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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粟     儿女成双福满堂txt下载     儿女成双福满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弹劾、好消息

    第一百一十六章弹劾、好消息

    安阳府廖家的三少爷最近心情不好,一点点小事儿落在他眼里,都别想讨了饶去。这让廖家上下人等,乃至各个回春堂分店的掌柜伙计,无不人人凛然,谁都不想在这种时候去戳老虎的鼻子眼儿。

    可,偏偏有人不信这个邪,非要试吧试吧!

    安阳府云中仙酒楼的包间里,廖文清脸色铁青地被两个彪形大汉架了进来,一看到云济琛,就嚷嚷起来:“你这是做啥?啊?你以为你是府台公子,我就不敢咋地你啊?你信不信我踹你……”

    云济琛却根本不以为意,挥挥手,那俩大汉手一松,将廖文清放下,无声地退了出去,还帮着把屋门给关了。

    廖文清挣扎的太用力,猛地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差点儿摔个嘴啃泥,好不容易扶着桌子站稳了身子,心中的怒火更盛,拍着桌子啪啪地,吼道:“云老三,你给我说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济琛一手捏着酒杯,自顾自地品着酒,连眼皮儿也不撩一下。

    廖文清嚷嚷了吼了,却得不到任何反应,想想自己个儿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还真拿眼前这个人没有办法。谁让人家不禁背景比自己深,家财也不比自己少呐!要权有权要势有势要钱有钱……他又能怎么人家?

    如此一想,被他努力压制在心底的那些自惭形秽就又翻涌上来,啃噬起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心里发疼,疼的挖心摧肝……

    颓然地止了吼叫,廖文清一屁股坐下来,伸手就去拿桌上的酒壶……只不过,他的手触到酒壶的同时,另有一只手却比他更快,只提前一步把酒壶拿开了。

    廖文清正要再次发火,却见拿走酒壶的手往桌上丢了一个折叠的纸张来。这种东西并不新鲜,即使廖文清生于商家长于商家也是认得的,这种折叠成长方形的纸张,一般都是用来誊抄比较重要的单子,比如礼单子、嫁妆单子之类。但誊抄单子的一般都是用锦缎、洒金装饰。云家老三拿出来的这份东西明显不是那种东西,简单的淡黄色封皮,规规整整的正楷字体……都显示着它的真正用途,那就是官员之间、或者官员向中枢、皇家汇报消息的条陈,上奏进京的还有个名字--奏折!也称折子!

    不过,这个很显然也不是奏折,因为奏折会封一层明黄皮子。

    云家三公子把他架了来,不言不语地就甩过这么一份折子,廖文清很有些莫名其妙,抬眼看了看云济琛,还是没忍住,伸手拿起折子一扫而过……然后,廖文清就忽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然后,拿着折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回,看高家那个夯货还有啥本事!”

    云济琛斜睨着满脸笑意的廖文清,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咋了,不踹我了?”

    “呃……”廖文清被说得愕然了片刻,随即一脸谄笑地凑了过去,“嘿嘿,云三公子,咱们俩谁跟谁啊,兄弟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那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云济琛收回目光,一手酒壶一手酒杯,再次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了,然后还闭上眼睛,似乎在细细品味美酒的香醇,丝毫不理会旁边急得抓耳挠腮的廖文清。

    这会儿,廖文清已经不是刚进来时那般火冒三丈了,反而是有求于人,处于了弱势,也只好耐着性子,陪着笑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云济琛好像终于品完了美酒,这才抬起眼皮儿,瞥了廖文清一眼,淡淡道:“你直接问那位还能蹦跶多久不就得了?还拐上那么大弯子,你不累,我还累呢!”

    “嗳,嗳,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嘿嘿,这不是不会说话嘛!”没了火气的廖文清又恢复了他的能屈能伸,应对灵活。

    云济琛鄙夷地看了看廖文清,收回目光,默了片刻,方才道:“你也看到了,这不过是刚刚送上折子去,送到京里,再等上边发作下来,怎么也得一个月的功夫……嗯,这还是那位递上去的弹劾折子是附在大捷喜报后边儿……”

    边军大捷,这种喜讯自然会一路绿灯地送上去。跟着这样的折子送上去的弹劾折子……那位还真是下了狠心了!这可是把那么大的军功都押上了,皇上哪怕再想护着,看这份军功,也得把人给调走。

    就是不知道,那位送上去的弹劾折子弹劾了什么条款……仅仅贪污点军费,插手军供这些事,恐怕还不够。若是能够翻出个叛国通敌谋逆之类的罪名,那才管用!

    如此琢磨着,就听云济琛又淡淡地开口道:“通敌叛国,资敌谋逆!”

    廖文清下意识地以为云济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了,愣了愣,方才醒悟过来,云济琛说的和他无关,说的是那位弹劾的罪行!

    哈哈,这两条罪名真是太强悍了!不,不用两条,只要一条言之凿凿,也足以把那一家子置于死地了!

    “真是,真是,太痛快了!”廖文清抓起一只酒杯,转了转眼珠子,却只找到云济琛手中的一只酒壶,而他看过去的时候,恰看到云济琛拎着酒壶控干了最后一滴酒……

    算了,今儿爷高兴,不和他计较!

    廖文清朝云济琛撇撇嘴,站起身来,大步拉开房门,朝着外边就大声嚷嚷道:“小二,给爷上酒啊!要最烈的莲花白啊!”

    云济琛一口酒刚喝在嘴里,就听到廖文清这么响亮的一嗓子,酒液顿时呛进了喉咙,猛烈地咳嗽起来。

    “嗳,云三公子,这是咋了?你就是不想把酒与我分享也不至于喝这么急啊……你看看,不就是一口酒嘛,你说你至于嘛……就是御赐琼浆,也不至于为了一口酒把自己呛……咳咳,那啥,身子骨为重,身子骨为重啊!”

    廖文清听到云济琛的咳声,连忙转回来,上前下死力地拍打着云济琛的脊背,一边儿絮絮叨叨地说着。看起来好像是劝慰,但没一句好话,生生把云济琛呛咳之后又差点儿给气出内伤来!

    一把撩开廖文清虚情假意的手,云济琛一边忍住喉头的不舒服,涨红着脸指着廖文清怒喝道:“滚!”

    廖文清却根本不理会,非但没滚,反而一屁股坐了下来,抓起桌上的筷子夹了口菜放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一边含混道:“云三公子,你这就不地道了。我说有事儿不来,让人生拉硬拽强行掠人的是你,把人掠了来,转眼撵人的又是你……你说说你……”

    云济琛被气得只想跳脚,抬手,就把手中的甜白瓷酒杯朝着廖文清掷了过来,被廖文清笑嘻嘻地一闪躲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啧啧啧,多好的一只甜白瓷,就被你这么糟蹋了……别说,这瓷儿摔起来动静儿也不同寻常,真是悦耳动听呐,要不,云三公子,你再把手里那只甜白瓷酒壶也掷了,让咱再听个响儿?”

    云济琛手中的酒壶本来已经举了起来,可听到廖文清这句话,却生生地顿了下去,气得坐在椅子上,拿眼睛瞪着廖文清。

    “公子,您要的酒!”小二一脸笑容地推门捧着一坛酒送了进来。原本想着能得个厚赏呢,一进门却恰看到自家的东家一脸怒色,登时消了音儿,轻手轻脚地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脚底抹油,无比迅捷地溜了出去。

    “你看看你这酒楼的小二,连个酒都不知道给倒上!”廖文清自动自发地打开酒坛子斟上酒,嘴里还自顾自地嘟哝着呢,一转眼看到云济琛的一脸怒色,不由笑了,“行了,行了,就是开个玩笑……来,来,来,咱们为了这件大喜事儿,先干上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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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长文没有想到时隔月余,就再次见到林娘子,而且是在怀戎,这个边境小城之中。

    看着眼前一身男装,虽然明显清减,却仍旧精神奕奕的女子,徐长文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仍旧看到女子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后,这才透出一抹掩不住的欢喜来。

    “海……林娘子,你怎么在这里?”徐长文差一点儿叫错了名字,及时地改了口之后,却又问出一个,一脱口自己也有些尴尬的问题。

    “你,是为了杨二哥他们来的吧?”察觉到自己问话的失误,徐长文立刻又补了一句。

    邱晨笑吟吟地点头:“是啊,得知他们被留在这里,我就赶过来了……说起来,还没谢谢你替俊书请来军医诊治呢!”

    说完,邱晨郑重朝着徐长文一揖及地。

    徐长文慌忙还礼,又道:“俊书的伤势严峻,那军医也……呃,莫非俊书的伤情已经好转?”

    一提起俊书的伤情,邱晨脸上的笑意又灿烂了一份,点头道:“是呢,昨儿早上已经醒了,今天还下地走了一会儿……用饭什么的也很好了,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

    徐长文也跟着透出一股欢喜之色来,拱手道:“那真是可喜可贺!”

    邱晨也不客气,照单全收:“是值得庆贺!”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邱晨见徐长文出门的衣襟上甚至沾染了一点墨迹,想起在刘家岙初见时的清雅和淡然来,心知道徐长文这个县丞做的只怕也很辛苦,没了当初作先生时的清傲俊雅,却多了一丝人气儿……

    知道他事务繁忙,邱晨也就不再多说废话,径直转入正题道:“此次来见徐先生,一来是向徐先生道谢,二来也是想向徐先生请教一下,要询问我家二弟的消息,去哪里才能问到消息?”

    一说起林旭的事情,徐长文也是颇为担忧,之前杨树猛四处打听,他也知道,也曾试着帮助询问过几名刚刚认识的军官,只不过,那些人的回答都很干脆,既然人是秦义带走的,那一定是带去草原的军营了。

    现在大将军的大军可是深入了草原腹地,出关后还有几百里的长途跋涉不说,具体方位没有人带路也不好找……是以,他也只是模糊地跟杨树猛提了提,没敢说的太肯定。就怕杨树猛心急之下进入草原寻找,万一林旭找不到,杨树猛几个人再有什么闪失,岂不都是他的罪过?!

    只是,他也没想到,杨树猛和俊书居然为了打听林旭的消息,使得俊书手臂上的伤口再次复发溃败,还差点儿为此丢了性命……

    经过这一事,他才看明白,杨家二哥和那个叫俊书的孩子是真的为林旭担忧,心急如焚。如今,杨海棠这个当大嫂的,一介弱女子,居然也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并亲自过来向他询问……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有所隐瞒了,只是心里打定了注意,虽然告诉了林旭的下落,但也一定劝阻着杨海棠,不能让她孤身犯险,真的深入草原去寻人!

    略一沉吟,计议定了,徐长文开口道:“林娘子,之前不是我不据实相告,实在是怕杨家二哥和俊书几人冒然深入再遇上什么险难……如今,既然是林娘子再次来询,我是少不得要如实相告的,但还请林娘子不要情急失措,只身犯险……”

    不等徐长文的话说完,邱晨已经有了判断,禁不住打断徐长文的啰嗦,径直问道:“林旭确是被带去大将军营地了?!”

    虽然邱晨是问话,但语气和表情却显示出,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徐长文的声音戛然而止,张了张嘴,最后苦笑道:“林娘子所猜不错。我询问过几个将领,他们俱说那个带走林旭的秦义乃秦大将军身边的贴身近卫,轻易不离大将军身侧。林旭即是被他带走,就一定是被带去前方军营了。只是,大军如今深入草原,少说也有几百里,再加之草原茫茫,若无人引导,实在无处寻找,是以,林娘子切不可动去草原寻人的念头。”

    说到这里,徐长文见邱晨竟然出乎他意料地点了点头,于是脸上一喜,接着道:“再说,林旭既然是被秦百户带去军营,想来必会妥当,不会有什么闪失……嗯,据说秦大将军治下甚严……”

    说到最后,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苍白无力,徐长文又说了自己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似乎也没多少说服力就是了。

    邱晨脸上的笑容却很是诚挚,再次拱手对徐长文致谢:“我知道轻重,多谢徐先生如实告知二弟的消息。待我寻回二弟,再带他和俊书一起过来向徐先生致谢!”

    徐长文愕然,随即急声道:“你,你刚刚答应不去冒险的……”

    邱晨并不等他说完,随即笑着打断道:“请徐先生宽心,我既去寻找二弟,势必会做好妥善打算和安排的,不会以身犯险的……徐先生莫非忘了,阿福阿满兄妹二人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

    徐长文脸色难看,嘴唇翕动了片刻,终是颓然一叹:“既然你意已决,我也不会勉强阻止,但林娘子一定要安排妥当,寻好带路之人,方可进入草原!”

    “是,我记下了!”邱晨立刻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的迟疑。

    草原茫茫,人烟稀少,邱晨现在不止一次去草原,自然知道冒然进入是件很危险的事儿。又知道徐长文是真心关切方才如此一再叮咛,也是一片好心好意,她自然也就顺缆以真挚的谢意了。

    “既如此,我就不再打扰徐先生了。等我寻回二弟,再来摆放致谢!告辞!”邱晨说着拱手辞过徐长文,转身而去。

    徐长文站在怀戎县衙门口,望着女子挺拔清瘦的身子大步走远,没有回顾,更没有丝毫留恋之意,只觉得心底漫开无线苦涩的同时,又不知不觉升起一股极深的担忧。

    林娘子虽说若进草原必定妥当安排,可草原环境之险恶,情势之复杂,又岂是一个安排妥当,就完全没了艰难危险的?

    邱晨并不知道徐长文是什么心情,这会儿也实在没有心思注意这些,从徐长文嘴里基本确定了林旭的下落,她心中又搬来了一块大石,心情自然欢喜愉悦,只想着尽快回到客栈,让成子去把另一路的杨树猛找回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也放心。

    别的不敢说,若真如徐长文所说的那样,林旭是被秦义带去了草原军营,若非生病之类的意外,林旭的安全她基本是不担心的。几万大军若是还让林旭遇到什么危险,那位什么镇北大将军未免也太不堪了!

    去草原寻找大军,然后从大军中寻回林旭的计划在确定了林旭的下落时就当即决定了。她此时心里盘算的,就是怎么进草原,进了草原又怎么寻找大军的军营……

    若是这么贸贸然的去寻找大军军营,邱晨与其担忧什么草原狼、什么戎人残部,还不如担心未靠近大军军营,就会被人当了细作……万一二话不说就给砍了,岂不是白给了?那就太不划算了。

    那么,怎样既能让自己不怕草原上本就存在的种种危机,又能成功地避开/通过大军斥候的层层监察,到达大军营地,进而找到林旭呢?

