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六十七章 一知
送完礼物,谢绝了曹管事安排留宿歇息,秦家陈家的人都要告辞。
“也不用带东西给我们,那边半芹大姐儿都已经送过来。”他们笑道。
曹管事和半芹笑着施礼,再三道谢亲自送出城,一路上这般热闹浩荡引来不少好奇,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询问。
“果然是陈绍陈相公家的人…”程大老爷坐在厅中听着管家的回禀,面色发青。
管家低着头应声是。
“还有。”他迟疑一下说道。
“还有什么就快说。”程大老爷说道。
“张江州先生家的人….”管家结结巴巴说道。
程大老爷只觉得心口又是一窒。
“他家,也派人来了?”他攥着茶碗问道。
怎么还有张家?这都哪跟哪啊?
管家点点头。
“不过,不过,跟陈家秦家不一样,张家说是替一个丫头来送东西的!”他高兴的说道。
程大老爷抬手将茶泼他一脸。
“有什么不一样?怎么没有张家的丫头来和你送东西?”他喊道。
管家闭口不敢言脸上的茶也不敢擦。
程大老爷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在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个傻儿竟然得到这么多人家的青睐?靠周家,周家的关系?
啊呸。
程大老爷自己心里先唾了一声,如果说从那些人家骗些旁支末叶的上不得台面又一心要钱的来做亲倒也可能。但让能拿着主人的名帖,堂而皇之报出家门的下人亲自上门送年礼,别说一个周家了,十个周家都休想有这面子!
到底在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而此时在王家,程大夫人正拭泪问出这句话。
屋内除了王夫人,王老爷,王家老夫人也在。
“都是一家人,跟你姐姐有什么可瞒着的,快些告诉她。”王老夫人说道。
王夫人面上有些尴尬。
“并没有瞒着什么…”她期期艾艾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程大夫人打断。
“我这就走。从此以后再不进你家门,是我自己忘了我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哭道,果然起身就走。
众人忙拦着。
“姐姐,真没瞒你什么,我们也只是大约听说,那程娘子好似会些仙法。能治病什么的。”王老爷开口说道,“这种事没有亲见,只是老仆听人说的,也不知道真假,也没法子给你说,况且。说了你信吗?”
会仙法?能治病?
程大夫人不哭了一怔。
会仙法…
如果说以前听到,她自然不信。但此时听到…
她的眼前浮现程大老爷说过的话。
还有别提你那个真人仙姑,她怎么能镇得住那傻儿,她可是对那个傻儿大礼参拜的。
可不是仙法高过她,所以才要叩拜的嘛….
“我信。”程大夫人说道。
这倒让王家众人愣了下。
这种话也真信啊?
信了也好,王老爷夫妇松口气。
“还有什么?”程大夫人却又问道,目光烁烁的看着王老爷和王夫人,“如果说这让你们动心。那又是什么让你们反悔的?”
“十七不愿意嘛。”王夫人说道。
程大夫人冷笑一声。
“别忘了,我也是王家的人。我的身上也流着王家的血。”她说道,“我难道不知道王家人是什么样!”
王夫人讪讪不说话了。
“我们说了,姐姐你别害怕。”王老爷沉吟一刻说道。
程大夫人冷笑。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吓到我?我都受着了这么多次惊吓了!”她说道。
“她杀人。”王老爷便立刻说道。
程大夫人没反应过来,有些怔怔看着他。
“什么?”她问道。
“她杀了人,还是两个。”王老爷伸出两根手指说道。
杀人…
程大夫人神情愕然,耳边又想起家中曾经的乱。
杀人啦,杀人啦,拿着弓箭,差点杀了我…
真的,杀人了?
“十七亲眼看到的,而且杀的干净利索,甚至都不知道那两人是不是真的威胁到她,她就先发制人,毫不犹豫,宁错杀绝不放过一个。”王老爷说道,想起老仆的描述,此时说来似乎自己亲眼所见。
暗夜,大火,烈风,女子长弓在手,箭如流星,当真是如同那诗词所说的,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
程大夫人神情微微苍白。
“果真?”她问道。
王老爷点点头,带着几分遗憾。
这要是他的儿子该多好…咳,不对,要是他的女儿该多好。
王老夫人念了声佛。
“怪不得十七回来吓成那样,要死要活的,只说没命了没命了。”她说道,“娶个这样的人回来,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所以,实在没办法了,原本不想让姐姐为难的,但十七…不瞒姐姐说,上吊都两回了。”王夫人说道,一面抬手拭泪。
程大夫人神情缓和下来。
“那这么大的事,你们瞒我做什么!”她说道。
王夫人和王老爷对视一眼,闪过一丝轻松。
“我们担惊受怕就是了,姐姐家里事情又多。”王夫人说道。
“你们快些和那傻儿划清界限,赶出去最好,千万别留着了,这可是祸害。”王老夫人急急说道,“早说这孩子不吉利,当初就不该留下,一个一个克死你们…”
“哎呀,母亲。快别说了,姐姐心里更不好受。”王夫人忙说道。
程大夫人叹口气,事情既然清楚了,也就没心思再留下了。
“看看你的气色差成什么样了。”王老夫人心疼女儿,“留在这里养几天。”
“养什么,出来两天了,家里还不知道又怎么样呢。”程大夫人叹气说道,一面起身告辞走了出去。
王老爷和王夫人亲自送出去,看着马车晃悠悠的出了门。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这样骗姐姐…”王夫人迟疑一下说道。
王老爷打断她。
“那句话骗她了?我们不是都说了吗?”他说道,“能治病没说吗?路上杀人没说吗?”
王夫人哦了声,回想一下是都说了,她便笑了。
“姐姐家的家务事咱们就别费心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跟程娘子合作的事吧,也不知道她对什么感兴趣…”她笑道。
王老爷点点头。迈步进去了。
天擦黑的时候,一路疾驰的程大夫人进了家门,顾不得洗去一身的疲惫就忙来和程大老爷说打听到的事。
“会仙法治病?路上还敢杀人?”程大老爷很是惊讶。
“是啊,原来是靠这个唬住那么多人家的。”程大夫人吐口气说道,“这种事倒也不稀罕,往常也听说过。谁家的男人女人是个傻子哑巴什么的,突然就能请仙上身了。治病看事无所不能,她是个傻儿,倒真适合这个。”
程大老爷看着她,神情似乎有些无奈。
“你去了两天,就被这样骗回来了?”他问道,一面摇头冷笑,“你那个弟弟果然是个心狠手辣六情不认的。你以后还是不要去了。”
程大夫人被说的一头雾水。
“如果是真的靠仙法治病,那些人家会来求亲吗?”程大老爷摇头说道。
那种神婆神汉歪门邪道。都不能堂堂正正入人家的正门,更别提被那种高门大户求娶了。
程大夫人恍然,又有些气恼。
“这,这..”她张口结舌,觉得自己脑子乱乱。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事她怎么就没想到!
“这也好办,他们倒也没骗你,只不过话说一半。”程大老爷哼声说道,“那女子应该是的确会治病,且不管她是用什么法子,总之恰好治好了这些人家的中一个。”
他略一沉思。
“秦家,陈家,或者来说亲的人家中的一个。”
程大夫人呆呆听着。
“她还杀人了。”她说道,“十七被吓的不行不行的,所以才退了亲。”
“杀人不是骗你。”程大老爷说道,“那女人的箭术很好,真要有心,杀人也不是办不到。”
他说着捻须沉思,点点头。
“十七亲眼所见…那就是回来之后他们就知道了….”他一面自言自语,“…秦家的人上门是在她们回来之后…而不同意亲事却是在刚刚…”
他说到这里冷笑一下,手一拍几案。
“什么因为这个退亲,十七能被杀人吓到,你那弟弟会被吓到吗?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看他们正是因为这个才急着要结亲!”
程大夫人看着他,越发的糊涂。
“你想想那日秦家的人来的时候你那弟妹神情如何,又和你怎么说的?”程大老爷沉脸说道。
那时候是怎么说的?
刚进门的时候,弟妹的气色不是很好,还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然后就是听到秦家的人来了…
天下姓秦的人多了去了,只说京城里的谁能一下子想到是那个,但王夫人却一口就说出来是谁家了…
那也就是说,她肯定知道些什么,至少知道秦家和程娇娘有些干系。
然后她就脱口说要尽快成亲,然后又拉着她说这些都是周家的安排云云,再三嘱咐自己不要同意….
程大夫人攥紧了手,面色铁青。
这些人家再好,也跟她程家没有干系…不过是为周家做了嫁衣。
人总得要为自己多考虑一些吧。
是啊,这些人家再好,也跟她王家没有干系,不过是为程家做了嫁衣,人总要为自己多考虑一些吧…
程大夫人一声尖叫,将面前的几案狠狠的掀起来扔了出去。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而且都是自己人骗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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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六十九章 不知
晋安郡王迈出厅门,迎面见二皇子高兴的走来。
“哥哥,我们去父皇那里看舆图吧。”他说道。
自从那日后,二皇子对舆图越发感兴趣,也颇有灵性,皇帝干脆让太史局一位官员讲授地理与他,也不是要他学到什么,权作玩乐。
晋安郡王笑着摇头。
作为皇子可以看舆图,但作为郡王的他那舆图不是能常看的。
“你去吧,我母亲送年礼来了,我要去整理查看。”他笑道。
“真的?太好了,哥哥快去吧。”二皇子高兴的说道。
“我挑些好的特产给你留着。”晋安郡王说道,“我最小的弟弟和你差不多,他一定会给我送来一些玩物的,到时候给你玩。”
二皇子越发高兴红着脸头点的如同小鸡吃米。
“殿下咱们快去吧,别让陛下等着。”内侍在后提醒道,“皇后娘娘不是交代你了?”
二皇子哦了声,冲晋安郡王摆摆手高高兴兴的去了。
而这边的大皇子也正被推出门。
“娘娘,我不想去,我的书还没背完呢….”他说道。
贵妃瞪眼。
“背书?有什么好背的!你父皇如今喜欢这个,你还不快学着点。”她说道,“我已经听人说了,你都不好好学,每次问你,你都答不上。”
“可是我不爱学这个…”大皇子委屈说道。
“行了,什么爱学不爱学的,学什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要让你父皇看到你在学。”贵妃又缓和语气,矮身伸手抚了抚他的脸。“乖,四哥儿听话,快去。”
大皇子哦了声,不情不愿的跟着内侍走了。
……………………..
“程娘子可有给我礼物?”
伴着孩童的喊声,陈丹娘蹬蹬跑入室内。
室内父母姐姐们都坐着听仆妇说话,她突然闯进来打断了她们的说话。
“成何体统大呼小叫的。”陈绍不悦说道。
陈丹娘忙低头施礼认错,陈十八娘招手让她过来坐。陈丹娘忙过去在姐姐们中间坐下,带着几分激动看着那仆妇。
“程娘子好不好?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她忍不住低声问道。
陈十八娘冲她摇摇头,示意别说话。
“她精神恹恹,心情郁郁,秦家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吗?”陈夫人接着问道。
仆妇点点头。
“除了因为嫁妆官司的事,并没有别的事。”她说道。
“那就是因为官司的事。”陈夫人说道。
陈绍摇头。
“她自己要打的官司还会为此难过?”他说道。
“她到底是女儿家,而且也不过是十八娘这般年纪。”陈夫人说道,叹口气,“就不该回去。回去有什么好的。”
又看着仆妇。
“她果然还是拒绝了秦家的亲事?”
仆妇点头。
“那别的人家的就没中意的?”陈夫人问道。
“程娘子说暂不考虑亲事。”仆妇说道。
这种时候也没心情考虑什么亲事,再说修的那种人家又能说什么好亲事,陈夫人点点头,让仆妇下去歇息,陈绍也起身去书房里,屋子里只剩下姐妹们气氛便活络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陈丹娘急急的拉着人询问。
“没什么。就是程娘子遇到点麻烦事。”陈十八娘说道。
“没关系,程娘子什么都不会怕的。”陈丹娘松口气说道。
陈十八娘笑了,伸手戳她额头。
“不是说她怕不怕。而是说她心情好不好。”她说道,“你想想,父亲母亲训斥你的时候,你会开心吗?”
陈丹娘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开心。”她说道。
是啊,被训斥还不开心,更别提跟亲人撕破脸的闹上公堂。
“以前还羡慕程娘子为人处世不惊。”陈十八娘说道,“现在想来,各人都有各人的不幸。”
“放下须看破,明智多从苦难出。”陈夫人说道。“这世上什么的得来也不易,与其艳羡别人有什么,不如多想想他为此付出了多少。”
子女们点点头俯身施礼谢母亲教诲。
大皇子站在宫殿里。看着面前悬挂的舆图,耳边是忽远忽近的声音,他瞪大眼了,但还是抑制不住困意。
不能困,不能困,因为上次在这里困的打盹,被父皇让人送回去,他可是被贵妃罚站了半日呢。
背书吧,背书就不困了。
“….. 有不知,则有知;无不知,则无知。故曰:圣人未尝有知,由问乃有知也…”
念起来有些拗口的经书,却是他的最爱,他就是喜欢这些书,念啊背啊听啊讲啊,都好简单,不像这些什么地理天文星星,真是让人听的头大。
这些书老师都夸他念的好,说他背的快,还说什么他过目不忘的聪慧。
他最聪慧了..
大皇子不由咧嘴笑了。
“殿下,殿下?”
耳边响起唤声,大皇子顿时打个机灵回过神,看着面前太史局的官员正带着几分尴尬看过来,另一边,六皇子眨着眼看他,再靠上,龙榻上的皇帝面无表情的也看着他。
什么事?
大皇子顿时有些惶惶。
“四哥儿,大河是什么走向?”皇帝问道。
大河….
大皇子看向舆图,那些线点表示这山河本来就看不懂,此时更加乱乱,哪里是河?他都没见过真正的大河是什么样,更别提图上的点线描述的河了。
“几…”
眼角的余光看到六皇子冲他做口型。
什么?
他不由探头想要看清楚点。
“四哥儿,你不喜欢,就别来听了。”皇帝说道。
大皇子顿时面露惊慌,又要赶他回去?那贵妃一定会训斥他的。
你怎么这么笨?怎么这么笨?六哥儿都会,你为什么不会?你怎么就不如他!
大皇子的耳边不由响起贵妃的声音。以及嫌弃又恼怒的面容。
他不由咬住了下唇。
“我也不知道呢。”六皇子忽地喊道,“父皇,我适才没听懂,让大人再给说一遍吧。”
大皇子看着皇帝原本肃正的脸上浮现笑意,那种笑意以前他也常见,就是在他给父皇背书之后,但现在…..。
“小聪明。”皇帝说道。冲那边的官员点点头,“那就再说一遍吧。”
官员应声是,开始再讲述。
大皇子见六皇子冲他嘻嘻笑,他面无表情的转开视线看向舆图。
“哥哥,哥哥。”
皇帝并没有太多时间陪儿子们,况且也只是把这个当作兴趣,所以不多时就散了,大皇子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一出门就急忙忙的走。身后传来二皇子的喊声。
他只当没听见迈步不停。
二皇子比他瘦小身轻,很快追上来。
“哥哥,你教我背书好不好?”他笑嘻嘻的问道,“老师教我的我还是记不住,明日要问的。”
大皇子绷着脸不说话只是迈步走,二皇子也不以为恼。笑嘻嘻的跟在他身后。
很快走到御苑,二皇子又想到什么,拉住大皇子的衣袖。
“哥哥。我们去摘梅花好不好?上一次皇后娘娘很喜欢呢。”他说道。
大皇子哼了声要甩开衣袖,一旁的内侍开口了。
“是啊是啊,梅花开得好,不如去采些,正好一路回去,给娘娘们送些。”他说道,看着大皇子带着几分暗示。
大皇子僵硬了下身子。
这些事明明有宫女太监们来做,偏偏非要自己做,孝道,孝道。真是无趣。
大皇子咬牙转身向御苑走去。
二皇子高兴的跟上去。
御苑有专门的梅山,沿着数亩大小的湖边走过去,很快就看到满山盛开的白梅红梅。
大皇子因为身子胖走不了多久就气喘吁吁。指挥着内侍们随意攀折一些,二皇子则自己在山间树下跑来跑去,挑挑拣拣。
“哥哥你看这个好看吧?”他不时的拿着回来给大皇子看。
大皇子坐在一个内侍脱了衣裳垫着的石头上歇息。
“不好看。”他说道。
“哥哥哥哥你来看这个。”二皇子伸手拉他说道。
大皇子无奈只得起身跟着。
那是一株长在山石旁的老梅,曲曲弯弯半开,红白相间,饶是不喜欢花草的大皇子也看了有些心动,他想到父皇书房里的一副梅图….
“我把这个给父皇…”二皇子笑道,抬脚就过去。
“我要这个!”大皇子说道,抬脚迈步,一面伸手狠狠的推了二皇子一下。
跟在一旁的内侍看到了,忙迈步上前一面开口。
“殿下们别在边上玩闹……”
话音才落,就见被推的蹬蹬跌开几步的二皇子身子一歪,啊的叫了一声踩落湿滑松软的土石滑了下去。
大皇子下意识的伸手去拉,人也跟着倒了下去,所幸身胖有力半个身子悬在边上没有掉下去。
内侍们尖叫声一片纷纷扑过来。
“哥哥,哥哥…”
被大皇子抓着一只手的二皇子哭着喊道,整个人悬空,吓得动也不敢动。
哥哥,哥哥…
大皇子看着二皇子,纵然是在受到惊吓的狼狈时候,他的小脸也依旧红扑扑的喜人…
又聪慧…又会说话…父皇喜欢他…
你怎么这么蠢!你怎么就不如他?他比你还小呢!
