吹得脸皴了些,学了些兵痞子的臭毛病,得意什么。”他说道,一面站起身来,“走就走。”

    吩咐小厮备了马,两人又去取弓箭,因为弓箭又吵吵闹闹。

    “公子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是啊,也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婢女们站在廊下嘻嘻笑道。

    马儿得得在街上穿过。引得路人纷纷避让。

    “喂,小瘸子,你是不是这两年只坐车不骑马了啊?”周六郎回头说道,“怎么这么慢。”

    秦十三郎催马赶上。

    “我说你适可而止吧。独臂儿。”他说道。

    周六郎呸了声,带着几分炫耀展示了下自己的结实的胳膊。

    “胳膊没看出来,胆子看出来了,的确胆子大了,一口一个小瘸子,这话其实憋了很久了吧?”秦十三郎说道,“是不是从认识的第一次就心里这样称呼我了啊?”

    “你这都不懂吗。”周六郎笑道,“这是反话,你在我心里不是瘸子,我才喊你小瘸子的。你要真是瘸子,我才不会这样喊你呢。”

    秦十三郎看着他哦了声,挑眉。

    “你心里明白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他说道,一面催马靠近。压低声音,“那么你那个心心念的香女人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谁要去看她。”周六郎哼声说道,说完一怔,脸腾地红了。

    香女人!他一向是称呼她为臭女人的!所以反过来说,她在他心里是香女人…

    “真不去啊?”秦十三郎问道,“久别归来。喜事嘛,怎能不见?”

    周六郎没有和他笑闹,而是面色沉下来,看向前方。

    “这可算不得是喜事。”他慢慢说道,“宁愿,不相见。”

    程娇娘之所以会来京城。是因为徐茂修等五人死了。

    秦十三郎不再说话了。

    其实那几个男人他没有印象,但有印象的是那个娘子欢喜的过去。

    “哥哥。”她认真的喊道。

    认认真真发自肺腑,不是收买人心,不是故意做给别人看,就是哥哥。是亲人。

    没了。

    “对不起,我轻佻了。”他说道,“你说得对,我没有上过战场,没有直面过生死,轻佻了。”

    周六郎转头看他。

    “瞧你这轻佻样子!”他哈哈笑道,扬手挥鞭。

    秦十三郎的马儿一声嘶鸣,扬蹄子冲了出去,秦十三郎差点被掀下马。

    “你这混小子!”他喊道。

    周六郎哈哈笑着催马追上来又越过去向城外而去。

    看着疾驰在前的少年郎,秦十三郎露出笑容。

    没错,他们不在,日子就是白过了,就是苍白的无趣的。

    没错,他们回来了,他真的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承认这个又有什么丢人的!

    秦十三郎催马追了上去。

    虽然说不去见程娇娘,第二天的时候,周六郎还是来到了玉带桥。

    “父亲已经来过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我过来送些吃食。”

    站在门外,一面下马,一面抱怨。

    “她瞧得上吗?”

    小厮完全没听到周六郎的话,将手里的两个大礼盒拎好,眼睛亮亮的盯着那个门口。

    公子愿不愿来他不在乎,要知道他这次能来可是多少人眼红呢。

    想想前日晚上回来的几个随从,跟着这个娘子走了两年,家里人几乎忘掉他们了,没想到这次回来可是发大财了。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想想那娘子京城的三个产业吧,那可是交给一个婢女料理的,几个随从随手就拿出吓死人的钱也不该稀罕。

    不知道这娘子身边还缺下人小厮不…

    敲门的时候,门很快就被打开了,甚至都没有询问。

    “….来了吗?怎么这么慢?下次就不从你家买酒…哎?周公子,怎么是你啊?”

    婢女说道,看着周六郎一脸惊讶。

    “我父亲让我来的。”周六郎说道,才要回头,身后的小厮已经嗖的跳过来。

    “姐姐。”他恭敬的说道,将手中的礼盒捧过来。

    婢女笑了,一面让人接过,一面扔过来一把钱。

    小厮高兴的谢着躬身退后。

    周六郎看了这小厮一眼。

    “就是一些日常吃的用的,陕州那边的送来的家乡的…”他说道,以及大约还有自己从西北带回来的一些吧。

    “那多谢舅老爷和公子了。”婢女笑着施礼。

    周六郎抬脚要迈进门,婢女却上前一步拦住了。

    “六公子,我们娘子有事不便见客。”她含笑说道。

    廊下半芹正从两个小丫头手里接过碗,才要转身进厅堂就听咚的门被踹开的声响。

    “周六郎!”

    婢女的叫声旋即传来。

    半芹才抬头看。周六郎已经大步走进院内,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像曾经的那样长驱直入,而是被随从们拦住。

    周六郎看着拦住自己的几个随从,嗤笑。

    “你们姓什么?”他说道。“要拦我?”

    “公子,我们姓周,但如今跟着娘子了。”为首的随从说道,一面抬手示意。

    四面的随从便都围上来,要将他抓住扔出去。

    周六郎看着他们一眼,吐口气笑了笑。

    “程娇娘!”他抬头大声冲厅堂没好气的喊道。

    厅堂另外的半扇门被小丫头拉开,半芹站开,露出其内端坐的女子。

    齐胸的素花襦裙,缎衣外罩,青丝单挽鬓。面容依旧如瓷般白皙,干净的毫无人气一般。

    许久不见,一如昨日。

    婢女摆摆手,随从们让开,半芹以及小丫头们也都施礼。看着周六郎一阵风蹬蹬的迈进厅堂。

    酒气熏熏。

    周六郎的视线扫过程娇娘面前摆着的一溜大碗,以及一旁整齐摆放的酒坛。

    “你干什么呢?”他喝道。

    程娇娘端起面前的一个酒碗。

    “喝酒啊。”她说道,笑了笑,果然抬手饮酒。

    喝酒?

