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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凹凸熊     丰臣遗梦txt下载     丰臣遗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三六章 结城之约

    完成战后处置的大半年时间里,笼罩日本全境的战争阴霾逐渐散去,大名也都解除动员,在返回各自领地进行简单交接后,便按照处置方案前往了新的领地。这段时间虽说政务繁杂,可总体上却相对顺利,这也让秀保得以享受许久未有过的安逸。

    当然,还有两件事他一直放心不下:一是德川家康以身体抱恙为由,待在伏见的屋敷中调养,迟迟不能起身去高野山出家,秀保本意派人催促,但又恐让外界认为自己太过咄咄逼人,始终不好行动;二是石田三成也赖在大坂城,时常往本丸走动,似乎是想借着淀姬母子的面子,为自己留在大坂做最后一丝挣扎。

    当年十月初五,前田利政告知秀保,前田利家时日无多,前田家已开始准备后事了。藤堂高虎随即劝说秀保以此为契机,为雪千代和竹王丸行元服礼,邀请东北第一大名、秀保的义弟蒲生秀行担任雪千代的乌帽子亲,邀请北陆第一大名前田利家担任嫡子竹王丸的乌帽子亲。

    借此机会,秀保一方面以大坂历经**需要修缮为由,命令大名们迁往位于伏见城的屋敷居住,并在年后尽数出席秀保精心准备的元服礼。另一方面,委托藤堂高虎面见德川秀康,暗示其催促德川家康尽快启程前往高野山,也算是都给双方一个台阶。

    数日后,德川秀康以天寒地冻,担忧家康身体不能支撑为由请求宽限数月,不料迟迟不给回复,个中深意不言而喻。为避免给德川家带来麻烦,无奈之下,德川家康只好于十一月初一离开大坂城,在本多忠胜等一干老臣的陪同下前往高野山蛰居。

    连德川家康都走了,石田三成自然也无颜赖在大坂城,悻悻然带着家臣赶往关东,去料理下总那个烂摊子。下总长期处于德川秀康支配下,且与秀康现有领地常陆相邻,境内亲德川势力甚为强势,对石田三成爱答不理,对其颁布的政策也多是阳奉阴违。

    石田三成也曾多次想效仿秀保在东海道那般,将这些不听话的家伙一网打尽,但是他深知自身的软肋:一方面,家臣团不够强力,同心同德的增田长盛也与自己分隔两地,难以形成合力;另一方面,秀保当年痛下杀手,背后可是有丰臣秀吉站台的,可自己背后有谁呢?大老奉行会议早已不复存在,自己忠心耿耿的丰臣宗家日渐式微,至于秀保,更是个见不得自己好的家伙,到时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指望他给自己撑腰,实在是天方夜谭。

    思前想后,石田三成还是放弃了这种激进的做法,转而试图采用谈判等平和的方式解决当前面临的问题,但遗憾的是,那帮豪族和地头都是得寸进尺的主儿,将石田三成的退让看成是怯懦,越发地变本加厉。

    可今时不同往日,没了丰臣秀吉的撑腰,这位曾经呼风唤雨的五奉行之首根本无计可施,只能屡屡派人前往伏见面见秀保和德川秀康,厚着脸皮希望二人能从中调和,好让自己安心地施行新政。

    对于他的请求,德川秀康不置可否,毕竟这些嚣张跋扈的家伙对自己倒是忠心耿耿,让他们接受石田三成的统治,别说他们,就连自己一时间也是难以接受。

    德川秀康确实曾想过将他们迁往常陆,不单是为石田三成解忧,而是希望这些家伙能作为自己的与力,抗衡“南部三十三馆”以及真壁郡的真壁义干对自己在常陆统治地位的威胁。但这些豪族和地头大多安土重迁,不愿背井离乡,即便是昔日主君的要求,他们也难以遵命。

    既然如此,德川秀康就只能选择将他们留在下总了,让他们作为自己在石田三成身边的耳目,监视石田氏的一举一动。同时,利用这些地方势力干扰石田三成的施政,避免石田氏做强。毕竟自己周边已然是强敌环伺,他可不想在自己的旧领上再崛起一家和自己匹敌的势力。

    看清德川秀康的态度后,秀保也多少能猜出他的用意。秀保当然不希望石田三成做大,但尽力清扫和打压德川氏在旧领的势力,才是当前更紧要的任务。

    为此,秀保派遣后藤基次陪同德川秀康前往结城,由前者以秀保特使的名义召集德川、石田两家以及下总诸豪族、地头协调处理此事。碍于秀保的威势和颜面,最终三方达成了协议:除去愿意臣服石田氏的,剩下的一波迁入常陆安置,另一波迁至下总、常陆交界的相马、印幡郡手贺沼以东,由秀保派遣代官进行管理,按时向石田氏缴纳税负,名义上仍归属石田氏管辖,德川氏不得干预,待时机成熟再行安置。

    对于这个结果,三方都算是满意的,加之年关将近,德川秀康也不愿为了这件事和石田三成继续纠缠,加上秀保也算是从中调和,更是不能驳了他的面子,最终三方也就达成了约定。

    对于石田三成来说,可以将原先分散在十一郡的德川氏旧臣分化瓦解,压缩至半个相马、印幡郡内,税负收不收倒不打紧,在全领施政上扫清了障碍,这可是意义重大。

    对于德川秀康来说,纵然在下总国内的势力大大削弱,但总归还是有所保留,且留在下总的那些豪族、地头多是冥顽不灵、桀骜不驯的家伙,这些家伙平日里恃宠而骄,对德川秀康也是时有冒犯,即便他们愿意迁往常陆,自己还不敢收留呢。把他们留在下总,也算是拜托了一个麻烦。

    对于秀保来说,最大的好处便是在下总国安插了一个楔子,相马、印幡位于下总东部,真壁义干的真壁郡位于常陆的中部、“南部三十三馆”自是位于常陆南部,这三个地方分占一方,一并构成了监控常总地区的铁三角,把控关东的力度得到了进一步加强。

第四三七章 七司九曹十二所

    将德川家康和石田三成这两个心腹之患请出大坂后,照理说,秀保总算是可以静下心来处理政务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经历此番大战,秀保已然开始在日本慢慢确立起了统治地位。在军事上,秀保依靠自身实力和安插在各地的盟友保持着绝对的优势;在政治上,他以秀赖后见的名义把持着丰臣政权的中枢,也是不可撼动;在经济上,他凭借庞大的石高和对勘合贸易的垄断,已经将丰臣宗家和其他大名远远甩在身后。

    可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大坂内外还是时不时地传出一些杂音,这主要还是在于秀保彻底废除了大老奉行制度。事实上,秀保当初和前田利政、宇喜多秀家、浅野长政说的比较模糊,只是明确废除了大老奉行联席会议,但还是保留了上述三人大老、奉行的职务,一定意义上仍让大老奉行制度苟存下去。但随着形势对秀保逐渐有利,且为了排除宇喜多秀家这个“不确定因素”对自己的威胁,他心中一横,索性彻底废除了这个延续了近三年的制度。取而代之地,是秀保和家臣精心炮制的“七司九曹十二所制”。

    回溯镰仓幕府和室町幕府乃至丰臣政权的发展历程,对最高掌权者取而代之的,往往是其初期最为依仗和信赖的力量:源赖朝的妻族北条氏以“执权”之职总揽幕府大权;为足利尊氏建立幕府立下赫赫大功的“三管四职”却以“应仁之乱”为室町幕府敲响了丧钟;丰臣秀吉在世时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的大老奉行们,转眼间就成了吃人的猛虎,将丰臣氏的天下撕个粉碎。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秀保必须制定出一个全然不同以往的崭新制度。

    “可以有权,但不能专权。”席间藤堂高虎的一句话点醒了秀保:如今形势大好,为何不效仿大洋彼岸的大明,一举强化中央集权呢?经过多个昼夜的商讨谋划,参考历史上中日两国的发展历程,结合日本当前实际,秀保最终一锤定音,“七司九曹制”应运而生。

    七司,作为丰臣政权名义上最高的行政机构,源于五奉行职能的分解细化,由强力大名居住伏见担任最高长官“司判”,主要包括以下七部分:

    武卫司:丰臣政权的最高军事机关,负责全国范围内军队的征调;

    布政司:丰臣政权的最高民政机关,负责全国范围内的民政事务,最主要的是各地代官的任免,大名家中家老变动的批准,以及后续即将推进的科举诸事宜;

    都察司:丰臣政权的最高司法机关,主管全国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

    度支司:掌管全国土地、赋税、俸禄、粮饷、财政收支;

    秉礼司:掌管寺社祭祀、陵寝之礼乐及制造典守事宜,负责与皇室对接;

    营缮司:掌管全国工程事务,各地城池修缮普请皆需按规定向其报请批准;

    勘合司:掌管海外贸易,由秀保直接委派大名兼任。

    九曹,作为秀保直属的政策执行传达机构,类似汉代丞相府中的曹属,直接听命于秀保,负责将七司的决策和建议递交给秀保进行最终决断,拥有对七司政策的指导权和建议权,多由秀保谱代家臣担任最高长官“曹掾”。虽说名义上只是秀保的私人机构,但实则成为压制和削弱七司的重要力量。主要包括以下九部分:

    兵曹:又称东曹,军势征调的最终审核和报批,大名麾下军势规模摸排和督查,对接武卫司;

    吏曹:又称西曹,各地代官、大名家老变动的最终审核和报批,对接布政司;

    市曹:负责全国各地市井治安的维持(有专属军势),大名城下町建设的最终审核和报批,对接布政司;

    刑曹:刑法政令的最终审核和报批,对接都察司;

    户曹:户籍、军需的最终审核和报批,对接度支司;

    税曹:税收征缴入库、政策制定的最终审核和报批,对接度支司;

    奏曹:主掌与皇室、寺社对接,与“武家传奏”关系紧密,对接秉礼司;

    工曹:各地工程建设、城池普请的最终审核和报批,对接营缮司;

    监曹:对各地代官、大名行为的监督和记录,对行为不端、意图不轨者及时上报并采取措施,不对接所司,具体人员构成不明。

    综上可知,七司制度是对之前大老奉行制度的继承,地位名义上也与之前大致相当,而九曹皆为秀保直属,虽独立于丰臣政权之外,却拥有最终的决定权。个中深意不言而喻,就是要将丰臣宗家掌握的权力进一步向大和丰臣氏转移,避免再次发生强力大名占据中央,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情况发生。

    基于这一目的,秀保确定了首批司判和曹掾的人选:

    武卫司:加藤清正;布政司:前田利政;都察司:宇喜多秀家;度支司:浅野长政;秉礼司:片桐且元;营缮司:池田辉政;勘合司:后藤基次。

    兵曹:岛清兴;吏曹:藤堂高虎;市曹:那须资吉;刑曹:福岛高吉;户曹:小笠原忠请;税曹:桑山一晴;奏曹:长束正家;工曹:武田胜亲;监曹:浅井秀政。

    除此之外,为更好地将中枢的政策落实到各地,同时避免七司专权瞒报,秀保还在七司之下陆续设置了赋别、安堵、官途、寺社、普请、锻钱、贡举、检使、目付、护卫、造营、宿驿等十二所,选取心腹家臣及亲近大名家中宿老重臣担任奉行,负责政策的切实执行,并将执行情况及时向七司和九曹反馈。

    如此一来,取代大老奉行制的“七司九曹十二所”制度在秀保的强压下,于会津之战的第二年,即庆长六年正月正式施行。司判、曹掾皆妥善安排好领内事务进驻伏见城办公,十二奉行也在随后的三个月中陆续赶来伏见,接受秀保的任命和安排。

    有人说,“七司九曹十二所”是对丰臣秀吉制度的推翻重来,是秀保强化自身权力的一项强有力的举措;也有人说秀保还是顾及了丰臣宗家的颜面,七司判中除了后藤基次,皆为受过太阁恩典的大名,且十二所仍以“奉行”为首,也算是变相保留了“奉行”之职,对宗家和尾张派也算是有所交代。

    可事实上,此处的十二奉行与当初总揽中枢大权、动辄可以调动千军万马的五奉行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奉行的职责也从主动地决策指挥变成了被动地执行。

