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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章 言语

    这女子比以前说话流畅了,但言语竟然越发的恶毒。

    怎么会有人如此说话!

    更何况还是个女子!

    女子又如何?这个女子连人都轻松杀的……

    周六郎攥紧拳头,这要是个男人,他非一拳打死不可!~

    “做他的朋友真好是吧。”程娇娘看秦郎君又说道。

    秦郎君神情已经恢复如常,闻言还哈哈笑了,周六郎呲牙瞪眼。

    “程娇娘,那你别欺人太甚,我知道你厉害,如今有了这太平居。。。。。”他跨上前一步,咬牙说道。

    话没说完秦郎君嗨声打断。

    “这太平居的饭菜也没什么奇特,咱们再寻他处。”他接过话头说道。

    此时路边人来人往,因为临近酒楼,来往客人不断,他们这边驻足说话也没什么引人注意的,但周六郎这接连两声大作,路人都好奇的看过来。

    秦郎君喝止了周六郎,程娇娘看他一眼,婢女已经放下小凳子,扶着她上车,车帘放下,马车摇晃而去。

    “你还知道护着她,这种恶毒女人。。。。”周六郎冷笑道。

    “争言语高低做什么。”秦郎君笑道,眼神催促周六郎,“快走吧,吃饭事大。”

    周六郎看了眼四周,见很多人看向自己,这太平居如今明里暗里定然是很多眼睛盯着…

    他没有再说话抬脚向内而去。

    这边周六郎和秦郎君也进了太平居,门口一个似是等位的年轻人站起身来,看了看太平居内,又看向程娇娘远去的车马,神情有些疑惑。

    “是谁呢?在哪里见过一般?如今有了这太平居?什么意思。。。。”他喃喃说道。

    繁华的京都闹市,神仙居里却显得冷清。

    几个伙计站在门口懒洋洋的说笑,后院厢房里窦七带着几分不耐烦看着眼前跪坐的小厮。

    “别说了!”他断口喝道。

    小厮吓的忙住口,低着头看一旁的掌柜。

    “有功夫给我好好想想怎么把生意弄好!”窦七用折扇点着掌柜的,尖声说道,“一天天的给我讲这太平居如何红火是什么意思?还嫌打我的脸不够吗?”

    “不是的,东家。”掌柜的忙说道,“我只是想找出这太平居背后的东家是谁。”

    太平居当众射死五个泼皮且全身而退震慑了整个京城,所有人都在揣测其后到底是如何的大靠山,众说纷纭越发神秘,越神秘越让人敬畏忐忑,别说泼皮去寻事,就连差役就没敢去生非。

    找不出背后的东家,就不能伺机而动。

    窦七已经寻找多日了,通过刘校理打听到那日普修寺在明海老和尚面前说话提点的是陈老太爷,但据查证陈家绝不会是太平居的真正东家。

    但能让陈家出面帮忙的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家。

    只可惜再查问便无头绪。

    “我想既然是东家,那他不可能不在太平居留下印记,总有一些痕迹可循。”掌柜的说道,“所以我才让他们守着这太平居,看看有什么发现。”

    窦七将折扇仍在地上。

    “有发现吗?”他尖声问道。

    掌柜的看小厮。

    小厮有些讪讪摇头。

    窦七呸了声。

    “我让你请的厨子你找好了没?”他看掌柜的问道,“要会做好菜,不像如今的厨子,除了切肉什么都不会,就连这切肉也还是别人教给他的。。。。。”

    他话说到这里,低着头坐着的小厮猛的抬起头。

    “我想起来了!”他喊道。

    说话的窦七被他这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鬼叫什么!”他骂道。

    “掌柜的,东家,我想起来了,是那两个人!”小厮急急说道。

    “什么那两个人?”掌柜问道。

    “就是那两个。”小厮说道,比着手,“当初在咱们店里教厨子切肉的那个!那个,过路神仙!”

    过路神仙?

    掌柜的和窦七看着小厮。

    “周家的人?”窦七问道。

    小厮忙点头。

    “对,一个少年一个少女,就是说过路神仙是他们做的。”他说道。

    这两个人以前被窦七关注着,但后来再不出现,就不再理会了。

    “他们,是去吃饭吧。”窦七说道,依着凭几眯起眼。

    太平居如此有名,特意前去也不算什么稀奇。

    “是去吃饭的。”小厮说道。

    窦七呸的骂了声。

    “是去吃饭还有什么可说的!”他骂道,一面扬手作打。

    小厮抱着头躲避。

    “可是可是我听到那男的说如今又有了这太平居。。。。。”他忙喊道。

    窦七举起的手停滞。

    “什么?”他问道。

    掌柜的也瞪眼看着小厮。

    “我当时在旁边坐着,听到那男的和那女的说了这句话,但话没说完就被另外一个打断了。”小厮说道,带着几分忐忑,“我就是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才看过去,然后才觉得有些面熟,方才突然想起来了,就是那两人。”

    窦七又慢慢的坐回去,面色阴晴不定。

    “你再把当时他们说的话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许漏。”他说道。

    此时江州,程家,周老爷打开程夫人送来的信看了后神情复杂。

    “兜兜转转,还不是要这样。。。”他嘀咕道,“早几个月,那还用这么麻烦。”

    门外有小厮急匆匆走来。

    “老爷,打听到了。”他说道,带着几分欣喜。

    周老爷放下手里的信。

    “如何?”他问道。

    “那是彭家一个旁支的儿子,得的确是读书人家。”小厮说道,眉飞色舞,“不过,年前得了一场病。”

    人吃五谷杂粮也不能不得病。

    “什么病?”周老爷漫不经心问道。

    “老爷,是花瘘候之症。”小厮压低声音挤眉弄眼说道。

    花瘘?!

    周老爷顿时一瞪眼,将手啪的拍在桌子上。

    “欺人太甚!”他喝道,抓起一旁墙上挂着的宝剑就向外冲去,“程栋!我要你的命!”

    那封信随便被他踩在脚下,有了这不要脸的爹,就不用委屈他儿子了。

    喧闹声自然也传到程大夫人这里。

    “快去瞧瞧,那周家武人凶悍,别闹出事来。”程大夫人站在廊下说道。

    院子里丫头仆妇应声跑去了。

    程大夫人站在廊下向外望,合手念佛。

    “姑母,真是逗死了,你们家,怎么被外人又打又杀的。”

    屋子里正由小丫头捶腿捏肩的十七公子笑道。

    “你懂什么。”程大夫人说道,转过身,“那是自己授人以柄,怪不得别人。”

    她说着转身进来坐下。

    “怪不得周家老爷要喊打喊杀,竟然给娇娘说了个那种不治之症的人,换做我,我也不同意。”她说道,叹口气。

    十七公子猛的坐起来。

    “姑母,竟然如此?”他喊道,“那个美人?竟然说给要死的人?”

    “什么美人!”程大夫人竖眉喝道,“你把那幅画给我烧了!”

    十七公子嘿嘿笑根本就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这下好了,他们夫妇是别想再干涉娇娘的亲事了。”程大夫人和仆妇说道。

    “还干涉什么?不休了她就是好的。”仆妇低笑道,“方才和老夫人委屈的哭呢,说不是花瘘,只是出疹子,不知道怎么传成这样了。。。。”

    程大夫人摇着扇子。

    “说什么也晚了,谁让那哥儿养了个青楼小姐呢。”她不咸不淡说道,“授人以柄,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要不是她自己得寸进尺,也不会落到今日。

    找个自己娘家的人娶了那傻子,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把姓程的当自己人,我又何必把你当自己人。

    仆妇含笑斟茶。

    “夫人,那娇娘的亲事二老爷是不能再过问了,那就只有靠你们这个大伯和大伯母了。”她说道。

    程大夫人端起茶。

    “这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啊。”她说道,“她这样,去哪里找个合适的人家。”

    听到这里的十七公子摆手赶开丫头,笑嘻嘻的前移了两步。

    “姑母,我愿意为姑母解忧,我有个合适人家。”他说道。

    程大夫人看他一眼。

    “哎呦,我们十七长大了,知道为姑母解忧了,说来听听哪个合适人家啊。”她笑道,一面饮了口茶。

    十七公子笑嘻嘻的再次向前两步,坐到程大夫人身前。

    “姑母,我啊。”他伸手指着自己说道。

    程大夫人一口茶喷出来。

第四十二章 诚意

    “范江林徐茂修,就是这几人。”

    “。。。玉带桥的宅子,曾经就是这几个人住着。。。”

    “如今是程娇娘住着,这程娇娘便是周家的那个能起死回生的小娘子,当初在咱们店第一次吃过路神仙,就是她被陈相公家从江州请来的时候。。。”

    掌柜的翻动着手中的纸张,看到串联起来的信息,一面听着窦七说话。

    “东家,你是说这太平居是这个程娇娘的?”他问道。

    窦七呸了声。

    “怎么会!”他说道,一面冷笑,“不过是周家打的幌子罢了,那程娇娘有起死回生秘技,多少人不得看着面子。”

    他说着又来回走了几步。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在普修寺那陈家的老太爷会替太平居说话了!”他恨恨说道,一面攥着拳头挥舞两下,“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就知道,这个周家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他们不会真的对我们神仙居就此作罢!原来在背后筹划这么久!”

    掌柜的也点点头。

    “东家,你看,这上面说,那个乐得自在最初就是从太平居传出来的!”他喊道,伸手指着纸上。

    窦七自然已经看过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到再次让脸色刷上一层铁青。

    “奸诈!无耻!卑鄙小人!”他咬牙一字一顿骂道。

    掌柜的看完了放下手中的纸,还有些恍惚。

    竟然是周家!

    原来那次之后,他们就开始算计神仙居了吗?

    原来,刘校理的名头并没有震慑到他们啊。。。。

    “人为财自然可以铤而走险。”窦七咬牙说道,“更况且,他们以为有那个程娘子,就能找到靠山依仗。所以才不把干爷爷放在眼里。”

    掌柜的点点头。

    “的确有这个依仗。”他说道。

    有这个起死回生的秘技在手,的确好些人家要忌讳一些,毕竟没人想死。

    窦七冷笑一声。

    “他们能来暗的。我难道不能?”他说道,“他周家能借口偷抢太平豆腐秘方杀了人还占理。我就不是占在理字上对付他吗?不就是理字为大嘛,他也别忘了,他是官!”

    他说道,伸手。

    “把这些东西给我。”他说道,“我去找干爷爷。”

    掌柜的忙应声是,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他,看着窦七转身就走。他忙又喊住。

    “东家,不拿些钱?”他问道。

    刘校理可不好见,见一次就要扒一层皮。

    窦七冷笑,将手中的纸抖了抖。

    “有时候脸皮可比钱要紧多了。”他说道。“没了脸皮,哪里还能得钱!”

    周家这次敢明知刘校理存在的状况下还如此算计了神仙居,可见根本就不把刘校理放在眼里。

    如果这一次让周家得逞,就无疑是允许周家摸一摸刘校理的屁股,这次敢摸屁股。下一次就说不定要摸头了,此次周家摸了无事,那么其他人自然也想要摸一摸。

    如果这一次让周家得逞,刘校理的威信必然大落,再想收取钱财。再想博人恭维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一次,与其说他窦七吃了暗亏,不如说是刘校理也吃了暗亏。

    吃亏不报枉为人,还用得着送钱吗?

    “归德郎,你们等着!”窦七咬牙说道。

    夏日炎炎,远在江州的周老爷却忍不住打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头。

    这几日是怎么了,总是喷嚏冷战,是不是谁在背后说他呢。

    除了周家还有谁,这将近一个月周家只把已经背后把他嚼烂了。

    怕他怎的!

    “可是不适应?还是要多歇息,别累病了。”程大老爷立刻说道,似笑非笑。

    周老爷哼了声,坐正身子。

    “娇娇儿的爹如何下作,我清楚你也清楚,程大老爷,咱们还这样拉扯有意思吗?”他说道,“实在不行,那就快刀斩乱麻,上官府吧。”

    程大夫人笑了笑。

    “周老爷,那这又何必呢?人都有一时不查,我们出了这差错,怎敢保证你们也不出呢?”她说道,“与其到时候再周折,不如还是好好的精挑细选。”

    “精挑细选?你们能选出个什么!”周老爷竖眉冷嘲道,“我就是瞎了眼也不会给娇娘挑一个迷恋了青楼小姐的酸书生。”

    程大老爷夫妇面不改色。

    “那不亲眼看了谁知道。”他们说道。

    正说着话,门外有仆妇进来。

    “夫人,汀州的王夫人来了。”她说道。

    汀州王家,程大夫人的娘家,王夫人,便是程大夫人的弟妹。

    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突然来了?

    程大夫人有些惊讶,待见了王夫人,才知道何止是惊讶,而是惊骇。

    “你说什么?”她差点跳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端坐的妇人。

    妇人圆盘脸,细眉凤眼,穿金戴银,很是华丽。

    “姐姐,我是说,为我们家十七向你家的娇娘提亲。”她含笑说道,似乎再说一件小小不言的事,完全不在意程大夫人的惊骇。

    “你疯了!”程大夫人回过神喝道,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惯他吃喝玩闹也就罢了,这婚姻大事怎可儿戏!”

    “十七喜欢嘛。”王夫人满不在乎说道。

    “他喜欢!他喜欢杀人你就让他去杀吗?”程大夫人气急喝道。

    “他这不是喜欢的不是杀人嘛。”王夫人笑道,“如果这个喜欢的达不成,那可说不定就逼着他杀人去了。”

    程大夫人气结。

    她知道弟弟两口子娇惯这个小儿子,她自己也娇惯,但没想到会娇惯到这种地步。

    “那是个傻子!傻子!”她说道,“我们王家娶个傻子!这脸面还要不要了?”

    “姐姐,我们王家的脸面怎么会别人说说就能要不得了?”王夫人依旧满不在乎含笑说道,“我看了那画像了,十七也和我说了,一点也不像傻子,文文静静的,就当卖回一个物件摆着看好了,又不指望她传宗接代。”

    “文文静静摆着?”程大夫人冷笑,“那个傻子可是个扫把星,摆在哪里哪里就倒霉,鸡飞狗跳霉运连连。”

    “姐姐,实话说了吧,要是十七闹起来,那家里才叫鸡飞狗跳呢!”王夫人用扇子拍着几案说道,“我就是图个安生,他也就图个新鲜,又不是长久的事,到时候不拘哪里养着就是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程大夫人看着弟媳,突然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才笑了那老二家的,如今竟然我也是如此。”她气急反笑。

    王夫人也笑了。

    “姐姐,那彭家怎么能跟我们王家比。”她笑道,摇着扇子,“且不说家门,就一点,我说出来,他们就比不得。”

    程大夫人看着她,待听她还要说出什么惊人的话。

    “他们彭家不就贪图这娇娘的嫁妆吗?”王夫人微微一笑,轻摇团扇,“他们周家不就也是盯着娇娘的嫁妆吗?那很简单,这门亲事,我们王家只要人,不要嫁妆。”

    只要人,不要嫁妆!

    程大夫人顿时再次瞪大眼。

第四十三章 传来

    程家的屋子里齐齐团座,自从听完程大夫人的话便沉默至今,每个人脑中思虑纷纷。

    周家为什么会对他们程家虎视眈眈,是因为怕他们虐待这个傻儿吗?

    不是,是因为嫁妆。

    程家为什么会跟周家言语来往心力交瘁,是因为要争抢这个傻儿的护养吗?

    不是,是因为嫁妆。

    要傻儿,就要嫁妆,这是不可分割的。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两样是可以分开的。

    不过,一个傻儿,如果不嫁,嫁妆就永远是她的,如果嫁,自然也要有嫁妆,这么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没有嫁妆?有嫁妆都找不到人家,没嫁妆谁会要?

    “原来世上的事果然无定数。”程老夫人喃喃说道,手中转着佛珠。

    是啊,原来世上真的没有绝对的事。

    所有人心里都念念。

    “那,你弟妹是真的要如此做?”程老夫人再问道,“你父亲母亲也同意?”

    程大夫人神色复杂。

    那孩子娇惯的已经不成样子了,要星星不给月亮,不同意又能如何?

