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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妃全文阅读

作者:叶阳岚     摄政王妃txt下载     摄政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6如愿以偿

    屋子里随处可闻假惺惺的抽气声,一众人殷勤的安抚了彭修两句,彭修神色淡淡的应了。

    明乐一直注意着他眼底颜色,却恍惚一直没有看到真实的情绪。

    寒暄过后,李氏和几位姨娘就上楼去看易明真。

    明乐未曾出阁,这种场合便自觉的回避了,她转身往外走,却不想堪堪好和正要出门的彭修走了一路。

    明乐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幸灾乐祸才对,于是偏过头去对他展露一个同情的眼神道:“侯爷节哀,您跟四姐姐都值盛年,孩子总归还会有的。”

    她这说话的语气,倒是有些少年老成。

    彭修的心情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甚至忍俊不禁的笑了声。

    明乐怔了怔,越发觉得,相较于三年前,她更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彭修见她发愣,又再弯起嘴角笑了笑。

    那一笑,极淡。

    明乐站在原地,一直到他走出去好远,才依稀觉得方才他那嘴角笑纹冷峻中透了几分尔雅——

    似曾相识?

    于是她讽刺的笑笑,也跟着从容跨出门去。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楼上的易明真醒了,于众人模糊的安慰声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明乐走进院子里的时候,眯眼看着天际的流云,觉得别样的神清气爽。

    因为易明真小产,府里乱了套。

    易明心那里再没人顾得上,而她回宫的时辰又不能耽搁,难得向来架子大的要命的明妃娘娘就那般夹着行李灰溜溜的走了。

    明乐从萧氏那里出来,就直奔水月居去完成老夫人交代给她的事。

    易明清自知闯祸,这会儿也收敛很多,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

    大约是她打发了下人的缘故,明乐一路从院子穿过正厅,直到进了卧房,竟然无人阻拦。

    彼时易明清正无精打采的坐在床上,看着远处桌上的一个青花瓷瓶发愣。

    “八姐姐受惊了,可还安好?”明乐走过去,很是自来熟的一弯身坐在了床沿上。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折腾的没了力气,易明清见着她来,却也没发脾气。

    “祖母不放心,让我帮着过来瞧瞧,看见姐姐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明乐说着,却是话锋一转,突然道,“哦,对了,我刚从兰香居过来,八姐姐你真是好运气,同样是摔了一跤,四姐姐可就背运的多。”

    易明清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的情绪,脱口道,“她怎么样了?”

    “人还好,只是没了孩子罢了,休养一阵,应该刚好能赶的上下床来接八姐姐进府!”明乐道,语气轻缓。

    易明真的孩子没了?她那一撞撞没了易明真的孩子?

    易明清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自己的小腹,身子筛糠般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小姐,该喝药了!”丁香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见到明乐在场似乎吓了一跳,脚下步子突然生了根似的定在那里。

    明乐微微一笑,抬手招呼她,“你去吧,我来!”

    丁香犹豫着把药碗递过去。

    对于这个笑眯眯的九小姐,不知怎的,她心里总是敬畏的很。

    所以不等明乐吩咐,已经识趣的主动退了出去。

    明乐舀了一勺药很体贴的凑近唇边吹了吹,一边递过去易明清唇边喂她吃,一边声音绵软的慢慢说道,“昨天晚上的事,真是对不住的很。原是我有点急事出府了一趟,半双那丫头眼力好,办事也利索,祖母和婶娘她们去的也都及时,我也是没办法,才拉了八姐姐出来替我暂且挡一挡。好在婶娘他们都更在意你的事,要不然昨儿个我指不定还真就没办法脱身了。”

    这段话,她说的极慢,声音里还隐约带了点明快而释然的笑意。

    “你——你——”易明清听在耳朵里,却连颤抖都不会,整个人石雕一般完全僵在了那里。

    “没事,那丫头已经被祖母下令杖毙了,没有别人知道。”就着她瞠目结舌的机会,明乐抬手把一勺发苦的药倾进她嘴里,语气仍是温柔。

    易明清不敢动,看鬼一样冷冷的看着她。

    明乐不慌不忙,喂了她大半碗药下去,眼见着她机械化的吞咽,眼底眉梢的笑意就越发的明艳起来。

    最后,她从易明清袖子里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

    “我说过,别招惹我,可是你不听,日后去了平阳侯府那边,应该就没机会了,姐姐自求多福!”

    说完,扔了那帕子转身从容离去。

    易明清瘫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坐了整个下午,一直到日暮时分,院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吵闹声。

    “小姐,小姐,当先身子,您现在这身子可经不起折腾啊,咱还是先回吧!”是易明真身边刘妈妈的声音。

    易明清一个机灵,猛地回过神来,只一坐直了身子,外间珠帘就被人打开,门口站着满眼血丝、脸色惨白的易明真。

    她刚刚小产,身子极度虚弱,扶着门框不住的喘气,一双眼睛,目光森冷阴暗直直的盯着易明清。

    “四——四姐姐!”易明清察觉她目光的落点,慌忙抬手护住小腹,本能的往大床里侧缩了缩身子。

    刘妈妈扶着易明真的一只手站在门边,凶悍的怒喝一声,“八小姐好没规矩!”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一声厉吼:“不要——”

    却是白姨娘跌跌撞撞的奔进来。

    易明真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脚步艰难,表情木然的往前挪去。

    “不,不要,不要碰的我的女儿!”她扑过去床边一把抱住易明清,扭头对门口的易明真哀求道,“四小姐,您饶了清儿吧,清儿她还小,她不是故意的!”

    易明真的脚步顿住,看着那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母女,突然古怪的笑了一下,眼中浓烈的杀意瞬间消散。

    白姨娘怔了怔,随即听见她虚弱的声音传来,“姨娘起来吧,我就是来看看妹妹,回头让侯爷挑个日子,接她进门!”

    说完,就游魂般转身,扶着刘妈妈的手一步一步的挪了出去。

    “娘——”易明清半梦半醒的拽了一把白姨娘的袖子。

    白姨娘突然就想到易明真转身前那个古怪的笑容,素来温和婉约的妇人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恼恨的怒色,猛地回头给了易明清一记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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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放手一搏

    易明清木然的捂着发烫的脸颊,不可置信道,“你打我?”

    “我打醒你!”白姨娘一改往日里的温良模样,杀气腾腾的一把将易明清拽下床,拉着她就往外走,“你马上给我去跟老夫人说,就说这孩子是别人强迫了你,跟平阳侯府没有关系,你那会儿是惊吓过度信口胡诌的。求她放了你出府,去庵里住着吧!”

    白姨娘的语气极快,果断利落。

    易明清一恍惚的功夫已经被她拽到了门口。

    “娘——”她害怕的甩开白姨娘的手,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你在说什么?我肚子里的孩子就的是侯爷的,他不会不管我们母子的。你要送我去庵里?你为什么要送我去庵里?你这是要我去死吗?”

    听到“死”这个字,白姨娘突然震了震,紧跟着眼泪就滚出泪来。

    易明清吓了一跳,试着凑过去扯了扯她的袖子,“娘?你怎么了?”

    白姨娘泪流满面的抬头看她,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滚,突然一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悲恸道:“你糊涂啊!”

    易明清听的云里雾里,恍惚间又有些明白,急忙抬手去擦她的泪,“娘,你别哭,我知道是我不争气,做了让你没脸的事,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侯爷的。”

    “你怎么还是拎不清楚?”白姨娘恨铁不成钢的打开她的手,形容悲愤,“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在这府里咱们娘俩一没靠山二没背景,让你千万顺着点夫人,为将来谋一个好前程。可是你——你什么不好做——”

    为人妾室的,白姨娘一直都过的谨小慎微,后来有了女儿,就想着将来为女儿谋得一门好亲事,自己的后半辈子也可以跟着有个依靠。

    却不想,易明清临了给她来了这一出,完全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前程?”易明清听着她的训斥,恼恨的背过身去大声道,“夫人的为人你不比我清楚吗?在她眼里就只有大姐和四姐才是她的女儿,我算什么?你们这些给父亲做妾的,她哪一个看着顺眼?我还敢在她跟前求什么前程!在她手里大最多不过两种下场,要么就被送去给显贵人家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做填房,要么就是嫁一个和我一样在显贵人家不受宠的庶子过一生,与其这样,我宁愿自己搏一搏,我不后悔,路是我选的,我自己走下去!”

    白姨娘看着一脸悲愤的女儿,心中苦涩之余,忍不住一声叹息,“就算想要出人头地,也选好了对象!那平阳侯是什么人?那是你四姐的夫婿,你明白不明白!”

    “那又怎么样?他根本就不喜欢四姐姐,而且——”易明清反驳,眼中有种灼热的光影闪烁,“我现在有了他的孩子,只要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彭修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但是自从早几年易明澜生下的那个孩子夭折之后,这几年他府中虽然妻妾成群,却再听说谁有了喜讯的。

    易明清说着,已经是一脸的期待。

    “你——”白姨娘气的指尖发抖,转身把她拽回了房里,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忘了你五姐是怎么死的了吗?”

    “五姐?”易明清一时似乎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一脸的茫然,“不是说她——”

    白姨娘的脸色冷了下来,隐隐的闪现一丝幽光,慢慢道,“五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她会做那样的事,打死我都不信!”

    易明清怔住,“那娘你是说——”

    “老夫人这几年为什么对彭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满意?那彭夫人还就一声不吭的忍了?若不是心里有愧她至于?”白姨娘冷笑,“当初说是五小姐做了不体面的事,自己去了,可为什么却连尸首都不见,直接把人化了灰送回来?她的那个孩子,也是彭家是亲骨肉啊!”

    “娘,娘你别吓我!”易明清的脸色惨白,颤抖着一把抓住白姨娘的手。

    白姨娘的神情悲切,眼里再次蓄满了泪水定定的望着女儿,苦口婆心道,“听娘的,去找老夫人,现在就别想着什么前程富贵了,四小姐刚刚没了孩子,她不会放过你的!”

    易明清双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泪水连连,本能的不住摇头。

    母女俩泪眼相望,正在对峙间,院子里突然传来丁香惊慌失措的声音,“春桃姐姐,您怎么来了?”

    “八小姐在吗?我是来给八小姐道喜的。”春桃的声音刻意的高亢,说着就嘻嘻的笑了起来,“方才夫人已经禀过老夫人了,四小姐宽宏,要为平阳侯纳了八小姐,让我过来给八小姐和白姨娘提前知会一声。”

    好快的速度!

    春桃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明明是张扬明朗的语调,入耳却是字字森凉。

    白姨娘的身子一晃,易明清已经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易明真留在武安侯府养了大半个月,待到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就去老夫人处辞行,带着易明清一道儿回了平阳侯府。

    她面上笑笑的,这些天里也不曾动过易明清一指头,只是走的时候很安静,没有给易明清任何的过门仪式,哪怕是娶妾的仪式都没有。

    老夫人如今是一提彭家就闹心,干脆就不闻不问由着他们自己去折腾。

    易明清走后,明乐倒是省心不少,安安稳稳的过了几日之后,这日入夜,长安又翻了窗子来找她,“小姐,武威将军府有消息了!”

    “哦?”明乐略一沉吟,便是展开一个笑容,匆匆换了男装跟着他一道出府。

    八方那里人多眼杂,萧庆元不敢把东西带着过去,就让赌坊管事约了明乐在将军府后巷一处人迹罕至的拐角处接头。

    明乐去时,他人已经等在那里,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焦躁的四下里张望,见着明乐过来,远远的招手。

    “东西带出来了?”明乐道。

    “是!”萧庆元护着怀里鼓鼓囊囊的一团东西,却是防备的看着她,“我的借据呢?”

    明乐冷涩一笑,偏头对长安使了个眼色。

    萧庆元这种人,她倒是完全不怕他出尔反尔。

    长安从怀里掏出借据递过去,萧庆元借着月光确认一遍,伸手去摸怀里东西的时候突然有些迟疑。

    明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他犹豫片刻,终于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黄布包裹的方形布包来,缩着手却不想往外送。

    明乐看出他的顾虑,于是主动开口道,“放心吧,我只借用两日,誊一份出来,两天之后的这个时辰,你还是到这里来取吧!”

    萧庆元心中一喜,转念一想却又不太信,“真的?”

    明乐不语,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讥诮。

    萧庆元自知无力与人抗衡,便不再犹豫,递了东西过去。

    明乐伸手去接,却在指尖堪堪触到那布料的时候,眼前突然猝不及防一道劲风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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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顺水人情

    那人的身法极快,丝毫不在长安之下。

    眼前一花的同时,明乐只觉得腕上一麻一疼。

    下一刻,萧庆元被人拍晕翻倒在地上。

    明乐护着手腕后退一步,警觉的一回头——

    果然看到长安连同事发瞬间从暗处涌现出来的七名影卫,都被一群武功高强的蓝袍人缠住。

    “主子!”长安低吼一声,一剑挡开两个阻挠他的蓝袍人飞身掠到。

    “我没事!”明乐见他一脸的惊慌,不动声色的对他使了个眼色。

    影卫们也不恋战,纷纷抽身回来,紧密的护卫在她身侧。

    而之前与他们混战的蓝袍人却在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明乐从容转过视线,看着不远处墙壁暗影底下不知何时出现的宋灏。

    彼时,宋灏已经从容打开那黄布包里的东西看过。

    “易姑娘,抱歉!”他脸上神色无异,随手收了东西款步走上前来,在明乐面前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素白的便袍衬着如玉的面颊,一双眸子却静远幽深,带着潋滟般微冷的光影晃动出一抹璀璨笑容。

    明明是不爱笑的一个人,偏偏要在她面前露出这样一副颠倒众生的假象,就好像生怕她忘了他在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似的。

    “殿下既然是冲着我来的,不妨有话直说!”明乐嗤之以鼻。

    “这件东西,对你来说没有什么直接的用处,回头我用别的补给你!”宋灏也不绕弯子,冲她抖了抖手里的布包。

    他的语气平平,并无强横之势,但是听在耳朵里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味道。

    长安和影卫手中的剑都已出鞘,严防死守,随时等候着明乐的命令准备动手强抢。

    明乐负手立于人前,微抿了唇角。

    夜色中虽然只能见她面具下的半张脸孔,但那种少女独有的圆润线条勾勒出来的轮廓上却有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刚毅味道。

    非但不冲突,反而柔韧协调的让人心旷神怡。

    半晌,她点头。

    “好!”

    留下一个字,果断转身,朝巷子外面走去。

    长安神色复杂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然后略一迟疑就挥手遣散了影卫。

    七条影子四下里散开,于瞬间已经在夜色中隐没了踪迹。

    最后,他又防备的看了宋灏主仆一眼,转身快步跟上明乐的步子离开。

    “主子!”柳扬看着那一大一小慢慢融入夜色中的背影,有些不可思议的开口道,“这易家小姐她——”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强抢之下必定不是我的对手,倒不如送我一个顺水人情。”宋灏勾了勾唇角,眼中一晃而过的笑意仿佛根本不曾出现过,然后重新打开手里那书本上的暗格,取出里面一块纯金打造的令牌扫了眼,讽刺道,“老头子真是煞费苦心,临死还给老大留下这么个保命符!”

    无需虎符,可以直接调用虎威大营的御用令牌,的确是个好东西。

    柳扬知道,宋灏不喜欢有人提起十三年前的那件旧事,所以很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试着开口,“易家小姐——似乎不应该知道这件东西的存在。”

    宋灏的眉心果然飞快的皱了一下,目光冷凝闪过一丝寒芒。

    “属下失言了!”柳扬心跳一滞,急忙单膝跪地。

    “武安侯原是天子近臣,虎威大营在十三年前本来就是由易家直接掌管,这个丫头能想到这个层面上的确是不容易。”宋灏闭了下眼,虽然很不愉快,竟是难得开了口,把柳扬叫起来。

    柳扬不敢再提当年,只道,“武威将军现在暗中与惠王勾结,此物一出必定激起千层巨浪,她是想要借此对整个萧家下手,主子真的要帮她吗?”

    “不是帮她!”宋灏的目光沉了沉,纠正道,“你知道,易家的事我不能不管。”

    柳扬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终究只是恭敬点头,“属下明白。”

    宋灏又垂眸看了那牌子一眼,然后弃若敝屣的往柳扬怀里一塞,吩咐道,“回去马上让鬼手乔照着仿制一个出来,这个先留着,回头我还有用。”

    明乐收到宋灏送来的东西是在次日的午后,宋灏并没有直接来找她,而是让人把东西交给了赌坊的管事。

    “小姐!”长安把东西取回来,送给她过目:“是昨天殷王从您那拿走的东西。”

    “这个殷王手下当真是不少能人,动作还真快!”彼时明乐正在案后练字,闻言只是不甚在意的淡淡扫了一眼那个做工精致的黄花梨木盒子,轻声笑道,“入夜你就给萧庆元送过去,这么要紧的东西,流出来太久很快就会被察觉。”

    “是!”长安点头,等了片刻见她并没有查看的意思就提醒,“小姐,属下检查过了,那书脊上面有一处机关控制着一个暗格,里面的东西,您不要过目吗?”

    “不看了,直接送回去吧!”明乐道,眼皮也不抬一下的专心练字。

    不是她不好奇,而是不管那里面原先装着什么,现在一经调换就一文不值。

    而且站在宋灏那个位置上的人,滴水不够的功夫肯定比她纯熟,她也实在是没有再重新确认的必要。

    她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是,那人准备拿什么来抵偿她这次的损失。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风平浪静,无论是萧家、彭家还是他们易家全都上下和谐,其乐融融。

    五月十七,孝宗寿辰。

    晚上宫中设宴,与文武百官同乐,明乐姐弟也在受邀之列。

    因为是皇帝做寿,便免了命妇觐见这一重礼数,所以一行女眷都是午后才起身入宫,等着直接参加晚上宴会。

    武安侯府的小姐们都已经陆续出嫁,如今待字闺中的就只剩下明乐和易明菲,再就是二房所出的一个庶女,年仅五岁的易明珊。

    这几日萧氏一直嚷嚷着头风发作,便没有来。

    明乐三人跟着李氏一道入宫,在宫门外下车等着宫中软轿来接的时候,李氏就和几位有交情的夫人攀谈起来。

    明乐和易明菲正在一边逗着小妹玩耍,目光不经意的四下一瞥,却是一眼见到远处过来一张熟面孔——

    赫然就是易明心上次出宫时身边带着的大宫女映冬。

    ------题外话------

    嗯,大姐要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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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设下圈套

    明乐了然一笑,立刻就明白了萧氏今日之所以称病不出的原因——

    合着是为了躲清闲呢!

    映冬走过来,先到李氏面前,对着几位夫人一并福了福,“见过各位夫人!”

    这些高门大户出来的命妇夫人们,哪一个不是火眼金睛,即使不认识她的人,也一眼就瞄到她腰间“明玉宫”的腰牌。

    “姑娘免礼!”打狗看主人,夫人们都各自心照不宣的陪了个笑脸,免了映冬的礼数。

    映冬这才把目光转给李氏道:“三夫人,这会儿离着开宴还有一个多时辰,我家娘娘说怕宫里人多您照顾不过来,就让奴婢过来,先接几位小姐去她宫里坐坐,回头到了时辰,由她带小姐们直接过去暝宸殿赴宴。”

    往年的万圣节和太后、皇后寿辰,小姐们也都进宫,却不见易明心这般热情的。

    “这怎么好?几个丫头都小,闹腾的紧,别吵着娘娘。”李氏推脱。

    “娘娘说都是自家姐妹,让夫人不必见怪。”映冬道。

    她一口一个“娘娘说”,明摆着就是压了李氏一头,不容她拒绝的。

    “这——”李氏的笑容隐隐有些勉强,显然也是闻见这里的风声不太对味了。

    一则,眼下府里二房独大,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把明乐推出去;二则,也是怕映冬这样把三个人都带走,会把易明菲给牵扯进去。

    映冬见她犹豫,神色已经略有些不耐,直接转向明乐等三人道,“三位小姐,轿子奴婢已经准备好了,请吧。”

    明乐眨眨眼,仍是逗着易明珊玩儿,并不表态。

    易明菲忐忑的看了李氏一眼:“母亲!”

    映冬一声不吭的看着。

    李氏一阵为难,终于也只能点头,又拉了三人的手叮嘱道,“明妃娘娘抬爱,是莫大的恩典,一会儿到了明玉宫,都守着点儿规矩,可别让娘娘为难。”

    三个人应了,临了易明菲又再回头看了李氏一眼,这才恋恋不舍的跟着映冬走了。

    软轿停在宫门之内,一字排开的青衣小轿,数过去,正好是三顶。

    “请三位小姐上轿!”映冬道。

    马上就有轿夫帮着打起轿帘。

    梳着两个羊角的易明珊看着空间狭小的轿子往后退了退,神情畏惧的扯住明乐的裙摆,小声道,“九姐,我怕!”

    映冬鄙弃的斜睨她一眼,面上却是不动如山,一副倨傲的姿态。

    “珊儿还小,怕黑!”明乐弯身摸了摸易明珊的头,扭头对她笑道,“不如让她随我一起吧。”

    易明心之所以让她抬了三顶轿子过来接人,就是为了不让易明珊跟明乐黏在一起,这样岂不是要坏事?

    映冬的脸色变了变,不太情愿的挤出一个笑容道,“可是这轿子都抬出来了。”

    “我不要一个人坐!”易明珊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珊儿乖,不哭,姐姐们都在呢。”易明菲见了也是心疼,抽出帕子过来给她拭泪。

    既然人家是针对她的,又何苦要连带着为难一个孩子?

    明乐心里暗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珊儿离不开人,横竖都是要一起走的,坐在七姐姐或是我的轿子里不也一样吗?她人又小,也不至于劳累了各位公公。”

    眼见着场面僵持,映冬略一权衡,终于松了口风,自然扭头对易明菲道,“那就委屈七小姐了。”

    “没事儿!”易明菲也没多想,笑着捏了捏易明珊的脸蛋,“这回不用哭鼻子了吧!”

    说完就抱她上了轿。

    明乐转身钻进另一顶轿子里,落座的同时顺手抽出帕子拭了拭鼻尖和嘴角。

    轿夫放下轿帘,映冬腰板一挺,挥挥手道:“起轿,在吧!”

    三顶小轿相继离地,往后宫方向走去。

    明乐收了帕子,开始闭目养神。

    过第三重宫门等待盘查的时候,她闭着眼也明显感觉到一线天光从窗口透进来,然后听见映冬对抬轿的太监低声的吩咐,“九小姐睡了,你们手下稳着点,别颠着。”

    轿子一路畅通无阻的穿过三重宫门,进入后宫。

    明乐惬意的牵起唇角笑了笑——

    不知不觉间,原本一长溜的脚步声就只剩下抬着她这顶轿子的四个人了。

    轿子一路前行,约莫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轿身微微一晃,然后平稳的落地。

    四个小太监的轻手轻脚的退开,片刻之后四下里就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明乐也不管这是到了哪里,只就一直闭眼装睡。

    旁边映冬先是打开轿帘往里看了眼,见她一直安睡不醒这才放心,然后绕到前面大大方方的打起轿帘,从怀里掏出个翠玉小瓶子拔掉瓶塞凑近她鼻下晃了晃。

    清凉微苦的气息冲入气管,明乐皱眉,闭眼咳嗽了两声。

    映冬急忙把玉瓶塞好揣回去,同时换了脸和气的表情笑道,“九小姐?九小姐您醒了吗?”

    明乐揉了揉眼睛,还带了几分睡意朦朦胧胧的看她一眼,又四下里打量一圈,道:“到了吗?”

    这院子,里里外外一个人都没有,显然不是明玉宫。

    “是的!”映冬点头,一边扶她下轿一边道,“方才九小姐睡着,奴婢就没敢打扰您,七小姐她们先进内殿去了,您也快些过去吧。”

    她说完,便是做了个礼让的动作,拢着袖子的站在旁边。

    明乐也止了步子,偏过头来笑笑:“明妃娘娘这里我是头次来,还得麻烦姑娘引路。”

    映冬怔了怔:“奴婢还有活儿——”

    她不走,明乐便不动,笑意绵绵的望定了她。

    既然已经把人骗到了这个院子里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但这轿子必须马上处理掉。

    映冬迟疑片刻,咬牙道,“还是奴婢引小姐进去吧。”

    “有劳!”

    映冬心事重重的走在前面,明乐故意落后她半个身位不紧不慢的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空旷的正殿,往后院走。

    在内殿紧闭的大门前,映冬止了步子,回头道,“就是这里了。”

    “哦!”明乐颔首,就在她身后一步的台阶上稳稳的站着。

    映冬的表情僵了僵,心中飞快的权衡了一下对策,然后才狠狠提了口气抬手猛地往那门上一推。

    她开门的动作幅度极大,明乐甚至敏锐的注意到她用力闭眼的动作。

    “啊——”一声气如洪钟的尖叫猝然起了个头就戛然而止。

    明乐果断的一个手刀下去,映冬两眼一翻就扑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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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杀人越货

    既然是易明心安排了人要算计她,肯定会提前打点,把这院子里的闲杂人等全部遣开的,并且在外围把守,防止有外人在不恰当的时间意外闯入。

    而方才映冬推门时候尚未来得及出口的那一声尖叫,应该就是她要引人过来抓人拿脏的信号。

    现在映冬躺下了,明乐也不担心会有人来,从容的跨进门去。

    进门之后她倒是惊了一下。

    原以为这里最不济也是一座暂无人居的空殿,却不想竟是一座佛堂。

    里面布置的简洁古朴,窗明几净,垂黄色的布帐,供碧玉观音像,案上香气袅袅,是上等的紫檀香木。

    而此时在这香气里却弥漫着一股极不协调的浓厚血腥味。

    一个青衣小婢脸双目圆瞪,倒在香案之前的血泊里——

    死不瞑目!

    明乐小心的避开流了满地的血走过去,先是弯身合上她的眼睛。

    再看她胸前伤口,血还在往外流,明显是她们进门前才刚断气的。

    那伤口似是不大,明乐仔细的看了看,确定应该是被尖锐的细小的利器刺穿了内脏导致。

    至于那所谓的利器么——

    比如,自己头上发簪!