都是因为他…
要不然不会去听听不懂的东西,不会被贵妃训斥,不会被父皇摇头不喜,明明本来自己才是大家都夸赞的,而现在谁也看不到了自己读书好,都嘲笑自己认不得舆图蠢笨。
都是因为他…
如果没有他,父皇最喜欢的还是自己,老师口中最聪慧的还是自己,贵妃娘娘也不会再逼着自己做这些不喜欢的事….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念头,四周的内侍们喊着扑过来伸出了手,似乎一切都变的缓慢而遥远,大皇子看着哭喊的二皇子,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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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七十章 不觉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廊外响起的时候,晋安郡王正认真的查看整理家里送来的年礼。
衢州秀王府送来的年礼不算少,满满的一箱子,无非是锦缎衣裳以及书画笔墨纸砚等等男孩子用的东西。
晋安郡王收拾的很认真,一件一件的亲自看,旁边的内侍都不用插手,只需要提笔记。
屋子里摆着几排架子,标记着年月其上整整齐齐摆满了礼盒,两个内侍正抱着晋安郡王递过来的礼盒布匹来回奔走摆放。
“这个可以做新袍子。”晋安郡王说道,一面将一卷锦递给内侍。
内侍笑着应和,又夸赞一番好看才抱着向架子边走去,这边的摆放布匹的架子上清一色这种锦缎。
内侍脸上转过身便没了笑意,带着几分漠然摆了上去。
门就是在这时候被猛地推开的。
“殿下!”
有些发颤的声音响起来。
晋安郡王扭头看去,见是一个内侍,这个内侍面色发白,神情惶惶,这一声殿下喊出却不说话了,只是嘴在不停的抖。
“什么事?”晋安郡王问道,一面收回视线,拿起一个礼盒打开。
其内是一个泥塑娃娃,当然不是普通的娃娃,翻看其上的铭文,出自杨大家之手。
这个可以送给六哥儿玩。
他的嘴角浮现笑意。
“殿下,二皇子殿下出事了!”
内侍噗通跪下哽咽说道。
晋安郡王身形一僵,手中的泥娃娃落地发出一声闷响碎裂。
…………………………..
“来来,李大人你可有日子没来了!”陈老太爷笑道。
李太医拉着脸坐下来。
“怎么?你也觉得身子不舒服,等着我来断你不治好请神医来吗?”他说道。
陈老太爷哈哈大笑。
“瞧你那熊样。”他笑道。“被一个玩笑就压的翻不了身了!丢不丢人。”
李太医哼了声,拿出脉诊搁在几案上伸手。
陈老太爷笑着将手伸出来,让他诊脉,左右诊脉一刻,李太医收回手。
“真遗憾。”他说道。
一旁陪坐的陈绍顿时有些紧张。
“死不了。”李太医接着说道。
陈绍愕然,陈老太爷哈哈笑了。
“你这老东西。”他笑道。
陈绍也摇摇头,有些失笑。
正说笑着。门外一阵喧哗,旋即有人急冲进来,竟然是个内侍。
陈绍忙起身,那内侍却并没有看他,而是疾步上前拉住李太医。
“快,快,大人,陛下宣你进宫。”他颤声说道。
听他这一句话,陈绍面色顿时大变。立刻看向四周,四周的仆从立刻如水般退去。
李太医一句话不问,伸手拎起药箱抬脚就走,几乎是一眨眼间院子里人来人去,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陈老太爷和陈绍面色沉沉的站着。
“那内侍的脸都白的不像样子了…”陈老太爷说道。
“是陛下,还是太后。还是皇后?”陈绍说道。
陈老太爷摇摇头,看着皇城的方向,神情沉沉。
“等等吧。估计很快就有消息了,皇宫里能瞒住什么消息。”
李太医并没有刻意的询问内侍宫里出了什么事,对于一个太医来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清楚的很,再说单看这内侍的脸色也都看明白了。
事情一定很严重。
就这样一直进了宫城,进了内宫,当看到并不是去往皇帝的宫殿时,李太医心里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皇帝猝死,对这天下朝廷就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当再拐几个弯来到一个宫殿前,李太医更松口气。这是皇子的宫殿。
宫中的皇子公主难养,大家都习惯了,相比于其他皇族成员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但松口气之后。李太医的心还是沉重起来,皇子的出事到底是让人可惜的,尤其是二皇子。
李太医看向殿门口,一眼便见伫立门外的瘦高少年身影,冬日宫殿阴影下越发显得萧瑟单薄。
李太医没停留也没有说话径直越过晋安郡王进了宫殿。
晋安郡王也似乎没有看到他,依旧那样直直的站着,空旷的宫殿前寒风不时的席卷而来,撩动他的衣袍,露出只穿着袜子的脚。
他就是那样跑过来的,一点也没耽搁,一点也没耽搁…..
一旁内侍抱着大斗篷拎着鞋子都快哭了,再次上前。
“殿下,加衣吧。”他哽咽说道。
“滚。”晋安郡王木然吐出一个字。
内侍哭丧着脸退开了。
风声呼啸拍打在窗棂上,让紧闭的宫门传出其内的声音更加听不清,哭声忽的大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
晋安郡王后退两步,惨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越发显得那一双眼黑亮。
他后退了两步,又停下脚猛地向前而去,伸手推开了殿门。
门的响声让殿内的人都看过来。
但很快所有人便收回了视线,就好似没有看到他一般。
晋安郡王也没有向往日那般知礼守矩,而是也视若无物的慢慢的走向卧榻。
这个宫殿他并不陌生,相反很熟悉,甚至还常常的留宿这里。
“..哥哥,我们来下棋…”
卧榻上那个孩童冲自己咧嘴笑着招手。
晋安郡王紧走几步,眼前的坐着孩童消失,取而代之仰面躺着的六皇子。
他的肤色依旧红润,脸上的泥土血迹已经擦干净,鼻息煽动,发出轻微的鼾声,如果不是头上绑着的一圈裹伤布,就与平日睡着没有两样。
还有呼吸!
晋安郡王大喜脚步有些踉跄的坐在了卧榻边,伸手探鼻息。
“他没事,他没事。”他声音有些变形的喊道,扭头看后边,“太医,太医,他还活着。”
李太医看着他,带着几分怜惜。
“….且不知能不能醒过来,就算是醒过来,也不再复初。”他接着方才的话说道。
“不再复初,是什么意思?”皇帝问道。
李太医低下头。
“因为伤在头部,神魂大损,就算能醒来,也必然是三魂六魄不全。”他说道。
“那到底会怎么样?”皇帝猛地拔高声音喝道。
“痴傻,也就是活死儿。”李太医说道。
痴傻!
大殿里气氛一阵凝滞。
“你胡说!”晋安郡王喊道,从卧榻边站起来,神情有些扭曲看着李太医,“你胡说,他明明还好着!”
李太医看着他,神情沉重,但却坚定和晋安郡王对视。
晋安郡王毫不避让的看着他,似乎只有这样就能让李太医重新论断。
大殿里再次一阵沉默。
皇帝身形微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看向殿中的其他御医。
“你们说呢?”他问道。
室内角落里跪坐的其他太医都低着头,闻言纷纷俯身。
“臣等也是如此….”他们杂乱的低声说道。
皇帝颓然闭上眼靠坐在行榻上。
太后和贵妃再次掩面哭起来。
“二皇子,因何会受伤?”
在这哀伤静谧中,晋安郡王的声音突兀响起。
这话让在场的人呼吸都一滞。
李太医看向晋安郡王,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小子,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疯了吗?
但这还没完,似乎怕别人没听道或者没听清他的话,晋安郡王再次开口。
“二皇子,为何会跌下梅山?”他说道,目光看向贵妃,“大皇子,怎么说?”
此言一出,贵妃太后都停下哭泣看向晋安郡王,就连闭着眼的皇帝也猛地睁开眼。
明明只有三双九道视线,殿内的人却觉得眼前如同万千羽箭齐飞。
缩在一角的太医们心中哀嚎,天啊,他们今日为什么会进宫来啊,他们为什么不病的在家起不来,或者来的路上被车撞了被马踩断了腿啊。
对于二皇子为什么会跌下梅山,他们真是一点也不想知道啊,看看一旁的已经站不住的内侍和宫女,很明显他们也不想听。
在宫廷之中,听到不该听的话,知道不该知道的事,绝非什么值得炫耀的好事,而是催命的哀事。
尤其是晋安郡王竟然还问出了大皇子,这个时候问大皇子,就连傻子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一想到自己明白的这个意思,所有人都恨不得立刻爬出宫殿。
看看宫殿外,刚刚被杖毙的那些内侍的血迹还没干呢,他们难道就要追去和那些内侍黄泉路上作伴了吗?
宫殿里沉寂的似乎没有人气,四个火盆以及地龙的烘烤完全没有阻止这里变的寒气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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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__^*) 嘻嘻……(也许看了这章不太愉快…..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七十一章 自责
“玮郎,你说什么?”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里慢慢的响起。
“陛下!”贵妃一声痛哭,俯身跪坐在地上,几乎昏厥,“臣妾愿意一死…”
这哭声打破了殿内的凝滞,但却让所有人的心跌入冰窖。
终于要开始了….无可阻挡了…..
晋安郡王看着他,迈上前一步正要张口,门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禀。
“皇后娘娘驾到。”
似乎千斤重的门被内侍们打开,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门下床行走的皇后在两个宫女搀扶下慢慢的走进来。
皇后穿着礼服,凤冠霞帔越发显得她瘦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一阵沉默之后,贵妃哀哭着冲皇后施礼。
“臣妾有罪。”
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贵妃不由掩嘴,带着几分惊慌,她竟然说出这话,她怎么说有罪呢?
“景荣,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太后说道。
“臣妾有罪。”皇后再次说道。
贵妃松口气,原来是皇后说的,但她旋即又紧张起来,皇后都来自认罪,难道是不肯罢休?
太后显然也起了什么思量不说话了,面色有些复杂。
“都退下。”皇帝开口说道。
大殿里的所有人如蒙大赦顾不得天子面前失仪一窝蜂的冲了出去,走出大殿的每个人面色惨白大汗淋漓就好似鬼门关里走了一圈。
大殿里只剩下天子一家人,殿内越发空荡,殿门紧闭,日光似乎也照不进来,昏昏暗暗。
“景荣,你快起来,你身子不好. 六哥儿的事….”
太后说道。声音颤颤巍巍,她看着皇后,目光哀伤但又带着几分决然。
大殿里一瞬间又陷入凝滞。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是个意外。”
短短四个字,宣判了这次事情的结果。也表明了太后的态度。
此言一出,贵妃依旧掩面哭泣,皇帝坐在行榻上面无表情。
屋内再一次凝滞。
晋安郡王脸上慢慢浮现笑意,站在卧榻前,少年人无声笑看起来很是怪异。
“这不是一个意外。”
张口却还没发声的晋安郡王愣了下,看向抢了他的话的皇后。
地上跪坐的皇后说这话抬起头,伸手摘下凤冠。束发顿时散落,散开的头发中白发斑斑清晰可见。
贵妃不由伸手掩嘴差点惊呼出声。
皇后比皇帝要年轻,虽然自来久病,但保养得当。有着一头的好发,没想到此时竟然白了这么多。
是这些日子本来就白了,还是闻讯突然变白的?
皇后将凤冠推向前,另一边的宫女也将抱着的皇后印玺推了出来。
“霍氏景荣,请辞皇后位。”皇后俯身说道。
太后的神情变得阴沉。皇帝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景荣,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后慢慢说道。
皇后抬起头,病弱枯黄的面容上惨惨一笑。
“娘娘,这是景荣的错。”她也慢慢说道,“这不是意外。这是景荣的错,如果不是景荣赞哄六哥儿纯孝,他又怎么会冬日山上折梅要讨我欢喜,他也就不会跌落摔伤,他是一个小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他是一个孩子,且是一个生母早亡被我养大的孩子,娘娘,他是一个小孩子,但他什么都懂,他想要讨好我,讨人欢心,娘娘,陛下,他只是一个孩子,我是个大人,我没有教养好他,哄骗纵容他,其实,其实我不喜欢那么梅花,我一点也不喜欢…”
皇后伸手抚着心口,重重的拍抚,她的语速越来越快,神情越来越激动,与之相反的是太后的神情松弛了下来,眼中的决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悲悯。
“景荣,景荣,你快别说了,这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意外…”太后流泪伸手说道。
“这不是意外!”皇后发出一声尖利的喊声,伸手揪住自己的衣衫,瞪大了眼,“是我,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我不喜欢那些梅花,也不喜欢被他伺候吃药,我都不喜欢,我却装作喜欢,我想要大家看到我喜欢,是我害了他!要是我早点告诉他训斥他,他也不会去折梅,他还怎么会去折梅!他还是个孩子,却被我哄的要亲手折梅,只有这样才能显的他的孝顺,他还是个孩子,我害了他,我害了他….”
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回荡在大殿里,伸手揪着衣衫,抓住头发。
“快拉住她,快拉住她!”太后终于起身喊道。
贵妃也哭着扑过来死死的抱住皇后的手喊着娘娘。
皇帝也不再面无表情,随着皇后的说话,神情颓然哀伤。
“不,是朕的错…”他说道,“矫枉过正,蜜糖亦是砒霜,他还是个孩子,赤子之心,是我赞他纯孝的,他敬我悦我,是我害了他….”
太后跺脚。
“皇上,就别跟着添乱了!这就是个意外!人这一辈子,谁能保证好好的?喝水都有呛死的!哪能说是让他喝水的人的错吗?是水的错吗?”她喊道。
那边皇后已经悲痛的几近癫狂,贵妃都拉不住了。
殿中哭声喊声充斥。
“太医,太医!”
太后急声喊道。
大殿的门被打开,日光再次倾泻而入,宫女内侍太医也随之涌入,嘈杂声再次填满了宫殿,虽然嘈杂而混乱,但却驱散了适才的寒气以及窒息,充满了人间生命该有的鲜活。
晋安郡王一如方才那般站着一动不动,神情木然看着,看着这一眨眼间沧海桑田天地变换。
他没有回头,就这样慢慢的后退直到撞在卧榻上然后慢慢的坐下来,身后的孩童安静沉睡。
白日晴好,夜间起了风,夜风在重重宫殿里穿梭。高低呼啸如同鬼哭。
门被推开了,缩在卧榻最里面的胖胖的身形便开始瑟瑟发抖。
要来杀他了吗?
是人来了还是鬼来了?
“四哥儿…”女声在帐外响起,帐帘被掀开。贵妃走进来。
宫女低着头点亮了两边的宫灯,室内变得明亮起来。照着贵妃疲惫的脸。
掀开床帐,看着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人,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急躁,她扫了一眼四周,宫女们立刻低头退了出去。
贵妃坐在卧榻上,伸手掀起被子。
大皇子如同见鬼一般要逃开,被贵妃伸手拉住。
“你怕什么怕!”贵妃厉声喝道。
这种呵斥压过了大皇子心内的恐惧他不敢再动了。
贵妃深吸一口气。伸手揽过大皇子,一手拍抚他的后背,一面放低柔和声音。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她安抚说道。“六哥儿没死…”
这句话出口,原本放松一些的大皇子顿时绷紧了身子,瞬时就要爬开,贵妃死死的按住他,母子二人对视。各自脸上的惊骇相当。
他没死…他没死….是不是别人就要知道是自己松开了他….
大皇子面色惨白抖的筛糠一般。
竟然如此的害怕,听到没死不是欢喜而害怕,那就说明….
贵妃娘娘心底的惊涛骇浪。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皇子从皇帝那里离开,路过御苑,然后去摘梅花….”
皇后宫中。一个内侍跪在地上颤声说道,说到这里又抬起头补充一句。
“这还是二皇子提议的,大皇子一开始还不情愿,后来被身边的内侍说了两句,才跟着去了….”
被从二皇子宫中抬回来的皇后一动不动,似乎睡过去了。
内侍不敢再抬头,继续说。
“…后来便一起上了山,大皇子让内侍们去摘,二皇子则自己摘,后来二皇子和大皇子说话,还要他去看梅花,然后…然后那边的土石松了,二皇子不小心踩空….”
“不是,他是被大皇子推了下。”
一个声音打断他。
内侍低着头连看都不看。
卧榻边的阴暗处晋安郡王身影浅浅。
当时伺候的内侍都已经被杖毙了,知道具体经过的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但晋安郡王竟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是皇宫四面漏风毫无秘密可言,要么是这个原本可有可无只是个摆件的郡王手眼已经在皇宫遍布了。
不管意味哪一个,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接着说。”
皇后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室内的凝滞。
“..二皇子踩空了大皇子伸手抓住但到底是力气不够等其他人冲过来已经晚了…”内侍一口气说完。
室内一阵沉默,只听到外边夜风呼啸。
“你下去吧。”皇后说道。
内侍忙叩头应是退了出去,关上门的时候他已经湿透的后背被冷风吹的刺骨的寒,但心里还是松口气,左右看了看低着头消失在夜色里。
室内灯如豆,卧榻上皇后已经坐起来,虽然面容依旧枯黄,头发垂散,但脸上并没有白里的那种癫狂,甚至不见一丝哀伤。
“你在宫里已经多么年,又活这么好好的,我以为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不用别人帮忙。”
皇后的声音淡淡的回荡。
晋安郡王跪坐在卧榻前,垂下的头遮挡了神情。
“我真没想到,你今日竟然自寻死路。”皇后接着说道。
跪坐的晋安郡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起来。
“你觉得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除了要送掉自己的命以外?”
皇后的声音接着从头顶上飘落,因为久病皇后的声音并不动听,尤其是白日里一番恸哭嘶喊后,沙哑无力。
二皇子受伤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对于一个皇子怎么受伤,没有人会主动去疑问,尤其是在太后已经宣布说是意外的情况下。
这种情况下,晋安郡王竟然还要追问,而且追问的话又是那样的恐怖。
大皇子怎么说?
他这是在质问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明白。
弑弟。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单凭这一句话就足以乱天下悠悠之口,将大皇子送上风头浪尖万夫所指,且不说贵妃太后会不会饶他,就连皇帝也不会饶了他。
他怎么不知道,他当然知道,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活了这么久,熟读了那么多史书,细观了朝中官员的倾轧争斗起落,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知道自己张开这个口,就将成为不可宽恕的人,那曾经一步步筹划的等到安稳出宫,从此自由身的愿望将化为泡影。
他也以为只要知道的事,明白的道理,就能看破就能放下,但是原来不是的,不是的。
有些事真的是…..
“不甘心..”