    这个问题很复杂,也极重要,不但关乎着她自己,更关乎着随行的众人的身家性命,由不得她有半分大意和轻忽!

    匆匆赶回客栈,与她同时外出打探消息的杨树猛果然没有回来。

    邱晨立刻吩咐成子出去寻找杨树猛,就说她已经打听到确切的消息了,让杨树猛赶紧回来。

    把成子打发了出去,邱晨首先走进屋查看俊书的情况。俊书的情况恢复的不错,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邱晨进屋的时候,俊书正倚在炕头的矮墙上拿着一本书在读,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一看到是邱晨,立刻笑着叫:“姑姑……”

    “嗯,觉得怎样?胳膊还疼得厉害么?”一边问着,邱晨已经伸过手去按上了俊书的额头,触手的微凉,让邱晨安心了不少。

    只要伤口不感染,不再发烧,俊书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缩回手,看到俊书微微羞赧的脸色,不由好笑,摸摸额头就觉得害羞,若是让这孩子知道,那晚昏迷的时候,她几乎把他脱光了擦了好几遍身体,还不知道害羞成什么样儿呢!

    心中暗自决定,这件事就此烂在心里再不让其他人知道。

    邱晨笑着道:“不发烧,就说明伤口没问题,愈合的很好……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前边儿给你要!他们这边儿青菜难得,牛肉羊肉倒是极多,就是你如今的身体还不能吃那些大热之物……不若,我去要一个鸡脯丸子给你吃?那个又营养又好吃!”

    俊书笑吟吟道:“姑姑不用替我操劳,我现在胃口极好,有什么都能吃得下!”

    邱晨却知道,俊书这是不想为他太操心,于是就道:“你尽管等着。你这会儿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吃饭好好养伤,尽快把伤养好了,才算是真心让我不操心呢!”

    说着,邱晨转身走出了房门,去院门口叫小伙计来点了鸡脯丸子,又让小伙计转告厨下,多杀几只鸡,鸡肉剁成块儿,炖给镖师们吃,只取大腿上的肉剁成肉糜汆成肉丸。还要把鸡胗给她留下,她要给俊书炒一个鸡胗。鸡胗虽然是内脏,看着不起眼,但若是炒好了,爽脆可口,极是美味的一道名菜!

    嗯,那一道极有名的私房菜‘炒双脆’,可是她曾经的最爱!

    只不过,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这些奢侈的东西,她几乎没有想过了。今天心情好,居然又想起这道菜来了。

    伙计笑嘻嘻地答应着去了,邱晨也心情愉悦地转了回来,进了屋门,就首先对俊书说起了林旭的事儿。

    俊书为了打听林旭的下落,致使伤口感染恶化,差点儿搭上命,必定是极担心林旭的,她和他说说,也省得他继续挂心着:“我刚刚去徐先生那边,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旭哥儿的消息了。确如之前咱们猜测的,旭哥儿应该是被带去深入草原的大军营地了。”

    “哦,真是进了草原?”俊书虽是疑问语气,但并不是质问什么,只是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让他一时有些惊讶,随即,又怔怔地道,“若是我的伤势没发作,就可以去草原找他了!”

    邱晨听得感动,却毫不客气地抬头拍了俊文一下,笑嗔道:“你这会儿就安心养伤吧。至于找林旭的事儿,等你二叔回来,我们叫上李镖头一起商量商量再说。放心吧,林旭在军营反而不用太担心了,想来只是相隔太远,或者有什么事儿,他才未能及时赶回来,安危是不用咱们替他担心的!”

    俊书被拍了一巴掌,也只是憨憨地笑着,连连点头道:“嘿嘿,我就是那么一说。若是我的伤口没复发,不但我能去草原,还不用再分人留下来照应我,我……”

    “嗳,你这傻孩子还没完没了了?我不是说了嘛,林旭确定在军营的话,安危不用担心,我们也就不用急赶着过去找他。你有心胡乱寻思,还不如赶紧好吃好喝好睡地把伤养好了,说不定还不耽误进草原呢!”

    “姑姑,是真的?”俊书猛然坐直了身子急切地询问着,随即在得了邱晨一个警告的瞪视之后,方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嘿嘿地笑着再次坐好,却仍旧盯着邱晨问道,“姑姑,我好好吃好好喝好好休息,尽快把伤养好了,你和二叔、李镖头商量,还要寻找向导,还要……呵呵,到出发启程,我的伤也就好了!”

    见俊书如此兴奋期待,邱晨也情知刚刚那句话说的有些过了,却还是不忍打击满脸兴奋地孩子,于是板着脸道:“那也得你赶紧把伤养好了。不然,到启程你的伤还不好的话,可没有办法!”

    俊书连连点着头,保证似的道:“嗯,到时一定能好!”

    邱晨哭笑不得地瞪了俊书一眼,转身去炉子上查看慢火炖着的鸡汤了。

    从第一天上午的清鸡汤,下午的人参枸杞鸡汤,今儿邱晨又把鸡汤里搭配的药材换成比较大支的野山参。

    最初,俊书的身体状况极其虚弱之下,反而怕他虚不受补,只能一点点补起来之后,再逐渐增加人参的药力,帮着俊书调养身体的同时,人参还有增加人体自身免疫力抵抗力的效用,能够有效地促进俊书的伤口愈合。

    只不过,毕竟俊书年轻,补益也不能太过了。邱晨准备给他喝三天人参鸡汤,吃完半支五十年的野山参就换成枸杞、桂圆肉等补血的滋补品来炖汤,慢慢给他调理身体亏虚的气血。

    相信,有了这些辅助的补汤,辅助着内服的消炎清热解毒的汤药,再搭配伤口外敷的疗伤药,俊书的伤口会很快愈合,并恢复起来的。到时候,就是不能带他去草原,把他留在怀戎镇,她也放心。

    姑侄俩说着话,成子就把杨树猛找了回来,杨树猛显是跑回来的,脸热得通红,额头上顶着一层汗,还没进屋门,就大声问起来:“妹妹,果真问到准信儿了?旭哥儿……”

    听着急吼吼的声音,邱晨也只有苦笑着迎出去,出声阻止道:“二哥,瞧你急得,有什么话进门再说啊!”

    杨树猛喘着粗气,嘿嘿地憨笑着住了口,一进屋门,却又开始询问,邱晨也只有苦笑着点头道:“是啊,徐先生说,之前没有如实相告,也是怕你们以为过于担心冒然进草原去寻找。”

    “嗳,这个徐先生,咋能这样呢,他就是实话告诉咱,再和咱说说草原的危险处,不就成了……”杨树猛一听徐先生居然是为了这么个原因,让他们生生心急火燎了这么多日子,不由开口埋怨起来。

    邱晨打了一盆水进来,把布巾子递到杨树猛手里,笑着嗔道:“二哥,看你热的,你先洗把脸再说吧!”

    “嗳,嗨嗨……”杨树猛在妹妹面前向来好脾气,被嗔怪了毫不着恼,嗨嗨地笑着接了布巾子,洗了把脸,又拿布巾子擦了脖颈头脸。

    邱晨见他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这才开口劝道:“二哥,徐先生是真心为咱们着想。你看看你和俊文这副心急火燎的样儿,若是真告诉你们旭哥儿去了草原,你么能够安心地在这客栈里等着,不去寻找?就是能够等一天,等两天,时候长了呢?你们还能等得住?”

    杨树猛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禁不住露出些肃穆之色来。

    若果真知道林旭是被带去了草原军营,等一两天或许能够等得,时候长了,再没有新消息传回来,他还真不敢说自己不会带着俊书成子跑进草原去寻找!

    垂了垂眼,杨树猛再次抬头,脸上的笑意已经有了些勉强和苦涩。妹妹将几个孩子交给他带出来,不管折损了哪个,哪怕是成子,他也没法子回去向妹妹交待……只是,没想到的,他尽力了,却仍旧未能照看好旭哥儿,更是差点儿让俊书折损在这里……都是他太无能了!

    看到杨树猛脸上的表情几变,邱晨略一思忖也就大致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暗暗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道:“二哥,这些事儿,都是事赶事儿,赶巧了,并非你没照应好。不是你,换了别人,换了我,说不定还不如你呢!……呵呵,你别不信,我的脾气你知道,比你可急多了,说不定,在最初就和那奉命看守的兵丁闹起来了,也说不定,在林旭被带走的时候,就非得跟了去了……你想想,若真和人家当兵的打起来,咱们哪里能讨了好儿?若是硬要跟了去,四个人都进了草原,或许你们在一块儿是不用互相担心了,我呢,家里的大哥他们呢?就是跑到怀戎来也找不到你们,连个信儿都打听不到,还不得急死啊……所以啊,你做的很好了!”

    “妹妹……我……”杨树猛被邱晨这一番话说下来,心中那股苦涩自责淡了些,却觉得喉咙发哽,总觉得妹妹说的哪里不通,他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邱晨笑着递了一杯温茶过去,道:“二哥,如今咱们已经得了旭哥儿的准信儿,要做的就是商量商量,要不要去草原找人。去,怎么个去法。若是不去,咱们也要再想想,可还有什么办法,给林旭送个信儿,或者怎么地办……我们两个人毕竟都没来过这北地边关,我更是对那什么草原根本不知道长成啥样儿……可李镖头十来过边关的,听话音儿,也是去过草原的,我们不如去找李镖头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才好!”

    为了安慰杨树猛,邱晨已经不惜自己装傻卖痴了,一大篇话说下来,总算看着杨树猛的脸色缓了许多,邱晨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男人们都是好的,憨厚淳朴善良,偏偏这样的人,也最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出了什么事儿就先自责愧疚……她早就知道他们的性格,也早就知道他们的能力,出了事儿,也只是她当初的安排考虑的不够周到,真是和杨树猛、和俊书没有关系,也根本不是他们做得不够……

    不说俊书为了林旭的事情,差点儿搭上命。就说之前,他们一行人在燕云山脉遇险,也是险之又险地逃得了性命……

    他们做得已经够好了。比她想象的好得多了!

    心思百转,邱晨见杨树勇还没完全放开心结,干脆上前扯住杨树猛的衣袖,强把他拉起来,道:“走,趁着吃饭前还有点儿功夫,我们这就去找李镖头商议商议去。”

    一边往外走着,邱晨一边又嘱咐成子:“成子,你看着炉子上的汤锅。我已经点了中午的饭菜了,待会儿有镖师们回来,你记得跟他们打个招呼,今中午我让客栈里炖了鸡,给大家改善!”

    完了,还不放心,又嘱咐俊书:“俊书,你可按你自己说的好好养伤……”

    成子连声答应着,又道:“婶子放心,我一定看好二哥,让他好好在炕上养伤!”

    邱晨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啰嗦,不由失笑,随即也不再废话,拉着杨树猛出门去寻李震北了。

    李震北确实去过草原,而且,还会说一些简单的戎人语言。若战争之前,只是进入草原行商,或者寻找戎人聚集地,他是丝毫不会犹豫就会答应下来的。但如今戎人部落据说早已经被军队荡平歼灭,戎人部族没了,一路上进入草原,就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再加上去寻找的是大军的驻地,大军驻扎的营地,戒备何止是森严二字可以形容的,万一一句话对不上来,被斥候拿了当成细作,当场砍了脑袋也是很正常的,没谁会替你说一句话!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李震北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不相信戎人那么多大小部落,能够被大军全部扫荡干净。若是扫不干净,这些戎人残部失去了部落聚集地和牛羊财产,又是精于马术,性情剽悍,上马就能作战厮杀的,那简直就如一群群饿疯了恨红了眼的狼群……万一遇上了,可比什么漫天云马匪恐怖多了。

    是以,邱晨和杨树猛过来一说林旭在草原,向他讨注意能不能进草原寻找,李震北一反豪爽果断的性子,难得的犹豫沉默了。好半天,李震北才给了邱晨兄妹俩一个含糊的回答:“不瞒你们说,我最近一次进草原也是五年前了。那时候戎人部落一路都是,随便走到哪个部落,进了毡帐就能吃到熟肉喝上奶茶……和如今大不同的!这件事且缓两天,你们再打听打听,把信儿确准了。我也去找找朋友打听打听,草原上如今是什么情势状况……最好,能够找到个肯带路进草原的向导……”

    李震北所说的,也正是邱晨之前和李震北商议过得,兄妹二人自然没有异议,答应下来。

    这件事就暂时商量了这么个结果,众人抛开这个沉重的话题之后,店铺活计很快跑进来通知邱晨,说鸡杀好了,邱晨要的东西也给留出来的,大师傅问邱晨那两样的东西怎么做。

    邱晨正好借着这个话起身,和众镖师说了中午吃炖鸡肉,在众人的叫好声里,与杨树猛一起告辞出来,杨树猛回了俊书的屋里,邱晨则径直跟着小二去了厨房。

    鸡肉丸子并不难做,就是斩鸡肉茸费事些。斩好了鸡肉茸放入一点点水淀粉和蛋清,放入细盐等物调味,用筷子朝一个方向用力搅拌,搅上劲儿,然后放入烧滚的开水中,汆熟即可。

    炒鸡胗,程序也不算太费事儿,最重要的,也是最难掌握的却是火候的拿捏。火候要恰到好处,多一份则老,少一分则不熟,发腥……

    不过还好,邱晨做的两道菜,请客栈掌柜、大厨,还有杨树猛和成子都稍稍品尝了一点儿后,获得了一致的称赞。最后,一碗和一小碟儿,就都给了俊书当做了病号饭。

    邱晨和杨树猛、成子,则和镖师们一样,吃的是大锅炖鸡块。这个时候的鸡完全都是散养的,纯天然无污染,跟不用担心抗生素和激素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鸡肉都是精瘦的红肉,肉质鲜嫩浓香,非常美味,大伙儿吃的都连呼解馋!

    两天后,李震北终于打探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他的一个朋友在大军中有关系,左近刚刚去了趟草原,带了一批大军缴获的牛羊回来贩卖。李震北这个朋友不但熟悉如今草原的形势情况,还能知道大军驻扎的位置。简直是向导的不二人选,只是李震北回来传话的时候有些尴尬,因为他这个朋友要的价格比较高,去一趟草原最少要付一百两银子。

    邱晨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但同时也让李震北传达,他们出发前首付四十两,等一行人安全从草原回来,她再把剩下的六十两结清。

    李震北毫不迟疑地去寻他那个朋友传话了。

    邱晨则开始和杨树猛商议需要携带的物品……兄妹俩正商量着,徐长文急急忙忙地疾走了进来,看到站在院中央的邱晨就立刻道:“林娘子,好消息,好消息……”

    ------题外话------

    亲们太给力了……激动地浑身发颤了……

    那啥,不知说啥好了……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呼延寻(加更)

    第一百一十七章呼延寻

    “……好消息,军方要派队前往大营送粮草……”徐长文的话还没说完,邱晨已经满脸欢喜地迎了出来。

    “真的么?什么时候启程?”