    明乐心里冷笑一声,转身快步回到门口拔下映冬头上一支步摇,捏着正要起身,警觉的一抬头却赫然发现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一个人来。

    凤目挺鼻,容貌俊美,紫袍玉冠加身,仪容极佳。

    正是宋灏!

    彼时他正双手抱胸倚在一株参天巨木之下,嘴角弯起一个诱人的弧度,等着——

    看她的笑话?

    两个人,四目相对,明乐马上从容的移开目光。

    她没事人似的捏着那步摇回到香案前,又从旁边的供桌上取了一尊玉质的观音小像,小心翼翼的把两样东西都在血泊里沾了沾,然后回头将步摇插回映冬发间,再把那带血的观音小像往她手里一塞。

    这一整套的动作做完,不过片刻功夫。

    倒是把院子里那看白戏的人给看出了几分兴致。

    即使不是她杀的人,但是这样从容不迫的在凶案现场走来走去淡定布局的——

    这个丫头遇到这种事情时候的反应,未免太诡异了些。

    宋灏饶有兴致的等着看她要如何收场,不想明乐把里面的事情安排好了之后却是径自朝他走来。

    “请问王爷,这里是什么地方?”没有废话,她问的干脆直接。

    “太后寝宫!”宋灏道,唇角笑意绵软,眼睛里没有笑意,整个表情看上去却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太后向佛,这里是她寝宫侧院的佛堂,这个时辰,一般鲜有人来。”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刻意说给明乐听的。

    私闯禁宫?佛堂杀人?

    哪一项都是掉脑袋的重罪,易明心对她还真是用心良苦。

    明乐笑笑,象征性的对那他弯了弯膝盖,“多谢!”

    “不客气!”宋灏颔首,仍是好整以暇的靠在那株大树下头,摆出一副等着看戏的姿态一动不动。

    明乐见他如此,也不见怪,转身又要折回殿里。

    “易姑娘!”宋灏拿不准她的意图,心下狐疑就又出声叫住她,“要帮忙吗?”

    明乐回头,见那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颇有几分女子的柔媚。

    “不需要!”明乐也笑,干脆的摇头。

    宋灏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丝玩味,往四下里的墙头看了眼道,“你现在走不了,即使里面布置的再怎么天衣无缝——今天只要你人在这里,好像都没有办法解释。”

    明乐眨眨眼,好奇的反问,“那殿下您呢?您在这里解释的通吗?”

    “我不需要解释!”宋灏道,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

    他说的肯定,明乐也没有怀疑。

    因为他是当朝太后的亲生儿子,先帝膝下唯一的嫡皇子!

    既然这里是太后寝宫,那他自然是来去自如,而且——

    多带一个人,大约也可以不问缘由。

    宋灏在等着她开口求他?

    明乐歪着脑袋眼神纯真的看了他片刻,然后仍是一笑,转身进了殿里。

    她跨进门去,弯身熟稔的从映冬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拔掉塞子在映冬鼻下晃了晃。

    那佛堂虽大,但里面的布置十分简陋,进去就是一目了然,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藏下一个人。

    这个丫头,不会是以为这殿里还设有后门暗道什么的吧?

    宋灏眉尾一挑,突然摆正了神色,刚刚站直了身子要跟进去看个究竟——

    忽然石破天惊,一声尖锐的惨叫声穿脑而过。

    由于事出突然,他浑身都跟着一震,下意识的抬头,就见那冷血的丫头半跪在门内冲他回眸一笑。

    那一笑,妖娆至极,却又在无形中透出一种刻骨的凉。

    宋灏的动作顿住,下一刻明乐已经把瓷瓶往怀里一揣,闪电转身闪到了右侧那扇半开的殿门后头。

    宋灏一愣,墨黑如玉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明亮的笑意——

    这个丫头,果然聪明。

    “什么声音?刚才是什么声音?”

    “这个院子,就是从这个院子里传出去的!”

    “有刺客?抓刺客啊!快来人!”

    随着明乐的一声尖叫,院外立刻响起高亢的吵嚷声。

    先是三个宫女嬷嬷,随后是一队刚好巡逻至此的御林军。

    眼见着一众人就要破门而入,宋灏突然于瞬间敛了笑意。

    最先进门的两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发现眼前人影一飘的风采,他已经越过旁边偏殿的屋顶消失了一个干干净净。

    彼时映冬刚刚闻了那醒神药水扶着门板爬起来,就听见院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间或有人大声嚷着“抓刺客”之类的字眼。

    她甩甩头,还在头昏脑涨摸不清状况,突然听见背后的院子里一人嘶声吼道,“你是什么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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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落井下石

    映冬茫然转身,正迎上御林军手中凛冽相向的长枪。

    “啊——”她心头一惊,仓惶后退,同时手下紧张的一个哆嗦。

    砰的一声,一尊玉质观音像在她脚下砸了个粉碎。

    “你——你竟敢损毁太后娘娘的观音像?”一个宫女一声尖叫,“贼,这人是贼,快抓住她!”

    “不不不,我不是!”映冬还没能摸清楚状况,慌乱的摆手就要解释。

    她这一挥手,马上又见另一个嬷嬷脸色一沉,指着她颤声道,“血!血!她手上好多血!”

    映冬的脑子里嗡嗡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低头,赫然发现自己手上一片污浊的血迹刺目的红艳,粘腻的染在十指之间。

    御林军见状,不由分说蜂拥而上。

    映冬踉跄着就往殿里躲,退了两步突然觉得脚下一滑,砰的一声摔在了在血泊里。

    这佛堂是太后宫里的禁地,御林军也不敢乱闯。

    场面正要僵持住,院外突然浩浩荡荡的进来一群人——

    赫然就是以姜太后为首的一众后妃和几位有身份的诰命夫人。

    “这里闹哄哄的,怎么回事?”先开口的是孝宗的发妻林皇后。

    一众人等风风火火而来,御林军们纷纷避让,一个年长的嬷嬷跪在地上指着佛堂禀报,“回娘娘的话,奴婢们发现有人私闯佛堂,砸了太后娘娘的观音像,还——还——”

    她是这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有人私闯进来她责无旁贷,这会儿已经吓的语无伦次。

    “什么?”林皇后一惊,声音都带了几分尖锐,“人呢?”

    “躲进殿里去了,奴才们不敢乱闯,所以就——”一个御林军统领道。

    姜太后近年来专心礼佛,对这座佛堂重视的紧,不由分说已经沉了脸,快步朝里走去。

    众人不敢怠慢,急忙跟上。

    姜太后直闯进门,却是当先一愣,看着倒在香案前的尸体皱了眉头。

    易明心因为急着捉贼拿脏,就抢在了第二个进门,紧跟着也是勃然变色,不过——

    却是因为满手是血魂不守舍站在当中的映冬。

    几位后妃命妇们纷纷挤进门去,将近二十号人把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林皇后脚下一个踉跄,颤抖着指尖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彼时映冬才刚从血泊里爬起来,沾了一身的血,再被这些人的阵仗一惊,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忘了反应。

    从院外跟进来的管事嬷嬷指着映冬大声道,“就是这个奴才,她杀了人,还意图窃取佛堂供奉的观音像。”

    “不,不是我,我没有!”映冬如梦初醒,惶恐的连连摇头。

    “就是她!”另一个宫女也站出来指证,“就在刚才,我们在院外听到惨叫声跟着侍卫一起冲进来的,这屋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手里捧着观音像正要往外走,手上都是血!”

    “不是的,不是的!”映冬后退一步,眼泪夺眶而出,“我没有偷东西,也没有杀人,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院子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难不成还是大家合起伙来冤枉了你?”林皇后面色不善的冷声打断她的话,说着就要喊人:“来——”

    “娘娘!”孝宗的新宠柳妃眼尖,突然诧异的开口道,“这个丫头,我瞅着怎么像是明妃姐姐的心腹?叫映冬的是不是?”

    她刻意咬重了“心腹”二字,意在强调映冬不是明玉宫的普通宫女。

    “是啊,是叫映冬,我记得今天过来太后这里的时候,明妃妹妹还带着她的。”向来和易明心不对付的荣妃也闲闲的开口。

    映冬突然惊醒,砰的一声跪地,扑到易明心面前就来拽她的裙子,“娘娘,娘娘救我!”

    易明心的脸色白了白,突然觉得旁边姜太后的目光锐利如雪横射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腿就一软,也跟着跪了下去。

    “太后——”易明心声音虚晃的开口,脑中飞快的想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出现在这里杀人凶手该是易明乐的,怎么会变成映冬?

    还有,易明乐那死丫头呢?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不觉四下里一转,却赫然发现明乐正和易明菲相携站在人群里,一边露出不忍的神色还一边抬手遮住了易明珊的眼睛!

    这个丫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明明是没有跟着她们一起进来的!

    易明心的神色巨震,脸色惨白仿佛见了鬼。

    林皇后见她这个样子不由的冷笑一声,厉声斥道:“明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臣妾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易明心暗暗咬牙,一边想着对策,一边辩解道,“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皇后娘娘。”一个命妇适时接过她的话茬,看了映冬一眼道:“明妃娘娘是方才随着咱们一起进来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一个丫头见钱眼开起了歹念处置了就是,莫要迁怒了明妃娘娘!”

    易明心这几年在宫里顺风顺水,为人又好不低调,看她不顺眼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机会摆在眼前,谁会放过这样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荣妃冷然的牵起嘴角,唏嘘道:“是啊,这丫头盗窃杀人,总不能是明妃妹妹指使的,难不成妹妹还会贪图了太后娘娘的一尊观音像不成?”

    “荣妃你——”易明心眸光一厉,狠狠的瞪了荣妃一眼。

    荣妃挑衅的一扬眉,转而正色对林皇后道,“皇后娘娘,我看那丫头的目光闪躲,这事儿怕是还有蹊跷,您一定要仔细审问清楚了,也好给明妃妹妹一个公道啊!”

    就算是映冬被当场抓了包,也不过是处置了一个奴才的事儿。

    可是这些人,却是一副非要把她吃进去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

    易明心恨恨咬牙,刚想把映冬推出去了结此事,却是柳妃婉转一叹,皱眉看向映冬道:“咦,我怎么瞅着这丫头像是有话要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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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一波未平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向映冬扫过去。

    林皇后不耐烦道,“虽然众目睽睽都是铁证,但是今日当着后宫的面,本宫就再给你一个分辨的机会,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映冬下意识的就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易明心于无形中以一道凌厉的眼风制止。

    映冬瑟瑟的抬头看一眼泰然立于人群里中的明乐,知道自己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现在她已经顾不得想易明乐是怎么脱身避嫌的,而是她办砸了主子吩咐的事。

    易明心不会放过她,就算她把易明心咬出来,易明心还有儿子做挡箭牌,最后倒霉的只能是她的一家老小。

    她这里犹豫不决,荣妃已经等不下去,冷声道,“我看这丫头支支吾吾眼神闪躲,莫不是背后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移交慎刑司吧,没得又在这里污了太后娘娘的地方。”

    她说的轻巧,映冬却是身子一抖,在那一瞬间再没了别的念想,目光一狠,霍的扭身向着旁边的柱子撞去。

    “啊,拦住她!”有人捂着喉咙尖叫,却是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闷响,血花四溅。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只有姜太后神色如常侧目对身边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会意,急忙走过去,探手在映冬鼻下试了试,肃然道:“死了!”

    明乐躲在人后看的分明,方才映冬那一下撞的是太阳穴,虽然流血不多,但绝对致命。

    “这便算是畏罪自裁了么?”柳妃皱眉,喃喃低语,露出不忍的神色。

    姜太后自打进了这扇门,就一直沉着脸不说话。

    林皇后拿不定主意,就扭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母后,您看这——”

    “去宣李太医来!”姜太后淡漠的瞧了香案前那婢女的尸首一眼,别人谁都没有看,就径自走到旁边捡了张椅子坐下。

    她的涵养极好,而且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自始至终都威严端庄,并没有因为有人污了她的佛堂而发怒。

    她不说赐坐,林皇后也不敢擅做主张,只就自己走到她下首的位置讪讪的坐下,其余的后妃命妇们则是自觉站在了旁边。

    整个大殿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一个嬷嬷领命去了,不多时,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太医背着药箱满头大汗的赶来。

    “微臣参见太后,见过各位娘娘!”

    “李太医免了吧!”林皇后道,仍是扭头去看姜太后。

    姜太后面无表情的瞟了眼香案前的尸首道,“你去给哀家验一验。”

    太后这是要从那丫头的死因开始,追查到底了?

    “是!”李太医又再仔细的磕了个头,然后爬起来,躬身走过去查验那尸体。

    他先是翻了翻死者的眼皮,又认真看了看了伤口。

    “怎么样了?”林皇后道。

    “回禀皇后娘娘,这丫头是被利器刺中心脏,当场毙命的!”李太医道,“应该是在一个时辰之内的事。”

    “利器?咱们进门好像没看到类似凶器的东西吧?”林皇后狐疑,说着四下里扫了一眼。

    姜太后垂着眼睑不予理会,眼底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冷色浮现。

    柳妃美如妖娆一转,目光终于光明正大的落在了映冬发间的那支步摇上,露出费解的神情道,“那支步摇怎么我看着眼熟呢?”

    易明心的心里一冷,背上隐隐开始冒冷汗。

    那支步摇是她为了这次的事儿赏给映冬的,却没想那丫头居然这就迫不及待的戴出来招摇。

    还有这个柳妃,真是该死!

    “我记得这步摇,是上个月陛下赏给明妃妹妹的吧!”荣妃经柳妃一提,脸上颜色瞬间变化万千十分精彩。

    这支钗是上个月邻国大兴使臣到访携带的礼物之一,十分贵重,本来是荣妃看中了和孝宗讨要,偏偏被易明心横插一脚大庭广众给夺了去,让她颜面尽失。

    林皇后的脸色一沉,示意自己的婢女,“去取来看看!”

    “是,娘娘!”那婢女应声过去拔下映冬发间步摇,拿在手里却是一颤,险些摔了,白着脸不敢把东西往主子们眼前送,支支吾吾道,“这——这簪子上面有血迹!”

    林皇后震了震。

    “我看看!”李太医急忙一步抢过去,拿着那步摇左右一比对,就露出了然的神色,“是了,那宫婢胸前的伤口,应当就是这类利器造成的。”

    凶器有了,杀人动机也有了,这样一来即使死无对证,映冬偷窃杀人的罪名也坐实了。

    而御赐之物成了杀人凶器,这却是要视为大不敬的。

    “这就巧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落在她一个丫头手里?”荣妃眼中颇有得色,讽刺道:“却不知道是被这丫头偷了去,还是明妃妹妹大方,赏下的?”

    易明心的脸色顿时沉如死灰。

    她当然不能说,这是她为了收买映冬为她办事而给的酬劳,只就仓皇的对姜太后磕了头道,“太后恕罪,是臣妾对宫人疏于管束,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宫里出了这么个包藏祸心的丫头。”

    既然映冬能偷太后的观音像被抓包,再说她偷了自己主子的首饰也不为过。

    “这个丫头,的确胆大。”荣妃冷笑,“偷了东西还这般有恃无恐的戴到人前来显摆的,她也算独树一帜,妹妹宫里,当真是人才不少!”

    林皇后是个一点就着的,闻言勃然大怒,厉声道,“明妃,你是怎么管教宫里人的?”

    “娘娘明鉴,臣妾只是无心之失。”易明心伏在地上,只能伏低做小,声泪俱下的辩解道,“我宫里出了这样手脚不干净的,是我的不是,可是娘娘也知道,上个月四皇子刚刚请了夫子启蒙入学堂,臣妾要顾着他的功课,实在是——对旁的事难免疏忽!”

    皇子的事,才是天大的事,这一直都是最好的挡箭牌。

    皇后膝下无所出,正好被她戳中痛处,脸色不由的白了白。

    旁边的姜太后一直冷眼看着,到了这会儿突然冷不丁的开口道,“既然你忙的顾不得,也别耽误了孩子,今儿个就把四皇子送到皇后那里,让她管着吧!”

    ------题外话------

    嗯,我觉得比降级更重要的是先抢了她的儿子,从心理上打垮丫的╭(╯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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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一波又起

    易明心一怔,顷刻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荣妃正预备幸灾乐祸的挖苦一两句,目光一瞥看到太后肃然的脸色,顿时心里一寒就噤了声。

    这宫里谁都知道太后的脾气,平时这宫里的大事小情,她是不管的。

    可但凡有人真要惹到她的眼皮子底下——

    她出口的话,就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林皇后反应了一下,急忙恭谨的起身行礼,“臣妾遵旨!”

    她不得孝宗的欢心,近年来已经恩宠全无,作为女人,虽然从心底里不屑于养别人的儿子,但身在后宫总要是有个孩子傍身才行的。

    “不!”易明心回过神来,目光一厉,怒声道,“太后,四皇子是臣妾的亲骨肉,有我这个亲生母亲在,凭什么要把他送给别人养?我不依,皇上也不会答应的!”

    “明妃娘娘,在您面前的是太后,您这是大不敬!”太后身边常嬷嬷冷笑一声,“后宫的事,太后说了就算,皇上和太后母子一心,自然也不会有异议,难道您还要以此来挑拨太后和皇上的母子关系吗?”

    她的语气不倨傲,却也不卑不亢,于无形之中就给易明心横加了两条重罪。

    明乐不觉对这位常嬷嬷多看了一眼——

    当真是好厉害的一个人,好厉害的一张嘴。

    易明心被她的声色俱厉当行震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再求情又似是不敢贸然开口,一脸的凄惶。

    “叫人进来把这儿处理干净了。”姜太后已经不愿在此间多留,起身就往门口走去。

    “太后!”易明心凄声一嚷,仓皇扑到姜太后脚下,死死的抱住她的膝盖涕泪横流道,“太后臣妾知错了,求你,求你把儿子还给我,不要带走我的儿子!”

    姜太后不语,冷着脸看一眼她抓着自己裙摆的手。

    常嬷嬷马上一挥手,厉声道,“还不把明妃娘娘送回明玉宫闭门思过?”

    “是!”院子里立时小跑进来两个体格健硕的姑姑,一左一右把她从梁太后腿上扒下来脱了出去。

    “不,不要!”一直到被人拖出去很远,易明心绝望的哭嚎声还在院子里回响不觉。

    剩下的人都大气不敢出,跟在姜太后往外走。

    出了院子,姜太后便止了步子,侧目吩咐道,“哀家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是,臣妾/臣妇告退!”

    一众人不敢含糊,纷纷见礼退下,只有林皇后留到了最后。

    等到其他人相继离开,她便上前一步,露出为难的表情道,“太后,那您看今天这里的事儿——明妃妹妹她治下不严,是不是按规矩办了?”

    治下不严,按照宫里的规矩,只就映冬今日所犯的罪行,是可以处置易明心一个连坐之罪的。

    因为不得盛宠,林太后的为人一向拘谨,今日也是看到姜太后铁了心的要办易明心,这才跟着动了点别的心思。

    姜太后淡淡的看她一眼,那目光并不锐利,却有种说不出的冷漠味道。

    林皇后心头一跳,急忙垂下头去。

    姜太后面无表情的扯了下嘴角,突然道,“你知道哀家为什么要把四皇子指给你养吗?”

    林皇后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给问住,惶惶道,“是太后体恤臣妾,太后的恩典,臣妾铭感于心。”

    “这宫里膝下空虚的可不只你一个。”姜太后道,并不给她半点的另眼相看,“明妃今日犯了宫里的忌讳,哀家觉得她不配为人母亲,你是皇后,应当懂得分寸,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凡事都要留一线余地!”

    换而言之,她处置易明心是一回事,但并不代表林皇后在得了个便宜儿子之后还要对人家生母下手的举动可取。

    她可以怜悯一个弱者,并给予恩赐,却不能容,有人在她面前耍心机使手段。

    “是。臣妾谨记太后教诲!”林皇后听的心惊胆战,急忙跪地请罪。

    “去吧!”姜太后漠然挥挥手。

    “臣妾告退!”林皇后谨小慎微的起身告辞,走时脚下却有些徐晃。

    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常嬷嬷才神色凝重的重新凑到姜太后身边道,“太后,明玉宫的事就这样了吗?”

    “回头你去跟皇帝说一声吧,就说是哀家的意思,禁足三月罚奉半年,以作小惩大诫!”姜太后道,此时没有外人,她万年不动的表情中才隐约闪过一丝冷然的讥诮,“那么一根簪子分明只能是她赐下的,那主仆两个指定是合计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还拿到哀家的眼皮子带下来了,真当哀家老眼昏花了吗?”

    常嬷嬷恭谨的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这边引路的宫女一直把明乐等人送到暝宸殿外,她转身一走,易明菲已经迫不及待的一把抓过明乐的手:“九妹妹!”

    彼时入宫赴宴的朝臣和命妇们已经陆续在往这边走,明乐急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往旁边花圃的灌木丛后头躲了躲,告诫道,“七姐姐,宫里人多眼杂,有什么话都忍着,还是等回府再说吧!”

    “我知道!”易明菲咬着嘴唇,心头恐惧还未完全退去,焦急的一跺脚,“可是刚才真的好可怕,大姐姐她——”

    “有命在总是好的。”明乐道,说着也是怅惘的一声叹息。

    “是啊!”易明菲心有所感的附和,失神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道,“对了,那会儿你去哪里了?下轿的时候没见到你,还吓了我一跳呢!”

    “哦,抬轿的太监崴了脚,走慢了两步,就落下了。”明乐笑笑,安抚的握了握她的手,“先进去吧,三婶儿该着急了!”

    “嗯!”易明菲点头。

    明乐转身去牵易明珊,忽而听到身后灌木丛的另一侧有什么怪异的声响一掠。

    她心跳一滞,还不及反应,然后紧接着就是身边易明菲穿透云雾的一声惨烈尖叫声传来。

    ------题外话------

    嗯,太后娘娘是BOSS级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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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深宫刺客

    “啊——”易明菲尖叫一声,抱头蹲在了地上,指着灌木丛后的花园颤声道,“人,有人!”

    因为马上要在这里开宴,这暝宸殿外的守卫比平时又多设了一重。

    “人?哪里有人?”听到易明菲的尖叫声,马上就有一队临近巡逻的侍卫围拢过来。

    明乐下意识的一把拽过易明珊护在怀里,同时目光一扫,恰是看到远处人影飞闪,飞快的消失在密集的花树中间。

    “那里,人在那里!有刺客!”一个眼尖的侍卫大声道。

    紧跟着远处似有呼应,隐约夹杂着兵器的碰撞声——

    似乎,是有人堵住了那人,并且交上手了。

    “快,你们跟我去追!”领头的侍卫一声怒喝,随手点了一个随从吩咐道,“禀报指挥使大人!”

    附近又有两队御林军聚拢过来,一众人剑拔弩张匆匆向着那黑影隐没的方向追去。

    如今护卫皇宫的御林军指挥使,是惠王宋泽。

    明乐下意识的觉得这事儿该是和宋灏之前承诺她的那个人情有关,但一时又拿捏不准其中关系。

    慌乱之中,她只来得及扶起瑟瑟发抖的易明菲,安抚道,“七姐姐,这里很乱,咱们还是先进去找三婶吧!”

    “嗯!”易明菲一天之内连着受了两次惊吓,此时已经是气虚力弱,几乎是半靠在明乐的身上被明乐扶出了花圃。

    “菲儿!”李氏及时赶到,远远的看到脸色苍白的女儿,忙不迭迎上来。

    “母亲!”易明菲喜的一下子扑到李氏怀里,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滚落出来。

    “这是怎么了?”李氏一脸的错愕。

    宫里的消息传的最快不过,方才她本来已经进了暝宸殿了,却听到从太后那里回来的几位诰命议论易明心的事。

    她心道不妙,急忙就出来寻女儿,不想才出殿门就听见易明菲的尖叫声。

    易明菲受了惊吓,伏在她怀里就只知道哭,旁边聚了不少的命妇小姐们出言安慰。

    “三婶儿!”明乐上前拽了拽李氏的袖子,轻声道,“方才有个人影从我们旁边闪过,七姐姐受点惊,外头风凉,还是扶她进殿里头去喝杯热茶压压惊吧!”

    李氏反应过来,看一眼四下围观的人群,马上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排开那些远眺着花园里打斗的人群不管,两人扶着易明菲往暝宸殿正门的方向走去。

    一从人群里脱离出来,李氏就迫不及待的扳过易明菲的肩膀,正了正色道,“我刚在殿里听两位夫人说你大姐她——”

    “嗯!”易明菲止住哭声,抬头看向李氏道,“大姐的婢女在太后的佛堂里偷东西还杀了人,惹怒了太后。”

    李氏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今日瞅着易明心那架势,明明就是要发难的,怎么最后却是飞来横祸,把自己栽进去了?

    她狐疑的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明乐。

    触到她审视的目光,明乐不闪不避的坦然一笑,“三婶放心,太后娘娘最是赏罚分明,没有因为大姐的事迁怒我们姐妹,还遣她宫里婢女送我们过来找你。”

    言下之意,既然大家都撇清楚了,就不要节外生枝去管别人的闲事了。

    李氏见她笑的从容,心里却没来由的有点发寒,但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易明乐这丫头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又是刚刚回京,即使有点小聪明,也不至于能绊倒易明心。

    “那就好,你们没事就好!”李氏心不在焉的应着,转身带着两人进殿。

    易明心的事也无怪乎她不相信会是明乐的手笔,其实连连明乐自己也都有些意外。

    事发的时候她只是很确定,既然易明心想要陷害她,肯定就会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

    也就是说,易明心她人肯定就在附近。

    而当时她的轿子是和易明菲一起走的,为了怕她申辩的时候露出破绽,易明心也一定会安排易明菲和易明珊在场。

    到时候只要推脱,说是三个人一起接来的,只是她易明乐一个人乱走进来惹了祸事。

    结果不出所料,易明心真是把易明菲等人也接到了太后那里,而她刚好将计就计,趁乱混进了匆忙闯入佛堂的人群里顺利抽身。

    本来不过就是为了自己脱身,却没有想到姜太后的反应会那般激烈。

    现在想来还有点不可思议。

    而且——

    当时宋灏为什么又要临时避开?

    这样想着,明乐的思绪便有些游离,刚刚跨过门槛,就被从里面出来的易明爵一把拽住了手腕。

    “阿九!”他急躁的开口,就势把明乐拉到了旁边一根柱子后面,迫不及待的寒声道,“她对你下手了?”