晋安郡王俯身叩头,声音嘶哑哽咽吐出三个字。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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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前几张二皇子人称笔误已经修改,大家可以重看一下。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七十二章 而已
不甘心。
皇后笑了,目光直直。
“不甘心,算什么稀罕大事。”她慢慢说道,“这世上谁还没有个不甘心的时候,你难道没有过吗?。”
自然是有。
“本就不甘心了,何必还要不爱惜自己的命。”皇后淡淡说道,“本就没人爱惜了…”
晋安郡王俯身在地不动,身子微微的颤抖。
“谢娘娘救命之恩。”他说道。
如果当时不是皇后及时赶到,又一番自责圆了场面,今日的事只怕已经无法收场了。
不,不,只有他无法收场,而别人一定会让场收的圆圆满满。
皇后摇摇头。
“不用谢我,我也不是为了你。”她说道,目光看着昏暗冰凉的室内。
娘娘,娘娘,我喂你吃药吧,你别怕苦….
娘娘,今天老师讲了个有趣的故事,我说给你听吧…
所以说这世上最苦的是得而复失,如果一直没有得到,倒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这么多年,你照顾六哥儿,至少这么多年他活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皇后说道,“他好歹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娘娘,而我给他的还不如你给他的多,这一次,算是我给他的快乐吧,如果他知道你因此而横祸,他也不会开心的。”
晋安郡王俯身在地肩头抽动哽咽出声。
他何尝不是让自己活的也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皇后任他哽咽哭泣一刻。
“你也就在这里哭一哭吧,出了这里。还是想一想以后要怎么做吧,我虽然制止你错下去,但今日的错已经出口”她慢慢说道,长长的吐口气,似乎吐尽了气息,“你将来想要如何,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也只有你自己了。”
其实来来去去这世上我们有的不过是自己。
“最后,你要记住。”皇后看向晋安郡王。“皇帝是个明君。”
而与此同时宫外也有人正说出这句话。
“..从前或许不是,但如今肯定是。”陈老太爷说道。
所谓明君,并不是说皇帝多么英明武烈,相反说句当诛的话,臣子们反而不希望遇到秦皇汉武那样的皇帝,他们更想要的是一个略有些资质。甚至资质平平也无所谓,只要满足一个条件就可谓遇上圣主了。
这个条件就是心思明白。
明白自己是什么人,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只有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才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
世上最简单的事,却也是最难做到的事。毕竟看的破的人多,放得下的人少。
对于一个病弱且子嗣艰难的皇帝来说。只要他是个明君,那么伤了一个皇子的确很悲痛,但这还不足以让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毕竟,除了是一个父亲,他还是一个承担江山延续的君王。
“别说二皇子这件事是个意外,就算真的是….”陈老太爷说道。
话音未落。陈绍就出声咳嗽打断了。
虽然是在家中而坐,但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还是不能说。
宫里传来的消息隐隐晦晦。但他们该听的听不该听的是不能听的,更别提跟着说。
陈老太爷笑了,掠过那句话。
“….考虑到皇统后继,皇帝难道真得要把大皇子怎么样吗?”他接着说道。
当然不会,如今皇帝这一支只剩下大皇子这一根独苗,只怕要供起来,绝不会让他经受半点风吹雨打。
“皇上已经五十岁。”陈老太爷意味深长说道。
别说皇上如今的身子能不能再生出儿子,就算是生出来,病弱的皇帝可能等皇子长大?更不用说这个皇子能不能长大。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要不然你以为皇后为什么去宫中哭请罪?
又不是亲生儿子,伤了就伤了,只要她坐稳皇后的位子,将来哪个皇子登基她都是太后,但如果此时非要揪着查问是否兄伤弟,既是无用之功,还必然引皇帝和太后忌讳,待大皇子登基,也绝不会允许这样一个曾经这样对待自己的女人作为太后,如果她还能安稳等到大皇子登基的话。
这些皇家事…
一个皇子伤了而已,又不是没伤过,再说宫里还有一个皇子呢,所以今日宫中的变故对于臣子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摇头感叹一句皇帝子嗣的艰难便也就丢开了。
陈绍摇摇头,丢开不再说,和父亲说起了别的话题。
“这不是什么大事…”
夜色更深了,夜风呼啸的也越发厉害,大皇子宫中灯火通明,廊下站着无数宫女内侍。
室内却是空无一人,只有贵妃坐在卧榻上,一面拍抚着失魂落魄的大皇子,一面用轻柔的声音絮絮。
“…你不知道,人小的时候都是不好养活的,那些小鬼啊小妖怪都会缠着,要不然为什么小孩子总是容易磕磕碰碰?走着走着就摔一跤?”
大皇子情绪缓了几分,抬起头看着她。
“为,为什么?”他颤声问道。
“那就是那些精怪小鬼推搡的缘故。”贵妃看着他一笑说道,伸手抚摸他的耳垂,“所以一个孩子能好好的长大很不容易呢。”
大皇子咽了口口水,眼神还是惶惶。
“真,真的吗?”他颤声说道。
贵妃抚着大皇子耳垂的手忽地用力,大皇子吃痛叫出来。
“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你给我记住了。”贵妃看着他,柳眉倒竖,“六哥儿是自己命寿不够,老天爷收回去了,与任何人无关!”
大皇子痛的咧嘴哭一面点头。
贵妃又收了手,换上柔和的神情抚着他的肩头。
“四哥儿,你也要记住,你现在是你父皇唯一的儿子了,将来你要承袭江山社稷,你是方氏皇族血脉的延续,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她慢慢说道,“也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
大皇子看着她,含泪点点头。
贵妃看着他微微一笑。
“乖。”她说道,又收了笑,换上沉重哀伤的神情,“都怪你年纪小,不够结实,要不然就能拉住六哥儿了…”
这句话出口,刚刚平静一些的大皇子顿时又开始发白,面色发白。
贵妃一把按住他的肩头,死死的稳住他的身子,看着他的眼睛。
“你跟我说!”她沉声低喝,“说,都怪你年纪小,没有力气,要不然就能拉住六哥儿了!”
大皇子抖着身子,牙关打架,磕磕巴巴。
他..他..没拉住…..
“说,都怪你年纪小,没力气,没有拉住六哥儿!”
“说,再说。”
一遍又一遍低低的声音重复,直到呼啸一夜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色渐渐发白。
大皇子已经不发抖了,打着哈欠。
“都怪我年纪小..”他喃喃说道,“没有力气,要不然就能拉住六哥儿了…”
说到这里,他的鼻头忍不住抽动。
是啊,都怪他力气小,他当时真的拉不住了….
“娘娘,都怪我力气小,没有拉住六哥儿,他喊我哥哥,哥哥,我没能救他…”
大皇子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看着大哭的皇子,贵妃终于松口气,面露几分微笑,又忙掩了去伸手再次揽过儿子的肩头,柔声安抚。
二皇子虽然已经被判定了不可救治,但到底是还没有死,宫里的日子并没有被打乱,清晨的时候,早饭准备送入各个宫殿里。
看着送来的饭菜,内侍伸手示意放下,待这些人退走后,他并没有推开晋安郡王的寝殿,而是向后边走去。
放置衢州王府送来年礼的库房门开着,透过门可以看到其中坐着的晋安郡王,依旧是那一身锦袍衣衫,盘坐的脚上依旧穿着那双白袜,除了因为奔走白袜已经染黑外,其他的一如昨日一般。
内侍的停下脚,但脚步声还是惊动了晋安郡王,他不由回过来头来。
“哥哥,哥哥,我们去父皇那里看舆图吧?”
二皇子冲他扬起笑脸大声的说道。
“好,好我和你去我和你去。”晋安郡王忙站起身来,急急的说道,似乎怕说晚了一般。
但还是说晚了,话出口,眼前的孩童化为无有,只有内侍面色凄然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晋安郡王慢慢的转过身,视线扫过室内的架子,扫过其上玲琅满目的物品。
他慢慢的走过去,伸出手一一的抚摸过。
其实这些东西年年都一样,其实这些东西他一点也不喜欢,其实这些东西他看到了也根本不欢喜,他都是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欢喜,装出来的想让别人知道他还有家人惦记。
其实根本就没有,没有人惦记他,没有人哪怕存一点心思给他准备礼物。
根本就没有!根本就没有!
他为什么还要自己骗自己!为什么要骗别人!别人谁会在乎!谁会在乎!
谁要看这些明明不爱看的年礼!装出爱看的样子!自己给自己虚幻出那么一群在乎关切自己的亲人!结果却失去了近在身边的可以摸得到抓得到看得到的关切他的人!
醒醒吧!
晋安郡王就手抽出架子上的一把宝剑,狠狠的向眼前的礼盒锦缎砍了过去,礼盒掉了,锦缎裂了,架子倒了,屋子里哗啦乱响成一片。
醒醒吧,醒醒吧,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七十三章 其伤
“娘娘..”
哀哀的女声从拉开的宫门内传出来,捧着食盒的内侍忙站住,看着出来的内侍,用眼神询问,那内侍摇摇头冲他做个稍等的眼神,宫门关上隔绝了其内的声响。
贵妃掩面哭泣。
对面的太后依着凭几,眼布红丝,形容疲惫。
“…..这件事没人知道,你别多想。”她说道。
“娘娘,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没人说,难保以后,天下的悠悠之口可是堵不住的。”贵妃哭道,“况且他那样问,就是那个意思..”
太后吐口气。
“玮郎,他…也不是那个意思…小孩子家口无遮拦,又如此悲伤之事,只是想要问问当时事,无心之言…”她慢慢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贵妃打断了。
“娘娘。”她带着喊道,“这话您信吗?”
这是贵妃面对太后第一次这么失礼,但太后并没有生气呵斥,而是沉默不语。
“方才四哥儿怎么样您和陛下也都看到了。”贵妃接着拭泪道,“他也才十一岁,眼看着弟弟在自己面前出事,他能好到哪里去…”
想到适才大皇子见到他们就反反复复的说自己没拉住弟弟没拉住弟弟,一脸惊恐哭失魂落魄的样子,分明是吓的不轻,又说一晚上没睡,皇帝便留在他宫殿里安抚他哄他睡一会儿。
太后叹口气。
“…说六哥儿好了变成傻子儿,我看四哥儿要先变成傻子呢。”贵妃哭道。
太后这下拉下脸急了。
“你胡说什么!”她喊道。
这种呵斥反而让贵妃心里更放松了。
“我这就叫胡说了?四哥儿都要被扣上那种帽子了,他还不如变傻了好…”她哭道。
太后拉着脸才要说话,门被内侍轻轻的推开了。
不是说不让打扰了吗?谁人敢进来?
太后皱眉看过去,见是一个身边的老太监。
“娘娘。”他轻声细语的施礼。
“怎么了?”太后虽然不悦。但还是压住了脾气没有赶出去,而是问道。
这种老人不会那么没眼色,敢进来就必然是必须进来的理由。
“晋安郡王那边来人说出点事…”老太监细声说道。
贵妃立刻停下了哭泣坐直身子,竖眉看过来。
“他…”她尖声就要喝道。
太后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事?”她问道,又带着几分警告看了贵妃一眼。
“说是..发了疯了..”老太监说道。
发了疯?
贵妃心里冷笑一声,才要说话,却见太后站起身来。
“我去看看。”她说道。
“娘娘!”贵妃起身急道。
“宫里不能再出事了。”太后肃目说道。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外。
贵妃愤愤看着太后离开,咬下唇想了想,叫过一个内侍。
“陛下还在大皇子那里吗?”她低声问道。
内侍点点头。
贵妃看了眼太后离开的方向,掉头向另一边疾步去了。
闹吧,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明明早就该从这宫里滚出去了,偏偏不走,这次可是你自寻死路。
太后来到晋安郡王这边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院子里的热闹。走进门寻声向后院里去,见内侍们站了一院子,神情惶惶不安又是喊又是劝。
“怎么了?”太后问道。
院子里的内侍都跪下,让开了视线,太后能一眼看到一间殿中的晋安郡王。
这一眼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晋安郡王手里竟然举着一个火把。
“玮郎,你干什么!”太后颤声喊道。
“娘娘。我要烧了这些东西。”晋安郡王说道。
他神情惶惶,眼神迷离,言语木木。很明显已经神魂不守。
宫殿里最怕的就是火,前些年雷火烧了的宫殿到现在还没修好呢,如今冬日一旦起火更不好扑灭,虽然晋安郡王这边的宫殿远离后宫,但真要烧起来也是个麻烦。
“玮郎,玮郎,你别胡闹,快把火把拿开,来娘娘这边。”太后缓和语气哄劝道。
晋安郡王摇头,凄凄一笑。
“娘娘。是我害了六哥儿,是这些东西害了六哥儿..我要烧了他们,我要烧了我自己…”他喃喃说道。
又一个说自己害了六哥儿的…
太后微微皱眉。带着几分审视看着晋安郡王。
他…真的是这么认为?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火把拿下来再说。
“玮郎。”太后上前一步,故作几分欢喜,“我来就是和你说这个,快来,六哥儿刚才醒了。”
此言一出,晋安郡王神情大喜,抓着火把就冲出来。
“真的?六哥儿..”他大声喊道,一面抬脚就跑。
“快拿下他..”太后忙伸手喊道。
四面的内侍早就准备好了一拥而上。
“娘娘你骗我你骗我…”
晋安郡王的喊声在宫殿里回荡。
“六哥儿没有醒,六哥儿没有醒..”
反反复复重复着,由尖利变得嘶哑变得哽咽。
“你到底想干什么?”太后喝道,看着被捆住倒在地上的晋安郡王,“你闹够了没?”
“我要六哥儿醒过来…我要六哥儿平安无事…”
地上被捆绑侧身躺着的晋安郡王哽咽说道。
太后看着他。
“难道你只有你想吗?宫里谁不想?”她喝道,“难道我们都去烧房子吗?”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殿内,已经被砸的不像样子了。
这个地方是这孩子存放衢州王府送来礼物的,那现在这些满地的狼藉,被砸烂砍烂的都是被那孩子视为珍宝的….
“娘娘,娘娘。这不是意外…”
耳边传来晋安郡王的哽咽喃喃。
太后一个机灵回过神,神情有些复杂的看向他。
晋安郡王没有看她,躺在地上也不挣扎了,就那样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泪水慢慢的滑下。
“都怪我都怪我,他来找我陪他去,我没有去….”
这样…吗?
太后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没有去。我要看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有什么可看的….我骗了娘娘骗了六哥儿,我见了这些东西,其实一点也不高兴不开心….我就是不想让你们看着我可怜…他们根本就忘了我…忘了我…他们送来的这些东西…冷冰冰重复不变…还不如六哥儿对着我一笑带来的快乐多…我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装,不肯告诉他….我为什么非要看这些东西而不陪着他去…如果我那日去了,我力气大一定能拉住他…我一定能拉住他….”
看着地方卷缩起来的少年,听着着混乱的喃喃自语,太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她跪坐下来。伸手抚着晋安郡王的肩头。
“傻孩子,你怎么也糊涂…”她亦是哽咽说道,“这就是意外…”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六哥儿。只有六哥儿,我为什么不陪他去,我为什么还要装做想念我的那些连我的名字都不记住的弟弟们….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们。他们也不在乎我…我还装什么装….”晋安郡王依旧喃喃。
“不要胡说,不要胡说。”太后流泪说道,“傻孩子,这不是装,娘娘知道,六哥儿也知道,你这是怕我们担心,想要让我们知道你很开心,你这傻孩子,我们都知道。这不是装,这是懂事…”
一面喊着内侍快解开搀扶起来,四周跪着的内侍们忙忙的跑过来。解绳子的搀扶的乱乱,竟没有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皇帝。
一个小内侍从一旁疾步过来。
“…..当日二皇子先来找郡王….郡王刚收到衢州来的年礼….”
贵妃知趣低头后退几步,只隐隐听的内侍低语几句,她不由抬头,看到皇帝的侧面,虽然看起来还是面无表情,但这么多年的相处,贵妃很容易就发现他的神情已经缓和下来,心中不由恨恨看向被内侍搀扶太后紧跟的晋安郡王。
早知道不叫皇帝来了,倒是给他得了好,这个小兔崽子!
夜色降下来时,贵妃急匆匆走进太后宫中,太后和皇帝都在。
“四哥儿睡了吗?”太后问道。
“还没,刚哄着吃了点东西。”贵妃说道,跪坐下来,“娘娘,您让郡王搬你宫里住了?”
太后嗯了声。
“让他再住那边,我不放心。”她说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这次刺激受大了,要是再见到那些东西,可真千防万防的也防不住烧了房子。”太后说道,一面又看皇帝,“你说衢州的那些东西怎么办?都砸的不像样子了,要是被衢州那边知道了,别生了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的!那是他们的儿子干的!
贵妃咬牙。
“把那里封起来,让人慢慢的收拾。”皇帝说道。
略说了几句话,疲惫的太后就让他们告退了,才走出宫门,贵妃就忍不住急急开口。
“陛下,让郡王搬来太后宫里不好吧。”她说道,“他都这么大了,还在后宫里厮混…”
皇帝停下脚看着她。
贵妃被看得心里有些发虚,余下的话便咽了口去。
“等过了这些日子,朕自有安排。”皇帝转过头继续迈步淡淡说道,“他在这里本就什么都没有,唯有一个六哥儿,如今出了这种事,怎能赶他出去。”
贵妃应声是,碎步跟上。
“在太后这里,也好说说话宽慰他。”皇帝接着说道,停顿一下,“你要是愿意让四哥儿你过来。”
如今的大皇子,只有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最安心,去哪里她都不会放心。
贵妃叹口气。
“太后看一个已经够累了。”她说道,一面又迟疑一下看皇帝,“再说,郡王又对四哥儿有些…”
皇帝停下脚。
“他不是对四哥儿有什么,他是对自己。”他说道。
“陛下。”贵妃上前一步,“您,信郡王说的那些话?”