    只是这话说出去就显得家里太没规矩了。

    “跟弟妹一样,我娘家也是想为咱们分忧。”她含糊说道。

    此时拉上程二夫人是最好的时候。

    果然程老夫人呸了声。

    “她那算个屁!”她骂道,“分忧?是给我添乱!”

    程二夫人已经被禁足了,此时在眼前挨骂的只有程二老爷。

    “你家十七公子,可不一样。”程老夫人感叹道。

    虽然纨绔,但可不是个破落户,再说,这世上又不是谁想纨绔就能纨绔的。

    “可是。她们有心,我们怎好肆意?”程老夫人又叹气说道,“好好的孩子。我们怎能毁了他。”

    “我瞧着,娇娘。也不是,那么,傻。。”程大夫人强笑说道,“也就是不爱说笑,反正,嫁人之后,也不用她应酬。也不用她。。。。”

    也不用她生养延续血脉,说白了,就是个摆件玩物。

    “真,不要嫁妆?”程老夫人咳了声。问道。

    “真,不要。”程大夫人说道。

    程老夫人坐回去依着凭几,手中的念珠越发转动的快。

    不要嫁妆,只要人。

    这是救苦救难的菩萨降世了吧。。。。

    “去跟周家说。”程老夫人摆手说道。

    这就是同意了。

    程大夫人又苦笑一下,怎么可能不同意。

    程大老爷难掩几分欢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程二老爷虽然还有些灰头土脸,但如今这个解决办法也是再好不过。

    不要嫁妆,他这个做父亲的为了照顾女儿以后的生涯,还是要尽力照顾女儿的嫁妆。贴补女儿的。

    两人都低头应声是。

    听了程大老爷的话,周老爷也跟见鬼似的。

    开什么玩笑?

    “别以为给娇娘也找个傻子就了事!”他哼声说道。

    “什么傻子,去汀州打听打听,王家十七公子也是个风流人物。”程大老爷也哼声说道,斜眼看周老爷,“以为谁都跟你周家似的能养出个傻子。”

    周老爷大怒,瞪眼起身。

    “程子洲,你说什么呢!”他喝道,又冷笑,“那傻子姓程,可不姓周。”

    “真难为周老爷你还知道那傻子姓程不姓周。”程二老爷不阴不阳说道。

    三人六眼对视僵持。

    室内气氛凝滞,两边跪坐的丫头们都低头不敢出气。

    “三七分。”程二老爷忽的说道。

    “成交,你三我们七。”周老爷立刻接口。

    程二老爷呸了声。

    “你以为谁啊!你可真敢说!”他瞪眼说道。

    周老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程栋!”他也呸声说道,“看在我家娇娇姓程的份上,我给你三分就不错了!你还敢要七!”

    程二老爷甩开他的手。

    “姓周的,你别得寸进尺,我们去见官说一说,我给娇娘找个好人家,人家不要嫁妆是人家的人情,不是你该得的理,你如此张狂,要霸占外甥女的嫁妆,安得什么心!我们去见官!让天下人好好的评一评。”他吼道。

    “评理就评理,人家并不要嫁妆,我们就真不贴补娇娇儿了吗?我拿着这些还不是为了她,交给你手里,谁知道最后是不是都姓了彭。”周老爷毫不示弱冷笑道。

    “四六分。”程大老爷忽的说道。

    “你四我六。”周老爷扭头说道。

    “你四我六!”程大老爷瞪眼喝道。

    正吵闹着,门外周老爷的小厮连滚带爬进来了。

    “老爷,老爷,夫人来信了。”他喊道。

    屋内挤在一起瞪眼抓着胳膊的三人闻言,各自甩袖子分开。

    “这什么人家的公子怎么样,不能你们说如何就如何,都是你们媳妇娘家的人,谁知这个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我们家里还要打听商量了再说。”周老爷说道。

    他伸手接过信。

    程大老爷和程二老爷哼了声。

    “凭你打听便是。”他们说道,整衣拂袖出去。

    刚走到门口,听得身后周老爷啊的一声叫,便忙回头看去,见周老爷额头似有汗出,瞪眼看着手中的信,面色惊愕。

    “怎么会?”他失声喊道。

    “什么事?”

    虽然恨不得周老爷立刻闭眼蹬腿死了,但程大老爷还是尽地主之谊关切的问了句。

    周老爷回过神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进里间去了。

    程家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撇撇嘴不再理会各自去了。

    到了傍晚,就有消息说周老爷要启程回京。

    这牛皮膏药怎么都撕不下,竟然突然主动要走,而且走的很痛快,程家老爷得到消息时,周老爷已经坐上马车了,连程娇娘的亲事怎么说都没多说,赶着小厮趁着还没关城门连夜赶路走了。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程家的人疑惑不已。

    该不是也想出什么新花招来跟他们磨皮了吧?

    程大老爷赶着小厮去打听。

    周老爷虽然用的是自己带的人,但到底是住在程家,有些事也是瞒不过的,很快小厮就打听出来了。

    “官职被降了?”程大老爷听到了很是惊讶,“怎么会被降了?”

    做到周老爷这地步的,又不指望建功立业,但官运也是四平八稳,虽然不会青云直上,但到底会随着年岁资历逐步上升,只要不是犯了大错,怎么会降了官职?

    “看周老爷的样子也是很意外,事先一点风声也不知道。”管事说道。

    “当然不知道,知道的话,他也不会巴巴的在我们江州住这么久了。”程大老爷点头。

    程二老爷神情变幻,忽的笑了。

    “哈哈,定然也是被人背后阴了。”他笑道,眉飞色舞,带着满满的幸灾乐祸。

    是的,肯定是被人背后阴了,就像自己当初那样。

    过去快要一年了,程二老爷午夜梦回还会惊醒,梦里兴高采烈的接到告身,打开看却是一直空白,然后他就会一身大汗的惊醒过来。

    程二老爷伸手抚了抚心口,时时刻刻念及,心中还是隐痛憋闷,更别憋闷的是,他竟然不知道是谁阴了自己!

    到底是谁背后阴了他?是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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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突然

    周六郎急急迈入厅堂。

    “母亲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道。

    周夫人在屋子里搓手团团转,面色焦急。

    “我也不知道,董大人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中书门下作的决定。”她说道,一面又问,“你父亲走到哪里了?”

    “哥哥说已经过了武阳了。”周六郎说道,一面又劝周夫人,“母亲,你先别急,几个大人都帮忙周旋着呢,暂时还有挽回的余地。”

    虽然暂时还有挽回的余地,但能出这种事,就已经是无疑昭告在官场出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夫人忍不住落泪,“一向好好的,逢年过节也都走的周到,日常也打点的周全,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周六郎凝神皱眉。

    没错,这件事来的太突然,太悄无声息。

    绝对不会是日积月累的仇恨,只能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发生什么事呢?也完全悄无声息啊。

    “父亲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周六郎问道。

    “怎么会,你父亲又不是新入官场的愣头青,在京城这么多年了,各方的关系早就顺遂,那些有积年恩怨的也早就处置防备着,根本就没有给他们下黑手的机会,再说,你父亲这一段忙着傻子的事在江州,怎么会得罪人!”周夫人说道,说到这里顿时愤愤。

    “都是这个江州傻儿!”

    她喊道。

    “果然是个扫把星!沾了就没好事!当初就不该接她进门!”

    “母亲,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周六郎皱眉说道。

    “就是跟她有关系!”周夫人喊道,“把她赶出京城,赶回程家去!”

    “母亲!”周六郎无奈喊道,“先说父亲的事要紧,你不要乱了方寸失了轻重。”

    好容易安抚了焦躁的周夫人,周六郎走出院子,面色依旧沉沉。

    真是太突然了。

    “不过我倒是知道,你家这个妹妹。当真是惹不得。”

    秦郎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周六郎的面前浮现他的形容。

    秦郎君伸出两根手指。

    “最少两条人命,如果那些被变卖的两家仆妇婢女还有死伤的话,那就更多。”

    那些仆妇丫头不过是言语怠慢,就被她寻机一击而灭……

    而周家对她,可不是言语怠慢这么简单了。

    “这个女人可是记仇又小气的。。。”

    难不成。真的。是她?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六郎摆摆手,眼前的秦郎君形容消褪。

    不要庸人自扰,你要说什么要问什么直接去问她就好。

    周六郎在门前立了一刻。

    “备马。”他说道。

    周六郎一如往日闯入玉带桥的宅院。

    金哥儿都有些习惯了。不似以前那样大喊大叫,而是靠着门愤愤瞪着他。

    “你自己来的吗?”

    看着周六郎坐下,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程娇娘问道,一面向他身后看去。

    “那个瘸子呢?”她问道。

    才坐下的周六郎如此席垫上扎了一根针一般猛的又跪直身子。

    “程娇娘!”他瞪眼咬牙说道,“你非要如此口舌恶毒吗?”

    程娇娘神情无动,看着他。

    “你们,终于闹生分了吗?”她问道。

    周六郎面色铁青。

    “很抱歉不能让你如愿。”他咬牙说道,“我们,还好得很。”

    程娇娘点点头。

    “不急。慢慢来。”她说道。

    周六郎气的瞪眼说不出话来,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去。

    “程娇娘,我不是来和你打嘴仗的,我是要问你。”他说道,停顿一刻,“我父亲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程娇娘看着他,原本有些随意的身姿顿时坐直。

    “你父亲,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虽然木然依旧,但周六郎似乎看到她眼中的凝重。

    她,是不知道的……

    不是她。不是她。

    周六郎吐口气,一句话不说就起身向外而走。

    程娇娘身边跪坐的婢女顿时气的冒烟。

    尽管早知道这蛮子总是莫名其妙,但没完没了的实在让人憋闷。

    “喂,你有病啊。”她气道,“动不动就敲开我们家的门,然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什么也不说,你干什么啊?来这里寻乐子吗?”

    周六郎不理会转头就蹬蹬出去了。

    婢女在后跟过去几步跺脚。

    “真是倒霉,怎么有你们这样的亲戚!烦死了!”她追出去喊道。

    周六郎扬长而去。

    婢女愤愤的关上门。

    “真是气死人了。”她说道,回身进入厅堂,看着程娇娘神情木然,似乎怔怔。

    这个时候她就觉得还好娘子跟平常的人不一样,换做别的女子家,早就要哭死了。

    “娘子,我们请几个护院家丁吧。”她跪坐下来说道,“总不能让人在我们家如入无人之境吧。”

    “他无妨。”程娇娘摇头说道,手抚着凭几,“不用理会。”

    娘子就是这样随遇而安,上天给什么,她就接着什么,从不抱怨。

    婢女又是心疼的叹口气。

    “如今,真正的麻烦来了。”程娇娘接着说道,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面。

    真正的麻烦?

    婢女有些惊讶的看着程娇娘。

    这些日子没什么事啊?什么麻烦来了?

    而且在娘子眼里算得上麻烦的事,那肯定就不一般了。

    一杯酒一饮而尽,窦七将酒杯扔在桌子上畅快大笑。

    “那周家的老东西这次可完蛋了。”他说道,一面难掩得意,“一个武官,借着几个胆子,真敢来跟文官作对,还是中书门下的官员,提拔你不容易。寻你个错又有何难?堂堂正正的摆在明面上说,谁又能奈何?”

    掌柜的再次给他斟酒。

    “是啊是啊。”他也高兴的说道,“这一次干爷爷是真动了怒了。”

    “不过是一只虱子,攀上了大虫的毛发,就觉得自己成了大虫了。还想吸别的大虫的血。”窦七冷笑一下。“小小肚皮,迟早撑死。”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掌柜的再次斟酒。

    “刘校理不愧混迹京城这么多年,动作好快。更没想到的是,陈家也好童家也好,有病没有病的其他人家也好,竟然没有一个出面帮忙说话的。”他说道。

    他说到这里迟疑一下。

    “是不是,有些奇怪?”他问道。

    神情也太简单了吧?

    窦七再次得意一笑。

    “本来就很简单,干爷爷几十年攒下的好名声,盘结下错综的利益来往,岂容小瞧?”他说道,“是这周家昏了头。想的太简单了!”

    掌柜的褪去疑虑跟着点点头。

    “这一下,可有周家的哭的了。”他说道,忍不住眉飞色舞,“这次不大出血,休想全身而退了。”

    “活该!”窦七哼声说道。

    “那到时候太平居就该姓窦了。”掌柜的笑道。

    那是自然,要不然刘校理难道只是为了出口气吗?气要出。实惠也要拿到,这才是聪明人办事。

    “还有一件事。”窦七说道,醉意浓浓的脸上浮现几分阴寒,“干爷爷已经出手了,我也该出口气了。”

    他伸出手敲着几案。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个不识好歹的李大勺,也该受些教训了。”他冷笑说道。

    随着城门落锁,夜色笼罩的官路上人迹罕见,太平居里的灯也逐渐熄灭,嘈杂一天的食肆安静下来,忙碌一天的伙计们也说笑着准备吃饭。

    李大勺换了身衣裳走出来。

    “大勺,这么晚就别走了。”吴掌柜说道。

    “没事,好几天没回去了,我今日回去看看。”李大勺笑道,“夏夜不算晚,正是歇凉的时候。”

    吴掌柜点点头。

    “正好把肉菜米面带回去。”他说道。

    “不用了,家里的还没吃完。”李大勺说道。

    早有一个伙计殷勤的拎过来两个布袋给他放到驴背上。

    “这是规矩,该是你的就要拿,岂能乱了规矩。”吴掌柜笑道。

    李大勺也憨憨的笑了,没有再客套跟大家告辞,骑上驴便走了。

    夏日的野风吹散了几分闷热,李大勺提着灯笼跟着驴子慢慢走,一面算着这些米面肉菜该怎么分给亲戚。

    岳父母家上次送过来,这次就不送了,娘舅家好些时候没走动了,该去看看了,还有姨母家,虽然当初艰难时他们没怎么帮忙,但亲戚到底是亲戚,他如今有能力还是要拉把一下。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是赶夜路的村人吗?

    李大勺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夜色蒙蒙只见四五个人影逼近,旋即疾风扑面。

    李大勺顿时被麻袋罩住。

    “你们什么人!”他喊道。

    声音未落,劈头盖脸的木棍就打了下来,闷声的惨叫在夜色里散开,四周犬吠接连而起。

    “行了,他这条贱命留着吧。”

    一个男声说道,制止了雨点般而下的捶打,地上的李大勺虚弱的蜷缩抽搐,口中发呻吟。

    “不过。”男声接着阴惨惨一笑,“咱们也不能白来一趟。”

    几个男人领会跟着阴笑。

    “哥,要那只手?”一个问道。

    先前的男声嘿嘿两声。

    “听说这人是个厨子。”他说道,“我很好奇,没有了右手的厨子,还能不能继续做菜。”

    已经接近昏迷的李大勺似乎听到这句话,原本已经没有力气的身体又开始挣扎。

    “救命…”他张合嘴唇,发出低低的呼喝。

    伸出手想要爬起来。

    快跑..快跑…

    但很快被人踩住身子,同时那伸出的手也被踩住。

    不要…

    救命…

    夜是黑的,被麻袋罩住的视线更是黑的,滚落在地上跳跃着燃烧殆尽的灯笼,照出举起的短刀一丝青光。

    一声惨叫再次划破夜空,血溅在旁边的灯笼上,溅灭了最后一丝火花,天地一片漆黑。

第四十五章 还在

    夜色沉沉的太平居一片静谧,除了门前的灯笼,便只有后院豆腐坊亮着灯。

    这里的灯夜夜不停。

    孙才点卤之后,用钥匙从内打开门。

    门外廊下说笑的伙计忙起身。

    “都给我尽心些,再敢干活时偷酒吃,就赶你们回去。”孙才走出门看着二个小伙计教训说道。

    “师父,你一天说三遍,我们记下了,别再说了。”一个嘻嘻哈哈笑道。

    孙才呸了声。

    “说十遍不往心里去也没用!”他说道,“如今好日子来的不易,你们好容易改了运道,谁要是不好好干,就再赶你们回去做叫花子!”