    不仅如此,名义上七司取代了大老奉行的地位,成为新的决策机构,但在九曹和十二所的压制和牵制下,他们的权力遭到很大地限制和削弱。特别是随着秀保在各地势力的不断深入和巩固,九曹的权力大大增强,秀保一手扶植的十二所也对七司阳奉阴违,从接受七司的命令逐步转变为接受秀保的直接领导。

    因此,后期七司权力逐渐萎缩,职能也由决策机构变成了咨询机构,近乎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不少司判自觉驻留伏见无可作为,便向秀保申请返回领地,致使七司时常出现空缺,这更是加速了七司的衰落,助推秀保势力的壮大。中途,虽有片桐且元等人坚持维护七司的权威,但无奈大势已去,最终难有起色。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至少在“七司九曹十二所”刚成立时,不论是丰臣宗家还是各地大名大都还是认可的,毕竟有前车之鉴,谁也不希望再出现一个能左右国家政策、架空宗家的机构出现,将权力进行如此分散,多是被看作是主家衰弱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鲜有人意识到,这个制度的背后,是秀保权力的进一步膨胀,昔日五大老、五奉行掌握的决策权,正潜移默化地转移到秀保一人手中,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暗流似乎也更加汹涌了。

第四三八章 元服

    原计划在正月初六举行的元服礼,因前田利家身体的缘故一直拖到了三月二十八日才在伏见举行。在典礼现场,当前田利家被前田利政和前田利常兄弟二人搀扶着缓缓走进大殿时,秀保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同情和尊敬。

    虽说与历史上相比,前田利家足足多活了两年时间,目睹了会津大战前的纷乱和战后的重新洗牌,前田家也在秀保的力保和前田利政的努力下实现了平稳过渡,照理说应该是了无遗憾。可面前这位辅佐丰臣秀吉成为天下人的最强与力,真的就此满足了么?显然不是,目前的情况只能说是完成了“自保”,保住了前田家在新时代的地位,可丰臣秀吉的临终托孤呢?辅佐秀赖成为天下的主宰,永葆丰臣氏江山稳固的誓言呢?他已经做不到了,与其说是没有时间撑到秀赖长大成人,倒不如说没有能力兑现当初的允诺。

    如今的天下,大老奉行已成过去时,新的制度、新的机构正在有条不紊地建立,秀保以后见的名义将自己的势力不断渗透到日本的各个角落,对中枢的掌控和对各地大名的控制不断加强。此时,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够和他一战了,即便秀赖依靠坚城振臂一呼,号召那些深受秀吉恩泽的大名全力出战,且不说未必能改变现状,说不定还会激怒秀保,直接对大坂的宗家取而代之,彻底捅破这层窗户纸,从幕后稳稳当当地站到台前来,猛地一跺脚,从此旧制度分崩离析,新制度正式开始。

    想到这里,前田利家似乎不应该感到遗憾,反倒是应该感到幸运了。此时此刻,外样大名实力大减,不再对丰臣氏构成威胁;秀赖表面上仍受到大名们的尊重,继续顶着少主的头衔号令天下;淀姬也在众多侍从的簇拥中、在秀保给予的充足财力的支持下,依旧享受着高贵的地位和奢华的生活,宗家的一切似乎都和丰臣秀吉在世时一样——除了权力。

    此时离开人世,对前田利家来说算是种体面,毕竟在他的“辅佐”下,丰臣政权仍在延续,对秀吉的在天之灵也算是种交代;若自己真的再活个一二十年,谁知道这天下会是怎样的呢?

    “是时候离开了,不能让太阁久等啊。”望着站在自己面前风华正茂的秀保,和他那三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以及两侧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名,前田利家微微一笑,一边轻捏着竹王丸肉嘟嘟的小手,一边自言自语道:“权当给新时代开个头吧。”

    仪式进展的很顺利,作为嫡子的竹王丸首先元服,在乌帽子亲前田利家和众大名的见证下,正式取名秀满,是谓羽柴秀满,通称丰臣秀满。满字源自秀保尊崇的室町幕府第三任将军足利义满,寓意便是希望竹王丸能戡平乱世,成为有为之主。

    其次是庶长子雪千代,其母是最上义光最为疼爱的女儿,当年多亏秀保从中周旋,方才避免被连坐斩首的厄运,对此最上义光父女一直心存感激。如今最上家以知行五十四万石,仅次于伊达政宗和蒲生秀行成为东北第三大势力,更是对秀保感激不尽,在这种情况下,雪千代自是成为联系大和丰臣氏与最上氏的一条重要纽带,他的元服礼上,最上一族尽数出席,足以看出最上义光的重视。

    担任雪千代乌帽子亲的,不是别人,正是秀保的义弟、坐拥会津六十万石知行的蒲生秀行。之前因为家中骚乱,被秀吉从九十二万石减封到了下野壬生、信浓川中岛二十三万石,好在秀保的支持和帮扶,会津合战后重新返回若松城,领地也增加到了六十万石,仅以两万石之差位居伊达政宗之后。

    秀保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东北是秀保藏入地最少的地区,现如今只能依靠外样大名相互制衡来维持地区的稳定。目前陆奥已经形成三强之势,虽说三家知行相差不大,但内在还是有所区别的。最上义光的领地被上杉军横扫大半,损失惨重,已是外强中干;蒲生秀行离开会津多年,家臣多有离散,川中岛一战又损失了蒲生赖乡等一干重臣,领内的治理和秩序一时难以步入正轨;而伊达政宗在会津与上杉军的大战中并未伤筋动骨,且在当地根基深厚,素有野心,这才是秀保重点防范的对象。

    秀保此举,便是希望密切蒲生秀行和最上义光的关系,撮合两家借此机会联合抗衡伊达政宗,同时,自己也会在伏见给他们提供强有力的支持,从而实现陆奥地区的和平与稳定。

    此番元服,蒲生秀行为表重视,在与秀保商议后,将自己祖父、蒲生氏中兴之主蒲生贤秀的“贤”字赠予雪千代,后者则正式取名秀贤,是为丰臣秀贤。见证这一幕的最上义光很是满意,心中也更加坚定了与蒲生氏结盟的决心。

    至于年仅三岁的松千代,乃是秀保与樱姬所生。当年浅野长政为了拉拢秀保请丰臣秀吉从中撮合,硬是将樱姬塞到了秀保府上,樱姬喜好风雅,向来瞧不上这些喊打喊杀的武士,况且秀保还是以婿养子的身份入主大和丰臣氏,一开始自是与他保持距离,终日与琴棋书画为伴。

    但所谓日久生情,相处久了难免也是会有些情意的,不然这松千代又从何而来呢?不过比起其他几个妾室,樱姬算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位了,不过看在浅野长政的面子上,秀保还是大致能做到公平对待。因此,这次元服典礼,秀保也让松千代一并参加,而他的乌帽子亲,也是很有分量的,那乃是位居七司之首的武卫司司判加藤清正。加藤清正以自己的“清”字赐予松千代,正式为其取名秀清,是为丰臣秀清。

    此时此刻,明眼人都能看出秀保的安排:秀满是嫡子,由前田利家担任乌帽子亲,自是能拉近大和丰臣氏与天下第一外样前田氏的关系,这便是所谓的“强强联合”;秀贤则是充当拉拢东北外样大名的纽带,对其他外样起到警示和提醒的作用;秀清就更明显了,纯粹是为了拉拢以加藤清正和浅野长政为首的尾张派,毕竟他们在会津之战中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威望和实力必须予以重视。

    至此,元服典礼几近完成,在众目睽睽下,自己的目的也尽为各路大名所知,随着人群逐渐散去,秀保终于忍不住小跑到阿江身旁,轻轻抚摸着她那隆起的肚子,微笑着对未来开始了新的盘算。

第四三九章 七臣上书

    庆长六年(1601)八月十一日,一个噩耗从郡山城传出——智云院病逝了。

    秀保执掌大和丰臣氏后,大力建设郡山、御东山两座山城,秀吉去世后,又将政治中心转移到了伏见城,加上在三城周边构建的防线和水寨,最终形成了“三都四线五寨”格局,同时,以郡山为经济中心、御东山为军事中心、伏见为政治中心的模式基本形成。

    虽说秀保长期坐镇伏见处理政事,将家眷接往伏见更为妥帖,但智云院在毛利氏侵扰近畿时受到惊吓,加之丰臣秀长去世后一直气虚体弱,大多时间只能卧床,在菊姬的建议下,选择留在郡山养病,并由菊姬和持子陪护照顾。

    遗憾的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最终并没有过多延续智云院的寿命,秀保遵从她的遗愿,将其与丰臣秀长合葬,一并供奉在京都的丰国神社,使得这对阴阳相隔十年的夫妻最终得以团聚。

    对于智云院,这位丰臣秀长遗孀、秀保养母的离世,全国大名都表现出了极大重视,纷纷派遣重臣前往伏见祭奠,伏见城一时间竟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也就在此时,时任太政大臣的菊亭晴季,也就是秀保侧室持子的兄长,和权大纳言、担任武家传奏的久我敦通上奏朝廷,请以秀保为左大臣,官阶也升至从一位。

    菊亭晴季虽是清华家,但长期受到以近卫氏为首的摄关家的压制,一度郁郁不得志,在右大臣之位上徘徊多年。最终是在秀保的强力推荐下,才一步步升至公家的顶点太政大臣,虽说这早已成为虚职,但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更重要的是,向世人展现了秀保对清华家的支持,使得摄关家不敢造次。

    久我敦通与菊亭晴季同属清华前七家,此番跟进晴季,一方面是体现清华家内部的团结,另一方面是展现自己对秀保的态度,毕竟之前他可是站在高台院一边的,如今能有此良机,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那些刚悼念完智云院的大名家臣,还没动身,便又再次奔往秀保府上,对他的升迁表示祝贺。

    担任左大臣,意味着离关白之位仅一步之遥,加之如今的关白九条兼孝不过是秀保扶植上去的一个傀儡,任由秀保摆布,随时可以一脚踢开。有人说这是为秀赖继任关白扫清障碍、铺平道路,可身在下总的石田三成心中却充满了忧虑:“这究竟是为了秀赖,还是为了他自己呢?”

    庆长六年似乎是个不安稳的年份,智云院病逝不久,坐拥出云、伯耆两国三十二万石知行的小早川秀秋也因病去世,因为没有子嗣,且作为木下家定的儿子、高台院宁宁的侄子受到秀保的警惕,加之会津之战中首鼠两端表现,都让秀保决定将他的封地纳入藏入地,委派其附近的代官进行管理,小早川氏的家臣也大都得到很好的安置,其中不少人更是直接进入了秀保的麾下。

    十一月十二日,久病不愈的前田利家终究没有撑过当年的寒冬,以六十三岁高龄病逝于位于伏见的屋敷。秀保大恸,恳请朝廷赠予从二位内大臣,为表尊敬,更是亲自护送其遗体返回金泽,这一举动着实让前田氏等丰臣氏旧臣感动不已。

    转眼间便到了庆长七年(1602)的仲夏,离开近畿一年有余的石田三成基本将下总的事务处理妥当,眼瞅着丰臣秀赖的生辰日渐临近,他便有意向秀保提请前往大坂祝寿。

    大名申请上洛觐见丰臣宗家,这属于秉礼司的职权范围,作为丰臣秀赖太傅的片桐且元正是秉礼司的司判,他当然希望石田三成尽早上洛,为淀姬母子出谋划策。可这事并不是秉礼司一家说的算,他还要将此事通过奏曹传达给秀保,由秀保定夺。

    如今的奏曹曹掾乃是长束正家,虽说九曹是为秀保做事,但毕竟之前与石田三成同为五奉行,长束正家最终未将石田三成的申请留置或者驳回,而是提交秀保定夺。

    秀保本欲答应石田三成的申请,让他率领少数家臣前往大坂祝寿,可就在这时事情发生了变化,也不知是片桐且元还是石田三成的拥趸,不知是故意造谣还是无意为之,大坂城内外开始传出石田三成即将上洛的消息,更有甚者,传闻他将接替尚在金泽守孝的前田利政担任布政司司判一职,重新主政大坂,为丰臣宗家继续效力。

    鉴于此,秀保在征询了藤堂高虎等人的意见后,认定此事是有人制造纷乱以胁迫秀保准许石田三成上洛,进而煽动情绪为将其留在大坂创造条件。最终,秀保以关东路途遥远,仅需结城秀康一人代表关东大名上洛为由,婉拒了石田三成的请求。

    得知此事,石田三成着实有些意外,加上片桐且元一直向其传递秀保在京畿压制丰臣宗家的讯息,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不满,一方面委托片桐且元在大坂散播诋毁秀保的谣言进行造势,另一方面传书给分散各地大坂旧臣,希望能借此机会联合向秀保施压,以求返回大坂。

    九月初三,前五奉行之一增田长盛,前七手组松浦秀任、速水守久、郡宗保、伊东长实等六人,联合石田三成一起向秀保上书,希望秀保对当前盛传的谣言作出解释,并且当着天下大名的面再度对秀赖宣誓效忠,此事件被后事称为“七臣上书”。

    面对大坂旧臣的咄咄逼人,秀保愈发觉得当前的身份属实尴尬:于丰臣氏,他是毫无疑问的分家,在宗家尚在、权威尚存的情况下,即便自己当下权势滔天,注定(名义上)久居人下,这点秀保尚无不适,可那些旧臣的造谣和污蔑却让他难以忍受——即便自己这次宣誓效忠,他们就能信得过自己么?