皇帝转头看她。
“你,信朕说的那些话吗?”他问道。
贵妃被问的一楞,忙要矮身施礼。
“臣妾不敢。”她惶惶说道。
皇帝笑了笑。
“朕说的是,六哥儿出事,是朕的错那句话。”他说道,又转过头看向夜色渐渐遮挡的天空,“如果不是朕赞哄他,他何至于…”
“陛下。”贵妃含泪喊道。
“朕,是真的自责,你信不信?”皇帝看向贵妃说道。
贵妃流泪点头。
“臣妾信,臣妾知道陛下难过。”她哽咽说道。
“所以,朕也信玮郎。”皇帝说道。
贵妃神情一怔,最终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看着走走停停的皇帝和贵妃仪仗消失在宫门,站在侧殿中直窗后的晋安郡王收回视线,转过身看着殿内。
夜色已经降临,触目皆是一片昏暗。
“天黑了。”他说道。
天黑了,天黑了。
晋安郡王抬脚迈步在这昏暗中大步向内而去。
身旁的内侍听到了对视一眼。
“掌灯,掌灯。”一个忙说道。
掌灯,掌灯。
一声声传唤绵延而去,一盏盏宫灯亮了起来,在夜色里的宫殿中犹如天上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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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七十四章 物类(为起点台湾站加更)
这是单独给起点台湾站同学们加更的,咳,最近赌球亏的太惨,所以是个奖金就不能放过,还差四票够拿奖金…还差二票超过首席御医,那家伙更新实在让人憋火!!so,我们压过他吧!!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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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未明,院子里一片昏昏。
半芹已经洗漱穿戴整齐,先是到厨房熬了白粥,接着便来到程娇娘的屋门前,还没伸手,门便自己打开了。
亦是穿戴整齐的程娇娘走出来。
“娘子,我们走吧。”半芹笑说道。
程娇娘抬脚迈步。
清晨的巷子一片安静,鸡鸭都还在睡着,狗儿听到了脚步声先是竖起耳朵,但很快就又塌了下去,继续将头埋在腿里睡去。
程平在路口转到第三圈的时候,看到那女子飘飘然而来,暗青的斗篷,挽系在身后的乌发,清晨人少不用藏在兜帽里的白玉般面容,相互映衬,黑白分明,在这冬日清晨的踏雾而来恍若神仙。
“程娘子程娘子。”他笑嘻嘻的迎上去,“这么巧,你去哪里?”
程娇娘在看他的那一刻就站住了脚。
“是。”她待他说完话,便低头答道,“我随便走一走。”
程平注意到她说话时还后退一步,侧身一旁,别说抬头看着自己,连低着头都不正面相对。
这明显就是晚辈面对长辈的礼节,但这也说不通啊,她的长辈可是在那边的大院子里,而且这几日来来去去的。也没见她这个做晚辈的迎送过一次。
程平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僵硬。
又或者是到底被自己的话吓到了?
“程娘子,虽然说不二卦,但我想再给你算一次…”他忍不住说道。
程娇娘低着头略一施礼。
“不用了,您不用多虑,您算的对。”她说道,“不用多想,是我自己的事。”
程平摸摸头笑了。
是啊是啊。这个娘子这么聪明,聪明的人怎么会被轻易的吓到。
“那打扰娘子了。”他施礼笑道。
程娇娘避开他的礼,屈身施礼说不敢。
程平摸摸头看着这娘子明显不想和自己攀谈,只得抬脚迈步。
他走了几步之后,程娇娘才继续前行,步伐从容踏入晨雾中而去。
“大约我天赋异秉,将来必成大器,别人看不出来,这娘子聪明又有奇怪的命数能看出来。所以才对我如此的恭敬…”
程平自言自语,话没说完,不知被从哪里扔来的菜根打中肩头。
“平哥儿,你可真行。”
旁边一间屋子里探出一个妇人,笑着说道,手里还拿着一个菜刀。
“在这里转了有三天了。真巧遇到程娘子。”
程平的事随着那两个妇人的回来而传遍了南程,刚听到的时候大家认为是程平得罪了程娘子,但两个妇人断然否认。认为不仅没得罪,程娘子还很看重程平,理由是换作你你们难道不会把程平打个半死吗?而娘子不仅没有打,还亲自给程平道歉了。
程娘子如今是南程最厉害也是最受尊敬的人,她尊敬的人,他们自然也要尊敬。
由程计拍板,大家一致通过给程平搭起一个房子,热情相待,但随着程平的归来,发现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对于那娘子来说。就好像从来不知道程平这个人似的,更别提另眼相待了。
于是大家的热情尊敬便立刻散了,不过到底不会像以前那样鄙弃瞧不起一口一个小骗子的。他们以前那样对他也是因为对他身份来历的质疑。
程平给程大老爷说自己的祖父是程家的人,年轻时候去外乡讨生活,便定居在蜀州,又因为贫困,虽然有心但一直无力归故土,叮嘱了父亲,父亲没达成又叮嘱了他,他历经了辛苦才跋涉归来的。
“祖孙三辈了,我生长在蜀州,说的却是地道的江州话。”程平泪光闪闪的说道。
如今对他身份大家没有质疑了,接纳为自己族人,所以态度便不同了。
“也亏你胆子大,骗人家娘子不怕被打了。”妇人接着笑道。
程平也嘿嘿笑了,冲妇人摆摆手。
“大娘子错了错了,这可不是骗,这借口我知道,那娘子知道,旁观的人也知道,既然大家都知道,那就是堂堂正正的事。”他笑道,“世上好些事,看得破,不说破嘛,说破了才是骗人不讨喜。”
妇人呸了声。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她说道,一面挥了挥菜刀,“说话是吃不饱肚子的,你要不要吃煮菜糊?”
程平嘿嘿笑了,长身作揖。
“多谢娘子。”他站起身来,“不过不用了,我去盖房子那里看看,或许指点下风水什么的。”
妇人又呸声。
“指点什么风水,你是要去卖嘴混饭吧。”她说道。
程平笑嘻嘻的不置可否走开了。
“那边盖房子吃的的伙食真不错。”妇人自言自语一句,摇摇头继续剁菜,蹬蹬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渐渐的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鸡鸣狗吠,孩童的吵闹,大人的呵斥充斥,新的一天热气腾腾的开始了。
“…程娇娘,你无耻…”
尖利的女声从院子里飘出来,四周的人听到了都忍不住皱眉。
“程家的人又来了…”
“大老爷病了,是他自己的病犯了,整日来娘子这里闹什么…”
“娘子也真是好脾气,怎么由着她们来…”
“对啊,拿弓箭射走嘛..”
外边的低低议论并没有影响院子里,站在门廊下的程六娘面色铁青,眼中含泪。气息不平的看着屋子坐着的女子。
她依着凭几,端着茶碗,就那样不说不动,如果不是偶尔饮一口水,都要怀疑是不是泥塑石像了。
“现在程家成了满城的笑话!程娇娘,你还姓不姓程!”
程六娘喊道,想到如今的事。眼泪不由掉下来。
以前她特别害怕这个傻儿,害怕的是歪嘴斜眼,口水鼻涕,为此她受过两次的惊吓,晚上还会做噩梦。
现在她坐到了这个女子面前,没有可怕的面容,反而是美艳惊人,没有害怕的理由,但她却心底发寒。那种惧怕不会让她做噩梦,但却会让她半夜里突然醒过来,感受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程家要毁了..
成了江州府的笑话…
原本说亲的那几个人家已经没了消息…
以前因为家里有个傻儿,与人相处时会被取笑,但那种取笑其实与她无关,也并不会真正的伤害到她。反而有时候会让她有小小的得意,借着这嘲笑抱怨自己遇到的所有不满意的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仅仅是家里有个傻儿的事了。是程家的事了,程家被这个傻儿告了,官府接案子了,程家的清名全要毁了。
家里有个人如何最多让程家蒙上一层羞,但如果这个家如何,那可就所有人都完了。
有家才有人,没有家她们算什么。
“程娇娘,你不得好死!”
程六娘喊道,站起身来,但她没有机会扑过来。守在门口的半芹起身挡住了,院子里的早就戒备的随从也抬脚过来。
“放开我,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
程六娘推开半芹。恨恨的看着屋中依旧闲闲的程娇娘,转身拭泪跑开了。
“程娇娘,你欺家灭祖,违天伦,做出这样的坏事,不得好死!”
街门咣当,哭声渐渐远去,院中安静下来。
“其实得不得好死,跟做过什么事没有关系。”
程娇娘说道,坐正了身子,放下手中的茶碗。
廊下的半芹噗哧笑了。
“娘子,你倒是认真的听认真想了啊?”她说道,带着几分嗔怪。
“听啊,说的挺热闹的,声音也好听,比程大夫人好。”程娇娘说道,一面站起身来,“今天还有人来吗?”
半芹听的又笑了,带着几分无奈。
因为那日程大老爷在门前晕倒抬了回去,虽然保住一条命,但大夫是再不允许下床了,说再如此一次,就大罗神仙也难救了,程家就乱了套,程大夫人带着人打了过来,当然不可能如愿,但自此后,家里常常有人过来,或者斥骂,或者痛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轮番。
原本以为程娇娘会不许这些人进门,或者按照曹管事和半芹的建议换个地方住,但一向喜欢清净的程娇娘这次却没有走,反而还允许程家的人进门。
虽然从来不接她们的话,但似乎听的还挺认真。
半芹并不担心程家这些人言语会对程娇娘造成什么伤害,她只是觉得奇怪。
“娘子,你何必浪费时间呢。”她说道。
娘子从来不是那种人,她既不会跟别人言语啰嗦,也不会听别人言语啰嗦。
程娇娘正伸手束起臂绳,闻言微微顿了下。
“我只是,不想自己太闲了。”她说道。
闲了就会想的多,她现在不能想的多,事情要一件一件的来想来做,想的太多了,她怕自己会撑不住。
睁开眼就出去走,白日里人来人往说话哭骂,拉弓射箭,习字看书,夜晚来临的时候闭眼睡觉,这样才好,才好。
半芹垂目,不忍再看她的眼,上前过去帮她束扎臂声,取下墙上挂着弓箭。
一日复一日,日落日起,腊月里的年的气氛更加的浓烈。
但深宫内殿里却并没有一点喜气。
一座宫殿走廊里两个内侍急匆匆走过,手中拎着一个大木桶,其中装着衣衫散发着屎臭,所过之处两边的内侍宫女不由皱眉,还有人忍不住抬手捏住了鼻子,但他这个动作才做,旁边就有人重重的打了他一下。
“你不要命了。”那人低声警告道,又冲殿内的方向看了眼。
那人忙吐吐舌头垂下手。
“六哥儿,换好衣服了,咱们吃点东西吧。”
卧榻边晋安郡王撩衣坐下,伸手端过一旁几案上不知道是第几碗的饭。
卧榻上二皇子盘膝而坐,红扑扑的脸上带着笑意,头上的伤布已经摘下来了,换成了帽子,盖住了伤口,看上去就和以前一样,但那随着笑流下的涎水,以及呆滞的眼神提醒着眼前的人,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张开手挥舞了两下,口中发出没有意义的啊啊声。
晋安郡王忙一只手按住他的胳膊,免得打翻了碗,一面带着笑继续哄着。
“吃饭,吃饭,吃了饭哥哥带你玩。”他说道。
银勺将金碗里的饭送进二皇子的口中,咽了一半流出来一半,滴落在口水巾上,看上去让人有些反胃。
一碗饭喂了一半洒了一半,临到最后还被猛地挥舞的手打翻了,叮当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晋安郡王的身上也不可避免被洒了许多,内侍们忙跪在地上擦拭。
“殿下,您去换换衣裳..”一个内侍小心的说道。
面前晋安郡王端坐如石塑,看着卧榻上二皇子挥舞着手,流着涎水咿咿呀呀,似乎没听到内侍的话。
“六哥儿,你这是病,是病。”他忽地说道,伸手按住二皇子的肩头,“既然是病,我带你去治病,治好你的病。”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七十五章 有心(正常二更+盟主三月打赏加更)
“胡闹!”
啪的一声脆响从宫殿里传出来。
门廊下的内侍宫女便又退开几步,这让走过来的贵妃有些不解。
“又怎么了?”她问道。
“回禀娘娘。”一个内侍施礼低声说道,“晋安郡王在里面呢。”
他在里面也不奇怪,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还没收魂压住惊呢,一直住在太后宫里。
贵妃撇撇嘴。
“天还早呢,郡王怎么不在庆王那里?”她说道。
二皇子摔伤五日后就醒过来了,但正如太医所说的那样整个人都痴傻了,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话也不会说。
看到这样子,皇帝和太后也彻底凉了心,让太医继续调治,但心里已经知道无望了。
就在三天前,皇帝下旨封了二皇子庆王。
由于子嗣艰难,皇帝刻意将封爵推后,大皇子是在十岁的时候才封了宁国公,至今还未进封郡王,更别提封王了,而二皇子今年才七岁连国公都还未封,竟然一步封王,这是很不合规矩的事。
但朝中没有一个大臣上书反对,二皇子明显已经废人一个了,封了王,一算是冲喜,二来也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呵护。
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去刺激一个父亲自讨没趣,也没必要去和一个废人亲王过不去。
内侍左右看了看,又上前走了几步。
“就是因为庆王的事闹起来了。”他压低声音说道。
贵妃的心顿时又揪起来了,斗篷下的手不由攥起来。
“又怎么了?”她问道。
内侍叹口气。
“说要带庆王殿下出去找大夫治病。”他说道。一面摇头。
出去找大夫?
贵妃一愣。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
太后拍着几案说道,一面又带着几分无奈看着眼前跪坐的少年人。
明明这些日子就在眼前,怎么还是觉得突然变瘦了一般。
眼底都发青了,头发倒是挽的整整齐齐,可是衣角上几滴明显污渍让整个感觉都不对了。
“你们是怎么照看郡王的!”
太后突然怒喝道。
门外的几个内侍立刻涌进来跪下连连认错。
“娘娘。”晋安郡王说道,“这不怪他们,是我要照顾六哥儿的。”
太后看着他叹口气。
“玮郎。”她说道,“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娘娘,娘娘。先别管我什么样,先想法子治好六哥儿…”晋安郡王跪行向前几步,急急说道。
“玮郎!”太后提高声音喝道。
晋安郡王抬头看着她。
少年人大大的眼遍布血丝,满脸的倔强的哀伤。
太后的心又软了下去,叹口气。
“醒醒吧,治不好了。”她说道。
晋安郡王摇头。
“不。不,还没到最后呢。”他说道,摇头不停,“我还想听他喊我哥哥,我还想陪他去玩,我还想试一试。”
他说着俯身叩头在地。
“娘娘。让我试一试,让我试试。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没拉住他,让我再试一试,也许能把他拉回来….我想听他喊我哥哥…娘娘,我要六哥儿,我要我的六哥儿回来…娘娘…”
太后的眼泪滚滚而下。抬手掩面。
我要我的六哥儿回来,我要我的六哥儿回来。
杜鹃啼血猿哀鸣也便是如此吧。
“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个大夫的?”太后哽咽问道。
…………………
贵妃在窗边来回走了几步。神情有些焦急,正等的不耐烦的时候,见一个宫女急匆匆进来。
“怎么样?”贵妃忙问道。
“太后同意了,又请了陛下来。”宫女说道。
贵妃吐口气难掩喜色合手念佛。
“那陛下怎么说?”她忙又问道。
“陛下也同意了,说要成全郡王的赤诚之心。”宫女说道。
赤诚之心…
贵妃嗤声笑了下。
“陛下还谢郡王了呢。”宫女想到什么又说道。
贵妃皱眉。
“陛下谢他?谢他什么?”她问道。
“说什么代陛下尽心什么的。”宫女说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奴婢听得也不清楚…”
贵妃摆摆手。
反正肯定的是晋安郡王要带着庆王出宫寻医…
“他们要找的大夫是哪里?”她想到什么忙又问道,“去请了吗?”
宫女忙摇头。
“娘娘,不是请大夫来,说是要出去见大夫。”她说道。
什么?
贵妃吓了一跳。
“是郡王要带着庆王出宫见那个大夫去。”宫女说道。
“为什么?”贵妃问道。
“郡王说请大夫来的话一来一去的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带去,庆王的病越早看越好什么的。”宫女一面想一面说道,又有些讪讪,“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奴婢听不太清…陛下和太后就同意了。”
贵妃也不再问了,满心满耳都是出宫去找大夫这句话。
这两个讨人眼的家伙终于要出宫了!
庆王还好,不过是一个傻子,晋安郡王她真的一点也不想看到了,倒不是因为嫌弃那莫须有的所谓的送子童子,而是她就是不想看到他。
想到去太后宫中的几次,那跪坐在一旁的少年人,总觉得脊背发寒。
也不管是不是什么做贼心虚吧,反正她就是不想见到他。
赤诚之心,赤诚之心太好,干脆将这赤诚之心做到极致,治不好庆王。这辈子都别回来了才好。
这辈子都不回来…
贵妃的脚步一顿,心跳加速…
那一次心愿未能达成,那么这一次…
“奴奴。”她喊道。
一个宫女悄无声息的从一旁走过来。
贵妃招手让她上前,低语几句,那宫女点点头退出去了。
寒冬腊月,京郊附近的河水不少都上了冻,正是钓冬鱼的好时候。
此时河边一处茅棚里围坐七八人,有老有少,仆从侍立。
河边传来一阵叫好。
“看来君言的鱼儿上钩了。”茅棚里的人笑道。一面站起身来,看着河边走来的三人,其中一个面带红光,正是高凌波高通事。
“我往日也不爱钓鱼,就是嫌弃费工,没想到这冬日的鱼倒是好钓。”他笑道。
“通事大人这话差矣。”有人笑着说道。一面伸手指着河上,“可不是谁都能说钓就钓上来的。”
大家都回头看去,河边散布很多人,有收获的也有两手空空的。
对于这种恭维拍马屁高通事一向不反感,他认为人家既然有心讨好,何必非要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羞辱为难人呢。他高凌波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哈哈笑了。
正笑着有马车疾驰过来。
“厨娘请来了。”一个男人说道。
大家便都看过去。见车上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婢女,相貌平平,穿着打扮干净整洁,裹着一件连帽斗篷,虽然色泽暗沉,但其上一圈狐狸毛可以显示其造价不菲。
如今这些好厨娘被人追捧的不像话,收益也是颇丰。穿金戴银也不稀罕。
只是这个厨娘也太年轻了些吧?
“这位半芹娘子做得一手的脍鱼。”有人给大家解惑道。
半芹?