    看着女子清瘦的脸绽开的灿烂笑容,徐长文微微气喘着,却仍旧禁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

    点点头,徐长文道:“真的,真的!今天,县里派人装车,据估计,最晚后天早上启程……”

    一听这话,紧跟着出来的杨树猛不由疑惑道:“怎么还没定下吗?”

    邱晨连忙笑着对二哥道:“二哥,军队里做啥哪能随便说!”

    被杨树猛那么一问,徐长文也有些尴尬,正想着用怎样的语言解释才合适,邱晨已经替他做了回答,简单通俗,却精准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徐长文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表情同时,心里也暗暗赞叹,这个女子真是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这种见识,实在不像是一个庄户人家出来的女子能够有的。

    被妹妹这么一提醒,杨树猛也醒悟过来,嗨嗨地笑着朝徐长文拱手致歉。徐长文也知道他只是憨厚朴质,并非有心质疑为难,哪里会和他计较,自然笑着拱手回礼。

    等两个人客气完了,邱晨敛衣极正式地向杨树勇福身道:“徐先生对我们多有帮助维护……真是多谢了!”

    徐长文下意识地伸手来扶,看到自己伸出来的手,就要触及到女子的手臂……他猛地清醒过来,伸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然后颓然落了回来,只涩涩地道:“莫如此,莫如此……林娘子太过多礼了!”

    邱晨已经直起身来,闻言微笑道:“徐先生帮助维护我们良多,我们实在是没什么回报的,也就真心实意地道声谢罢了。”

    徐长文只是含笑摇摇头,邱晨和杨树猛再请他进屋,他也没有答应,只说,让林家人做好准备,待军营里传来准确的启程时间,他再来通知他们。说完,不顾杨树猛和邱晨的挽留,执意去了。

    看着徐长文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连门都没入,更别提喝杯茶了,杨树猛难免有些过意不去,低声嘟哝道:“徐先生真是个好人,就是性子急了些,连口水都没喝……”

    邱晨站在他身边,自然把这小声的嘟哝听在耳中,笑着道:“二哥,徐先生刚刚上任,之前怀戎镇又刚刚遭受了戎人劫掠,那么多的人等着他带着人安置抚慰……还有其他咱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也等着他去做的,他来给送信儿一定也是挤出空当赶过来的……人家事儿多,咱们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杨树猛是最忠实的妹奴,只要是妹妹说的,有理的没理的,他都毫不迟疑地照单全收。

    听邱晨这么一番解释,杨树猛只有憨笑着,连连点头的份儿:“嗯,嗯,是这么回事儿,还是妹妹看事儿明白!”

    “二哥!”对于杨树猛这么无条件的维护,甚至是宠溺,邱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叫了一声,笑道,“二哥不是不明白,二哥是实诚厚道,只怕慢待了客人!”

    “嘿嘿……”被妹妹小小的夸奖了一句,杨树猛心里简直比吃了蜜还甜,只不过,显然这个汉子不太习惯现代方式的直白表扬,脸上的灿烂笑容中,就透出一抹与外形不太相符的羞涩来。

    邱晨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转了话题,和杨树猛继续商量起要带的东西……之前,他们也商量过,不过那时是基于自己寻找向导进草原的基础上,如今,情况有变,要跟着军队进草原了,他们要准备的东西也要有所变化。确切地说,是应该有所增加。

    毕竟,跟着军方进草原,依靠人家保障安全,引导方向,他们自然也要有所回报。银子太过敏感,若真如外边所传那般,镇北将军治下严谨,军纪森严的话,很有可能给银子人家不敢收。那么,多带些好吃食,分给那些兵丁们,也算是表表心意。当然了,银子也多带些,万一用上也方便。

    两人商量好了,邱晨就让杨树猛带了成子一起,让客栈派个人带路,出去多购些牛肉和活鸡回来。天气仍旧炎热,其他吃食不好携带,她准备让客栈帮着做些牛肉干和烤鸡,这两种肉食好吃美味,更关键是烘烤食品水分含量低,比较容易携带,夏季存放三四天不会腐坏变质。

    杨树猛带着成子出去了,不多时,李震北返了回来。

    邱晨把徐长文送来的消息告诉了李震北,李震北阴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喜色。

    虽然之前林娘子提出进草原他没有拒绝,但他心里对这种情形下进草原并不是没有担心,即使寻到一个肯带路的向导,他这种担心也没减轻多少。实在是,他们一行人数太少,林娘子又毫无战斗力,他那个狮子大开口的朋友也就脑子好使些,遇上事儿也不顶用。别说遇上戎人的残部,就是遇上小股狼群,他们这些人想要逃脱都困难。

    能够跟上军方的粮草运输队就不同了,军方运送粮草乃重中之重,关乎前方几万将士的安危,自然会派军队护卫。如此一来,只要不是大队人马的袭击劫掠,一般的小贼小匪根本不敢打主意,小股的狼群猛兽也会远远地避开,如此,他们一行人的人身安全自然也就有了保障,可以说是,把他心里最重的担忧一下子给解除了,也难怪李震北一听到消息就一改几天的忧色,连因那个不地道朋友引起的不喜也淡了,禁不住露出一脸的喜色来。

    “好,真是好事儿!”李震北连连赞叹着,又道,“既然已经搭上军队,那我这就去把银子要回来,咱们不用他了!”

    说着,李震北转身就要往外走。

    邱晨连忙笑着拦住李震北,道:“李镖头,我倒是觉得,尽管跟上了军队,但咱们也不能完全指望别人,能够有自保能力,有自己的向导都是好的……”

    邱晨的话没用说的太透,李震北已经听明白了。

    林娘子这是不想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完全交付在别人的手中,无论什么时候,都尽量让自己有自保的能力。哪怕只是报名、甚或逃命的能力!

    这不由得让李震北想起山谷中林家人拿出来的那些小小爆竹来,当时只觉得震惊,如今再想起来,李震北不由暗暗感叹,看来那一次也是林娘子的安排啊!

    作为一个职业的镖师,被人雇用的作用就是护卫人员和货物的安全。林娘子这些安排和举动,无疑是对他们的不信任,不得不说,李震北想到这些之后,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但很快,他又暗暗庆幸,上一次若非林娘子的安排,不说林家人,就是他们和廖家回春堂的商队恐怕也难以幸免。

    暗暗苦笑着,李震北也默认了林娘子的安排,不再去讨要那些预支的银钱。

    之后,邱晨和李震北又商议了一下进草原需带的物资。李震北建议,除了食物饮水之外,最好再每人带上一件皮袄,没有皮袄,带上一张皮子也成。因为出了雁云关进了草原后,夜里的气温会降得更低,带上一件皮货,白天可以铺在马背上,夜里就可以拿来御寒,以免温度太低冻坏了。

    邱晨听得是连连点头,她只想着吃的喝的了,倒是把草原上昼夜温差大的气候特点给忘了。

    之后,李震北又说了一种东西--狼药!

    据说这种狼药有一种人类不太敏感,狼群却非常厌恶的味道,只要带了这种狼药,狼群远远的就会避开,绕道而行,从而就减少了进入草原后受到狼群攻击的可能性。

    说了两种,李震北干脆起身道:“林娘子就准备吃的吧,这些东西我去准备!”

    邱晨又问需要多少银子,李震北倒也爽快:“十两银子足以,也就买皮子花些钱,狼药不值钱的!”

    邱晨干脆拿出一大一小两个银锭子来交给李震北:“李镖头,除了那些,若是需要别的,也就麻烦你一回买回来了,钱不够再回来拿!”

    李震北也不客气,接了银两,拱拱手,急匆匆地去了。

    邱晨见徐长文,之后和杨树猛、李震北商量事儿,都是站在院子里的,这会儿,把人都安排了出去,邱晨也转回屋里。

    一进门,就看到俊书正坐在炕沿上,一只脚上脱了鞋子,另一只脚上的鞋子还没来得及脱下来,看到姑姑进门,俊书下意识地笑了笑,却不想脸上浮起的一团红晕出卖了这个淳朴孩子的心虚。

    邱晨笑着摇摇头,走过去,帮着俊书脱了鞋子,帮了床被子靠在炕头矮墙上,让俊书倚着。

    看着姑姑低头忙碌,却不做声,俊书有些撑不住了,脸颊涨得更红了些,嗫嚅着嘴唇,好半天才弱弱地叫了声:“姑姑……”

    “嗯?知道自己错了?”邱晨抬起头,斜睨着俊书,沉着脸问道。

    俊书一对上姑姑严肃的目光,就心虚地低了头,点头道:“嗯,我不该偷听大人们说话……”

    这就自动招了?这孩子也太老实了!

    邱晨撑不住噗嗤一下笑了,随即又收敛了笑容,点着俊书的脑门儿道:“我和你二叔商量事儿又没想着瞒着你,你听不听的又有什么关系?我说的你犯的错误并不是说的这个,我说的是你又未经我允许就随意下地活动。别忘了,昨天我刚刚给你换了药,当时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不是说了,不让你太过激烈的活动?若是想要下炕,也要人扶着,尽量避免受伤手臂受力,以免引发再次感染……这些,你这么快就都忘了是吧?”

    “姑姑,我……”俊书实在没想到,姑姑并不嫌他偷听大人说话,反而是关心他的伤势,刚刚那股忐忑和紧张散去,却涌上来满满的感动,哽着嗓子叫了一声之后,声音就卡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来了,眼圈儿也早就红了,泪花在眼睛里打着转儿。

    邱晨叹了口气,从袖口摸出手帕来,给俊书擦了擦眼,温声安慰道:“行了,别难受了。我知道你想跟着进草原,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说答应不答应你。你能不能进草原,不是看我意思,而是要看你自己的伤口愈合情况。明儿下午,我还会给你换一次药,到时候看你的伤口愈合情况。愈合的好,就可以带上你。若是愈合的不好……”

    邱晨的话未说完,俊书就急切地打断道:“一定能愈合好,一定能愈合好!”

    看着少年急切的表述和涨红的脸颊,邱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抬手一巴掌拍在俊书的脑门儿上:“你个臭小子,就你刚刚还偷着下地,这会儿还敢夸大话!哼,若是你的伤口明天愈合不好,别说你不能跟着进草原,连你二叔都要留下来看护你!”

    “啊……”俊书惊讶了一声,连忙软了声音哀求,“姑姑,你千万不能自己个儿去啊,就是我的伤口不好,你也得让二叔跟着你一起……哦哦,让成子留下来陪我就行了……”

    从刚刚的急切中不难看出,俊书是多么迫切地想要跟着去草原,亲自找到林旭。可这会儿一听说她要把杨树猛也留下,就立刻放弃了自己的要求,转而全心全意地为她考虑起来。

    禁不住地,邱晨心里漫上一股酸涩又欣喜又欣慰的复杂感觉,抬起手,却不再是拍,也不再是指点,而是轻轻地落在俊书头顶,慢慢地摩挲着,道:“嗯,你就安心养伤吧,只要你的伤口愈合的好,其他都不是什么事儿。”

    俊书连连点头,抬眼看到邱晨眼中闪过的泪花儿,连忙道:“姑姑,你别担心了,我好好养伤,伤口很快就会好了!不会再出什么事儿了……”

    邱晨点点头,摸摸俊书的头顶,把手收了回来,笑着道:“嗯,我知道。”

    说完,又禁不住习惯地啰嗦了一句:“经过这回是事儿,你能吸取教训,以后遇事儿多想想家里人,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不一着急就糊涂了……这会儿,你生了病伤口复发了,会有你二叔,会有徐先生,还有成子、我,照顾着你,请郎中,抓药疗伤……可终有一天,你长大了,总会有独当一面的时候,到那时候,非但没有人跟在你后边给你兜着,反而需要你给比你年龄小的,跟着你的人兜着事儿。到时候,若是你再一着急糊涂了,啥也不顾了,那就不但是没人替你兜着,还有比你小的,跟着你的人,也会因为你的糊涂、失误受牵累……有时候或谢是损失些钱财,但有的时候,也极有可能损失的就是性命,包括你和那些人的性命……”

    仿佛一开口啰嗦,邱晨就有些打不住。

    不过,这回俊书却没有觉得好笑,没觉得不耐烦,而是认认真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记下。不但但是口头的记下,而是记在心里。之后,俊书成就统领一方的人物时,仍旧不时想起姑姑的循循叮咛。

    当然,这是后话,在这里就暂且不提了。

    接到徐长文送信已是临近中午,一接到消息,杨树猛、李震北和邱晨就各自忙碌准备起来。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已经到了第二天傍晚了。

    徐长文这一次没有亲自过来,而是派了一名衙役过来传话--明天一早,卯时中,出发!

    邱晨和李震北最后过了一遍所带的物资,确定没什么遗漏,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物资准备好了,另外一个重点,随行人员还没确定,还要看俊书伤口的愈合情况。

    邱晨洗干净了手,用这两天抽空捣鼓出来的一瓶子酒精擦洗了一遍,这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消过毒的换药包袱,开始给俊书换药。

    仍旧是那把给俊书清理伤口的匕首,邱晨用它把包扎的布条缝合处割开。随着一层层布条解开,俊书的伤口渐渐露了出来。

    第一眼,邱晨看到伤口缝合处没有红肿,没有渗液,心中先是一喜。继而再一次用酒精擦洗了手,这才开始用指端轻轻地按压伤口的缝合处……特别是挖空的那一部分。若是发生二次感染,这一块挖掉坏死肌肉的空洞部分,无疑是最容易感染的部分了。

    指端按压下去,触感有些硬硬的,没有特别柔茸胀的感觉,随着指腹按压,缝合处也没有渗液流出……邱晨轻轻地松了口气。

    到目前为止,俊书的伤口愈合情况非常不错。能够保持住,再过十天,或者半个月、二十天,俊书的伤口应该就能痊愈了。

    她所说的痊愈,并非单单指的缝合处的愈合,还包括皮肤下的肌肉的生长愈合。若是皮肤愈合了,内里的肌肉生长不理想,或者发生感染,那反而比不愈合更麻烦……甚至,因为更隐秘,更深入,再次复发后,想要抢救就不一定有这一次的幸运了。

    不过,邱晨也检查了俊书的伤口缝合处的愈合情况,或许是上一次感染导致,也或许是时间太短,俊书的伤口缝合处很平整,也无感染迹象,愈合的却仍旧不够。邱晨拿酒精、疗伤药,给俊书的伤口清理了,又敷了药包扎起来,这才抬头看向俊书。

    俊书刚刚也一直关切着姑姑的表情,此时一看到姑姑小的特别为温和,他就已经明白了:“姑,你不用说了,我安心留下来养伤!只是,二叔……”

    邱晨微微有些吃惊,随即欣慰道:“你二叔留下来照应你。嗯,我带上成子!”