    更重要的是,但凡这次低头,自己树立的威信也将扫地。有此先例,接下来可能就会有“十臣上书”“百臣上书”,战后被打压的大名也会趁机挑拨丰臣氏内部关系,一旦矛盾不可调和、刀兵相向,必会给那些野心家可乘之机,如此一来,丰臣氏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殷鉴不远,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威信。

第四四〇章 小笠原?佐佐木?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一个尊贵的身份(血统)在这个讲究血脉传承的国度和时代尤为重要,这也是为什么德川氏要自称河内源氏义国流,织田氏要自称桓武平氏资盛流。

    撇开织田信长不说,德川氏的源流还是很有争议的:德川家康自称是南北朝时代的风云儿新田义贞一族,按照他的话说,是源义国之子新田义重(新田义贞的七世祖)开创了新田氏,其子得川义季开创了新田氏分家得川氏,其子世良田赖氏开创了得川氏分家世良田氏,世良田氏末裔世良田亲氏娶了三河松平乡的豪族在原信重的女儿改名松平亲氏开创了松平氏,这才有了后来的德(得)川氏。

    简言之,源义国—新田氏—得川氏—世良田氏—松平氏—德川氏。德川家康之所以费尽周章,无非就是想攀附河内源氏名门,为以后的发展谋取资本。

    补充一点,源义国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开创了新田氏的新田义重,另一个便是开创了足利氏的足利义康(室町幕府足利尊氏之祖),德川家康傍上河内源氏义国流,似乎就是看中了新田氏那能与足利氏平起平坐的家格,至于后来创立德川幕府,很难说是否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自从丰臣秀吉开创丰臣氏开始,往上追溯家门的这条路便是堵死了,这对丰臣宗家并无不妥,但是对现如今的秀保却甚有影响,这意味着他只能走另一条路,那便是从其父系那边寻找出路。

    秀保的父亲三好吉房,虽然没人明说,但心底都知道是和丰臣秀吉一样,出身下层农民之家。虽然早年一会自称家族源自三轮氏,一会又自称源自长尾氏,但皆不可信。况且三轮氏出自早已没落的大神朝臣,长尾氏又只是坂东八平氏之一,家格与德川氏差距不小,就算真的源自这些家族,秀保也是不想认的。

    好在他还有一个选项,那便是三好氏。此前在秀保的撮合下,三好吉房正式成为近畿名门、阿波三好一族三好康长的养子,继承了三好氏家名。这个三好康长乃是三好长庆的叔父,照理说只能算是三好氏的分家,但宗家的三好长庆独子早逝,养子三好义继也在三十年前战败被杀,已然断绝;三好康长的独子则在征伐四国时被杀,只剩下三好吉房这么一个养子;况且三好氏自织田信长攻占近畿后便已经支离破碎,一个没落了三十年的名门,由谁继承宗家又怎会引起天下大名的注意呢?

    可即便如此,秀保还是有些忐忑——三好氏的家格其实也并不高。按照家谱,三好氏不过是阿波小笠原氏的庶流,追溯起来,阿波小笠原氏是府中小笠原氏的庶流,府中小笠原氏又是信浓加贺美氏的庶流,加贺美氏又是甲斐源氏的庶流,相较甲斐源氏嫡流武田氏,家格差距已然明显,况且武田氏只是河内源氏义光流,说白了只是河内源氏三代栋梁源义家的兄弟,比起四代栋梁源义忠的兄弟源义国之流更显疏远,自然是无法与德川氏相提并论了。

    当初,小笠原氏初代当主、“弓马四天王”之一的小笠原长清作为镰仓幕府军的一员参与平定“承久之乱”,战后代替战败的佐佐木一族,被任命为新的阿波守护。不久,他便将守护之职让给长子小笠原长经回归信浓,后长经又将职位让给长子小笠原长忠,自己返回了信浓。没过多久,长忠竟又将职位让给了弟弟小笠原长房,这个长房与长经关系不睦,长清却是宠爱有加,竟然将自己的孙子收为养子,这着实让人一头雾水,难怪有人会说是长清暗中施压,迫使长忠交出阿波守护之职。

    时过境迁,南北朝时期,阿波小笠原氏属于南朝,南北统一后自是失去了守护职,成为了新任守护阿波细川氏的家臣,随后逐渐衰落分裂,直到分家三好氏崛起,才再次站上了历史的舞台。可“日本副王”“十国太守”三好长庆却也只是昙花一现,随着织田信长的崛起,很快便湮没在战国乱世之中。

    是否要借助三好氏,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秀保陷入了两难境地。他只好将当前的想法告诉藤堂高虎,希望他替自己出谋划策。

    藤堂高虎对秀保的想法表示认可,可具体如何操作,他并未立即告诉秀保,而是请秀保给他些时日,定会有个满意的结果。

    约莫十天后,藤堂高虎带着小笠原忠清返回了大坂。

    如今的小笠原忠清已经正式继任府中小笠原氏、即小笠原宗家的当主,坐拥信浓(松本)十八万石,完成了祖上复兴小笠原氏的夙愿。此番与藤堂高虎一同觐见秀保,随身还携带了重新修撰的《小笠原家记》和《小笠原系谱》。

    对于他的来意,秀保并不知晓,直到查阅他递上的《小笠原家记》后方才明白,进而故作吃惊地问道:“长清、长房公祖孙间竟有此事?!”

    小笠原忠清微微颔首,郑重地回答道:“实不相瞒,长房公非长经公之子一事,已在小笠原家中流传了数百年,长清、长经两公虽未明说,但经过家父与臣的调查考证,长房公的确是佐佐木高兼之子。”

    佐佐木高兼乃是佐佐木经高的次子,后者曾是源赖朝麾下重臣,因功成为淡路、阿波、土佐三国守护。这位镰仓幕府的红人,却在源赖朝、赖家相继去世后,于承久之乱中站到了後鳥羽上皇一方,成为了倒幕军的一员,最后与长子佐佐木高重一同战死。随后镰仓幕府任命小笠原长清为阿波守护,进入阿波扫荡佐佐木残余势力,就在这时,佐佐木高兼以保证佐佐木一族家臣和百姓安全为条件,折弓自尽,避免了阿波陷入战火。

    “历代家记都对长房公幼年之事模糊不清,却是承久之乱后的经历较为详细,这是其一;家记中还记载长经与长房公素来不睦,遂由长清公收为养子,生父尚在却成为祖父的养子,着实匪夷所思,这是其二;后来,长经公将阿波守护之职让给长子长忠后不久,竟然被长清公要求将此职位交给次子长房,这是其三,也更加坐实了之前流传的‘对佐佐木氏的承诺’。”

    “那是什么?”秀保问道。

    “据传,当年长清公为佐佐木高兼的大义所感动,曾握着高兼的手说,‘公之高义,在下实不能比,阿波守护之职我小笠原氏受之有愧,请公放心,这阿波终究还会是你们佐佐木家的’。加上后来臣所做的调查,确信长房公身世已然无疑。”

第四四一章 源氏长者

    “所以你的意思是,长房公是高兼之子?这阿波小笠原氏乃是源自宇多源氏佐佐木流?”

    “并不是,”藤堂高虎接话道,“长房公虽是佐佐木高兼之子,但佐佐木高兼却非佐佐木经高之子。”

    “这又是何原因?”到此刻,秀保算是猜出藤堂高虎和小笠原忠请此番前来的用意了,那就是帮三好氏“正本清源”,但对于究竟厘清怎样一个脉络,还是有些好奇。

    “主公可知道‘源大夫判官’源义忠?”藤堂高虎问道。

    “并不是太清楚,”秀保摇了摇头道:“只知道他是河内源氏四代栋梁,死于源义光的暗杀,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没错,就是这位河内源氏四代栋梁,他的儿子叫源经国,别称河内源太;孙子叫源盛经,别称稲沢小源太;曾孙叫源盛国,别称稲沢孙太郎。从这祖孙前三代人通称可知其源氏正统地位。其中源经国出生时,源义家为他取名‘源太’,正是对他寄予成为五代栋梁的重望。”藤堂高虎说道。

    “这个河内源太我还是听过的,”秀保说道:“他的母亲是伊势平氏三代栋梁平正盛之女,平治之乱中名动天下的平清盛和源义朝分别是他的表弟和侄子。为替亡父报仇,他愤然辞官职东下,讨取了杀父仇人源义光并砍伤了他的儿子。后世都认为此人恩怨分明、重情重义,堪称一代豪杰。可惜源义忠死时他尚且年幼,源氏栋梁便被他的堂兄源为义继承。之后随着源平合战后平氏一族的衰落,作为平氏姻亲的源经国一脉也凋零没落了。”

    “可主公不知道,源经国之孙盛国在坛之浦合战败北后逃往阿波国避难吧?”藤堂高虎说到这,朝小笠原忠清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便在向秀保道别后退了出去。

    随后,藤堂高虎拿出一本不厚不薄的书递给秀保。

    “《平冈家记》?”秀保一头雾水。

    “这本平冈氏的家记,详细记载了佐佐木经高的家臣平冈利清对自身经历的回忆,其中清楚地写到,佐佐木高兼乃是源盛国蛰伏阿波时与当地妇人所生之子,源盛国被源赖朝赦免返回关东后,此子便留在阿波由佐佐木经高抚养,这人便是佐佐木高兼。当年高兼以死保全阿波一国平安,也是为了报答佐佐木经高抚育之恩。这个平冈利清也是佐佐木高兼临死前留在他身边的少数几名家臣之一,如今经高一脉断绝,他的话应该是最可信的。”

    “你是如何找到这本书的?”秀保很是好奇。

    “臣发现平冈利清的后裔乃是臣领内的一名落魄武士,这本书便是他家世代记载传承至今。”

    “确是如此么?”

    “确是如此。”藤堂高虎回答道,“经高一脉五百多年前便断绝了,此人的话应该是最可信的。”

    “即便如此,单凭这些,怕是堵不住悠悠之口。”秀保心中有些担忧。

    “家格这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实力不足,即便出自名门也无人在乎;力量足够,管你说什么,都没人敢说个不字。远的不说,就说信长公,其祖上一直自认藤原氏之后,到他这代,起初也是这么对外宣称的,可随着后来织田氏逐渐做大,有了谋取天下的野心,加之历来有‘源平交代’的传闻,故开始矫称祖上是平氏的私生子。纵然有人不信,还考究出其甚至不是藤原氏,而是忌部氏,可这种杂音在当时又能对信长公有何影响呢?相比织田氏的信口矫称,今天主公所见的‘证据’难道还不够说服力么?说句实话,比起德川氏那套说辞都要硬气不少呢!”