听到这个名字,一旁不远处盘坐在木板上钓鱼的一个人转过头来。毡帽下露出少年英俊的面容。
又一个半芹?
周家的一个,张家一个,哦,对了,这便是程家那个,就是她交换了张家老太爷的婢女。
秦十三郎笑了笑,看着那个婢女落落大方的冲那边的升朝官大人们施礼,没有丝毫的卑怯,然后不多言解下斗篷,束起臂绳,接过高通事钓的鱼儿到一旁忙碌起来。
高通事等人便重新归坐茅棚下围炉说笑,才说笑一刻,那边的脍鱼就盛上来了。
看着摆放在青瓷盘中的鱼片,薄如蝉翼,吹弹可破,高通事不由点头赞了一声好。
“这是我们家独有的料汁。”半芹说道,一面将几个小碟子摆过来。
高通事夹起鱼片沾了入口,顿时嗯了声,连连点头,随着鱼片在唇舌的散开笑意也在脸上散开。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字。
这话让周围的人终于放下心来,纷纷笑起来。
“只怕这些不够吃。”有一个凑趣道。
“你这小子,难不成还要我去给你钓鱼?”高通事笑道。
这边尚未有人说话,旁边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小侄正好钓的鱼儿来孝敬大人们。”
大家扭头看去,微微惊讶。
“小秦郎?”有人脱口道。
秦十三郎再次冲他们施礼。
“十三见过大人们。”他说道。
高通事面带笑意让他起身,一面看着秦十三郎,他当然认得这少年是谁,按理说高家和秦家还是亲戚呢,同为皇亲国戚,但自来两家并没有什么来往。
“小侄斗胆献鱼,是嘴馋了,还望叔叔伯伯们不要笑我。”秦十三郎嘻嘻一笑说道。
原来如此。
不过没人答话,大家的视线都看向高通事。
“馋了就吃嘛,又不是外人,哪里还用自备食材。”高通事笑道。
在场的人这才都笑了纷纷跟着说笑,秦十三郎笑着将鱼篓递给随从,那边的半芹伸手接过,略抬眼看了秦十三郎一眼低头忙碌去了。
这边秦十三郎自然不能在这些长辈面前入座,而是就在一旁设了个小几子坐着。
高通事含笑问了他学业。
“如今腿脚好了,便不能肆意耽误了。”他说道,带着几分长辈关怀。
“是。请了老师正在赶功课,三年后要下场,今日是偷闲出来。”秦十三郎笑道。
说了几句话脍鱼又做好端了上来,秦十三郎吃了一些便起身再三道谢告退,高通事等人自不会挽留,看着他带着小厮离开了。
这边半芹也告退。
“哎,还没怎么吃呢。”大家惊讶说道。
难不成是酬金给的不满意?
半芹施礼一笑。
“已经四条鱼了,这脍鱼虽然好吃,但不能多吃。易伤脾胃。”她说道。
还有这一说?
大家哦了声将信将疑,半芹并没有再多说施礼告退了。
“这厨娘应该说的不假,都道她伺候张老太爷知晓养生饮食调理饭菜极其用心,有人学了她的法子熬了茶汤,听说多年的老寒腿都缓解了很多。”有人给大家解释道。
饮食调理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大家一听就都懂了。而高通事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谁?”他皱眉问道,“这是谁家的厨娘?”
“这是张江洲家的,是张老太爷的专用厨娘。”那人说道。
张江洲!
高通事的脸顿时沉下来。
“大人。”那人陪笑,“其实上一次的事,江州也算是帮了咱们呢。”
“帮着定了王步堂的罪吗?”高通事哼声说道。
“可他也没让陈绍等人如愿啊。”另一人说道,“大人。你想,如果不是张江州出来插一脚。说不定至今撕扯不清,拖得越长,牵扯的人和事越多…”
倒是如此,如今虽然不甚满意,但也好在勉强站稳了脚。
高通事面色微微缓和,但还是冷笑一声。
“那他可不是为了帮我。”他说道。
那自然是,人人都只会为自己。
“大人。我们如今不需要他来帮我们,只要不去帮别人。给我们添乱就可以了。”那人低声笑道,“而且,大人,我这次去张家借厨娘,可是提了与大人你同游,张家,可是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面子。
高通事的面色终于好了。
坐着车回到家中的时候,高通事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在书房里和清客们说了今日的事。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清客们纷纷施礼说道。
高通事啧声。
“一个小孩子嘴馋讨口吃的,一个借了厨娘做个鱼,这有什么可恭喜贺喜的!”他嗔怪说道,“你们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一个清客说道,“那小秦郎真的只是为了一口吃的?那张家真的是为了借个厨娘?大人,你想的太少!”
“不是这个,那还是什么?”高通事含笑问道。
“自然是,皇嗣..”清客低声笑道。
高通事脸上的笑意散开,捻须没有说话,眼中却掩不住几分狂喜与得意。
没错,皇嗣,如今皇帝只有唯一的皇嗣了,朝廷的这些人是时候掂量掂量考虑考虑了。
“大人,宫里来人了。”
门外的通传让高通事一惊,忙让人请进来,待听了贵妃让人传的话,高通事沉下来脸。
“胡闹!”他竖眉低声喝道,“做什么画蛇添足的蠢事!这时候,别人巴不得往你身上泼脏水呢,还不躲远点,如果是以前倒也值得下手,但如今大虫已经失去爪牙,变成了猪狗不如,还浪费什么心思!”
就如同苍鹰要看的只有自己的同等对手或者更高的对手,根本不需要多看蝼蚁一眼,现如今他们就是这个苍鹰,而那庆王就蝼蚁一般。
这都是命啊。
高通事再忍不住抚着几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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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七十七章 知道
“你说要做什么?”
秦侍讲有些惊讶的问道,看着面前坐着的秦十三郎,饶是在自己家中也压低了声音。
“阻止郡王带着庆王去看病?你疯了?”
如今宫中庆王的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而晋安郡王带着庆王外出找大夫求医的事,不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晋安郡王这样做无可厚非,皇帝也同意,正是父慈兄友血亲之情应该做的事。
这时候有人跳出来去阻止,才是反了人伦天道常情的,别说要被世人骂,身家不保也是一眨眼。
“程娘子好容易才压下自己的神医的名头,我是怕这一次给她带来不如意….”秦十三郎笑道。
秦侍讲可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面色越发沉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沉声说道。
“我当然知道我在想什么。”秦十三郎笑了笑,“我只是想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好的就坏的,有人喜欢的就有人不喜欢的,有人想做的就有人不想…”
啪的一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秦侍讲的手拍在几案上,面色沉沉。
“十三,你想的太多了。”他说道。
秦十三郎笑了笑。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是第一个反应。”他说道,“人第一个反应往往都是不现实冲动的。”
秦侍讲看着他面色依旧沉沉。
“十三,你也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做什么的。”他说道。“你要知道,有些事是想都不能想的,尤其是这种大逆不道又无凭无据自以为看透人心胡乱揣测的事!”
他说道最后提高声音重重。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从来都不是大道!”
秦十三郎低下头俯身施礼。
“谢父亲教诲。”
秦侍讲看着他沉默一刻。
“那你第二个反应是打算做什么?”他问道。
“我想给她写封信,讲一讲京城最近发生了什么新闻。”秦十三郎笑道。
秦侍讲看着他一刻。
“虽然我没有亲见过那位程娘子。”他忽的说道,“但就这几件事来说,她与你是完全不同的。”
秦十三郎难掩惊讶的看着父亲。
他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当时可能瞒过了父亲,但不可能永远瞒住。父亲知道程娇娘他不惊讶,惊讶的是父亲的评价。
她与他是完全不同的?
她为什么和他不同….她与他明明是相同的…都是曾经身残..都是清楚明白的人…
秦十三郎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攥起来,其实这句话也没什么,人和人本就是不同的,但他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说她和他不同,就好像一道鸿沟永远不能跨过。没有交集….
“父亲..”他急急开口,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就是想开口,想要说话,好像只有这样就能打破这句话。
“她为什么能说动张江洲?”秦侍讲没有接他的话,继续说道。“因为她是正道,且不管高通事陈相公他们明里暗里真真假假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管张江洲他与公与私有什么计较,她就堂堂正正的摆出来,把自己的私心摆出来给他们看,不遮不挡不阴不谋,这叫什么?这就叫邪不胜正,以正为奇,这就是世间大道。”
秦十三郎面色微微发红。坐正了身子。
是的,没错。她就是这样,不遮不挡不藏不瞒,遵规守据,方正而行。
“这个小娘子,别的不说,单就一点我很佩服。”秦侍讲说道,神情缓和几分,拂了拂衣袖。
秦十三郎看着父亲带着几分好奇,哪一点?
“金针神技让瘫痪的陈老太爷三日坐起,夜中闭门酒菜为药让已经断了气的童内翰回阳,你乍听会怎么想?”秦侍讲问道。
秦十三郎笑了笑。
“不瞒父亲说,我也是想到怪力乱神了。”他说道。
“你尚且这样想,更不用说那些凡夫俗子市井男女。”秦侍讲说道,“有这样的神技,必然名动天下财源广进,但她却能急流勇止,硬生生的将名头按了下去。”
“父亲,这样做是对的,要不然就落了鬼神道,就如同那太平道弥勒教,纵是得天下信众,最终只不过是做个朝廷的刀下鬼。”秦十三郎说道。
“这世间的事,看破的时候就会觉得容易,身在其中收放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乱花渐欲迷人眼呐。”秦侍讲说道。
他说到这里看着秦十三郎。
“十三,你觉得这样一个看的清还放得下的人,还需要你提醒吗?”
秦十三郎微微一怔。
“儿子,看来你真是关心则乱了。”秦侍讲忽的一笑。
关心则乱…
这还是父亲第一次跟他开这样的玩笑,秦十三郎的脸色微微红了下。
“看来你真是忘了。”秦侍讲摇头说道,看着他伸出三根手指,“她有三不治的规矩。”
不上门问诊,非必死之人不治,不与救治过的人家结亲。
秦十三郎心中念过,神情一顿。
非必死之人不治!
“所以说,规矩是个好东西。”
秦侍讲说道,一面重新拿起书卷。
秦十三郎沉默一刻。
“父亲,您是不是也不希望庆王治好了…”他低声说道。
秦侍讲握着书卷抬起头。
“这不是希望不希望的事。”他说道,“人都要认清现实。”
秦十三郎应声是起身告退,走到门口又停下脚。
“如果,规矩只是规矩。而她能治呢?”他低声问道。
毕竟痴傻儿被治好的例子就活生生的摆着呢,说她不会治可信吗?
就连他和父亲不是也不信吗?他们只是信她这个规矩是个好规矩而已。
“那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了。”秦侍讲看着他说道,神情淡淡,“你提不提醒都无关紧要。”
秦十三郎应声是转身出去了。
一阵冷风吹过,行走在廊下的秦十三郎站住脚。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他又笑了自言自语,“所以,自己做自己的选择,至于其他的,无关紧要。”
他说完加快脚步疾步而去。
而与此同时不止一匹快马从京中奔驰而出。虽然出自不同的城门,但最终都汇成一个方向而去。
…………………………….
夜色沉沉中,厢房里还亮着灯。
半芹披衣而坐,看着手里拿着的一封信,而在几案上,还摆着一封信。
几案上昏昏的灯照着她的脸。似乎有些发白。
远处隐隐有狗叫响起,声音此起彼伏由远及近,半芹猛地坐直身子,神情有些紧张,捏住衣襟,侧耳倾听。细碎的脚步声马蹄声若有若无。
“什么人?”
门外传来守夜的随从的低声呵斥。
果然又来了!
半芹站起身来,门外的说话声听不到了。但很快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曹管事。”
半芹打开门,看到灯笼下站着的果然是曹贵。
曹贵面色沉沉,冲她做个手势,半芹便带上门跟出来走进旁边的院子。
“又一封…”
半芹喃喃,看着曹管事手中递来的一封信。
“这次是哪家?”她问道。
“还说是周家。”曹管事说道,苦笑一下。
一晚上周家送来四封信,周家这个锅背的可真够大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正如当初离京时老爷说的,不管想还是不想。这辈子他们周家都跟着娘子绑在一条绳上了,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人和家族不可分,这个人有事,这个家族必然脱不掉干系。
所以事关这个程娘子的事,周家脱不掉干系,他们是最好的靶子,最合适的抵在前面的锅。
“京城一定出事了。”曹管事说道。
“叫醒娘子吗?”半芹问道。
曹管事吐口气,看着手里的信,只觉得沉甸甸。
“叫吧。”他说道。
屋内火盆暖暖,烛火明亮,照耀着看信的女子。
“…从天黑就开始有人来…我真以为是老爷送来的…但老爷不可能连着送四封信来….”跪坐在门廊下的曹管事说着经过。
程娇娘很快看完了四封信嗯了声。
“我知道了。”她说道,起身。
半芹和曹管事看着她,等待指使,却见她似乎是要接着去睡。
“娘子,是什么事?要紧吗?”半芹只得开口问道。
程娇娘回头看她,笑了笑。
“这几封信上都说了些京城最近的新闻,然后就是问候一下我,没什么要紧的。”她说道。
京城的新闻..
曹管事心里明白了,果然是有事提醒,而且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俗语说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这样一日三四封信,不同的人家打着周家的掩护递来,可见事情一定不一般。
曹管事眉头凝滞,不过既然已经给这娘子示警了,那还是值得松口气的。
半芹可没曹管事这般想的多,娘子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她松口气,。
“那娘子,我们明日还走吗?”她问道。
“当然。”程娇娘说道。
随着年节的临近,程娇娘曾说过要去凉州的事终于开始施行。
京城的年礼店铺的红利给他们足够的钱粮行远路,半芹也希望能躲开程家人得个清净,反正大家的家都不在这里,也不用忙年祭祖什么的,于是在其他人忙年的时候,他们则忙着准备远行。
这几日已经准备好车马,选定明日启程上路。
“娘子,打扰你休息了。”
半芹和曹管事施礼告退,烛火熄灭,屋门拉上,夜色重新陷入安宁。
半芹却没有再睡着,和衣迷糊一会儿,看东方发白便起身准备做饭,而随着天光一点点亮起,门外走动声,车马声,低低的说话渐渐热闹起来。
“站着,你找谁?”
在这热闹中响起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
“我是京城来的,想要拜见一下程娘子。”
又是京城来的?还有信送来吗?半芹停下了手,迟疑一下打开门。
门前几步外站着一个裹着大斗篷带着兜帽的男人,正随着周家人的询问掀开兜帽,露出年轻的面容。
他听到开门声也看过来,晨光中对着半芹露出微微一笑。
“啊,是,是你啊!”半芹惊讶的失声说道。
“姑娘还认得我,真是太好了。”年轻人微微一笑,眼中难掩喜悦。
当然认得,那次娘子晕倒要不是他只怕还醒不过来呢。
半芹忍不住踏出一步。
“这位公子,您怎么来了?”她问道。
自从那次之后就没有再见过,有时候想起来还有些恍惚,好像从来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是她的幻想似的。
真没想到竟然这样突然就出现了。
少年郎君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看向四周,视线慢慢的扫过忙碌的正在装车牵马的周家随从们。
“你们,这是要走了吗?”他问道,嘴边浮现一丝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半芹觉得晨光中这少年人的笑突然变得有些冷峭,她不由怔了下。
“是啊,我们正要出门去。”她说道。
少年人哦了声,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眼神却幽沉下去。
“这样啊,那真是巧啊。”他慢慢说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七十八章 家门
巧?
这是什么巧?
他来上门,她们要出门,晚来一步不就见不到了,这怎么是巧?哦,也对,也是巧,晚来一步就见不到。
“那公子你稍等…”半芹笑说道。
晋安郡王点点头,看着她转身进门。
“半芹,和娘子说再去掉两辆车咱们能走得更快些…”
曹管事说着话从另一边走过来,陡然看着门前站着的少年人站住了脚,待看清来人更是惊讶。
“哎,你,你,你不是那个…..”
夜间山谷,狼嚎,大斗篷下的泼皮少年…..
“引来狼群的那小子吗?”曹管事伸手指着说道。
晋安郡王冲他微微一笑。
“是啊,我就是。”他说道,又点点头,带着几分自嘲,“我就是引来狼群的那小子,以前是,现在又是。”
什么?
曹管事皱眉,什么以前是,现在又是?又是什么?又是引来狼群吗?
还没等他再问,半芹从门内出来了。
“公子请。”她笑说道,一面让开。
晋安郡王却没有立刻抬脚,而是似乎迟疑一下,他抬头看向门内,这个院子很小,小到似乎迈过大门就能直接迈进屋子一般,所以门开着,他一眼就看到廊下站着的女子。
还是那一袭素色襦裙,裹着黑色的大斗篷,精致的白皙的面容,黝黑的双眸,神情淡然的看过来。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她都是这般,寒风吹过,撩动她的斗篷头发,晋安郡王似乎又回到了那日。
夜风呼呼跳跃的篝火前站着的女子,明明那么瘦小,但却如同定海针一般,让四周的人喊马嘶狼嚎都变的无关紧要。
“烧,它们的。鼻子。”她拿着火棍说道,笃定,淡然,无惧。
烧它们的鼻子!
烧它们的鼻子!
烧它们的弱点!
晋安郡王深吸一口气抬脚迈步。
半芹跟着要进去,被曹管事在后拉住。
“这小子来干什么?”他问道。
半芹摇摇头。
“别耽误了咱们起程.”曹管事说道,看向门内,眉眼疑虑,心里觉得有些不安。
晋安郡王坐下,半芹低头捧来茶,便退到一边。
“没有耽误你们的行程吧。”晋安郡王开口第一句话说道。
半芹不由看他一眼。
程娇娘略一还礼没有回答。
晋安郡王笑了笑。端起茶一饮而尽。转手又递给半芹。
“再要一碗。”他说道。一面笑了笑,“要是有点心的话也给来一些。”
这是…没吃饭吗?
半芹看着这少年,才注意到他眼中红丝遍布,一脸疲惫。
是连夜赶路了吗?