    语气里,有隐隐的怒意喷薄。

    “意料之中!”明乐微微一笑,安抚性的握了握他的手,语带嘲讽,“这样也好,她自掘坟墓,就省的我日后还要另外想办法来对付她了。现在她圣宠不及柳妃,又没了儿子,对二房来说就相当于半枚弃子了,反倒成全了我们!”

    “自不量力!”易明爵冷嗤一声,显然还是对易明心的算计耿耿于怀,“对了,你没怎么样吧?”

    “我能怎么样?要动我,她还不够分量。”明乐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刚想提醒他防备今晚宋灏可能会有动作,大殿外头已近传来一阵喧嚣的吵闹声。

    姐弟两人马上敛了神色,各自心照不宣的对望一眼,不动声色的随着瞧热闹的人群挤出殿外。

    大殿外面的广场上孝宗的步辇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只不过却未走近,停在了远处。

    那周围聚集了很多人,具体的情况看不太分明,只能勉强辨认出是惠王宋泽带人押解了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推到了孝宗的步辇前。

    紧跟着像是双方分辩了两句,然后忽然就是一片抽气声。

    这边离得远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不多时孝宗身边的内侍刘公公又从围观的人群里请出一人——

    赫然就是武威将军萧澄!

    ------题外话------

    嗯,殿下要出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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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一吻惊心

    难道真的是宋灏出手了?

    明乐心头一紧,忙是不动神色的退出人群,避开众人耳目从外围凑过去。

    孝宗的御驾前五花大绑的缚着一个穿侍卫服的年轻汉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余岁的模样,虽然是被重兵押解跪在地上的,脸上却是一副狞然的表情,桀骜不屈。

    旁边跪着的萧澄,则是使劲伏底了身子,压下视线,一派惶恐。

    “武威将军,朕准你代管兵部才短短几个月,就出了这样的纰漏,还闹到众目睽睽之下来,你还有什么话说?”孝宗坐在辇车里,脸色发青,隐约可见抓着小半张纸片的手指在宽大的广袖下隐隐发抖。

    “微臣——微臣惶恐!”萧澄僵硬道,语气有些发虚,“可是皇上,今日从霁月轩出来之前,微臣都仔细的查验过,所有重要的奏折和文书都落锁封存起来了,实在不知——”

    “你不知?”孝宗怒不可遏的打断他的话。

    此时刚好一个侍卫从人群外面疾步走来,附耳于侍立在侧的宋泽耳畔说了两句话。

    宋泽的神色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动,正在草木皆兵的孝宗一眼察觉,目光马上飘了过去,冷声道,“怎么样了?”

    宋泽急忙正色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禀皇兄,侍卫已经过去查验过了,霁月轩里收藏战报文书的柜子——的确是被人动过了。”

    “废物!”孝宗一声怒喝。

    萧澄立刻抖了抖,“皇上息怒,微臣惶恐!”

    孝宗的目光锐利如刀,猛地射向被人强压在地上的刺客,“把他给朕带下去,严刑拷问,天亮之前,给朕一个水落石出!”

    “是!”宋泽急忙领命,挥挥手,示意御林军把人压下去。

    待到那乔装的刺客被强行绑走,孝宗阴沉的目光才又落定在宋泽身上道,“宫中安全一直都是惠王你在负责守卫,今晚的事,你是否也得给朕一个交代?”

    “是臣弟的疏忽!”宋泽躬身而立,举止从容而不见丝毫慌乱,“可是皇兄,今日适逢您的寿诞,宫中多有客人出入,礼部递上来的名单长达千人,各家也都有仆从随侍进宫。今夜这事来的蹊跷,您是不是给臣弟一点时间,等臣弟审讯完那刺客再来给你一个交代?”

    因为是要宴请外臣,暝宸殿的位置建的稍微有点偏,在内宫的边缘位置,从这里一眼看过去,就能见到外宫林立的殿宇,尤其那座平时供皇帝和一干重臣朝后议事所用的霁月轩,穿越眼前的花园,也就只剩一墙之隔。

    可想而知,方才那刺客应当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而且明眼人也很容易就能发现,他既然是盗取了想要的东西,却不从外宫直接潜走,反而进了这内宫花园招摇——

    果然是耐人寻味!

    孝宗的眼神一晃,目光在人群中飞快的扫过,脸色不觉的又暗沉几分,却没再说什么,只就摆摆手,“你去办吧!”

    “臣弟遵旨!”宋泽道,目光微微一转,落在匍匐在地的萧澄身上,“皇兄,今日这事儿,武威将军应当也是无心之失,您看——”

    “玩忽职守,罪不可赦!”孝宗冷冷的打断他的话,“军国大事,岂能由得他随意疏忽?一并拉下去,暂押刑部大牢,等你审明白了再说!”

    “臣谢恩!”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多说多错。

    萧澄虽然心急如焚,终究也还是强忍着闭紧嘴巴,被御林军带了下去。

    明乐看着他一语不发的离开,心里突然察觉出一丝异样——

    以她对这人的调查和了解,武威将军萧澄似乎不该是这么个木讷顺从的主儿!

    “皇兄,开宴时辰差不多了!”目送萧澄离开,宋泽小声的提醒。

    孝宗余怒未消,但这样的场合之下,却是不适合当众审讯的。

    “嗯!”孝宗颔首,周遭围观的人群忙不迭散开,给他的步辇让出路来。

    “恭送皇兄!”宋泽站在原地,躬身又是一礼,然后慢慢转身退下。

    因为之前曾经和宋灏在街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明乐便暗中多注意他三分,敏锐的察觉到他转身的一瞬,唇角牵起的那个诡异弧度。

    果然——

    明乐心头一跳,急忙追着宋泽的背影寻过去。

    彼时殿外围观的人群四下疏散,人影混乱。

    因为要急着去审问刺客,他走的是和绝大多数人相反的方向。

    明乐的目光锐利一扫,还是轻易捕捉到那人的背影。

    彼时,迎面正好一个花团锦簇的华服少女带着四名侍婢款步而来。

    宋泽让了一让。

    那少女神情高傲,从他面前走过,虽然两人的目光没有正面交锋,明乐还是清楚的注意到她眼角微微斜挑的那一个小动作。

    那女子身上服饰与大邺人略有些不同,明乐不觉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更是目光骤冷,赫然扫见她袖子里滑出的一枚锦绣扇坠儿。

    宝蓝色的底料,上以金丝银线绣出锦绣鸳鸯的图案——

    入眼,甚是熟悉!

    明乐心思一转,紧跟着不动声色的转身逆着人流而过。

    那少女一路容光焕发翩翩而来,目光始终落在高处,根本不屑于和对面的人目光相碰。

    明乐不徐不缓的迎着她过去,错肩而过的瞬间,两人像是不经意的衣袖相抚。

    明乐指间一点寒芒骤现又瞬间隐没,衣袖缓缓的垂下。

    走过去两步,她唇角一勾骤然回首,手腕上却是蓦地一紧,紧跟着身子一歪,被人一把拽到了旁边的树后。

    背光处,那人的美目流转,笑的邪肆勾魂,一个轻巧的旋身将她的后背压靠在了树干上。

    明乐一惊,一愣!

    随即也是一笑。

    素手一扬,自纤细雪白的五指间抖出一物。

    金丝银线,锦绣鸳鸯的扇坠子!

    宋灏的目光扫过,容色不改,却是突然掌心一拢,猝不及防的十指相扣将她握着扇坠的掌心覆住,压在了身后树上。

    然后,倾身。

    一个吻,重重的压落在她含笑的唇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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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风流韵事(上架公告)

    柔软微润的触感。

    华艳清绝的气息。

    扑面而来,是惊雷破空,划过脑海裂开的一道闪电。

    明乐脑中一空,整个人都僵直在那人陌生的气息里。

    两个人,四片唇瓣温柔的相抵。

    如沉石入海,惊涛拍岸。

    看似强横的碰撞,却激起万层柔软的浪花,滑腻柔软的让人想要沉溺。

    明乐瞪大了眼,一时间震惊的忘了反应,纵使她平时再怎么狠辣决绝,这一刻也觉得脑子不够用,思维里全是一片空旷的苍茫。

    宋灏的唇压着她柔软细致的唇瓣,再没了别的动作。

    两个人的呼吸混在一处,那少女的呼吸间却似乎是带了种天然醇厚的浅淡香气漫过鼻息,随着血液瞬间灌入四肢百骸。

    明明在告诉自己,她不过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宋灏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就慢了半拍。

    那一瞬间的悸动,让他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火花。

    明乐此时却已经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要往旁边偏过头去。

    可是宋灏本身就是个出色的掌控者,他控制她的力道太大,以至于她略一用力偏转之下,非但没能避开他的碰触,反而因为挣扎而自喉间溢出一声细弱的呢喃。

    夜色极静,静如流水,却无水过之处的清音鸣响。

    她这一声嘤咛,明明没有情动时候的婉转软糯,但是——

    入耳,**!

    宋灏裹着她右手的掌心似乎痉挛着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

    明乐一怔,一恼。

    脸上瞬间烧起来。

    然后下一刻,就在她膝盖一弯准备就势顶上去的时候,宋灏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含笑的轻咳。

    明乐的身子再度一僵,思绪瞬间回拢,却见宋灏浩瀚如海的黑眸当中邪气的雅笑一纵即逝。

    然后他迅速的从她面前抽身而退,握着她的那只手却未松开,身形稍稍一移,不动声色的将她飞红的面颊遮挡在后面那人的视线之外,只留下大片的裙裾和两人十指相扣的一双手展露人前。

    “老五,你倒是会挑地方!”身后那人暧昧的轻笑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明乐的呼吸一滞,也恍然明白了宋灏方才拉她过来这一瞬间做戏的原因。

    于是再不敢动,躲在他身后老实的藏着。

    “咳——”宋灏掩着唇低咳一声,像是不太自在的样子,淡淡道,“三哥!”

    “我就说呢,前面都要开宴了,怎么方才找了一圈也不见你,却原来是温香软玉在怀,躲在这里寻风流呢!”宋泽朗声一笑,调侃着就要过来他身后藏着的人,“上一回在街上让你躲了过去,今天可得让三哥我看看,究竟是哪家女子竟然能把咱家出了名不解风情的老五迷得神魂颠倒。”

    “三哥!”宋灏护着身后明乐,手臂一抬轻巧的将他隔开,难得也不在人前维持他那张面瘫脸,跟着笑了笑,“您也说了是风流韵事,怎么好声张?是我一时情难自禁,你便当送我个人情,回头我一定好好谢你。”

    “你一说情难自禁,就更让我听了心痒难耐了!”宋泽不死心的还想往前凑,“不行,今儿个一定得让我过过眼,先见见未来的五弟妹!”

    但凡今日能够出入宫中的女子,都是高门锦绣的世家小姐。

    宋泽心里也是有数。

    但宋灏这些年都鲜有回京,能和他互通款曲的女子,就更让人好奇了。

    “我倒是想去请旨来着,可是今儿个时机不合适!”宋灏也是半真半假的跟他打太极,说着不由的缓了语气,轻声道,“她脸皮薄,三哥就别逗我们了,回头来日方长,我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不是?”

    就这一来一去说话的空当,宋泽又是几次想要凑过来看个究竟,都被宋灏不动声色的让开了。

    “那行,咱们可说好了,下回再让我遇见你可不准再推脱了。”眼下还有孝宗吩咐他的差事赶着去办,宋泽也不敢耽搁的太久,虽然心有不甘,但终于也没能再跟他们耗下去。

    “一定!”宋灏颔首,站在原地,仍是把明乐严严实实的护在身后。

    宋泽最后扫了眼两人扣在一起是手指,转身走了。

    “刚才他没走?”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明乐眼底的神色也逐渐冷凝,沉寂如同一片冰镇的深井,透着刺骨的凉。

    她明明是看着宋泽离开的,却没有想到不过瞬间的功夫,那人竟然能够无声无息的去而复返,想想就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老三尚武,又自幼得名师指点,你别小瞧了他。”宋灏收回目光,放开她的手,他的神色依旧浅淡,目光中却有隐隐的嘲樊意,“而且刚才老大当众审问那刺客的时候我没露面,不看到我,他怎么也不会放心走的。”

    这样说来,这宋泽真正盯着的便是宋灏,而她自己只是误打误撞的遭了秧?

    被宋灏这一提,明乐这才想起正事,眸光一敛,正色道,“对了,今天这事儿,是他们针对你的?”

    她原以为是宋灏为了兑现那晚对她的承诺而主动出手对付萧澄,但后来看到萧澄受审时候的表情便觉得事有蹊跷。

    再经过方才宋泽严防死守的这一出,明乐几乎可以确定,这是宋泽和萧澄联合出演的一出苦肉计,目的——

    是针对宋灏?

    “也不能算作全是,其实这也是经我默许的。”她的分析判断能力宋灏并不是第一次领教,所以对她能够看穿其中玄机,宋灏也不觉奇怪,眸光流转又笑出那种颠倒众生的邪魅味道,“横竖迟早都有这么一天,由他出手或者由我出手,都没什么分别。”

    他说的轻巧,但是明乐却深知其中利害——

    由他出手,那么他必定会做足了准备,确保万无一失;而现在由宋泽主动发难,即使他有破解之法,也终将处于被动的局面,会增加许多的危机。

    宋灏这人,阴得很,按照他的性格,断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而今天,却由着对方公然出手算计他——

    无非就是因为她要急着向萧澄索命。

    直觉上,明乐觉得宋灏不是个随便会把对谁的许诺都认真兑现的人,她却也不问他为什么。

    因为知道,他必定还有别的理由,但却不一定会告诉她。

    “这样也好,咱们之间也可以早点两清!”明乐耸耸肩,莞尔一笑,突然道,“之前和我错肩过去的那个是大兴的三公主吧?”

    “嗯!”宋灏点头,语气不咸不淡。

    “你和她有过节?”明乐问。

    “没有!”宋灏摇头。

    “有私情?”明乐再问,美目妖娆闲散的往身后树干上靠着,手掌一翻,又抖出掌心里那枚锦绣扇坠儿。

    这个扇坠她认得,就是那天在云雀楼“偶遇”时,宋灏故意落在桌上那把扇子上头的饰物。

    当时他拿那扇子抬手挡暗器,宋泽从楼下经过定然也注意到了。

    所以今天一见那位三公主袖子里揣着这扇子露面,明乐就直觉的联想到宋泽和萧澄设下的这个圈套——

    看来,这位大兴的三公主今晚也会在这出戏里横插一脚了。

    “呵——”宋灏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目光闪闪的再度摇头,“没有!”

    相较于上一个“没有”,这一次明显带了调侃的戏谑,不辨真假。

    “有也没关系,我倒是想提醒你一句,最难消受美人恩,有些时候,还是保命要紧!”明乐勾了勾唇角,忽而眸光一敛,再次抖出左手指间藏着的薄刃,手下动作又稳又准的划开那扇坠儿中间的引线,然后收手两指用力狠狠一捏。

    她出手的动作极快,一气呵成只在瞬间。

    宋灏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动手,要拦却是为时已晚。

    “小心!”他低吼一声,抢上前去。

    他一手堵住明乐口鼻的同时,明乐手中被她骤然捏碎的扇坠里噗的散出一层若有似无的红色轻烟,不偏不倚正好挥散在宋灏的鼻息间。

    ------题外话------

    今天多写了几百字,得瑟的日子过到头了,8号上架,明天上午就不能更了,更新我放下午三点,宝贝们记得要来支持我╭(╯3╰)╮

    PS:一次更两个V文我压力很大,所以希望妹子们尽量都能看正版来支持我有动力写下去,我日更一万,你们每天也就只要花3毛钱来订阅,现在这世道,一个最便宜的面包都卖两块五,3毛真的就只是个塞牙缝的钱。我这码字龟速的,一万字通常都要写六七个小时,每次看到粉丝值是0的姑娘来留言就各种心酸,十分影响我码字的心情。所以今天先厚着脸皮来打个招呼,如果实在是手头紧拿不出这一天三毛钱看书的妹子,你们去看盗文我也拦不住,但是求你们千万别看完了盗版还来我文下跟我讨论剧情,那会直接导致我情绪低迷写不下去的,酱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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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一击必杀

    那雾气极薄,若不是观察了极佳的人可能还轻易发现不了。

    “小心!”宋灏的声音一起,明乐也于瞬间在心里惨呼一声糟糕。

    淡红的轻烟一扑而出,她惊了一下,随即被宋灏带开。

    那雾色极淡,瞬间已经在空气中消失无踪。

    可是宋灏捂着她的口鼻却没有马上收手,一直半拖半拉把她往旁边带了好几步才重又停下来。

    惊魂甫定,明乐下意识的抬眸去看宋灏,“你没事吧!”

    方才他往前推她那一下的时候,她的手是半擎在空中的,那烟雾飘出,刚好扑在宋灏的脸上。

    “没事!”宋灏淡然摇头。

    明乐微皱了眉头,仔细的打量他。

    见他眉宇之间一派自在的模样,心里的顾虑才缓缓压下去。

    她低头去看手里那个破碎的扇坠子,紧跟着却是不可置信的冷笑一声:“是毒药?”

    “可能吧!”宋灏的眼中敛了笑意,见她一直盯着自己非要一个明白,这才说道,“易老夫人大寿那天,我刚回京,午后进宫见老大的时候刚好大兴的使臣都在,后来晚上回王府,就有人送了那把扇子过去。”

    所以就是那次初见,大兴的三公主便把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殷王殿下看在了眼里?

    一见钟情,芳心暗许?

    然后折扇传情,暗送秋波?

    明乐心中了然,再想那日在云雀楼偶遇宋灏的情形,心里却是一寒。

    “那日我在云雀楼见你,你就是去还她扇子的。”明乐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是!”宋灏坦然承认,“我让柳扬还了她一次,她又让人送去,说是我不要便让我亲自交还,就约了那天见面。”

    “所以呢?”明乐玩味的扯了扯嘴角,“你去了,她人未到,然后那些灰袍客却先到了?”

    说什么芳心暗许,却不过一个红粉陷阱罢了!

    “是啊!”宋灏笑笑,神色之间却没什么情绪,看不出喜怒,“那段时间大兴的使团也不过刚到,我便没有多想,后来事出突然,柳扬就引走了一部分人,我也趁机躲进暗道避了避。”

    宋灏的轻功,之前在太后宫里那会儿明乐见识过,应当不比他那个护卫柳扬差多少。

    其实那日在云雀楼见他之前,他倒也未必就不能逃之夭夭。

    他留下,还是为了那把扇子,还有——

    等着幕后那人出现。

    而她,只是好巧不巧做了他一次挡箭牌而已。

    “后来那扇子是您那三哥取走的?”明乐觉得好笑,也突然觉得有趣。

    当时宋灏和大兴那位三公主约定见面的地点应当是对面的四喜居,可是宋泽赶到时他却在云雀楼出现。

    宋泽心中生疑,事后定然会再让人潜回他们待过的那个房间查看线索,然后不巧就捡到宋灏“一时大意”留下的那柄折扇。

    宋泽的人拿走了扇子,今日却又拢在了大兴三公主的袖子里——

    当真,有趣!

    宋灏但笑不语,算是默认。

    明乐仔细回味了一遍当时的情景,随即了然:“我记得当时你曾拿那扇子挡过暗器,可是铁质的暗器撞击扇骨却丝毫没对那扇子造成损伤。”

    “你倒是眼尖!”宋灏出一口气,拉过她的手,一边取过她手里捏着的扇坠一边道:“那扇骨是用世上罕见的‘铁木’所致,而这种植物在大邺国境之内是没有的,只产在大兴国都附近的一处山谷里,并且为大兴皇室所控,平常人不可能得到。他拿到了扇子,自然就会追查来历,没什么奇怪的。”

    明乐抿抿唇,也不多言,凑过去看那个扇坠子。

    这种绣制而成的扇坠子和香囊类似,是用两片绣好的布料贴合在一起缝制而成的,内里中空。

    而为了保持坠子挂在折扇上面的垂感,里面的填充物一般都会选择密度比较大的重物,比如打磨好的玉石或者特殊的植物种子。

    可是这个扇坠入手却是软的,说它软,捏起来却又没有棉花等物的那种起伏,更像是塞了纸条一类的东西进去。

    明乐的本意不过是想偷了这个坠子,然后扇子没了标识,那大兴的三公主便没有办法在今晚的事情里头掺和了。

    却不想,这坠子里头竟然另有玄机。

    她挑破了那扇坠,本来也是一时兴起,以为里面会是情诗之类的东西,想拿来逗逗宋灏这个冷面神。

    但现在看来,这里面怎么也不能揣着情信之类的物件了。

    之前那一片红雾散去之后,这坠子里面倒像是干净了。

    宋灏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抠出一张纸条,展开来,上面粗略的几笔,由线条和点墨凑成的倒像是一张图纸之类的东西。

    “这是什么?”明乐皱眉,随口问道。

    宋灏的眸光一动,忽然凉笑一声,手指刚要拢起,明乐已经察觉他的意图——

    他是要将这东西毁尸灭迹。

    “哎——”明乐心思一动,急忙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抢了过来,然后凤目婉转,冲他扬眉一笑,“既然你用不着,便送我吧。”

    宋灏看穿她的意图,眼中却是露出不甚赞同的神色,“今天不行,太冒险了,这事儿一会儿肯定会搅的天翻地覆,很容易就会被人察觉的。”

    明乐虽然不知道这图上画的究竟是什么,但是毫无疑问——

    这必定就是今日宋泽从那假侍卫身上搜出来那东西的翻版了。

    “你给我就是了,我自然会有办法,而且就算出了事,也不会让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殷王为我担着!”明乐一笑,随手将那纸条折好了藏在腰间,然后又从他手里拿走了那个损坏的扇坠。

    “做什么?”宋灏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明乐但笑不语,偏头略一沉吟,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张写了字的便笺纸折叠成一小团从那个挑开的缺口塞了进去,然后又把绣品上那点翘起的边角仔细捏平。

    那扇坠很小,本来为了绣那副鸳鸯图,针脚就做的很密实,布料的可折叠性很好,这样被她一打理,即使缺了一口如果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便将那扇坠塞回宋灏手里,“既然是别人相送王爷的物件,还是您自己找机会物归原主吧,我要先行一步,殿下随意!”

    说完,也不等宋灏反应,径自转身离开。

    宋灏本来想去拦她,但是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刚刚一动就又瞬间改了注意。

    看着明乐离开,他顷刻间目色一沉,转身隐在那树旁的背阴影里往丹田沉下一口气。

    明乐从那树后出来并没有直接回暝宸殿,而是稍微捡了个远儿,从旁边的花园小径上绕过去,顺便往鞋底踩了点牡丹花圃边上的新泥。

    迎面两个婢女提着灯笼、端着空酒壶过来,她顺手拔下发间一支嵌翠玉宝石的银簪,甩到旁边花树下,然后弯身拨弄花枝做出找东西的样子。

    那两个婢女低声谈笑着走近,见到花园里有人就止了步子。

    “咦,您不是武安侯府的九小姐吗?殿里都开宴了,小姐怎么还在这里?”一个婢女诧异道。

    沾着宫里易明心的光,武安侯府的女眷每逢进宫都很受注意。

    而明乐虽然是头次来,之前易明菲的那一声尖叫也让不少人对她多看了两眼。

    “哦,我丢了支簪子,不知道是不是掉在这里了,就过来找找。可是这里光线暗,一直没寻见呢!”明乐笑笑,笑容里和气又带了几分腼腆。

    “这样啊!”那婢女福了福身,冲她晃晃手上灯笼,“奴婢这里有灯笼,帮您看看。”

    “那就谢谢了。”明乐感激一笑,往旁边让了让。

    两个婢女提着灯笼上前,不多时就从花树下把那支簪子给寻了来。

    看到簪子上头沾了露水和新泥,其中一个还抽出帕子帮着拭了拭。

    明乐道了谢,又从荷包里摸出些碎银子递过去。

    两个婢女推脱一二,接了银子又好心的提醒,“殿里已经开宴了,九小姐快些去吧!”

    “好,我这就过去!”明乐颔首,目送两人先走,又就着那簪子把上衣下摆的绲边线挑开了一点,然后快步回到暝宸殿。

    她这一耽搁,倒是比宋灏还晚了一步,从侧门摸进去的时候宋灏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

    而宋泽虽然有差事要办,但他是亲王,贺寿的时候不能缺席,这会儿也是在的。

    明乐悄声走到自己的几案后面坐下。

    因为赴宴的人数众多,所以几案并不是太大,两人一席刚刚好,她和易明菲一席,李氏带着易明珊坐在旁边一席。

    “九妹妹你去哪里了?”明乐刚一坐下,易明菲就一把抓住她的手,焦急道,“刚才寻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你,我都急死了。”

    “我的簪子掉在了花园里,刚刚回去找了。”明乐笑笑,安抚性的捏了捏她的手心,然后贴近她耳边跟她咬耳朵,“我来晚了,没人会怪罪我们吧?”