    “师父放心师父放心,就算你不好好干我们也都要好好干!”两个伙计说道。

    孙才端着架子点点头,又察觉不对啐了口。

    正插科打诨,孙才忽地停下,侧耳向外。

    “师父?怎么了?”一个伙计不解问道。

    “我似乎听到,很多脚步声?”孙才说道,带着几分不确定。

    暗夜沉沉,连虫鸣都绝迹,两个伙计下意识的向门边看去,似乎真的有呜咽哭声传来,不由打个寒战。

    “还不到,七月半,没,夜行鬼吧..”一个压低声音说道。

    孙才呸了声。

    “鬼的你的头!”他瞪眼说道,一面伸手点着前面的酒楼,又身后指着豆腐坊,“这里是什么地方?太平居,太平豆腐,佛爷用的豆腐坊!哪个鬼敢来?”

    那倒也是,两个伙计又站直身子。

    “今日天热,我就在院子里铺个席睡吧。”孙才仰着头,大摇大摆说道。

    他说着话果然向庭院而去,才走到院中,就听的外边尖利回旋的女人哭声由远及近而来。撕破了夜的静谧。

    这已经不算是哭声了,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喊又或者毫无意义的嘶吼,从耳中穿过,只让人汗毛倒竖。

    是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人发出这样的声动?又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人…

    孙才嗷的一声尖叫跳起来。廊下的两个伙计也叫着抱在一起。

    太平居里的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窗子门拉开,脚步声响起,人声询问。

    “孙才。你们干什么?”

    徐棒槌从楼上探头瞪眼喊道。

    院子里孙才抱头瑟瑟伸手指着外边。

    “夜鬼哭啊!”他颤声说道。

    徐棒槌瞪眼向外看,此时四周嘈杂声不断,说的笑的,哪里有哭声。

    “怎么了?”

    徐茂修已经走出来。

    因为豆腐坊的特殊,他们几个兄弟就睡在四周,分别围着豆腐坊,如果万一有事,能够最快最严密的守住。

    “孙才癔症呢。”徐棒槌没好气说道。

    “我没癔症,外边有人哭!”孙才忙喊道。

    可不能背上癔症这个名号。要不然饭碗就砸了。

    徐茂修皱眉,抬手。

    “都安静!”他提一口中气喝道。

    嘈杂说笑声顿时停下来。

    所有人都屏气噤声侧耳。

    尖利的拉长的哭声随着风声忽远忽近而来。

    院子里顿时又乱了。

    “看,有火把!”站在二楼的人喊道,同时伸手向外指去。

    火把?

    楼上的人踮脚,楼下的则涌到门边透过缝隙看去。

    漆黑的夜色里果然出现一群人,三四个火把燃烧。如同一条火蛇向这边快速蜿蜒而来。

    “是阿宋嫂!”

    楼上忽地有人喊道。

    阿宋嫂?李大勺的媳妇?

    徐茂修抬头看那人,见那是李大勺带来的一个伙计,很显然跟李大勺家很熟悉,此时他面色惊愕,似有恐惧。

    “那些人都是我们村的。抬着一个人呢!”他又喊道。

    徐茂修和范江林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下。

    出事了!

    京城的城门未时击鼓而闭,五更击鼓而开,如今到了夏日,天亮的早,所以改为四更。

    所以当夜半三更被叫起时,城门守卫没一点好脸色。

    “吼什么吼!”他们探出头斥骂道,“夜鬼走路不用叫我们的。”

    城门前有十几个人,举着火把,冒着黑烟的火光中映照出他们惨白的脸,比鬼也好不到哪里去。

    城门的守卫见得古怪事多了,但此时还是忍不住打个寒战。

    “看。”还有一个用胳膊杵了杵同伴,“血。”

    大家低头看去,果然见火把下这些人身上染着斑斑血。

    城门守卫顿时缩了回去。

    “差爷,我们是要进城看病的!”徐茂修大声喊道,“急症救人啊!”

    法令有疾病生育丧事可享受例外开启城门。

    是急症?那怪不得。

    城门守卫又探出头。

    “有文牒吗?”他问道。

    徐茂修忙将手中里正开的文牒举起。

    城门缓缓打开,几个守卫得以近距离看来人,不由也吓了一跳。

    门板上躺着一个男人,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了,又青又肿血迹斑斑。

    这明显是击打所致。

    城门守卫意味深长的摇摇头。

    徐茂修将一把钱塞给守卫。

    “让差爷费心了,这点钱拿着喝茶。”他说道。

    看这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着简单但行事沉稳,守卫们掂了掂手里的钱满意的点头。

    “最近的跌打馆就在这条街上。”他伸手指了指说道,一面吩咐两个守卫跟去。

    虽然已经有了文牒,但这种夜半入城的,他们还是要亲自跟着去。

    徐茂修已经抬脚迈步,不知听到没听到。

    “这边,跟我快走。”他喊道,先一步向城中奔去。

    人群随后跟着呼啦啦的涌去,两个守卫摇头刚要跟上,后边还有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重来。

    这是一个妇人,身上也染着血迹,手在身前死死的抱着一包裹,包裹上亦是血迹斑斑。

    在城门灯的照耀下。妇人面色惨白,双目无神,犹如鬼魅。

    “还在,还在。”她口中喃喃。

    “什么还在?”守卫问道。

    那妇人却似乎失魂落魄不理会。

    “还在,还在。”她嘴里喃喃着跌跌撞撞的前行。

    这种突遭变故的人守卫们也见得多了。又当场吓晕的。也有当场吓疯的。

    看来这妇人是后一种。

    “世道艰难啊。”守卫感叹一声,对于很多人来说,一点小变故就能让生活完全颠覆。

    他摆摆手。示意两个守卫跟上。

    这一耽搁,那群人已经在街上跑出去很远,两个守卫忙跑着追去。

    杂乱的脚步声在夜半的街道上响起。

    “不对,不对,医馆在这边!”

    两个守卫看着前边的人群没有向方才指出的跌打管去,而是沿着街道向城内,不由忙喊道。

    没有人理会他们。

    就连落在最后,跑几步就会跌倒的妇人也没有回头,爬起来跌跌撞撞。然后摔倒了,然后再爬起来,周而复始的继续向前跑。

    莫不是歹人!

    两个守卫大惊,眼瞅着那群人在街道上跑的没影了。

    “他们人多…”一个颤颤说道。

    万一真行凶,他们两个还不够被人家祭刀呢。

    但如果真行凶,就算此时他们侥幸避开的一命。待事后追查也必然是死定了。

    正冷汗间马蹄声在街道上响起,二人顿时大喜。

    三更半夜敢在街上乱走的都是犯夜罪名,更况且骑马。

    能如此做的自然是师出有名的。

    这是巡街的金吾卫来了。

    “大人们!”他们扭头冲着马蹄声就奔去了,挥着手大喊道,“快来人啊!”

    看着三更半夜里有人大喊着冲过来。巡街兵将十几个人戒备的刷拉拔出刀。

    “什么人?”为首的男人喝道。

    “大人,大人,我们是城门守卫。”两人忙喊道,走进一些,接着马前灯,看清为首的男人,顿时大喜,“竟然是大将刘大人!”【注1】

    闻听此言那边才打量几眼收起兵器。

    “尔等不守城,来街上作甚?”刘大人问道。

    “大人,方才有人求医入城,我们护送察看,但却被他们跑了..”两人忙答道。

    竟然如此?竟然有歹人敢作怪?真是好大胆!

    刘大人大怒,将才放好的腰刀又抽出来。

    “儿郎们,跟我去抓贼!”他喊道。

    伴着暴雨骤雨一般的蹄声,十几人的巡城骑兵在街道上卷起狂风,只把两个城门守卫吹的东倒西歪。

    “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我们也快些去!”一个扶着帽子站稳喊道。

    有这些兵将在,抓贼流血轮不到他们,但忠于职守英勇无惧还是少不了他们的。

    两个人迈开两条腿追了过去。

    徐茂修等人是在程娇娘门前被拦住的。

    “我们是看病的!非是歹人!”徐茂修急急喊道,一面指着躺在门板上的李大勺。

    四周的人经过这一路的奔跑,此时被甲兵们拦住停下,一口气泄了再支撑不住,都吐着舌头大口喘气,更有那身体差的干脆跌躺在地上。

    就这样子做歹人是差了点。

    刘大将心中已经一半认定是误会了,他的视线扫过门板上的男人,便又皱起眉头。

    “那你们不找医馆,乱跑什么?”他喝问道。

    “大人,不是随便一个医馆就能治的的。”徐茂修说道。

    刘大将心中的疑虑便又多了些。

    “这是被打伤的,皮外伤看着可怕,死不了人,怎么就治不得?”他喝道。

    徐茂修看着他,神情悲戚。

    有时候,死反而比生要容易的多。

    “三郎君!果然是你!”

    婢女的声音传来,不远处的一家宅院打开了门。

    婢女金哥儿提着灯跑出来。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婢女急急问道。

    徐茂修转身向那边。

    “快请妹妹,救命。”他声音嘶哑说道。

    妹妹?

    刘大将更加惊讶,妹妹救命?

    他抬头环视打量这个宅院,院子里灯笼已经点亮,照着干净整洁的院落。

    啪嗒一声打石声,让他惊了下,寻声看去见墙角假山石上竹笕里正有水潺潺流出。冲刷着光洁的山石。

    这是..医馆吗?

    他的视线转向廊下,门板上的男人已经被放下,正有一个女子从内走出来,背着室内的灯光,看不清形容。只看到她抖了抖宽大的衣袖。跪坐下来。

    “只是皮外伤吗?”程娇娘问道,看着门板上的李大勺。

    “不是。”徐茂修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婢女半芹金哥儿都围在四周。看着已经认不出的李大勺都眼圈发红落泪,闻听此言都看向徐茂修。

    都已经被打成这样了,难道还有伤?

    程娇娘没有看徐茂修,而是看向李大勺,她的目光逐渐下移,然后停下,猛地坐直身子。

    神情虽然一如既往那般木然,但这种动作已经足以表明她此时的震惊。

    婢女半芹三人忙看向李大勺。

    平躺的身子,放在身侧的手……不。没有手,只有光秃秃的死死勒住包裹的满是血污的手腕。

    “手呢?”婢女尖叫一声。

    手?

    刘大将迈上前一步,看向那门板上的男人。

    “还在,还在。”

    女人的喃喃声又响起,刘大将身子被撞了下,他皱眉看着一个妇人从身边跌撞过去。手里死死的抱着一物。

    “还在,还在。”她跌跌撞撞,迈上台阶时摔倒。

    婢女半芹忙哭着去搀扶。

    阿宋嫂却似毫无察觉,她挣扎着来到廊下,跪坐在李大勺身边。神情带着几分欣慰,将那布包放到李大勺身边,似乎卸下了重担。

    她将布包小心的打开,露出其中一只青白的手。

    “还在,还在。”她依旧说道,脸上露出笑容。

    手!

    一只手!

    断掉的手!

    婢女和半芹站得最近,陡然看到忍不住尖叫一声掩面退后,金哥儿也吓得后退几步。

    而刘大将则前行几步,带着几分恍然又几分复杂。

    这样啊……

    这就是娘子说的,麻烦吗?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

    婢女掩口面色惊骇。

    院子里婢女的哭声以及男人们沉闷的叹气声,再加上阿宋嫂嘻嘻的笑声以及重复的二字呢喃,气氛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我..我…”

    门板上的李大勺幽幽的醒来,肿胀的眼微微呈现一条缝,被打破的嘴唇蠕动着。

    “救命…”

    他的声音细小无力,但近前的徐茂修等人还是听清了。

    “大兄弟,你别怕。”徐茂修哑声说道,伸手握住他的手臂,“救了,贼人已经被打跑了,你没事了。”

    没事了…

    李大勺慢慢的转动头。

    “我,我的命被救了…”他喃喃说道,努力的睁开眼,看到面前的程娇娘,顿时又多了几分力气,“娘子,娘子..我的病能治吗?”

    “能治。”程娇娘说道。

    病自然是能治,但是手呢?

    婢女和半芹死死的捂住嘴掩住止不住的哭声。

    李大勺咧嘴笑了。

    “是,娘子,治好了我的病….还有…我的命…”他虚弱说道,一面用力的要抬手,然后他想到了什么,急促的喘息,“我的,我的,手…”

    徐茂修转开头不忍再看再听。

    一直在旁边喃喃的阿宋嫂听到这话,立刻高兴的将断手捧起来。

    “在呢,在呢。”她大声说道。

    半芹再也忍不住,哇的放声大哭。

    婢女跪下来抱住阿宋嫂。

    “阿宋嫂,阿宋嫂,你哭出来吧,你快哭啊。”她喊道,摇着阿宋嫂。

    阿宋嫂神情有些惶惶无助,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自己哭。

    “在呢,在呢。”她依旧说道,死死的抓住断手。

    “打晕她。”程娇娘说道。

    话音刚落,徐茂修便毫不犹豫的举起手,重重的击在阿宋嫂颈后。

    阿宋嫂软软的倒了下去。

    “扶下去。”程娇娘说道。

    婢女和半芹忙合力搀扶着退开。

    断手落在地上,摇曳的灯下越发的青白。

    李大勺的脸上流下血水,声音呜咽。

    “没了..没了…”他呜咽着。

    没有了手,就算有命在,又有什么用。

    没有了手,他不再是厨子,他是个废物,又成了废物。

    就像当初被醉凤楼赶走的废物一样,就像当初躺在床上等死的废物一样。

    他是个废物。

    纵然有贵人相助过了几天好日子,但是,他还是个废物,终究要成为一个废物,这是他的命,这都是命。

    “娘子,其实,命是不能治的…”李大勺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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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4604字,其他的二百字不收钱。

    注1:武官末等官阶,此处为金吾卫下左右街使。

    一口气看的痛快,两章合一章,下午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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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要做一片丑陋的瓦,稳稳的站在最高处,无畏风吹雨打,酷暑寒冬,俯视着你们,成为地上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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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看看

    为打赏和票加更一章。

    谢谢你们扛着那些质疑嘲笑看这本书,为这本书投票,让它在各种榜单上,谢谢你们看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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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命天注定,怎么能改呢?

    刘大将摇头,既然知道不是歹人了,就没必要再呆下去了,又见了如此惨状,勾起了一些回忆,他的心情糟透了。

    程娇娘看着李大勺,慢慢的伸出手,最终在断手前又停下。

    “手断了啊” 她说道,似乎有些出神。

    断了也没什么…

    耳边陡然冒出一个声音,清亮的男声,似乎还带着笑意。

    “断了也没什么..”她不由跟着说出来。

    断了也没没什么?

    刘大将猛地停下脚。

    对于这些太平繁华京城的人来说,对于这些只在官府刑场看过砍头杀人的人来说,命还在就不算什么大事吧。

    没了一只手而已,命不是还好好的嘛。

    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他们会踏入伤兵营的话,他们就会知道什么叫绝望,什么叫生不如死。

    没了一只手而已,没了一条腿而已,瞎了一只眼而已……

    性命还在,但命运却陡然翻天覆地而变,这一刻还是白天,下一刻就跨入黑夜,永无白昼的黑夜。

    他没读过书不识得几个字,但有一个他一笔一划的学了很久,也牢牢的记在心里。

    废。

    教他这个字的人说,这是屋子没有人居住的意思。

    没有人居住,屋子就失去了意义,也就不再是屋子。

    人成了废人,也就不再是人。

    刘大将攥起拳头,忍住回头的冲动。

    男人不与女子计较,不与这些连见到一只虫子都能哭的女人计较。

    “断了难道还能接上去吗?”他哼声喊道。

    断了还能接上去吗?

    程娇娘的耳边浮现声音。不过不是院中男人的吼声,而是女声,娇俏的甜甜的女声,似乎熟悉又很陌生。

    “对啊,接回去。你看。我刚把小兔子的腿接回去…”

    “哎呀!”

    “你怕什么啊,你看好好的,你摸一摸…还有。耳朵,耳朵也可以折断再接好…我试给你看…你要不要学?很好玩..不过不好学…”

    “哼,难道还有我学不会的吗?”

    “好啊,你学会了,等将来我被五马分尸都不怕….”

    程娇娘伸手扶住胸口,有眼泪滑落。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哭?