    见秀保踌躇不已,藤堂高虎一板正经地继续说道,“您也知道,当年太阁也曾动过承袭武家名门的心思,可时机不对,加之后来又换了心思,最终便只好选择成为关白这条路。主公如今有此机遇,万万不可错过。”

    “太阁当年想的是‘公武合体’,我若是认下这个身份,怕不是走了回头路……”到这时,秀保心中有些矛盾,照这么一来,自己虽说可以成为武家栋梁,权威得以加强,可今后恐怕要走上历史上德川家康的老路,开创幕府还是继续贯彻“公武合体”,这是之前没有深入想过的问题。

    “臣此前也料到主公会有此顾虑,”藤堂高虎劝说道,“不如这样,认下这身份,但是不改本姓、苗字,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以丰臣氏的身份担任武家领袖?”秀保有些吃惊。

    “有何不可?没有谁规定丰臣氏不能担任征夷大将军,况且您是以河内源氏四代栋梁嫡系的身份担纲大任,之前五摄家之一的一条氏况且能以公家大名身份称雄土佐,镰仓幕府时更是有亲王担任征夷大将军,比起他们,您这也是名正言顺的。至于苗字,乃是太阁所赐,不改也恰好表达态度,容易获得天下大名的认可。”

    “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来吧。我本意只是想借此提升威信,今后不至于过于依赖宗家而四处受限,若改了本姓,难免会和宗家疏远,今后施政怕是多有不便。今天你这么一说,倒是豁然开朗不少,想想我大和丰臣氏担任‘源氏长者’统领武家,宗家作为关白统领公卿,公武皆唯丰臣氏马首是瞻,今后不论宗家还是本家,指挥这些大名都能名正言顺不少吧。”

    如此一来,秀保便认定了自己父系并非出自河内源氏义光流之庶流小笠原氏,而是河内源氏义忠流嫡流稲沢氏。

    至于具体谱系,便是:源义忠——源(河内)经国——源(稲沢)盛经——源(稲沢)盛国——佐佐木高兼——小笠原长房(阿波小笠原氏)——三好氏——三好吉房——丰臣(羽柴)秀保。

    如此一来,往上追溯,三好氏祖上乃是河内源氏四代栋梁源义忠之嫡子河内经国,其与新田氏、足利氏之祖(河内源氏三代栋梁源义家庶子源义国之子)乃是堂兄弟,家格远高于作为新田氏庶流的得川氏的庶流世良田氏末裔之后的德川氏,更别说出自河内源氏义光(河内源氏三代栋梁源义家之弟)流的武田、小笠原之流了,以此身份担任源氏长者确实站得住脚。

第四四二章 郡山开幕

    始于平安时期的“源氏长者”通常由源氏一族中最高位者担任,是源氏一族名义上的领袖,拥有总领一族祭祀、招集和裁判等特权。

    最开始是由嵯峨源氏担任,初代长者是左大臣源信,元庆五年(公元八八一年)源氏长者开始兼任淳和、奖学两院别当之职。后来,源氏长者为村上源氏独占,自源师房和源雅定后,由出自村上源氏的久我、堀川、土御门、中院家垄断。后来,堀川、土御门、六条诸家断绝,中院家苟延残喘,源氏长者之位为久我家独占。

    武家源氏出任源氏长者,始自足利义满,其后有义持、义教、义政、义稙以及虽未受长者宣下但实际上担任了淳和、奖学两院别当的足利义尚共计六人。战国时期,源氏长者回到了村上源氏久我家手中,其他的源氏系被排除在外。但久我通坚于天正三年(公元一五七五年)去世后,这一称号便一直空缺,至今已经有二十七年了。这段时间与所谓的“安土桃山时代”大致相符,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不同于足利氏的征伐天下之路。

    如今秀保重拾这一称号,看上去是走回了老路,但实际上却是走了一条“第三道路”,既一定程度上恢复了传统,缓和公武矛盾、争取传统大名的支持,又保持了自己丰臣氏的名分,避免丰臣氏离心离德,算是当时最为优化的一种方案。

    既然敲定,便要尽快付诸实施。庆长七年腊月十八,离新年朝觐秀赖还有些日子,但按照惯例,全国的大名也都提前到达位于大坂和伏见的屋敷,互相拜访,互通有无。就在这天,应秀保之邀,各路大名齐聚伏见,出席秀保主持的茶会。

    就在觥筹交错、氛围正酣之时,秀保故作随意地对席中的石田三成笑道:“听闻治部是最早上洛的大名,此番应该也是觐见过少主了,是不是也该放心了?”

    “殿下此话何意?”石田三成故作不解地笑道。

    “怎么,前段时间你们几位大人刚联名上书,这么快就忘了?”秀保反问道。

    “这……”石田三成一时语噎,两人的对话也引起了在座大名的注意,多有等着看石田三成笑话的意思。

    这时,一旁的增田长盛出来打抱不平了:“殿下,请恕在下直言,若没有那次上书,吾等今日有机会坐在此处么?”他的这句话可谓是正中秀保下怀。

    “看来各位对在下还是颇有偏见啊。”说着,秀保拍了拍手,殿内的歌舞伎见此随即退了出去。

    “诸位,临近年关,本想着借此机会大家开怀畅饮,纵情欢乐的。可肚子里还是憋着一股话不得不说。”秀保说罢,叹了口气。

    “殿下有话直说好了,不必顾忌。”加藤清正朝石田三成等人瞪了一眼,忿忿不平道。

    “那在下就开门见山了,”秀保说道,“早先沸沸扬扬的所谓‘七臣上书’,诸位也都知道了,如今几位大人也都在场,我想着有些话要说明白。虽说话里话外毫不客气,但我相信都是为了丰臣氏着想,该说的我已然给诸位回信说明了,可仁又卫门方才的话还是包含满满的不信,既然如此,那在下不得不出此策了。”

    “为避免所谓“曲沃代翼”“下克上”之类的担忧,维护丰臣氏的威信,在下决定将苗字改回“三好”,以表自己绝无篡夺关白之意。”

    秀保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就连刚才一脸不悦的增田长盛也大为惊讶,在座众人纷纷出言相劝,就连片桐且元也是坚决反对。面对一头雾水的石田三成,片桐且元窃声道:“你觉得这是好事么,原本他是被丰臣氏拴住的一匹马,这下好了,缰绳解开了,你们以为他就会跑得远远的?我看未必,怕是失去控制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丰臣氏和吾等踢翻在地啊!”

    “这可如何是好?!”正当石田三成手足无措之时,小笠原忠清和藤堂高虎,相继“进入角色”,开始了预先安排好的表演。这一过程看着跟真的似的,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在演戏。

    具体过程无需多说,无非就是在众目睽睽下表明了这样一个结果:将三好氏的源流,从河内源氏义光流之庶流小笠原氏,更正为河内源氏义忠流嫡流稲沢氏。

    这场戏,不少大名听得云里雾里,直到最后时刻,方才恍然大悟。

    “左府这是想占据河内源氏嫡流啊。”已然看透的片桐且元感慨道,“我们之前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他的野心远超我们想象。”

    “他这么一弄,河内源氏嫡流就不再是源为义一脉了,更是和源义国一脉沾不上边了,也就是说,镰仓、室町幕府的正统性在一定程度上被他否定了,河内源氏的《尊卑分脉》要被他改写了……”对此颇有研究的增田长盛感叹道。

    “父系是河内源氏嫡流,母系和养父一系是丰臣氏,这……”弄巧成拙,这让石田三成颇为懊悔。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左府现如今认下了这个血统,但是‘念及本姓、苗字乃太阁和大纳言所赐,不敢更改’,也就是说,他在不改变丰臣氏身份的情况下,还认下了河内源氏嫡流的身份。如此一来,今后想拉近和公卿的关系就称丰臣氏,想与武家大名亲近就称源氏,真的是‘左右逢源’啊。”片桐且元叹了长长一口气。

    可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呢?至少秀保表面上明确了自己出自源氏的身份,在外人看来,也算是消除了一些丰臣旧臣的疑虑吧。况且这一切皆起于“七臣上书”,再这般咄咄逼人,只会加剧与秀保的矛盾,更有甚者可能成为某些大名手中的枪,不明不白地成为替死鬼。

    于是乎,在异常沉寂的气氛中,秀保完成了家格的转变,菊亭晴季等人也随即开始运作。庆长八年三月初三(1603年),朝廷正式颁布敕令,敕封秀保为源氏长者,充淳和、奖学两院别当,为后续开幕奠定了基础。八月初,朝廷欲派遣使者前往伏见进行征夷大将军宣下,为与“安土桃山时代”割裂,经秀保恳请,朝廷遂于十五日改往郡山城宣旨,同时令秀保兼任右近卫大将、右马寮御监。

    至此,秀保以“正二位左大臣右近卫大将征夷大将军右马寮御监淳和、奖学两院别当源氏长者”的身份和地位在郡山开幕,该幕府史称“郡山幕府”,也有人称之为“河内幕府”或“羽柴幕府”。虽于郡山开幕,但秀保仍在伏见处理政务,而由嫡子坐镇郡山;全国大名闻讯纷纷前来朝贺,石田三成未曾想自己竟然促成秀保成为武家栋梁,无奈之下只好称病派遣嫡子前去道贺。这一年,秀保在全国范围内再次进行检地,全国石高从庆长三年太阁检地时的一千八百万更正为两千两百万。

第四四三章 淀姬受伤

    时光荏苒,一晃四年过去了,日本在秀保的治理下逐渐摆脱战争的阴霾,社会也慢慢步入正轨。难能可贵的是,石高达五百三十八万石的幕府将军,对仅拥有山城、河内、和泉、摄津四国百万石知行的丰臣宗家仍毕恭毕敬,四时觐见,臣下之礼未曾松懈,这让淀姬和秀赖宽心不少。

    四年来,一些叱咤风云的大名、武将相继去世,从结城秀康到浅野长政,从细川藤孝到本多忠胜,让人无不感叹时代变迁,一个天下安定、百姓富足、远离战火的新时代正悄然到来。

    这期间,秀保不断加强与各地大名的联系,特别是通过联姻,逐步将外样大名纳入自己的控制范围。例如,将长女淘淘嫁给结城秀康之子结城忠直(水户藩五十三万五千石),将养女、谱代大名福井藩主那须资吉长女嫁给宇都宫义纲(宇都宫藩二十五万石),将养女、谱代大名三木藩主福岛高吉长女嫁给京极忠高(八上藩二十八万石),借此逐渐提升外样大名的忠诚度,巩固维护幕府的权威。

    虽说风平浪静,但有件事倒是不得不提,便是庆长十二年(1607年)八月,年满十四周岁的丰臣秀赖正式晋升为从二位内大臣,然而眼疾始终未能痊愈,性情也愈发暴戾跋扈,以至于有几次就连淀姬都险些被其砍伤,跟别说死在他刀下的无数侍从了。坊间多称其为“杀生内府”,与当年的“杀生关白”丰臣秀次比较,他的所作所为让丰臣宗家的权威面临外界质疑,秀保多次遣人劝谏,甚至亲自前往劝说都难以见效。淀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多次召见石田三成上洛,亦是收效甚微,只能促请秀保遍寻名医尽最大可能治疗秀赖的眼疾。

    十月,织田秀信病逝,家中发生骚乱,庶长子刺杀嫡次子,恶行被家臣告之秀保,秀保大怒,将岐阜织田家改易,有功家臣收入秀保麾下,庶长子处死,领地纳入藏入地。

    正逢丰臣秀贤年满十四岁,经过商议,秀保决定对除嫡子丰臣秀满外的四子进行分封。其中,丰臣秀贤(长子,驹姬生)继承西近江三十六万石,居城坂本,史称“坂本藩”;丰臣秀清(三子,樱姬生)继承中南伊势三十五万七千石,居城津,史称“津藩”;丰臣秀兴(四子,阿江生)继承岐阜、岩村三十三万石,居城岐阜,史称“岐阜藩”;丰臣秀虎(五子,菊姬生)继承南武藏三十三万石,居城江户,史称“江户藩”。至此,秀保直领缩减至四百万石,不过四子尚且年幼,封地仍为秀保派人管理,侧室菊亭持子刚出生的孩子因年幼并未获封(一说秀保本意让其走公卿路线)。

    这年十二月,年仅二十八岁的秀保在一众公家的簇拥下,顺利晋升从一位太政大臣,正式登上公家和武家的巅峰。而秀赖则紧随其后升为右大臣,官位仍是从二位,从这个安排来看,很明显过不了多久,关白之位便要重回丰臣宗家。对此,淀姬和一众旧臣深感欣慰,感慨秀保不忘太阁、不忘身为秀赖后见的责任。虽然官途顺畅、内外和睦,但秀赖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双目失明的他别说处理政务,就连日常的起居都需要侍从全程陪护,因此性格也日渐狂躁暴戾,平时动辄提刀乱挥,就连朝廷派来的使者也差点被其砍伤,淀姬得讯立即赶到现场劝阻,未曾想也被秀赖误伤手臂。

    听闻淀姬受伤,秀保快马加鞭赶往大坂,进城时已是深夜。秀保径直来到淀姬的寝室外求见,进入寝室,只见淀姬一身素衣,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右侧小臂上包扎的绷带分外显眼。秀赖垂着头跪坐在淀姬身旁,一言不发,昏暗的烛光照映在脸上,表情很是奇怪,听见秀保进来,歪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殿下,你来了。”淀姬吃力地半撑起身子,倚坐在榻上,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秀保点了点头,关切地问身边的侍女:“夫人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得到“无大碍”的答复后,松了一口气,转而颇有怨气地对秀赖质问道:“少主这般实属不应当。”

    “我本就不是故意为之,况且母亲大人已原谅我了,殿下何必咄咄逼人。”秀赖一脸不悦地回呛道。

    秀保早就领会过秀赖性格的日渐不堪,可碍于情分,他之前并不敢与自己这般对话。如今已贵为右大臣,本该更加克制言行,没想到态度依旧傲慢无礼,怒火之下,终于出言叱责道:“少主这般不知自省,任性顽劣,难不成真想让天下人看丰臣氏的笑话么?”