    周六郎看着她神情凝重。

    半芹以及两个小丫头都进来了,一个捧起酒坛往碗里倒酒,半芹再端起酒碗摆到程娇娘面前,而在另一边。四五个空了酒碗依次摆着。

    “娘子,云仙居的酒送来了。”门外婢女说道,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坛进来,摆放在酒坛边。

    小丫头们则搬起这个新送来的酒坛又倒酒。

    程娇娘放下手里的酒碗到一边,又再次拿起一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喝道口中。周六郎几步过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因为用力过猛,酒水散落打湿了衣衫。

    夏日薄薄的襦裙顿时贴在身上,少女玲珑曲线顿显,在居高临下的周六郎双眼尽收山岭沟壑的风光。

    半芹失声叫了声扑过来。

    周六郎早已经跳开了。脸色涨红的转开视线,显然收的惊吓比丫头们不小。

    “我,我,你不是不能吃酒!”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我只不喜欢吃酒,不是不能吃。”程娇娘说道,一面接过半芹捧来的手帕擦拭衣衫,一面示意给周六郎一方手帕。

    周六郎的袍子上也沾了一些,不过只是少许,看着小丫头递来素锦帕,迟疑一下还是接过来低头擦了两下。

    “以前也不敢吃…本来人就傻脑子就不清楚,再吃了酒,怕醉了就醒不了。”

    耳边传来程娇娘接着说的话。

    那如今就不怕了?还是说悲伤大过害怕。

    “你难过,也不该这样糟践自己。”周六郎低着头闷声说道,“借酒浇愁算什么本事,最没出息了。”

    放下手帕的程娇娘笑了没有说话,周六郎眼角的余光看到她又端起一碗酒。

    “喂!”他抬头喊道皱着眉头。

    程娇娘看他。

    “你也要来一碗吗?”她说道,抬手示意。

    半芹果然端起一碗捧过来。

    周六郎伸手接过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抬脚迈过来跪坐在程娇娘一旁,看着面前摆开的酒碗,一句话不说端起来就喝。

    他的动作又快又猛几乎是一眨眼,大家都没回过身七碗酒都被喝光了。

    少年人抬袖子擦了嘴角,看着程娇娘吐口气。

    “是我没照看好他们。”他吐口气声音颤抖说道,猛酒上头,他的脸已经变得通红,眼里也似乎酒气弥散,“是我没有照看好他们,你要我做什么?”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程娇娘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没有谁该照看谁,也没有谁该被人照看,都是自己的事,这关你什么事。”

    她说着看着手里酒碗抬手要喝,周六郎伸手夺过来,一饮而尽。

    “没错,我说的就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无关,跟他们也无关。”他说道,将酒碗扔下起身就走,刚迈了几步,脚一软扑倒在地上。

    “娘子,醉过去了。”半芹上前看了看说道。

    “八碗才醉过去,这酒真是差的不忍睹。”程娇娘说道,站起身来,看着屋子里摆着的酒坛,“搬下去,给大家分了吃吧。”

    半芹应声是,看着程娇娘从周六郎身旁迈步走出去,又看了眼厅中趴着酒鼾大睡的周六郎。

    “来人,把酒搬出去吧。”她也从周六郎身边迈过去,招呼院中的随从们说道。

    ………………………..

    皇宫,李太医松开手,两边的内侍也忙松开,早已经被按坐不耐烦的庆王叫着跑开了。

    “带他去院子里玩吧。”晋安郡王说道。

    内侍们应声是。

    “庆王殿下身子很好。”李太医说道,说罢又看着晋安郡王一笑,“这种话殿下也听腻了吧,殿下想听的其实不是这句话吧。”

    晋安郡王笑了。

    “没有,早就不抱希望了。”他说道,“人生苦短,哪有时间去浪费,做那种不切实际的臆想。”

    李太医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叹口气点点头。

    “殿下还是要开心一点,人生苦短。”他笑道。

    晋安郡王笑了笑点点头。

    “我很开心,我还会更开心。”他说道。

    只要想到我要做的事,就很开心,做到以后,也会更开心。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可得

    日食的影响已经消散了,七月里的京城生活一日既往。

    清晨,散朝后的陈绍骑马经过玉带桥的时候勒住马,身旁的随从们忙来询问。

    “去看看程娘子在没在?”陈绍迟疑一下说道。

    一个随从应声是忙跑过去了。

    陈绍站在这边看着门很快被叫开了,一个小丫头走出来,和随从说了两句话,随从便回来了。

    “说程娘子不在这里。”随从说道。

    不在这里?那就是还没来?莫非那个推演日食的不是她?

    陈绍皱眉一刻,随从们也不敢催促,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投来好奇的视线,陈绍这才催马前行。

    陈绍的马车进了家门,见一辆马车正要出门。

    “父亲。”陈十八娘等女子从车中下来纷纷施礼。

    “你们要出去?”陈绍问道。

    “博阳郡主邀请诗会。”陈十八娘说道。

    京中女儿家多有诗会为乐,这也是女子们游玩的机会。

    陈十八娘一向很少参与诗会的,因为她不擅长作诗,不过这些小事陈绍也太理会,看着女儿们上车出去了。

    但对于别人来说,这就不是小事了,看着陈十八娘的到来,博阳郡主家的女子们都很惊讶。

    “十八娘,你该不会是听说博阳郡主家的厨娘熬的好茶汤所以才来的吧?”

    一个女子笑道。

    这话引得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是啊,我就是心念着郡主家的好茶汤,吃过一次后便再难忘。”陈十八娘笑道,一面看坐上的博阳郡主,“我馋嘴吃,郡主不会笑我吧?”

    博阳郡主笑着摇头。

    “爱吃会吃懂吃,也是难得的。”她说道。

    本来的取笑倒让她变成了恭维,笑是没法笑了,周围的人纷纷跟着恭维。

    陈十八娘端坐吃茶一笑。

    那边的女子们气恼又无奈。

    “待会儿作诗有她好看的。”一个女子低声说道。

    很快寒暄过后诗会便开始了。

    “十八娘。”

    果然当大家开始低头思索时。几个女子站定在陈家女儿们的几案前,其中一个带着几分得意唤道,一面看着陈十八娘面前空空几案。

    “茶汤吃完,你这就无事可做了吗?”

    “十八娘不通诗赋。所以只待给姐妹们帮忙。”陈十八娘说道。

    “帮忙?帮什么忙?十八娘,今日是郡主为陛下寿辰所办诗会,你难道就不能用心和一篇?”另一个女子哼声说道。

    “用心即刻,不一定非要是诗赋。”陈十八娘说道。

    “那我们就等着看十八娘你的有心了。”女子们带着嘲讽的笑说道。

    陈十八娘神情依旧坦然,点头一笑。

    “陈十八娘如今变的古古怪怪的。”

    走开的女子们很是气愤,这种一拳打出去连个闷响都没听到很是让人郁闷。

    “那就等着看,看她怎么用心。”

    几人站在一旁一面写了自己的诗,一面看着陈家女儿们这边,见陈十八娘一直闲坐一旁,直到一个姐妹招呼她。陈十八娘便走过去,提笔沾墨,在纸上写起来。

    大家都愣了下,真的在写吗?却见陈十八娘在这边写完,又走到另一张几案。又开始提笔写。

    “哦,她是在替她的姐妹们誊写。”一个女子终于看明白了说道。

    此言一出大家也恍然了。

    “这就是用心?”