    “放心吧,今儿个赴宴的人多,还有大兴的使臣在,没人注意咱们。”易明菲冲她眨眨眼。

    “那就好!”明乐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然后认真的低头整理微微有些凌乱的衣摆和裙裾。

    “我帮你!”易明菲道,伸手过去帮忙,却在手指捏到她衣摆的时候顿了顿,皱眉道,“开了个线头。”

    “嗯?”明乐怔了怔,“可能是刚才在花园里被树枝刮到了。”

    易明菲见她一脸的无措,咬唇思忖了一下,然后眨眨眼道,“你等我一下。”

    说完就悄无声息的起身离席退开,不多时再回来,手里已经抓了个绣工细致的荷包。

    “我借了针线,就是挑开了一根线,我帮你牵起来。”

    “谢谢七姐!”明乐感激道。

    “自家姐妹!”易明菲嗔她一眼,选了和她衣服颜色相搭的丝线熟练把那一处缺口续上。

    彼时上座孝宗和林皇后等人已经把大场面上的酒敬过一巡,后面随意起来,殿中气氛也逐渐热络,不时有人给几位亲王和大兴来使敬酒的。

    大兴的这次出使大邺的正使是当朝二皇子纪浩渊,封肃王。

    宫中大宴,男宾和女宾不会分殿开席,所以都聚在这一处。

    主位上是皇帝和太后两席,后宫女眷们用屏风隔了,隐在幕后。

    紧跟着下首几桌是亲王贵胄,再往后便是朝中臣子和命妇,男左女右,按照官阶大小依次排开。

    武安侯府的位份不低,几案也排的比较靠前,看上首的几桌很清楚。

    明乐借着垂眸饮茶的功夫,拿眼角的余光往上面那几席扫了扫。

    “看见了吧,那个穿淡青袍子的就是大兴的肃王殿下。”旁边易明菲察觉额她目光的落点就凑过来和她咬耳朵,“之前我听五哥哥说过一次,虽然大兴已经有了太子,但这位肃王的呼声也是很高的,听说他的母妃黎贵妃专宠后宫多年,给了他很大的助力。她旁边那个是跟他一起来的三公主纪红纱,也是他唯一同母的亲妹子,封号是安成公主。不过听说这位公主恃宠而骄,脾气可不大好呢。”

    明乐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纪浩渊今年应该是二十岁,人生的俊逸脱俗,温文尔雅。

    而且他的为人似乎很低调,这样的场合里也没有用金玉满堂的扮相来彰显自己的身份,一身淡青色的锦缎袍子,绣几支淡雅的兰花,整个人看上去清新雅致,那眉目间平和的微笑,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第一印象,并不怎么的犀利和深沉。

    他身边坐着的纪红纱与他则是完全相反的类型,那女子生的娇俏,于张扬霸道中又带点柔媚的感觉,不笑的时候还好,一笑起来,眼尾上挑竟然带了几分——

    轻浮?!

    是的,轻浮!

    那是一种不该属于皇室尊贵女子所有的姿态。

    明乐的目光没有在她脸上多留,不过瞬间已经移开,自顾回头和易明菲说笑。

    那位大兴公主的酒量似乎不佳,酒过三巡,已经有些微醺,笑嘻嘻的端着酒杯从座位上坐起来,娇嗔道,“我要去给大邺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敬酒。”

    “红纱你醉了!”旁边的纪浩渊怕她失态,扯了下她的袖子却没能拉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拉扯的那一下力气有点大,本来就醉醺醺的纪红纱身子一歪,就往旁边栽去。

    因为他们是贵客,所以坐了孝宗下首第一席,而紧挨着的——

    是殷王宋灏。

    宋灏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与他紧上面的礼王宋涵还要相差三岁。

    其他几位亲王席上都有王妃相伴,唯有他那张桌子是空了一半的位置的。

    纪红纱这一歪过去,本来准准的就要砸他身上。

    却不知道怎的,就在两人将要撞上的一瞬,宋灏的身子突然轻巧的挪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同时他右手一抬,指尖如蜻蜓点水般点上纪红纱的肩头往外一送。

    人人看来都是他扶了她一把,但作为当事人的纪红纱却感觉分明——

    他分明是在指尖离她衣服寸许的距离之内,用内力强行把她推开的。

    而明乐,在看到他抬手的瞬间已经勾唇一笑,眼中神色透着一种戏谑的凉。

    纪红纱被宋灏一指弹开,身子一歪,肩膀重重撞在他那一桌的桌角上,痛的哎哟一声,半天没有爬起来。

    “红纱!”纪浩渊低呼一声,急忙起身去扶她。

    因为她这一撞的动静的确有点大,靠近王座的大半殿人都被惊到,瞬时泯灭了人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

    纪浩渊扶正了她的身子,皱眉道,“你没事吧?”

    纪红纱白着脸,一手按着肩头,声音无限娇弱:“多亏了殷王殿下扶我,还好。”

    宋灏手持杯盏,漠然垂眸饮茶,并不答话。

    纪浩渊温润的脸庞上,表情开始有些尴尬。

    自己这个妹子的心思他多少还是知道的,无奈之余隐约叹了口气就要拉着她回自己的座位上。

    林皇后见纪红纱的脸色发白,急忙吩咐内侍道,“那桌子那么硬,别是撞伤了,快去请柳太医来给安成公主瞧瞧。”

    “是,娘娘!”那内侍领命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纪红纱也不好赖在宋灏那桌不走,只是起身前不甘的侧目狠狠瞪他一眼。

    见她行动自如,孝宗松一口气,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众卿继续畅饮,今日是朕的寿辰,咱们不醉不归。”

    “吾皇万岁,万寿无疆!”

    殿中的气氛再度热闹起来。

    纪红纱之前的那杯酒跌倒的时候已经洒了,她回到案前再去倒酒。

    纪浩渊不动声色的按住她的手腕,微不可察的对她摇了摇头,低声道,“这是什么场合,别胡闹!”

    “二哥你别管我!”纪红纱恨恨的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你知道我的性子,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许是相貌出色,许是气质卓绝,总之是那日午后只就金殿之上的惊鸿一瞥,她便将那冷艳清绝的男子记刻在了心上。

    可是那人却自始至终躲她躲的远远的。

    她贵为天家公主,还从没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

    宋灏,你好,很好!

    纪红纱的眼里带着杀气腾腾的恨毒表情,端着杯子就走,径自走到帝后座前去给二人敬酒,“方才是红纱失态,惊动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谨以此杯,谢过陛下和娘娘的不责之恩。”

    她笑的婉转,人虽然骄纵,也颇有几分可爱。

    “瞧这丫头的小嘴儿甜的。”林皇后笑道,端起玉盅陪她饮了一杯。

    大兴与大邺素来交好,皇室的颜面,是要当众给足了的。

    “还是皇后娘娘疼我!”纪红纱一笑,神态自如的就要绕过去给林皇后斟酒。

    纪浩渊知道她要做什么,情急之下也是急忙执杯起身,给上座的孝宗敬酒,“这次小王兄妹在盛京叨扰多日,皇帝陛下对我们照拂有加,今日便借花献佛,谢过陛下款待之情。”

    “诶,远来是客,肃王客气了。”孝宗朗声一笑,两人对饮。

    纪浩渊的座位本来就挨着主位上的孝宗,他起身时候借着敬酒的机会离席挪到纪红纱身侧,从袖子底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以眼神示意她不要乱来。

    纪红纱正要把袖子里藏着的折扇抖落人前,动作被她一阻,顿时气恼不已,不管不顾的用力一挣脱。

    她放纵惯了,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发起脾气就肆无忌惮。

    纪浩渊又有顾忌,不敢硬来。

    这么一兜一拽之间就是啪的一声脆响,一件东西从兄妹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袖子中间坠下,堪堪砸在林皇后的脚边。

    林皇后僵了一僵,一时没太明白过来。

    纪浩渊目光一沉,急忙就要去捡。

    纪红纱不死心,也跟着去抢。

    两人再这一争,又是一件东西从袖子里滑出来。

    “咦,好精致的扇坠子!”林皇后眼睛一亮,这回却没等那兄妹二人争抢已经俯身把那折扇连同扇坠子一并捡了起来。

    纪浩渊心里一恼,冷着脸瞥了纪红纱一眼,紧跟着却是温润一笑,不送声色的上前讨要,“闲适时候把玩的小物件,不敢污了皇后娘娘的眼。”

    纪红纱见他还要搅局,不由的勃然变色,就抢上去:“娘娘——”

    “这扇骨的颜色——好特别!”正巧孝宗侧目看来,他倒是对那柄扇子兴趣更大些,就信手拿去打开来看。

    “陛下好眼力,这扇骨正是用我大兴特有的铁木所制,别处可见不到呢!”纪红纱眉飞色舞,立刻接口道。

    “难怪!”孝宗笑笑,握着那扇子反复颠了颠。

    “铁木?这可是个稀奇玩意儿,臣弟还不曾有幸见过呢,二皇子殿下,您这扇子可否也借小王瞧瞧?”礼王宋涵平时最好收藏些雅致的玩意儿,见着孝宗心情好,就开口讨情儿。

    纪浩渊不好拒绝,只能含笑点头。

    有内监把扇子呈送过去,宋涵摸索着赞不绝口。

    纪浩渊也不能装作看不见,只好与他客套:“其实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我那里正好还收着几把,礼王若是喜欢,回头我送你一把也就是了。”

    “哟!这话本王可是听见了。”宋泽闻言,抚掌一笑,“二殿下要送礼,可断没有只送老四一家的道理。”

    说着已经不动声色的从宋涵手里把那扇子拿了去。

    几人凑着趣哈哈大笑,反倒是让纪红纱没机会插嘴。

    宋泽像是不经意的把那扇子抖开来试了试,忽而目光一凝,定格在那画面上仔细看了又看,半晌,狐疑道,“咦,老五,这扇子——我瞧着这么眼熟,不是你之前拿过的吗?”

    宋灏是所有皇子当中唯一有兵权掌握在手的,他与邻国使臣若是有什么过密之举,会马上引起很多人的警觉。

    宋泽此言一出,殿中气氛马上一寂,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向着宋灏和纪浩渊射去。

    尤其是孝宗,他落在宋灏身上的目光几乎可以称之为阴冷。

    纪红纱一看时机到了,心里一喜,同时垂下眼睛做出羞怯的表情,倚在林皇后的身边细声道,“娘娘,那扇子是之前我送给殷王殿下的,当着这么多人,您就别问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保证能让邻近的十来桌都听得清楚分明。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目光已经开始在两人之间暧昧的游走。

    纪浩渊的脸色变了变。

    因为之前在争执中谁也没有看清那扇子到底是从他和纪红纱谁的袖子里掉出去的,他本来还想自己把这事顶了,不让纪红纱惹祸,如今被宋泽横插一杠子,他便只能由着纪红纱的意思来了——

    毕竟纪红纱和宋灏可以说是郎情妾意,而他与宋灏之间,断不能给人落下什么把柄去。

    “咳——”纪浩渊尴尬的掩唇咳嗽一声,对着孝宗和林皇后施了一礼,告罪道,“小妹顽劣,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管束不严,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孝宗看他一眼,脸上那种凝重的表情始终没有化开。

    似乎事情牵扯到宋灏便让他十分的警觉,沉默片刻,他便是最终还把目光移给宋灏,“老五,是这样的吗?”

    “不是!”宋灏答的干脆。

    林皇后身边纪红纱一副少女怀春的羞怯模样是不做假的,相对而言他这干脆的反而更让人觉得可疑。

    毕竟男欢女爱这种事抖出来,都是女子的损失要重些。

    “宋灏你——”纪红纱眼圈一红险些哭出来,又羞又窘,若不是在大邺的宫廷之内,若不是对面那人是亲王宋灏,她定然已经冲上去给他一记耳光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林皇后见着场面僵持,不得不开口询问。

    “娘娘!”纪红纱一羞一恼,扑到她怀里就嘤嘤的哭了起来。

    “老五,反正你也没有娶亲,男欢女爱这种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你跟安成公主若是——”宋泽悠然一笑。

    “三哥,”宋灏打断他的话,脸上半点笑意也无的淡淡道:“我是无所谓,可女儿家的闺誉何等重要,臣弟我还不敢这般轻浮。”

    所谓轻浮,他不敢,却有人这般做了。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还哪有听不懂他话里的暗樊意?

    纪浩渊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不由的脸色更加难看。

    虽然不愿看自家妹子当众出丑,但他翩翩君子,却不能颠倒是非去帮着她做戏,索性袖手旁观静默不语。

    横竖他那妹子是被父皇母后惯坏了,他也是说不听的。

    “你——”纪红纱闻言,猛地从林皇后怀里探出头来,眼神愤恨的瞪着宋灏,“你敢说没有?那扇子——”

    “公主,大约是你和三哥都看错了。”宋灏冷声打断她的话,也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折扇示意刘公公呈给孝宗,“臣弟一直用的扇子是这一把,请皇兄过目,我看这图倒是跟三哥手里那把有几成相似的。”

    孝宗接过那折扇展开,又有人把宋泽手里那把递上去。

    林皇后探头过去看了看,沉吟道,“这画风的确是极为神似的。”

    纪红纱的那把扇子宋灏见过,便临摹了一把画面类似的并不难,横竖只要他矢口否认,宋泽断不敢强辩——

    他们这些兄弟,谁和大兴人暗通曲款孝宗都不会放过。

    所以宋泽在这件事上只能背后使阴招,明面上最多也不过起个旁敲侧击的作用,否则也不会冒险来用纪红纱那蠢女人布局。

    纪红纱看到摆在案上的那两把扇子已然怒火中烧——

    她都做到这一步了,宋灏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分明就是当着整个天下人给她没脸。

    孝宗脸上的表情始终将信将疑,林皇后如坐针毡,一脸为难的回头去看纪红纱,“安成公主,您——”

    她下意识的想问,你这扇子是不是给了别人记错了,好在是话未出口已经觉出不妥,赶紧的住了口。

    纪红纱两眼通红,恨恨的盯着宋灏,然后一咬牙扑通一下跪在了林皇后的脚边,悲戚道:“娘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种事,这扇子的确是当日我赠予殷王殿下的,后来他又着人送回来给我,您若不信,可以划开这扇坠子查看。”她说着,顿了一顿,势在必得的拿眼角的余光又扫了宋灏一眼,然后道;“自然可见分晓的。”

    当日这扇坠子里她是放了一首以宋灏的封号所作的绝句,以此表达心意。

    之所以藏在扇坠里而没有写在扇面上,一则为了表达含蓄,让他觉得她的与众不同,二则也是觉得宋灏那么心思玲珑的一个人,定然能够发现其中玄机,算个意外惊喜。

    只是东西送回去,却未想到让人给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了。

    当然,也如明乐所料的那样,这女人晕头转向死缠烂打的同时并不知道,这扇子过了宋泽的手之后里面的芯儿就变了。

    更当然,宋泽也不知道,他换进去的东西在今夜过了她易明乐的手之后,也是变了。

    今天这里摆的是孝宗寿宴,闹成这样已经十分的不像话。

    孝宗冷着脸,林皇后不能看着冷场,只好点头,把那扇坠子递给她。

    纪红纱握着那扇坠子,唇边牵起一丝冷笑,可拔下手上发簪要去挑那丝线的时候突然怔住。

    她知道这东西里面设了机关,所以动作十分小心怕触到了,这一细看才发现,那坠子分明是已经被人挑开了。

    她脸上表情先是一惊,然后像是慌了,手忙脚乱的掏出里面那小团纸,随后整个人都呆了呆,把那纸团握在手心里,目光不由的再度移向宋灏,目光疾闪之下,是一抹诡异而得意的表情。

    明乐一直拿茶杯掩着在观察她的神色,察觉她眼中光影一闪,突然觉得不对劲,也侧目过去瞄了宋灏一眼。

    宋灏的目光却未送给任何人,只就保持着他一贯疏离冷漠的姿态,一杯一杯的饮酒。

    “你刚取出来的什么我看看?”林皇后看了眼神色古怪的纪红纱。

    纪红纱回过神来,脸上表情反而恢复了镇定,把手里的那个纸团递过去。

    林皇后捏了那纸团在手,刚要打开,殿外忽然一声尖叫声响起,慌慌张张奔进来一个内侍,他跑的太急以至于那么高的门槛都没来得及迈过去,砰地一声摔在了门口。

    那人孝宗认得,是他在霁月轩留下的管事太监钱久游。

    之前被盗出来的东西,他便是交给这个太监送回去的。

    钱久游像是路上摔了跤,袍子上面沾了很多泥,裤子膝盖也破了个洞,额头上顶着个大包,淤血淤的十分厉害。

    “小钱子!”刘公公见他这幅模样进来,心知事情不妙,疾步过去搀他,“出什么事了?”

    “公公!”钱久游哭丧着脸,当众却不敢声张,急忙凑近刘公公耳边说了两句话。

    “啊?”刘公公一个踉跄,身子抖了抖,急忙过去回禀了孝宗。

    这几个人都不肯光明正大的把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看着,眼见着孝宗勃然变色。

    “混账东西!”下一刻他猛地拍案而起,大袖一挥指着正殿大门怒声道,“给朕把殿门关起来,一个不落的,搜!”

    门口侍立的太监宫女不由分说,一拥而上把四扇大门死死闭合。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在场百官震惊,命妇小姐们面面相觑,一片哗然之声。

    宋泽倒抽一口凉气,站起来躬身一礼道,“皇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这是——”

    “可一不可二,你还好意思说!”孝宗怒极,砰的一个杯子砸裂在他脚下,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骂道,“朕是怎么嘱咐你的?刚刚抓了个窃取军机要案的假侍卫,你也不知道加强守卫给我看好了,你怎么当的差?东西还没送回去就先让人半路给劫了?劫了!”

    孝宗说着已经脸色涨红,大笑着,手下砰砰砰的连捶了好几下桌子,“这里是皇宫,大邺王朝的铁血壁垒铸成的御林守卫,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文武百官还是头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林皇后在内忙都不迭离席跪下,劝他息怒。

    明乐拿眼角的余光扫过去,整个殿中黑压压的伏了一地人头,满堂惊惧之中,唯有姜太后不动如山,稳稳的坐在她的几案后面。

    明乐觉得方才在她的亲生儿子宋灏被纪红纱拖下水时,这个女人恍惚也是这么一副表情。

    孝宗骂过了之后还是余怒未歇,宋泽惶恐的叩头请罪,“臣弟知罪,请皇兄以龙体为重,千万息怒。”

    孝宗终究是气得狠了,胸闷郁结,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

    “陛下,您喝杯茶消消气!”林皇后急忙递了茶水过去,随即眼风直扫,焦急的瞪一眼刘公公吩咐道,“去,拉屏风,把这里先隔开。”

    “是,娘娘!”刘公公磕了个头,赶紧指挥人搬过屏风把亲王以上这几桌给单独隔开。

    林皇后又把里面嫔妃那几桌人和下面邻近的几桌都屏退。

    清了场,孝宗已经气得没了力气,只就无力的摆摆手的对钱久游道,“你说!”

    “是!”钱久游带着哭腔伏在地上,小声道,“那会儿奴才奉命拿了从那假侍卫手里截获的东西送回霁月轩,可是谁曾想刚刚出了内外两宫之间的那道门,送我过去的两个侍卫突然就倒了,当时奴才走在前面,听见动静要回头看,结果还没等看清楚人呢就被迎头打了一棍,迷迷糊糊的那人夺了我手里东西。”

    “什么?在内外两宫的宫门处?”宋泽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那个地方历来都是守卫最为严苛的,有两队侍卫把守,来人是几个?怎么可能偷袭到你们?”

    “奴才——奴才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那里当时没有侍卫把守啊!”钱久游哭道。

    “呵——”孝宗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像是已经不屑于发言了。

    宋泽颤了颤急忙俯首下去,“臣弟马上去查,一定会查清楚的。”

    内外宫门之间的守卫不是不可以调开,但必须得要那人有足够尊崇的地位和权力。

    一国之君的孝宗?

    掌管宫廷守卫的宋泽?

    宋灏虽然不可以,但是他的生母姜太后呢?

    其实算计起来步步精妙,耐人寻味。

    “晚了!”孝宗冷笑,忽而目光一厉再度扫向钱久游,“你说你看见那人逃走的方向了?”

    “是!”钱久游颤声道,“奴才当时一晕倒了下去,恍惚看着那人抢了东西就闪进了内宫这边的花园,当时我想喊人,可是晕乎的厉害,出不了声,勉强跟着追了两步才晕过去,晕过去前奴才看见那人似乎是向着这边暝宸殿的光亮处跑过来了。”

    “往这里来了?”礼王宋涵惊得噌的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怎么会?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有看清楚?”

    “没,奴才当时晕眩的厉害,实在想不起来了,刚刚一醒过来,就马上前来禀报了!”

    有人在一个晚上之间两度潜入宫中窃取机密要案,而且回回都冲着人多的暝宸殿来,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盗取了东西是要趁乱转交到谁的手里递出去?

    这个想法一起,孝宗几乎是完全按耐不住,“传令下去,对整个皇宫彻查一遍,皇后,你去传几个妥实的人来,这殿里,无论男女,都给朕搜!”

    文武官员们可以由侍卫和内监动手搜查,但要查女眷,就只能用得力的嬷嬷和姑姑了。

    虽说这样大规模的搜身对这些金尊玉贵的上等人来说是莫大的侮辱,但孝宗下了死命令也没有人敢于违背,何况又不是只把其中哪一个揪出来。

    既然一视同仁,众人虽然心里委屈,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林皇后命人把一众女眷都带到旁边的偏殿里,架起屏风,由太后身边的常嬷嬷和她身边的两个得力嬷嬷负责搜查。

    女眷们一个个被请进去,易明菲抓着明乐的手,使劲的皱着眉,一遍一遍的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却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安慰她自己。

    明乐侧目给她一个笑容,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愉悦的心情来,点头道:“嗯,没事的!”

    这边女眷们正在挨个接受搜查,外间男宾们也是同样的待遇,不过男人之间的避讳少些,只就当众脱了外袍抖净了身上东西,速度要快上很多。

    上面几席那里隔开的屏风已经撤了大半,只留下一张——

    纪红纱是大兴公主,暂时所有人都忽略了她,没有将她也请下去搜身。

    彼时她就站在屏风后避嫌,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殿当中,不动声色的往宋灏身边移了两步,以袖掩唇低声笑道,“殿下今晚喝了不少酒,没有不舒服吗?”

    她人一靠近,同时侵袭而来的还有一股淡雅的幽兰之香。

    宋灏本来没有刻意避她,却不知道怎么的,这股气味一入鼻息,他忽觉心里一灼,之前被他强压在丹田处的那股热气似乎突然蹿出来,一阵的心烦意乱,有些燥得慌。

    纪红纱一直死死的盯着他,他心中升起一股恼意,却未发作,只就把目光瞥的更远些,同时重新运气把身体里涌动的热流再度归结一处暂压下去。

    纪红纱见他脸色并无一丝异样,心里又是疑惑,忍不住再次开口:“你拆了我的扇坠,难道没发现里面有什么东西?”

    那扇坠里面毒囊她放置的十分巧妙,不知情的人很容易上当,即使宋灏再怎么警觉,她也不觉得他有可能事先发现并避开。

    可是那药的效力她也再清楚不过,哪怕只是吸进去一点——

    现在她刻意凑过来,他都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露。

    “公主你忘了,你那扇子可不只是过了本王的手。”宋灏目不斜视,重新端起酒杯,同时也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漠然的回了她一句。

    纪红纱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抬眸去看对面的宋泽,心里突然就没了底。

    她在这里发愣,宋灏已然不愿意和她多处一刻,抖平了袍子起身,移到对面一桌去和宋涵说话。

    留在殿里的男宾们很快被搜查一通,一无所获。

    孝宗的脸色阴沉的几乎能够滴出水来,就在所有人被他的情绪影响的快要窒息的时候,忽而听见旁边的偏殿里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喊声,“不是的,不是我!”

    发现了?

    众人俱是一愣,片刻之后还是孝宗第一个站起来,疾步闯了进去。

    “找到了?”他的语气寒凉,带着浓厚的怒意。

    林皇后一个后宫妇人,其实并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只是把搜出来的那张可疑的纸条递过去,“找到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皇上要找的东西。”

    孝宗拿过那半张纸死死的捏在掌心里,他不说话,整个身体却似乎都因为怒意而在微微的颤抖。

    外臣们不敢进来,后面只就几个亲王跟着他。

    宋泽看到那东西,心里突突的跳了两下。

    孝宗重重的喘了两口气,忽而怒喝一声,“人呢?是从谁身上搜出来的?”

    林皇后被他的震怒之色惊着,白着脸招招手。

    两个嬷嬷从屏风后面押着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出来,一脚踹在她的膝盖上,“跪下!”

    “啊——”那少女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旁边立刻一个妇人扑过来将她护在怀里,泪流满面的仰头看向孝宗道,“皇上,皇上开恩啊,这是怎么了?我的女儿怎么了?她什么也没有做啊?”

    这双母女孝宗并没有印象,他沉着脸扭头看了林皇后一眼。

    林皇后会意,马上道,“回皇上,这是武威将军府的夫人和大小姐,那纸条就是从大小姐的荷包里翻出来的。”

    “武威将军府?”孝宗闻言,脸色不由的更加难看,那眼神暴怒,几乎就想当场杀人,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萧澄!好!很好!亏得他还好意思给朕喊冤,连妻女都用上了,这分明就是监守自盗!”

    宋泽听到这双母女的来历也是勃然变色——

    怎么会?这东西怎么会在萧家人的手里?难道真是萧澄趁着他要帮忙的时候吃里扒外?

    “皇上,皇上冤枉啊!”武威将军夫人钱氏嚎啕大哭,连着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臣妇不懂,我们不知道那张纸是什么,更不知那是从哪里来的啊,皇上,皇上我们冤枉,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

    “住口!”孝宗额角青筋暴起,抬脚将她踹翻在地,然后霍的抬手往门外一指,大声道,“去,传令刑部,直接把萧澄推出去斩了,立刻马上,带着他的人头进宫见朕!”

    “啊?皇上——”钱氏凄声一嚷,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娘——”萧家大小姐萧以薇大喊一声,死死的抱住她。

    孝宗嫌恶的看了她们一眼,怒声道,“拟旨,武威将军萧澄不思君恩,玩忽职守,监守自盗,窃取重要军机要案,罪无可恕,消去官职,并处以斩刑,没收其全部家产充公,家眷全部流放北疆,永世不得回朝。”

    一直哭哭啼啼的萧以薇怔在当场,泪珠儿挂在脸上。

    外面马上进来四个侍卫要驾她出去,萧以薇木楞楞的被人拖着往外走,可是经过明乐和易明菲身边时她猛地一把推开拉着她的侍卫,扑上去撕扯易明菲,大声道,“是你,是你害我的是不是?你动了我的荷包,是你!”