    “妹妹。”

    徐茂修跪到她身边。

    “你别难过,你别难过…”他急声道。

    “我不难过,我不难过,我。我的心在痛了..”程娇娘说道,眼泪在流,嘴边却浮现一丝笑,“我的心痛了,我,有心了…”

    这小女子也被吓傻了。

    刘大将摇头抬脚迈步。

    程娇娘抚着胸口。只这短短一刻,那一阵心悸已经消失不见,声音也不见了,脑中再次陷入空白,但那种痛彻肉骨的感觉隐隐还在。

    她深吸一口气。

    还在。还在就好,总会想起来了的。

    “你们现在把人抬进去,然后去给买药买针线,我要把他的手再接回去。”她说道。

    又来了!胡言乱语谁会理会!

    已经走到门口的刘大将没有回头,身后却传来男声。

    “好,听妹妹的,大家抬人,买药!”

    当真么?

    刘大将回头看去。

    “把手接回去?”

    另一边屋子里,正安置阿宋嫂的婢女和半芹也瞪大了眼。

    “是啊是啊,娘子说的,郎君们已经出去买药了,还要去找松针等等好些奇怪的东西。”金哥儿说道,一面忙转身,“家里人好多,我先去忙了。”

    婢女和半芹对视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娘子能起死回生,所以,断手再生也不算什么稀罕吧……

    但是,那是断了的手啊……

    “在呢,在呢。”

    卧榻上传来阿宋嫂的呢喃,她伸出手胡乱的抓挠,似乎抓不到东西,神情变得焦躁不安。

    婢女忙上前一步,将一个引枕塞到她手里。

    阿宋嫂呢喃几句在呢昏沉沉不动了。

    婢女和半芹对视一眼,眼里都含着泪。

    “你看,阿宋嫂的脚。”半芹低声说道。

    婢女看去,不由掩嘴。

    先前没注意,如今躺下来鞋脚从裙子里露出来,鞋子早就没了,一只脚上穿着袜子,泥污一片,一只脚没了袜子,血污一片。

    “她一直跟着走来的。”半芹喃喃说道,眼泪又开始掉下来。

    从太平居到京城坐车还要半个多时辰,更何况走路,又是黑夜里…

    在呢,在呢..

    大家的耳边又浮现阿宋嫂的呢喃,似乎看到这个妇人紧紧的抱着丈夫的断手,无知无觉的在黑夜里前行。

    李大勺成了废人,阿宋嫂疯了,这个家算是毁了。

    “菩萨保佑。”半芹忍不住合手喃喃。

    菩萨大慈大悲。

    “不对,不对。”婢女低声说道。

    什么不对?半芹看她。

    “道祖真人保佑。”婢女合手喃喃。

    外间传言娘子被弃养道观时遇到了道祖李真人,不仅痴傻痊愈,还得了起死回生的方技,所以说的话,娘子应该是道家的。

    当然要拜道祖而不是拜菩萨。

    半芹愕然又有些想笑,但此时真不是笑的时候,她神色哀戚的叹口气。

    “你守着她,我去外边帮忙。”她低声说道。

    婢女点点头,向外看去。

    “怎么还是这么多人?”她说道。

    半芹走出去,夜色依旧沉沉,院子里灯火通明。

    “你们跟我来这边休息一下。”金哥儿引着李大勺的乡亲们向后院走去。

    他们走开了,院子里的人却并不见少。

    十几个穿着甲衣的兵士都杵立,灯下影影重重。填满了整个院子。

    刘大将站在院子里,死死的盯着已经关闭的屋门。

    把手接回去?把手接回去?

    胡说,胡说。

    不可能!

    不可能!

    已经断掉的怎么可能再生?

    “曾听说神医扁鹊能起生死,肉白骨,难道这个小娘子竟然也有此等神技?”

    “哎。前一段不是说有个遇仙的神医能够起死回生吗?”

    身后有兵士低声议论。刘大将打个机灵。

    “你家姓什么?”他猛地问道。

    从一旁过的半芹停下脚。

    “我们家姓程。”她说道。

    “那不是,那个神医是周家的,归德郎周家的。”兵士们低声说道。

    刘大将看着这丫头走开几步。听了这话又回头看他们,似是微微笑了笑。

    笑什么笑!

    那种神医荒诞之言吗?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徐茂修带着四五个乡亲拎着大大的包袱冲进来。

    “药买来了,买来了。”他们喊道。

    刘大将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看看他们买的什么药,但这些人很快冲进屋内,门又被拉上了,只看到其内人影幢幢或坐或立,似乎在忙碌什么。门不多时又被拉开。

    两个乡亲端着血水的铜盆出来。

    “再烧水,娘子说要把大勺洗干净。”他们说道。

    半芹忙引着他们向厨房而去。

    刘大将看向门内,见两个乡亲正忙碌着,而一旁那女子则依着凭几似是闭目养神。

    “…这..这怎么弄?”一个乡亲满手都是血,神情慌张,低声问道。一面忍不住去看程娇娘。

    装满各种药的包袱都被扔在一旁,那女子根本就没看一眼,保持着他们进门时的姿态未变,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回来了,快把人收拾干净吧。”她木然说道。

    所以。这么长时候,她就一直坐着什么事都没做?

    乡亲低头看着门板上昏死的李大勺,血呕吐污迹满满,就连自己这个干粗活脏活的都觉得无法下手,更何况这个干净美貌的小姑娘……

    “怎么弄都行,洗干净换好衣服右胳膊露出来便可。”

    女子的声音传来。

    乡亲忙应声是不敢再多言。

    这样的也是大夫?刘大将神情惊愕。

    东方发白的时候,站在窗边的婢女听到动静回头,看到阿宋嫂睁开眼,神情有些茫然。

    “是梦啊…”她喃喃的说道,脸上迸发出欢喜。

    这一刻婢女恨不得她看不到自己。

    世上最开心的事是悲痛欲绝时发现不过是一场梦,而世上最悲伤的事自然也是梦醒了发现一切都真实发生了。

    果然阿宋嫂察觉室内有人转动视线看到她,脸上还没散去的欢喜顿时碎裂。

    “啊,啊。”她喉咙里发出几声嘶哑闷声,眼开始翻白,整个人也颤抖起来。

    婢女忙扑过去。

    “阿宋嫂,你别怕,娘子已经再给李大哥治伤了!”她拔高声音喊道。

    阿宋嫂伸手胡乱的抓挠。

    “手呢?手呢?”她一连声的喊道,奋力的挣扎,丝毫听不到婢女的话一般,“我拿到了,我拿着呢,手呢?手呢?”

    她身子抖动的厉害站不起来,便在地上乱爬,额头上大汗直冒,面色发白。

    “阿宋嫂,娘子把手给李大哥接回去了。”婢女死死的按住她,摇晃着喊道,“你快清醒清醒!”

    手接回去?

    阿宋嫂停下来,茫然的看着婢女。

    “手还能接回去?”她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能。”婢女毫不犹豫的点头。

    阿宋嫂看着她身子颤抖神情惊乱,这是她想要的回答,却又是她不能相信的回答。

    “是,一定能。”婢女再次重重的点点头说道。

    是的,一定能,娘子从来不说假话。

    她拉住阿宋嫂指向门外。

    “你看,你看,娘子已经开始治伤了!”她说道。

    阿宋嫂颤巍巍的想要站起来,腿脚用力却因为刺痛而又跪下,她便干脆爬着向外。

    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第四十七章 请来

    天色微亮的时候,周家校场上相比往日冷清了很多,往日那种刀来枪往呼喝叫好的喧闹声没有了。

    因为周老爷还在赶回来的路上,所以事情便由家中的孩儿们奔忙。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风雨无阻的武人家训只是讲面对老天时候的强硬,当遇到人祸时,便立刻土崩瓦解。

    原本也不大的校场此时看起来有些空旷,一个少年正将一杆枪舞的矫如龙蛇呼呼生风。

    但这行云流水被一声喊打破了。

    周六郎赤裸上身,将长枪收回,身上的汗珠滴滴滚落。

    “谁找我?”他回头问道。

    校场边站着一个小厮忙跑过来。

    “是程娘子。”他答道。

    她?

    周六郎一惊。

    “人呢?”他问道。

    小厮有些怯怯。

    “家里正忙着,夫人也忙着,就..让赶走了…”他低声说道。

    这个时候听到程娘子二字,对于周夫人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这个丧家败门星!不许她进我家门!快给我打走打走!”

    亏是周六郎的小厮听到,知道自己家公子对这程娇娘的心思,本着忠心体贴偷偷跑来告诉。

    “公子,你可别让人知道我说的…”他又带着几分可怜巴巴说道。

    惹恼了周夫人,是要被发卖的。

    “她来了?还是打发人来的?”周六郎问道,将长枪扔回架子上。

    “是一个小厮。”小厮答道,“就是看门的那个小子。”

    周六郎点点头,大步向外走。

    “公子,你也别急…”小厮忙跟上。

    “我没急,我急什么急。”周六郎瞪眼说道。

    小厮伸手指了指后边。

    “公子,你的衣服还没拿……”他小心说道。

    周六郎抬手给了他一下。

    “长眼不长手,要你何用!”他喝道,“还不快去拿!”

    小厮捂着头撒脚跑回去。

    周六郎催马疾驰远远的就看到玉带桥的宅子前散着好些马匹。他不由再次催马。

    迈进门看着院子里站着的人,更是皱眉。

    “大将,我们先回去了。”

    “大将,你最好去跟吴大人说一声…”

    “大将,你真要在这里等着啊?”

    兵士们围着一个男人乱乱的说话。

    “老子跟他说个屁,老子自来了后还没歇过,歇两天又如何?”刘大将没好气的摆手道。“你们走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刘奎。”

    一个声音喊道。

    虽然老子被贬官如此。但好歹也是个小街使,手下的兵士再瞧不起自己也不能提着名字喊吧?

    刘大将怒气冲冲的扭过头,看着一个少年郎站在门口。

    周六郎走进来,皱眉打量他,又看这些兵士。

    “你们在我家做什么?”他问道。

    你家?

    刘大将愣了下。

    “周六公子。”一个兵士认得出来说道。

    虽然并非是那种豪权之家,但老陕周的名气也不小,尤其是这个周六郎,也没少在京城斗鸡摸狗打架闹事。

    刘大将一个机灵。

    “周?”他问道,“哪个周?”

    “归德郎将周家。”周六郎自己答道。

    刘大将瞪大眼,然后回头看向屋子。

    自从四更左右所有人被赶出来屋门关上后。那里就安静无声。

    “那,那她是你家的?”他伸手指着屋子,问周六郎。

    周六郎也看向屋门,然后看到廊下站起来的徐茂修婢女半芹等人,还有一个跪坐在地上靠着廊柱的女人。再看廊下四周呈戒备散布三人,都是徐茂修的那几个兄弟。

    他们都来了……

    “出什么事了?”他没理会刘大将,而是问道。

    “没什么事。”徐茂修说道,“妹妹给人治伤。”

    治伤?

    周六郎视线看向刘大将。

    是巡街兵士?

    “是我们的厨子,李大勺,昨夜被人偷袭打伤了。”徐茂修简单说道。

    周六郎神情惊愕旋即又愤怒。

    “人没抓到?”他问道。

    徐茂修摇头。

    “因为狗叫的厉害,附近村里的人结伴寻过来查看,歹人早就跑了。”他沉声说道。

    真是多事之秋。

    周六郎没有再说话,莫名其妙的父亲突然出了事,这突然太平居又出了事,难不成这两件事有联系?

    “娘子可能知道是谁干的。”婢女说道。

    徐茂修周六郎等人都看向她。

    “娘子昨日刚说有麻烦要来了。”婢女说道。

    这个女人…….

    “意思是说这不是针对李大勺,而是针对…”周六郎说道,话说到这里停顿下,“太平居?”

    众人沉默一刻。

    “等李大勺醒来再问一问便知吧。”婢女说道。

    “那就等吧。”周六郎说道,在廊下坐下,又看院中的刘大将,“刘大将,我可以为他们作保,他们不是歹人。”

    果然是那个周家的神医娘子,原来那神医娘子不姓周,而是姓程啊。

    刘大将摆摆手。

    兵士们领命都转身走了,门前一阵嘈杂旋即安静了。

    “某知道。”刘大将这才说道,也走过来在廊下坐了,“某也要等。”

    你等什么?

    周六郎皱眉,又看向屋内。

    “伤的很重吗?”他问道。

    “其他的伤到无妨。”徐茂修说道,“只是接手有些费力,妹妹说,大约要到过了午才行….”

    他的话没说完,周六郎单膝跪起来,面色惊愕。

    “手?”他问道。

    “是,大勺的手被歹人砍掉了。”徐茂修说道。

    被歹人袭打,砍掉手脚也不算什么稀奇,所谓歹人嘛。

    但是,救治这种伤不是包扎止血什么的吗?

    什么叫把手接回去?

    “你说什么?把手接回去?”他提高声音喊道。

    婢女等人忙带着几分责备冲他嘘声。

    怪不得刘大将这些人会留在这里…

    把断掉的手再接回去……

    断骨再生倒是听过,这断手再续接真是闻所未闻……

    这女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周六郎收回腿慢慢的坐下,看着紧闭的屋门神情复杂。

    所以,她才让人叫自己来的吧。

    也知道怕惹祸了吧……。

    周六郎绷着脸背对屋门坐正身子,不知是日头渐渐升高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脸颊微微的燥红。

    院子里坐了五六个人,后院里还有几个乡亲,但整个宅院里安静无声。

    只有金哥儿和半芹来回奔走倒水送饭。

    不过也没人吃的下。

    “到如今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周六郎忍不住说道,一面抬头看天。

    正午的日光刺眼。

    周六郎又回头看向屋门。

    徐茂修和婢女一左一右守在门边,有意无意的能够及时拦住任何一个想要闯门的人。

    周六郎心里哼了声。

    真要想闯,你们能拦得住?

    你看,门自己就开了…

    他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猛地愣住了。

    门开了!

    “娘子!”

    声音让徐茂修和婢女最先喊起来,刘大将第一个站起来,死死的看向门口的女子。

    但这一声称呼之后,便一片静谧,每个人都在贪恋这份安静,似乎一旦开口就会被打破再不复来。

第四十八章 言出

    程娇娘迈出门,随手就拉上了门。

    “他暂时不能回家。”她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里都咯噔一下。

    所以根本就不可能的….

    刘大将的肩头垮了下去,这种感觉很熟悉。

    “…不行没救了抬下去吧…”

    “…不要砍掉我的胳膊,不要砍掉我的胳膊…”

    “…让我死,让我死….”

    耳边哭声喊声嚎叫声嘈杂,刘大将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

    有人抓住他的手。

    “可怜可怜,施舍一口饭吃吧..”

    刘大将不由后退一步,看着眼前幻化出的许多人,缺胳膊短腿的男人,年轻的年老的,一个个神情麻木,衣衫褴褛,手中举着陶碗。

    病重的死了也就死了,那些活下来的伤兵废人们大多数沦为乞丐慢慢的等死。

    这都是命。

    这是那个翰林袛侯的医官说的。

    有人伸手推他。

    “你走开些。”周六郎说道。

    刘大将回过神来,看眼前那女子抬脚走来。

    “半芹,你照看他一下,将桌上摆好的药熬了喂他。”程娇娘说道,一面径直向另一边走去,“我要休息一下。”

    每次娘子看完病都累极了,此时厅房被李大勺占着,只能去书房了,婢女忙疾步引路。

    阿宋嫂呜咽着就要往屋子里去。

    “别人不许进。”程娇娘回头喝道。

    徐茂修伸手抓住了阿宋嫂已经放到屋门上的手,将她拉了回来。

    刘大将冷哼一声。

    “不就是处置个外伤,还不许进了!”他说道。

    周六郎看他一眼。

    “刘奎,你也该走了吧。”他说道。

    刘大将哼了声转身。

    “现在还不能让你随意进去,因为,手才接上,这三日内不得见风,门开合人走动,都不好。”程娇娘说道。

    她说罢转过头继续前行。婢女已经拉开书房的屋门,二人迈步进去,屋门被拉上。

    廊下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微微呆滞不动。

    手接上…

    他们的耳内回荡这句话。

    “刘奎呢?”