    “丰臣氏的笑话?”秀赖先是一惊,随即冷笑道:“我这个瞎子,坐在这个位置上,本身不就是个笑话么,从古至今,有瞎子做天下人的么?”

    听到秀赖这么说,秀保心中却又起了一丝怜悯:“少主万不可这么说,这天下人之位是太阁留给您的,它就是您的,谁也抢不走。臣只是希望少主能平心静气,好生调养身子,天下名医众多,双目复明也不是全无可能,臣这段时间正准备西渡明国,届时可寻觅名医为殿下诊治。”

    “有劳殿下费心了。”秀赖对于双目复明之事早就失去希望,敷衍地回复了一句,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淀姬生怕这两人因为自己再生争执,赶忙让侍女将秀赖搀扶回房,随后以有要事相商为由,将侍从支开,只留秀保在寝室独处。

    丰臣秀吉如今已去世九年,这九年,对淀姬来说是残忍的,她在喧嚣中沉默着,在孤单中渴望着,虽然明知不可为,可秀保对她来说,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撑和慰藉,有时甚至比秀赖更显重要。她知道秀保不会回应她,可她却始终不能自断情丝,每每有与秀保单处的时机,她总分外珍惜,即便只是聊上只言片语,心中也甚为满足。

    秀保仍担着秀赖后见之名,可事实上已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人。之前对淀姬的感情就以明确拒绝,此刻,更是不能有半分回应。秀保坐在淀姬榻侧,淀姬将手伸出被褥,轻轻地放在他的手上,秀保并未将手抽出,时间似乎静止,两相无言却胜似千言,秀保不敢直视淀姬的眼睛,过了许久,方才偷偷看了淀姬一眼,见她已入睡,松了口气,温柔地将她的手塞回被子,仔细地替她掖好被角,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寝室。就在门推上的那一刻,两行泪水从淀姬的眼角滑落……

第四四四章 顺天朝贡

    见秀保离开寝室,躲在角落里的一名小姓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火急火燎地跑去秀赖的寝室。

    “待了整整一个时辰?”秀赖攥紧了拳头。

    小姓点了点头,低着头轻声答复道:“没错,小人一直在门外蹲守。”

    “岂有此理,道貌岸然!”秀赖愤愤地锤了锤茶案,“真把我还当成小孩不成?!”

    “主公息怒,毕竟殿内如何并无人知道……况且御所(征夷大将军的尊称,代指秀保)对主公和本家尚且忠诚,这时候若是挑明,恐对您不利。”端坐一旁,一直不曾插话的木村重成小心提醒道。重成的母亲是秀赖的乳母,自己本身也是秀赖青梅竹马的玩伴,这时候,也只有他敢劝说秀赖了。

    “那可是我母亲!当年大野治长,现如今又……”秀赖仍旧气的直哆嗦,“难道我就只能任由他们这样肆意妄为,祸乱纲常?”

    “时机未到,殿下。”木村重成劝说道。

    “那你说,时机在哪里?”

    “等殿下成为关白,才算是有些与幕府抗衡的政治资本,届时依靠关白的身份,重新举起丰臣氏、举起太阁的旗帜,召集太阁旧臣,倒是可以与幕府斗上一斗。”

    “那岂不是还要继续忍辱负重、仰人鼻息?”秀赖不甘心道。

    “成大事者,能屈能伸。请殿下想想太阁早先发迹时遭受的磨难。”木村重成安抚道。

    秀赖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的他,除了等待,还能做什么呢?

    庆长十三年(1608年)五月,经过一年多的准备,秀保决定亲自率领使团前往顺天朝贡。此番进京,秀保准备的贡品甚是珍奇丰盛,据悉光是数量就足足超过彼年朝鲜最盛时的三倍之巨。不仅如此,秀保还精心准备了专供阁老重臣的礼物,其中尤以给老友邢玠的礼物最为贵重。

    此时的邢玠虽在家丁忧守制,但已加封少保,在朝中威望不减,经过他的尽心周旋和此前数年的精心铺垫,加之内阁首辅朱赓的百般劝请,终于求得万历皇帝恩准,给予秀保一次独自觐见的殊荣。

    之所以有此殊荣,其实与秀保连续四年进贡的黑匣不无关系。自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起,秀保都会不定期地在当年给明朝的进贡中添一黑漆描金楠木匣,独请内阁首辅、宫中内官检查安全无误后于次年腊月呈请万历皇帝查看(为此秀保没少给阁臣、宦官好处)。此匣做工巧妙精美,但内中仅有一折叠方正的纸条,每张纸条多则七字,少则四字:“泉州大震”“皇长孙由校生”“木邦失陷”“湖广、南直隶大水”,经查,皆为进贡次年所发生的之事,甚至连皇长孙的名字都预测的准确无误,这些都是秀保绞尽脑汁在记忆中搜寻到的明末大事。

    万历皇帝对此甚是惊讶乃至惊恐,但因为不知秀保是何目的,前几年一直不动声色,直到第四次进贡,终于安耐不住提前打开黑匣,提前准备,将湖广、南直隶大水这场天灾降至最低。秀保了解到这个情况后方才请求觐见,阁臣也就顺水推舟,促成万历皇帝与他单独见面。

    秀保本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世,但念及关外建州女真日益强大,而明廷不以为意,遂不得已使出“黑匣”之策。自万历二十九年努尔哈建八旗制度以来,建州女真势力日渐强大,略地海西女真叶赫、乌拉等部,灭辉发,臣服蒙古内喀尔喀诸部(后者更尊其为神武皇帝),攻略野人女真大部,迫明辽东副将及抚顺所备御盟立碑,逐渐尾大不掉。

    好在因为秀保穿越带来的历史变故,本该发生在两年前的李成梁放弃宽甸六堡之事,竟然延迟到了今年,且朝中对此争论颇大,万历皇帝一时无措。宽甸六堡迫近女真根据地,扼守了女真拓展的出口,是明朝辽东藩篱,防卫之前卫,意义重大。但李成梁以其孤堡难守为由,与督抚蹇达、赵楫奏请放弃。秀保本想等萨尔浒之战时再行进京,但得知此消息后,认为与其任由其壮大,不如尽早扼杀,遂决定不可再拖,看准今年十月努尔哈赤将率众进京朝贡,提前准备朝贡事宜,争取一次性解决此事。

    秀保此番进京准备充分,除去藤堂高虎留守日本外,岛清兴和那须资吉等重臣皆随行,嫡子丰臣秀满也和菊姬一道同行,不仅如此,他还安排了不少上忍乔装随护,避免计划横生变故。

    当年六月,在万历皇帝的特殊关照下,秀保得以直接在天津登陆,经陆路前往京师。时隔十三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秀保百感交集,虽说没有了高楼大厦、飞机高铁,但眼前这座天朝首善之地仍是当时最为繁华富庶的城市。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鳞次栉比的店铺,谁能想到,仅仅三十多年后,这里将因为大明、大顺、大清三个王朝的风云变化而残破不堪呢?

    在礼部主客司的安排下,秀保一行在会同馆住了下来,知道秀保要接受万历皇帝的单独接见,这些官员们自是不敢怠慢,但凡有所需要,皆尽力满足。

    按照礼法,各国贡使携带表文、贡物至京,多是在礼部大堂设案举行呈表纳贡仪式,使臣对案行三跪九叩礼,礼成后礼部将表文送给内阁转呈皇帝,贡物存在衙内。难得赶上大朝、常朝,贡使则可以随朝臣一起觐见,否则便是由皇帝决定是否召见,若皇帝特示优待,使臣还可以进入大殿接受赐坐赐茶,翌日使臣到午门谢恩后返国。

    秀保显然属于后者,且不同于其他使臣在皇极殿接受召见,秀保则是被安排在了武英殿。

    六月十六日,清晨六时,秀保着御赐冠服随内臣进入大内,在武英殿等候些许后,万历皇帝,这位时年四十五岁的大明天子,由于身材肥胖且有足疾,遂在宦官搀扶下缓缓入室坐定,随后便屏去左右,独留秀保于室内密谈。

    谈话的内容后世不得而知,但据守在门外的太监所说,两人从清晨一直谈到深夜,万历在室内时而怒骂,时而拍案,时而叹息,众人几次想进入屋内,都被他骂了出去,这场面别说这些小太监,就连那些年过花甲的阁臣都没有见过。

第四四五章 重开新政

    二更鼓起,秀保请万历早点休息,万历面容憔悴,却挥挥手道:“无妨,朕还想听更多。”

    “孙儿本想在日本默默度过此生,奈何不忍见我皇明沦亡,汉家天下沦丧,不得已违背天意。如今已然泄露太多,必遭天谴,然上苍眷顾,仍留孙儿些许时日处理家中事务,恳请陛下点到为止,容孙儿明日动身回国。”

    “也罢,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你做了你能做的,下面该朕了,就是实在没想到……。”万历皇帝叹了口气:“对了翎儿,福王你要见一见么,毕竟是你的十六世祖,由崧去年也出生了。”

    秀保为挽救华夏、避免日后生灵涂炭,假称自己为“朱翎”,乃福王后裔,以获取万历皇帝信任。

    “不了,见了徒增悲伤,陛下一直想立福王为太子,怎么说呢,后面他们父子俩倒也都遂了您的心愿。”秀保苦笑道。

    “若知是这般,朕又怎会如此执拗。哎,天色已晚,你回去好生休息,明天,朕要好好给你践行。”

    次日上午,万历皇帝在文华殿设宴招待秀保及亲眷,规格之高,亲王回京、公主省亲比之尤不足。

    “名为践行,实则家宴。”万历与秀保耳语道,说罢,命人取来一金匣,交于秀保手中。秀保打开一看,乃是一方黄绸、一份玉牒,黄绸上书二十个字:“续宗延光业,敦义懋孝德,屏东海波绥,垂世耀夏章。”

    “《皇明祖训》有曰:凡东宫、亲王位下、各拟名二十字。日后生子及孙,即以上闻,付宗人府。所立双名,每一世取一字以为上字;其下一字,临时随意选择,以为双名,编入玉牒。至二十世后,照例续添,永为定式。”万历皇帝指了指黄绸说道:“为避祸,汝祖上不再遵此规,无可厚非,如今已过二十世,朕特选嘉字二十,供汝祖上及后世未有上字者取用,并着礼部为汝四世祖拟名记入玉牒。对外,朕则宣称赐汝国姓,名业梁,更赐冠冕、衮服,今后待遇同郡王无异。”

    说罢,万历清了清嗓子,示意内臣宣旨:“咨尔平秀保知尊中国,欣慕来同,特赐尔国姓,封尔为日本国王,赐之诰命。……尔其念臣职之当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无替款诚。祗服纶言,永尊声教。钦哉!”