    鉴于俊书伤口的问题,杨树猛对邱晨的安排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暗暗把成子叫到门口,--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和注意事项,一一交待嘱咐了。

    第二日,杨树猛因为要留在客栈照顾俊书,就没有出来送行。

    邱晨和成子一人牵了一匹马,随着李震北和徐长文派来的一名衙役,一直赶出怀戎镇。出了怀戎镇向西行四五里路,在临近军营的大路上,邱晨老远就看到了一支车队正从军营方向逶迤而来。

    徐长文看到邱晨,连忙从官吏中闪了出来,带着邱晨往队伍后边走,一边介绍道:“这一次运送粮草的,是凌山卫的呼延百户带队,我带你去认认!”

    带着邱晨一边走,徐长文又压低了声音给她介绍:“此人入伍不过半年,有一手神射术,据说百发百中,百五十步能射穿铜钱……前段时间,戎人南侵,这位呼延百户还是只是个总旗,却因为骁勇善战,带所部百人,伏击屡屡得手,共斩杀戎人四百多人,俘虏三百多人……随即,镇北秦大将军亲自下令提拔他为正六品百户!半年时间,就能够从新入伍,连升数级,成了最年轻的百户,自然是英雄了得。这一次你能遇上呼延百户护送粮草,自然是万无一失。你在路上安安稳稳的,我,我们留下的人心里,也不那么担忧惦记!”

    邱晨默默地听着,见徐长文说话告一段落,邱晨自然微笑着道谢,然后,嘱咐徐长文,去客栈送个信儿,跟杨树猛和俊书说,她跟上了最厉害的少年将军,一路安全无忧,也好让他们叔侄俩能够放心,特别是俊书,心里不担忧,不急躁,才能更好地把伤口养好。

    徐长文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然后低声提醒:“到了,那边那个身材高大魁梧之人,就是呼延百户,单名一个寻字!”

    邱晨点点头,顺着徐长文的提示抬头看过去,却没有关注到呼延寻怎样,而是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身材魁梧高大的呼延寻身旁的一个矮瘦身影,正是,那日她在客栈门口看到的那个往客栈里窥探的身材矮瘦,其貌不扬的男人!

    心头猛地一跳,邱晨下意识地收了目光,敛了神色。

    然后,就听到耳边徐长文温润的声音向她介绍:“这位就是此次身负护卫重任的呼延百户,驻守凌山卫。呼延百户一手神射之技非常了得,可是得了大将军亲自首肯过的!”

    邱晨含笑转过目光,淡然地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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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是不是

    第一百一十八章是不是

    那个人明显也看到了邱晨,目光一闪,随即无声地转开了。

    邱晨目光一闪,也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顺着徐长文的介绍,朝对面身材高大的一名年轻军官拱手施礼道:“见过呼延百户!”

    徐长文没有注意到邱晨的目光瞬间的异样,对面的呼延寻自邱晨出现,就一直关注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她看韩留的那一眼,明显的惊讶神情,都被他看在眼中。不过,这并不会让他觉得异常,让他暗暗吃惊地是,邱晨的表现明明已经认出了韩留,却能够不叫破,反而能够瞬间将眼中的异色掩了下去,再向他行礼的时候,脸上竟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这……如此心机深沉,实在与他记忆中、印象中的不同啊!

    徐长文见邱晨施礼,呼延寻表情也算和蔼,并抱拳准备向邱晨还礼……这在一向傲慢、冷淡的军方,已经是很难得的,徐长文也觉得比较满意,于是随即又向呼延寻介绍邱晨:“这位是……”

    “草民邱晨……此次随同队伍一起出关,一路上还多多仰仗呼延百户了!”邱晨不等徐长文介绍出她的名字身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报了‘邱晨’这个名字。

    徐长文被打断了,又听到邱晨报的是一个‘假名字’,不由微微愕然,却见邱晨对他微微一笑,当即也就明白过来。

    邱晨如今身着男装,又是跟随一群军汉一路出关,说破女子身份难免有些不便,如此,她自称邱晨,却并没有报自己的身份,就可以避免了这些……当然了,一个名字而已,又没说自己什么身份,也不怕呼延寻以后知道真情,届时只说女子闺名不好外泄,想来呼延寻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是以,徐长文在接收到邱晨的眼色之后,立刻把眼中的一丝异色掩了下去,也随着邱晨的话道:“呼延百户骁勇善战,一手箭法更是冠绝三军,连大将军都赞扬过的,自然能够一路妥妥帖帖的,嗯,邱晨贤弟就尽管放心吧!”

    徐长文的县丞是正八品,呼延寻的百户是正六品,虽然官衔品级低了两品,但毕竟徐长文是统管着凌山卫在内的怀戎县的地方二把手,但如今大明朝军功易得,文官品阶难升,是以,文武官员之间,并不能仅看品级,事实上,日常往来,别说呼延寻,就是凌山卫的卫所千户欧大海,三品武官,见了徐长文也是客客气气的。

    是以,徐长文这番看似有些替呼延寻做主的话说出来,并不使人感到意外,呼延寻也没有不虞之色,反而带了微微的笑意,对着邱晨抱拳道:“邱晨老弟是吧,既然是徐县丞将你托付与我,一路上有什么尽管开口,兄弟自当尽力维护!”

    徐长文哈哈笑着,拱手一揖,邱晨也随着一个长揖,一起向呼延寻致谢。

    之后,徐长文又带着邱晨认识了一下运粮队的另一个统管征夫民壮的百户钱大有。虽然都是百户军衔,但这位钱大有相比起呼延寻来,就要逊色的多了。邱晨塞了十两银子过去,本来一脸倨傲的,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邱晨和他敷衍着,心里却颇为不屑,却知道这种人更好说话。只要给了钱,这些人一般也乐意给人办事儿。只不过,不能过于倚重信任罢了!

    如此简短地寒暄认识了一番,邱晨带着成子,辞过徐先生,就和李震北一起,跟在了运粮队的末尾,他们后边,则是十多名随同护卫的兵丁。呼延寻带着人在队首开路,队伍两侧,也有兵丁随行护卫。可以说,如今看起来,护卫措施还算得当,也算周全。

    怀戎就在雁云关下,出了城北,就是建在陡峭悬崖上的雁云关。

    邱晨一行跟随运粮队绕过怀戎镇,不多时就到了雁云关。既然是运送军粮的队伍,自然不用担心通关事宜,很快,邱晨跟随着队伍从高大雄壮的雁云关城门中穿过。

    从雁云关的城门洞里走出来,就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入眼就是大片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了。

    之前他们穿过燕云山脉后的那片小草原还有连绵起伏的馒头状丘陵,虽然相对于燕云山脉地势平缓的多,但比起关外这一片真正辽阔无边的大草原来,那边简直就像是个小草垫子了。

    就如湖泊与大海,湖泊再宽广,也根本没办法与大海相比肩!

    镖师中有几个年轻镖师还从没出过关,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难免会感到震撼,纷纷赞叹着,惊讶着……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不自禁地就多了几分豪气!

    几个老镖师看得直笑,却只是摇摇头,并不加以约束。他们也都是从年轻走过来的,哪里会不了解小年轻们的心思,年轻人活跃些也没什么。

    因为是跟着运粮队,邱晨一行虽然骑着马,却没办法驱马疾行了,跟在运粮队后边,任由马匹自己走着,慢悠悠的,倒让邱晨生出一种随团旅行的感觉来。当然,这个‘旅行团’没有导游。也不用担心黑导游带着你购物!

    如是,轻轻松松地一上午,只不过走出五十多里路,前边就传来呼延寻的命令,就地休息半个时辰,吃饭休整。

    那几个年轻镖师经过了最初的震撼兴奋之后,也有些厌倦了,嘟嘟哝哝的,直说如此磨蹭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到达啊!

    一直跟在人群中没有说话的一个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这会儿插话道:“兄弟们别心急,进了草原,安稳才是最重要的。再说,此去路程并不算远,约摸着,如此行路,最多五天也能到了。”

    一个姓全的年轻镖师立刻懊恼道:“五天?要这么乌龟爬似的走五天?娘嗳,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么宽敞豁亮的地场,不能纵马奔驰,五天下来,憋屈也给憋屈死了。”

    那精瘦汉子只笑笑,却没有继续接话。

    邱晨看向李震北,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邱晨当即走过去几步,对那汉子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木奎木大哥吧?小弟邱晨。木大哥叫一声兄弟,或者叫声小邱都行。”

    “邱公子,不敢不敢!”木奎连忙起身还礼,一边客气着。

    邱晨随意地坐在地上,招呼木奎也坐了,然后接了成子送过来的馒头、肉干和水囊,把肉干往木奎面前送了送,自己拿起一块肉干塞进嘴巴里,咀嚼了咽下,笑道:“我看木大哥只带了干粮,小弟带了不少肉干,木大哥一起吃吧!”

    木奎既然能跟李震北结交,当初也曾是条豪爽的汉子,只不过经过一次事儿之后,他的右臂伤了,虽然没有断去,却伤了筋,失了力气,拿不动刀使不动箭了,这才不得已改行做了向导。

    之前,大明和戎人部落虽然时常有些小摩擦,但商路一直未断,木奎辛苦些,带着商队进一趟草原也能挣些银钱,足够自己嚼谷的。自从两个月前,镇北大将军一怒之下出关消灭了无数戎人部落,商路就断了,他也就失了生计。好不容易才遇上李震北找上门让他带路,他这才以情势危险为由,狮子大开口要了一百两银子。

    当然了,正逢战争,进一趟草原的危险比之前高了又何止一倍,这一百两银子虽然高些,倒也不太算漫天要价。

    其实,今天一大早,木奎就去了客栈和李震北会和,只不过,邱晨一直忙乱着,也没顾上搭理他。让木奎心里一直惴惴的,只担心自己要的一百两银子惹恼了这些人。

    能进草原的,哪里有善茬儿啊!

    此时,见邱晨对他一改最初的冷淡,变得无比亲切起来,木奎心里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提高了警惕。

    不过,邱晨让他吃肉,又在他之前亲口吃了一块,他也不好拒绝,也就笑着谢了,拿了肉干吃起来。

    邱晨一边吃一边和木奎随意地聊着,主要说的就是这一路上的情形,是否有沼泽,是否有高山,哪里比较容易有野兽出没……

    木奎倒也没做保留,每每邱晨问出问题来,他都会详细作答,邱晨渐渐地就对一路的情形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一趟行程,一直到大军营地,都还算平坦,没有大面积的湿地沼泽,也没有高山,有那么一两个地势平缓的丘陵,根本不影响行程。

    木奎还道:“这一路上,人员众多倒不怕野牲口,就是怕有戎人残部截粮。还有草原上的马匪匪帮,呼啸来去,出手就不留活口,极是狠辣……”

    邱晨点点头,记在了心里。

    午饭匆匆吃了些,就又起程赶路。

    到了傍晚时分,日头西落了,队伍才寻到一片清澈的泡子,宿营。

    既然是军队,自然就有了行军的规矩,午饭可以凑合着,宿了营之后,就会埋锅造饭。邱晨几人也带了一口锅,此时也架了起来。

    看着凛凛的湖水,邱晨禁不住想起了曾经在草原上吃的湖鱼来,因为草原气候寒冷,鱼儿生长缓慢,肉质却极为鲜美。

    禁不住自言自语道:“若是能够捉上几条鱼来,炖上一锅,那才叫一个美呢!”

    “邱公子想要吃鱼?”一个声音在她的身后蓦然响起,邱晨一怔回头,却是木奎站在她身后正朝她露出一脸的憨厚笑容来。

    “莫非木大哥有办法从这大湖中捉上鱼来?”邱晨也不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木奎却并不直接回答,而是一笑道:“请邱公子稍等!”

    说完,就直接转身就走,却并不是直接走向湖边,而是绕开人群,往另一侧比较安静的湖面走去。

    赤手空拳的,连根鱼线都没有,怎么捉鱼?邱晨看了一眼,也就不以为意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了,吩咐成子带了两个年轻镖师,准备给呼延寻和钱大有送些烧鸡肉干去。

    正吩咐着呢,就听湖边一声惊呼,随即是许多人的欢呼叫好声,邱晨也急忙回头看过去,却看到百十步之外的湖边,木奎赤着脚站在湖边的浅水里,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而让众人欢呼叫好的,却是他身后的岸上,一条足有十来斤的大鱼,正在蹦跳挣扎着,鱼鳞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发出一闪一闪的金色光辉,煞是好看!

    这下,邱晨也不由得不叹服了,没想到这个木奎除了做向导,还有这么漂亮的一手捉鱼绝技。

    木奎一口气捉了七条大鱼,加起来足足有一百多斤,天色完全暗下来,这才罢手。

    之后,这些鱼也不用其他人操心,木奎在湖边三两下就把鱼收拾干净,用随身的匕首划成鱼段儿。邱晨一行加上成子和木奎不过十二人,是以也没带太大的锅,这一百多斤鱼自然也盛不开,邱晨就去寻了钱大有和呼延寻,借两口大锅的同时,也顺便邀请二人过去一起会餐。

    钱大有一听有鸡有鱼,没带含糊地就一口答应了。

    呼延寻却是略略沉吟了片刻,这才答应下来,还不忘给邱晨说条件:“夜里还要值守警戒,吃饭可以,但不能喝酒!”

    邱晨笑着摊摊手,道:“呼延百户多虑了,我这一行连辆车都没有,根本没带酒!”