    她吼的凄厉而绝望,像一头疯狂的野兽。

    易明菲完全呆在那里,单薄的身子被她晃着,头上发簪都坠了下来。

    “以薇,你这是做什么?”李氏惊慌失措的急忙抢上去,将萧以薇隔开。

    可是萧以薇像是发了疯,竟然力气大的惊人,一把将她推了个踉跄,再奔过去,抬手就往易明菲脸上挠去。

    “八姐姐!”明乐见势不妙,急忙抢上去一步。

    其实她要制住萧以薇还是有办法的,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人,却也不敢耍那些小伎俩,没办法,只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往易明菲面前一挡。

    萧以薇的指甲扫过,登时在她脖子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血痕。

    “九妹妹!”易明菲哇的一声哭出来。

    萧以薇还要再往上扑,林皇后气急败坏的一跺脚,“还愣着干什么,抓住她。”

    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上前,一左一右把萧以薇制住,她犹不死心,一边哭喊着一边踢腾,最后见实在拗不过了,忽而目光一狠,霍的扭头看向孝宗道,“皇上,您是因为我荷包里的那张纸条才降罪我们家的吗?我——我告诉你,那张纸不是我的,是她,是易明菲,她借了我的荷包,然后把那东西塞给我的。”

    孝宗的目光沉了沉,扫向易明菲。

    “我没有!”易明菲也是气的浑身发抖,不住的摇头,“我只是借了针线而已,我——我不知道什么纸条——”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害我!”萧以薇不依不饶的大吼大叫。

    易明菲傻在那里,却是明乐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冷声道,“萧大小姐,这里是御前,你闹够了没有?陛下方才不是说,是因为武威将军玩忽职守而降罪的吗?我七姐姐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你这般诬赖她,真是好没道理!”

    她的目光一眼看去平静,内里却透着无限寒凉和冷酷。

    萧以薇一时语塞,头一次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点看不懂,这个易明乐——

    是在威吓她吗?

    她觉得有点荒唐,他们无冤无仇啊!

    可是明乐却坦然的面对她,她就是索命的冤魂,天经地义。

    她一直都记得自己兄长易明凡的死状,那么俊朗洒脱的一个人,死的却是那般凄惨鲜血淋漓血肉模糊,连模样都辨不出来。

    那天晚上也正是因为她无意间看见萧澄带人在易明凡的马鞍上做手脚,那些人便丧心病狂的将她拖到草丛中,用石头砸了她的头,他们想要杀她灭口,可偏偏她命大,天明又缓过一口气来,却也正是伏在那堆乱草之中再次无意间目睹了兄长的坠马而亡的那一幕,最终导致精神崩溃,做了别人眼中整整五年的傻子。

    而且若不是哥哥的死对母亲的打击太大,母亲也不会早早的去。

    再若不是失去母亲的庇护,她做易明澜时也不会落得那样死后尸骨无存的下场。

    还有浩心,还有她死在襁褓里的儿子浩心……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直接毁于萧澄之手,即使他是受人之托,那他今日也是死有余辜。

    而他的家人,不过流放而已——

    相较于她失去的那些亲人,这根本就算不得惩罚?

    她既然出手,就是一击必杀,不留余地,每一步都算计在内。

    易明菲的性子文静,擅文墨,女红也做的好,李氏是拿她做名门淑媛来培养的。

    她平时不太出门走动,除了自家姐妹,也就和几门京中贵亲家的小姐们有来往,而在她熟悉的人当中——

    今日在座的也唯有萧澄的嫡女萧以薇因为精通刺绣的手艺,而常年喜欢带着荷包在身边招摇显摆。

    那会儿易明菲借了萧以薇的荷包回来,明面上看明乐根本不曾沾过,而事实上以她混迹赌场这么久的练就出来的本事,想要在人前动这点手脚并非难事。

    而易明菲这样身份和性格的人,她没有任何一个可以随意出入宫中或是霁月轩中亲朋好友,说她陷害——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孝宗看着癫狂的萧以薇,早已耐心告罄,趁她发愣,便是挥挥手,示意把人带了下去。

    这里收拾妥当了,正好之前让人去给纪红纱请的太医也到了。

    林皇后吩咐他留在偏殿给明乐处理了伤口,其他人则是先行回到正殿。

    寿宴到了这会儿已经吃的索然无味,正殿的人大气不敢出,死一般的沉默。

    挨了片刻,宋泽便是微微一笑,戏谑着开口对林皇后道,“皇嫂,之前不是说有从安成公主那扇坠子里取出的东西要瞧吗?”

    他这话说的轻佻而暧昧,表面听上去全是为了调剂眼下殿中低迷的气氛的。

    纪浩渊却是不以为然的皱了眉——

    事关纪红纱和宋灏两人,能过去便放过去了,这个惠王偏要旧事重提,明显是别有居心。

    而纪红纱闻言,却是露出喜色。

    宋泽还扇子给她的时候说是要帮她,这人还真是守信!

    “是啊,你不说本宫都还忘了!”林皇后勉强笑笑。

    今晚她也受了惊吓,这事儿又关乎宋灏和大兴公主,她不敢擅自做主,只好扭头先去看孝宗。

    孝宗兴致不高的嗯了一声,她这才从袖子里掏出那纸团展开。

    纪红纱做好了羞怯的表情垂眸下去,宋泽不动声色垂眸饮茶,来掩饰眼底一闪而逝的寒芒。

    钱久游手里的东西是他派人抢的不假,也是他吩咐人把钱久游的视线引到这边来,可是这个东西会从萧以薇身上被搜出来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也没关系,萧澄现在对他的作用,除了那块还不曾交出来的虎威大营调配令牌,那人已经没什么用了。

    今天既然已经出手,他断不能无功而返。

    换而言之,损失一个萧澄不算什么,把宋灏扳倒才是硬道理。

    横竖那扇坠里的秘密连纪红纱这个本主都不知道,他更从未想过宋灏可能知道内情。

    而且因为萧澄,孝宗的火气已经被撩拨到了极致,此时再有宋灏翻一层浪出来,想必会死的更快。

    一殿的人各怀鬼胎,林皇后打开那张纸之后却是咦了一声,满面的狐疑,“这——这——这好像是张药方嘛!”

    药方?

    纪红纱一惊,猛地抬头。

    怎么不是他寄情宋灏的那首诗?

    宋泽眉心一跳,手中茶杯顿时四分五裂,溅了他自己的一身的茶水。

    怎么不是他放进去的东西?

    纪红纱一脸的不可置信,疾步走过去,将那张纸抢过来一看——

    的确是一张字迹眉飞色舞,不太好辨认的像是药方的东西。

    孝宗和林皇后面面相觑,刚好柳太医给明乐处理完伤口,两人一前一后的从后殿出来。

    “柳太医,你来的正好,本宫这里有样东西你给看看,是不是个药方子?”林皇后心有疑惑,就顺手招呼了柳太医过来。

    “是,娘娘!”柳太医接过那方子看了看,之前的寿宴他没有参加,并不知道这方子的由来,看了之后便是面露喜色,急忙给林皇后拜了一拜,“恭喜娘娘,恭喜皇上啊!”

    众人一头雾水,这纪红纱的东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林皇后不解道。

    “这是张安胎固本的方子啊!”柳太医喜形于色,全然没有注意到满殿铁青的脸孔,“却不知道又是哪位娘娘得了喜讯?皇上大喜,娘娘大喜啊!”

    宋灏一直镇定自若的坐着,这会儿闻言,眉心终于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安胎的方子?那个丫头怎么会随身带着安胎的方子?

    他却不知,那方子只是当日长安窃了易明清的药方回来,一日明乐闲着无聊,无意间折了塞进荷包之后就忘了取出来。

    也算是歪打正着。

    大兴的安成公主,先是倒贴大邺殷王被拒,后又随身宝贝似的秘密藏着安胎的药方?

    内里真相百转千回,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发挥想象力去了。

    “不,这不可能,怎么会——”纪红纱尖锐一嚷,却被纪浩渊一把拽住,于她耳边怒声道,“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

    这一次他终于不复温柔娴雅的君子风度,眉宇之中甚至有隐约的戾气迸出。

    纪红纱也是头次见自己的兄长露出这种神情,当即吓了一跳,再不敢多言一句。

    场面僵持不下,所有人都尴尬的时候,纪浩渊翩然起身从柳太医手里接过那方子瞧了瞧,礼貌的请教道:“太医看了正好,请问,这张方子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柳太医道,还是没有弄清楚目前的状况。

    “那便谢过了!”纪浩渊一笑,把那药方折好塞进了袖子里,随即对孝宗和林皇后拜了拜,“是我一位得力随从的妻子前两日刚断出有孕,我让红纱帮着寻了个方子,昨天她还跟我说找不见了,却原来是放在了这里。”

    他笑的自在从容,没有半分欲盖弥彰的心虚感,倒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而至于其他人到底怎么看——

    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以堂堂大兴使臣的身份于万人之前说了这样的话,所有听着的人都必须于大庭广众之下给这么消化了。

    而当然,至于之后大家回家关起门来要怎么说,就谁也管不了了。

    “原来只是个误会!”林皇后笑的讪讪的出面打圆场。

    双方寒暄了两句,宴会又再继续。

    之后纪红纱一直愤愤的黑着脸,再没有多吭一个字。

    一场盛宴几经波折终于还是提前接近尾声,事后孝宗留了宋泽下来议事,其他人都在这一夜之内饱受折磨,逃也似的直奔宫门而去。

    明乐等人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好不容易挤出了宫门,却因为人太多,一时找不到自家马车,只能站在宫门外等着人群散开些再走。

    易明菲受了惊吓,一直被李氏攥着手护在怀里。

    易明珊怕被冲散了,则被周妈妈抱着。

    明乐随在旁边,突然觉得身后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回头,却见宋灏带着柳扬也刚从宫里出来。

    宋灏行过她身边的时候脚步没停,明乐只听见他的声音入耳,“借你的马车一用。”

    他自己进宫应当是骑马的,这会儿怎么突然要用车?

    对于他这种人,明乐本来是不愿意多打交道的,但是想来,他这人应当也不是愿意随便和人打交道的,这么找上她必定是真的有事。

    怎么说这晚能够顺利扳倒萧澄,宋灏算是帮了她的大忙。

    明乐略一思忖,便是回头对李氏道,“婶娘,我突然想起来我的披风落在宫里,我去取来,这里人多,一会儿要是出来看不见你们,你们也不用找我了,给我留辆马车就行,晚点我自己回去。”

    “你一个人回去行吗?”李氏道,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不免担心,“要不我让周妈妈跟你一起?”

    “不用了,我找个宫人引路就好,周妈妈还得帮你照看珊儿!”明乐道,说着抬手捏了捏易明珊的脸颊,“一会儿我要是出来晚了,三婶帮我跟爵儿说一声。”

    李氏犹豫了一下,想想周妈妈的身份,出入宫门也不合适,于是只能作罢,点头道,“那你自己小心着点,快去快回,我们就在这里,一会儿出来,看见了就来找我们。”

    “好,那我先去了三婶儿!”明乐颔首,转身钻进人群往宫门的方向挤去,等到李氏目光一经移开,她就马上另换了个方向挤到人流的最外围。

    似乎是料准了她会从这个方向走,路旁的树荫底下,宋灏和柳扬等在那里。

    “什么事?”明乐走过去,眼下天色正黑,她也不怕人看见。

    “有点累了,想借你的马车偷个闲!”宋灏笑笑,不在人前的时候他对她似乎并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尽管那笑容邪气四射,让明乐并不觉得怎么受用。

    他说这话,明显是敷衍。

    不过明乐也懒得计较,抬脚就走,“走吧,我的马车在前面。”

    宋灏没说什么,三个人也不往大路上挤,就在树下的暗影里一路走过去。

    易明峰和明爵等人进宫也都是骑马的,易家今天来了两辆马车,来时是明乐和易明菲一辆,李氏带着易明珊并周妈妈坐的另一辆。

    明乐走过去,长安陪着两个车夫一起等在那里——

    因为她是晚上出门,长安便不放心的跟着。

    “小姐!”远远的在人群中看见她来,长安急忙从车辕上跳下来。

    “嗯!”明乐笑笑,走过去跟两个车夫打了招呼,“我跟三婶他们挤散了,现在困的很,你们留一辆车在这里等着,让长安驾车带我先走一步吧。”

    “是,九小姐!”毕竟天色已晚,车夫们不觉有异,只就点头称是。

    因为大家赶在同一时辰出宫,沿路的马车很多,也走不快。

    长安照明乐的吩咐,沿着路边走,往前不远等着的宋灏就跳了上来,柳扬和长安一起在外面驾车。

    宋灏上了车却又恢复了他平常那种冷淡疏离的模样,也没再跟明乐打招呼,仿佛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累得很”,上车就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他不动,明乐也不语,横竖他们之间也没什么话可说。

    马车一路慢悠悠的走,过了两个岔路口,各家的车辆慢慢分散,速度才逐渐快了些。

    宋灏一直靠在那里一动未动,明乐不经意的一抬眸,骤然捕捉到他眉心似是有一丝红影飞快闪过,待到细看时却又没了踪影。

    她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再见宋灏这般病恹恹的模样,突然心下一沉,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头两个时辰他为她挡去的那股红烟。

    当时问他,他说没事,但事实似乎并不是那样的。

    “你中毒了?”明乐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抬手要去探他的额头。

    宋灏斜倚在榻上,明乐本以为他睡了,但在她探手过去的一瞬,他还是机敏的偏头一让。

    一个错手,她的手掌错开,刚好压上他的脸颊。

    触手微润的质感蹭着她掌心扫过,明乐心跳一滞,下一刻却见宋灏偏过去的耳后掠起一层极不正常的薄红。

    明乐怔了怔,擎着掌心半天没动。

    宋灏闭眼,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半晌之后忽而轻声叹道,“你的马车今晚要借我,等到下一个路口你下车,我让柳扬送你回去。”

    如果只是中毒,并不耽误她把他送回殷王府再行离开。

    他上了车就刻意的避开和她的一切接触,甚至闭上眼不与她照面,现在又这么迫不及待的赶她下车——

    明乐拧眉看着他耳后那片不正常的红晕逐渐蔓延,似是还有一点染在了肤色如玉的颊边。

    她抿抿唇,忽然便明白过来:“是媚药?”

    ------题外话------

    嗯,自作聪明的女人,下一章整死丫的~

    上架后的第一章,我写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一个通宵的成果都在这里了,我果然是个废柴啊嘤嘤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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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媚情蛊毒

    对急于得到情郎的怀春少女而言,用这药,似乎再合适不过。

    可是纪红纱那样身份的人,竟然也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还是,她觉得宋灏是她用药就能摆平了的男人?

    宋灏不语,也没有动,沉默着又过片刻,才对前面驾车的柳扬唤了声,“停车!”

    “吁——”外面柳扬马上拉住缰绳。

    因为停的突然,车身剧烈一晃,明乐心不在焉一时忘了防备,身子一倾就往榻上撞去。

    宋灏目光一动,略微侧了侧身子,抬起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却又马上松开,淡声道,“走吧!”

    完全命令式的语气。

    明乐垂眸沉默。

    “还不走?难道你想留下来当解药?”宋灏冷了脸,全身上下都透出一种冷酷肃杀之气,寒声道,“走!”

    说完手指一弹,以从桌上摸来的两颗黑豆撞开车门,几乎可以称之为粗暴的一掌推在明乐肩头将她送了出去。

    门外有柳扬和她自己的那个护卫,他不担心,所以出手也没有半分余地。

    明乐的身子从马车里斜飞而出。

    “小姐!”长安眸光一闪,瞬间飞身而起将她接下。

    相对于一般闺阁长大的小姐,明乐对男女大防一事看的要淡然很多,而且必要的时候她是需要长安来救命的,所以并不拘泥于这种小事。

    长安接了她就急忙将她放下,紧跟着车厢内已经传来宋灏微冷的声音,“柳扬,我们走!”

    柳扬看了明乐一眼,顺从的重新跳上马车,驾了车子离开。

    明乐站在路旁看着那马车绝尘而去,神色凝重。

    长安担忧的将她上下打量一遍道,“小姐,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明乐心不在焉的应着,又再看了马车消失的方向一眼,突然道,“带我去殷王府!”

    “嗯?”长安诧异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守着自己的本分,一声不吭的点头:“是!”

    柳扬驾车,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殷王府。

    虽然这些年宋灏很少回京,但他在盛京也一直都有自己的府邸。

    王府的宅子只能算是中等规模,建筑风格既不华丽也不内敛,反而跟他在人前展现出来的那一面性格一样,十分的清新雅致。

    看一个人的性格,从他的喜好上就可以分辨一二,可见为了在人前演戏,他也算做足了功夫。

    一路上宋灏一直将半边脸藏在被子里,侧卧榻上闭目养神。

    在殷王府外,柳扬把车停下,开了车门,“主子,到家了!”

    “嗯!”宋灏自榻上睁开眼,目光带了几分冷,起身拢了拢领口下了车。

    他的心情似乎很差,微阖了双目有些困顿之意。

    “见过王爷!”门内马上有守门的小厮出现,见到两人驾车而归不由的怔了怔。

    “王爷醉酒了,这车是借来的,你先赶下去照料着吧。”柳扬吩咐着,转身跟着宋灏快步进门。

    他这王府里的仆从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且得了他的吩咐,除了必要的护院巡视之外,其他人晚间都不会四下里乱走。

    两人一路穿过空旷的花园,一直到拐进内院回廊上柳扬才赶上去一步,神色凝重的开口道,“主子!”

    这里的回廊整个建在一片睡莲池子上,没人能够靠近。

    宋灏止了步子,一掀袍角随意往旁边的栏杆上一坐,拉起袖子把自己的手腕递给柳扬。

    柳扬捏了他的手腕把脉,片刻之后眉心突然皱成一团。

    宋灏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但看柳扬的反应心里已经了然。

    “不是普通的催情药,其实还是毒?”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主子!”柳扬咝咝的抽了口气,目光里是少有的阴沉,像是十分难以启齿的模样。

    宋灏这回倒是略有了几分警觉,递给他一个坦然的神色道,“你我之间,不用顾忌,实话实说吧!”

    柳扬抿抿唇,拉过他的衣袖把他的手腕递回去,又很是斟酌了一下才迟疑着开口道:“这不是毒——”

    他说着,顿了一顿,然后突然弯身下去,单膝点地跪在了地上:“是蛊!”

    “嗯?”宋灏一愣,随即由鼻息间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蛊?”

    纪红纱藏在那个扇坠里的红雾竟然是蛊?

    那女人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是从第一次给他送了那把扇子过来的时候就打了这样的主意!

    “是蛊!”柳扬道,“从主子现在的脉象和反应上看,的确是中了媚药的反应,可是属下刚刚把脉,这东西应该是已经在您体内存留了几个时辰了,若是催情的药物必定会当场发作,是不可能用内力震住的。所以这应当是同等效用的蛊毒,起初被您用内里震着,后来——大约是触动了启用这蛊的蛊引了。”

    触动了蛊引?

    宋灏目光一动,随即已经了然——

    他的确是中了蛊,而所谓的蛊引,应当就是纪红纱本人了!

    当时在花园里易明乐无意中触动藏在扇坠里面的蛊,那会儿他虽然瞬间屏息,但终究因为先去顾及着她而缓了半刻,还是让那红雾散了一点到肺腑。

    他本来也以为那是毒,所以先运了内力将其暂且压制在丹田处,想等着寿宴结束后再行处理。

    可是后来在暝宸殿上,纪红纱接近他,并且刻意试探的时候他便发现不对——

    下腹燥热,体内虚浮,并且在她接近的瞬间被引发。

    这根本就不是中毒的迹象,却是一些下九流的催情药物所能引发的结果。

    而之后出宫,在马车上他和易明乐独处,那种躁郁之气虽然还在,却并没有因为两人独处而增进一分。

    当时他心下狐疑,又觉得还是应当还是毒,却不曾想竟是那么一种肮脏的玩意儿!

    “主子——”柳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脸色,担忧道,“如果是毒,应当难不倒我,可是这蛊,属下却是一窍不通的。”

    巫蛊之术在大邺朝中是禁忌,莫说柳扬,就算是翻遍了整个盛京都未必能找出一个精通此术的能人来,更何况蛊毒的施用方法又极为灵活,即使是同一种蛊,用了不同的蛊引炼制,最后的解法也是千差万别的。

    这个纪红纱,还真是有恃无恐。

    “既然是蛊,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宋灏冷嗤一声,整理好袍角站起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说不定这会儿那解药已经躺在本王床上了。”

    他这话出口就是一半戏谑,但语气里却全然一片冷肃之气。

    柳扬对他的脾气十分了解,心知他已然是动了真怒。

    宋灏不再迟疑抬脚就走,柳扬迟了一步,急忙收摄心神大步跟上。

    出了水榭,又过了里面另一重花园,宋灏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院子平时都是两个心腹的侍卫在照管,不准其他人随意进出。

    彼时已是三更时分,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片,抬眼望去每一扇门窗之内都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月影打在窗棂上,窗外的竹林里偶尔摇曳过一阵风声,悠然舞动的影子却是十分的静谧而美好的。

    一切看上去都与往常无异。

    宋灏站在门口,略一停顿,月影洒在他清俊的容颜上,映出唇边一抹森凉笑意。

    那笑容一闪即逝,他刚要抬手去推门,却听见守在院外的柳扬沉声一喝:“谁!”

    喝问的瞬间柳扬已经闪电出手,宋灏回头,正好看到他和迎面窜上来的那道影子过了一招。

    “是我!”同时另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后面疾步走了出来。

    看到去而复返蓦然出现在自己府中的明乐,宋灏眸光一动,不等她跨进院子,已经掠身迎上去,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一边。

    “不是叫你走了吗?”他的语气微凉,略带了几分斥责的怒意。

    明乐并不理会他的情绪,抬起头来看他,单刀直入道,“宋灏,你是不是中毒了?”

    宋灏握着她的手腕,虽然隔了层衣服,明乐还是能够感觉到他那掌心的温度灼热发烫。

    确实像是中了媚药所能引发的症状,可是她不傻,自始至终宋灏都没有真的避讳她,这说明他身上中的绝非媚药那么简单。

    她问的笃定而强硬,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眼睛,不避不让。

    宋灏的喉结略一抖动,却突然觉得有几分难以启齿。

    见到来人是明乐,旁边的柳扬和长安也就停了手。

    “不是毒,我家主子是被人下了蛊了!”柳扬本来也是正在为了宋灏担心,下意识的就冲口而出。

    宋灏恼怒的横他一眼,似乎是在怪罪他多事。

    柳扬话一出口才觉失言,紧抿着唇角垂下眼睛。

    明乐有些发愣,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拉开宋灏在她腕上的手,扭头看向柳扬道:“有解吗?”

    刚刚得了主子的警告,柳扬这一次便没敢答。

    宋灏出一口气,语气颇为不耐的甩袖往旁边挪开一步,“一点小事,我自己会有办法解决的,天晚了,你再耽误下去就该有麻烦了。”

    四个人,杵在院子外头。

    宋灏不再说话,也不肯当着她的面回房。

    双方对峙片刻,明乐心里就明白过来。

    那蛊是纪红纱下的,那么——

    她的目光往那院子里瞥了眼紧闭的房门,表情坦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宋灏心里却突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再度一把拽了她的手腕,转身就走。

    “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暗哑低沉,一边就吩咐柳扬备车。

    宋灏这种人生来高傲,明乐只当他是被人算计了所以不才愿意被自己撞见这副窘态。

    她不知道该拒绝还是坚持,毕竟——

    宋灏会中这蛊是她的责任。

    “主子!”柳扬急了,一个箭步追上去,忧心忡忡的劝道,“这蛊毒已经被触发,您不能再耽搁了,一直用内力震着,拖得久了是会损伤经脉的。”

    宋灏脚下不停,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告诫。

    明乐抿抿唇,忽然止了步子,“你回去吧,我自己走。”

    宋灏回头看她。

    明乐的神色平静,毫无情绪的去拉他扣在她腕上的手指。

    她这是以为自己会为了解毒去碰纪红纱吗?

    即使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这样做,也即使她的神情一直看上去都是平和而安宁的——

    宋灏突然就有种感觉,这一刻她看在眼里的自己,很脏!

    他胸口一闷,心里就又跟着起了一股火,冷哼一声对柳扬道,“你去吧,不管用什么办法,尽管撬开她的嘴巴就是!”

    纪红纱是大兴公主,并不是说动就动的,而且她如果在宋灏这里造成什么损伤,后面的事情会很麻烦。

    宋泽虎视眈眈的盯着,纪浩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柳扬一时也不知道当不当应。

    宋灏却已经定了主意,抓着明乐的手腕又重复一遍,“我送你回去!”

    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明乐被他拽着,机械化的往前挪了两步,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他的侧脸。

    月色下那男子的容颜俊美,怒意之下带着冰冷而沉郁的气息,让脸部轮廓看上去仿佛有种刀雕一般的质感。

    极其阴冷而邪气的一个人,发起脾气来的样子竟然固执专断的像个孩子?

    明乐唇角不觉扬起一丝笑容,正色道:“我去吧!”

    “嗯?”宋灏皱眉,脚下步子慢了半拍,回头递给她一个不解的眼神,似乎没有明白她在说什么。

    明乐仰着头看他:“纪红纱身份特殊,你若对她出手,回头纪浩渊知道了不好收场,交给我,我来处理!”

    以宋灏的手段,要从纪红纱那里逼出解药不是难事,但纪红纱那个性子,一看就是骄纵惯了的,肯定也不会太容易。

    到时候势必要起冲突,或者采用一些非常手段,回头一旦纪浩渊介入他便也难做了。

    宋灏的目光沉了沉,看着她没有说话。

    柳扬快走两步跟过来,似是想说什么,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娇俏的少女,也只是目光复杂的沉默了。

    明乐和宋灏对视,认真道,“你会着了她的道儿,说到底还是我的责任,我不想欠你这么大一个人情。”

    她说着,又是莞尔一笑,这一笑娇俏,略带了几分顽皮的味道:“而且有些事,你来做难免要涉及到两国之间的利益冲突,换在女人之间,就无伤大雅了。”

    她说女人?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罢了!