    “姐妹们作诗她抄写?”

    “到时候说是她们姐妹一起所做的吗?”

    议论很快传开了,投向陈家姐妹这边的视线越来越多,就连其上的博阳郡主都注意到了,侍女低声告诉她是什么事,博阳郡主听了也有些微微皱眉。

    这样做就有点小家子气了,就算承认自己不会作诗就是来玩的又有什么呢?

    博阳郡主摇摇头没有说话。但显然有些失望。

    很快侍女们将写完的诗都收了过去,博阳郡主还请了一些老儒翰林作为评裁,大家在厅中说笑等候。

    看着拿进来的诗作,饮酒正乐的老翰林们都带着几分不在意的笑。

    如今的女子们学有所成的到底是少之又少,他们受邀而来并不是为了看诗,一来是抹不开博阳郡主的面子。二来也是贪杯。

    博阳郡主家自酿的酒水在京中是有名的好酒。

    “来来,赌一赌,今日能有几个对上平仄的。”一个翰林说道,举着手里的酒碗,“输了的自罚三碗。”

    “这叫输了?这叫赢了的吧?喝三碗。倒称你这家伙的心。”其他人笑道。

    虽然说笑,但吃人的酒还是要做事的,几个人分别拿过诗作开始看。

    “嗯,这不不错,这个墨研的不错..”

    “…看,看,这个竟然没有用错典..”

    “….我已经发现一个对仗工整的…三碗酒估计就要属于我了…”

    厅中的说笑嘲讽不断,忽的有人啊了声。

    “好,好!”他拍着几案说道。

    大家都看向他,等待听到暗讽。

    “..真是太好了!”那人神情激动的说道,一面放下又去拿起另一张纸,再次赞叹。

    真好?

    “念来听听。”大家说道。

    那人却似乎没听到,看着手中的诗作,一面连声说好,一面用手就在几案上描绘起来。

    真有那么好?看到他如此,大家都忍不住围过来。

    “哎呀!这!这不是…”

    厅堂里顿时响起更多的惊呼声。

    前厅里也很热闹,比以往都要热闹,围坐在一起的女子们不时的发出笑,笑的时候还会看向陈家的姐妹,在这样下去,陈家姐妹都要坐不下去了,除了陈十八娘,其他几个面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到底是陈相公家的女儿,闹得太难看自己这个组织者也难免没面子。

    博阳郡主看向一旁的侍女。

    “还没好吗?”她低声问道。

    怎么今日这么久?

    博阳郡主可不会认为这些翰林们真的会认真的看这些诗作。她自己也是很清楚这些女子们写诗的水平,好的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大多数都是勉强算的了通顺而已。

    反正她也不指望真的遴选出好诗献给皇帝祝寿,不过是有这个活动表达一下自己的孝心。

    侍女起身忙去问了。不多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老者。

    博阳郡主有些惊讶。

    以往这些自恃清高的翰林们可不会亲自出来宣布诗作结果的,她也知道如果不是自己邀请,他们根本就不会来。

    “杨大人..”她说道,“您怎么..”

    她的话没说完,那位老者已经有些激动的先开口了。

    “这,这四首诗是哪位娘子所作?”他问道,一面看着手里的四张纸。

    这四张纸是被他小心的捧在手里,而不是以往那样随意的捏着。

    能得到博阳郡主邀请的都是京城有头脸的人家,为了不借家势以及保证女子们的闺名不被人知。所有的诗作都掩去了名字,每个人的几案上都编了号,以此为分。

    见老者这样激动,在场的人都明白了,这便是今日诗会的头筹。

    在座几个一向文才好的女子们坐正了身子。准备接受众人的恭贺。

    “一十二,一十三,一十四,一十五…”所幸老者并没有让大家久等,很快念出号码。

    大厅里的人有些怔怔,尤其是那几个女子,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老者只得在重复一遍。这一次所有的视线都看向一个方向,在那边坐着陈家的几个姐妹。

    “是陈家的小娘子啊。”博阳郡主问了侍女,有些惊讶的说道。

    陈家的女儿们作诗一向是中规中矩,能对仗工整,但令人叫好还从来没有过,难不成这些日子在家名师教导突然进益了?

    “念一念听听。”有人忽的大声说道。话音里难掩几分不服。

    老者哦了声,随口扫了眼念了一首。

    待听他念完大厅里顿时哗然。

    虽然大多数人作诗水平一般,但诗词好坏还是知道的,这一首诗最多算上工整,要说头筹绝对不可能。

    “你是不是看的不是诗啊?”

    在场的自有好些家世不凡人家的女儿。她们或许家教不许仗势欺人,但被人欺负咽下口气却是不能的。

    便有好几个站起来对那老翰林不客气的说道。

    老者看着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高兴的点头。

    “对,对对。”他说道,“你们也都知道啊。”

    对?知道?知道什么啊!

    大家更加怔怔了。

    这老家伙贪杯爱酒,不会喝多了耍酒疯呢吧?

    博阳郡主忍不住轻咳一下。

    “杨大人,你是说这几首诗做得好?”她问道。

    老者摇头。

    “不是,不是。”他连连说道。

    不是?

    博阳郡主想要抚额,果然是吃醉了胡说呢。

    “这诗啊,我没看,可是,这字!”老者接着说道,一面双手捧着纸,神情激动,“这字!”

    字?

    在场的人再次愣住了。

    “这字秉笔圆正,气力纵横轻重,四方停匀,八边具备,短长合度,粗细折中,疏密敬正,意先笔后,潇洒流落,,翰逸神飞,可谓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性情,庄严现妙相,,笔底有金刚!”

    老者激动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这一串话只说的众人双耳嗡嗡,神情怔怔。

    “翰林就是翰林,说话文采飞扬舌灿莲花…”有人喃喃说道。

    不过,这话说的到底是什么啥?

    “这字,是哪位娘子所写?”老者不理会众人的怔怔,迈步上前激动的问道。

    “小女不才,多谢大人赞赏。”

    一个女声说道。

    众人怔怔的看过去,见陈十八娘缓步站出来,施礼微微一笑。

    “哎呀,小娘子,可不敢当。”老者忙还礼说道,“小娘子这可不是不才,单凭这一手好书。可以入翰林!”