她忙应声是起身出去了。
曹管事站在院子里看着半芹在厨房忙碌一刻端着茶汤和糕点小菜出来。
“怎么又吃起来了?”他忍不住低声说道。一面抬头看天,“时候可不早了。”
半芹反倒有些奇怪。
“曹大叔,你怎么了?怎么很着急?”她问道。
曹管事被问的愣了下,又苦笑一下,吐口气看向屋内。
“我怕再不走的话,会来不及…”他喃喃说道。
伸手捡起点心一口吃下。
“烫烫。”半芹忙喊道。
但还是晚了,晋安郡王掩嘴嘶嘶几口凉气,忙又端起一旁的茶喝。
“失礼了失礼了。”他一面抬袖子掩嘴含糊笑道。
程娇娘笑了笑没有说话,自己端起水来慢饮。
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碗茶汤。少年人的面色红润了很多,他带着几分精神打量屋内。
屋内昨日已经简单的收拾过了,显得有些空荡荡。
“真是,对不住。”他笑了笑,伸手抚着膝头说道。“只怕要让娘子不便了。”
程娇娘微微一笑。
“没人也没有事,能让我不便。”她说道。
没人也没有事能让我不便。
小小女子,神情淡然,声音沙哑粗糙,居高临下看去,渺小又单薄。
一如既往。
晋安郡王只觉得鼻头忽地一酸。
其实算起来,他们见面相处屈指可数,而见面相处的时候说的话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晋安郡王都记得。
“那这一次,不知娘子还能救我否?”他慢慢说道。
程娇娘摇摇头。
“你不需要我来救你,我怎么能救。”她笑道。
半芹跪坐在门边有些出神,耳边似乎响起另一个半芹的声音。
“哎呀,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她不由笑了笑,低下头。
“我叫方伯琮。”晋安郡王笑了笑,抬起头收起笑整容说道,“这个是我父王给我起的名字…”
父王…
半芹猛地打个机灵抬头。
什么?
那边曹管事在院中站的有些不耐烦,干脆走过来廊下,冲半芹打手势,才伸出手,就听到屋内少年人的自报家门。
“....我还有个名字,是皇帝给我起的,也就是现在叫的名字,我叫方玮,封号晋安。”
曹管事一口气没上来几乎跌倒,伸出的手没有做出手势而是指向屋内。
方!封号晋安!
天下姓方的人很多,但能得到封爵的可就只有一个家族,那就是方氏皇族。
晋安郡王..晋安郡王!
竟然是他!
京城!京城!曹管事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京城的新闻不会说的就是他吧。
曹管事和半芹的惊讶晋安郡王并没有理会,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见她果然并没有被吓到。
“我想大约有人已经告诉你了吧。”他微微一笑说道。
“你是说你的身份吗?”程娇娘问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
“是你告诉我的。”程娇娘说道。
“我?”晋安郡王愣了下。
“茶。”程娇娘说道。
茶…
晋安郡王微微一怔,他送过她宫里的茶,可是并没有告诉她是宫里的茶…除非是她在某个场合喝道,且有人说到…某个场合..宫里的贡茶不是谁都能喝道….
“天街赏灯!”他说道,眉头一挑,眼睛一亮,伸出手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
晋安郡王便笑了,带着几分猜中的快乐,但快乐总是很短暂,尤其是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大约再没有快乐的理由了吧。
“所以我是来求医的。”他说道。
门外廊下的半芹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转不过弯了,比起以往听不懂,今日更是起伏转折的令人发晕。
郡王!皇家的人!求医!
这三个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程娇娘哦了声。
“不是我,我是先行一步,病人还在后边。”晋安郡王说道,“我知道你的规矩,所以带着病人来上门问诊了。”
门外的半芹已经放弃了思考,只让话从一耳进一耳出。
而曹管事则依旧在思考,规矩,皇家的人竟然还守娘子的规矩,但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得意和激动,这天下从来没有白得的好处,自己的规矩得到人的尊重的确很值得高兴,但别忘了世上还有一句话,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要不然吴起给兵丁吸脓疗伤时,兵丁的老母也就不会大哭了。【注1】
“好。”程娇娘点点头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笑了笑,施礼起身。
“他们走得慢在后边,我先一步来找你,找到你真是太好了,那我去接他们。”他说道。
程娇娘起身相送,少年人大步迈出去,带着几分喜悦,门边半芹和曹管事低头施礼相送。
走到门口时,那少年人忽地停下脚。
“哦对了,”他转过身,想到什么似的看着廊下站着的程娇娘,“你是要出门了吗?”
他伸手指着门外,微微笑。
“我有没有耽误你?”
这句话不是已经问过了?
半芹忍不住抬头看他,怎么还要问,似乎不问个答案就不罢休似的。
程娇娘看着他笑了。
“算不上耽误。”她说道,“我前一段没走是在准备,因为要走去的地方行程远,所以准备的长一些,这几日准备好了,至于早一天出发还是晚一天都一样。”
“所以,这真是很巧的事是吧?”晋安郡王看着她也是一笑问道。
程娇娘点点头。
“是。”她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笑容散开,在晨光下闪闪发亮,他没有再说话,转身大步走了。
“他问这个做什么?问了好几遍。”半芹低声说道。
“我不想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曹管事喃喃说道,“我只知道我们到底是没来得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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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就是那位杀妻求将的吴公。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七十九章 有幸
程娇娘这边发生的事程家的人并不知道,出了这么多事,不管愿意不愿意,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程二夫人伸手掩嘴咳嗽两声,从暖袖中拿出手来,更觉得几分寒意。
“怎么回事?人都死了吗?”她竖眉喝道。
门外两个仆妇忙疾步进来。
“怎么这么冷?火盆都灭也不管吗?”程二夫人喝道。
两个仆妇低着头有些怯怯。
“夫人,没灭。”她说道。
“没灭怎么这么冷?”程二夫人喝道。
“夫人,是如今采买的这批炭不太好..”仆妇低头说道。
程二夫人一愣,接着嗤声笑了。
“这日子要是不想过了,就别过了。”她说道,站起身来,“在这吃喝用上拿我们撒气,还要不要积点阴德啊!”
她最后一句拔高声音送出去。
“自己做的孽,带累一家子跟着受,也好意思说是吃斋念佛。”
这种骂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院子里的仆妇都低着头只当没听到。
“母亲!”
程七娘从屋子里冲出来喊道。
程二夫人的声音停下来。
“七娘,等过了年,你去你外祖母家住几天..”她又说道。
“我不去。”程七娘打断她喊道,“我有家,我才不去别人家。”
“最近家里不是不太平嘛,你出去清清静静的多好。”程二夫人皱眉说道。
程七娘看着她,绷着脸一刻。
“这里是我家,别处都不是我家,再好也不是我家!”她喊道,掉头跑出去了。
程二夫人喊了几声没喊住。
程七娘一路蹬蹬径直跑到程大夫人这边的院子里,在院子外站住脚。
往年这个时候,这里是家里最热闹的地方,如云的仆妇请示年节的准备,还有来往送礼的。还有她们这些姊妹兄弟们,都会聚在这里,帮不上忙但愿意看着这份热闹。
但看看现在,别说没有年的味道,冷清的如同没有人气。
程七娘慢慢的迈步走进去。
院子弥散着药味,两个仆妇正在洗漱什么,屋门开着,可以看到其中跪坐翻看什么的程大夫人。
“….这边的钱不能动…”她说道。
“可是夫人,铺子的亏空太大了…供货商们都逼着要呢…”管事低声说道。
“要什么?”
程大夫人尚未说话,屋子里传来程大老爷的喊声。
程大夫人忙冲管事摆手示意。自己一面开口。
“要接母亲和六娘从姑姑家里回来。所以把那边的屋子又布置了一下。”她说道。
屋内程大老爷这才没有再说什么。
程大夫人冲管事摆摆手。管事有些为难但却无奈的抱着账册退出去了。
程大夫人这才抬头看到站在院子里的程七娘,神情微微一惊,旋即面无表情。
如果是以前这个时候,自己早已经蹬蹬跑进屋内。在程大夫人身边坐下,高声喊道伯母我要吃蜜饯,而程大夫人也会笑着伸手抚摸她的头。
从什么时候起,她再没在伯母脸上见到那种慈爱的笑了?
“七娘来找六娘吗?”程大夫人淡淡说道,“她还没回来,你先去别的地方玩吧。”
程七娘上前一步喊了声伯母,程大夫人却似乎没听到。
“老爷该吃药了,药好了没?”她对外说道。
便有仆妇应声是,看着人进去。向里间而去,程七娘站在原地越发显得孤零零,她眼中含泪扁嘴,再次调头跑开了。
“七娘子,你要去哪里?”
跟上来的仆妇看着飞也似的程七娘喊道。
程七娘充耳不闻径直向门外去了。
“怎么出去了!”她们喊道。忙追了过去。
出了家门,迎面就是喧嚣热闹扑来。
破烂的巷子里,爆竹声,孩童的笑声,大人的说话呵斥声嘈杂,但这种嘈杂却并没有让人心烦意乱,反而让人觉得…鲜活。
就连程七娘都觉得自己好像岸上的鱼儿重新回到水中。
但是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她竟然没有在自己的家中感受到,而是是在外边,在南程这边感受到!
这可真够讽刺的!
看着这边的程七娘,很多孩童停下笑闹。
程七娘也看着他们,这些穿的破烂,脸上手上都脏兮兮的孩童,都在咧着嘴笑,他们在笑什么?笑自己吗?
“滚开!”程七娘喊道,伸手抬袖子挡住头向前跑去,直到在程娇娘的门前被人拦住。
街门大开着,程七娘看到其内坐着好些人,那个女人坐在最中间,所有人都带着恭敬的看着她,就好像大伯父大伯母那样,听到门前的热闹,他们都扭头看过来。
“娘子,那我们先告退了。”程计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看着这些人退了出去,曹管事摆摆手,拦着程七娘的随从让开。
“程娇娘。”程七娘愤愤的迈步进来,咬牙喊道。
她的仆妇们此时也都忙跟进来,听到这话吓得一头汗。
“七娘,别无礼,要喊姐姐。”她们低声的说道,一面对程娇娘带着歉意的陪笑。
“喊什么姐姐。”程七娘喊道,甩开仆妇们的手,上前一步看着程娇娘,“没有人把她当姐姐,喊你姐姐就是把你当姐姐,你要是信了你才是傻子!”
仆妇们吓的脸都白了。
而屋中坐着的程娇娘却笑了。
“说得对。”她说道,“小孩子最是童言无忌。”
“大娘子你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仆妇们乱乱说道,不由分说架住程七娘就走。
“程娇娘,你是个傻子,我们没人喜欢你,我们没人喜欢你,你就来害我们吗?没人喜欢你是你的错,谁让你是个傻子,谁让你不讨人喜欢,那是你的错,你为什么来害我们!”程七娘挣扎喊道。
仆妇立刻不管不顾的伸手将程七娘的嘴捂住了。
“等一下。”程娇娘说道。一面站起身来。
要射箭了!
要杀人了!
仆妇们顿时吓得腿一软。
“大娘子…”她们喊道就要跪下。
“你过来。”程娇娘说道,冲程七娘招招手。
仆妇们还要告饶,程七娘已经挣开她们仰着头走过来。
“我不怕你。”她喊道。
“你怕我不怕我,是你的事,跟我无关,我也不在意。”程娇娘说道,“你们喜欢不喜欢我,也是你们的事,跟我无关我也不在意。”
程七娘咬下唇瞪眼看着她。
“你们不喜欢我,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们的错。”程娇娘接着说道。
程七娘绷着脸倔强的看着她不说话。
“不喜欢不是错。甚至欺负人也不是什么错。世道就是如此,人总是会对喜欢的好,而对不喜欢的恶,这是人之天性无可厚非。”程娇娘说道。微微一笑。
到底在说什么?
“要说错,大约就是错在识人不清。”程娇娘笑了笑又说道一面迈步走出来,“人不能欺负错了人。”
程七娘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都忘了自己的愤怒了。
为什么听不懂她的话?到底谁才是傻子?
“她还说什么?”
程大老爷手撑着床要起来,又无力的躺下,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快别说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程大夫人厉声喊道,伸手推了程七娘一下。
程七娘跌坐在地上,看着程大夫人。
大伯母推到了自己。按理说比她对自己冷脸更让人伤心才对,但奇怪是她现在倒没觉得太伤心。
不喜欢不是错,人总是会对喜欢的好,而对不喜欢的恶…
“让她说。”程大老爷说道,催着程七娘。“她还说什么?”
“她说,以后以后遇到不喜欢的人,要先看清她是不是比你强,不如你的时候,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如果她比你强的时候,你就要把你的不喜欢藏起来,别让她发现,更别去欺负她,那样,是要付出代价的。”程七娘说道。
程大老爷笑了。
“所以,这种付出代价就是自作自受,就不要怨恨别人,要恨就恨自己吗?”他说道。
这话程七娘自然回答不了他,因为她当时已经听懵了,能记下这些话回来转述已经是不错了,更别提提问了。
程大夫人流泪要他别再说话了。
“咱们家就当从来没她这个人就罢了,老爷,咱们不生气了。”她劝道。
“老爷老爷。”门外传来管家的喊声,不待应允便进来了,“官府来人了!”
官府又来了!
“连年都不让过了吗?非要逼我去一头撞死在衙门前才肯罢休吗?”程大夫人喊道。
“不是,不是,夫人,是判定下来了。”管家忙说道。
判定下来了?
程大老爷猛地坐起来,程大夫人也顾不得看护程大老爷,自己急急的上前一步。
“当真?”她问道。
官府当真这么快就肯下判定揭过这个案子?而不是不死不休的要榨干他们程家?
“是啊,嫁妆判给了程娘子。”管家高兴的说道。
嫁妆判给了程娘子…
程大老爷看着管家,搁在二个月前,他死都不会相信这样的消息有一天会成为他们心中的好消息。
此时此刻,看看管家的笑,看看程大夫人松口气的样子,真是令人悲哀。
好,好,好。
我识人不清,不知道你的厉害,所以家财被破,兄弟离心,成为满城笑谈。
好,好,好。
这个代价,我认了!
程大老爷重重的叹口气躺回卧榻上,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抬手示意程大夫人不要吓得大呼小叫。
“我累了,我歇息一下。”他喃喃说道。
而这边听到这个消息欢喜的还有程二夫人。
“终于定了?”她问道。
其实这都是早就预料的事,如今早已经不是嫁妆给不给的事,而是人家什么时候要的事,现在看来那个程娘子到底是肯放他们一马收手了。
仆妇讪讪笑了笑。
“太好了,赶在年前,能过个安心的年了。”程二夫人高兴的说道,一面站起身,“走,走,我们快去见娇娘,这么多事,那么多铺子要交接查账,她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所以她这个做后母的一定要尽心接手帮忙管着,接手这些嫁妆,那可都是他们的,可再轮不到大房那边来分好处。
程二夫人欢天喜地的带着人来到南程,看到的却是人去屋空。
“走了?”她惊讶不可置信的喊道,“去哪里了?”
“娘子说有事,换个地方住。”守门的妇人爱答不理的说道,一面将手中的扫帚挥舞着,荡起一片尘土,呛得程二夫人等人忙躲避。
“换哪里了?”程二夫人却还不得忍着气问道。
“那我们怎么知道。”妇人撇嘴说道。
程二夫人懒得再跟这妇人费口舌,知道问也问不出来,只得无奈的回转。
“这就要过年了,又跑去哪里了..”她说道,一面转身,转身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三个陌生男人,不由吓得嗳了声。
这地方就是脏乱没规矩,男人女人们乱跑,她忙侧头回避走开了。
走了…
晋安郡王耳边回荡那妇人适才的话,伸手掀起兜帽看着紧闭的大门,只觉得浑身无力,微微发抖。
“殿..公子。”身后的一个随从忍不住低声说道,“我就说当时该留下人看着….”
看着?看着她要走,跟不看着走了,又有什么区别?
晋安郡王攥住手。
“请问。”他抬脚迈出一步,如有千斤重,声音哑哑的问道,“程娘子,走了吗?”
“走了走了,说过了还问…”妇人懒洋洋的说道,一面抬头,看到眼前的人咦了声,扔下扫帚,堆起笑,“您是京城来的与娘子说好的公子吧?”
这句话让晋安郡王瞬时站直了身子,看向这妇人。
“是。”他说道,似乎有些过于激动,声音难以抑制的发抖,“你认得我?”
“娘子说了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嘛。”妇人笑道,一面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娘子说这里不方便,她另寻了住处等着公子。”
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晋安郡王伸手接过,笑意在脸上散开,笑的眼睛都有些闪闪光。
他就知道,她不会骗人的,她不会骗人的!她不会骗他的!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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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我知道大家要看什么,但有关程家的事必须写哈,放出去就要收回来,要交代。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八十一章 而去
你的不治,是真不能治,还是依规矩不能治?
这一句话出口,就连从来不动脑子听不懂话的半芹都听懂其中的意思了。
她恍惚记得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场景,那一次这少年郎随口问娘子怎么知道狼群是人为的。
其实那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只注意到那个聪明的半芹姐姐的异样,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后来聪明的半芹讲给她那时候的一片和煦下掩藏的危险。
此时,这个少年郎君又对娘子起了疑心了吗?
他是认为娘子是故意不治病的吗?
他是要生气了吗?
半芹扭头看程娇娘。
程娇娘神情依旧。
“规矩就是依据你自己能为不能为而定的。”她说道,没有半点的迟疑,“规矩不是为别人定的,也不是让别人看得,而是为了自己,告诉自己提醒自己,有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饭。”
半芹忙又去看晋安郡王。
这一次,他会信吗?像上一次那样信娘子说的话。
“程昉。”晋安郡王看着她,“你不是曾经也是个傻子吗?你不是曾经也是这样的吗?不生不死,无知无觉,无欲无求,无喜无怖,你不是好了吗?”
他迈上前一步,声音有些颤抖。
“你不是也像他这样傻过吗?像他这样脏丑痴呆,被人嫌恶,你不是好了吗?你好了,为什么就说他好不了?你不是被治好了吗?”