    “臣叩谢天恩!”说罢,便带领众人叩首谢恩,心想这一场景似曾相识,当年颁给秀吉的诏书,如今似乎换了一种方式落到了自己手中,不免百感交集。

    万历皇帝见状欣慰地点了点头:“世子也要常遵教化,学习汉文,方便今后往来。”

    秀保明白万历皇帝的用意,便顺势奏请其派遣儒学大家及门生东渡讲学,自己则会于每个律令国兴建儒学馆一所,要求各家大名子弟入馆修学,每三年遣派品学兼优者赴大明国子监深造,并且优先选派大名嫡子前往,以求深服教化、广沐天恩。万历皇帝欣然允之。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秀保归国后,万历帝竟一改荒怠,决心励精图治,再次推行新政。

    政治方面,不仅恢复了“御门听政”,还对内阁进行了重组,各部缺员的情况也逐渐得到改善。同时,为整顿吏治,杜绝党争,万历皇帝开始采取措施缓和与文臣的关系,一方面,当年年底,责令福王就国,并借机缩减宫内及诸藩赏赐花销,国本之争告一段落;另一方面,为了压制刚刚崛起的东林党,以及旧有的宣、昆、齐、楚、浙五党,分化文官集团,万历皇帝以用兵东北为名,设立“军机总理处”处理东北军政要务,后逐渐参与各项军国大事商议,直接对皇帝负责,在人员构成上,名义上以内阁辅臣总领,实则由万历皇帝亲自选拔没有党系背景或党派根基浅的大臣负责主要事务,意在越过被党争左右的内阁,建立一套新的班底,强化中央集权。

    这一改革的最大变化,就是内阁逐渐虚位化,此前缺员的职务也多由皇帝通过军机总理处任命,越来越多寒门出身的官员因此上位,此前以内阁首辅马首是瞻的局面开始扭转,当初被罢免或致仕的沈鲤、王锡爵、李廷机、邹元标等文臣领袖则开始以内阁大学士兼总理大臣、协办大臣的名义同时在军机总理处和内阁办公,杨涟、左光斗等东林中正之士也多有吸收,由此开始,军机总理处备受向往和推崇,党派之争犹如无根之木,逐渐偃旗息鼓。

    经济方面,面对的问题最大,万历皇帝提出所谓“三步走”,一是拿出内帑安抚流民,暂解危机;二是对张居正主政时期制定的政策重新审视,尤其是对“两税法”“一条鞭法”进行改革,尝试地租货币化,提高工商税,削减矿税;三是衍生出“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等制度,进一步遏制土地兼并,降低农民负担。

    同时,重开海禁,改市舶司为海关,设立海关监督,严厉打击民间走私特别是武装走私,改由朝廷主导海外贸易,确保白银大部流入国库(民间走私,得利者表面上为私贩,实则沿海士绅、官僚以及在朝廷中的代言人,这也是为何当时重开海禁屡屡难以执行的原因),加强对西方知识的学习利用。

    这三步措施直接导致士绅商贾收入大幅减少,引发了强烈反对,对此,万历皇帝在户部整合设立改革司、课税司,作为专门机构前往各地推行新政、收取工商税,各方势力对峙交涉许久,直至泰昌二年(1626年)才最终在大部分地区推广,并取得了初步成效,前后僵持将近二十年。

    军事方面,除了整饬武备,当务之急便是尽快遏制住关外日趋糜烂的局势,袁可立、熊廷弼、赵率教、贺世贤和李光荣等能臣被先后起用或重用。放弃宽甸六堡之事被搁置。

    当年十月,努尔哈赤按计划率众进京朝贡,嫡子褚英、代善,重臣费英东、额亦都等随行。万历皇帝遣礼部设宴款待,并着福王与王妃陪宴。

    席间,努尔哈赤饮酒甚酣,酩酊大醉,中途突然神情亢奋,手舞足蹈,一度更摆脱众人阻拦直冲至福王席前,对王妃出言不逊、言行轻佻,惹得福王大怒,当即令亲卫将其逮捕,一行众人也一并押送诏狱。

第四四六章 万历犁庭

    得知努尔哈赤被捕,建州乃至辽东诸部皆大为震惊。建州中好战派主张联合蒙古诸部攻打铁岭等明朝边城,虏掠汉民,制造混乱,逼迫朝廷放人。但更多还是看得清形势,认为当前群龙无首,冒然出兵无异于以卵击石,当务之急是先选出新的首领,避免部众分裂。

    对此,大部分重臣认为元妃两子皆被扣押,当拥立继妃之子莽古尔泰暂执国政,少部分大臣主张拥立六子黄台吉,两派争吵不休,内部分裂之势已见端倪。就在此时,努尔哈赤胞弟舒尔哈齐也来插上一脚,他以明朝去年已封其为建州右卫指挥使为由,要求接管建州女真。

    他的要求直接遭到两派的明确反对,重臣何和礼、扈尔汉、扬古利等抢先拥立莽古尔泰,支持黄台吉的大臣一度计划发动政变,但被黄台吉制止,后者最终决定率部出走,建州内部一时间士气低落、人心惶惶。

    事情并未就此结束。舒尔哈齐得次子阿敏接应,联合海西女真乌拉部、叶赫部(海西四部其余两部被灭),野人女真虎尔哈部、瓦尔喀部、窝集部,对莽古尔泰发起进攻,何和礼等重臣战死,莽古尔泰逃往旧都虎拦哈达。

    不久后,舒尔哈齐再次发起进攻,扈尔汉战死,莽古尔泰率残部向明廷请求内附,但此时李成梁已被袁可立替换,后者出于进一步造成女真内讧的目的,拒绝接纳。

    莽古尔泰走投无路,于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被舒尔哈齐俘获后押送回赫图阿拉斩首,扬古利等投奔黄台吉,后者倒也不计前嫌予以接纳。

    按照约定,舒尔哈齐向海西女真、野人女真归还大片领地。同年七月,明廷为努尔哈赤拟定僭越称制(此前努尔哈赤曾自称“女直国建州卫管束夷人之主”、再称“建州等处地方国王”、再到喀尔喀诸部上尊号“昆都伦汗”,尊称“神武皇帝”)、屠杀汉民、擅自开矿等八大罪,将其与次子代善、一众随行人员一并斩首于顺天。

    但万历皇帝却对褚英法外开恩,不仅赦免其罪,还封其为建州左卫指挥使(努尔哈赤旧职)、都督佥事,令其回建州收拾部众为朝廷所用。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褚英颇为忠诚,对努尔哈赤早前多有劝谏,父子也因此关系不睦;另一方面,当然是继续挑拨建州内讧。

    十一月,褚英抵达毛怜卫,收集部众万余,意图联合黄台吉攻打舒尔哈赤,但扬古利等努尔哈赤旧臣本就与褚英有隙,唆使黄台吉拒绝,并尝试与明廷联系坐收渔利。

    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三月,舒尔哈齐重兵围剿毛怜卫,褚英奋力抵抗但最终被杀,建州反抗势力仅剩黄台吉。

    四月,明廷封黄台吉为建州卫都指挥使,以舒尔哈齐擅杀褚英为由,号令黄台吉部,海西、野人女真,内喀尔喀五部,日本、朝鲜出兵围剿,史称“万历犁庭”。

    舒尔哈齐虽有几次小胜,但因内乱猛将损失殆尽,最终寡不敌众,先败于萨尔浒,再败于赫图阿拉,逃亡途中被联军追上并斩杀。联军将其麾下诸城付之一炬,其地划归抚顺管辖。

    黄台吉因助剿有功,被封为建州左卫指挥使、右都督,但被要求将部众迁往铁岭边墙北侧一处平原居住并收缴武器,便于明廷监控。不少重臣、部众因不甘臣服而四散,其手下部众仅剩千余人,已无法对明朝造成威胁。

    此后十数年,明廷在辽东逐步推行府县制代替卫所制,先后设置辽阳、沈阳、广宁、铁岭、抚顺、通化、建州、黄龙、敦化、福山等府县。

    夺取辽河河套后,于辽东设立辽宁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司衙门驻沈阳府;

    于海西、野人女真,内喀尔喀五部设开元承宣布政使司(源自元辽阳行省开元路),布政使司衙门驻黄龙府;

    于北山女真、苦兀、乞列迷等族聚集地重设奴儿干都司,泰昌年间改设黑水承宣布政使司(源自唐朝黑水都督府),布政使司衙门驻永宁府。

    州县制的基础是大量的人口,为此,明廷任命左光斗负责屯田事务,鼓励军民屯垦,将南方良种水稻引入北方,招募南方农民到北方传授水稻种植技术,大大促进了关外农业发展。山西、陕西、山东等地的农民先后迁往东北,提高了人口比例,带动了当地部族改变生产方式,由传统的渔猎转向农耕,维护了社会稳定。

    当然,对于东北复杂的形势,明廷并未强制推进府县制“一刀切”,而是对女真、蒙古中强势诸部实行土官制代替卫所制,在满足其独立性的同时,逐渐减少其军事性和战斗力。

    如势力较强的叶赫、窝集、乌济叶特部首领,分别被授予坊州、东宁、泰宁土知府,划归开元承宣布政使司管辖;黄台吉被授予建州宣慰使,归辽宁承宣布政使司管辖(后因意图谋反被杀,建州被并入抚顺府)。

    其他部族也根据势力大小授予土同知、土通判、土知县等职务,这些土官的势力范围与各直属府县犬牙交错,并设榷场于其间,互相牵制又相互依存,从制度上稳定了东北的局势。

    对于察哈尔、土默特、科尔沁等独立性较强的势力,明廷则先是杀鸡儆猴,对早先与努尔哈赤结盟的科尔沁部发动攻击,其残余亲明朝势力首领被授予崇义公、辽西宣慰使。对于土默特部,仍册封其首领(即俺答汗后裔)为顺义王,准设马市。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号称蒙古嫡系的察哈尔部,在其首领呼图克图汗(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率领下劫掠土默特部,明廷令其退兵不得,遂组织联军左右夹击察哈尔部。

    经过连年激战,最终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攻破其王城察罕浩特,呼图克图汗本想出逃漠北,却为科尔沁部所阻,无奈投降,自去汗号,献出传国玉玺(后经证为伪)。

    明廷册封其为归义王,位居顺义王之下,废察罕浩特,令其迁居广宁,部众被编为二卫八所,纳入大宁都司(后改为大宁承宣布政使司)管辖,名义上仍属归义王麾下,实则由明廷任命亲明部族首领担任指挥使。次年七月,为土默特部仇家刺杀于广宁归义王府外,年仅二十八岁,无嗣,顺义王爵位废除。

第四四七章 伏见请罪

    随着顺义王遇刺,蒙古各部进一步分裂对立,明廷趁机加大对蒙古的管理和融合。

    通过整编、联姻(前期主要是远支宗室和大臣,后期则招纳部落首领入京为官并许婚配,子嗣成年后返回卫所任职)、会盟、封赏、赈济、朝觐、重教等政策,加强对蒙古诸部上层人物及部民的笼络与辖治,并最终将外喀尔喀诸部纳入管理,在此基础上设立岭北都司,保障了地区二百余年的稳定。

    万历五十年(1622年),蒙古诸部为万历帝上尊号“腾格里汗(天可汗)”,但是被他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乃天下万民之主,无需另上尊号”为由拒绝,自此,天下部族皆以皇帝称之。

    此后,明廷还推行“以夷制夷”的周边政策,征召乌斯藏、岭北、朔方(宁夏等卫并土默特旧地改)和大宁等都司参与征讨吐鲁番等以收复西域故地、阻击沙俄哥萨克东进。对西南推行“改土归流”,趁内乱先后讨伐缅甸、暹罗,重设交趾布政使司。

    此外,还组织远征船队从永宁出发,经流鬼半岛发现了泰昌海峡(大陆与海东之间的海峡),经安东群岛(土著称阿留申群岛)抵达海东(泰西人称“美洲”)。虽大部分目标得以实现,但多年征伐也导致民力不支,至十八世纪中后期,除了继续开拓移民海东外,其他征讨都逐渐停止。

    后面这些事情,秀保自然是看不到了,更不能左右,不过他自认已经尽力,后续如何,听从天命。

    返回日本后,明廷赏赐络绎不绝,勘合贸易更是全面放宽,日本的经济社会加速恢复发展,秀保的威望也与日俱增,这在丰臣宗家看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庆长十八年(1613年)正月中,池田辉政病逝,为开年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位秀保甚为倚重的丰臣旧臣,临终前将春日山藩四十一万石交给了嫡子池田利隆,秀保虽然同意,可心中难免担忧,这样的大大名今后在日本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很难做出准确判断。