    可以入翰林…

    在座的虽然是女子们,但对于以书入翰林这个典故都还是知道的,毕竟这是京中有名的韵事。

    当年太祖时,有阳州人钟公权佛寺中留书。太祖见后思之不已,命人召之拜翰林侍书,后迁右拾阂、司封员外郎,可谓官途顺遂,羡煞一干进士秀才。【注1】

    当然也因此招致了不少批驳。

    虽然后来皇帝再没干过这种荒唐事,以书入翰林的事虽然不会再有,但这种评价书好的标准却留了下来。

    此时此刻,在博阳郡主的女子诗会上,有人竟然得到了这种评价,满场皆惊。

    “果然如此好?”博阳郡主代表大家问出疑问。伸出手,“快给我看看。”

    老者并没有将手中的纸递给郡主,而是就手拿着展给她看。

    这足以表明他对这几张字的不舍。

    博阳郡主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认真看去。

    其他人则死死的盯住博阳郡主。包括陈家的几个姐妹在内,神情都有些紧张。

    博阳郡主就是一个善书的人,曾入能品,这老者可能是喝多了说胡话,博阳郡主可是清醒的。

    真的有那么好吗?

    当然有,一定的。

    在安静的厅堂里,陈十八娘神情轻松自然。

    她练了两年多。没日没夜,放弃了无数游玩嬉乐,秃了无数笔,废了无数的纸,染黑了家中的洗笔池,为了就是今日。

    今日在博阳郡主的诗会上。在特意为皇帝陛下庆寿办的诗会上,一鸣惊人。

    博阳郡主似乎看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看了一眼,在大家的期盼中她终于抬起头。

    “陈小娘子。”她看着陈十八娘叹口气说道,“我真有些后悔请你来了。”

    后悔?

    “如果我将你的字进献。陛下看到的话,肯定要说我不如你了,你必将蔽吾名。”博阳郡主说道,微微一笑。

    必将蔽吾名。

    这句话虽然不如杨翰林那句入翰林流传的广,但在座也有一多半是知道的。

    这话不是博阳郡主后悔了,而是如同那杨大人一样在夸奖陈十八娘,而且比杨大人夸的还要厉害。

    因为这句话是当年卫夫人看到王羲之的书迹后,对太常王策流泪说的话。

    王羲之啊….

    “陈素多谢郡主赞誉。”陈十八娘屈身施礼,“陈素不敢当。”

    待她再起身,厅中投来的视线再没了一丝嘲讽,取而代之的是艳羡。

    有了博阳郡主这一句话,陈十八娘就要名满京城了,而且她的书还会被呈现到皇帝面前,可想而知会有怎么样的荣耀。

    真是没想到,陈十八娘什么时候写这么好的一手字了,从来没听过,简直平地一声雷。

    “陈娘子。”老者手里依旧拿着那几张纸,根本就不舍给博阳郡主,一面前行几步,“娘子师从何人?不知与且停寺题壁五字以及太平局匾额有何渊源?”

    博阳郡主闻言也恍然,怪不得看的时候觉得熟悉呢。

    两年多了,且停寺的字虽然已经不似最初那样被人时常提起,但还是成为京中一个景点,外地来的学子以及喜好书法的人都会被介绍去看一看。

    博阳郡主虽然不会去看了,但书房里也收藏着一副临摹卷轴,虽然也试着模仿这种字体,但看起来很简单的字写起来却并不容易,始终不得其方。

    再看此时杨翰林手里拿着的字,果然与那五字有相似。

    “那大人觉得,我的字可得且亭寺五字的精妙?”陈十八娘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杨翰林便又再去看手中的字,博阳郡主也坐不住了,伸手催杨翰林。

    “杨大人,给我一张看看。”她说道。

    杨翰林似乎有些不舍得。

    “杨大人你别忘了这是我家的诗会。”博阳郡主笑道。

    对啊,到时候要把这字带走归自己所有还得请这个主人说好话呢。

    杨翰林立刻笑着将一张纸递过去,想了想又加了一张。

    看着这二人有些可笑的举动,大厅里的人没有一个想笑的,反而越发的艳羡,很多人开始往陈十八娘这边站过来。

    “十八娘,你竟然写这么好的字。”

    “十八娘,怎么不早些让我们看看。”

    大家七嘴八舌笑着说道,陈十八娘却没顾上和她们说笑,而是有些紧张看着杨大人和博阳郡主。

    两个人低头看了一刻。

    “我觉得比那五字好。”杨大人先说道。

    博阳郡主也点点头。

    “更为精妙,更为老成。”她含笑说道。

    比那个好!

    比她的好!

    比她的好!

    陈十八娘脸上笑容绽开,垂在身侧握紧的手也松开了。

    做到了,努力就可以,努力就可以的,并非是什么天分所定。

    “这么说,陈娘子与那五字有渊源了?”杨大人忙问道。

    陈十八娘微微垂目。

    “是。”她说道。

    “那不知其师何人?”这一次杨大人和博阳郡主齐声问道。

    五字的主人终于要揭开了吗?

    陈十八娘抬起头。

    “便是这五字为师。”她说道,“我临摹而成。”

    *****************************

    注1:取材自唐柳公权故事

    今日一更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多虑

    伴着博阳郡主诗会的结束,陈家十八娘好书的消息顿时传开了。

    反而陈家的人倒是听别人来说才知道的。

    陈绍看着递来的纸上的字,身为严父的他也忍不住赞叹。

    “原来这两年你精于勤练的是这个。”他说道。

    面前跪坐的姐妹们都嘻嘻的笑起来。

    “是啊是啊,以前我们还笑十八娘在屋子里参禅呢。”

    “父亲你不知道,那些人以前总是嘲笑十八娘,笑她的诗做的不好,我们早就憋着一口气呢…”

    “对啊,诗做的不好又怎么样?她们诗做的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哪像十八娘能得入翰林的评价…”

    “是啊父亲你没看到当时她们的神情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陈绍面色沉下来。

    “你这样做沽名钓誉,失了君子之道。”他说道。

    沽名钓誉!这话真重。

    屋子里嬉笑的姐妹们顿时安静下来,神情不安。

    陈十八娘低头施礼应声是。

    “父亲,不是十八娘故意这样的,别的时候就是去写也没意思啊,只有博阳郡主书有成嘛,所以我们才商量好要一起去的。”

    “对啊父亲,我们可没想什么沽名钓誉,不过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姐妹们忍不住说道。

    陈绍嗯了声,皱眉。

    “不可花言巧语。”他说道,“做的不妥就是不妥。”

    姐妹们应声是不敢再说了。

    陈绍低头看着手里的字,想到适才询问陈十八娘婢女说的那些话,写秃了的笔,无数的纸,染黑的洗笔池,再想到十八娘这两年几乎从不出门游玩,就连逢年过节也没有懈怠,夜里的灯总是最晚才熄灭。比家里的儿郎们读书还要用功,他的面色渐渐缓和。

    少年人,憋着一口气一鸣惊人,到底是难以抵挡的诱惑。如果没有这些诱惑,那些艰苦的反复的枯燥的练习大约也难以坚持下来。

    有利有弊吧。

    “你习字是为了让别人震惊的吗?”陈绍说道。

    陈十八娘摇摇头。

    “当然不是,我习字是因为爱好。”她说道,“因为爱好所以想要做好,并非是为了他人,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本心。”

    陈绍点点头神情再次缓了缓。

    “日后不可懈怠。”他说道。

    父亲不再生气了,屋内的气氛缓和下来。

    “还有,博阳郡主要把你的字在陛下生辰时献上去,你要重新再写一幅字。不用写诗,抄写经文便可。”陈绍又说道,

    此言一出其他姐妹们又都笑了。

    “父亲,你这是嫌弃我们做的诗不好了?”