半芹的面色苍白,眼中难掩惊骇。
好了就好了,没人愿意去想曾经不好的时候,就连她也都忘了那些曾经。
他竟然说出来了,质问着。
程娇娘神情依旧,再次摇了摇头。
没有,程娇娘没有治好。治好的不是程娇娘,是程昉,而傻子程娇娘已经死了。
晋安郡王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所以,还是不信的吧..
半芹心里叹口气。看着那少年郎君渐行渐远,跨出门消失在视线里。
“观主,观主…”
两个小童急忙忙进来说道。
孙观主还在给徒弟交待采买些家具,程娘子的住处让给客人住,程娘子暂居山下大玄妙观,两边都不能慢待,都要好好的布置,被打断说话很不高兴。
“什么事?正忙着呢。”
“观主,程娘子的客人走了。”小童们说道。
走了?这还没住呢,怎么就走了?
孙观主惊讶的站起来。
“观主。你看。”
匆匆走出大殿,站在山门外,小童们指着向下看去。
山路上一行人已经走下去了,车马重新牵出来,护卫们上马。那个披着斗篷的少年公子抱着一个孩童钻入车内,伴着几声吆喝,车马起程。
虽然临近年关,山脚下依旧有挎篮做小生意的村民,看着这些人离开,似乎有些好奇而指指点点。
“这是哪里进香的人?”有一个村人拉住玄妙观门前一个小童问道。
“不是进香的。”小童说道。
“那是做什么的?”村人忙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小童说道,扭头问另一个小童。“…不是说要住下吗?怎么这就走了?”
另一个小童抱着胳膊摇头。
“谁知道。”她说道,扭头看到还站在一旁的村人,咦了声,皱眉,“你是哪家的啊?怎么以前没见过?”
那村人打哈哈几声,往身后指了下说了个人家便走开了。
“郭家?郭家庄吗?离这里这么远怎么也来叫卖了?”小童摇摇头。“都要过年了…”
这边村人挎着篮子走开了,拐过一道山路,走不远就见一辆马车停着,他掀帘子就上去了,马车疾驰而去。
山路上恢复了安静。连风都没有一丝,只有远远的附近村落里传来零零散散的爆竹声,忽地大路上一旁的枯树丛中刷拉一声响钻出几个人来,如果此时有人经过肯定要被吓一跳。
这几人左右看了看,抖了抖衣衫一声不言的转头向马车离开的方向奔去。
山路上再次恢复了安静,不远处的山坡上才有人站起来,转身向玄妙观奔去。
“人不多,七八个左右。”曹管事面色沉沉的说道。
半芹的脸色变得发白。
“你是说有人监视咱们?他们想干什么?是什么人?”她忍不住颤声问道。
曹管事摇摇头。
“不管是什么人,我想,应该不是我们的人。”他苦笑一下说道,说到这里抬头看着程娇娘,“娘子,不如迟些上路吧。”
程娇娘笑了笑摇摇头。
“没事,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看他们这样回避小心,应该是很守规矩的人,只要守规矩,就没事。”她说道。
这娘子简直未卜先知,既然她说没事,那就没事,曹管事重重的点点头。
“娘子,两个铺子我已经点收好了,还有两个田庄。”他说道,“我会尽快查收好。”
程娇娘点点头。
既然这里没有客人住,程娇娘便自然住到太平观里,孙观主欢天喜地的陪着说说笑笑,当然基本上都是她在说。
暮色沉沉,两个小童点亮太平观里的灯笼,听着里面传来观主的笑声。
“…真的,真的,那位善人就真的信了…”
“…仙姑,怎么会啊?”
两个小童对视一眼,吐吐舌头。
“观主原来这么能说。”一个低声笑道。
“人都说咱们观主仙家金言,为了得她一句话都肯拿着钱来买。”另一个也笑道。
“那今晚观主能卖出很多钱。”先一个说道。
两个人凑在一起咯咯笑起来。
夜色并没有阻挡车马的行驶,临近过年走在大路上也能听到远远传来的爆竹声,让着寂寥萧瑟的冬夜增添几分喜气。
车马摇晃,躺在怀里的孩童啊啊的喊了两声将手胡乱的挥舞两下,挣掉了身上盖着的被子。
晋安郡王将他的胳膊放好拉上被子,又取过一旁的手巾擦了擦孩童嘴边的口水,轻轻的拍抚,继续望着车窗发呆。
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得知二皇子出事的震惊骇然,听到太医们诊断的恐慌绝望,想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愤怒肝胆欲裂。
再到决定带二皇子出宫求医时的激动,马不停蹄日夜不休奔在路上时的期盼,幻想二皇子伤好了后的快乐欢喜,见到那女子时的踏实。
到今日听到那一句不治时,从头凉到脚。
这短短的月余,他好像把一辈子能遇到的心情都经历一边了,也好像把这一辈子都过完了。
晋安郡王慢慢的吐出一口气,闭上眼靠在车上。
这是做梦吧,睁开眼的时候,天亮的时候,他是不是还在那山上小小的道观里,会有一个婢女来柔声的请他开门,然后那女子会走进来,端着药给六哥儿吃,哦,或者用金针给六哥儿针灸,那个时候,六哥儿一定不会配合听话,听说她看病时不许外人在场,那这时候可怎么办?
晋安郡王皱眉,那样可真不好办,不过这女子看起来端庄贤淑,其实可是真要做事真是干净利索,说不定她会直接让把六哥儿打晕。
晋安郡王咧嘴笑了,马车颠簸一下,怀里的孩童发出呢喃,打断了他的遐思。
纵然是上好的马车,也挡不住夜风钻进来,燃着的炭火抵不住冬夜的寒气,晋安郡王微微打个寒战,听着车外车马声,随从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的低声说话,夜空中炸响的爆竹声。
这不是梦,这是现实,冷冰冰的绝望的现实。
不会有人来治好六哥儿了,他的六哥儿再也回不来了。
晋安郡王低头埋在怀里的孩童身上。
再也回不来了,没有了,没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方伯琮,方伯琮,别难过。
晋安郡王伸出手环抱胳膊,轻轻的拍抚自己。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八十二章 不舍
天色蒙蒙的时候,孙观主敲响了太平观的门。
“观主,你这么早又来了。”开门的小童说道。
“什么叫又!”孙观主说道。
“明明刚走的。”小童嘀咕道。
孙观主没理会她,抬脚迈进来。
“准备早饭了吗?娘子吃食很精致,你们可尽心点,还有动作轻些,别吵了娘子睡觉。”她一面说,一面堆起笑看向内里。
“娘子已经起来了,刚出去了。”小童说道。
孙观主愣了下。
“这么早!”
冬日的山上更添几分阴冷,细碎的脚步声在山间回荡,荡起一层层的山雾。
程娇娘走在最前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不时的扫开路上掉落的枯枝,半芹小碎步跟在后边,不知是冷还是走的脸蛋红扑扑,嘴里呵出一团团白气。
“娘子,你那时候和半芹姐姐也常这样在山上走吗?”她问道。
“是啊。”程娇娘说道。
“遇到张老太爷是在哪个地方?”半芹好奇的问道。
程娇娘抬头左右看,脚步不停。
“就在那边。”她抬手用树枝指着一个方向。
半芹踮脚抬头看去,想象那时的场景。
“真好啊..”她忍不住感叹。
“各有各的好,不同的路有不同的风景,不用遗憾。”程娇娘说道,大步而行。
半芹点点头,笑着跟上去。
程娇娘却停下脚回头看半芹。
“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她问道。
这话倒问的半芹一愣。
“娘子,问什么?”她问道。
程娇娘笑了。
“以前在这个小观里。”她伸手指着适才来处的太平观,“有两个小童被我赶走了,半芹她还觉得有些可怜……”
“娘子。”半芹打断她的话,带着几分委屈,“娘子才可怜呢,凭什么还要去可怜别人,为什么别人不可怜你。你欠他们的吗?你该他们的吗?他们悲伤难过,你就该也陪他们悲伤难过吗?要不然就是你铁石心肠吗?他们有病有患,你就该必须治好吗?治不好不能治就是娘子你的罪过吗?为什么没人可怜你,为什么要你可怜别人?就因为你不说吗?就因为你不哭吗?你就该吗?”
她说着掩面放声大哭。
程娇娘神情怔怔。似乎有些尴尬。
“哎,哎,我就是随口一说…”她笑道,想了想迈步回来,伸手拍了下半芹的头。
半芹抽泣着。
“娘子我没事,我就是哭一哭,我们接着走吧,别耽误时间。”她哭道。
程娇娘看着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转身大步而行。
走了没多远,前边忽的传来一声呼喝。
“什么人!”
半芹吓的站住脚。也顾不得抽泣了,泪眼有些紧张的看过去。
虽然娘子说没事了,但曹管事等人依旧警戒,程娇娘出来散步,他们先一步散开在四周。此时突然示警,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危险?
程娇娘脚步依旧没停,大步而去,很快拐过一个弯,看到山边的石头上竟然坐着一个人。
“是你!”半芹惊讶说道。
晨雾蒙蒙中坐着的人掀起兜帽,露出一张少年郎面容。
“是我。”他说道,“真巧。”
真巧?
怎么又回来了?还是不甘心吗?半芹扭头看程娇娘。
“我正在想待天亮一点再去见你。没想到你也来山上了。”晋安郡王接着说道。
程娇娘抬脚走过去,随从们不用吩咐便退开了。
晋安郡王看着她。
“你看。”他说道,抬手指着退开的随从,“你连话都不用说,他们都信你听你。”
程娇娘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话。
“而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我却还是不信。”晋安郡王说道。
“这怎么能相比。”程娇娘摇头说道。
“对不起。”晋安郡王站起身来。看着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他出事不是你造成的,他治不好,也不是你的缘故。所有的事都跟你无关,我却埋怨你了,我不敢埋怨该埋怨的人,却捡着你埋怨,欺软怕硬。”
天啊,半芹忍不住伸手掩嘴,眼泪再次流下来。
“我没生气。”程娇娘说道。
“我知道。”晋安郡王说道,“这是我的自我安慰,与其说是对你道歉,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的解脱。”
程娇娘看着他微微一笑。
“没关系。”她说道,伸出手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拍了两下。
别难过。
晋安郡王看着她也笑了。
但她不会说出来,因为怎么可能不难过,做不到的事,她从不说。
他伸出手,递过来一个木盒。
“这是我给你的准备的年礼。”他说道,笑了笑,“原本是想着让人送过来的,后来出了事,就一直没顾上,正好这次亲自过来,昨日忘了..今日给你送来,也算是没白来一趟……”
礼物吗?
半芹的视线不由落在娘子头上,挽起的发鬓上只有一个银梳子。
程娇娘伸手接过,半芹忙上前一步,但程娇娘并没有递给她,而是直接打开了。
半芹忍不住探身看去,见木匣子里放着一只簪子,非金非银,也没有珠宝点缀,竟然只是一只雕花木簪子,而且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小时候母亲给的。”晋安郡王说道,说着又笑了笑,“其实不是母亲给的,是我顽皮从母亲头上拔下来的。”
母亲,母亲,不要走,不要走….
小小的孩童一脸惶惶,拼命的抓住华丽妇人的衣袖。
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琮郎,乖。
妇人矮身安抚小小的孩童,将她抱起来,送到紧跟着的妇人怀里。
母亲。母亲。
虽然有些不舍,但妇人还是伸手掰开了孩童的手。
母亲,母亲。
孩童嘶声喊着伸手拼命的抓,抓住了妇人的钗环。发鬓散开,但这并没有阻止妇人的脚步。
死死的攥着手里的簪子,看着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的妇人。
“我想,送人礼物自然是要送自己最珍贵最喜欢。”晋安郡王微微一笑说道。
半芹的视线不由再次落在程娇娘的头上。
程娇娘抬手拿出簪子插了上去,转手将匣子递给半芹。
“也不怎么好看。”晋安郡王笑道,看着女子黝黑的发鬓,原来不带发饰也能很好看。
“好用就行。”程娇娘说道,一面屈身施礼。
晋安郡王还礼。
二人之间一阵沉默,晋安郡王要开口告辞的时候,程娇娘先开口了。
“我要随便走一走。”她说道。“你要和我一起吗?”
随便走一走?
晋安郡王愣了下,也许她要和自己说什么,便立刻点点头。
程娇娘抬脚前行,晋安郡王跟上。
寂静的山路上多了脚步声,晋安郡王看着前面的女子。健步如飞,斗篷翻滚,手中还挥舞着树枝不时的扫路。
已经走了好一段了,并没有他料想的说话,而是真的走沉默的走。
“你常常走吗?”他打破沉默问道。
“以前身子不好,就多走一些好快些恢复。”程娇娘说道。
以前的她是个傻子,言不顺行不便。到如今好转,原来也都是这样自己练好的。
晋安郡王点点头。
“最近。”程娇娘说道,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心情不太好,这样走一走,心里会好受一些。”
心情不好走一走就能好受一些?所以这是她为什么叫自己一起吗?
她也会宽慰人?晋安郡王看着面前女子的背影忍不住一笑。抬脚紧跟上。
山路上没有人再说话只有脚步声,山间传来的鸟兽鸣叫。
六哥儿不会被治的,其实来之前他就知道了,只是人总是不愿意轻易放弃的,总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而不愿意相信那稻草不过也是悬空的。
醒醒吧,醒醒吧。
晋安郡王的脚步越来越快。
半芹抬手擦额上的细汗,有些喘息,看着前边越走越远的二人,她不是故意落后的,而是他们走的太快了,自己跟不上了。
真的是越走越快,原本娘子在前边,但如今那少年郎君似乎走的入神忘了避让,反而越过娘子向前了,娘子似乎也不甘落后,加快了脚步,这样的你追我赶,在窄窄的山路上不时的并行。
半芹并不担心有什么危险,随从们就在前边呢,不过别人在是别人在,她也不能落后啊,她喘了几口气继续加快脚步追上去。
玄妙山并不太高,两个人爬到山顶的时候,晨光已经大亮,明亮的日光投射在山间,驱散了雾气,山下的村庄田地清晰的呈现在眼前,远处的江州城也能看见,大路上骑马牵驴,推车步行的人点点缀缀,如同移动的黑点,看上去渺小,却让整个视线都鲜活起来。
晋安郡王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来,不知道是走了这么久的缘故还是山间空气清新的缘故,心中的郁结闷气散去了很多。
“大约,子来到山上,也会发出逝者如斯夫的感慨吧。”程娇娘忽的说道。
晋安郡王忍不住失笑,扭头看着身旁的女子。
因为爬山的缘故,她白皙的脸上有了血色,大大的眼睛也越发的明亮。
“程昉。”他忍不住唤道。
程娇娘转头看他。
“对不起。”晋安郡王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眉头微挑,虽然是小小的几乎不查的动作,也让她的面容生动起来。
“我不该说你以前丑傻的。”晋安郡王笑道,“你以前如何都没什么,反正你现在..很好看。”
程娇娘笑了,露出细白的牙,让整张脸都绚烂起来。
晋安郡王也跟着笑了。
“你觉得难过吗?”程娇娘忽的说道。
晋安郡王的笑微微凝滞一下。
“我也觉得难过。”程娇娘不再看他,转头看着山下,慢慢的说道。
这简单的六个字,似乎带着无尽的悲伤,听在晋安郡王耳内觉得心猛地被扎了一下的疼。
难过啊,真的很难过,真的难过就是这种说不出来的疼。
“可是,难过也得过啊,要不然还能怎么样?”程娇娘接着说道,“哭吗?闹吗?有用吗?哭完了闹完了,不是还得过,逝者如斯夫,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乃道体之本然也,我们改变不了,只能相从,要是不从,也简单,那就是死,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你甘心吗?”
忘了吧,忘了挺好的。
是的,忘了是挺好的,但是怎么能忘,怎么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
晋安郡王也转开视线,看向山下,默然无声。
“只是为什么这么艰难呢?”他喃喃说道。
“不知道。”程娇娘说道,“大约是命吧。”
命啊。
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都看着山下,日光越来越明亮,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不管难过还是高兴,不管艰难还是顺遂,一天又一天的不舍昼夜。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八十三章 相比(为盟主打赏加更)
天色大亮,视野反而模糊起来,山风也开始变大,吹得二人的斗篷飘扬。
“把帽子戴上。”晋安郡王说道。
程娇娘抬手戴上。
山风带着零星的爆竹声若隐若现。
“今天是二十九还是三十?”晋安郡王忽的问道。
“三十,明日初一了。”程娇娘说道。
“那我和六哥儿留下来和你一起过个年吧。”晋安郡王笑道,“人多也热闹些,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让你不便。”
程娇娘转过头看着他。
“我知道。”晋安郡王抢过她的话,先开口说道,“没有人,也没有事让你不便,我就随口一问。”
听到这里半芹忙转过身,冲几个随从摆手。
“你们去一个告诉曹管事先别准备走,先准备过年。”她低声说道。
京城,夜色降临的时候,大街上已经没有人了,热闹喧嚣都关在了家家户户内。
玉带桥边的宅子前已经挂上了新桃符,两个小厮最后擦拭一边灯笼,院子里两个小丫头忙前忙后。
“半芹姐姐,你真不去家里啊。”
“我不去了,我去了这家里空荡荡就没人气了,这可是娘子的家,半芹,你快回去吧,我正月里去和老太爷叩头。”
说的叫半芹,答的也叫半芹,小厮小丫头们有些好奇的看过去。
门廊下两个女子笑挽着手,这边刚辞别而去,门前又是一阵热闹。
“四郎君来了。”半芹都笑着说道,忙接了过去。
门前的小厮们忙施礼,看着这个颇有些寒酸的年轻书生迈进来。
程四郎有些不安。
“我在书院就好了,还来这里做什么。”他说道。
“这里是家啊,书院都放假了,你一个人在哪里做什么。”半芹笑道,一面看着程四郎咦了声。“四郎君,这大冬日的怎么穿这样单薄,你的冬衣斗篷呢?”