    一个将官走进营房喝道。

    便有两个兵士跑过来了,互相低头对视一眼。

    “刘大将家中有事,所以没来..他们低声说道。

    话没说完那将官就呸了声。

    “他有个屁家!有个屁事!说,是不是又去那个窑子里鬼混了!”他喝道。

    两个兵士怯怯。

    “不是窑子。是,是看一个娘子给人治伤呢。”他们忙说道。

    那将官更是恼怒。

    “甭跟我瞎扯淡!去告诉他。巡街不想干了,老子就让他去守城门!”他喝道,说罢转身大步走了。

    此人一走,其他的兵士便呼啦围上来。

    “就是啊,已经三天了,怎么大将还不回来?”

    “..那神医真的能把手接回去吗?”

    “…不如趁此去看看…”

    他们的议论又引来更多人注意,纷纷询问,待听到把人断了手接起来,顿时哗然。

    “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的确有点不可能..

    “但。那人是那个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命都能救回来,一只手也不算什么吧?”

    “对,对,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在河州,有人女人下巴坏了,被一个大夫割下别人的下巴给她接上了,活得好好的…”【注1】

    “真的有这种事?太神奇了!”

    “别吵吵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人就在城里呢。”

    伴着这话一群人呼啦啦的涌出来,由那夜亲眼见的兵士引路向玉带桥去了。

    此时玉带桥的宅子前,周六郎下马进门,先看到门房里的刘大将,再然后是廊下的阿宋嫂,他们二人一日往日保持姿态不动,只死死的盯着紧闭的屋门。

    婢女从廊下捧着一个托盘碎步而过。

    “娘子,郎君,饭好了。”她语调如同步伐一样轻快。

    书房的屋门大开着,看到正相对而坐的男女。

    “…沿途询问了,没有任何线索..而且太平居一切无事,没有任何人来滋事。”徐茂修说道。

    “有没有线索的无所谓。”程娇娘说道,由婢女服侍擦了手,拿起筷子,“哥哥请。”

    徐茂修点头拿起筷子。

    婢女抬头看到院子里的周六郎。

    “周公子来了。”她低声说道。

    程娇娘和徐茂修看过来。

    “其实,你不用天天来的。”程娇娘说道。

    我可不像你,小肚鸡肠,既然你低头来请帮忙,我自会做到。

    周六郎哼了声绷脸没有理会,径直在廊下坐。

    屋门被拉开了,刘大将和阿宋嫂一个机灵活过来一般,看向半芹。

    “娘子。”她带着几分欢喜喊道,“醒了,他醒了。”

    阿宋嫂喉咙哽咽几声,向前挪了几步,死死的看着门,却并不敢闯进去。

    “醒了,就可以回去了。”程娇娘说道,并没有停下筷子。

    半芹应声是,侧头看到面前憔悴的阿宋嫂,迟疑一下。

    “娘子,阿宋嫂,可以进去看看了吗?”她问道。

    “可以了。”程娇娘说道。

    伴着这声回答,阿宋嫂发出一声呜咽就向门内扑去,脚上的伤已经被半芹和婢女包扎过,但或许是心理原因又或许是几乎没有吃喝的原因,她走不了路,只能爬过去。

    半芹忙伸手搀扶,阿宋嫂已经连滚带爬的进去了,屋子里响起嚎哭声。

    自从出事以后,阿宋嫂终于哭出来了。

    “你也可以去看。”程娇娘说道,看着旁边的婢女。

    婢女嘻嘻一笑,果然提裙蹬蹬的跑去了。

    屏风之后,阿宋嫂正捧着李大勺的右手大哭。

    “在呢,在呢。”她口中含糊说道。

    李大勺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眼睛也能睁开了。此时流泪不止。

    “在呢,在呢。”他也呜咽说道。

    “是,在呢。”半芹亦是含泪说道,“多亏了阿宋嫂你拿着,要不然再返回去找,或者埋了,就不行了。”

    阿宋嫂哭的更痛。伏在地上捧着李大勺被白布包裹厚厚的右手几乎昏厥。

    “能动吗?”

    一个颤抖的男声问道。

    光把手缝上去也没什么稀罕的,关键是能不能如初。

    “现在还不能。”半芹说道。“要再等十天半月。”

    “就能跟以前一样吗?”刘大将呼吸急促的问道。

    半芹有些迟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说道,说到这里也跪坐下来,伸手指着李大勺的右手,“你看,现在看起来跟以前一样的,热乎乎的,还有血色,就是肿了些。”

    她说着话,还伸手轻轻的按了按李大勺的右手。

    刘大将的心跟着停了下。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在半芹和婢女的呵斥下,还是轻轻的摸了把。

    热的!软的!

    不是冷冰冰的,青白的,残肢!

    是活的!是由血液流通滋养的!是真的接上了!

    “出去出去!”

    两个婢女气呼呼的将他推搡出去。

    搁在日常,别说两个小丫头。就是两个大汉都不一定能推动他。

    但此时刘大将呆呆的任凭二人将自己推出去,然后爆发出一声大笑。

    周六郎皱眉瞪他,还没说话,刘大将又放声大哭,转身跑出去了。

    “在呢,在呢。”

    伴着几声喊叫远去了。

    “吓傻了吧?真是没见识!”金哥儿说道,一面撇撇嘴。

    这种事也的确够骇人的。

    院子里几人心中都暗自说道,怪道这军汉癫狂。

    徐茂修也去屋中看过李大勺,虽然自己本人亲自经历过那种死而复生的神奇,但看到这种事还是惊叹不已。

    金哥儿跑出去很快租了车马来。

    李大勺被搀扶起来,吊着胳膊自己走向车马,倒是阿宋嫂腿脚发软被婢女和半芹合力搀扶才走得动。

    “我三日后会去看你。”程娇娘说道。

    李大勺夫妇在车上俯身哽咽不成言。

    “那我们先走了。”徐茂修说道,坐上车,“送他回去,我和五弟六弟就来这里。”

    这一次是李大勺遭袭,下一次就不知道是谁了,总之他们如今要万全小心。

    “我这里暂时没事。”程娇娘说道,一面看向周六郎。

    一直负手站在廊下的周六郎身子一僵,脊背似有火一溜烧过。

    有他在,所以没事…

    周六郎鼻子里哼了声,僵硬的扭过头,背在身后的手却不自觉的搓动两下。

    “你看清他的手了吗?”程娇娘又问道。

    周六郎转过视线。

    “有什么可看的。”他说道,带着几分不在乎。

    “来,看看。”程娇娘冲他微微一笑,抬手招了招。

    日光下少女这一笑顿时熠熠生辉,那一向呆板的脸以及眼都变的柔和灵动几分。

    虽然声音依旧木然,但配上这笑容动作,整个人便有几分俏皮。

    周六郎面色陡然一红,转开视线,不过还是依言抬脚过来。

    车上李大勺闻言早已经忙向外坐了坐,将身前的手露出来。

    周六郎几步外略看了眼。

    “觉得怎么样?”程娇娘问道。

    就如同渴望被先生肯定的学童一般,周六郎再次哼了声。

    “挺好。”他闷声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再次微微一笑。

    “那,你感觉如何?”她问道。

    不是说过了吗?知道她很厉害,很好!

    周六郎皱眉,看着程娇娘。

    “我把,断手,接好了。”程娇娘看着他说道,又强调一下,“断手哦。”

    断手能接上,残腿自然也能。

    周六郎脑中轰的一声,似有一股火从脚猛地燃起直冲头顶,一瞬间窒息。

    混帐!混帐!

    “程娇娘!你欺人太甚!”他嘶声吼道,双手攥在身前,全身的骨骼都发出咯吱的响声。

    ************************

    注1:此情节故事来源洪迈《夷坚志》,所谓故事故事,村野怪谈,也,不免妄诞。

    ps:

    友情推荐:清枫聆心《御宅》书号3094178

    重生了,前世建筑系毕业的她虽做不成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女,在这只有乱七八糟土屋木房的古代,却也应该能算半个技术流,何处不能大展拳脚?

    谁料,这大荣朝人人指着易经发达,出门卜吉凶,进门算一卦。她爹爹是直接掌控皇朝命运的大国师,再和天赋惊人的嫡妹们比起来,不能算不能卦的她比废柴还废柴,谁管她会不会盖高楼大厦?

    眼看成为家里吃白饭的,她突然听到——

    “二百两银子,谁与我造华屋?”

    这就叫,是金子总不会发霉的。

第五十章 幸事

    刻薄,还能是好事?

    油嘴滑舌讨人欢喜的吧?

    婢女哼了声。

    “怎么说?”程娇娘抬头看他,问道。

    晋安郡王微微一笑,手拄着下颌看着院中微微抬头的少女。

    “当时,此人病重不治将死,身边只有,这几个兄弟,驿站不收驱赶,荒天野地走投无路,堂堂七尺男儿只得悲问天命,你说,我这时,何以相助解其危难?”他慢悠悠的说道。

    这话听的耳熟…

    婢女怔怔。

    什么意思啊?半芹只觉迷糊,不过旋即就低头认真的收拾被褥席子。

    “你看,你说话就是很刻薄。”晋安郡王笑道,换了只手拄着下颌,“你对我说的更刻薄。”

    婢女恍然

    山谷里晨光下,那少年展臂笑。

    “娘子,我也是你救的,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爽啊?”

    “那个救你,还不算什么爽,二次救你,才叫痛快。”

    晨光里那少女木然说道,一面掀起兜帽。

    “不过,你的刻薄对我来说,是好事,因为你是在救我的命。”晋安郡王微微一笑,放下手。

    是吗?

    半芹停下手,有些恍然又有些惊讶。

    娘子原来救过这个少年的命啊

    这边婢女噗嗤笑了。

    “姐姐?”半芹询问道。

    “要是六郎君在,一定深有感触。”婢女低声笑道。

    那个叫棒槌的?

    半芹更加好奇。

    “没钱,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你,还如此理直气壮,作甚。”

    “你没钱,也不能欺负人。”

    那少女神情木然,甚至有些冷冰冰的说道。只把眼前的汉子说的窘迫的手足无措。

    “他们没钱,你,拿些钱给他们。”

    不过。她最终说道。

    当她说一句话的时候,有谁能知道她下一句的意思呢。

    婢女抬起头看向窗外。墙头上少年又说了什么,正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几个人是你什么人?”晋安郡王又好奇问道。

    不过这个小子怎么什么都要问呢?

    自己打听难道打听不出来了?

    装什么清纯。

    婢女嘀咕一声,不再理会,低头搬起书卷,和半芹一起出了屋子。

    二个丫头从廊下走过,程娇娘抬头看着墙头。

    “是我的家人。”她说道。

    晋安郡王点点头。

    “你的家人真不少。”他说道,似乎有些羡慕。“一定很热闹吧。”

    程娇娘点点头。

    “你还没吃饭?”她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问话,晋安郡王笑容更浓。

    “没有,我找机会出来不容易,还没顾上。”他说道。

    “那请来我这里吃吧。”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笑的露出牙。

    “这个。怕娘子不便。”他说道。

    谢天谢地,他总算还知道会对娘子不便!

    婢女嗤声,将书卷重重的摆好,一面在此竖起耳朵听。

    程娇娘微微一笑。

    “没人,也没有事。能让我不便。”她说道。

    小小女子,神情淡然,声音沙哑粗糙,居高临下看去,渺小又单薄。

    但这句话听在耳内。却是十足的气势。

    就好像那一日她倾身靠近自己,掀起兜帽。

    “那个救你,还不算什么爽,二次救你,才叫痛快。”

    那样的自信,却又那样的淡然。

    晋安郡王微微一笑。

    “可是,我不便。”他说道,带着几分歉意,不过旋即他又想到什么,“这样吧,你把做好的饭菜给我从这里递上来。”

    婢女听到这里,放下书卷看一旁的半芹。

    “半芹,我来收拾吧,你,去伺候那小祖宗吧。”她说道。

    半芹抿嘴笑。

    “好,那就辛苦半芹姐姐了。”她说道,果然起身走了出去。

    酒楼里厢房里,秦郎君摆手,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看着面前垂头而坐的周六郎。

    如果是以前,生气也好高兴也好,这少年此时早已经半罐酒喝下去了,但现在他只是垂头坐着,一动不动,整个人都死气沉沉。

    书上说有情却似无情,那么真正的伤心痛苦到极致反而不是大哭大闹,而是无声无息。

    秦郎君叹口气。

    “她故意逗你呢,你也信。”他说道。

    “她才不会!”周六郎闷声说道,“她那么凶狠心肠,杀人不眨眼。”

    “我看不是。”秦郎君摇头。

    周六郎抬头看他。

    “她有怜悯之心。”秦郎君微微一笑说道。

    “她这种人还有怜悯之心?”周六郎咬牙说道。

    秦郎君点点头。

    “旁观者清。”他说道,一面自斟酒,“看看她是怎么待那茂源山七兄弟的。”

    曹管事已经说过了,当时途中怎么遇到茂源山七兄弟又怎么救治。

    “那女人心思奸诈,谁知道她那时救他们所图为何。”周六郎说道。

    “不管她所图为何,她救了他们,救了他们的命,给了他们的运,而现在,就因为一个金哥儿,她反而在感谢他们。”秦郎君说道,饮酒。

    因为金哥儿,感谢他们?

    周六郎皱眉。

    “是吧,你看不出来吧?虽然说起来很牵强,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一丝牵强的相助,她也要涌泉相报,这样的人怜悯,多愁善感。”秦郎君笑道。

    周六郎神情古怪。

    多愁善感?

    他们现在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不过别人明白不明白也无所谓,她也不在乎,除了茂源山七兄弟,还有半芹。”秦郎君接着说道,这一次不待周六郎说话,他就先开口,“你肯定要说那是她故意施恩震慑什么的,这一切又都是她早就安排好的,就等这一天什么的。”

    周六郎哼了声。

    “所以还真是世事无常。”秦郎君笑着感叹,“你看到的世事是如此,而世事果然如此么?在别人眼里又会是另一种样子,无常,无常,前几日明海禅师讲经,说南州有禅师讲是风动还是幡动,便有一人答非是风动,非是幡动,仁者心动……”【注1】

    “行了,打住。”周六郎抬手说道,一面伸手按了按额头,“别跟我叨叨这些车轱辘话,我头疼。”

    他说着话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秦郎君笑着不说话了,也端起酒慢饮。

    走出酒楼,周六郎的马被伙计送来,适才他狂奔而去,马儿自己跟上来。

    周六郎伸手拍打两下马儿吐了口气。

    “我到底还是要你来开解。”他说道,回头看秦郎君,苦笑一下,“明明最难过的该是你。”

    “我不难过啊。”秦郎君笑道,“看到了希望,怎么会难过,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六郎嗯了声。

    “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行,三年,四年,五年,总会求动她的。”他说道,攥紧了缰绳。

    秦郎君笑着点头。

    “这才周箙嘛。”他说道,“这一次,你妹妹是真遇到麻烦了,而且,我想那个厨子出事,和父亲出事,应该是一样的。”

    一个厨子,和一个武官,是一样的?

    周六郎皱眉看他,若有所思。

    “太平居!”

    二人同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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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这个大家很熟悉,六祖惠能初入法性寺时的故事。

第五十一章 厉害

    这世上的是没有巧合,只有因果。

    “没错,还是因为太平居。”

    屋子里徐茂修说道。

    夜色降临,他果然带着徐棒槌和范三丑两个兄弟从城外赶来,范江林带着余下的弟兄守护太平居。

    李大勺夫妻以及他的老娘孩子也都接到太平居住着,以防再有歹人行凶,孙才更是半步不出豆腐坊。

    “我们回去后问过李大勺,到底惹过什么人。”徐茂修接着说道,“他一开始想不出来,阿宋嫂也说他们夫妻自生下就老老实实,从没与人红过脸说过重话,后来我问他,不是没与人说过重话红过脸就算是不得罪人,有时候不能达人心意也是得罪人,他这一段是不是与人有过什么请与求。”

    婢女端着茶水跪下推过来。

    “三郎君,那次我们在太平居见阿宋嫂…”她想到什么插话说道。

    徐茂修冲她点点头。

    “就是那时候。”他说道,“原来醉风楼,也就是神仙居的东家,自从豆腐供奉之后,窦七就让人找李大勺请他去神仙居,李大勺拒绝了多次,然后就发生了我们太平居被泼皮闹事。”

    “原来那朱五不是幕后之人!”徐棒槌喊道。

    “当然不是,幕后之人怎么会自尽呢。”程娇娘说道。

    “为什么不会?”徐棒槌愣愣问道。

    被识破了走投无路求个痛快嘛。

    “因为,他们要留给寻仇的人,死的那么早,那么痛快,有什么意思。”程娇娘微微一笑说道。

    啥是个啥?