    呼延寻也微微一笑,与脸色讪讪的钱大有跟着邱晨一起转回镖师们宿营的地方。

    虽然说是不能喝酒,但面对鲜美的草原湖鱼,和美味的烧鸡、肉干,席天幕地的环境下,没有酒总觉得缺少些什么。邱晨就拿出一只牛皮水囊来,也不用杯碗,直接对着水囊喝了一口,然后转手递给身边的呼延寻,却只是含笑,并不说什么。

    呼延寻接过来,莫名地没有问什么,也没有拒绝,也仰首喝了一大口,顿时,仿佛一股火线从口腔直入喉咙,最后落入腹中,瞬间让整个人都热乎起来。

    他很想大声赞叹一声:好酒!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像邱晨一样,随手把水囊递给了挨着他的钱大有……

    如此,一人传一人,等水囊再回到邱晨手中,已经空空如也了。大伙儿都默默地一笑,谁都没说什么,却无形中似乎亲近了一些。

    果真就此一口,邱晨再未往外拿酒,也没人再提这事儿,仿佛刚刚轮圈儿喝下去只是一口凉水似的。

    没有酒,美味的肉和鲜美的草原湖鱼,仍旧让众人吃的开怀欢畅。自然,这临时搭伴同行的三方,关系也渐渐熟悉融洽起来。

    吃饱喝足,众人这才散了,各自回宿营地休息。

    邱晨一行都带了一件大皮袄,穿在身上能到膝盖,晚上睡觉裹在身上,真是隔潮又保暖,往草地上一躺,很快就美美地睡着了。

    一夜无话,除了远远地随风传来一两声狼嚎外,再无其他异样。

    第二天,第三天,同样一路顺遂,没有遇上任何阻碍。

    这一天晚上,队伍又在一个湖泊旁宿营,不用邱晨发话,木奎就去捉鱼。经过几天的熟稔,几个年轻的镖师也已经和木奎婚书,也嘻嘻哈哈地跟上去帮忙。邱晨看着成子也一脸的羡慕,随笑着也放了他一起去。

    那日木奎说行程最多用五天时间,那是他把天气变化也给算进去了。如今一路顺遂,连一滴雨都没下,自然走的快,明天再走大半天,过了午就能够到达军营驻地了。队伍中的人,自然也是各个一脸喜色。

    因为人手多,连呼延寻的几名亲卫和钱大有的几个随从也都跟了去帮忙,从而这一次捉到的鱼也格外多,最后,得了三百多斤大鱼,呼延寻和钱大有一挥手,各自的属下就欢呼一声,抱着大鱼回去做鱼解馋了。

    看着邱晨她们这边吃鱼吃肉的好几天,他们馋的不知吞了多少口水了,这一回能够解一回馋,自然个个欢喜鼓舞。

    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鱼宴,邱晨又拿出两袋酒来,大家仍旧一人一口喝了,吃饱喝足,大家各自散了。钱大有虽然不太着调,但运送粮草是重中之重,不容轻忽,他还是四处穿了一圈儿,把粮车和守粮的征夫兵丁们巡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这才回去裹着一张皮褥子睡了。

    呼延寻则小心谨慎地四下巡视。

    明天就能将粮草送达,这一趟任务也就能完满交付了。今晚熬上一夜,能够妥妥当当的也值!

    绕着宿营地巡视着,身边的亲兵也都被他打发去睡觉了。

    今儿晚上,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那两口酒的缘故,他只想着一个人走走,理理莫名纷乱起来的心绪!

    宿营地渐渐安静下来,除了一堆堆仍旧燃烧的篝火外,几乎没了别的声息。

    呼延寻绕着宿营地巡察,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位于边缘位置的那一小片宿营地,这是那个自称邱晨的女人和她随行人员的宿营地。

    那里,有一个疑似是他妻子的女人。他却不能上前相认。而且,让他苦恼困惑的是,他亲自接触了三四天,却还不能确定,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他的妻子。

    没错,这个呼延寻就是海棠据说死在边关的丈夫--林升!

    被征夫到边关的林升,最初,也只是与其他民壮一样,做些又苦又累的劳工。后来,偶然机会,他的箭法被一名小百户看中,把他要了去,编入运粮的征夫队。并做了这个征夫队的头目。

    再后来,林升所在的运粮队在运粮途中遭遇了戎人的劫掠,军方将士几十人全部阵亡,其他民夫也都被杀,只有林升凭借矫健的身手和一手好箭法,不但逃得了性命,还射杀了二十几个戎人,把剩下的戎人也吓破了胆,竟抛下到手的粮草,落荒而逃。

    凭借着这场阴差阳错的功劳,林升被凌山卫的卫所千户欧大海赏识,编入凌山卫,并委任为小旗,下辖十名兵士。与他一起从那场劫掠中得了好处的,还有一个凌山卫的流浪儿韩留。也正是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韩留救了他的性命,并把他带回了凌山卫。

    在凌山卫参了军后,林升怕自己征夫的身份被发现,没有报林升这个名字,而是报了多年未用的本名--呼延寻。

    此时,呼延寻不知不觉地停住了脚步,盯着都已经入睡的小小宿营地,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若说,那天在凌山卫初见之时,他还有七八分把握的话,这几天接触下来,远观也好,就近接触也罢,越是熟悉,他反而越来越不敢肯定了。

    这个一身男装的女人,混迹在一大群男人之中,没有半分扭捏、羞涩,谈吐不俗,言之有物,大口喝酒,豪爽地谈笑,肆意自然。就是站在男人之中,举止言谈,也清雅自若,举止得宜。

    若不是太过清秀的容貌和柔和的声线,只怕没人会怀疑她不是一个男人。

    若说一个人的容貌或许会因为岁月的流失,环境的变化而随之改变的话,但一个人的性情、举止,乃至学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这种颠覆性的改变。

    这与他记忆中印象中的那个羞涩、温婉的农家妇人,除了容貌确实想象外,差别太大,甚至找不出一点相同。

    他很困惑,也很苦恼,这个妇人,究竟是不是他在家里,一别两年多的妻子杨海棠呢?可气的是,这个妇人口风甚紧,包括她随行的人员,连那个半个小子,也问不出任何消息来,只知道是从安阳府安平县过来的。

    若说,这个妇人不是杨海棠,难道,一个安平县,竟然能有两个容貌如此相像、年龄相当的女子?

    若说,这个妇人就是杨海棠,那为何她见了自己连一丝异样都没有,没有作为妻子见到丈夫的欢喜不说,甚至目光漠然,仿佛她从来没见过他,与他根本不认识。最初,他还怀疑是假装的,可经过几天或远或近的接触,呼延寻就不得不承认,邱晨不认识他,并不是假装出来的。

    因为,没有人能够假装的这般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个自称邱晨的女人,是真的不认识他!

    呼延寻很想跑过去,把那个裹着皮袄睡得酣然的女人拎起来,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可是,他不能!

    先不说,这个女人是不是自己妻子他自己都没办法确定,仅仅他自己如今的身份,也容不得他恣意妄为。

    他如今是呼延寻,不是林升。

    这件事不但关乎着他的前途,还关乎着许多人的性命安危,甚至也关乎着留在刘家岙的家人--妻子杨海棠、弟弟林旭,还有他离家时未满周岁的儿子!另外,他离家的时候,妻子已经再次怀了近五个月的身孕,那个孩子……不知生没生下来……

    呼延寻又看了那边平静的宿营地一眼,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终是,转身离开,继续去巡查了。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刚刚盯着那个宿营地里,慢慢地坐起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正值夜的李震北。他默默地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高大身影,心中疑惑,这位呼延百户为什么半夜盯着这边好半天?

    这个疑惑在李震北的心里,并没有说出来,连林娘子他也没告诉。

    明天,到达军营之后,他们也好,林娘子也罢,就都与这位临时凑在一起的呼延百户分开了,以后很可能再无相见之日。那么,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个宿营地感兴趣,并不重要了。

    也果如李震北所想的那样,第二天的行程仍旧非常顺利,他们一行和运粮队一起,在未时初就到达了边军大营。

    几万人的大营,非常壮观,远远地看上去,帐篷连着帐篷,就像是一个城池,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房屋只有帐篷,这里也没有城墙,只有木材搭建起来的营栅,和营地四角各方高高的瞭望塔。

    距离营地十里的地方,运粮队就已经遇到了大营外的巡逻斥候,是以,未等送粮队到达,大营中已经接了消息。等他们到达营门的时候,已经有管理辎重后勤的官员带着人迎了出来。

    到了这里,呼延寻的任务已经可以算作圆满完成。他向迎出来的官员做了个简单的交接之后,就带着属下进了大营。之后,他把属下安置好后,再去中军复命。

    而接下来的军粮具体的交接则由钱大有来处理。

    邱晨带着成子从后边赶上来,对营门的士兵报了身份,并请求面见秦大将军。但是,守营士兵根本不理会,更不给他们通报。

    还是钱大有,吃了邱晨一路,又收了邱晨的好处,替邱晨一行说了几句话,那位出来交接军粮的官员才不甚热情地答应,进去复命的时候,向大将军提一提。

    邱晨别无他法,只好耐心地在营门口等候。等着钱大有和那名官员把军粮数量交接清楚,那位官员才拿着交接的手续去见将军汇报。

    邱晨连忙上前几步,恳请他一定把话带到,并趁着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了过去。

    那个官员的手所在袖子里捻了捻手中的纸,这才略略地露出一丝傲慢的笑来,嘱咐邱晨在营门等着,就自行去了。

    钱大有这会儿也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邱兄弟,你尽管放心吧,刚刚老哥哥我又嘱咐了几句,这位黄统管一定会替你把话传进去的。”

    邱晨笑着拱手致谢,钱大有还礼的当儿,邱晨又塞了一锭十两的银子过去,笑道:“一路多亏钱百户照顾,到了这里又得亏钱百户的面子。以后,若有机会,钱百户去到安平,可一定要去兄弟家,让兄弟好好地置办桌好席面,陪着钱百户畅饮一回!”

    钱大有过来就是卖好来了,只不过他不是为了好处而来,或者说,不是为了一点儿银子而来。

    这一路上,经过接触,这个穿着男装的女子让钱大有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不但双方相处愉快,而且走到大营,听说邱晨居然是直接求见亲大将军的……他就不由地动了些别的心思。

    一个年轻秀丽,举止谈吐不凡的女子求见秦大将军,哪怕不是特殊的亲密关系,也是个能在大将军面前说得上话的。若是能够结交一下,只要她见了大将军之后,略略地提他一句,说不定,自己就能从干了十多年的百户位置上再升一步!

    是以,钱大有没有像初见时心安理得地把银子收下,反而悄悄地又递回了邱晨手中。而且,不仅今天的十两,还有最初的十两银子!

    “一定,一定!”钱大有递回银子,趁着邱晨瞬间的错愕,高声笑道,转而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道,“邱贤弟出门在外,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用上银子的地处……你就不用跟老哥哥我客气了。”

    说完,对邱晨拱手道,“邱贤弟就在此稍等,老哥哥我还得赶紧地把粮食运进去!老哥哥我可能要明天才会返程,今晚就安置在后营,邱贤弟若有事,尽管去后营寻我,打发个人捎个话儿也成!”

    说完,不等邱晨进一步动作,就满脸笑容地连着后退了几步,邱晨也醒过神来,看他这样,是打定了注意不要银子了,虽然一时还想不透原因为何,但也不好在这里拉拉扯扯,只好笑着拱手道:“钱百户军务要紧,且尽管去,兄弟在这里等着就行!”

    钱大有带着粮车骨碌碌地进了大营,邱晨带着成子和九名镖师、木奎就在营门口耐着性子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仍旧未见有人从大营里边出来。

    他们到达的时候不过未时初,太阳还在当头,转眼,已是申时末,太阳偏西,再用不了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

    大营门口的守卫兵丁已经换了一次防,营地后方隐隐地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和淡淡的饭菜香。

    他们这些人为了赶路,午饭都没来及吃一口,从早上一直饿到这会儿,早就饿得心里发慌,前胸贴后背了。

    看看天色,邱晨暗暗骂了那个收钱不办事的后勤官员一句,招呼李震北等人,准备离开营门一些,自己先吃些随身携带的干粮肉干垫垫肚子再说。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从营中快步走出两个黑衣黑甲的军士来。

    未到营门口,其中一人已经开口叫道:“营门口等候的,可是从安平县来的林家人?”

    邱晨闻言,连忙上前回话:“是,我就是林家人,二位军爷相询,可是大将军能够拨冗相见了?”

    “嗯,你跟着进来吧!”那两个人也不多话,撂下一句,转身就往回走。

    邱晨赶紧跟了一步,道:“门口诸人都是随我一同前来的……”

    一直没出声的黑衣人回头看了看李震北等人,淡淡道:“就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吧!”

    这种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邱晨也不敢违逆,只好回头朝李震北打个手势,让他们且在门口吃点儿东西,她进去见过将军再做处置。

    这座大营占地颇广,足有方圆几里。邱晨跟着两个黑衣黑甲的兵士,一直从营门口走进中军大营,就花了将近两刻钟时间。从中军大营门口,再一直走到中军大帐外,又是一刻多钟。

    邱晨一边走一边暗衬,还真是不走不知道,这一趟就用这么久,也难怪自己在门口等那么久了。

    渐渐走近中军大帐,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邱晨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一座完全用骨架和皮革布匹搭建起来的帐篷。远远地看过去,这座巨大的帐篷大致呈多变类圆形,顶部建有穹隆,中间帐帘垂下,两侧却能看到开了两个窗户,窗帘卷起,只是邱晨所在的角度不对,没办法透过窗户一窥大帐中的情形。

    这座帐篷巨大,没有过多的装饰和花纹,却庄严肃穆。帐前广场上有一根入云的旗杆,旗杆顶端高高悬挂着一面青底金字大旗,正迎风舒展漫卷,上书一个大大“秦”字!

    邱晨暗暗撇了撇嘴,害怕谁不知道似的,这么招摇的挂上面旗子!

    那两个黑衣黑甲的兵士带着邱晨来到中军大帐门口,就扬声向里回报了一声,里边隐约传出一个声音来,邱晨也没听清楚,两名黑衣黑甲的兵士已经分列在大帐门口两侧,其中一个还伸手替邱晨掀开了帐帘!

    虽然已经确定了,镇北大将军就是去家里吃过饭,她又过两面之缘的秦铮,这会儿,一路走来,士兵森严的军容军姿,令人发寒的武器,仍旧让她有些适应不良,两手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冰凉潮湿。

    稳了稳神,暗暗地做了两个深呼吸,邱晨对替她撩帘子的兵士拱拱手致了谢,这才,挺胸收腹,端正了目光,一步步迈进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已经点燃了烛火,邱晨一进门却仍旧有些不适应,微微的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抬头往上看去,就见大帐中央偏后的位置设着一张极宽大桌案,一名青色衣袍的男子正端坐在桌案之后,却并没有抬头看她,而是拿着一张什么纸张一类的东西,看的认真投入!