    宋灏怔了怔,看着她眼中灼灼闪烁的光彩,突然一改方才的沉郁之气,失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便像是冷月破云而出,清雅明朗的把前一刻的冷肃阴沉之气尽数驱散了。

    “主子——”柳扬一惊,急忙就要开口劝阻。

    在他看来,这个易家九小姐阴得很邪的很,万一她没有分寸,搞不好就要惹出大乱子来。

    “去找身衣服给九小姐换了!”宋灏却没等他开口,已经做了决定。

    明乐的这身衣服是之前在宫里赴宴时候穿的,虽然纪红纱那人眼高于顶,从头到尾可能都没用正眼看过她,但是有些事还是有备无患。

    换了衣服也好掩盖身份,总不能把武安侯府给牵扯进来。

    宋灏的思虑周全,明乐也很满意。

    “是!”柳扬忧心忡忡的垂首应下。

    宋灏没再说什么,又看了明乐一眼就转身先一步回自己的院子。

    柳扬站在原地,几次看着他的背影都是欲言又止,明乐已经敛了神色,转身对长安吩咐道,“长安,你马上去大兴使臣下榻的驿馆走一趟,帮我找两样东西过来。”

    “是!小姐!”长安俯首下来听明乐于他耳边交代了两句就领命而去。

    明乐出一口气,走上前去在柳扬的身后站定,“你家主子的性命安全要紧,咱们也别耽搁了。”

    柳扬回过神来,脸上神色自始至终都不见轻松。

    明乐耸耸肩,“走吧!你们王府里的布局我不熟!”

    柳扬抿抿唇,转身带着她往花园另一端的一处别院走去。

    同时,宋灏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直接抬手推了房门进去。

    房门大开,屋外月光皎皎落了一地。

    他举步进去,却未关门,而是就着夜色坐在了屋子中间的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默默的饮。

    整个屋子里寂静无声,却若有似无像是飘了种陌生的香气弥散。

    他不动不语,沉默着坐了片刻,终于有人按耐不住,里面床榻的方向传来一声女子的浅笑,“殿下回来了?”

    纪红纱的声音,夜色中带了几分轻缓的柔媚。

    “府中有客,本王自是不能在外流连的。”黑暗中宋灏的唇边掠过一丝冷笑,同时抬手击掌三下,淡声道:“掌灯!”

    床榻方向纪红纱轻笑一声,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她不怕人看见,甚至巴不得越多人看到她在宋灏这里才好。

    随着黑暗中啪啪啪三声轻响,门外已经动作迅捷的飘进来两个身影。

    那两人进来之后也不行礼,只就动作利落的掏出火折子一人一边从门口开始,把所有的宫灯逐盏点亮。

    从外厅到内室,火光闪烁。

    正对门口的大床上,纪红纱披一件薄纱上衣悠闲地撑肘斜卧,看着外间桌旁那男子越来越清晰的眉眼,笑容越发的得意起来。

    可是等到内室第一盏灯被点燃的时候,她笑不出来了。

    她今日偷偷摸到宋灏这里本来就动机不纯,刻意在外衫里面罩了一件其实什么都遮不住的薄纱衣。

    想着宋灏中了她的蛊,今晚是铁定要成事的,进门她就把外袍脱了,此时一层薄纱罩在肩头,香肩在外,锁骨清晰,连抹胸宫裙下面的酥胸都若隐若现。

    而宋灏叫进来掌灯的——

    是两个侍卫,是两个男人!

    即使她对宋灏用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只是因为她喜欢,但说到底她也还是个未曾出阁的姑娘家。

    纪红纱脸上噌的一下烧了起来,一边护着胸前从床上爬起,一边气急败坏的跺脚,“你——你府上婢女呢?为什么叫两个男人进来服侍?叫他们出去,出去啊!”

    “这里是殷王府,本王喜欢用什么人服侍就用什么人服侍。”宋灏慢条斯理垂眸饮着杯中水。

    虽然不过一杯白水,他像是从那杯底看出了花儿来,津津有味的不撒眼。

    里面纪红纱手忙脚乱的找来自己的外袍裹上,满面怒气的冲出来。

    “你——”她指尖颤抖指着宋灏,本来正预备发难,抬眼一看他身后俩门神似的两个冷面侍卫一左一右的站着,顿时就转移了发泄口,怒道,“你们两个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滚出去!滚出去!”

    两个侍卫没动,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纪红纱手足无措,一时怔在那里。

    无论是要跟宋灏谈情还是讲条件,都总不能当着两个外人的面。

    和两个侍卫大眼对小眼了半天,纪红纱终于还是不得不咬牙咽下一口气,软了语气对宋灏道,“殿下,我有话要同你说,麻烦你打发他们下去。”

    “本王与你之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宋灏道,不为所动。

    “你——”纪红纱一口气噎在胸口,脸色有点发黑,但转念一想,横竖今天在孝宗的寿宴上已经丢了人了,是怎么都没有回头路走,也就不顾那么多。

    “好,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索性一次把话说个清楚。”纪红纱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纪红纱看着宋灏脸上不自然的一丝红,婉转笑道:“你不想知道我在你身上放的到底是什么吗?”

    “哦?是什么?”宋灏像是有了点兴趣,神情依旧冷淡。

    纪红纱却在心里窃喜,宋灏中了她的蛊,那蛊的效力她最是清楚不过,他撑不了多久,总得要妥协于她的。

    “你应当已经察觉了是不是?”纪红纱笑着,脸颊慢慢爬上一层迷离的红晕,咬着嘴唇道,“若不是你一直避着我,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我为你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她说着便是蹭到桌旁,要来拉宋灏的袖子。

    宋灏目光嫌恶的把手臂垂下,态度鲜明的避开。

    纪红纱一手抓空,顿时就委屈的红了眼圈,又气又恼,“宋灏,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这一辈子还从不曾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你不领情也就算了,今天在大殿之上还那般的羞辱于我,你知不知道今天宴会散时,那些长舌妇都是怎么说我的?”

    “羞辱你的是你自己,至于别人怎么说你那也是你的事。”宋灏道,目光终于往她脸上瞟了瞟,冷声道,“还有,本王与你自认为没什么交情,不要直呼本王的名讳!”

    “你——”纪红纱胸口起伏,怒声道,“宋——”

    她张了张嘴,宋灏一个冰冷的眼风横过去,她突然没来由的一颤,再回过神来,火气居然就凭空压下去很多,勉强在椅子上坐下。

    她这一坐宋灏反而皱了眉,起身让开,远远的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榻上。

    媚情蛊一旦启用,他在她身边多呆一刻都是煎熬。

    “你以为你躲着我就成了吗?”纪红纱心中了然,森森的冷笑,也不再急着接近他了,“我不妨实话告诉你,这东西叫媚情蛊,同性沾了是毒,而异性碰了,就是蛊。你现在身上中的媚情蛊是用了我的血作蛊引,中蛊之后你只许不近我的身,否则只要我们相处超过一刻钟,蛊毒就会发作。今晚在暝宸殿上你已经毒发了,普天之下,除了我,谁都解不了。”

    “要怎么个解法?”宋灏的目光终于动了动。

    也不知道只是蛊毒发作的缘故,还是因着殿中灯光的映射,他素来莹白如玉的面颊之上迷离一层微薄的血色,更衬的姿容俊美,隐约之间又似乎带了那么一点蛊惑。

    “解法么——”纪红纱红了脸,咬着下唇迟疑着不知如何启齿,正在踟蹰间,门外突然有人冷笑一声。

    “王爷真是不解风情,有人投怀送抱,您还这般不识趣?”是个女子的声音,语气鄙薄而轻蔑。

    “谁?”纪红纱厉喝一声,急忙循声望去。

    宋灏进来的时候没有关门,此刻那门口竟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华服女子,直挺挺的站着,身边跟着柳扬。

    她面上遮了薄纱,夜色中样貌看起来有些朦胧不清,但是露在面纱上面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此时眼尾上挑,明明是个冷蔑的神情,那眼角勾勒出的锋芒却给人一种妩媚优雅的感觉,竟然只看一双眼就觉得艳光逼人,整个屋子都为之一亮。

    这个女子深更半夜出现在宋灏房里,还看了自己的洋相?

    纪红纱心里顿时起了一股恼意,怒道:“你是什么人?”

    女子不答,却是宋灏浅声一笑,“来了?”

    他这一笑,分明没带几分笑意,但是对于头次见到他笑颜的纪红纱而言还是震撼极大。

    这男子生的俊美,气质风华又尊贵无双,她见了他几次,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永远没有情绪起伏的那一张冰雕出来的面孔。

    几多惊喜,几多嫉妒!

    “最难消受美人恩,我说什么来着。”明乐目光妖娆一转,瞟了纪红纱一眼就径自朝着榻上的宋灏走去。

    她俯身而笑,错开身子刚好挡了身后纪红纱的视线,于宋灏耳边轻声道,“你那个侍卫,我差遣不了,借我用用。”

    宋灏看着面纱之后那少女异常明亮的眸光,唇角一牵,起了一丝笑意,同时借着她身子的遮挡对门边站着的柳扬使了个颜色。

    柳扬虽然对这里的情况不放心,但却不敢违背他的明乐,忧心忡忡的又往屋里看了一眼就一闪身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明乐松一口气,就要起身让开,宋灏的手却突然往她腰上一扣,轻轻一带将她拉坐在了榻上。

    明乐皱眉,就想去推他的手,便听他身边那人又是一声轻笑:“同是美人恩,本王倒是觉得此刻要更享受一些!”

    虽然明知道这人是又起了坏心眼,故意的逗她,明乐掩在面纱下面的脸颊还是不免微微一红。

    纪红纱面前,她仍然笑的眉眼花花,声音却是冷的:“我么?”

    “是啊!”宋灏懒洋洋的往身后榻上一靠,“就是说你!”

    明乐斜睨他一眼,不能苟同的摇头,“那可不是,那句话用我身上不合适!”

    “哦?”宋灏饶有兴致的勾起唇角,挑眉道,“那你适合哪一句?”

    “我么——”明乐偏着头,玩味一笑,“最毒妇人心!”

    两个人你来我往,**调的欢快,像是全然忘了立在当场的纪红纱。

    纪红纱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步冲上前来,指着明乐的鼻尖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明乐坐在榻上看她,虽然是个仰视,但那神情却还是有种高高在上的倨傲。

    纪红纱白着脸,看着随意侧卧在她身后绕着她发丝把玩的宋灏便越发觉得刺眼。

    “她到底是谁?”这一次她是对宋灏,几乎是咆哮着叫嚷出来。

    宋灏没有看他,闭目养神,声音不徐不缓的反问道,“你又是谁?”

    他不屑于同这个女人争吵,哪怕是迫不得已的开口,用的都是最简练的方式。

    你又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殷王府本王的卧房当中又用这种质问的语气来质问我的人?

    纪红纱被噎了一下,眼圈都红了。

    明乐心里冷笑一声,抬手招了招门口站着的两个侍卫道:“你们殿下酒深了,这屋子里有点不干净,代他换个地方睡吧。”

    宋灏极少有和谁这么亲近的时候,两个侍卫虽然不认识她,却很识趣,顺从的就过来把宋灏从榻上扶起来。

    “站住!”纪红纱一急,猛地跺脚,“不许走!”

    明乐坐在榻上,不动如山,只是再度摆摆手。

    宋灏“不胜酒力”的靠在一个侍卫身上,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宋灏,你不要命了?你今天敢跨出这道门就试试看,我保证你活不过三天!”纪红纱尖声道,提了裙子就要往外追。

    明乐目光一动,抬脚踩住她的裙摆。

    纪红纱没有防备,脚下一绊,狼狈的撞在旁边的桌子上,把桌上茶具扑了一地。

    就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宋灏已经被扶了出去。

    “你等着!”纪红纱霍的扭头对明乐怒目而视,抖着身上的水渍就要出门。

    明乐冷喝一声,“关门!”

    那两个侍卫只把宋灏扶出门去,却没跟着走。

    明乐话音未落,那房门便是砰的一声被人撞上。

    纪红纱愣在当场,勃然大怒:“你要做什么?”

    “请你帮个忙!”明乐道。

    “什么帮忙?”纪红纱像是听了笑话,脸上表情千变万化,扑过去大力的怕打着门板,“你知道我是谁吗?马上让他们开门放我出去,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明乐反问,一抖裙摆从榻上站起来,款步走到她身后,声音散漫道,“可是你该知道,这里是殷王府,不是随便什么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反锁,纪红纱折腾了半天无果,只能愤恨的再度回头去看易明乐,怒声道,“你是哪里来的小贱人,快给我把门打开!”

    说着就气急败坏的扬起一掌往明乐脸上掴去。

    明乐眸光一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开。

    纪红纱身子不稳,又再扑到了那张桌子上,将整张桌子都撞翻在地。

    “你——你敢对我动手?”她捂着撞疼了的肋骨闷哼一声,断没有想到有人敢公然对她对手,再回头看向明乐的目光就像见了鬼。

    “我说过,请你帮个忙,完事自然会开门放你出去,现在,安静一点!”明乐漠然看她一眼就不再理她,径自悠闲的外屋走来走去的打量起来。

    纪红纱气的两眼通红,眼见着房门打不开又去推窗户,结果整个屋子走一圈,赫然发现所有的门窗竟然都已经被人从外面上锁卡死了。

    因为知道宋灏不会把她怎样,纪红纱这次出来就带了两个侍卫傍身,绝大多数心腹都留在了驿馆绊住纪浩渊,而她那两个人,此时已经被柳扬拍晕拎着送出王府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纪红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几乎是崩溃了似的大吼大叫,在屋子里暴跳如雷。

    明乐并不管她,由着她去发疯。

    纪红纱自己闹腾了一阵始终得不到回应,慢慢的也就安静下来,木然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直勾勾的盯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明乐,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明乐觉得自己身上这回应当早就千疮百孔了。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纪红纱噌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开,神情一喜一忧。

    片刻之后,房门被人打开,有人扔了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进来。

    砰的一声闷响,那物落地,却是个穿着古怪黑色袍子的干瘪妇人。

    “哎哟——”那人一声惨叫。

    纪红纱头皮发麻,不等看到她的脸心里已经咯噔一下——

    这人的袍子她再熟悉不过,绣着他们大兴宫廷巫医的标识,赫然就是她此次前来盛京偷偷携带的心腹乌兰大巫医。

    “乌——乌兰大巫医?”纪红纱舌头打结,两眼发直的瞪地上蜷缩一团的干瘪妇人。

    “公——公主?”乌兰大巫医听到她的声音,鼻涕眼泪顿时流了一脸,扑闪去抱住她的腿乞求道,“救我,救救我!”

    纪红纱震了震,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刚刚把乌兰大巫医提进来的长安。

    长安蒙了面,看不到脸,目光冰冷让人望而生畏。

    驿馆的守卫有多严密纪红纱一清二楚,这会儿她所有的气焰都没了,只是满眼防备的看向明乐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说过,请你帮个忙!”明乐道,走回榻边悠然坐下,然后拔下发间银簪在自己左手的食指上刺了一滴血出来。

    她把发簪放下,手指捏着指尖挤了挤。

    一滴莹润殷红的血珠子在她粉嫩的枝头上越凝越大,灯光下闪着瑰丽而诡异的光芒。

    纪红纱不明所以,只是拧眉看着。

    等到指头上的血珠聚的差不多了,明乐冲长安抬了抬下巴,“取个杯子来!”

    长安点头,从落了满地的茶具中捡了一个干净的瓷杯递过去。

    彼时正好柳扬办完了她吩咐的事儿,手里抓这个破麻袋赶回来。

    明乐拿眼角的余光瞥他一眼,没有说话,只就把指尖上的血珠滴进杯子,然后示意他把杯子送到乌兰大巫医面前,然后扬眉一笑对纪红纱道,“你的人我可能差遣不动,劳驾,请你的巫医替我配一味媚情蛊吧!”

    她这话说的十分客气,语气却分外强硬,完全是个不容人拒绝的架势。

    纪红纱使劲的咬着嘴唇,不置可否。

    明乐插好发簪自榻上起身,微笑着走过去。

    “你该知道,不肯帮这个忙,我是不会让你们走的!”她亲自端起那个杯子在纪红纱面前晃了晃,眉目妖娆,却不知怎的,看在纪红纱眼里,那种近乎魅惑般的美丽之下,却让她觉得头皮发麻般全身的血液就僵在了血管里。

    她要做什么?难不成也要对谁用这种蛊?

    纪红纱鄙夷的瞥了瞥嘴,略一权衡就对乌兰大巫医吩咐道,“配给她!”

    乌兰大巫医的半张脸都是肿的,显然来时路上没少遭长安的毒手。

    “是,是!”她不敢反驳,诚惶诚恐的取过明乐手中杯子。

    长安又把从驿馆她的住处顺手打包来的一对古怪的容器用具扔到她面前。

    乌兰大巫医抱着那堆东西,开始就地鼓捣起来。

    明乐一笑,错身走开,似是无意间从柳扬面前走过,同时低声飘了一句话进他的耳朵里,“仔细看着!”

    纪红纱说媚情蛊对同性是毒,对异性用了才是蛊,所以明乐用自己的血说是让她帮忙时她便没有设防。

    柳扬一愣,再低头看一眼自己手里抓着的破麻袋,马上心神一凛明白了她的意图——

    这个易家小姐的心思当真是深沉的可怕。

    不过,自家主子这回当是有救了。

    神色凝重的略一点头,柳扬随手把手里麻袋放下,然后就不动声色的盯着乌兰大巫医的动作。

    他精通医理,又对各种草药毒药十分熟悉,再加之有练武之人敏锐的观察力和记忆力,自然能将乌兰大巫医的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将她制蛊的方法记下来不在话下。

    事实上这种蛊真要制作起来似乎也容易,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乌兰大无疑已经把一包红色的细粉用特制的纸包包好递过来。

    明乐捏在手里,满意的笑笑。

    纪红纱却无暇顾及她眼底那种诡异的笑,冷声道,“东西给你做出来了,现在可以放我离开了吧?”

    说着就已经提着裙子气势汹汹的大步朝门口走去。

    乌兰大巫医见状,急忙就要跟着走。

    长安飞起一脚,一声闷响,便将她踢晕在了墙角。

    纪红纱吓了一跳,白着脸往后退开两步,“你还想干什么?你要的东西不是已经给你做出来了?”

    明乐捏着着手里的小纸包摩挲片刻,突然沉吟一声却是不答反问,“媚情蛊,用在同性身上是毒,用在异性身上是蛊是吗?”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纪红纱道,十分的不耐。

    “那就好!”明乐长舒一口气,扭头看向柳扬沉声道,“都看清楚了吗?”

    “是!”柳扬点头。

    “那就做吧!”明乐颔首,“你家主子的安危就交托在你身上了!”

    纪红纱瞪着眼,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明乐说完就放心的又挪回榻边坐下,门口侍卫极有眼力的给她送了碗茶进来。

    明乐道了谢,自顾饮茶,就不再管事。

    柳扬手下一抖,从麻袋里滚出一个衣衫褴褛脏兮兮的瘸腿乞丐来——

    这人是他奉明乐的指示拎走纪红纱那俩侍卫,回来的时候顺手从街角的乞丐堆里捡回来的。

    一股奇怪的恶臭扑面而来,纪红纱嫌弃的捂住口鼻连连后退。

    柳扬动作熟练的弯身从那乞丐指尖取了血,然后就走到乌兰大巫医的那堆器具面前鼓捣起来。

    纪红纱茫然的看着,初始还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毕竟巫医的制蛊之术都是最高端的技艺,若不是常年钻研此道并得老巫医的亲手指教,一般人很难掌握。

    她本来只是不屑,但是眼见着那种色彩奇异的粉末在柳扬手下初见雏形,突然就慌了。

    她看一眼那个昏死在地上的肮脏乞丐,突然凄厉的尖声嚷道,“你疯了吗?我大兴巫医掌握的蛊毒都是巫医之间历代相传的密法,你以为你看一遍就能做出来吗?别做梦了!”

    “一事不烦二主,做不做的出来,一会儿你帮忙试一试自然可见分晓!”明乐冷笑,垂眸抿一口茶,“我知道,殷王殿下中了你的蛊,肯定是无药可解的,却不知道你自己中了同样的蛊,会不会有的医!”

    “你敢!”纪红纱勃然变色。

    她知道她敢,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说话间柳扬已经踢开眼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巫医用具,如释重负的出一口道,“做出来了!”

    明乐侧目冲他扬扬眉。

    柳扬目色一寒,纪红纱惊慌失措的扭头就跑,然则已经迟了。

    ------题外话------

    不要想的太邪恶,女主还小,中媚药神马的跟她木关系~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058媚情蛊毒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059一笑倾城

    柳扬也算顶尖高手,纪红纱一个半点武功不会的女子如能快得过她。

    她只堪堪迈出去一步,柳扬已经飞身而至,一团若有似无的红色轻烟在她面前飞快散开,消失不见。

    柳扬随手封了她的穴道,纪红纱僵硬在那里,脸上勃然变色。

    明乐放下手中茶盏,瞥一眼昏死在墙角的乌兰大巫医,道,“先把她关到别的房间去,一会儿应该还有用。”

    “是!”长安点头,过去拎了人,走到门口却又被柳扬接过去,“我去吧!”

    这里是殷王府,明乐和长安都不熟。

    长安也不坚持,顺手把人交给他。

    柳扬拎小鸡一样把瘦巴巴的乌兰大巫医提着走了。

    明乐斜睨一眼僵在那里已经开始惊慌流泪的纪红纱,再看一眼倒在她脚边的脏乞丐,莞尔一笑举步朝门口走去,临出门时又吩咐门口的侍卫道,“你们两个把门守好,不准任何人接近这间屋子,等一刻钟之后就去把她的穴道解开,别的,什么也不用管。”

    依照纪红纱所言,一刻钟,是催发媚情蛊发作的时限。

    “是!”两个侍卫恭敬的垂首,让了她出门。

    明乐带着长安出了院子,迎面柳扬已经回来。

    “你家主子还好吗?”明乐问。

    “暂时没什么大碍,正在别院休息。”柳扬道,因为这会儿对明乐存了感激,态度便十分的恭敬,“这次的事,还要谢谢九小姐。”

    “应当的,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明乐一笑,负手看了看天色,神色间就带了几分焦灼,扭头对长安道,“我让你找的另一样东西也拿到了吗?”

    “是!”长安点头,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包递过来。

    柳扬看着那纸包里面微红的粉末,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九小姐,您这是——”

    “这是之前我让长安去找乌兰大巫医的时候顺便从她那里拿的,祸害了你家主子的媚情蛊。”明乐晃了晃那纸包,顺手塞到柳扬手里道,“替我转交你家主子。”

    柳扬捏了那个纸包在手,犹豫着是不是要毁了。

    明乐猜透他的心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别擅做主张,交给他就成,我想,他会有用的。”

    这个易家九小姐,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的手段狠厉决绝,想着她今晚做的事,柳扬突然又想到前些天收到的柳乡密报,就再不敢对眼前这个看上去总是笑眯眯的小姑娘掉以轻心。

    “是,属下一定转交。”他点头,将那纸包揣进袖子里收好。

    “嗯!”明乐颔首,继而神色一敛,扭头看向长安道,“已经三更了,你马上赶回府去跟爵儿说一声,就说我在外面有事要办,晚点就回,省的他担心。”

    “这里事已经差不多了,殷王府的人应当会自己处理好的,小姐还是随属下一起回去吧,现在府里的情况,你在外面呆的久了,总归是不妥当。”长安道,神色犹豫。

    “放心吧,今天易明心和萧家都先后出了事,他们顾不上我。”明乐冷涩一笑,催促道,“你快去吧。”

    “可是小姐您——”长安还是犹豫。

    明乐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晚上一个人在外。

    “这里是殷王府,没人敢把我怎么样。”明乐笑笑,“我只是等着确定殷王没事,他拿了解药我马上就回去。”

    府里的事也是一团乱麻,二房的人总是防贼一样时时盯着自家小姐。

    想想这边大局已定应当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长安略一权衡,终于还是点头,“那好,属下这就先行一步回去跟小少爷报平安,回头再来接您。”

    “嗯。去吧!”

    目送长安离去,明乐的神色反而慢慢冷凝下来,露出些意外的沉重来。

    柳扬一直等在旁边,他跟随宋灏在腥风血雨里走了多年,并不是心思耿直的长安,今天这事儿他很清楚,制住纪红纱只是第一步,而这整件事情绝对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过去。

    看明乐支走长安,柳扬心里已经有数,正色道,“九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有!”明乐干脆的点头,“还有两件事,你马上给我去办!”

    “请九小姐吩咐!”

    “你马上去找两个人在府里走一圈,给我把动静往大里闹,最好是把所有的侍卫和下人都引出来,回头问起来,就说有人行刺殷王。然后把你家主子看好了,今晚无论如何也别让他露面。”明乐冷静的吩咐,说着又在抬眼看了看天,“事不宜迟,你马上去办。”

    “好,我这就去!”柳扬道,不敢耽搁匆匆离开。

    待他走后,明乐就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转身折回院子里。

    两个侍卫见她去而复返,忙不迭躬身见礼,“小姐!”

    宋灏不准他们透露明乐的身份,所以在称呼上他们也都十分谨慎。

    “嗯!”明乐颔首,看了眼里面的房门,道,“里头还好吧?”

    “没什么动静!”一个侍卫答道。

    明乐满意点头,又再叮嘱,“一会儿时辰到了,你进去给她解穴的时候顺便把那男人拎出来送出府去,做的干净点,别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属下明白!”

    明乐又盯着那房门看了眼,听见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也就放心了,收回目光道,“我的侍卫被我差出去办事了,现在我需要个人帮忙,这里留一个人看着就行,你跟我走一趟吧。”

    她说着随意指了其中一个侍卫,然后转身就走。

    那侍卫没有犹豫,与同伴对望一眼就顺从的跟上。

    “你叫什么名字?”明乐目不斜视的往前走,随口问道。

    “赵毅!”那侍卫道,“留在王爷院子里的是我大哥赵荣。”

    倒不是他为人有多热络,而是得了宋灏的吩咐,今晚务必要对这位小姐言听计从。

    明乐听着,也没再多问。

    她只是需要一个知道名字的侍卫来差遣,对别人的祖宗十八代没有兴趣。

    两个人一路穿过花园往前走,绕进前面那道院子里的回廊上明乐才又止了步子重新开口:“这条涉水而建的回廊就是进府的必经之路吧?”