    徐棒槌眨眼愣了一刻,脑子里转的有些打结。

    “妹妹你又逗我呢!”他最后哼声说道。

    婢女吃吃笑起来,屋内气氛少了几许沉闷。变得欢悦起来。

    “这么看来,原来这背后一切都是窦七的缘故。”徐茂修收起笑说道。

    “这混帐图的什么!我们卖酒楼多给了他将近一半的钱。”徐棒槌又瞪眼喊道。

    “娘子还教他家的厨子怎么将拨霞供做的更好呢。”婢女接着说道。

    “这明明是恩人了,他怎么要如此待我们?”徐棒槌闻言更气道。“真是莫名其妙!”

    大家越说越义愤填膺。

    “恩人可谈不上。”程娇娘摇头说道,“同行是冤家。我可没打算当他的恩人。”

    要不然也不会有乐得自在……

    婢女轻轻咳了一声。

    “世道艰难,做生意就是不容易,那么多人挤兑他,他为什么单单跟我们过不去,还如此心狠,害的李大勺如此,太可恶了。”她说道。

    “贪嗔痴念恶。人之常情。”程娇娘说道,“不为怪。”

    “妹妹还帮着他说话!”徐棒槌瞪眼说道。

    “说话又算什么,自来是最轻松简单的。”程娇娘笑道。

    徐棒槌哼了声嘀咕一句什么。

    “那上一次他明明吓到了,怎么突然又如此猖狂了?”徐茂修说道。

    “他是知道太平居是谁的了。”程娇娘说道。

    人只有对未知的事物才会感到害怕。一旦拨开云雾看清,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那妹妹你就危险了。”徐茂修皱眉说道,看来他们三个人还是不够,要再叫来一个,不行的话。就干脆都到太平居避祸吧。

    “我倒还好,有人替我挡枪。”程娇娘说道。

    一旁婢女再次恍然。

    “哦,原来舅老爷的出事是因为这个!”她跪直身子惊讶说道。

    那日周六郎气势汹汹奔来只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我父亲的事是不是你干的就走了,原来当时想还有些莫名其妙,此时再想就明白了。

    以周老爷的资历。不可能突然就惹了麻烦,尤其是他还不在京城的时候,原来是被当做太平居的真正主人了。

    所以寻仇报复的来了,所以娘子立刻知道麻烦来了。

    婢女点点头。

    “那这绝对不可能是窦七一个人干的了!”她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

    “看来这一次,窦七不仅仅是用他那个干爷爷来威胁我了。”她说道。

    刘校理!

    这就不仅仅是对付那几个泼皮如此简单了!

    婢女坐下来,又猛地坐起来。

    “我去找老太爷,老太爷出门了,但老爷在。”她说道。

    “那倒不用。”程娇娘微微一笑说道。

    还是不用?!

    婢女不由向前挪了几步。

    “娘子,这个刘校理在京中一向有好名,朝中也交友广泛,声誉甚好,且掌管官员选人定夺之权,不容小觑啊。”她急急说道,“那刘校理一向行事谨慎,既然敢做能做,就必然已经有了完全应对,就算周老爷回来,只怕也束手无策。”

    程娇娘听的很认真,点点头。

    “好名,实权,谨慎。”

    就在婢女以为她要同意去找张老爷时,程娇娘开口却说的是这个。

    “他还有什么事?你详细说来听听?”她问道。

    “娘子,我跟老太爷在京中不多,所熟悉的也只是那些风头盛权贵人家,这刘校理为人低调简朴,很少与人吃请,所以并不引人注目,上次窦七的事,我特意去打听了一下,要不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呢。”婢女急道。

    程娇娘点点头。

    “低调,简朴。”她又重复道,“看来,这个人很厉害。”

    “是啊,很厉害的。”婢女忙点头说道,“那我去找老爷…”

    程娇娘摇头。

    “你自己都说了,他是个谨慎的人,既然敢做就必然万全,他定然也知道周家因为有我,而与陈家童家的关系,以及那些还要等待治病人的关系,所以他不怕我去找谁。”她说道,“他既然做这件事,便是有堂堂正正的理由。”

    婢女显然也想到了,坐回去神情忧急。

    “找张老爷,让他如何?说情?”程娇娘摇头,“威压?只怕他正等着呢。”

    那如何是好?

    屋子里一阵沉默。

    徐棒槌虽然听不太懂她们的话,但也知道遇到麻烦了。

    “哥,这个什么校理的,很厉害吗?”他低声问旁边的三丑。

    “京里的大官,当然厉害了。”范三丑低声说道。

    徐棒槌哼了声,看着屋中各自出神的三人。

    “这些聪明人就是太多想,明明白白的事,他就是在欺负我们,就是他的错,他再势大又如何,总有落单的时候,劫了去直接剥了皮扔进水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才是痛快!”他说道。

    他说话嗓门大,再刻意也没压低多少,又心情激动,说是交头接耳,满屋子的人都听见。

    “闭嘴,不懂乱说什么!”徐茂修呵斥道。

    徐棒槌有些委屈的闭嘴。

    “上一次杀的多痛快…”他到底是还是嘀咕一句。

    “上一次能一样吗?”徐茂修皱眉喝道。

    面对的人不一样,面对的事也不一样,上一次他们在暗,这一次人家在暗,上一次他们得以占理,这一次人家无懈。

    徐棒槌不说话了低下头。

    “倒不是为这个。”程娇娘说道。

    徐棒槌有些惊喜的抬起头。

    妹妹又要赞同他的话了吗?就像上一次一样。

    “这世上,有时候,杀人何须见血。”程娇娘微微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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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谨慎

    烈日炎炎,树木的叶子都蔫了下去,让院子里的荫凉都变得可有可无。

    如此炎热中蝉鸣更加刺耳。

    “快点,快点!”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低声呵斥道。

    赶着一群小厮跑过来举着杆子粘蝉一刻,院子里才安静几分。

    “你这蠢货!”

    在这安静中,书房里刘校理的骂声更加的响亮。

    窦七捂着额头,身上有茶水渍浸染,地上滚落一个茶碗。

    “爷爷。”他带着几分委屈说道,“我,我这不是也给他们个教训嘛…”

    坐在对面几案后的刘校理,穿着家常的旧袍子,几十年如一,就如同他清瘦的形容一般没有变过,相貌忠厚,不管面对谁总是带着几分笑意,可亲可敬可近。

    他十年寒窗科举出身,从一个从九品的秘书省校书郎做起,直到如今黑犀腰带绿袍衣银鱼袋的判流内铨的秘阁校理,掌着无数一心求官之人的差遣,能往殿前廷对。

    那些当初因为他无钱财打点关系不能外出镀金谋资历的,笑他必将一事无成的同窗,如今都对他换上敬畏的甚至讨好的笑。

    但是他始终如一的对待每一个人,从不惹是非,不管是嘲笑过他的还是欺负过他的,当然,后来那些人的运气都会不好一点。

    他对后辈可亲,对上官可信,书读得好,字写得好,几十年经营熟悉,再繁杂的公务对他来说也成了小菜一碟,别人找不到文书他一翻就有,别人说不上来的典律他张口就来,加官进爵的时候他总是排在最后的那一个,从来没有因为待遇跟人红过脸。

    你们先来,你们先来。我这样就挺好,挺好。

    他总是这样说。

    这样一个老实能干又不争不抢的人,哪个上官不爱不倚重?

    当然也有人不爱他不倚重他。不过,那些凭空调来上官。又哪里是他这个在京官中混了几十年的老油子的对手,朝务繁杂,总有纰漏,不免走些背运黯然而去。

    三十年的给养足以让一棵瘦弱的没有根基的小树苗,也长成一株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树木。

    能有今日,刘校理也自己总结过。无它,唯用心尔。

    用心的做事,用心的记事,用心的经营。用心的谨慎。

    纵然家中已经家财无数,光田产都占据了故乡半个城,但在京中人前的他依旧如三十年前初进京的小学子一般,艰苦朴素,战战兢兢的看待一切人和事。

    一年如此。十年如此,三十都如此,这般心智,刘校理自己暗夜醒来都会佩服自己,也只有在暗夜里。他才会坐在层层幕帐后,历数那些被自己陷害驱赶霸占了田产家财以及妻女的倒霉蛋,发出狂笑,但是,是不出声的狂笑。

    就算有夜色的掩护,他也不允许自己展现一丝本性,他要一直穿戴这个皮囊,直到站到更高的位置上。

    他相信总有那么一天的。

    这一次一个武官竟然想要来挑战他的权威,尤其是在明知自己存在的时候,这是刘校理不能忍受的。

    他一定会让这种人得到教训,就像以前那些不自量力自高自大的人一样,听说周家的女眷都多少习武,想必与别家的闺阁女子玩弄起来滋味不同吧。

    不过,一如既往,做事都要用心谨慎要慢慢来。

    先给那个姓周的一个下马威,探探风声,看看有谁会相助,然后才可以徐徐图之。

    没想到这个没用的干孙子竟然迫不及待的跳出去泄愤了!

    这无疑是要把自己暴露了!太不谨慎了!

    “教训个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刘校理愤愤骂道,坐下来,端起茶碗,“人家有神医在,不是把手又接上了,你这么做除了打草惊蛇,还有什么好处!”

    窦七忙上前斟茶。

    “那神医说什么非必死之人不治,那如今李大勺也不过是断了手又不是必死,她不是还救了,所以更说明跟李大勺关系匪浅,更确定了太平居是周家的私产。”他嘿嘿笑道。

    有什么好?接上又如何?到底是被砍掉过,吓个半死,痛个半死,也让那太平居的人知道厉害。

    人生营营,还不是为了一口气。

    刘校理一眼看透他的心思,嫌恶的移开视线。

    这种小人不能留太久了,要不然迟早累害死他……

    刘校理重复换上浅浅的笑。

    “处置了老虎,猴子还不任发落!你急什么?”他说道。

    “爷爷。”窦七陪笑道,“他们已经入笼了,逃不出爷爷的手心。”

    刘校理斜睨不屑一笑。

    “肉没有吃到嘴里的时候,就永远不能说是自己的。”他不紧不慢说道。

    “爷爷,你真是太抬举他们了。”窦七笑道,“一个周家算得了什么,当年文相公随便寻个理由斩了战功累累的将官,说情人倒是不少,但又如何,杀了就杀了,十个军汉也抵不过一个簪花的进士,这些粗军汉就得镇。”

    “周家倒无所谓,倒是那个神医..”刘校理说道,一面若有所思捻须。

    “那个江州傻儿!”窦七笑道。

    终于得知算计自己的是什么人,窦七好好的将周家老小上下打听个清清楚楚。

    “爷爷,你早就说对了。”他凑近几步笑嘻嘻说道,“这可是个傻儿,货真价实的傻子,遇到异人才好了,手里拿着的也是异人的秘技。”

    “所以说,人家行医数十年才练就的望闻问切,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能如此厉害。”刘校理淡淡说道。

    果然秘技,这周家秘技还真不少,起死回生,豆腐,嗯到时候要哪个好呢?又或者干脆将周家彻底拔除,全部收入囊中,那样的话,他无疑是如虎添翼。

    念头闪过,刘校理立刻坐正身子。

    “不管她是不是傻子,她如今确有起死回生之术,如果真逼的周家走投无路,她急了开出什么条件,万一有人心动的话,就只怕不好。”他说道,眯起眼,脸上的笑容依旧忠厚,还带着几分谦卑,“所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穷寇莫追是也,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余下就看周老爷如何做了,所以就耐心的等他回来吧。”

    等他回来,自有百般的手段……

    说起来他刘校理真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他特别不喜欢那些他不喜欢的人在眼前晃,看了令人生厌。

    说罢又看向窦七。

    窦七这些日子心情爽快,又重新涂脂抹粉簪花,香喷喷的熏人。

    “你给我安生些,再惹事端,坏了我的事,我先收拾了你。”刘校理慢慢说道。

    炎夏,又是如此面善的老者,跟自己柔声说话,窦七却忍不住打个寒战。

    “是,是,爷爷我知道。”他忙陪笑连连说道。

    晨光大亮的时候,程娇娘家的房门被敲响了。

    “你又来了?”金哥儿看着门外的周六郎喊道。

    院子里的徐茂修看过来,抬手推开金哥儿进门的周六郎也看向他。

    “周公子。”徐茂修略低头说道。

    周六郎也不理会径直进来。

    “徐三郎。”

    有一个男声响起,带着几分和煦。

    徐茂修看着跟在周六郎身后进来的秦郎君,再次点头见礼。

    “我姓秦,你可以叫我十三。”秦郎君自我介绍道。

    徐茂修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看向周六郎。

    “六公子,舍妹连日劳累,还在休息,你有事,改日再来吧。”他说道。

    伴着他说这句话,徐棒槌和范三丑从厅堂中走出来,分左右带着几分不善向周六郎走来。

    舍妹..

    周六郎哼了声,不仅没有站住脚,反而示威一般向廊下走去。

    眼看双方要冲突,秦郎君忙喊声且慢。

    “徐三郎,我们是来自请帮忙的,这次的事多一人帮忙总是要好一点。”他说道。

    话音才落,衣衫擦地沙沙响,廊上左边转出来一个女子。

    素青拖地衣裙,乌发束后,手持一把团扇,木然的看过来。

    “你以为帮忙,我就会给你治腿吗?”她淡淡说道,“那,还不如跪下来求我真诚一些,也容易一些。”

第五十三章 嚣张

    本已经认为心绪平静,能够再面对这女人,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激动的周六郎顿时又脸色涨红。

    这女人,说的话,为什么,总是这么的气死人!

    以为她不过是说我不会给你治什么之类的话,结果她竟然说跪下来求她治!

    周六郎攥着手迈上前一步。

    “帮忙是帮忙,不敢以此要挟娘子。”秦郎君笑着说道,一面扶着小厮简单施礼,“仅讨好娘子而已。”

    这话说的俏皮也实在。

    婢女微微一笑。

    程娇娘看他一眼,忽的也微微一笑。

    “你说话,我听着好。”她说道,轻摇团扇,“如果,这次你帮我的忙,我便给你治腿。”

    周六郎再次愕然,秦郎君也愣住了。

    “你说什么?”周六郎喊道迈上前几步。

    “我家娘子说,帮了忙,她高兴的话,就给治腿。”婢女哼声说道。

    纵观几次来往处事,这个女子似乎不说假话….

    她定下规矩,便会依照而行。

    帮了忙,就给治腿…

    一直期待的事实现的太突然,他们二人有些反应不过来,在院子里有些呆呆。

    “帮不上,就算了。”程娇娘说道。

    不要!

    “帮得上!”周六郎喊道。

    程娇娘看他。

    “你家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能帮我?”她问道,“不给我添乱,就是好的。”

    周六郎面色涨红。

    谁跟谁添乱,如果不是她,又怎么会有如此的事?

    “你要是早一点说,我们也好做防备!”他绷脸说道。

    竟然是从最初就生了心,却到现在才让他们知道。

    当时还说的那样干脆。

    “那过路神仙,原本是你的,窦家据为己有。你会甘心?”

    “那不是我的,有何不甘心?”

    结果呢?

    就在神仙居的旧地太平居横空而出。

    那如今风靡的酒楼以及私家都会做的乐得自在,也是出自她的手笔吧。

    “自然是真的,他们做的,实在是不好。糟践了这吃食。指点一番,世人共享,才尽此味之好。”

    世人共享。哼,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个惯于玩弄话语欲擒故纵的家伙!骗子!