    这年,秀赖年满二十岁,而他的官职却始终停留在右大臣。反而是秀保的几个儿子,嫡子(16岁)晋位权大纳言,长子(17岁)晋位中纳言,这让宗家和秀保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甚至是有些紧张。

    秀保之所以如此,也是秀赖咎由自取。多年来,他的性情没有多少改变,暴戾之气也未有收敛,这时候适当敲打敲打,秀保自以为能让他有所警醒。

    但秀赖却并未体会到这点,反而因为传闻“菊亭晴季即将担任关白”而更加憎恨秀保,进而暗中联络石田三成和增田长盛,意图于丰臣秀吉忌日行刺秀保。

    三成大惊,立即写信阻止,增田长盛也命次子回信秀赖,让其切莫听信风言风语,继续忍耐。

    然而次子担心惹祸上身,竟然将书信交于长崎奉行后藤基次,基次得信后立即派人告知秀保。

    秀保虽然愤怒,但还是要顾及宗家的颜面,他拒绝了家臣提出的让秀赖亲自前往伏见说明情况的提议。

    “叫了这么多年的‘少主’,现在让他来伏见向我谢罪,总觉得有些不妥。”秀保心中有所顾虑。

    “主公开幕已有十年,您的坚持,除了削弱幕府的威信,现在已没有其他意义。”藤堂高虎谨慎地提醒道,“当年费尽心思‘改换门庭’、开幕立府不就是为了避免再被大坂的名分桎梏么,现在,是时候改变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秀保点了点头,解释道:“可是仅凭一封信,就直接把人喊来伏见,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会让人觉得是借题发挥有意为之。那些丰臣氏旧臣还在盯着呢,这时候还是要有个态度,不能落人口实。这样一来,后面的事情才能‘名正言顺’、顺理成章。”

    “臣明白了,主公是想让那些家伙先坐不住,争取大义名分?”藤堂高虎似有所悟。

    “没错,我想看看,到底有哪些家伙躲在角落里盯着我们,这次,要让他们自己跳出来见见太阳。”秀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于是乎,五月十四日,秀保亲自前往大阪,当着淀姬和片桐且元的面与秀赖对质。

    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秀保的想象,证据面前,秀赖竟然恼羞成怒,拔刀乱砍,淀姬见状立即冲上前去劝阻,却被秀赖砍中要害。

    秀保盛怒之下,立即命人将秀赖软禁在寝室,片桐且元等人本想劝阻,却被秀保亲卫一并扣押。

    众医师虽全力抢救,终因失血过多、无力回天。当天深夜,面色煞白的淀姬紧紧依偎在秀保怀中,有气无力地抚摸着秀保的脸颊。

    弥留之际,秀保含泪亲吻了她的额头,并轻声念了一声“茶茶”,听罢,这位大坂城的女主人流下了两行热泪,微笑着离开了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时代。

    淀姬的离世,切断了秀保对秀赖的最后几丝隐忍和幻想,随即决定废黜秀赖丰臣栋梁之位。

    次日清晨,秀保着长子丰臣秀贤、三木藩主福岛高吉率兵两万进入大阪,强行替换城内守军,切断丰臣秀赖与外界联系。

    两天后,秀保奏请天皇下旨,以秀赖嗜杀弑母、残暴跋扈为由废除其丰臣栋梁之位,由其子国松暂代丰臣宗家事务。

    得此消息,秀吉旧臣果然反应激烈。安昙藩主速水守久、松任藩主松浦秀任、小松藩主郡宗保整顿兵马,意欲有所行动;水户藩主石田三成、黑木藩主增田长盛动身上洛,名为请罪实则对秀保施压;宇喜多秀家、福岛正则、加藤嘉明等实力派也上书秀保,希望秀保能三思而行。

    经历多日的内心煎熬和思想斗争,七月十五日,秀赖终究还是在石田三成、增田长盛陪同下进入伏见向秀保请罪,幕府终于以这种方式明确了与丰臣宗家的地位和差距。

    尽管仍为淀姬的离世哀痛,对秀赖的不争气感到忿恨,但念及众人反对,加之初步目的已达到,秀保于是决定妥协,应允仍以丰臣秀赖为丰臣栋梁,但剥夺其山城及堺港的封地,仅保留河内、摄津、部分和泉,石高从一百〇二万石削减至七十万石。

第四四八章 偶遇家康

    虽说石高低于秀吉旧臣前田氏(九十一万石),略高于宇喜多秀家(六十七万石),但大坂众臣仍自视宗家身份,对幕府指令阳奉阴违,多有不从。幕府内部多有大名家臣对此不满,不少人开始以“大坂丰臣氏”“摄津丰臣氏”甚至“大坂藩”称之。

    秀保对此未有任何表示,只是奏请以菊亭晴季(清华家)为关白,以示对秀赖的提醒和惩罚。

    当年八月,秀吉旧臣浅野幸长病逝,因为无嗣,二弟浅野长晟继承了越前府中藩三十八万石,支持秀赖的声音又削弱了几分。

    庆长十九年(1614年)正月十八日,“羽州之狐”最上义光病逝,长子最上义康继承山形藩五十四万石,并为嫡子迎娶秀保与驹姬之女天满姬为正室,幕府与东北大名的关系更加巩固。

    四月初七,秀保从没收的山城国中拿出三万石奉为天皇御料地,意欲加强与朝廷的关系。

    此时朝中公卿也分为两派,一派仍坚持与丰臣宗家亲善,毕竟朝廷地位的提高很大程度上与秀吉统治时期的和睦有关;

    另一派则坚持与幕府即大和丰臣氏增进关系,淀姬去世后,那层窗户纸已被戳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才是现在日本的统治者,而且秀保也是丰臣氏,如今更以太政大臣官位跻身公卿之首,这与交好丰臣氏的大方向并无背驰,反倒是丰臣宗家目前的境遇,多几分交流就多几分危险,应该谨慎对待。

    后阳成天皇思忖良久,最终决定接受秀保的好意,并晋封秀保嫡子丰臣秀满(17岁)为大纳言、长子丰臣秀贤为(18岁)中纳言、三子丰臣秀清(16岁)为权中纳言。对此,身在大坂的秀赖和家臣心里很不是滋味,几次请求觐见天皇,但都被婉拒。

    九月初九,秀保前往丰国神社拜谒秀吉和秀长,巧遇正在拜祭秀吉的秀赖,秀保见其形单影只,心生怜悯,告知将从明国请神医为其治疗眼疾,秀赖虽然表示感谢,但是两人之间的隔阂并未消除。

    次年,名医张景岳奉万历皇帝之命前往大坂为秀赖治疗眼疾。

    张景岳被誉为“仲景以后,千古一人”,在临证上常用温补方剂,是温补学派的代表人物,也是实际的创始者。

    今年已经是秀赖失明的第十六年,本以为拖延日久,回天无力,但张景岳医术高超,经其治疗,竟能感受些许光亮。对此,众人皆惊喜不已。

    约莫一年后,张景岳应诏经任那返回大明,临行前告诫秀赖平心静气,注意调养。此时秀赖已能看到模糊影像,遂决意入高野山清修。

    秀保应允,乃以片桐且元为大坂城代,令丰臣秀贤与福岛高吉撤兵返回本领,结束了对大坂城近两年的管控。

    五月下旬的一天,秀赖于山中偶遇德川家康。

    家康虽然老迈,头脑却十分清醒,在高野山这些年,表面上在潜心修行,实则一直不甘心失败,但随着老臣的接连离去,愈发觉得力不从心。此番遇到秀赖,他也是抱着试探的心思,借机与其交谈。

    “右府殿下,能在这里遇到,真是幸运。”山间草庐中,德川家康为秀赖沏上一杯清茶。

    秀赖眼中只有家康模糊的轮廓,但儿时的记忆以及与千姬的婚事让他对眼前这位老者多有好感,如今两人相似的境遇,更是让他们亲近了许多。

    “内府殿下,别来无恙。”秀赖回敬道。

    “哪来还有什么内府,老夫已被褫夺官位,如今只是一介出家人。”家康故作唉声叹气道。

    “您是千姬的祖父,就这点晚辈也该行礼。”秀赖回答道。

    “千姬还好么?”听到孙女的名字,家康眼睛一亮,关心道:“她是秀忠唯一在世的子嗣……老夫不知有生之年能否相见。”

    “阿千已经有身孕了,等些时日,便请您去大坂一叙。”提到千姬,秀赖开心不少,想着嫡子即将诞生,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去大坂?”家康冷笑道:“大坂不还在幕府手中么,况且御所能准许老夫离开这高野山?”

    “幕府已经撤兵,大坂重回我手,这点还请放心。”秀赖没听出家康话外之音。

    家康决定再点拨他一下:“您可是丰臣宗家,幕府再强势,也不过是分家,您就任由他们的军队自由出入居城,太阁在天之灵作何感想?老夫怎么说也是太阁旧臣,不忍触景生情,大坂还是不去为好。”

    “那我能怎么办,如今只剩七十万石知行,如何对抗?”秀赖反问道:“况且御所与我已经和睦,还寻觅名医为我治疗眼疾,我实在想不出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和他对抗。”

    德川家康故作关心地为其分析道:“您不想,您的家臣呢,那些将复兴丰臣伟业的大任寄托在您身上的太阁旧臣呢,别看现在幕府权势滔天,但前年那场骚动您也看到了,还是有不少大名忠于您的。”

    见秀赖表情微微发生变化,便紧接着说道:“中国有宇喜多秀家和福岛正则,四国有大谷吉继和加藤嘉明,九州有加藤忠广(加藤清正之子)、小西行长和增田长盛,关东还有石田三成,甲信越还有速水守久等一干忠臣,有这些大名忠于殿下,何愁大事不成?”

    “天下太平十余年,实在不忍心天下再动兵戈。况且幕府势大,近年更是没收了多个大名的领地,光是所谓‘御领’(幕府将军直辖领地)就达到四百七十余万石,已然不可撼动,即便我振臂一呼,又能掀起多大浪花?”秀赖心中纵然有期望,但还是有自知之明,况且眼疾未愈,还需要秀保帮助。

    看到秀赖如此小心谨慎,家康故作怒其不争状:“你可以安于现状,但你的后代子嗣呢,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们的结局会不会如织田氏一般?千姬即将诞子,你也要多为他们母子考虑。”

    说道织田氏,秀赖心中“咯噔”一下:“因果循环么……”

    思忖良久,秀赖缓缓起身:“多谢殿下提醒,我会替他们考虑周全的,如果有机会,定接您去大坂与她们母子相见。”

    作别家康,秀赖原本平静的内心又生波澜,拿不定主意之际,只能写信询问石田三成。三成深知家康阴险,意在从中挑拨丰臣氏内乱,从而坐收渔利,因此坚决反对秀赖贸然行事,至于秀赖所担心的那些问题,他也愿意拖着病躯前往伏见,当面与秀保沟通。

    “这些事,让我们做臣子的来吧,少主万不能冲在前面,有事我们来担着便好。”石田三成回信中语重心长地写道。

第四四九章 菊节之变

    石田三成的回信,让秀赖躁动的心安稳了些许。但八月底秀赖正室、家康之孙女千姬诞下嫡长子,经秀保同意,德川家康得以进入大坂看望千姬,期间再次对秀赖进行劝说,使得秀赖再次犹豫起来。

    不久,秀赖为嫡子取名鹤松,这本是秀吉为其与淀姬的第一个孩子取的乳名,可惜两岁便夭折,两年后才有的秀赖。

    秀赖这么做,一是表达对兄长的哀思,告知世人自己重情重义;另一层意思,则是用秀吉起的这个乳名唤起丰臣旧臣和各地大名对丰臣宗家的同情和敬重,可见秀赖已经萌生了野心。

    此后两个月里,秀赖频繁接触宇喜多秀家、福岛正则、郡宗保和速水守久等大名,意图趁秀保前往任那犒劳驻军时起事。

    在秀保于庆长六年制定的“七司九曹十二所”制度中,宇喜多秀家以都察司司判位列三席,片桐且元以秉礼司司判位列五席,地位较高,但经过十余年的发展,七司权力已经逐渐萎缩,职能也由决策机构变成了咨询机构,近乎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因此,七司时常出现空缺,中途虽有片桐且元等人坚持维护七司的权威,但无奈大势已去,最终难有起色,特别是七司首席武卫司司判加藤清正的病逝,更是极大削弱七司的威望。至今,天下大名已经是“只知九曹,不知七司”。