    “这还用我嫌弃,你们自己不知道?”

    “父亲。你太偏心了!”

    “我们也该要后悔了,原先我们才是家里学问好的,如今要被十八娘蔽名了!”

    听着这里的说笑,从外走进来的陈夫人也不由笑起来。

    很少见丈夫和女儿们如此轻松相处。

    陈夫人进来,看了陈十八娘的字少不得一通赞叹,女儿们便起身告退。

    “你上次说程娘子可能进京了?怎么不见她来拜见?要不找个人去看看?”

    退出门外的陈十八娘站住脚,有些惊讶的回头看。

    “没有。我前几日从那边过问了,说没在。”陈绍说道。

    “没来啊,这一年多也没个音信,时间久了,都要忘了她什么样子了。”陈夫人感叹道。

    “十八娘。”

    有姐妹唤道。

    陈十八娘回过神忙应声是,含笑跟上来。屋子里父母的谈话便再听不到了。

    “她也没有送书信来吗?”陈绍又问道。

    陈夫人摇头。

    “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你还记得当初那几个在她店里抓到的逃兵吗?”陈绍说道。

    陈夫人点点头。

    当然记得,虽然是几个毫不起眼的逃兵,但最终却关系了西北军政人事任免,而且还打乱了丈夫的安排,让陈绍郁闷了好长时间。

    “他们中五个战死了。”陈绍说道。

    陈夫人大吃一惊。

    “那。那程娘子她一定不好受吧。”她感叹说道。

    想当初为了救这五人那娘子可是煞费苦心,可见必然是很在意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古来征战几人回,可怜无定河边骨,又是春闺梦里人,送他们上战场的那一刻,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

    但旋即陈夫人就察觉到不对了。

    西北战事频繁,死伤更是无数,虽然很是令人悲伤,但对于朝廷来说真的是小事而已,最多知道个伤亡数字罢了,不是高级将官连名字都没人知道,怎么这几个小兵的事会报给陈绍听。

    “好像他们死后有些纠纷。”陈绍说道,“因为功赏的问题。”

    将官争功推责的事并不稀奇,但兵丁死后争功的事还真是头一次。

    “那她会来找你说说这件事吗?”陈夫人问道。

    “我不知道。”陈绍摇头说道。

    本来这件事他都不该知道的,这种小事根本就不会有人上报的,不过周凤翔大约是因为记得他提过这几个逃兵,所以将这件事给他以私信的途径说了下。

    但为这几个死了的小兵去争功,他这个参政还真是做不出来,真要他来说的话,那就不是单单几个小兵的功赏问题了。

    更况且,这是一场大胜仗,是皇帝也是自己渴望许久的也很高兴看到的大胜仗。

    这时候跳出来说一些可能将这件高兴的事变成不高兴事,真不是头脑一热就能做的事,干系太大。

    如果程娘子真的来找他,只怕自己的回答又不能让她满意了。

    想来也有些奇怪,自从救了自己的父亲,给了她付了报酬之后,其他的事他们似乎总是处于对立。

    “老爷,你多虑了吧。”陈夫人柔声说道,看着丈夫皱起的眉头。“这种事是没办法的事,平心而论战死的人都是有功的,但怎么可能人人都封赏,伤心都伤心。难过也是难过,但我想程娘子不会这样不明事理的。”

    陈绍摇摇头。

    “谁知道,这个程娘子让人总有些心惊胆颤。”他说道。

    陈夫人笑了。

    “就说是你多虑了,她到底是一个女子,能做出什么事。”她说道。

    看陈绍要说话,她便忙又接着说。

    “我知道,你又要说逃兵的事,逃兵的事也不过是凑巧了,为了救人四处求人,也是理所应当。只是谁想到张江州会把事情闹大。”

    何止逃兵的事,杀人放火的事她可也没少干…

    陈绍摇头,不管怎么说,他的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忐忑。

    这一次,那娘子真的不会闹出什么事吗?

    而与此同时。周老爷也正在审问周六郎。

    “她到底跟你说要怎么做了没?”他急切的问道,“怎么人又走了?”

    “没有。”周六郎闷闷说道。

    “怎么能没有呢?”周老爷来回踱步神情几分忧急,“这要是什么都不做,你在西北为她做的那些事不是白做了?”

    “父亲,我做的那些事是我的事,与别人无关,也不是为了谁。”周六郎瞪眼说道。

    “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她。反正你是得罪人了。”周老爷亦是瞪眼说道,“既然得罪了人,就要斩草除根,不是别人除了你的根,就是你要除了别人的根,哪能什么都不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斩草除根么?

    周六郎吐口气。

    对那个女人来说当然是要除了别人的根。

    “她到底让你帮忙做什么?”周老爷又回到最初的问题追问道。

    “什么都没有。我都没见她…自从那天之后就没见她。”周六郎也闷闷的继续答道。

    “你妹妹让秦家的那小子帮忙买墓地,怎么你反而什么事都没有?”周老爷瞪眼问道。

    这问题我也想知道!

    周六郎再忍不住跳起来。

    “还有你妹妹到底去哪里了?”周老爷又问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周六郎没好气的说道,甩手走开了。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外人,秦家那小瘸子是她亲哥哥呢。”

    周老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周六郎脚步更加加快。

    这个讨厌的臭女人!

    他才不管她做什么呢!也不管她去了哪里!更不会去找秦十三问!

    雨是清晨开始下的,到午时的时候已经转急,在青石板路上浇出一片水花,位于京城十里的一个小镇里街上只有一人急急而行,停在一处有些简陋的店铺前。

    “老板老板打酒。”那人迈进店内,一面摘下斗笠一面大声喊道。

    从后边走出一个干瘦的男人冲他摆手。

    “没了没了,到别处去吧。”他说道。

    来人很是惊讶。

    “路老四,你这个酒坊开不下去要转手了吗?还没找到下家,就不酿酒了吗?”他问道。

    路老四呸了声。

    “好好的咒我作甚,我们家的酒卖的好着呢。”他说道,“不是没有酿酒,是已经卖完了。”

    卖完了?