    等一下,那方才她说的话,也不值得信吧?

    这次你帮我的忙,我便给你治腿。

    周六郎认真的在心里重复这句话,一字一字的扣,看看有什么纰漏。

    看着周六郎一句话后便怔怔出神,程娇娘也没有再理会,秦郎君也没有理会。由小厮扶着向厅堂而来。

    “娘子,你这句话可真是说的太诱惑人了。”秦郎君笑道,“你这就像跟一个要死的人说,我给你一条命,别说要他帮忙了,就是要他去杀人。他都毫不犹豫的提刀子上。”

    程娇娘坐下来,看着他。

    “那么,你会不会?”她问道。

    “当然会。”秦郎君毫不犹豫说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

    “是啊,不管什么时候,我们还是要爱惜自己多一些。”她说道。

    秦郎君点点头。

    “所以。某才与娘子同杯。”他说道,一面接过婢女推来的茶,举起来略敬而饮,放下茶碗,“那这次,就直接向姓刘的动手吧。”

    “那窦七呢?”从门外进来的周六郎问道。

    “打死了事。”

    一个女声和男声同时说道。

    周六郎看着这对坐的二人有些无语。

    那女人也就罢了,手上已经几条人命了,十三也跟着闹什么!

    他看着秦郎君,那少年郎面色一如既往纯净和煦,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他的双目比往日要明亮很多,似乎隐隐的火花在其内燃烧。

    就如他方才所说的那样吗?

    就像跟一个要死的人说,我给你一条命,别说要他帮忙了,就是要他去杀人,他都毫不犹豫的提刀子上。

    他总说放下了,其实到底是没有放下。

    是他一直没有放下,还是这个女人几次三番的言语挑起了他深藏内心自己都忘记的本性?

    杀人…

    “事到如今,这种小卒子无须费心。”秦郎君说道,看了眼周六郎。

    周六郎没有说话在一旁跪坐下来。

    “我父亲最多十日就能回来了。”他说道,“还有时间仔细周全。”

    程娇娘摇头。

    “没有时间了。”她说道,“就是要在你父亲回来之前办好。”

    什么?

    周六郎皱眉。

    “你这女人,你以为这是你杀几个泼皮那么简单吗?”他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意气用事!我父亲以前是瞧你不起,是无情待你,那不过是…是不把你当周家的血亲来看待才致,但现在,不一样,好吧,虽然话很难听,也很无情,但事实就是如此,你现在有用了,不是傻子了,自然便是我周家的血亲,我父亲绝不会袖手不管…可能骂几句,但是,他绝对不会弃你不顾的。”

    他一口气说完,室内一阵沉默。

    没错,就是如此,因为她以前是废物,所以对周家来说没有用,所以弃之不顾,毫无怜悯,但现在她有用了,所以他们周家便心之所系念念相护。

    虽然难听,但这是事实,这女人早就明白的事实,他也终于要直面的事实。

    “意气用事?”程娇娘开口说道,摇了摇头,“你想多了.”

    周六郎皱眉看她。

    “这件事,你父亲帮不上我。”程娇娘说道。

    周六郎愕然,旋即面色涨红。

    什么……

    “他不回来,才是最好的机会。”程娇娘说道,看向秦郎君,“刘校理此时以为一切都是周老爷在背后所为,所以震慑之后,便不会再动作,只等周老爷回来,这一段反而是我们最安全最轻松的时候。”

    秦郎君点点头。

    “没错,刘校理这个人,便是如此的谨慎。”他说道。

    “所以这是我们的机会。”程娇娘说道。

    秦郎君一笑。

    “我们,这个词我喜欢。”他说道。

    “那要如何?”周六郎打断他,问道。

    “要嚣张。”程娇娘说道。

    什么?嚣张?

    时近午间,街上很是炎热,所以贪凉的人都挤到酒楼里。

    神仙居的大厅这几日食客很多,夏日里过路神仙已经很少有点了,也开始摆上其他酒楼一般的炒菜。

    窦七对着镜子端详新插上的花,偶尔眼角的余光可以从窗子里看到大堂里。

    “看到没,去了霉运,生意就好多了。”他一面说道。

    掌柜的拨弄算筹,心里很清楚好了还是没好,但他也清楚不能扫东家的兴头。

    “是,是,等事情彻底解决了,生意就更好呢。”他笑着符合说道。

    窦七抚着帽子笑了,转过身,看着镜子里的大堂,才说了两句话,忽的觉得不对。

    镜子里的大堂似乎骚动起来,然后耳边也听到嘈杂。

    他不由凑近镜子,看着其内出现几个手拿棍棒的男人。

    “给我砸!给我砸!”

    几根棍棒狠狠的砸去,几案顿时翻飞,酒菜四散,安坐的客人们也尖叫着四散,整个大厅里乱成一团,人人夺门而出。

    “你们什么人?”伙计们看着面前四五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面后退一面喊道。

    “叫窦七出来!”

    这些人不答他们的话,而是喊道,一面举着棍棒逼近。

    伙计们抱头四散。

    “你们什么人?反了不成!”窦七从内里疾步而出,一面竖眉喝道,一面扬手招呼,“来人,来人。”

    “什么人?你就是窦七,娘的,打扮的跟个兔爷似的…”徐棒槌说道,看着面前的男人,一面狞笑一声,“你他娘的都骑到我们太平居头上拉屎拉尿了,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他说罢,将手中的棍棒直直的送出。

    窦七躲避不及,被一棍砸中肩头,伴着一声惨叫,人跌倒在地上。

    看着地上哀嚎翻滚的窦七徐棒槌满不在乎的啐了口。

    “呸,你要人家一只手,我要你一只胳膊,公平!”他恨恨说道。

第五十四章 求见(加更)

    为起点台湾站金赞票第一加更,多谢台湾站的读者厚爱,终于能挤出一章单独给你们加更了,据说有奖金,顺便问奖金啥时候给….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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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大人,这如何是好?”

    掌柜的急切切喊道。

    “东家已经和那些人都被带到衙门去了。”

    他看着眼前的的男人,神态依旧淡淡,似乎没听到方才说的事。

    “刘大人..”掌柜的不由向前一步。

    刘校理立刻看过来,目光微凝。

    掌柜的忙垂下头不敢再动。

    “你是说太平居的人打了窦七?”刘校理问道。

    “是,是,适才一群人打过来的,光天化日当街就在我们神仙居打砸,还打了东家,官府已经验伤了,胳膊断了。”掌柜的急急说道。

    “他们说什么?”刘校理慢慢说道。

    “就说,太平居遇到泼皮还有….”掌柜的忙开口。

    刘校理抬手打断他。

    “没让你说。”他说道,一面看一旁侍立的随从,“去衙门的黄四回来了没?”

    随从去外边问了句,不多时带进来一个人。

    “窦七是被打伤了,大夫看了说这条胳膊废了。”此人说道。

    此言一出,掌柜的一声哀嚎。

    “大人,东家的胳膊啊!”他喊道。

    “胳膊怎么了?”刘校理哼了声打断他,“他又不是厨子,又不靠胳膊手吃饭,哭什么哭,有命在,又少得了什么!”

    啊,这样吗?掌柜的不敢再嚎,低下头哭丧着脸。

    “他们在公堂上闹,一口咬定先前的太平居泼皮闹事以及李大勺的断手。都是窦七干的,所以要来报仇。”随从接着说道,“京兆府质问可有人证物证,那太平居的人拿不出人证物证,但一口咬定就是窦七干的。被府尹命杖责押入大牢了。大人,可见这是私仇相报。”

    “大人,大人。正好,正好,进了大牢,报他们瘐死!”掌柜的忙跟着喊道。

    刘校理皱眉。

    的确是,这种时候闹出这种事,无疑是自己送死。

    无凭无据的就叫喊着去寻仇,当众打砸,这不是自己给人递刀子吗?

    不用他出面,京兆府就能直接让他们入大狱。入了大狱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这也太蠢了吧?

    “这事没这么简单吧。”他说道。

    他是个谨慎的人,也知道世人都有阴暗面,所以一直以来,遇到事遇到人,他都会先往最坏的方向揣测,从最恶的一面去揣测人心。

    事实上。世情果然如此。

    那些表面对他恭敬友好的,私下里就能跟别人算计自己当替罪羊。

    当然,那些只看到他表面恭敬友好的人,也都成了他的替罪羊以及踏脚石。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好人,也没有朋友。只有利用。

    这太平居的人堂而皇之的上门来打窦七,仅仅是他们说的要报仇,还是有别的阴谋?

    是周家要针对他的阴谋?

    正思付间门外又有小厮跑来。

    “大人,大人,陈相公家有人来见。”他举着一张名帖说道。

    瞧瞧,动作够快。

    刘校理面色凝重,不过旋即又释然。

    处置周老爷这种事早晚会被打听到,虽然他做的很谨慎,但如果有心的话早晚会打听出来,再说他原本也没想永远隐瞒下去,本来嘛,就是为了杀鸡给猴看,鸡杀了,猴子被吓到了,但却不知道主人是谁,岂不是白费力气?

    他脑中再次将事情理顺一遍,确信处置的理由合情合理,就是见了皇帝也说得过去,一个陈相公,虽然比他地位高的多,但是那又有什么可怕的?

    只要是在这官场混的,谁的身上都不会清白干净。

    陈家在祖居没少干夺人田产的事,那童内翰就更不用说了,身上的破事多得数不清。

    他们要是以为自己这个老实人稍微打压一下就可以的话,那倒是件好事。

    刘校理脸上重新浮现惯有的笑容。

    “快请。”他说道。

    马车停在神仙居前。

    神仙居已经停业了,此时只开着两扇门。

    “你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吧?”秦十三拉住周六郎问道。

    周六郎回头瞪他一眼。

    “你还是顾那几个人的命吧。”他说道,“也亏你们敢如此做,京兆府的大牢黑幕重重,生死不过眨眼间。”

    “放心,那不是他们几个兄弟的命,那是我的命。”秦十三郎说道。

    周六郎看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下车。

    另一边程娇娘已经由婢女扶着下车了。

    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迈进门去。

    门里两三个伙计以及一个老掌柜正在整理桌几,看到他们进来都停下手。

    “这里今日不营业。”老者含笑说道。

    周六郎看了眼这老者,长得慈眉善目,说话柔和,穿的跟伙计们的衣服差不多。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他说道。

    “哦。”老者含笑看着他们,“周公子,老儿斗胆说一句,这无凭无据的,闹下去可真没什么好,虽然说同行是冤家,但这样闹,两败俱伤,高兴的是旁人罢了。”

    周六郎哼了声,还没说话,身后的程娇娘迈上前一步。

    “是。”她说道,略一施礼,“多谢刘大人赏脸。”

    刘大人?

    周六郎有些微微的惊讶打量这个老者。

    刘校理深居浅出,在京城这么多年就如同不存在一般,又是文武有别,他这个年轻后辈倒从来没注意过。

    原来长得是这般的不起眼,怪不得不起眼……。

    咬狗不叫,叫狗不要,说的还真没错。

    老者也含笑打量程娇娘,这个女子豆蔻年华,身子瘦弱。看上去很是单薄,但形容举止温文尔雅,面容俊俏,只是眉眼看上去有些异样,乍一看有些怪异。再一看就有些寒意。

    这就是那个江州傻儿……

    他不信鬼神。但却深信世事无常,万事要小心不可大意。

    这傻儿曾经是真的傻,但如今也是真的好了。可见必有奇遇。

    他含笑点头。

    “好说,好说,不敢,不敢。”他说道,一面放下手里的抹布,转身向内,“这边来坐坐吧。”

    而在另一处,陈老太爷若有所思。

    “又出什么事了?”他问道,“怎么突然跟着姓刘的扯上了?”

    陈绍叹口气。

    “归德郎被降职。太平居厨子被歹人暗害,神仙居白日被人打砸。”他说道。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陈老太爷伸手按了按额头。

    “说白了,还是上次的事。”他说道,“这刘校理如今越来越贪了。”

    “父亲是说,那次的事是姓刘的主谋?”陈绍问道。

    “上次不一定,但这次肯定是。”陈老太爷说道。一面笑了笑,“这刘校理顺风顺水过太久了,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程娘子她是待如何?”陈绍沉默一刻问道,“该不会,也杀了吧?”

    说到这里他失笑。

    那可是秘阁校理。士大夫,就是皇帝想要杀还杀不得呢。

    陈老太爷却没有笑,伸手捻须。

    “这个程娘子啊…”他慢悠悠说道,“真是不容易,总是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你看她不过是要开个食肆,结果多么艰难。”

    “世事本就艰难,哪有一帆风顺的。”陈绍笑道。

    “所以啊,人都不可避免遇到事,不得不面对啊。”陈老太爷说道。

    “父亲是说,她这次真的要对刘校理动手了?”陈绍惊讶道,“她,她,要做什么怎么做?”

    那是官!京官!几十年的老京官!

    “她要做什么怎么做我不知道。”陈老太爷笑摇头,“这女子,行事看似有规却是无矩,摸不准也猜不到,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刘校理这次只怕要崩到牙了。”

    “那我们该做些什么?”陈绍说道,“她只让我牵个线,做个中间人请刘校理见一见,别的什么都没说。”

    “不用,那娘子行事有度,该说的时候她一定会说,不说的时候,你不要说,万一乱了她的安排。”陈老太爷说道。

    陈绍点头。

    “不过我们也可能多想了。”他想到什么又说道,“许是她要跟刘校理和解也说不定呢,这也是自保啊。”

    是吗?

    陈老太爷捻须没有说话。

    要是换做其他人,事到如今的确是该找中间人说客和解了,但别人的自保要么退避,要么断腕,这个娘子的自保,可就厉害了,看上一次泼皮事件,她的应对不躲,不避,不让,威胁到她,她就敢直接弄死了事。

    如今那已经咬了她一口的人,她会放过?

    厢房里,刘校理坐好,待程娇娘与周六郎施礼过后,才含笑开口。

    “久闻程娘子大名,一直无缘得见,多亏陈相公引荐,实在是荣幸啊。”他说道。

    周六郎心里哼了声,看向程娇娘。

    “你干的好事!还不快说!”他喝道。

    这倒把刘校理吓了一跳。

    “刘大人,是这样。”程娇娘再次向刘校理施礼,“太平居是我的,我舅父一家都不知晓。”

    什么?

    刘校理皱眉。

    “刘大人。”程娇娘俯身未起,声音沙哑,“事情闹到这一步,我也没想到的,那几个军汉是我半路捡来的,施恩贿赂充作打手,因为李大勺怀疑是窦东家暗害,我也只想吓窦东家一吓,没想到那些人出手太狠…”

    刘校理干笑两声,捻须没有说话。

    这是来低头认错想要和解了?有胆子做这种事,怎么就没胆子继续闹下去了?

    “刘大人,我舅父就要回来了,如果他知道是我惹来的这些祸事,那我就要被赶回江州了。”程娇娘说到抬起头,“刘大人,我好容易才在京城站稳脚,我不想就这样一切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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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天好疯狂哈哈,算下来这个月平均日更能达到六千了吧,这也不足回报大家的厚爱,谢谢大家厚爱。

第五十五章 信否(祝豆豆天空已微蓝生日快乐)

    感谢,感谢感谢,祝所有人都快乐~世道艰难,但大家要永葆快乐之心,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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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周家不和?这一切都是这个江州傻儿一个人干的?

    太滑稽了吧?