    不记得她从哪里听说来的了,专注工作的男人最性感……

    可邱晨却根本没看出丝毫性感来。或者说,她此时,根本没有丝毫欣赏美男的闲情逸致。就连她刚刚一路走进军营,被那种肃杀之气影响的也有些紧张的心情竟不见了!

    看着这个无故扣留了林旭杨树猛一行四人,又莫名其妙把林旭带来军营,连个消息都不通知,差点儿让俊书折了性命的男人,邱晨内心不自觉地涌起一股怒气来!

    她有些鄙夷有些愤怒地盯着桌案后边的男人,挺直了脊背,握紧了拳头……

    不是为了示威,而是,为了克制自己,不至于冲上去对他怒骂痛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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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送马(加更)

    第一百一十九章送马(加更)

    “清叔叔……”满儿欢叫一声,朝着迈进门来的年轻公子扑过去。

    穿着一身玉白色锦袍的廖文清,毫不迟疑地俯身将扑过来的小丫头接住,抱在怀里,歪着脸,方便小丫头揽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亲,然后会搂着他的脖子一边笑一边唧唧喳喳地提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问题来。

    “满儿,今天怎么还没去学堂?”廖文清好不容易等小丫头提问完了,笑着回问道。

    “嗯,先生的娘亲病了!”满儿揽着廖文清的脖子,软软的小身子全副信赖地倚在廖文清的肩膀上,肉嘟嘟的小手玩着廖文清发冠上嵌的一颗珠子……

    紧跟在廖文清身后踏进门的云济琛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抱着孩子一脸慈祥宠爱的男人,还是那个有严重洁癖,出门吃饭从来都用自带碗筷杯碟的廖家三公子。

    呃,他难道没看到身上那件玉色的锦袍上两个醒目的黑脚印?

    廖文清对那个什么先生的母亲生不生病没有感觉,听到满儿的回答,也只是应了一声,就回头对没药使了个眼色,看没药转身而去,廖文清捉下又对他耳朵产生了兴趣的小胖手,笑着道:“满儿想不想知道叔叔给带的什么礼物啊?”

    满儿立刻就抛弃了廖文清的发冠和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廖文清,用力地点着小脑袋,让头上的两根小辫子也跟着来回的打着晃儿,编在辫子里的小铃铛也跟着发出轻而悦耳的铃声。

    看着满儿如此可爱的小模样儿,廖文清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辫子,夸了一句:“满儿这小辫子里还有藏了小铃铛啊……”

    满儿的大眼睛得意地眯成了一条小月牙儿,点着小脑袋,脆脆地道:“娘买的!”

    “哦?是娘给满儿买的啊?真是好看,也好听!”廖文清继续夸了一句,随即抱着满儿往外走,“走,看看叔叔给你带的礼物……”

    不过,他只走了一步,就又停住了脚步,抬起手招了招,招呼安静站在一旁的小阿福:“福儿,来,叔叔也给你带了礼物!俊言俊章,也有你们的……”

    在二进院屋里和常婆子说话的刘氏,这会儿才赶过来。自从上一次常婆子很聪明地把同知公子的提亲匿下之后,就时不时地来林家一趟,也不提什么目的,只是和刘氏聊些家长里短。而刘氏则因为有闺女海棠除了服后要再嫁,大孙子俊文年纪也不小了,也该铺排着寻门好亲,故而,对常婆子的时时造访也很是欢迎,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稔起来,常婆子往林家跑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刘氏走出二进门,一眼看到廖文清衣襟上的两片黑脚印,脸上登时露出一丝难堪来,连忙呵斥阿满:“满儿,赶紧下来,你看看把少东家衣裳蹬的……”

    廖文清连忙摆着手对刘老太太说:“无妨,无妨……”抬头看到跟着刘氏走出来的常婆子,眸子一暗,随即再次扬起温和的笑容。

    满儿小丫头被训了,禁不住嘟起了小嘴儿,眨巴眨巴眼睛,还是乖乖地顺着廖文清的衣襟往下出溜。

    廖文清察觉到衣襟快被小丫头拽下来的廖文清赶紧弯腰,把小丫头放到地上,帮着她站稳了,这才直起身子,眼光扫到衣襟上的几个黑印子和众多的皱褶……却并没有嫌弃甚至暴跳,而只是露出一个苦笑。

    再抬头,那个小小的罪魁祸首已经倒腾着小短腿儿跑去向姥娘讨好卖乖了。

    廖文清苦笑着摇摇头,招呼着福儿,拉住福儿的手,对刘氏道:“婶子,我给孩子们带了点儿东西,在门口,我想带孩子们去看看!”

    刘氏的目光却看着廖文清玉色锦袍上的小黑脚印,一脸愧色:“那啥,少东家你这衣服脏了,要不,我找一套衣裳你先换上,我让人把你的衣服洗洗?”

    少东家……这个称呼让廖文清脸上的笑容微滞,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刘氏身后的常婆子,随即对刘氏欣然道:“婶子,您太客气了,您叫我文清即可……不然,文清可就不好意思让婶子受累了!”

    刘氏一听这话,也觉得顺耳,当即笑道:“行,文清,跟我来,我给你找件衣裳去……前儿,正好给俊文缝了件新衣裳,还没沾身呢,正好给少东家……”

    “文清!”廖文清大蛇随棍而上,上前一步扶住刘氏的胳膊,打断了刘氏的话,提醒着。

    “呵呵,好,文清,文清,”这样懂礼尊老的年轻人,没有老人不喜欢的,刘氏也觉得欢喜,当即连连点头换了称谓,随即道,“就是俊文比你稍矮些……”

    刘氏絮絮叨叨却明显透着愉悦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二门以内。

    一刻钟后,当廖文清穿着一件蓝色茧绸的半杀缀走出来,云济琛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

    他拿手中的扇子指着廖文清,张口结舌了半天,终于爆出一阵狂笑。

    原本搭配在玉色锦袍下的白凌子裤、天青色满秀缎面鞋的映衬下,上半身的光面茧绸半长直缀就着实寒酸了,而且,估计是俊文的衣服,穿在身形比俊文高大一些的廖文清身上,还紧巴巴的,衣袖也短了一截……再搭配着廖文清头顶的赤金攒珠发冠……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要多搞笑有多搞笑!

    廖文清却似乎根本不在意,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往外就走。

    福儿满儿,还有俊言俊章都等着他,带他们去看礼物。只不过,几个小家伙有些心痒难耐,虽然身子站在大门内,一颗颗小脑袋却已经探出了门外!

    从廖文清这个角度看过去,就看到大门口挤在一起的,翘翘的小屁股,还在动啊动的……

    他脸上的笑意禁不住深了些,从来谈不上喜欢孩子的他,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走,叔叔带你们去看礼物!”廖文清笑着招呼一声。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立刻转回身欢呼起来,阿满最活泼,拍着小巴掌跑上来,拉着廖文清的手就往外走。廖文清一脸笑地任她拉着,一边没忘了伸手牵住阿福的小手。

    池塘边的垂柳,经过几个月的生长,已经长大了不少,丝丝缕缕的柳丝碧绿盎然,在夏日的池塘边,舒展开一片沁凉的树荫。

    此时,就在这一片柳树荫里,廖文清的小厮没药和其他几个随从都站在那里,他们身旁还拴着大大小小十多匹马……刚刚四个小家伙就看到了,可他们怎么也没找到廖文清说的‘礼物’在哪里!

    这会儿,廖文清却领着他们径直朝这一堆随从马匹走过来……

    然后,阿福突然脸色一喜,扬起满是期盼欢喜的小脸儿,向廖文清问道:“叔叔,你带给我们的礼物是马,是不是?”

    廖文清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吔,我还没说啊,福儿是怎么知道的?”

    阿福并不在乎廖文清问的什么,只知道廖文清的回答已经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小脸儿上的笑容顿时璨若阳光,几乎让天空中的夏阳黯然失色。

    不过,心中欢喜,阿福却没忘记回答问题:“因为,那些马儿很小!”

    廖文清看着柳树下的十来匹高头大马,还有四匹小马驹儿,不由失笑。可不是嘛,他们这些大人自然没办法骑还没长成的小马驹,再说,哪有人出门还会带上马驹子的。

    阿满等不住,一听说那些马驹儿是给他们的礼物,立刻挣开廖文清的手,呱嗒呱嗒跑过去了。阿福也赶紧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喊着:“妹妹,慢些,马儿不认识你,别让它们踢了你……”

    廖文清看着这一个活泼一个懂事的孩子,满眼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欢喜和宠溺。果然没猜错,这份礼物孩子们都很喜欢。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禁不住浮上了,那个清瘦却矫健纵马驰骋的身影,虽然瘦弱,虽然容貌谈不上艳丽,虽然穿着简单不施脂粉……但,那个女子纵马驰骋的身影,却是那样傲然,那张难掩疲倦只算是清丽的脸上,却有着令人炫目的自信,笑容灿烂!不是娇纵,不是放肆恣意,只是从未在任何女人身上看到过的自信和坚毅!

    那样的女子,值得他付出所有,值得他为之倾尽全力……也值得他包容一切,包括她的家人,包括她的两个孩子……

    云济琛不知何时走到了廖文清的身侧,与廖文清并肩而立,目光顺着廖文清的看过去,那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已经在几个小厮随从的照应下,把四匹小马驹牵了出来,满儿小丫头最活跃,一眼就挑中了一匹火红色的小马驹儿。小丫头挑中这一匹马驹并不仅仅因为颜色漂亮的像燃烧的火焰,还因为这是四匹马驹中最高大的一匹,虽然还没长成,却腿长身高,显露出了它优良的血统传承,长大了一定是一匹神骏!甚至丝毫不亚于娘亲买回来的那匹胭脂!

    “我就要它了,火苗儿,以后你就跟着我了,很欢喜,是不是?”小丫头胆色过人,一眼选定,就直接凑上去开始和小马驹交流,还很不客气地给马驹儿起了个名字--火苗儿!

    “哈哈哈哈……”俊言一听满儿起的这名字,就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也不知怎么的,俊言和满儿总是不对付,俊言对福儿明明可以做个很好的哥哥,却总是想找阿满小丫头的短处,并控制不住地嘲笑她。这让小丫头对俊言这个坏表哥也不感冒,这会儿听到俊言的嘲笑,小嘴儿一撅,连头都没回,只伸手就去够火苗儿的马头……

    可惜的是,火苗儿虽然只是小马驹,但远比满儿高的多,满儿小手一伸出来,火苗儿就抬头避开了,任满儿跳着高儿,也够不到火苗儿……

    没药却吓坏了,这几匹小马驹并没有驯化,小丫头这么站在马头前边跳啊跳的,万一把马驹子惹毛了,踢上一脚……那还让他活不活了!

    “哎哟,大姑娘小心着啊……”没药手忙脚乱地跑上去抱住满儿,从马匹跟前退了开来。

    又招呼另外的小厮随从,也把阿福和俊言俊章兄弟仨带的离马远一些。

    廖文清也赶上来,从没药怀里接过嘟着嘴儿不高兴的满儿,笑着问道:“满儿挑中了哪匹马?”

    一听这个询问,满儿立刻抛开了不高兴,一脸骄傲地指着火红的小马驹道:“喏,就那匹红色的!廖叔叔,你看那匹马儿像不像火苗儿?我给它起名字叫火苗儿!”

    “火苗儿?”廖文清一听这个名字,也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来。他身旁的云济琛却笑了:“火苗儿,不错,这个名字不错,形象的很!”

    满儿小丫头一听就乐得笑弯了眼,转脸对云济琛道:“这个叔叔厉害!”能够明白她的意思,不像俊言哥哥那样,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笑话别人,哼!

    满儿小丫头听不出来,廖文清又怎么听不出云济琛声音中隐忍的笑意,转头斜睨了他一眼,抱着满儿走到那匹红马跟前,拿着满儿的小手摸着马匹光亮顺滑的皮毛,一边道:“满儿如今太小,还不能骑马……不过,这匹马儿也很小,等它长大了,满儿也长大一些了,也就能够骑着它奔跑了!”

    好不容易哄得满儿小丫头转怒为喜,廖文清吩咐下去,让没药和随从带着四个小的牵了小马驹子,送进林家后院的马厩里去。

    廖文清这才抽身带着云济琛,再次进了林家。

    林家、杨家之前也就是一般庄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刘氏就直接带着二人进了二院,打发青杏去东跨院叫俊文过来待客,她自己则招呼着在檐廊下摆了一张小几和几把椅子,招呼着廖文清和云济琛坐。

    “这会儿,也就这里风凉些。”刘氏道了茶,递给廖文清和云济琛。

    云济琛连忙起身接了,笑着道谢:“有劳婶子了。”

    刘氏这才仔细看了云济琛,与廖文清倒是同样的一表人才,这位看着更沉稳老练些,但似乎没有廖家公子和气可亲。

    “庄户人家喝的茶水粗陋,这位公子别嫌弃。”刘氏笑着,给廖文清倒了一杯茶,这才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转眼看到常婆子还没走,就站在旁边,连忙笑着拉了她挨着自己坐了。

    喝了一口茶,廖文清就和刘氏、常婆子意态随和地拉起了家常:“……听说,你们村有户人家的闺女嫁到镇上的王家?”

    说起别人来刘氏或许不知道,但提及闺女嫁去镇上王家的,她却最清楚--两天前,庆和家的还为了这事儿和青山家的、兰英吵翻了,跑回家去了。

    常婆子就更不用说,虽然王家不是常婆子给说的媒,可与说媒相关的事务,往来细节她却打听的清清楚楚,一听廖文清提起这件事,也登时来了精神,虽撇着嘴巴插话道:“这事儿婆子倒是清楚,那王家虽然有两个铺子,也有些田产,但都是上一辈人留下的。自从上一辈人去了,这一辈的王老爷却是个不通世情的,王家公子如今二十多了,也是个不消生计的,家中事务往来生意都是当家主母做主;那王公子几年前也曾娶过一房,只不过过门一年就死了,撇下个小闺女……当时,王家说媳妇是难产没的,可传言都说是王家虐待媳妇,得了月子病去的……要不然,那王公子也不至于这么些年没能续弦儿……”

    廖文清和云济琛没有说话,都垂着眼,一脸淡然。刘氏听着这大户秘辛不由得心里发寒,双手合十念佛道:“媳妇娶进门可就是自家人,咋能不好好待承呢?”

    常婆子赶紧奉承道:“唉,怎么不是这么说呢?只可惜了,那王家的两个媳妇儿命不济,没摊上你这样的好婆婆,偏偏糊涂了,只看见人家的铺子田产,指望着嫁进去当少奶奶了,可也得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当少奶奶的命啊!”