    “你这酒坊的酒还能卖完?”来人更是惊讶。

    此处临近京城,京城之中好酒众多,像路老四这样的小酒坊,质量上不能跟那些正店的好酒相比,价格上也比官家的酒坊便宜不了多少,毕竟买扑钱也不少,因此生意并不是很好,都是卖给附近的穷乡亲们,很多时候都是半卖半送,从去年就已经说要关门了。

    “不止现有的卖完了,接下来十天的也都卖。”路老四哼了声说道。

    来人看着他如同看疯子,想发财想疯了吧。

    “早说过了我家的酒不掺水,味道纯正,你们这些家伙不识货,如今想要吃,也吃不到了。”路老四看着走出去的人忍不住接着得意说道。

    来人很快走入雨中不知听到还是没听到,另有人从一旁走进来,这是两个披着油布雨衣,带着斗笠的男人。

    “老板,酒准备好了吧?”他们问道。

    见到这两人路老四脸上的笑如同绽开的菊花。

    “好了好了。”他说道,一面点头哈腰,侧耳听外边,除了刷刷的雨声,还有马车的声音停在门边,他立刻上前,“娘子,您请。”

    他低着头只看到一个女子的裙角从眼前缓步而过,待其他人也拥簇而去,路老四才敢抬起头,看着手中撑起一把油布伞走向后院的女子摇曳背影。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如此嗜酒,竟然要包下这个酒坊以及所有的酒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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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三十七万,可以宰杀了。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一十七章 趁机

    “你是说中书卢检正问了上一次西北战事?”

    官厅里,高凌波放下手里的茶碗问道。

    面前垂手弓腰的青袍官员点点头。

    “是他问,还是陈绍问?”高凌波哼了声说道。

    “听说周凤翔一直跟陈大参有私信往来。”青袍官员低声说道。

    已经两年了,西北经略使的位置还是没有落定,随着高凌波的地位越来越高,在朝中的分量越来越大,相信用不了多久,姜文元就能拿到这个位置名正言顺了。

    落定了经略使,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监察使周凤祥就可以滚回来了,所以陈绍这是急了吧,两年了也没抓住个有点分量的把柄。

    “所以他们想在这次战事上做手脚?”高凌波说道,带着几分不屑,“没这么傻吧?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嘛。”

    “陈大参和周监察私信说什么下官还不知道。”青袍官员说道,“但卢检正问事下官知道。”

    “他问的什么?”高凌波说道。

    “他好似问上一次战事有没有冒名领功赏罚不明。”青袍官员说道。

    ……………………………………….

    卢检正走进宫殿的时候悄悄的抬头看了眼,见御床上的皇帝面色沉沉,再看四周的官员有面带笑意的也有面无表情的,便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

    “…听闻西北军中对朕此次赏罚颇有怨怼?”皇帝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下来。

    卢检正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抬头看陈绍。

    陈绍面无表情。

    “姜文元等人拒收了封赏,说龙谷之捷,在于精兵悍将,他们不过是从军之将,并无尺寸之功,所以不敢受封赏,唯恐他人不服。”皇帝接着说道,视线冷冷的看着下面躬身而立的卢检正。“卢思安,你觉得,谁人不服?”

    卢检正脸上的汗水冒出来,他很不想回答。但又不能不回答。

    “陛下,没人不服,大军得胜,将官指挥得当,当得起封赏。”他说道。

    “那就是你不服了?”皇帝淡淡问道。

    卢检正立刻躬身。

    “臣不敢,臣没有。”他慌忙说道。

    “陛下。”陈绍忽的开口说话了,“姜文元无视皇命,行径轻佻,沽名钓誉当罚。”

    如果是普通臣子做出这种打朝廷脸面的事,自然少不得被皇帝训斥。让他们求仁得仁。

    但这一次是姜文元等人,是皇帝刚刚为了胜利大贺过的,昭告天下的一战,击溃西贼王师,功劳实在是太喜人了。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尤其是说话的是陈绍。谁不知道卢检正是他陈绍举荐的,这件事说是卢检正私下查问,其实大家心里都猜测是陈绍授意的,只不过没证据罢了。

    不过这种场合,陈绍出来说话无疑是自辩,但不出来说话,也少不得时候被扣上一个薄情寡义明哲保身的帽子。

    总之这一次够他在皇帝心里跌几个位次了。

    高凌波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欣赏过陈绍这种刚直不阿的态度。

    “陛下 ,朝廷岂有有功不赏的道理。”看到陈绍还要说话,卢检正咬牙抢先说道,“臣行有不当,愿亲自往西北去为姜大人等人送赏。”

    这是自请外放了!

    皇帝的嘴边一丝冷笑。

    看到没,这种才是沽名钓誉。他要求名,就给他这个名,就让他求仁得仁,当真以为朝廷会舍不得他么?

    “朕还真是没听到有人不服,那你就代朕去听听。到底是谁在不服,有多少人不服。”皇帝淡淡说道。

    看着朝臣们退了出去,皇帝有些疲惫的靠在御床上。

    站在下边的大皇子立刻上前。

    “父皇,还是回宫歇息吧。”他关切说道。

    皇帝没有起身,而是伸手按了按额头。

    “今日的事你怎么看?”他问道。

    “怨望。”大皇子立刻答道,“他们有怨望,这种官员不可用,姜大人功劳可见,而这些坐与京中的官员却视而不见其劳,只见其得,生而怨望当罚,如果不罚,日后外军之中做事必将受困。”

    皇帝点点头,大皇子忍不住带着几分得意,却见皇帝又看向另一边。

    “玮郎,你说呢?”他问道。

    晋安郡王躬身施礼。

    “臣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他说道,“卢思安查的蹊跷,姜文元拒收封赏拒的蹊跷,而陈相公话说的也蹊跷。”

    “所以这件事根本不在怨望。”皇帝说道,一面伸手按着额头,摇头无奈一笑,“看到没,不管什么事,好事坏事,高兴的事败兴的事,朕的这些参政大臣们总能找到机会互相攻击,芝麻大的事也能勾心斗角,永远是异论相搅,难得清静。”

    “陛下宽心,制衡之道难免,只要他们有功于国,倒也可以不问其心。”晋安郡王说道。

    皇帝点点头看着他笑了,一面起身。

    “好了,都累了,回宫吧。”他说道。

    晋安郡王施礼应声是。

    看着皇帝仪仗离开,大皇子抬起身面上几分愤愤。

    “殿下,你要去太后哪里吗?”晋安郡王问道,“不如一起。”