    “这件事也怪我。”周六郎说道,“当初是我带她去神仙居,结果因为过路神仙她与窦东家心生罅隙。”

    说到这里他再次看程娇娘,带着几分愤愤。

    “没想到她竟然私下筹划立太平居,倒是好本事!”他咬牙说道。

    刘校理呵呵笑了。

    “程娘子的确有好本事,也不为怪,要是换做别人也立不起来啊,你看看窦七,这不成器的,有家里打下的根基,又有好运气,这神仙居还不是神仙难留?”他笑呵呵说道。

    如果有外人在,这场景好似有嫌隙的是这少年少女,而这个宽厚的老者则是在劝慰说和。

    “有些本事的难免得志猖狂。”周六郎说道,一面看向刘校理,“大人,不满大人说,至今尚还未告知父母家人。”

    “这就是你们不对了。”刘校理和煦说道,如同慈祥的长者淳淳劝慰,“家长就是家长,怎么相瞒?有什么事说出来,一起想办法嘛。”

    “他们要是能给我想办法,我会如此?”程娇娘说道。

    “闭嘴!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样?”周六郎喝道。

    刘校理嗨了声。

    “莫吵,莫吵。”他起身伸手劝慰道,带着几分长者的忧心,“有话好好说。”

    程娇娘看向他,再次施礼。

    “刘大人,过路神仙是我教会他了,他却经营不好,本是他的错,却来背地算计我。刘大人,他纵然是您的干孙,我也要这样说。”她说道,“这样的干孙,真是辱没你的脸面。”

    刘校理哈哈笑了。

    “不怕不怕。犯了错。我会管教他,只是。”他说道,“不能外人说他如何就如何。咱得讲证据不是?”

    “证据自在人心。”程娇娘说道。

    “那二位今日是借着陈大人要问老儿我本心的?”刘校理含笑问道。

    在陈大人二字上加重语气。

    两个少年人沉默一刻,似乎有些踌躇。

    “我们是来向刘大人你请罪的。”周六郎说道,“还请,高抬贵手,这件事能揭过去。”

    刘校理哈哈笑了。

    “你们真是孩子家。”他说道,一面又语重心长,“怕你们父母亲长责怪,要做的就是去坦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要怕,如果担心那些闹事的被官府抓走的人,你们则要去官府,诉情由,让府尹大人做断,还有一个。这件事说来就是市井打架闹事嘛,要想真销案,你们就去找原告,原告不究,那自然也就罢了。”

    “那怎么样。原告才会不究?”周六郎问道。

    刘校理摇头笑。

    “这个,你们要去问原告才是。”他和煦说道,又想起什么,“哦对了,听闻程娘子是李道祖真人的亲授弟子,起死回生断肢再生不在话下,那去帮他把胳膊治好了,不就什么都好说了?”

    周六郎嗤声。

    “什么道祖真人弟子!”他说道。

    程娇娘沉默一刻,忽的伸手从身上拿出一个绣花囊,伸手推过去。

    “其实不是道祖真人。”她说道,“就是当今一个异人,他治好了我的病,又给我留下这个方技。”

    刘校理看着带着几分好奇点点头。

    “原来如此啊,那程娘子真是好运。”他含笑说道,目光从香囊上移开了,没有丝毫的留恋。

    “我把这个给大人,请大人自己找个大夫,按照其上的法子便能给窦七治好胳膊。”程娇娘说道。

    “这,这,为何要我?”刘校理惊讶道,一面摇头,“你们的结你们解才是好。”

    “我让人打了他,我再去给他治好,大人,这不是解,这是火上浇油。”程娇娘说道,“您不一样,您是他的亲长,您给他治好了,他对你更为感激,你再出面让我们化解,才是最好。”

    刘校理依旧摇头。

    “出面和解嘛,说句话的事,我自试试就好了,娘子无须如此。”他说道。

    “只说话没有诚意。”程娇娘说道,“我决意要靠自己过好日子,所以不想被这事毁了我的太平居,也不想让舅父知道,被绑送回江州,思来想去,最方便最直接能帮我的,就是刘大人您了。”

    她说罢俯身将香囊再次推过去。

    “还请大人怜悯我身世可怜,母早亡父不养亲不待。”她说道。

    一旁周六郎脸色难看,但强忍着没有说话。

    刘校理看着眼前的二人,视线最终落在那香囊上。

    “那么,我就姑且试一试。”他说道。

    程娇娘和周六郎这次忙一起施礼道谢。

    “多谢大人大人大量。”他们说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刘校理说道,语重心长,“遇到事不要冲动,不要瞒着家长,这件事我暂时与你们兜下,但待归德郎回来,你们还是要和他说明的,都是自己的亲长,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再气再恼,也是要护着你们的。”

    程娇娘和周六郎再次施礼道谢。

    看着这二人离开,刘校理慢慢的站起来。

    “大人,您觉得可信否?”一个亲信从里间出来,问道。

    “说话而已,什么信不信的。”刘校理说道,“人家说,咱们就听,咱们说,人家不也是听嘛。”

    “这个江州傻儿还真敢来,而且态度还这么嚣张。”亲信说道。

    刘校理笑了笑。

    “年轻人嘛,嚣张一些很正常。”他说道,“去吧,打听打听去。”

    亲信领会应声是,疾步出去了。

    刘校理低头看着还摆在席垫上的香囊。

    江州傻儿……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太平居是她的,那么上一次射杀泼皮也是她主谋的么?

    好个江州傻儿……

    真是可惜了,如果当初就知道这过路神仙是她的,当窦七进城之后他就放低姿态周全一番,那样的话如今普修寺的那些和尚收入囊中的钱就有很多属于他了。

    若不是已经结下了仇,按照他的规矩以及习惯,都是必须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他还真想留下这个女子,让她为自己所用。

    不过,也没什么可惜,没了人,方技留下便是。

    “来人。”刘校理说道,站直身子。

    门外立刻有人进来。

    “把这个拿着。”他说道。

    小厮应声是,矮身拿起香囊。

    “打开看看。”刘校理说道,目光盯着小厮。

    小厮应声是打开。

    “大人只有一张纸。”他说道,将手中的卷纸打开。

    其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小厮不认得,抬头等候刘校理指示。

    刘校理审视他一刻,点点头。

    “收起来吧。”他说道,抬脚迈步,“去叫怡春堂的詹大夫来。”

    马车驶入玉带桥,看着程娇娘下车,周六郎跟过来。

    “他会信吗?”他到底忍不住问道。

    已经走到廊下的程娇娘回头。

    “当然会信。”她说道,“因为我不说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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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静待

    窦七的哭嚎从屋子里不断的传出来。

    “爷爷,让他们死,让他们现在就死。”他喊道,动作太大牵动胳膊又发出一声惨叫,“我的胳膊啊。”

    “行了,先不要管他们,最要紧的是你的胳膊。”刘校理说道。

    屋中女眷闻言更是流泪。

    “多谢爷爷惦记。”她们纷纷叩头说道。

    “我的胳膊废了,我的胳膊废了。”窦七依旧哭喊道。

    “有我在,废不了!”刘校理没好气的喝了声,不再理会窦七的哭嚎,转身向另一边走了几步。

    那里有一个中年男人正举着一张纸,神情激动,整张脸都恨不得贴到其上。

    “詹大夫,如何?”刘校理问道。

    “妙啊,妙啊。”詹大夫激动说道,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张纸,“竟然有如此之法,竟有如此之法,我怎么想不到呢?”

    “说正经话。”刘校理喝断他,“到底能不能用?”

    詹大夫回过神。

    “此方技中所用之物都是从未如此用过的,所以到底疗效如何要试一试才知。”他说道。

    “那就试吧。”刘校理说道,“要你来就是做这个的。”

    詹大夫忙忙的应声是。

    “来人,来人,去抓药….”他喊道。

    话喊一半,就被刘校理踢了一脚。

    “这种事能让别人去做吗?”他皱眉说道。

    詹大夫回过神忙赔罪。

    “大人放心,我亲自去,我自会周全不露。”他低声说道,迟疑一下将手中的纸小心的递过来,“大人,您收好。”

    刘校理看着递过来的纸并没有接。

    “这个,没问题吧?”他忽地问道。

    这个?

    詹大夫低头看手中的纸,问题?什么问题?

    “我闻着有点香。”刘校理说道。

    詹大夫明白了。

    有些人会在信纸上做手脚,当初有个人给仇家送了卷书。墨中加了毒药,仇家拿过书读了后就毒发身亡。

    他忙再次认真的查看了手中的纸张。

    “大人,没有问题,小的医术平平,但制药出身。世间没有那种毒药能逃过小的眼。”他说道。带着满满的自信,一面再次嗅了嗅信纸,的确有淡淡的幽香。“这个,大约是香囊的缘故,又好似一种墨松香。”

    “那个香囊我已经扔了。”刘校理说道。

    “大人谨慎做得好。”詹大夫忙赞道。

    谨慎些好,刘校理点点头。

    “你放这里吧。”他说道,依旧没有伸手接,“快去准备治伤吧。”

    这些最恶的人却往往是最怕死的人。

    詹大夫心里撇撇嘴,低头应声是忙转身去了。

    大夫出去之后,又另外的人进来了。

    “大人,都打听清楚了。”他低声说道。

    刘校理抖袖子跪坐下。

    “说。”他说道。

    这程娇娘与周六郎的确去过神仙居。还指点了过路神仙。

    这程娇娘的确与周家不合。

    当初治好了陈老太爷,竟然直接拒绝回周家,反而另起宅院。

    那周六郎陈家门前劫车,另陈家十分恼火,所以两家没有来往,那陈家也只招待程娘子而已。

    程娇娘在周家挑吃捡穿。几次三番让周夫人难堪,好名自己占,遇事便推给周家,闹的是合家焦头。

    她是被周夫人赶出来的…

    伴着隔壁窦七高一声低一声的哀嚎咒骂,刘校理听亲信一一讲来。听到这里不由开口打断。

    “赶出来的?”他问道,“什么时候,所为何事?”

    “就在太平居初建之时。”亲信说道,脸上的笑有些古怪,“是因为这程娘子与那周六郎私相授受,私定终身…”

    刘校理哈哈笑了。

    “真是少年多情啊。”他说道。

    那日那少年未有多说话,一直绷着脸,但看那女子时眉眼里的情义,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但却逃不过他这个老人的眼。

    如此看来,这件事莫非真的是这两个少年人私自而起的?

    看那说话行事,果然是少年莽撞又倔犟冲动。

    如果周老爷回来知道,自己竟然被自己家的两个小儿带入坑中,岂不是要气死?

    “刘大人,我舅父就要回来了,如果他知道是我惹来的这些祸事,那我就要被赶回江州了,我好容易才在京城站稳脚,我不想就这样一切烟消云散。”

    刘校理点头笑了。

    这傻儿倒也是不傻。

    只是这性子太倔,你看看,来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样子,反而一副趾高气扬,年轻人呐,要好好的打磨才是。

    “还有大人。”亲信再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陈家一直打听的这程娇娘遇到的异人,好似找到了。”

    “果然?”刘校理微微有些惊讶问道。

    “具体的不清楚,陈家瞒的很紧。”亲信说道。

    那个无所谓,要紧的是更加证明这程娇娘手中的方技来路。

    现如今就看这方技是真是假了。

    如果是假的,就是这两个小儿以及周家在玩拖延的把戏,这对刘校理来说早已经在筹划应对中,无须在意。

    如果是真的,那就更好,他一定会让他们痛快一些,免去死前的担惊受怕流放跋涉、女眷充入营妓的种种痛苦。

    这种识时务的人,就该受到照顾,不是吗?

    程娇娘伸手拉住李大勺受伤的右手,用力的拽了下。

    周围的人只觉得浑身麻痒牙根酸软倒吸一口凉气移开视线。

    “痛吗?”程娇娘问道。

    李大勺眼圈发红哽咽点头。

    “痛。”他说道。

    几日眼泪不断已经流干的阿宋嫂在一旁又拭泪。

    能痛就好,能痛就好。

    “等三日后再换了药,再痛,你也要活动手。”程娇娘说道,起身站开。

    李大勺和阿宋嫂俯身在地叩头。

    “东家他们…”李大勺又抬起头哽咽道,“都是我惹来的祸端,我当时不该瞒着东家…”

    “这个你无须自责,自来福祸相依。”程娇娘回头说道。

    “娘子,那窦七有刘校理撑腰。东家他们如此做,窦七怎么甘心,我听说大京兆府的大牢进入了就是死路一条啊。”李大勺哽咽说道,“娘子,这如何是好啊。”

    “是啊娘子。您就别顾着我们了。还是快想想法子救救东家他们吧。”阿宋嫂亦是哭道。

    “大牢里,我也没办法,帮不上忙。”程娇娘说道。“自然是做自己能做的,比如疗伤治病。”

    帮不上忙?说的这样的干脆?

    李大勺和阿宋嫂有些愕然的抬头,看着那个女子走了出去。

    “到底,不是亲的…”阿宋嫂喃喃说道。

    她又是个官宦家的闺阁娘子,出了事走投无路打点一下折送几个替罪羊回家便是。

    “人活着,真是难啊。”李大勺也喃喃说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醒来之后就雨收天晴。

    夜色散去,日出天明。又一日到来。

    刘校理放下手里的书卷,形容里多了几分急切,看着进来的詹大夫。

    “如何?”他问道。

    “大人,大人,神技啊神技啊。”詹大夫眼里布满红丝,神情激动。

    “好了?”刘校理问道。难掩几分惊喜。

    虽然已经料到不会拿假的来,但他习惯性的从质疑角度考虑。

    “好了,一直忙到半夜,今早已经接好了。”亲信在一旁说道。

    “果然是接上了?”刘校理又问道,看向詹大夫。

    詹大夫重重的点头。

    “已经恢复知觉了。虽然养好如初要花些时候,但这条手臂是保住了。”他激动的说道。

    对于詹大夫的技术刘校理还是很认可的。

    “那这个秘技果然是真的。”他说道。

    “是啊是啊。”詹大夫也连连点头。

    二人的视线都落在几案上。

    那张写有秘技的纸安静的摆放其上。

    “不知这起死回生的方技如何?”詹大夫下意识的说道,眼中难掩羡嫉。

    “这个,试一试便知。”刘校理说道。

    詹大夫抬头看向他。

    “大人,牢房里随便提一个来试试,试完了就杀掉,也不会泄露出去。”他说道。

    刘校理点点头。

    “那就有劳你先去吧。”他说道,一面摆摆手。

    詹大夫大喜忙应声是伸手拿起桌上的秘技纸,转身就走。

    不过,为啥说你先呢?难道刘校理也要亲自去?

    “大人…”他忍不住回头要说话,却有人从身旁贴近他,脖子一凉。

    詹大夫的眼瞬时瞪大,伸手握住脖子发出嗬嗬声,亲信松开手,詹大夫便向后倒去,血瞬时染红了席垫。

    刘校理起身,一面用旧青帕子掩着口鼻,一面弯身捡起一旁飘落的纸,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詹大夫。

    “你也知道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他慢慢说道,“不过你也值了,带着如此秘技去见阎王爷,想必能在阴间混的风生水起,如此也不错。”

    詹大夫最后抽动两下,瞪大眼不动了。

    “好好的竟然被贼人劫杀了,真是可怜。”刘校理说道,伸手将詹大夫的双眼盖住了,又叹口气,“他可是家里的柱子,他这一走,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到底是咱们家药铺里的大夫,你们要去帮衬一下,别让人欺负了,还有亲族里也要威胁一下,莫让侵吞了他妻儿的家产。”

    亲信应声是。

    刘校理便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纸抖了抖放入贴身内里,带着惯有的和煦神情迈步出去了。

    程娇娘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二字,便收笔。

    “今日,徐三郎等人受了二十杖刑。”秦郎君说道。

    一旁的婢女脸色很难看。

    “秦郎君,三郎君曾经有大疾,这才好了不到一年呢。”她忍不住说道,“只怕再熬磨几次就受不了了。”

    秦郎君的视线落在墙上,哪里悬挂着一张纸,写着公正的一字。

    婢女抖了抖新写的,将纸也挂过去。

    一,二……

    两天了……

    “那刘校理谨慎,我不敢做的太明显,免得打草惊蛇,所以皮肉伤是不可避免,性命无妨。”秦郎君说道。

    “撑过这两天就够了。”程娇娘说道。

    如果没有人在其中周旋,这两天里就足够茂源山兄弟们死几回了。

    “你是说刘校理信你了?”秦郎君问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摇头。

    “他不是信我。”她说道,“他是信他自己。”

    *******************

    有人说看不懂,这个情节一共埋了三条线,从准备对付刘大人到结束,还是十天左右的时间,因为这几日连续加更,已经不用十天了,这个情节很快就写完了,到时候再连起来看就明白了,我没有凑字乱码,担待担待,稍待稍带。

    先更新,三月感言一会儿再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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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