    “是的,如果不是图谋不轨翻墙私闯,从正门进府必须要经过这条回廊。”赵毅一五一十的答。

    明乐抿抿唇,玩味一笑,遂是不再说话。

    她四下里看了眼,见到回廊中间有一座同样建在水上的凉亭就移步过去,挨着亭子里头的栏杆坐下。

    赵毅亦步亦趋的跟着,并不追问她的用意。

    明乐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不多时,后院里就传出一阵尖叫,紧跟着喧闹声四起,隐隐听见有人大嚷着,“抓刺客,有刺客啊——”

    赵毅咝咝的抽了口气,警觉的握紧手中长剑。

    “别紧张,没事!”明乐一笑,睁开眼,眼底光影闪烁,映着身下荷塘里的水色,透出一片清明的冷意。

    王府里很快闹的天翻地覆,敲锣呐喊,不多时就把内外所有的仆从下人都惊了起来。

    明乐坐在亭中,不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府的总管和柳扬就各自带人来来往往的走了无数趟。

    明乐估算着时辰,感觉差不多了就拍拍裙子站起来,刚往回廊上一站,迎面就是一人锦衣玉带神色匆匆的快步走了过来。

    “殿下,肃王殿下,请您先去花厅奉茶,待小的禀告我家王爷。”殷王府的管家满头大汗的在后面撵,一边走还一边尽量的好言相劝。

    “不必了,就不用麻烦殷王了,听说你府里刚出了事,本王还是亲自进去拜会他,略表心意。”纪浩渊道,虽然是个蛮横闯入的姿态,但是每一个字都是软钉子,让人进不得退不得。

    毕竟——

    他的身份特殊,没有人敢真的上去拦他。

    纪浩渊匆匆而过,明乐换了副恭顺的姿态迎上,屈膝行礼,“见过肃王殿下!”

    她没有像王府其他的下人一般避让开去,而是稳稳的站在回廊中间和她身后跟着的赵毅一起堵了纪浩渊的路。

    纪浩渊眉头微蹙,他一贯谦和,做不出来动手推人的举动,前一刻还火急火燎谁都拦不住的火爆模样,这会儿竟然真就硬生生的被堵在了这里。

    此时明乐身上穿的是一套殷王府一等婢女的短袄襦裙,卸去发间贵重的饰物,再加上整个人的气韵温顺轻柔,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管家一路小跑着追上来,喘着气道,“蝶衣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我——”明乐开口,像是脱口而出要说什么,但看一眼站在跟前的纪浩渊又有些犹豫,拉过管家在一旁小声耳语道,“沈大夫那里说是医不得呢,柳扬正着急呢,让我和赵毅去柳太医府上走一遭。”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但却是瞒不了人的。

    纪浩渊的眉心微微一跳,心里就更加着急。

    “啊——”管家闻言大骇,急的一头大汗,颤声道,“这这这——这可怎么好?”

    他转了两圈,一跺脚道,“得了,院子里还是你留下来守着吧,我去!”

    “周管家!”明乐向前一步扯住他的袖子,“别——这刚才出了事,府里大事小事不都得您来操持吧,要不就让赵毅去吧!”

    她说着,意有所指的瞥了眼旁边的纪浩渊。

    周管家也觉得这话有理,略一思忖就重重的点头,吩咐赵毅道,“你赶紧的,快去快回,别耽搁了!”

    “是,管家!”赵毅点头,躬身对纪浩渊施了一礼就错过他身边直奔大门而去。

    易明乐只是叫他帮着演一场戏,自然是不需要他真的出府去请太医的,是以拐出了这座院子他便换了个方向,身形一晃藏进了暗影里。

    这边的回廊上,明乐垂着头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跟纪浩渊告罪:“肃王殿下,真是抱歉的很,我家王爷刚刚吩咐下来,今日谢客,怕是不能见您。”

    纪浩渊心烦意乱,面上表情依旧和煦,淡淡道,“我也知道深夜贸然造访有欠礼数,但本王是真的有要事急着见殷王,麻烦姑娘,去禀了你们主子,本王今天既然已经进了这道门,便请他通融一二吧。”

    晚上在宫里纪红纱算计宋灏不成,又受了挫,他本来还以为那丫头知难而退会有所收敛,回到驿馆以后听她发了一通脾气也就算了。直至后来乌兰大巫医被掳,纪浩渊过去查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竟然瞒着他私自带了两个侍卫连夜出门了。

    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来了宋灏这里,纪浩渊怕她再生事就火急火燎的就带人赶来,不曾想还没等到王府门口就听见这边一片吵嚷声要拿刺客。

    他心知必定和纪红纱有关,但在事情未明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追问,只能打着拜访宋灏的名义闯了进来。

    “这——”明乐垂着头,一脸的为难,却也不让路。

    管家见着场面僵持,额上冷汗涔涔的挤上前来打圆场,“蝶衣姑娘,你看这是不是——”

    纪浩渊这样的贵客,真要拒之门外,怎么都说不过去。

    明乐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咬牙抬头看向纪浩渊,目光在他随侍的侍卫身上扫了扫,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纪浩渊担心纪红纱的安危,早就心急如焚,见状马上一个眼神示意,“你们都先退出去,去门口等着。”

    “是,王爷!”八名侍卫应声而退,片刻之后便走了个干净,他身边却有个方脸青袍的汉子守着未动。

    就像宋灏出门总会随时随地带着柳扬一样,这人八成就是他的贴身护卫了。

    纪浩渊出一口气,“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明乐也不好得寸进尺,于是一笑,这才忽而拧眉露出凝重的神色道,“肃王殿下您是府中贵客,奴婢不敢瞒您,其实不是我家主子有意避讳您,而是——方才有刺客闯入,他中了毒了。”

    “中毒?”纪浩渊倒抽一口凉气。

    “是!”明乐道,一脸的担忧,“主子中了毒,府里的大夫也解不得,这不才打发了奴婢去请太医,这会儿我们府里正乱,实在是不好留您,您看——”

    她说着顿了一顿,“而且现在天也晚了,莫不如奴婢代为禀报了我家主子,回头等他身子大好了再去拜会您吧!”

    不管宋灏中毒的消息是真是假,直觉上纪浩渊终觉得这事儿必定和纪红纱有关。

    在没有见到纪红纱之前,他怎肯无功而返?

    “既然被我赶上了,本王要是过门而走似乎也说不过去。”纪浩渊道,说着温和一笑,“麻烦姑娘,还是引我去探望殷王殿下吧。”

    他这便是打定了主意不肯走的。

    明乐支支吾吾的挡在那里不进不退,纪浩渊刚要开口再行劝说,柳扬就从内院拐了过来。

    明乐见他,急忙快步迎上去,“怎么样了?刺客那里可审出什么了?”

    “没有!”柳扬一筹莫展的摇头,抬头一看站在不远处的纪浩渊却是一愣,“肃王殿下?您深夜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纪浩渊心里苦笑,面上却是一片平和之气,温文尔雅道,“今日陛下的寿宴上,本王那个不懂事的妹子得罪了殷王,本王辗转反侧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这不就赶着过来赔个不是。”

    “这怕是不行的!”柳扬道,脸上始终是一副冷冰冰不卑不亢的表情,“您也看到了,我们府上现在有点乱,不太方便。”

    “是本王来的不是时候。”纪浩渊轻咳一声,颇有几分尴尬,继而话锋一转道,“对了,听说殷王遇刺,却不知道刺客是什么人?”

    “刺客已经拿下了,不过这会儿还没来得及审!”柳扬道,却是有意回避他的问题,说着就又看向明乐,“不是说去请太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赵毅去了!”明乐道。

    柳扬却也不用她解释,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就道,“我跟去看看,院子里你帮管家盯着点儿,刺客那里再调派些人手看着,可别出什么乱子,一切都等主子好转再说。”

    他这一番话下来倒是颇合自己心意,想来是背后又受了宋灏的指教。

    “好!”明乐点头,目送他离开。

    正好前院有小厮招呼周管家,周管家也是察觉这纪浩渊今天怕是不好打发,索性也就不与他在这里磨蹭,告了罪转身走了。

    “殿下,奴婢要代柳扬去后院吩咐点事儿,不能招呼您,我先叫个人引您去里面的厅中坐会儿,晚点再去替您给我家主子传信,您看成么?”待到他们各自散了,明乐才又面露焦灼之色期期艾艾的看了纪浩渊一眼。

    纪浩渊心里惦记着纪红纱,还哪里坐得住,微微笑道,“横竖你也是要进内院,就顺带着给本王带路吧。”

    “那好吧!”明乐只做不懂他的心思,微微点了下头。

    三个人先后绕出回廊进了内院的花园,明乐佯装要去办差,脚下步子走的极快。

    纪浩渊一声不吭在后面从容跟着她一路到了宋灏的那个院子外头,彼时那里已经加派三重守卫,由赵荣带队把整个院子团团围住。

    明乐只当是忘了身后还跟着纪浩渊就径自走了过去,对赵荣道,“柳扬叫我传个话儿来,说让你一定把这里看好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这里里外都加派了人手,不过就是守个女人,不会出纰漏的。”赵荣道,神色凝重,“我看她自己也是毒发撑不了多久了,可就是死咬着不肯交出解药,是不是要动刑?”

    明乐思忖着一阵为难,“跑掉的她那两个同伙还没有线索,都不知道殿下的毒解不解得,还是先留着她,仔细看管就是!”

    屋子里关着的是个女人?纪红纱?

    可宋灏又不是不认识纪红纱,怎么会把她做刺客关起来?

    纪浩渊心中狐疑,心口一闷的同时眼中有种锐利的锋芒一闪而逝。

    然后他走上前去,关切道,“这屋子里关着行刺殷王的刺客?”

    “是啊!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回头非得活剥了她的皮!”明乐一跺脚,似乎还是觉得不解气,语气愤愤道,“把门打开,我进去看一眼。”

    “好!”赵荣掏了钥匙过去开门。

    明乐走过去,纪浩渊举步要跟却被赵荣拦了一把。

    “大胆!”纪浩渊身边的方脸侍卫怒喝一喝就要上前去拿他的手腕。

    “阿广!”纪浩渊沉声喝道,那叫阿广的侍卫立刻收手退到他身后。

    彼时明乐已经站在了台阶上,不悦的拧眉回头。

    纪浩渊温文一笑,解释道,“听说屋子里的刺客中了毒,我这个侍卫的祖上是行医的大夫,对各种毒都有些研究,或许能帮上忙。”

    现在殷王府里宋灏中毒的消息不胫而走,人心惶惶,明乐想了想就点头示意赵荣放行,把两人让进门去,并且解释道,“这里是我家主子的卧房,晚上那会儿主子从宫中赴宴回来,一进屋就被人偷袭中了毒,好在是柳扬当时在身边跟着,打斗中又把那毒药扑到了刺客身上,可她的同伙却没能擒住,给跑了。”

    三人进了房,赵荣却没跟进来。

    入目就是一屋子东倒西歪的摆设,桌子掀翻在地,茶具碎裂脚下,宫灯也砸了数盏,一侧墙边多宝格上的摆设被摔的七七八八,一室的凌乱。

    半暗的光线里有种奇怪的声音在哀哀作响,像是婉转的嘤咛又像是带了痛苦的呻吟,分明就是女子动情时候发出的靡靡之音。

    纪浩渊刚一进门已经勃然变色,因为——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纪红纱!

    他心里噌的起了火,一个箭步冲进里面的卧房,儒雅白皙的面孔上顿时熟透了一般整个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里屋的地面上亦是凌乱一片,被褥枕头扔了一地,连床帐都被人扯下来落丢在了脚踏上。

    纪红纱头发蓬乱,满面通红的缩在床边。

    她那外袍和穿在里面的纱衣都被她自己扯了去,里面的抹胸宫裙也扯的半落,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胸脯。

    彼时她正蹭在床边柱子上不住的磨蹭,粉面含春,媚眼迷离,口中呢呢喃喃不住的发出婉转而难耐的呻吟声。

    那整个人看上去哪里还有一点皇家公主高高在上的岑贵气质,****,连烟花之地最下作的女子都不如。

    纪浩渊断没有想到进来看到的会是这么一副场景,向来游刃有余游走于朝堂政局之中的大兴皇子竟然完全愣在当场,只剩下发红的眼眶里喷薄出来的满腔怒意。

    他当先一步愣在那里,明乐和阿广随后才跟过来。

    “呀——”见到这副场景,明乐低呼一声急忙捂住脸不敢多看,气恼不已的语无伦次,“这这这——”

    阿广也是一愣,纪浩渊一个杀人般的眼神横过去,他立刻识趣的背过身去,非礼勿视。

    床边的纪红纱听到动静迷离着一双眼睛看过来,看到纪浩渊顿时嚎啕大哭,眼睛一亮就跌跌撞撞的扑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袍角,一边带着难耐的喘息声哭道,“我……救我……难受……我……嗯……我好难受……帮……帮我!”

    “这是哪里来的下贱货色,竟敢竟敢——”明乐捂着脸在旁边跺脚,一边说着就要作势出去叫人来拖开她。

    “不用了!”纪浩渊满脸通红,强压住心里翻腾的火气弯身一指点在纪红纱颈后。

    纪红纱喉咙里最后溢出一声呻吟,歪身倒了下去。

    纪浩渊不动声色的随手将她的内裙往上一拉遮住胸前外泄的春光,同时飞快的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理顺。

    什么刺客?什么中毒?

    别人也许不知道,他却看的分明,纪红纱的这个症状明摆着就是媚情蛊所致。

    不用想也知道,她带了两个侍卫偷偷来找宋灏必定是对宋灏动了这种心思,却不想反被人算计了。

    纪红纱带来的蛊不能让她自己中招,也怪不得乌兰大巫医会被人掳走。

    想来这宋灏也是算准了他回来,故而要用这种方式逼他交出解药的。

    这心思,当真是缜密!

    “殿下——”明乐满面羞恼的在旁边不住的跺脚,“对不起,我实在是不知道——我——”

    “没关系!”纪浩渊沉下脸来,即使温文尔雅的扮相也再难维持一分一毫:“你刚说殷王殿下跟她中了一样的毒是不是?”

    “是啊!”明乐道,略带几分茫然,“可是她怎么会——怎么会——”

    “这个毒我能解!”纪浩渊随手捡起地上纪红纱的外袍给她裹上,一面竭力维持着面上平静的表情道,“你去拿纸笔来,我给你写张方子。”

    “有,纸笔这里就有!”明乐喜出望外的应了声,急忙跑过去靠墙的书案上研墨。

    纪浩渊暂且把纪红纱放在一边,走到案前提笔,手下运笔如飞潦草的写了张方子。

    “按照这个方子抓药,三碗水煎成半碗给他服下,这药会把他体内毒素集中逼到右手的尾指处。”扔了笔,他又解下腰间佩戴的一个饰物递到明乐面前,“然后你用小刀在他指尖开一个小口子,这珠子里面的灵虫是长在大兴七脉雪山深处的罕见之物,以各种奇毒为食,到时你只要把这珠子压在他指尖的伤口上来回滚两次,它就会把毒吸出来了。”

    明乐接过那珠子瞧了瞧,龙眼大小的透明珠子,乍看一眼就像是一颗普通的玉石珠子,而细看之下,果然就见那玉色深处有浅浅弯曲的一线乳白色的花纹。

    但怎么看那也只像是玉上的杂色,而不是什么有吸毒之效的虫子。

    她只看了一眼,也不深究,把那珠子拢到袖子里收好,就抓了方子送出去给赵荣。

    “今日之事,奴婢带我家主子谢过殿下的救命之恩。”重新折回屋里,明乐恭敬的对着纪浩渊施了一礼。

    “不用谢我!”纪浩渊抬手制止她,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已经慢慢平复下来,“我有条件!”

    他道,说着侧目瞄了眼倒在地上的纪红纱道,“这个人,我要带走!”

    从他看穿了对方的布局开始就知道,眼前宋灏派来和她周旋的这个丫头是知道纪红纱的身份的。

    所以这会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开口要人。

    跟纪浩渊这种位份的人——

    既然他看穿了,她也就没有必要再绕弯子,那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她只是看了纪红纱一眼就摇头,“暂时恐怕不行。虽说殿下对殷王府有恩,我不该驳您这个情儿,可是这人是行刺咱们主子的刺客,是不是应当等主子大好了亲自做决定?”

    言下之意,就是她信不过纪浩渊给她的方子,在宋灏的毒解了之前要押着纪红纱做人质。

    当真是好一个心思活络的丫头!

    纪浩渊心中微动,不免多打量她两眼。

    纤秀瘦弱的一个女孩子,身量还没太长成,面色蒙了细纱看不到容貌,厚厚的刘海掩住额头,唯一可见的一双眼睛明亮透彻。

    明明是个心思百转千回的深沉丫头,但从眼睛里却看不见丝毫的迹象。

    多厉害狠辣的人都不足为惧,怕就是明明是一个阴险厉害的敌人站在面前,你还丝毫没有警觉。

    再看眼前的这个少女时,纪浩渊突然就有几分心惊。

    但是他的反应也快,那种不合时宜的情绪根本不待显露出来他便是尔雅一笑,“本王还要在府上等着拜会殷王,想来殷王也就没时间审问这刺客了。”

    他留下,代替纪红纱做这个人质?

    横竖他们人在盛京,既然已经知道是纪红纱下的手,他们也铁定不敢真的让宋灏有事。

    明乐之前说要留下纪红纱也只是多一重防人之心,既然纪浩渊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就顺水推走把这个顺水人情送出去。

    “既然如此,那这人就麻烦肃王殿下代劳好好审清楚了。”明乐颔首,又到门口跟赵荣交代了两句,不多时外面的侍卫就的都撤了。

    纪浩渊听着外面的响动,颔首对阿广使了个眼色。

    阿广谦卑的略一点头,就寻了床被子把昏迷当中的纪红纱裹了扛出去。

    “这里太乱,怠慢您了,请殿下随婢女移步到偏厅小坐。”明乐从门外收回目光对纪浩渊露出一个笑容,拍拍手,门外就进来一个婢女。

    纪浩渊没说什么,又再看她7一眼就转身跟着婢女走了出去。

    目送他离开,明乐终于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

    柳扬从门外走进来道:“九小姐,您的衣服属下给您带来了,殿下说请您换了衣裳马上送您回府。”

    眼见着就是四更天了,她确实得要马上赶回武安侯府了。

    明乐接过他递来的衣服,直接在这屋子里换了,推门出去柳扬就在门口等她。

    因为纪浩渊的车驾停在王府门口,他们便只能走了偏门,那里等了一辆马车,却不是之前柳扬驾回来的易家那一辆。

    明乐目光一顿,柳扬马上解释,“主子说您府上的马车这么三更半夜的回去不合适,等到明日再派人给您送回去。”

    “这样也好!”既然宋灏考虑的周到,她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明乐耸耸肩,踩着下人搬来的垫脚凳上了车,拉开车门时手下动作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的挪进去,直接挨着门边坐了。

    里边的软榻上,宋灏放下手中书卷坐起来。

    他也像是有点不自在,沉默半晌,才轻咳一声道,“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若要说到起个保护作用,柳扬就足够了,这个借口明显找的有些拙劣了。

    只是他没再提这天晚上的事,明乐也不提,突然想起纪浩渊最后给她的那个珠子就从袖子里掏出来递过去道,“你那药应当还没煎好吧?纪浩渊说到时那药会把毒逼到右手的小手的指尖上,用这个滚一滚就可以吸除了。”

    宋灏没吭声,把那珠子收了。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一路静默着听座下马蹄嘀嗒。

    这一天之内,他们看似共同经历生死,但明乐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更进一层。

    她跟他,不是一路人,也永远不可能走到同一条路上。

    他今天会帮她设计萧澄的原因,她不知道,也不想追问。

    而她为他拿解药,只是因为把彼此之间的界限划清——

    永远不欠他的人情。

    明乐靠在窗边侧目去看外头空荡荡的街景,宋灏重新捡起书卷靠在榻上,却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马蹄声声踏在空街上,发出声声脆响,马车里的气氛看似静谧,实际上也有几分尴尬。

    半个时辰之后,柳扬长喝一声,收住缰绳。

    柳扬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

    车子停在武安侯府后门的巷子外头,此时夜深人静,周围静悄悄的一片。

    柳扬识趣的把马车赶到远处去等,巷子口两个人相对而立,谁都没有先动,大片洁白的月光洒了两人一身。

    半晌,还是宋灏抬眸看了眼不远处层层叠叠的院墙,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这么晚回来,没有关系吗?”

    “没事,爵儿会替我安排!”明乐笑笑,目光突然一闪。

    提起易明爵,她的目光里便融了些柔软的东西进去。

    虽然大多数的时候她也都是在笑,甚至有时候会笑的媚态百生柔软缠绵,但这却是头一次,宋灏从她的眼睛里捕捉到那种完全触摸不到的暖意。

    那是一种毫不设防的信任,和对一个人,最踏实的依赖。

    这种信任和依赖,他似乎穷尽一生都不曾得到过,但也或者是有过——

    在他还曾懵懂无知的时候。

    可是在他懂得了之后,便再也不曾遇到。

    所有的一切都无声湮灭,在她五岁那年的夏天里。

    这么多年,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可是这一刻触及她眼底最真实的柔软,突然便会生出一丝凉。

    “那就好!”他笑笑。

    不用于往常那种妖孽邪魅的感觉,浅浅一抹荡在唇边,如这午夜里洁白清爽的一朵昙花骤然绽放,没有惊天动地的潋滟之感,就那么徐徐拂面而来一抹香风荡漾。

    一笑。倾城。

    明乐从不曾见他这样的笑容,一时微愣,偏头看了半晌竟然有些恍惚。

    这夜的露水特别重,只站了这么一会儿,她长长的睫毛上就凝结了一层微白细碎的露珠儿,颤英英的像是雨后枝头摇曳的花。

    宋灏心头一动,不禁伸出手去以指腹轻蹭了一下。

    睫上一痒,明乐条件反射的眨了眨眼,两排小扇子似的睫毛自他指尖若有似乎的一扫而过。

    轻若鸿毛的触感,却又仿佛从指尖直接扫在了心上,莫名的心悸。

    宋灏手下动作一滞,呼吸却突然重了几分,似乎之前被他一直以内力压在丹田的蛊毒瞬间涌出冲入血脉。

    他急忙收摄心神后退一步让开,明乐也反应过来,带了几分尴尬扯出一个笑容,“我进去了,爵儿在等我。”

    说完就径自转身朝巷子里快步走去。

    门内应当是有人在接应她,她过去敲了门,轻微的细响之后人影一闪消失在门内。

    宋灏却没有马上离开,站在原地看着她细弱的影子一步一步融入夜色,又侧耳听了会儿,没有听到别的响动这才放心。

    回过神来看着空荡荡的巷子,他唇角一勾笑的颇有几分自嘲,却就在转身的一瞬周身的气场骤变,身形极闪往巷子里飘身退开,躲开一人向他肩头抓来的手。

    后退的同时,他目光凛冽往远处马车的方向扫去,果然柳扬也已经被人围住。

    宋灏只往后退了一步就没有再动,只就目光森寒的盯着面前凭空出现的两个黑衣人,他身后的巷子里同时也慢移出两个同样装扮的人。

    四个人,从四面把他的退路完全封死,却只是严阵以待,再没主动出手。

    领头的一人身量不高,有些微胖,虽然也穿了夜行衣,梳的却是个妇人的发髻。

    “殿下,麻烦您随我们走一趟!”她上前一步,对着宋灏福了福,却是十分客气的模样。

    “你们主子的行事真是越发的光明磊落了。”宋灏闭上眼鄙夷的冷哼一声,倒像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的模样,说着却是话锋一转,寒声道,“如果我不肯呢?”

    话音未落他已经闪电出手。

    却不想那矮胖妇人的动作比他更快,其他人几乎都没有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只见眼前一白一黑两道人影交错而过。

    砰的一声闷响爆裂在两人之间,下一刻那妇人稳稳落地,宋灏却是连退三步噗的迎面喷出一朵血花。

    那妇人落地之后,紧跟着足尖轻点再度翻身一个来回,在他后心连拍三下。

    宋灏眼皮一沉,身子往后倾去。

    “走吧!”她眼疾手快的一抬手将他托住交给其他人,隐约之间似是带了无声的叹息。

    ------题外话------

    嗯,这两天我正在协调俩文的更新时间,更的时间有点不固定,宝贝们先将就几天,等我好好计划一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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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落井下石

    黎明时分,大兴肃王的车驾缓缓离开殷王府。

    马车上,纪浩渊神色平淡如水的查阅自己国中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机密信件,却有些心不在焉。

    车队平稳前行,拐过王府所在那条巷子的路口时紧闭的车门突然一开,方脸青袍的汉子飘落进来。

    “怎么才回来?”纪浩渊盯着手中密保头也没抬,淡声问道。

    阿广黑着脸,单膝点地,垂首道,“属下办差不利,请王爷责罚!”

    “嗯?”这回纪浩渊倒是略一怔愣,抬眸扫了他一眼,“办砸了?”

    “是!”阿广道,“奴才遵照您的指示在殷王府的后门守着,后来果然是看到那个叫柳扬的护卫备车偷偷带了蝶衣出府,奴才尾随他们过了两条街,之后——”

    他说着,便是面有愧色的把头垂的更低,“他们似乎早有准备,半路有人把我绊住了,过得一时半刻等我甩开了那两条尾巴,那马车已经跑不知去向。”

    纪浩渊缓缓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阿广见他不语,就皱着眉头道,“殿下,您是怀疑那柳扬和蝶衣连夜出府会有什么对咱们不利的动作吗?”

    纪浩渊眸光一深,摇头:“不,本王是怀疑那丫头根本就不叫蝶衣!”

    阿广一愣,大惑不解。

    “殷王府里到底有没有一个叫做蝶衣的奴婢咱们姑且不论,但这个丫头,断不是殷王府的奴婢。”纪浩渊道,却是笃定的语气,“她做戏的天分是很足,甚至于连前半部分的眼神举止都拿捏的妥当,可是你想想,如果她真的是殷王府里的奴婢,何至于在自家王府走动还要带着面纱不让人得见真容?而且宋灏那人——我虽然不太了解,但从他为人处世的作风上看,也断不会在身边养这么个别具一格的丫头。”

    而且那丫头做戏也仅是在前半部分,后面等到引他们进房见了纪红纱,就已经不屑于再装了。

    因为知道纪红纱的身份也知道媚情蛊的功效,所以进门的时候她便聪明的把赵荣等人都挡在了外面,这样一来既可以以纪红纱胁迫他给出解毒的方子,同时也算全了他们大兴皇室的颜面,给他送了个顺水人情,没有把事情闹大。

    当然,他是不觉得她会是有意送自己一个人情,更大的肯能是不想让殷王府和自己翻脸罢了。

    “可是属下看那殷王府的奴才与她也都像是熟悉的模样,就算她本身不是殷王府的人,那也应当是经常出入王府和殷王十分相熟的人吧?”阿广猜测。

    “那倒未必!那些人对她恭敬有加,却不见得就是真熟络。”纪浩渊淡然摇头,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稍稍直起身子,正色道,“红纱那里怎么样了?还有她带出去的那两个侍卫找到了没有?”