    “王家已经没有铺子了,田产也被充了公……”沉默了半晌的廖文清突然插话道。

    “嘎?此事当真?”常婆子下意识地质疑道。

    廖文清脸色一沉,略略一指身旁端坐喝茶的云二公子,冷声道:“这位就是府台大人的二公子,怎么,我还会拿话欺蒙你个婆子不成?”

    常婆子一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起身,慌慌忙忙地跪下来,对着云二公子、廖文清叩首道,“实在是这消息太出人意料了,老婆子并非有心质疑公子……举止不妥当处,还请公子饶恕婆子这一回!”

    云济琛垂着眼,干脆连看都懒得看连连叩头的常婆子一眼。

    廖文清摆摆手,打发了常婆子起身,那并不与这个婆子啰嗦什么,径直打发常婆子离开。

    这才转脸看着同样一脸惊异的刘氏道:“婶子不必惊慌,那王家前头儿媳的娘家出首相告,状告王家虐死了自家闺女,证据确凿,昨儿,王家那个恶婆婆和那王家公子已经被收监,铺子和田产充公……”

    “哎哟,还真是有这事儿!”刘氏好不容易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忍不住感叹着。“可惜了,庆和家的大闺女,据说是个好的……”

    常婆子却转得快,虽然也难免为春红可惜,却也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当初庆和家的同时拖了她和另一个婆子说媒,她辛辛苦苦地从邻村挑了个日子富足,公婆慈祥,孩子也实诚憨厚的,那庆和家的却看中了那王家的铺子田产,连和她说都没说一声,就应了那边的媒……

    怎么地,那少奶奶岂是那么好当的?

    这话儿,正好被从东跨院赶过来的俊文听到,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罗布麻抢购事件……在罗布麻被抢购几日之后,从两天前就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之前还要多一些……之前他还不明其中缘由,没想到是王家犯了事儿!

    只是,在俊文心里,他总觉得王家这事儿出的也太巧了些!

    之后,廖文清就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一来是看望刘氏和孩子们,二来是林娘子在府城的事务未做完,还要多盘桓几日;三来,就是王家那小三百亩肥田,被充公之后,是要由官府发卖的。廖家虽然也有田产,但廖家人大多数时候都在府城,在镇上置田理会起来多有不便,于是,他们就想着,过来问问林家要不要把这些田产拿下……平日里想要一次购买这么多肥沃的田产,又都是连成片儿的极是难得。当然,这都是云二公子和林娘子合作生意的人情面子。

    庄户人家没有不爱田地的,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买地置田,才是最正门公道的。有了田,人就有了底气,以后不论世道怎么变,田产永远最稳妥。

    是以,廖文清一提田产的事儿,刘氏和俊书都露出了一脸的喜色,只不过,这事儿毕竟重大,祖孙俩都不敢擅自决定,就打算等杨树勇回来商议一下再定。

    况且,近三百亩良田,按照市价八两银子一亩,可就是两千多两银子!自从刘氏到了闺女家,邱晨就把盛放银子的箱子交给了刘氏看管,但她却并没自行打开箱子查看过,心里也有些没底儿,不知道是不是有那么多银两。

    廖文清和云济琛都看到了刘氏和俊文脸上的喜色和迟疑,对视一眼,这回是云济琛开口道:“是不是林娘子不在家,婶子银钱上不方便?若是银钱上的事儿,婶子不必多虑。只要拿主意要那田地,我和廖三公子先替林娘子垫付上即可……毕竟,我们以后一起合伙生意日子长着,这点儿银两断不会让婶子为难!”

    ------题外话------

    亲们给力,粟粟都不知怎么感谢了……

    恰好这一章是送马……那么,粟粟就在此提前祝亲们新年快乐,马上有钱,马上有房,马上有……

第一百二十章 叔嫂相见

    第一百二十章叔嫂相见

    作为一个临时抽调来执行运粮任务的卫所百户,呼延寻在大营中并没有固定的帐篷,不过是和属下们挤在后营中的一个机动帐篷中休息一晚,若无另外的任务安排,第二天就会和钱大有的运粮队返回怀戎。

    刚刚在大营门口,呼延寻虽说是去主帐面见,但一个小小的卫所百户和主帅之间差着又何止天遥地远,想要见一面又哪能这么容易。况且像呼延寻这样押送一趟军粮的任务根本不需要主帅亲自操心,下命令也非帅令,呼延寻自然也谈不上去主帐交令。他也去中军大帐了,想的就是好不容易来一趟大营,若能求见一次主帅也是好的。让他欢喜的是,主帅真的闻报之后,真的召见了他,虽然只是稍稍地问了两句话--

    “一路行来可还顺遂?”

    “怀戎百姓安置的如何了?”

    没有一个字是问他呼延寻的,却也已经足够让数以百计的百户们艳羡不已了。

    呼延寻从主帐中退出来,掩着满心兴奋来到后营的临时帐篷里,避开别人的面目,他才放松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个兴奋地表情,用右手重重地砸在左手心里,抬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望着灰扑扑的帐顶,暗暗道:“爹爹,您看着吧,儿子一定能够为您完成夙愿!也一定能够代您还上我们呼延家欠下的恩情!”

    好半晌,呼延寻才平复了情绪,这才想起询问属下的安置情况?

    “来人!”

    喊声一落,一人应声而进。

    “百户!”

    呼延寻抬眼一瞧,却是韩留,不由笑道:“早就说过了,你我情分不同,无人时还是以兄弟相称便是!”

    韩留笑嘻嘻地拱拱手,却不置与否,只道:“兄弟就安置在左近的两个帐篷里,粮米也交到后营了。”

    军方的粮草供应是按人头的,非所辖官兵临时搭伙,都要自带粮米,交到伙夫处。马匹的草料也是一样。韩留这么说,那边是那边是都安置妥当了,呼延寻也就放下心来,点点头予以肯定。

    韩留却并不走,抬眼看了看呼延寻,觑着呼延寻的脸色道:“那位……邱公子……”

    呼延寻脸色一紧,眼中那抹兴奋瞬间散去,“嗯?”

    韩留立刻低声道:“刚刚得来的消息,邱公子去了中军……然后,直入主帐!”

    “哦?是请见?”呼延寻神色肃穆地追问了一句。

    请见就如他那样,去中军请求将军召见。另外更亲密些的引见;还有通传;更亲密些的直入中军面见……最后一种,一般是将军极亲近的人到来才能有的待遇。

    “在营门等了一个多时辰,然后,由主帐亲卫引入主帐!”也就说介于通传和直入中军之间,不说直入主帐,就是通传,也是极亲近的关系才能有的。

    “嘶……”呼延寻暗暗地吸了口冷气,眉头紧皱,暗暗琢磨起来。

    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挥手让韩留退下:“你去吃饭吧。你吃完再给我带一份过来就成!”

    韩留应声而去。

    呼延寻却在帐篷中来回踱起步子来。

    看来,那位确实不是杨海棠了。不说举止言谈差别甚巨,就说与大将军的关系……就凭杨海棠一名大字不识的村妇又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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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晨挺胸抬头地看着桌案后认真工作的男人,恨不能把目光变成绣花针,在对面男人的身上戳上几针……

    不过,很快,邱晨就找回了自己的狼。

    此时此刻此地,她完全是客场不说,还是完全弱势的客场……万一惹到对方,别说自己,就连林旭,随行而来的成子、李震北和那些镖师,甚至连怀戎镇的杨树猛、俊书,还有刘家岙的家人……都可能受她的牵连。

    垂下眼帘,邱晨暗暗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工作,同时做着深呼吸,以使得自己的情绪尽快平复。

    大概盏茶功夫,邱晨才将心头的那股怒火压制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镇定淡然。

    拳头大的是老大,如今林旭在他的手上,她想要找到林旭,带林旭回家,就要得到这个人的首肯。有求于人,且忍下这口气!

    上门求人的事,她也经历过几回。

    在现代的时候,作为学者,也有一些难处,比如最令人头疼的科研资金问题。

    做科研的人都知道,有些项目是国家下令进行的,自然有国家划拨专项资金运转;但也有些项目是科研人员自选的课题,这种时候,科研资金就成了课题能否立项的关键所在,没有科研资金,设备、药品等等科研经费没有着落,课题就连立项都做不到。

    而这种时候,就需要科研人员自己去社会上寻求资金援助、支持,习惯地被通俗称为‘跑项目’。

    跑项目这样的事,比较有名望的学者出面会相对容易些,邱晨也是跟着导师和后来的实验室上司出去跑过几次项目。上门求人要钱,自然硬气不到哪里去,也常常会遇到诸如今日的情形。那时,导师或者领导的做法几乎都一样,面对人家繁忙的情形,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能进入办公室等待的还少,大部分只能在接待室等,甚至只能在人家公司门口、楼下等……

    那个时候,为了跑下一个项目的资金,他们最长一次是在一家大型跨国公司的四十层大厦楼下,整整地等了十多天……按上下班时间!

    邱晨既然打定了主意低头,这大方向确定了,她也更加冷静狼了。

    不就是等么?她反正来此的目的就是着落在面前这人身上,她等着就好了。对方忙,她这会儿一没有儿女照管,二没有工作要做,三没有各种家务事纠缠,她,有的是时间!

    打定了主意,邱晨也不让自己受累,非得挺直腰板儿,昂首挺胸了,索性放松了身体,让自己尽量舒服省力的站着。

    等人,时间往往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心气儿就会渐渐烦躁起来。想避免这种现象,能够做的只有默想一些事情,转移自己对时间的注意力。

    邱晨垂着眼,开始发散思绪……

    让她自己也有些意外的,她首先想到的不是现代的种种,而是阿福阿满兄妹俩。

    她出来的时候,阿福阿满都不知道,还在睡梦中呢。也不知道两个小的发现找不到她了,会不会闹。特别是阿满小丫头,晚上睡觉还总爱赖着她,让她讲故事,有时候睡梦中小肉手还会偷渡到她的被窝里摸索……想来是小时候吃奶时遗留下来的习惯。

    她不在家,没了人给她讲故事,不知道阿满会不会哭闹,会不会睡不安稳……

    还有刘氏,她北上的事情也瞒着她,以刘氏在村中老妇人中难得的明白和智慧,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之处?会不会找杨树勇确认,然后急出什么毛病来……

    这些之后,邱晨想起的则是制药作坊那边。罗布麻、双花的采摘收购一直很稳定很顺利,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只是,六月中旬之后,很快就能收购益母草、紫苏、香薷等许多味植株入药的药材,她不在家,这一年采摘更多药材的计划就难以推开,这一个收获季过去,就要再等明年……可就很可惜了。

    她来之前,也去过几趟山,山中的植被品种之丰富,让邱晨禁不住兴奋又赞叹。这个时候,森林植被破坏极少,刘家岙后边的山,往上走不到半里地,就是相对较低矮的次生林。再往上走二三里路,就能进入密密匝匝遮天蔽日的原始林地。那些原始林地她没敢独自进入的情况下,她就在山上寻找到了至少几十种,包括植物、动物、矿物、真菌类生物等多物种药物,有些太过常见,没有经济价值。有些,却能够合理采摘和开发,让村民们认识药材,懂得药材,有规律有规模地采摘利用,不但能够增加村民们的收入,同时,也能够让林家的制药作坊越来越兴盛!

    ……

    ……

    邱晨的思绪一旦发散开来,就想的有些投入了,有些忘乎身在何处了。

    秦铮在女人进帐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到她了,只不过,既然要从她嘴里问一些事情,他自然也就明白不能操之过急了。有些事情要冷一冷,才好成功。

    之前这个女人在不知道他确切身份的情况下,敢于在他面前使小计谋小手段,时而狡黠,时而无礼,时而又懂眼色知进退……种种种种,就没有一点儿女子应有的温顺贤良样子。

    让他没想到的是,如今,进了他的中军大帐,这个女子居然还敢用那种恨恨的眼神瞪着他,他丝毫不怀疑,若是给她一根条子,她能冲上来把他抽一顿。

    让他更加惊讶的是,女子在最初见到他怒火满腔之后,竟然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然后,她,居然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垂着头想起什么事情来。

    居然能这样?

    这妇人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刚刚进门时候的愤怒还正常,却实在想不到,她竟然能忍住怒气,不急着要见林旭,更没有急着追问林旭滞留军营的原由……就这份隐忍,别说普通女子,就是比之一般的男人也高出不少。

    走进他的中军大帐居然没有恐惧、紧张、慌乱,还能如此镇定地静默等候……这份胆气,又同样让无数须眉汗颜!

    秦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轻轻地咳了一声。

    那意思是提醒下边的妇人,你有话就快说吧,说完就让你去见你家小叔……哪想到,他的咳声提醒,竟然没有丝毫作用,那位妇人仍旧站在帐中,微微低着头……从秦铮的角度看过去,恰能看到妇人的两眉紧皱,竟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

    在他的中军大帐中,居然有人不但不怕,反而还神思不属、神游天外?秦铮不仅仅是惊讶赞叹,简直是不知好笑还是好气了!

    难道是他的军威不够?还是他过往在她面前表现的太随和了?她就这么吃定他,不是那种暴虐嗜杀之人?

    “咳咳……”秦铮再一次咳嗽提醒。这一次加大了声音。

    ……

    连云山中药材资源丰富,不但有最初她发现的茯苓、五味子,之后采摘收购的罗布麻、双花、连翘,还有野生黄连、丹皮、赤芍、白头翁、威灵仙……等等几十种,据说,每年进山的人们还有采到人参、灵芝、不老草的。

    这些药材中,人参、灵芝、不老草虽说售价高昂,但毕竟数量稀少,不成气候。黄连、丹皮、赤芍、威灵仙等药材都是多年生草本植物的根或根茎部位入药,挖去一段根,就能毁了整株生长多年的植物,假若她开始标价收购,相信很快村子周边的山上,就会被村民们挖净!

    那不行,现在资源枯竭的事情,不能被她复制到这里来。她要好好想想,怎么样既能开展药材的收购和加工,又能保证资源的可持续利用……

    药材的轮作采集,就是针对以根部入药的药材采集,不止一条根的,一次只采挖其中三分之一的外围根系;只有一条主根的药用植物采集,就要提前收集种子,挖一棵,就要挖掘处补种一些种子、培植好的小苗……

    邱晨不是专业做药材培育种植的,这方面她也只是看过一些资料,多多少少地了解那么一些,脑海中许多资料信息过于零碎,不成系统;或者只是浮于表面,并没有实际的生产种植管理技术……

    邱晨正努力搜索着脑海中那些关于药材种植,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药材,量大采集时间也集中,特别有利于收购加工,猛地听到有人大力地咳了一声,邱晨的脑子还在搜寻状态,于是懵懵懂懂地抬眼看过去……

    这一看,就看到了非常不熟悉的桌案、男人,还有男人那淡漠肃然的脸,还有那请冷冷黑湛湛,深不可测正在直视着她的眼睛!