“出来的急,忘了带了。”程四郎笑道。“反正车上也不冷。”
半芹没有再问,让小丫头领着进去了,自己则转身揪住程四郎的小厮。
“…家里没给送来…”小厮害怕这个大姐儿,忙低声说道。
“没送自己不会买啊,要你干什么。”半芹低声喝道。
“半芹姐姐,我,我们没那么多钱….”小厮低声说道。
“你家里没送钱来吗?你家四公子又不是我们娘子,死了都没人家人惦记。”半芹说道。
这大姐儿口舌最犀利,小厮讪讪笑。
“没,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是还没到吧。”他说道。
半芹伸手戳了他额头一下,瞪了一眼让他走开了,自己则转身进了屋子。
“….吃过饭我就回去吧…”程四郎说道。
“回去干什么?明日一早郎君和我一起去张老太爷家拜年吧。”半芹说道。
张…张?
“是先生家?”程四郎的声音有些发抖。
“不是拜先生,是拜见老太爷。”半芹笑道。
那不是一样嘛!不。比拜见先生还紧张。
“这是一些新衣裳。”
“还特意给我做了衣裳?”
“那倒不是,是当初给范郎君他们做的,没穿过,四郎君你太瘦弱了,得改小一些…”
屋子里灯火璀璨暖意浓浓传出对话声笑声冬夜和煦。
夜色渐渐降临,京城里爆竹声也越来越密集,各家各户的灯笼都已经挂满点亮。满城璀璨恍若人间仙境。
位于山腰的道观在这夜色里倒显得更加孤单,门前悬挂的灯笼在漆黑的山林里摇曳。
后院厢房里倒是坐了不少人,不过到底一来拘束二来此时的境遇也难让他们尽欢。
“这是一些水酒,略吃几口,也算应个景。”曹管事说道。
在场的人都笑着举起来浅尝一口。
“山间乡野,粗茶淡饭。大家莫要嫌弃。”曹管事接着说道,“不过这是玄妙观的点心很有名,大家尝尝。”
屋中坐的人便举起筷子,一面道谢,一面开始吃。
院子里陡然响起爆竹声。
曹管事扭头看去。见院子里燃起篝火,金哥儿正笑着将竹竿扔进去,发出爆裂声,
“金哥儿,别胡闹,看着点,仔细烧手。”
正厅屋门大开着,灯烛亮亮,可以看到其内端坐的程娇娘晋安郡王以及二皇子。
不知是因为爆竹声还是别的什么,二皇子正大声叫了着,推翻了面前的几案。
半芹忙出来呵斥金哥儿。
“他不怕那个。”晋安郡王说道,一面伸手拉住乱扭乱动的二皇子,“他不怕爆竹,一路上听习惯了,他就是不爱坐着,一会儿就烦了。”
“半芹把熬的茶汤端来给他吃。”程娇娘说道。
半芹应声是忙去了,这边二皇子挣开了晋安郡王挪到对面的程娇娘几案前,晋安郡王伸手没抓住忙起身跟过来,但还是晚了,二皇子伸手已经抓过了程娇娘面前几案上的一个盘子,他或许是要拿点心的,但却掀翻了盘子,因没能如意哭喊起来。
屋子里顿时乱糟糟。
真不该留下来,热闹倒是热闹了,但这种热闹几个人会喜欢。
晋安郡王心中叹气,拉住二皇子劝慰,一只手拿着点心伸过来。
“玩吧。”程娇娘说道。
二皇子伸手就抓了过去,咧嘴笑了,涎水滴落衣襟上。
晋安郡王忙取过手帕给他擦,程娇娘的手又伸过来。
“你的。”她说道。
晋安郡王看她一眼笑了,因为一手抓着二皇子,一手正擦口水,没法接又舍不得不接,干脆探身伸头就着程娇娘的手将点心一口咬在嘴里。
“谢谢。”他一面嚼着一面笑着含糊说道。
这太唐突了!半芹吓得忙转过身。
“来,来,爆竹爆竹,咱们也扔几个。”曹管事则忙招呼大家,
众人打着哈哈涌过来果然拿了竹竿扔进火里。院子里噼里啪啦的响声接连而起,与山下村落的爆竹声应和。
大年初一,天色尚黑的时候,皇宫前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这么多人车马还依旧保持着鸦雀无声,更让这皇宫添了几分威仪。
百官们还在按照各自的官职排序进宫的时候,秦十三郎已经漫步在宫中酒席的大殿外了。
大殿里装饰豪华,灯火璀璨,这是一年一度的行酒宴,但却是秦十三郎第一次参加。
“那时候觉得避热闹才是热闹,现在看来,还是大隐隐于市才是正道啊。”他点头说道。
现在看来自己那时候做出的当自己是正常人的很多事,在真正的正常人眼里看来还是不正常。
“公子,夫人让你别乱走。”小厮低声提醒道。
秦十三郎已经转到一间偏殿前。听的其内隐隐热闹不由好奇。
“十三公子,这是教坊司的歌舞伎们等候唱和。”门前的内饰含笑说道。
秦十三郎点点头,正说着话教坊司的女官引着一行人疾步过来,这其中大多数是唱踏歌的女童。
秦十三郎转身要走,便见走在最后的一个女伎冲他施礼。倒有些面熟,他站住了脚。
女伎并没有说话,施礼便起身低头向殿内走。
“是朱小娘子。”秦十三郎响起来说道。
满头珠翠舞衣华丽的女伎停下脚,回头冲他一笑,再次施礼。
宫廷酒宴祭祀除了宫中专用的歌伎,还会选教坊司的伎人来,这种场合并不是谁都能入选的。尤其是已经成年的女子,选拔标准更为苛刻,清白身自然是最基本的要求,但官妓们能保留清白身的时候并不长,尤其是那些貌美的,能保留清白身长的相貌又稍逊一成。技艺好的年纪大了,年龄小的歌舞技艺上又略差一等,总之很难两全。
奴家只是想,不管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吧。
秦十三郎想起这句话。不由也微微一笑。
“朱小娘子,做到最好了。”他说道。
朱小娘子显然也明白他说什么,对于秦十三郎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还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她又是一笑,再次屈膝施礼,并没有说话转身低头进殿内去了。
只要做就做到最好,这样活着才有意思。
秦十三郎笑了笑抬脚走开。
虽然宫里二皇子年前出了事,但伤痛还是要遗忘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祖宗规矩也是不能随意改变的,因此今年的年节活动并没有中断,伴着朝乐宫中的贺年酒席拉开了序幕,椒柏酒的不断的抬进去,歌声音乐声唱诗声接连不断。
天已经大亮了。
爆竹声已经散去,山下道观传来的钟声唱经声,更添了几分安宁。
身后传来脚步声,晋安郡王回过头,见程娇娘走过来。
“怎么这么早起来了?”他问道。
“我昨晚睡过了。”程娇娘说道。
“这过年你也不守一守。”晋安郡王笑道,怪不得吃过饭她就告辞了,只留下婢女随从们和他们的人一起守夜,还以为她是回避呢,原来是睡觉去了。
“你怎么不去睡?”程娇娘问道。
“昨日下午已经睡过了,晚上虽然没睡,现在倒也不困。”晋安郡王说道,“多谢你的茶汤,六哥儿睡的很好,我适才看了还在睡。”
程娇娘略一施礼,没有说话戴上兜帽抬脚迈步。
“你去哪?”晋安郡王忙问道。
“我去走一走。”程娇娘说道。
还要走?心情不好的时候走一走,那难道总是心情不好吗?
晋安郡王微微皱眉抬脚跟上,昨日心中有事未静心看,此时看去,那女子的神情的确跟以前不同,虽然神情依旧木然,但眼底的萧索藏也藏不住。
这不会仅仅是因为她被家人离弃的缘故。
“程昉。”他喊道。
程娇娘回头看他。
“出什么事了?”晋安郡王看着她问道。
“我的事。”程娇娘说道。
我的事…出了事但是是我自己的事…所以不会说给别人听么?
晋安郡王走近几步,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看看我,我这么惨。”他笑了笑说道,伸手指着自己,“是不是会觉得世道也不是那么艰难?”
程娇娘看着他摇摇头。
“我比你惨。”她说道。
“我从小就离开父母,虽然知道父母也是没办法,但正是这种无奈,才更惨,我连怨恨都没地方怨恨。”晋安郡王接着说道,“我那时候虽然是小孩子,但小孩子可是更敏感的,你虽然也是被家人嫌弃,但你还有母亲和外祖母呢,再说,我不是取笑你啊,就是单纯的感慨一下,你小时候那样,倒也是一种幸运…不知不痛,无恐无怖,不像我,这么惨,就好像眼睁睁看着铡刀落下,倒数死亡的那种恐惧无助。”
程娇娘还是摇摇头。
“至少你的家人都在。”她说道,“我比你惨。”
“在,不在乎的再多也没什么,再乎的只有一个,却没了。”晋安郡王吐口气说道。
“你才一个…”她说道,话说一半停下。
你才失去一个在乎的人,而我….
“我比你惨。”她最终只是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噗哧笑了,笑得眼睛有些闪光,视线有些模糊。
“喂,我们难道是要比惨的吗?”他说道,“连这种事也要比,这世道可真是太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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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特别累,正想偷懒不写,突然看到盟主打赏,于是我又爬起来了,把存稿加更了,至于明天的,管它呢,今日有酒今日醉吧!
这是三千六百字,再加上今日已经更了六千一百字,合计将近一万字,勉强充作新盟主“天府整编第二师”和12盟主上个月合并打赏的加更,多谢多谢厚爱,惭愧惭愧了。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八十五章 小事
京城,正月末里一场大雪,带来瑞雪兆丰年的喜气。
清晨的时候大街上的积雪已经被衙门组织的人力清扫干净,皇城前更是干干净净。
大殿里御史已经站在座位前,朝臣们也都各自站定,只是皇帝还是没有出现。
那边有人忍不住低声交谈一句,殿中角落的便立刻响起御史的呵斥声。
再等一刻,终于听到乐声高扬,伴着侍从官宦官先出,皇帝也走出来了,群臣跪拜,这个月的朝会便开始了。
陈绍在队列中看去,微微皱眉,皇帝的形容更加消瘦了,以往还能打起精神参加朝会,但近日看来连装精神都懒的装了。
朝会很快散了,相公大人以及三司使内制翰林等两制官被传唤进议事殿。
他们过来的时候有大太监正在和皇帝说什么,隐隐传来皇帝一声带着几分恼怒的胡闹。
“….两个皇子在外游荡,成何体统。”
“..殿下说是要接着再寻找好大夫….”
虽然只有这两句话,但就听殿下,大夫,在外三个字,陈绍等相公大人们心里都立刻明白了,这是说带着庆王外出求医的晋安郡王。
听闻过年也没回来,此时看来一时半日也回不来了。
门被推开了,大家忙收正神情,内侍躬身施礼做请,皇帝坐在御座上神情已经恢复平静,看不出喜怒。诸位大人们便开始汇报朝事,因为涉及到西北军事,殿中很快气氛变得不太和悦。
“….. 钟承布狂生,仗着家世与军中将官不和,的确应该调任。”
“……郭大人,这姜文元一个人的言辞不可轻信啊,周监使可是夸赞钟承布锋锐正盛,调任西北这几个月,已经立下战功了。”
西北路的将帅之争依旧在继续。皇帝伸手按了按额头。
“此事稍后再议。”他打断了二人的争执,看向诸人,“下一个。”
三司使计财官员便站出来。
“….冯林报太仓路转运司的监察….”
听着念来亏空和贪墨数目人员,皇帝的眉头皱的更深。
“查办,查办,全部都查办。让御史台,审行院,大理寺,都去,都去,一个都不许放过。”他喝道。
这案子是要往大了办了。
对于这一点陈绍等人自然没有意见。而有意见的人也不会捡着这个时候顶撞皇帝找不自在,大殿里除了应声便是沉默。
没有一件称心如意的事。皇帝吐口气,目光扫过殿中的重臣们。
“还有什么事?”他带着几分郁郁问道。
殿中还没回话,有内侍走进来回禀高通事求见,鉴于官职以及尚未获得知制诰头衔,高大人并没有陈绍等人这般不待传唤便议事的资格。
如果搁在别的时候,高通事只能等候,但此时皇帝觉得有些闷。便让传进来,或许会有一些不那么郁闷的消息呢。
内侍的通传声传出来时。一个内侍正和高通事低语。
“…就是这般..”内侍低声说道,退后几步,“大人斟酌。”
高通事点点头,看了看手里的奏折,迟疑一下收起来,如今这个时候再说这件事只怕不合适,那应该说什么让陛下高兴一点?
关键最近真没什么高兴大事….大事不成,小事….
高大人一面迈步一面皱了眉头,想到什么神情大喜。
对,小事倒真有一件喜事,此时陛下可不管什么大事小事,只要是好事就行。
他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欢喜的神情。
“陛下…好消息啊…”
这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来,让陈绍等人皱眉,但龙椅上的皇帝则神情缓和。
“….群牧司的好消息。”
高通事这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有些失笑。
“群牧司今年的马粪又卖了大价钱了吗?”有人低声跟陈绍说道,带着几分嘲笑。
陈绍却没说话,他倒没注意高通事说什么,而是注意皇帝竟然让高通事进来议事,换作以前是不会让他进来的,最多待他们朝事议完之后。
看来高通事很快就能如愿加封知制诰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种外戚就应该放出去,让他们留在京里已经是祸事的开端,还要得以名验证顺的参与朝事,陛下如今要糊涂了吗?
陈绍拉着脸,高通事的话断断续续的传入耳内。
“……西北的军马损失减少了一些…”
军马?陈绍立刻一个机灵。
一些?
“这算什么大喜。”皇帝摇头说道,不过神情还是缓和一些。
“陛下,一些虽然少不足道,但这却说明他们采用的新法子很得到了验证,原本牧监每年只能供三百匹战马,供不应求时因为损耗太大,如果真的减少了损耗,那我们的战马供给数目不变,但总数却相当于增加了,陛下,我们西北的骑兵也就可以增加了…”高通事说道。
骑兵!
对于军队来说骑兵一向是将官们的心头肉,为什么会如此呢,因为他们能战却稀少,物以稀为贵,在这里也不例外。
为什么西贼的骑兵厉害,因为他们有马,一个骑兵能配三匹马,而他们一个骑兵却只能一匹马,如果有了充足的马,西贼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找到了避免军马损耗过大的办法!这果然是大喜事,
皇帝坐正了身子,陈绍等人也肃正了神情。
“这个东西叫什么?”皇帝问道。
高通事打个磕绊。
“也是胡乱想出来的,没个正经名字。群牧司请陛下赐名。”他笑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心里都呸了声。
什么没个正经名字,是你根本就不记得了吧,顿时大家心里都明白了,这高通事本来要说的肯定不是这件事,因为通秉之后得知皇帝心情不好,才临时换了要说的事,而这件事他或许是听别人提了,但原本就没当回事。
“既然是马蹄子上穿铁,那就叫马蹄铁吧。”皇帝笑道。
因为这件马蹄子的小事。议事会在愉悦中结束了,看着得意洋洋被几个官员围住的高通事,陈绍叫住了三司使。
“群牧司的事,你们三司怎么不知道?让这小人抢了先。”他沉脸说道。
谁想到群牧司除了卖马粪还能有别的作为,三司使心中说道。
“我这就去查。”他说道。
现在知道也不晚,回禀让高通事抢了先。那别的功劳可不能让他再占了去。
被皇帝赐名的马蹄铁尚未在朝中传开,西北这边的马蹄铁已经被大家熟悉了。
龙谷城战火损毁的城堡已经修复的差不多了,新年做的装饰还没撤去,在荒凉冬日里看起来很是喜气。
城中拥窄的街道上奔驰一骑人马,尘土飞扬,马蹄铁掌脆响回荡在街巷中。引得路人纷纷看过来,带看清马儿上挂着几颗人头不由吓了一跳。
人马进了一处营堡速度并没有放慢。让这边偌大木架围栏里的马儿们一阵骚动。
“四哥,四哥!”
粗狂的带着桀骜的嗓音响起来。
马圈里正和几个兽医忙碌的一个男子站起身来,看到纵马而来的人笑了笑又摇头。
“你小声点,别惊了马。”他说道
“这战马轻易就被惊吓了就不用在这里被四哥你小心伺候了,直接送去当驮。”徐棒槌嘎嘎笑道,一面招手,“四哥。四哥,你快过来。”
徐四根无奈起身从中走出来。
“你又跑来做什么?”他问道。
徐棒槌得意洋洋的还不下马。而是催马转了几圈,让徐四根看清马上的人头。
这么狰狞的人头挂在马上徐四根怎么会看不到,他不由摇头。
“你小子,这次又几个?”他问道。
徐棒槌笑哈哈的伸出大手。
“十个!”他笑道。
“行啊,这次功赏又不少吧。”徐四根笑道。
在军中混就是要靠战功,有了战功,布衣能为官,小校能升职,兵丁能得重禄。
“俺们的敢勇已经恢复了。”徐棒槌得意的说道。
他们正说话,有一队人急匆匆走来。
“徐四根!”为首的男人厉声喝道。
这声音极其不善,徐棒槌皱眉,徐四根忙接了过去。
“宋殿直..”他施礼说道。
话音未落,那宋殿直便将手中的一物重重的砸过来。
武将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纵然冬日里也掩不住雄壮,这狠狠的甩手将东西砸中徐四根的胳膊,猝不及防的徐四根捂着胳膊闷哼一声跌倒在地,竟是不能起身。
砸过的东西滚落一旁,竟然是一块马掌。
“小子!”徐棒槌又惊又怒跳下马就冲过来。
那将官身边的人也不甘示弱立刻相护呵斥。
“干什么?想要以下犯上吗。”
在军中兵丁犯上是大罪。
徐四根挣扎着抱住徐棒槌的腿阻止他冲过去。
“干什么打人!干什么打人!”徐棒槌喊道,红着眼几乎要吃人。
将官不理会他,看着地上趴着的徐四根冷笑。
“兵强马壮是你的功劳?”他说道,“你可真敢说。”
徐四根摇头。
“殿直,小的从来没有那样说过。”他说道。
将官哼了声。
“不就是给马装上马蹄铁,咱们拿命拼来的功劳就成你的了!”他吼道,伸手指着徐四根,“以前没这东西,咱们汉家男儿击溃匈奴,马踏祁连山是什么?是狗屁吗?没了你那些祖宗们的英勇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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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个情节开始,过度的平缓阶段,写的吃力缓慢平淡,大家见谅,也可以攒文了,摸摸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