    “公主的毒有随行的御医在打理,没有大碍,可是她带出去的两名侍卫却失了踪,属下已经安排人手出去找了。还有——乌兰大巫医也没有找见。”阿广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心存疑惑,“王爷,那您看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乌兰大巫医?看到纪红纱中了蛊纪浩渊心里已经有数。

    “要不还能怎么样?”纪浩渊的神色一敛,神情冷肃:“你真当那宋灏是个好相与的吗?今天他肯给本王这个台阶,全了彼此的脸面已经是万幸,回头准备一份厚礼,过两天本王还要当面向他道谢。”

    他不是傻子,孝宗寿宴上的事他看的再分明不过。

    什么萧澄,那不过就是个替罪羊,那整个事情的布局分明是有人安排给宋灏的,而他那个骄纵任性的妹子,险些都成为别人手里的棋子搅和进这趟浑水里。

    现在好在是阴错阳差有惊无险,虽然纪红纱换了个声名狼藉,但只要往回一想晚宴上的事情他都觉得后怕。

    阿广不敢多言,应了声退出马车。

    纪浩渊复又拆了几封密信查阅,一路回到使团下榻的驿馆,天色已经微明。

    下了车,纪浩渊就直奔纪红纱所住的院子,人还没到远远的已经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响动和女子尖锐刺耳的叫嚷声。

    纪浩渊听到,胸口一闷,勉强压抑了好久的怒气终于一股脑儿全冲了上来。

    “王爷!”守在院子里的婢女急忙上前行礼。

    “全都下去,退到院外守着!”纪浩渊颔首,面无表情的往里走。

    他向来温文尔雅,这般阴沉着脸就已经是动怒的表现,婢女们不敢忤逆,纷纷垂首退了下去。

    纪浩渊举步上前推开房门,一脚刚刚跨进门槛,迎面就是一个青瓷的茶杯劈头砸了过来。

    他没让,只就轻描淡写的衣袖一拂。

    那茶杯从他袖下一过,登时转了个方向,直向着站在多宝格前狂摔烂砸的纪红纱飞去。

    啪的一声,极为清脆的碎响,在纪红纱只套着袜子的脚尖前面寸许炸开。

    纪红纱的脸色刷的一白,手上端着个举过头顶的大花瓶僵在那里,再不敢移动分毫。

    “放下!”纪浩渊道。

    纪红纱回过神来,眼神一厉,哼了一声就要把手里花屏往下砸。

    “我说叫你放下!”纪浩渊重复,语气虽然平淡,却是不怒而威。

    他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化,但是看着他平静如同井底深水一般俊逸的面孔,纪红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浑身发冷,迟疑着大力把那花瓶放回了架子上。

    “二哥!”她眼圈一红,想要奔过去,但脚下一触满地的碎瓷片就不敢动了,站在原地恨恨的一跺脚,“二哥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纪浩渊进门就没看她,径自踏着满地狼藉找了张凳子坐下,这时才是缓缓抬眸向她看去,冷着脸道,“帮你什么?你跟我,现在能活着在这间屋子说话我都要烧高香了,你还要我怎么帮你?”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纪红纱不懂他话中深意,一想到头天晚上发生的事,又羞又恼眼泪就滚了出来,“我是你的亲妹妹,如果你一开始肯帮我,我又怎么会弄成这样?你又不是没听到昨天的宫宴过后那些长舌妇是怎么说我的,还有后来——后来在殷王府——”

    想到自己当时的窘态,她一时无地自容就猛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自己哭了一阵,半句安慰的话都没能等到,心里突然有些悬空,抽搐着抬起头去看纪浩渊。

    对面的椅子上纪浩渊不动如山,一声不吭的盯着她,当真可以说是面无表情。

    记忆里自己这个温和的哥哥还从不曾对她如此冷淡过,可是他此时看她的眼神冷的让人心惊。

    纪红纱暗暗打了个寒战,眼泪就势收住。

    纪浩渊见她止了哭声才整了整袍子,平和的开口道:“你哭完了?”

    “我——”纪红纱张了张嘴,突然觉得他这语气不像是安慰倒像是质问,于是后半句诉委屈的话就生生的梗在喉咙里。

    “好,既然你哭完了,那现在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纪浩渊道,语气竟是颇为严厉,“说吧,你昨天的那个扇坠子是怎么回事?”

    “那——”纪红纱咬着唇,眼神露出一丝不甘,愤然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喜欢宋灏了,可是你又不肯帮我,然后我就自己让人送了那把扇子给他,并且——”

    她说着,便有点心虚的弱了声音,“并且在里面放了媚情蛊!”

    纪浩渊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耐着性子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半月以前,就在那次见他的第二天!”纪红纱道,恨恨咬牙,“我让人誊了诗句给他,我一直以为他没拆开来看,可是谁知道——谁知道那张药方怎么会——”

    “混账!”纪浩渊沉声一喝,猛地拍了下桌子。

    纪红纱是头次见他这般失态,吓得整个人都傻了。

    纪浩渊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变了数变,最后再看上缩在那里的纪红纱时已经黑成了锅底灰。

    “你那扇子过了惠王宋泽的手是不是?”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眼底有种诡异的光芒闪烁,像是怒气又像是寒气。

    “是——”纪红纱已经被他吓住,再不见一丝半点平时的骄纵跋扈之气,委屈道,“宋灏他不识抬举扔了我的扇子,后来被惠王捡了,他拿了扇子来找我,说——说可以帮我。”

    话到这里,纪浩渊已经了然。

    不管最后查出来的那张安胎的药方是谁换的,但当初定然是宋泽在这扇坠里头做了手脚,而所谋之事,就与昨天晚上的寿宴有关。

    他们兄弟之间明争暗斗的事自己管不了,却不曾想这宋泽竟会利用到自己头上。

    纪浩渊冷笑一声,起身就要往外走。

    “二哥!”纪红纱见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两句话就要走登时急了,大声道,“我不甘心,现在我已经没脸见人了,你再不帮我,我就直接死在这里算了。”

    “你现在能活着都是运气!”纪浩渊止了步子,冷冷的回头,“你知不知道惠王在你那个扇坠子上头做了手脚?你知不知道昨天从萧家小姐身上搜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有人李代桃僵给你换了那张药方进去,那东西就会当众被人从你的扇坠子搜出来?”

    他说着,怒然一喝,啪的一声从袖子里将那扇甩到纪红纱身上,“被人利用了还执迷不悟,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铁木所制的扇骨坚硬如铁,落在身上,纪红纱痛的一头冷汗,脑子里却还在浑浑噩噩的反应着纪浩渊倒豆子似的倒给她的这些话。

    萧以薇身上搜出来的是什么她并不知道,那是既然那样东西能让孝宗一怒之下不过堂就将萧家满门定罪,显然不是寻常的东西。

    她的身子颤了颤,再不敢撒泼耍浑,木然道,“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纪浩渊闭了下眼,脸上表情开始慢慢平复,“如果是和咱们大兴交接之处那座城池内部的城防部署图呢?”

    宋泽会选择纪红纱来帮他来做这件事,绝对不会简单,宋灏手握重兵,要扳倒他并不容易,还有什么比通敌叛国更有利的罪名呢?

    也是不凑巧,自己兄妹最近正在盛京,倒成了别人家里兄弟内斗的棋子了。

    可想而知,昨天的事一旦依着宋泽的设计发展下去,那么死的就不仅是宋灏了,他们兄妹也绝对别想活着踏出这盛京一步。

    军国大事纪红纱不懂,但她却很清楚通敌一罪追究下来的分量。

    宋泽这不是要帮她,分明的要送她去死!

    这样一想她不禁手脚发凉,不可置信的不住摇头道,“不——不会的——怎么会!”

    “你给我好好呆着,殷王的事,以后想都不要想。这一次的事就当是给你长长教训,回头若是再惹出什么祸事来,我可保不住你!”纪浩渊道,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回头,“对了,昨晚你带去的人跟宋灏动手了?”

    一提殷王府的事,纪红纱就羞愧难当,眼泪又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儿,“没有,我的人根本就没跟他碰面。”

    纪浩渊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纪红纱回过神来,狠狠的抹了把眼泪道,“二哥,昨天是他身边的那个贱丫头设计害我的,宋灏的事我可以暂且放下不提,但是那个小贱人我一定不能放过她,这件事,你说什么都得帮我!”

    “你还有什么脸跟我提昨天的事?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堂堂的大兴公主,谁叫你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招惹殷王的?难不成还是别人把你绑到他的床上去的吗。”纪浩渊不悦道,说话间却是脑中一闪而过双明澈清透的眸子,再看纪红纱时不由的怒气更盛,推门出去对院外的婢女和侍卫吩咐道,“给我看着公主,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踏出这个院子一步。”

    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他动了怒,忙不迭的应着。

    纪浩渊从纪红纱院子里出来,直接带了阿广回书房。

    阿广见他目光沉郁就知道他是有心事,主动的开口道,“王爷,您是不是还有事要吩咐属下去办?”

    纪浩渊紧绷着唇角,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吟一声道,“有一件事我总觉得很奇怪,从殷王府出来之前宋灏出来见我,当时他的毒明明已经解了,可脸色似乎却是不佳的。虽然他的定力极佳,但看起来还像是有伤痛在身的样子。”

    “公主带出去的两个侍卫一直没有找到,会不会是——”阿广揣测。

    “不是!我刚问过红纱了,她的人根本没来得及没动手。”纪浩渊抬手打断他的话,“昨晚在宫里的时候我看他还没事,从宫里回殷王府的路上若有什么意外也不可能一点风声也不透,这事儿似是有些古怪了。”

    “属下明白,这就下去再安排些人手,暗中监视殷王府的一举一动。”阿广垂首道。

    “嗯!”纪浩渊颔首,又在嘱咐,“远远盯着就行,不必强求,千万不要和他们的人正面冲突,毕竟我们现在还是盛京的客人!”

    “属下明白!”

    纪浩渊挥挥手,阿广拱手一礼转身悄然退下。

    纪浩渊坐到案后的太师椅上靠着闭目养神,心里又再把昨天夜里的事整个梳理一遍,不想闭了会儿眼就那么睡着了。

    就在驿馆里大兴肃王愁眉不展的时候,武安侯府也是鸡飞狗跳闹没有一刻安生。

    晚间易永群和易明峰从宫中赴宴回来,兰香居里就已经炸开了锅。

    萧氏听到易明心被夺了孩子还罚了禁足的消息,暴跳如雷,再一听说整个武威将军府一夕获罪,直接咳了一口血背过气去。

    易永群本来就是个没主意又不担事儿的,易明峰又是请大夫又是安排人煎药,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天没亮就又换了朝服和易永群上朝。

    孝宗余怒未消,就着萧澄的事儿发了好一顿的脾气,朝堂之上百官噤若寒蝉。

    易永群大好了腹稿试着想要替亲家求情,结果没等他两句话说利索了,也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

    好在是易明峰多智,说了几句忠君爱国的体恤话,表明了立场把他给摘了出来。

    父子俩从下了朝,马不停蹄的赶回家,刚下了车,等在门口的魏妈妈已经迎上来,“见过侯爷,见过世子。”

    “嗯!”易永群刚在宫里受了窝囊气,黑着脸一声不吭的往里走。

    易明峰看着他的背影,眸光一闪就又把目光收回来,道:“是不是母亲醒了?”

    “是!”魏妈妈道,记得满头是汗,“世子快去看看吧,早前儿您和侯爷刚走了一会儿夫人就醒了,一直发着脾气要要见您呢。”

    “知道了!”易明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燥郁的情绪跨进门去,快步往兰香居的方向行去。

    易永群先他一步回去,上楼就后悔了。

    萧氏不由分说就一把揪住他连哭带闹的厮打:“你这个杀千刀的,我哥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帮一把吗?我嫁给你二十多年,为你生儿育女,打理内院,哪里都做的周到体面,你是怎么对我的?如今我的娘家人有难,你就袖手旁观不闻不问?易永群,你的良心是让狗给吃了是吗?”

    萧氏的为人干练强悍,平时连失态的时候都少有,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泼妇一样的大喊大叫。

    易永群今本本来是预备安抚她一二,结果劈头受了一番打骂,脸都黑了的怒声道,“我怎么忘恩负义了?你以为我不想帮舅哥一把吗?你是没看见,今天在殿上我一开口求情,陛下那是个什么表情?他那是恨不能把我也一起拉出去斩了!”

    “我不管,我不管!”萧氏嚎啕大哭,一手捶着自己的胸口一手去扯他身上朝服,“你去,你现在就去,去跟皇上求情,让他放了我哥哥。”

    “人头已经落地了,还说什么求情?今日早朝陛下已经明摆着放下话来,谁要是敢给萧家求情就一并处罚。”一想到自己在宫里受的窝囊气,易永群就吹胡子瞪眼瞪眼,一把甩开扯掉她的手。

    萧氏急怒攻心,本来就正在虚弱的时候,被他一把甩开,就软软的挂在了床沿上。

    易永群气急败坏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你还好意思让我去给他求情?是巴不得我跟着他一起去死了是吧?”

    “你就是不管我,你这个没良心的!窝囊废!”萧氏歇斯底里的吼,“你也不想想我哥哥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如果不是有我娘家人的支持,这个武安侯的位子能轮的上你来做吗?现在他们落了难了,你就袖手旁观,你不是人!”

    当初老武安侯和易永辉一死,易永群和易永贺就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位子。

    易永群无勇无谋又性格懦弱,从设计易明凡,到把三房的易永贺排挤下位,从头到尾都是离不开萧家的扶持和助力。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年易永群对萧氏一直都十分纵容和尊敬,有时候甚至不得不委曲求全。

    听她翻旧账,易永群就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登时火冒三丈,“我没良心?我不是人?我要是没良心,今天早就让你去和你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胆敢触怒天颜的哥哥一起去死,还由着你这泼妇在这里大呼小叫的给我难堪?你再这么不识好歹,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纸休书休了你?”

    萧氏在他面前强势惯了,骤一听他说出这种话来,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片刻才是哀嚎一声,浑身颤抖的指着他就要开骂,“你——你——”

    “够了!全都给我住口!”冷不防一声怒喝从楼下传来。

    两人齐齐住了口,扭头往楼梯口看去,却是黄妈妈扶着一脸阴沉的老夫人走了上来。

    萧氏伏在床沿上拍着床板失声痛哭,易永群斗鸡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一个打碎的药碗裂在楼梯口,泼了一地味道难闻的药汁。

    “母亲?您怎么来了!”易永群一怔,急忙迎上去扶他。

    “这一大早的嚷嚷什么?”老夫人没有拒绝,由他扶着往里走,目光先是扫了眼床上的萧氏又落在他脸上,“你是一家之主,还要点体面规矩不要?这一大早就当着奴才们的面吵成这样,你们不要脸,我还舍不得武安侯府丢人呢!”

    老夫人的语气严厉,形容冷酷。

    易永群对她向来都有几分畏惧,当即便是讪讪的垂下眼去,“儿子也是一时被这个悍妇气昏了头,一时考虑不周,母亲您消消气。”

    “你——”萧氏听他当着老夫人的面骂自己悍妇,一口火气上涌,顶了口痰出来压在嗓子眼,憋得满面通红的剧烈咳嗽起来。

    易明峰的妻子韩氏最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之前一直不敢躲在旁边不敢吭声,这便急忙快走过弯身给她拍着后背顺气,“母亲,您消消气,身子要紧。”

    老夫人看一眼伏在床边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萧氏,心烦意乱的叹了口,缓和了语气道,“大夫怎么说?你母亲她怎么样了?”

    “大夫说母亲是急怒攻心,牵动了体内虚火,开个方子给让仔细调理着。”韩氏说,说着就心有余悸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瞥了眼地上的碎碗。

    老夫人眉头皱了皱,黄妈妈马上吩咐跪在不远处的春桃道,“我给二夫人把药重新煎了送上来。”

    “是,老夫人!”春桃谨小慎微的应着,急忙起身下楼,楼梯下来一半就迎着易明峰从楼下上来。

    “世子!”春桃福了福身,急忙往旁边让开。

    易明峰刚一进院子就听下面的仆妇说了老夫人在这,他心知以自己母亲现在的状况怕是要坏事,急忙就跟着进来。

    春桃给他见礼他也没空理会,直接提着袍子快步上了楼,果然就撞见眼前一副僵持不下的场面。

    “祖母!”易明峰走上前来,对老夫人一揖。

    “免了免了!”老夫人扶了下他的胳膊,又扭头往屋里众人脸上粗略的扫了眼,对韩氏道,“你留在这好生照照看着你母亲,她现在身子虚,多劝着点。”

    “是,老夫人!”韩氏低垂着眉眼小声应道。

    老夫人的目光又移向易永群,微微带了几分恼意:“你和峰儿随我去一趟寒梅馆!”

    说完就扶着黄妈妈的手臂先一步下楼。

    易永群想着老夫人方才看他的那一眼怎么看都不讨喜,心里一怄,就又狠狠的瞪了眼萧氏,然后才是急匆匆的追着老夫人的下楼去了。

    老夫人叫走易永群父子,定然是为着询问昨儿宫里的发生的事的,这算是家里的大事,断不该避讳着自己。

    “扶我,去看看!”萧氏一阵心慌,挣扎着就要起身。

    然而她早上刚刚吐了血,方才又和易永群争执耗了神,刚一欠身就又扑了下去。

    “母亲,你身子不好就好生养着,万事有我!”易明峰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亲自把她安置在床上躺好。

    萧氏抓着他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刚刚止了不久的眼泪又夺眶而出,用力的点点头,道:“峰儿,你父亲庸碌,是个靠不住的,你就是母亲的指望了,你大姐和舅舅的事——”

    萧家的事如果没有转机,那么日后她在府中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

    而现在,唯一能够仪仗的就只有自己这个一直都出类拔萃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了。

    “母亲!”易明峰打断她的话,给她掖好被角,平静道,“祖母那里我得先过去一趟,这些事我回头再来和你细说,你先休息一会儿别再劳神了。”

    “好!”有他这话,萧氏才稍稍放心,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易明峰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又看了妻子韩氏一眼。

    韩氏一怔,竟然有种错觉,竟然像是从自己这个总是意气风发的丈夫眼中看到了一线苍凉。

    易明峰转身快步下楼,她紧赶着追下去,“夫君!”

    易明峰止了步子,却没让她开头,只做了噤声的手势抬手指了指楼梯的方向,“照顾好母亲,别让她胡思乱想。”

    说完就一撩袍角大步流星的往院子里走去。

    寒梅馆。

    易永群父子伴着老夫人进门,迎面就看到易永贺、李氏还有明乐等人坐了一堂在等他们。

    易永群知道肯定是李氏已经把昨晚宫里发生的事都对老夫人说了,他脸色顿时黑成了锅底灰,瞪了李氏一眼,暗骂她的多事。

    易明峰倒是神色如常,聊作不经意的把在座众人都扫了一遍。

    三老爷易永贺的面容严肃,略带几分凝重。

    李氏因为被易永群瞪了一眼,表情有些讪讪。

    而至于其他的姊妹兄弟则都是各自沉默着垂眸饮茶,拼命的掩饰住神色。

    总归——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们二房嫡系的笑话。

    “祖母,您慢点!”他目光只就略略一扫就从容的移开,把老夫人扶到上首坐了。

    “嗯,你们也都坐下吧!”老夫人摆摆手,指了指下首的椅子,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道,“昨儿个晚上宫里发生的事老三媳妇都和我说了,大丫头的事暂且搁着不提,亲家那边怎么样了?今天上朝陛下怎么说?可还有转机?”

    “人都死了,还要什么转机!”易永群胸闷的一拳压在桌子上,沉着脸怒声道,“我那个大舅哥平时都是个难得的仔细人,谁知道他这是抽的什么风,竟然惹上这样的麻烦!泄露军机玩忽职守,这等大罪拿到廷议上说,陛下又是正在气头上,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插嘴,这事儿啊——唉!”

    他说着,怅惘一叹,摇头道,“武威将军府这么看着就是彻底垮了。”

    对于这个心无大志的儿子,老夫人并不十分信任,只就目光定定的看着易明峰道:“峰儿,你看呢?你舅舅的事,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怎么说咱们两家也是多年的亲戚!”

    易明峰皱眉,一筹莫展的摇头,却是一字不言。

    这个时候,他不说话已经代表了一切的态度。

    老夫人震了震。

    黄妈妈递了杯压惊茶过去,她捧着浅浅的啜了一口。

    所有人都不说话,默默的垂眸饮茶,整个厅中的气氛平静的几乎诡异。

    李氏几次张嘴想要安慰老夫人几句,但不知怎么,回回一抬头就觉得对面的易明峰在盯着她,索性也就装聋作哑的闭了嘴。

    半晌,老夫人搁了茶盏,摆摆手,“那就都先散了吧,峰儿你回去好好安抚你母亲,她身上要是还不舒坦,就把柳太医请过来瞧一瞧吧。”

    “是,孙儿知道了。”易明峰颔首,神色之间仍然没有过多的情绪显露。

    众人起身,顾及着此时厅中的气氛都不敢有大动作,几乎是蹑手蹑脚的各自散了。

    李氏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就刻意落在众人之后磨蹭了一会儿,等到其他人走了就借故服侍老夫人回暖阁休息凑到她身边小声的安抚道,“母亲您也别上火,昨儿个宫里的事儿咱们是都亲眼见着的了,也不能怪二伯他们不出力,想来是真的没有办法。龙颜震怒,当场连所有人的体面都顾不得的把咱们这些人都拉进去偏殿搜了身,想来——依着陛下当时的那个脾气,没有迁怒咱们这些亲戚已经算是莫大的恩典了。”

    “前朝的事你懂什么?”老夫人不悦的瞪了她一眼,“不要乱嚼舌头,皇家的事岂是咱们这些内宅妇人可以议论的?回头你就把我的话给几个孩子传下去,昨儿个宫里的事,谁都不许四下里乱讲,当心着祸从口出。”

    “是,儿媳记下了!”李氏道,想想当时的事也是心有余悸。

    不过再转念一想,萧家倒了,那么萧氏在武安侯府里耀武扬威的日子也就算是到头了,自己被她压制了那么久也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回,心里不觉的又有几分雀跃。

    这么想着,她便又跃跃欲试,“母亲,您别怪我多嘴,昨天晚上其实还有件事我没敢跟您说,我倒是觉得那萧家人得了这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李氏神情愤愤,说话间又是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老夫人顿时警觉起来,沉声道,“还有什么事?昨天宫里的?”

    “是!”李氏一脸委屈的点头,“就在萧家姑娘身上被搜出来那个什么劳什子的东西之后,她为了脱罪,竟然红口白牙的乱攀咬,想把这盆脏水泼到咱们七丫头身上,非说是那要人命的东西是菲儿嫁祸她的。天知道,她那个父亲是朝廷大员出入宫门来去自由,咱们菲儿,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丫头,亏得她好意思。您是没见她当时那个凶狠的模样,真是恨不能把咱们易家拖下水去替他们抵了这杀头的罪名。九丫头去和她理论,还差点比她抓着破了相。要不是老天有眼陛下英明,保不准现在要被杀头流放的就是咱们易家人了!”

    李氏脸上一半悲愤,一半委屈,心里却因为终于有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而觉得畅快淋漓。

    二嫂啊二嫂,你这可真怨不得我落井下石了。

    你在侯府里只手遮天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歇歇了!

    “你说什么?”老夫人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萧家的那个丫头真就这么不知好歹?”

    “可不是吗?”李氏叹息道,“九丫头脖子上的那两道血痕还在呢,早上来的时候我见着了就想对您说,可是碍着二伯和峰儿的面子又没好意思开口。这要是别的无关痛痒的小事也便罢了,那可是掉脑袋的勾当。好歹咱们两家人也做了这么多年的亲戚,你又对二嫂那么好!唉,这人呐,总要是到了这生死存亡的时候才能看出个真心假意来。”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嘴角一抽一抽的。

    李氏见状,急忙去给她抚胸口,“母亲,您可千万别动怒,我也就是觉得这事儿憋屈才不忍心瞒着您的,也好让您心里有个数,你这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倒是让我过意不去了。”

    老夫人咬着牙,狠狠的吸进一口气,沉着脸道,“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母亲您这是不信我呢?”李氏眼圈一红,急忙跪下去,“这种天大的事,我是怎么也不敢信口胡言的,就是昨儿个在宫里宴会上当众发生的事,我可一个字都没敢胡乱编排,母亲您若是不信,随便找哪个孩子过来问了就知道儿媳有没有冤枉了他们。”

    李氏抽了帕子去拭眼泪,黄妈妈急忙上前打圆场,搀了她起来,“三夫人您多想了,您是什么样的人,老夫人自然是知道的,您快别这样,老夫人她今日也是心烦。眼下二夫人病着,这院里还一堆的事儿等着您打理呢,您还是先去忙吧,老夫人这里有奴婢服侍着。”

    李氏知道老夫人的脾气,眼里不容沙子。

    她也担心自己演的太过反而惹了老夫人反感,于是见好就收。

    “那好吧!”担忧的又看了老夫人一眼,李氏福了福身转身退下。

    黄妈妈送她到门口,回头关了房门直奔老夫人面前给她顺气,“三夫人也是这些年被二夫人压制的狠了,心里难免憋着口气,这话虽然不能是她凭空编排出来的,但是老夫人您也只听听就算了,可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我有什么不明白的!”见着李氏走了,老夫人的脸色起伏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由黄妈妈扶着往后室的暖阁走去,“他们这一个个的,就是不让我省心,横竖我也年纪大了,管不了了,就由着他们闹腾去吧,只要别做的太过分了,我也懒得计较。横竖整个武安侯府都在这里摆着,他们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人您想得开就好!”黄妈妈笑笑,于是也不再多言。

    ------题外话------

    嗯,今天晚了,先更,回头我来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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