    对于这种严峻形势,宇喜多秀家和片桐且元自是火上眉梢,但刚当上武卫司司判的福岛正则却踌躇不前:自己现在已经是名义上的七司之首,坐拥备中、美作两国四十五万知行,秀保可谓给足了面子,为何还要掺和其中?况且秀保对秀赖还算是尽心,此时起事,实乃师出无名。

    因此,他起初多以劝谏为主,后来见形势不对,便消极应付,虽说没有出卖秀赖等人,但也绝不会冒险赌上家名。

    这一切,看似秘密进行,却都被监曹掾、伯耆河口藩主浅井秀政及麾下目付所察觉,并立即告知秀保。秀保虽有些惊讶,但认为这不失为一个铲除反对势力的机会,于是将计就计,佯装率谱代大名及直属军势两万前往壬那演练和犒军,实则出关门海峡后,一部继续西行,自己率大部北上,在长门国即藤堂高虎封地登岸,屯驻广岛藩西侧。

    庆长二十一年(1616年)九月初九,秀赖不顾片桐且元劝说,在大坂丰国神社祭祀秀吉后愤然起事,传檄天下。因日本将九月初九定为“菊节”,因此这一事件被后世称为“菊节之变”。

    按照约定,宇喜多秀家、松浦秀任、郡宗保等秀吉旧臣相继起事,宇喜多秀家是此番主力,东进攻打福岛高吉,意图打通和大坂藩的通道,进而东进京都、扫清近畿,进而与秀保谈判,东西分治日本,最不济也是将近畿收入囊中,成为独立幕府之外的势力;

    越前大圣寺藩主伊东长实、松任藩主松浦秀任、小松藩主郡宗保则是负责拖住北陆前田、浅野两藩,为秀赖和宇喜多争取时间;

    信浓安昙藩主速水守久则负责拖住甲信越的军势,石田三成和增田长盛虽然反对起兵,但也愿意在关东和九州策应,增强宣传攻势,拖延两地大名支援近畿的速度,即便将来失败,两人也能以中立者身份从中周旋。

    起初,事情进展顺利,秀赖派兵东进夺取淀城,直指京都;宇喜多秀家沿山阳道向东进攻,趁福岛高吉不在,连克野口、高砂及其居城三木城,进逼播磨、摄津交界的明石城;其余军势也有所进展,一时间,东至信浓,西到备前战火再起,大有战国乱世重现之象。

    但好近不长,九月十三日,秀赖集结五千军势攻打嵌在和泉、摄津之间的堺港,却被堺奉行中藤信友死死阻击在城外,并调用新宫水军的南蛮大筒狂轰滥炸,大坂军损失惨重,仓皇撤退,随即中藤信友便联合纪伊幕府军反攻和泉,至十五日,和泉全境压制;意图攻打京都的大坂军也在遭到河内幕府军的反击下放弃淀城退回摄津。

    同一天,明石城外,宇喜多军与福岛高吉家老三木政隆率领的福岛军展开激战,未能顺利攻克此城;更糟糕的是得到消息,竟有一支四万人的军势从西面突入其国境,横扫备前,直扑姬路城。进退失据之下,宇喜多秀家决定全力攻打明石城,先入摄津与秀赖会合。

    至于其他战场,则相继被地方实力大名平息:越前福井藩主那须资吉率领越前浅野、足洗等藩组成越前联军,与金泽藩主前田利政南北夹击加贺三藩。

    九月十二日,攻克大圣寺城,伊东长实乔装出逃,为联军捕获押赴郡山;九月十四日,攻克小松城,郡宗保战死;九月十六日,攻克松任城,松浦秀任切腹。

    至于原七手组组头、信浓安昙藩主速水守久,起兵后便出击骚扰越后、越中、飞驒,但很快便被池田利隆、真田昌幸、小笠原忠清、堀秀治组成的信越联军围攻,无法实现初期从东牵制前田军的计划,得知加贺三藩被平定,被迫于九月十八日开城投降。

    波及六国的“北陆骚乱”持续不过十天便被平定,且未动用幕府一兵一卒,天下大名再次感受到了幕府的威压和实力。

    同一天,宇喜多秀家在大坂军真野赖包、野村幸成配合下攻陷明石城,两万五千人终于进入摄津国。

    但是仅仅半天光景,融合了岛清兴、京极高次两藩的幕府军携攻克姬路城之势攻入摄津国内,在垂水一带与宇喜多、丰臣联军遭遇。

    双方摆开阵势,五万对阵两万五千人,大战一触即发。此时宇喜多秀家才得知本领之所以被轻易攻破,乃是西部的福岛正则为表中立大开防线所致,大坂军气势为之一挫。

    激战从十九日清晨持续到傍晚,南翼大将真野赖包战死,防线濒临崩溃,宇喜多秀家面对后藤基次、岛清兴猛攻亦是难以支撑。

    鸣金收兵后,众人方才得知幕府军已经击溃大坂外围防线,屯兵大坂南、东两面,秀赖应允增援的八千军势,行进至尼崎城时又被召回防御,已经无暇顾及。于是商议连夜撤兵东援大坂,却被幕府军察觉,一路追击,溃不成军。

    至二十日清晨,野村幸成战死,宇喜多秀家本人在花隈城下町被捕获,逃入城中的联军残部于中午无血开城,战役结束,近三万联军全军覆没,大坂外援断绝。

第四五〇章 改元永宁

    幕府军攻克尼崎城后抵达大坂外围,蜂须贺家政、生驹一正、胁坂安治等四国大名也奉命率军抵达大坂城下,截至二十二日傍晚,大坂外围已聚集幕府联军十二万,城内大坂军不过三万两千人,兵力悬殊,结局已能预料。大坂军虽趁夜色发动数次突袭,但收效甚微,大坂之围固若金汤。

    可就在这天深夜,秀保召集军议之时,石田三成却出现在了本阵外。秀保命人将其引入账内,开门见山道:“治部若是来劝我退兵,还是请回吧。”

    石田三成神情疲惫,眉头紧锁,气喘吁吁地回答道:“请殿下给我点时间,我定能劝说少主开城,届时我定带他前来请罪。”

    “三年前给过他机会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他说。”秀保生气道:“之前怎么胡闹,我都当他是个孩子,淀夫人的死难道还不能让他成熟么,非要做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些年来我的良苦用心都被狗吃了?”

    “殿下息怒,他毕竟是太阁的独子,丰臣栋梁啊,您是他的后见,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太阁在天之灵?”石田三成苦苦哀求道。

    “你说怎么样才算对得起太阁?!”秀保闻之大怒:“难道都这样了我还要惯着他,让他继续闹,最后再给个关白做做?”

    听到这,石田三成惊诧不已:“殿下您是打算违背当初的誓言么,关白之位不是……”

    “想什么呢,都这样了还能做关白?”岛清兴在一旁讽刺道:“难不成当上关白,让天皇陛下宣布主公为朝敌?别说关白了,就是这大坂城,几次三番发生变故,实在也不能留。”

    “这话太失礼了!”石田三成怒吼道:“关白、大坂还有这天下都是太阁留下的,你们有什么资格从少主手中夺走,况且…如今大坂城中尚有精兵四万,完全可以一战,等战事焦灼,人心不稳,到时候……”

    “到时候胜负未尝可知?”秀保嗤之一笑道:“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明早便能在大坂天守阁用膳?!从‘大坂骚动’到毛利军进驻大坂,再到治部你在庆长五年的所作所为,短短两年大坂便经历了三次战乱,你觉得如今还是太阁在世时固若精汤的不落之城么?!”

    “不论如何,还请将军殿下开恩,给臣个机会,给右府一个机会!”面对秀保这般的强硬,石田三成终于屈服了,他跪拜在地,深深地向秀保表示臣服,换取秀保的开恩。

    虽然这种臣服在秀保看来十分廉价,但念及石田三成在丰臣政权中的地位,以及周边大名,特别是加藤嘉明、福岛正则这些秀吉旧臣的感情,秀保最终还是力排众议,准予石田三成进城劝降。不过提出了三个条件:

    一、秀赖必须亲自来郡山请罪,接受幕府颁布的判物(即知行宛行状,又称“朱印状”);

    二、秀赖正室千姬与嫡子鹤松至郡山为质;

    三、秀赖减封改封至纪伊国,知行三十二万石,居城迁往和歌山城。

    知行宛行状,指的是确认大名对某块土地拥有“知行权”的正式文书,自从太阁检地以来,知行宛行状就一直作为丰臣政权下大名手中类似的“地契”存在,是大名领地合法性的象征。

    会津之战后,丰臣宗家的藏入地多被拿来奖赏有功大名,藏入地制度名存实亡。但知行决策权,即明确大名知行权的权力和知行宛行状的授予名义上仍掌握在丰臣宗家的手中,只不过由秀保代为执行。

    即便郡山幕府成立,知行宛行状的授予仍是丰臣宗家做主,幕府颁发的知行宛行状只限于“御领”知行的下赐,外样大名主要还是认可被秀吉父子授予的知行宛行状。也就是说,虽然藏入地没有了,但其顶层制度仍然存在,并对幕府的合法性构成挑战。

    秀保让秀赖接受幕府的知行宛行状,就意味着权力的最终交接以及大坂的彻底臣服,丰臣政权就此彻底走下历史舞台,幕府的权威和正统地位得到进一步巩固。

    至于转封纪伊国,则是让秀赖离开近畿,进一步削弱其实力和权威,而且纪伊尚有岩室、田边、新宫等军港和数个大和丰臣氏旧臣的封地,也便于对秀赖进行监控。

    秀保也料想这般严苛的条件秀赖可能不会答应,但他也并未真的打算置他于死地,逼他与大坂共存亡,因此也告诉石田三成,若他不愿去和歌山城,可将家督之位让于子嗣,另选他处居住。同时给出三个选项:近江长滨城(秀吉旧领)、伏见或者京都。

    石田三成别无选择,只能照此条件进城劝降。秀赖其实也知道如果继续负隅顽抗会是什么结果,加之三成和且元的全力劝说,望着尚在襁褓中的鹤松,最终接受了秀保开出的条件开城投降,并亲至秀保本阵谢罪,但他拒绝归隐,宁可迁居和歌山。

    至此,“大坂之阵”结束,数天后,秀赖携家臣离开大坂前往和歌山,纪伊和歌山藩正式成立,此后丰臣宗家的称呼则多以“纪伊丰臣氏”取代,不过对秀赖的称呼仍是“右府殿下”。秀保则宣布由幕府拨款为其兴建新居城,并在不久后将千姬母子从郡山接到伏见居住,也算是对秀赖的一点安慰。但是宇喜多秀家则遭受改易并流放朝鲜郁陵岛,加贺三藩及安昙藩被废除,所有领地纳入御领。

    一个月后,奉秀保之命,以心崇传和藤堂高虎拟定的《武家诸法度》以及《禁中并公家诸法度》正式出台,这两份约束大名和公卿的制度,特别是其中的“参勤交代”,被后世认为是强化幕府权力的一项重要举措。

    十二月十九日,带着无尽的失望和悲愤,德川家康病逝于高野山。秀保命结城忠直(结城秀康之子,水户藩二代藩主)接回家康灵柩,忠直则以本家已继承结城氏为由奏请将其葬在三河冈崎城松平氏墓地,“德川”这一苗字就此终结。秀保准之,并命史官为其立传,由于感慨当年争霸天下的群雄大多逝去,天下已定,秀保奏请朝廷,明年改年号为“永宁”,以祈求天下安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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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穿越到后战国时代的历史小说, 虽没有武田信玄的风林火山,织田信长的天下布武, 但却有波澜壮阔的文禄之役,决定天下的关原合战。 如果你看腻了战国前期的种田热血, 不妨换换口味, 体会一下安土桃山时代的诡计权谋, 这里充斥着男人间的战争, 也不乏女人间的宫斗, 不过究竟是别丰臣遗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丰臣遗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丰臣遗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