    大皇子冷哼一声,理都没理会他转身就走了。

    晋安郡王不以为怪,微微一笑慢慢的迈步而行。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他慢慢说道。

    大皇子如此,其他人也是如此。

    而在另一边,卢检正正对着陈绍施礼。

    “大人,都是下官累害大人了。”他声音有些哽咽,“下人愧对大人的举荐,不仅没帮到忙,反而害的大人被人陷害…”

    “思安,你说你也是,你,你怎么去问这个了?”旁边的人忍不住怨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这也怪我,不该跟他私下提起周监察的事。”陈绍说道。

    卢检正神情更难过了。

    “大人,是小的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害的大人如此。”他哽咽说道。

    “行事还是不够小心谨慎啊。这官厅里不知道安插了高凌波多少眼线。”有人感叹道。

    陈绍点点头。

    “事已至此,不要多想了。”他说道,“出去避避也好。”

    是啊也只能如此了,卢检正躬身施礼神情沮丧。

    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高凌波竟然抢先烧了一把火,烧的皇帝震怒,他陈绍等人简直是遭了无妄之灾,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骂的骂贬的贬。

    这件事可怎么好?如果那个娘子此时再来找自己,自己只怕连稍微推托的话都不能说了,只能直接的劝阻了。

    就如同上一次逃兵事件那样。

    陈绍苦笑一下。

    或许那娘子根本就不会过来找自己。

    不管怎样。最好的就是能如夫人所说的那样,是自己多虑了,那娘子并不会真的上京来,也不会为了这几个兵丁的事争功。

    毕竟,不管有没有高凌波的出手。这件事说起来都是太可笑了。

    如果那几个兵丁还活着,倒也值得论一论,死了还争什么,又有什么用,更何况又是这么难的事,人生在世要做的可做的事多得很,没有必要做没有意义的事。

    “不过我定然会查出是谁在背后算计了你我。”他慢慢说道。“不过是一局而已,棋盘尚在,输赢未定。”

    ………………………………….

    “虽然如此,结果如何也到底未定,娘子不用多虑。”

    几日后,秦十三郎也说出这句话。手中端着一碗茶,坐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鼻息间还有腐败的臭味盘旋,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神情淡然。

    “你说皇帝说没听到有人不服,所以要人去听听。到底是谁在不服,有多少人不服,”程娇娘问道。

    “是啊,真是可惜了,我原本想着让我父亲找机会说说此事,没想到到底被他们提早一步,闹成这样,暂时这件事不能提了。”秦十三郎说道,“娘子莫急,咱们再想办法。”

    程娇娘摇头一笑。

    “我本来就不急。”她说道。

    秦十三郎放下手里的茶碗,看着眼前的小娘子。

    以这小娘子的习性,向来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胸有成竹。

    他抬起头看着四周,这个破旧的散发着腐臭味的城外小酒坊,难道是真的心血来潮搬来这里住的吗?

    听婢女半芹说的时候他还以自己听错了呢。

    “对,朝堂的事与你我无关,放在一边。”他又看向程娇娘,“娘子,那么你的事你到底有何盘算?可能与我说?”

    程娇娘闻言笑了。

    “我要做的事从来无不可对人言。”她说道,“就是迎我哥哥们英灵归来得以安葬。”

    “那墓地已经选好,不知道娘子可准备好了?”秦十三郎追问道。

    “就要准备好了。”程娇娘慢慢说道。

    秦十三郎盯了她一刻,摇头笑了。

    “好,那我就等着看你准备的什么。”他说道。

    他等着看。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注1】

    他等着看看。

    两年了在这个她曾经留下痕迹却又几乎消失的京城,在这个她曾经声名大作却又不为人知的京城,看看这小娘子到底又将掀起什么风浪,到底又让多少人惊讶说谈,又到底让多少人命运瞬变,又会让多少人咬牙暗念一声江州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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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太公六韬.发启》战国末期道家兵书,作者不详,托名周文王师姜望。

    ps:明天和后天,大家一定要攒着一起看~感觉应该会很好。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一百一十八章 耳闻

    “高凌波好狠!”

    虽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卢思安依旧恨恨不已,尤其是到了七月末八月初他出京赴任的日子。

    怪不得他要如此愤恨,因为原以为自认罚去西北已经算是够可以了,没想到高凌波几番进言,最后竟然让他去南州路了。

    说的还理所当然,姜文元是南州路起家,在那边剿灭过南人蛮夷,为了让卢思安好好的了解一个将官如何辛苦得功,所以要他从其最初察起。

    话说得好听,但谁都明白这是摆明了要卢思安的命,南州那种地方,瘴疠遍地,去了十个九个丧命,还有一个病疾缠身苟延余生。

    这是杀鸡给猴看,好让别人都看看,跟他高凌波作对是什么下场!

    京官外放都不情不愿,在京中能拖久一点就久一点,卢思安也是这般,更况且他要去的地方可谓必死之地,家人都已经恨不得要提前给他办丧事了,但吏部却催促他出京赴任,几乎是立逼着。

    “这是送赴任?这是押解!”卢思安将手中的酒碗放下,又是愤恨又是悲哀说道。

    此时坐在德胜楼上好的包房里,陪酒送行的人心里都是如此心情。

    闷酒喝的人易醉,在座的好些人都带着了醉意。

    “…什么不察之过,污蔑将官之罪,一个武将有什么不能说的…”一个人放下酒杯,醉醺醺的说道,“有功,有功怎么了?当年王文成有大功,不也是说杀就杀了,连个敷衍的理由都懒的想…什么时候卢大人这般的文官,连武将说都不能说了?真是颠倒了乾坤阴阳!”

    “那又怎么样?这件事跟那些武将无关,是因为高凌波!”另有人愤愤说道。

    这句话让在场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闷。

    是啊,都是因为高凌波,而且高凌波也做到了。这真是让人灰心丧气的事。

    “今日是给思安兄送行,别再提那厌物了!”有人打起精神说道。

    “对,这是我给卢兄你的好东西。”有人说道,一面拿出一个小瓷罐。

    在座的都有些好奇纷纷问是什么。

    “这是我从童内翰家好容易才得来的丸药。”那人有些得意的说道。

    此言一出满座的人皆惊喜。

    自从三年前童内翰死而复生之后就成了奇闻。尤其是他白发变黑,面容光泽,犹如返老还童,这绝不是他一直服用金石的缘故,而是从那位神医那里得到的一味药。

    神医自此后悄无声息,但却有一个药铺曾有这位神医坐镇过,据说童家的还有另外彭家都曾从药铺里买到过这种药。

    只是这种药太稀少了,其他人谁都没抢到,尤其是这两年药也断了,藏在童家和彭家的这种药就成了千金不换的珍品。

    没想到这人竟然搞到一瓶。虽然只是一小瓶,那也够众人惊喜不已。

    “童内翰当初服用金石,就是因为年轻时在南州伤了身子,如今金石不用吃了,吃着这药丸健步如飞。新生的女儿比孙女还要小几岁….”那人说道,一面将瓷瓶递过来去,“卢兄,你带着这个,到了南州定然能护身养气。”

    这个倒真是不错。

    虽然鬼神之说不可信,但这世间的确有些秘技神奇。

    卢思安终于露出一丝笑,伸手接过道谢。

    “说道驱瘴疠寒气。我本来在神仙居定了过路神仙,只是没想到今日神仙居竟然歇业。”另有一人想到什么说道,带着满满的遗憾,“过路神仙,离了京城可就吃不到了。”

    “也容易自己做嘛。”有人笑道。

    “那就不是过路神仙,那是乐得自在。”先前的人忙摇头整容说道。

    “神仙居为什么歇业?连过年他们都不歇业呢?”有人好奇的问道。

    “好像伙计说要接他们东家。”那人说道。“接东家也犯不着歇业啊,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眼瞅话题转到酒楼上去了,有人忙咳了声。

    “他人的事莫要操心,我们今日是给卢兄送行。”他说道。

    “对,对。事已至此,我们要向前看,相信陈大人一定会有办法保你的,说不定不等走到南州,调令就重新颁发了。”有人也忙符合转回话题笑道。

    卢思安露出牵强的笑,和大家一一饮酒。

    是啊,还能怎么样?只能寄希望与陈绍尽快占上风把他捞回来,可是俗话说人走茶凉,京中这么多人,到时候还有人记得他不….

    卢思安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一口菜送入口中,却散不去满口的苦涩。

    席间正劝酒热闹,忽地听的大街上一片骚动,伴着人声喧哗,大家不由对视一眼,便有一个窗边最近的人起身推开了窗户。

    喧闹声顿时更响亮的涌进来。

    “街上好多人。”那人说道。

    “街上本来都很多人。”在座的人笑道。

    “不,不,好像有什么事,有人分开了路,还摆放什么…”那人接着说道。

    京中人的好奇心从来不分地位尊卑老幼,在座的好些人也都忍不住走过来向外看去,果然见下边街上站满了人,并且人越来越多,旁边的窗户也接二连三有人探出头看热闹,走廊里也响起脚步声。

    “摆得是酒坛还有碗。”有人说道,看着街道上。

    “为什么在街上摆酒坛子?是哪家酒楼要招揽生意做出的噱头吗?”也有见多识广的人猜测道。

    “你们看,不止摆了一个,整条街上隔不远就有一个。”有人伸手指着下边说道。

    众人抬眼看去,果然见整条街上每隔一段便有一堆人济济。

    在座的人基本上都站起来去窗边看热闹了,独有卢思安依旧坐着慢慢饮酒。

    这就是京城,富丽繁华,新鲜事层出不穷,只可惜自己就要有一段看不到这个了,也许一辈子也看不到了,在这一片热闹繁华中,卢思安心内凄凉如寒冬。

    他饮完酒站起身来。看着还聚在窗边对着下边指指点点的同伴们,没有打招呼拉开门走出去了。

    走廊里也不安静,不少人蹬蹬的来回跑。

    “到底是什么事?”

    “你们问清了吗?”

    都是各家的伴当小厮被打发去问热闹的。

    在这里里外外的热闹里卢思安迈步而行。

    街上发出询问的人越来越多。

    “是酒,是酒。”被缠问的无奈的摆放酒坛的男人答道。

    这回答立刻引来更多的询问。

    “是什么酒?”

    “是要卖的吗?”

    “不是卖的。是送的。”男人答道。

    竟然有便宜沾!这种好事立刻让四周更加热闹起来,同样的问答在别的地方也在发生这,瞬时让整条街都沸腾起来。

    “不要挤,不要挤!不是现在送,等人家东家来了才要送的。”

    东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东家?

    人群里要穿行而过的卢思安不由停下脚,忽地冒出适才听同伴说的一句话。

    “神仙居为什么歇业?连过年他们都不歇业呢?” “好像伙计说要接他们东家。”

    莫非这男人说的就是神仙居的东家?

    果然是卖酒做噱头的。

    卢思安摇头抬脚迈步,还没走两步,听的身后喧哗更甚。

    “…..东家是死了的?”

    死了的东家?

    卢思安站住脚,回头看去,见那站在路边被人群围着的男人点点头。

    “是啊。人家东家不在了,这是要接他们灵柩安葬。”他说道,“我们就是被雇佣来的散酒的。”

    安葬!

    这是要送灵?

    “是送灵,从正西门入城,一直到正东门出。摆了一路呢。”男人接着说道。

    那可是穿过了整个京城!

    卢思安不由踮脚看去,单单这一条街上类似这样的男人就有十个,从西门到东门至少要穿过十几个这样的街道,那得雇佣了多少人,摆了多少酒啊!

    “你们这酒是什么酒?便宜的吧?”

    什么东家怎么死的,这并不是大家关心的问题,便有人问最关心的问题。

    不过免费送的。能是什么好酒。

    “这是人家自己酿制的,独一无二,不外卖,据说是世上最烈的酒。”男人答道。

    这话引的众人再次热闹,纷纷指责这男人说的不对。

    “最烈的酒明明是德胜楼的云裳..”

    “…什么呀,是秋水台的枣红酿…”

    男人面对争论一脸无辜。

    “那我就不知道了。人家是这样说的,待会儿大家尝尝不就知道了。”他说道。

    这话搅的现场更加热闹,更多的人涌过来。

    这酒价值几何卢思安不在意,单单看雇佣的这些人就可以知道价值不菲了。

    这些看起来普通却明显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能说会道的男人们,哪一个的工钱也不会少。

    如今京中有些人家行事越来越铺张。不仅婚事大办,连丧事也要大办。

    可是这就是京城,这样的繁华富丽堂皇。

    再也跟他无关了。

    卢思安转过头轻轻叹口气。

    不知道自己将来死的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凄凉。

    “这东家到底是什么人啊?”身后传来越来越多的询问。

    什么人?有官身的人肯定不敢这样,只有那些什么都没有只有钱的人!

    “说是西北当兵的,战死的。”

    “五个人呢,一起都死了,很壮烈。”

    当兵的!战死的!

    哪个有钱人会去当兵?哪个有钱人还会去送死?

    怎么可能!

    西北,五个,战死,家在京城…

    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

    卢思安猛地站住脚回过头,神情惊愕。

    难道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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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