    呃,她居然在这种地方这种时间走神了!

    邱晨一对上那双湛黑深沉没有丝毫情绪外泄的眼睛,就激灵灵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随即就在心底发出一声哀叹!她是要分散注意力,以免无法按捺情绪等待,却也不能在这里走了神啊!

    哀叹归哀叹,自怨自艾不是她的性格,邱晨在片刻的懊恼之后,立刻收敛了情绪。

    人家以咳声提醒她,想来是等着她先开口--

    邱晨收敛情绪,调整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恭恭敬敬地,双手握拳重叠放在胸口,双腿曲下,做福礼,道:“安平县杨海棠见过大将军!”

    “嗯,罢了!”秦铮淡淡地回应。

    邱晨顺势起身,径直抬起头看着秦铮道:“我家二弟前些日子来军营敬献酒精蒸制之法,至今滞留军营未归,我来求见大将军,想询问大将军,可是我家二弟违了什么法纪规矩,致使他至今不归?”

    秦铮见识过邱晨的胆大、爽快,却也没想到,这妇人竟真的能够开口就直接问上了。偏偏,她还在情在理,让人挑不出错来!

    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蹙,秦铮淡淡道:“林旭并无犯纪违矩,只不过,让他留在军营监制那蒸酒器具,并传授蒸酒技艺罢了!”

    “哦,原来如此!多谢大将军告知!”邱晨说着又略略福了一下,随即道,“请问大将军,蒸酒器具可曾制备完毕?还有那蒸酒技术可传授过了?”

    秦铮没想到他回答了一个问题,居然还有一双问题等着他。他下意识地怀疑,他回答完了这两个问题后,会不会又变出四个甚至更多的问题来?

    不过,他还是回答了。

    不管怎样,人家敬献酒精蒸制方子上来,本就该奖赏,如今,虽说为了那些小东西,他们不得不做些小手脚,但面上的事儿还得说得过去,总不能做得太过分了。不谈其他,只说利益得失,若是惹恼了对方,宁愿毁去也不拿出来,他们岂不是白忙乎、一场空?

    更何况,面对眼前这个倔强、坚毅、勇气可嘉的女人,他也从没想过对她行什么狠厉的手段,他也想做不出!

    于是,秦铮再次回答:“军中没有精良的匠人,蒸酒器具还未完备。”

    设备都没有,操作工艺就更谈不上传授与否了!

    邱晨暗暗鄙夷,你军中没有好匠人,你把人留在军营里干啥?那林旭又不会制铜?当初林旭本就没怎么实践,又隔了这许久,说不定等设备造出来,林旭早就忘光光了!

    邱晨暗自腹诽,脸上的表情未曾改变,仍旧面色恭敬,直视着秦铮道:“实不瞒大将军,家里制药、炒药、蒸酒等诸多方子器具,都是我在古书上翻检到的。蒸酒所用的器具,也是我寻匠人打制了器具出来的;还是我用自制的器具,蒸出了酒精……是以,我请将军准予我代替林旭留下,让林旭回家……他读书六年,徐长文徐先生之前已经为他报了今年秋日参加县试,如今已是六月中,再不回去,秋试就赶不上了!”

    你不是要蒸酒器具么?你不是要传授蒸酒法子么?或者你还想要‘小爆竹’的方子?

    那么,我就明晃晃地告诉你,这些东西都是我搜集来的,要问什么,要她交待社么,都尽管开口就是了。反正,她从买想过靠贩卖军火谋生发财。

    反正,在她动手制作那些小爆竹的时候,就没奢望过,这么威力巨大的武器会藏得住。与其被不明身份的人惦记上,只要秦铮要,她就献上去……那么得了小爆竹配方的秦铮,不为她,仅仅为了自己的技术安全,也会尽最大努力把这件事的影响抹掉。

    就是,不知她献了方子后,会不会被人当做可能存在的不安定因素给处置掉!是以,她就要显示出,她不仅仅在制药方面有诸多良方未制作,就是小爆竹的改造升级上,她也有几近成熟的思路……

    什么人最安全?有用的人!

    只要对方觉得你还有用,就不会对你动手。相反,他还会尽一切努力维护你的安全!

    在这里,邱晨还状似无意地提及了徐长文,也是暗暗提醒秦铮,不要想着向他们下暗手,他们献方子的事儿,不仅仅只有他们双方知道,也不仅仅只有普通老百姓知道,现如今徐长文虽说只是个八品县丞,但毕竟是上了吏部官员铨选档子的正式国家公职人员,也就不是人人揉捏的老百姓了,你要想做什么事情之前,还要想想,徐县丞会不会把事情捅上去。还有,时任怀戎县令的王大人可是徐长文的同窗好友,徐长文若是把林家献方子的事儿传给王大人,那么知道的就不止徐长文一个……

    这一路,邱晨就在琢磨这事儿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

    可真的逼急了眼,到了性命攸关的地步,泥腿子真是发作起来,也不是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的。

    不是还有两句老话说的好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

    大致就是就是这个意思了!

    被邱晨这么一番话说出来,秦铮还真有些没法子接话了。人家说了,我才是你要的人,我主动送上门来了,你饶了俺家其他人吧……他一时,竟有些拉不脸来谈那神秘武器之事了。

    默了好一会儿,秦铮才道:“此事,先放一下。你一路远来,想必也累了……咳,你也说了你挂念林旭,那就先去见见林旭吧!”

    邱晨却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她并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家里老的小的,她不放心不说,军营是非之地,她一个女人虽然穿了男装,住在这里总是不妥的。

    不过,她虽然不满意,却还没真彪悍地什么不顾地去反驳,这种久居高位之人,你可以和他谈条件,谈利益,但尽量不能直言反驳!

    暗暗地表达一下不满,邱晨道:“大将军,随我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个小伙计和九名镖师,如今尚在营门等候……”

    秦铮摆摆手,扬声叫道:“来人!”

    刚刚带邱晨进来的两名黑衣兵士闻声进帐。秦铮吩咐了,让他们送邱晨去见林旭,并妥善安置邱晨的随行人员。

    邱晨这才福身告辞,跟随那两个明显眼有异色的黑甲兵士出了中军大帐。

    林旭自从那份条陈送上去之后,这些日子就每日去往后营,跟着几名铜匠、铁匠、木匠等一起制作蒸酒的器皿。可他在家里看的和清楚,大嫂在图上也描绘的极详细,有几处细节处,几个工匠做出来的,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严丝合缝。哪怕肉眼看上去是很严实了,可一加水试验,就还是一个漏!

    把那几个工匠逼得满嘴燎泡,林旭也是熬得双眼赤红,试了不下数十遍,却仍旧找到症结所在,仍旧改不掉这漏气漏水的症状,都觉得头大无比,几乎要疯掉了,林旭更是晚上都忘了回中军大营,而是时不时地留在后营的匠作坊,和那些工匠们一样,困了就找个角落蜷着睡一会儿……滚的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来了。

    那两名黑衣黑甲的兵士将邱晨带到林旭的帐篷,却没看到林旭,替林旭看门打杂的老兵回话,林旭已经两晚没有回来了。

    邱晨心里一惊赶忙询问,“大伯,你可知我二弟去了哪里?”

    那名老兵听到声音,似乎很是有些吃惊,上上下下把邱晨打量了一番,这才确定眼前之人是个女的,于是笑道:“小娘子就是旭哥儿的大嫂吧?旭哥儿时常提及你,说他家大嫂是最贤惠最慈爱的,待他堪比生母!”

    这话是好话,邱晨听着却有些脸红,她对林旭不错,却也仅仅是不错罢了,真没有林旭说的什么最贤惠最慈爱……还像亲娘,怎么可能!

    微微一笑,邱晨道:“大伯过奖了。还请大伯告知我家二弟去了哪里,为何夜不归宿?”

    老兵挺健谈,见邱晨问的急切,是真心挂记自家小叔子,于是也就不再闲话,把林旭每日去后营监造蒸酒器具的事儿说了一遍。又说最近林旭回来说,出了点儿小纰漏,想了好多办法却总是弄不好,他就要多在匠作坊中盯着,尽快的把器具做出来,他也好赶紧回家。

    老兵说,旭哥儿那孩子早就想家了,想大嫂、想福儿满儿、想俊文俊书俊言俊章……早想家里的香獐子、胭脂马,甚至门前的小河池塘,午后的高山树丛……

    听老兵念叨着,邱晨也禁不住心酸起来,却仍旧念着正事儿,没有放任自己,回身对那两名黑衣人道:“二位军爷,还烦请一位带路,让我去后院的匠作坊看看。一来寻找一下我的二弟,二来说不定那边的纰漏我能有什么办法补救。另外一名军爷,请您去营门口去一下,随我一同前来的人员至今天色已晚,还等在大营门口呢,麻烦带他们进来安排!”

    说到这里,邱晨一顿,没有提过分的要求,继续道:“其他人军爷随意安置,我拿名小厮却是个机灵的,也懂得不少蒸酒的事情,一般人还过不了他的这个关。麻烦军爷将他带进来。另外几名镖师、向导,也少不得要麻烦军爷给安置一个,住宿吃饭能过得去就行,重要的是希望将他们安置在一起……”

    说着,邱晨大大方方地拿出两锭银子递过去,对那两名军士道:“我知道,军中的口粮都是有定额的,我们一行人来的匆忙,没有自备口粮,这点儿银两就请两位军爷拿去,权当充作我们一行人的安置费用!”

    两名黑衣黑甲的兵士倒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接了邱晨递上的银子,拱拱手,就此分路,一名去往后营寻找林旭;另一名则径直去往营门口,去安置杨树猛等人。

    老兵倒是殷勤,赶着给邱晨打了一桶水来,让邱晨洗了头脸手臂,换了件干净衣裳,这才觉得舒服了好些。

    这边刚刚收拾利落了,林旭和成子也先后赶了过来。

    “大嫂!”林旭的声音在门口叫道。

    邱晨心中一喜,起身一把掀开帐篷的帘子,就迎了出去。

    临近月中,月色已经颇为皎洁,在明亮如水的月色中,少年挺拔了身体站在那里,虽然清瘦,个头却明显看出来长高了,脸上也不再是家里时的憨厚朴质有余,机灵不足。如今走出刘家岙了,一路北行,经过路上的种种磨练艰险,这少年仍旧眼神明亮清澈,却明显内敛深沉了许多。

    “二弟!”邱晨也欣喜地叫了一声,上下打量过后,又忍不住埋怨,“怎地瘦了这么些?吃不饱饭么?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说着,拽着林旭进了帐篷,拿出她给他带来的几件新衣裳,让他梳洗,邱晨则退出帐篷。

    刚刚只惦记着林旭和情形应对了,竟忘了一件事。她虽着了男装,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男人。晚上就这么一个帐篷,难道要她和林旭成子挤在一起?

    没想到,她一退出帐篷,就看到老兵和成子从紧邻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老兵一见她立刻就道:“这位小娘子就暂时委屈些,住在这个帐篷里。让旭哥儿和成子睡那个!”

    邱晨正想着这事儿呢,没想到老兵已经和成子替她准备好了,于是连忙致了谢。

    之后,老兵又去为他们领了饭菜来,邱晨也拿出她们随身携带剩余的肉干和一只烧鸡出来,欢欢喜喜地吃了饭。邱晨还送了一壶参酒给老兵,把个老兵喜欢的,比得了百两银子都欢喜,抱着酒壶回自己帐篷去了。

    老兵走后,邱晨就和林旭坐在帐篷中的垫子上,开始说林旭离家之后的种种经历,怎么睡不好觉,怎么山谷遇险,怎么来了军营被滞留在此……邱晨听得仔细认真,有些林旭没注意到的,她还会插上一句问问清楚。

    说完林旭的经历,邱晨又介绍了家里起了东院,盖了房子……最后邱晨叹口气道:“可惜了儿的,我急着过来找你们,根本没赶上搬迁……”

    林旭听了也难免感叹,只不过,他感叹的却与邱晨完全不同:“若是大哥还在,见到家业兴旺至此,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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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亲们——新年快乐!喜乐安康!吉祥如意!事事顺遂!

    呵呵,这里没有动画场景!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兄弟错过

    第一百二十一章兄弟错过

    提起林升,邱晨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点头道:“嗯,不过,我想你大哥若是天上有灵,一定会更欢喜看到我们都好好地……看到你学业有成,看到阿福阿满健康快乐的长大……他也就该欣慰了。”

    说完,对着林旭暖暖一笑,拍拍他的胳膊道:“行了,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两个晚上没回来吧?是不是监造的器皿出了什么问题?”

    一问这个,林旭的脸上禁不住一红。当初离家时,大嫂一再给他讲解那些文字说明和图示,他也自觉都看懂了看透了,可真的出了问题,他还是焦头烂额找不到解决之法。

    呐呐了两声,林旭终于点头承认了。似乎点了头承认了自己的不足、错误后,见邱晨仍旧微笑鼓励地看着他,最初怕大嫂训斥的担忧就散了,林旭也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人,一下子找到了路标一样,急不可耐地把遇到的问题向邱晨说了,又说了他们这许多日子来,用了什么办法改进,却都未能奏效……

    邱晨默默地听着,嘴角一直含着微微的笑意,眼神也一直带着淡淡的鼓励,没有丝毫的不耐和嘲讽……这让林旭不自觉地缓解了心中的紧张,说的越发详细起来,絮絮地说到最后,林旭垮着脸叹气道:“可弟弟跟几个匠师改了几十遍,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把问题解决了……大嫂,你一定知道怎么办是吧?”

    邱晨笑着摇摇头,林旭一看顿时涌上一脸的失望:“怎么连大嫂也不知道呢?咱们家的那一套怎么没有这么麻烦……我记得大嫂定做回来,第一遍装起来就成了。”

    邱晨笑着摇头道:“一样的事情,也有变化的时候。你说了许多,我也只是听说,没有亲眼看到,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有办法解决。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你也不看看你都熬成兔子眼了。这样着急上火也没用,赶紧地去睡觉……”

    林旭还要说什么,就听邱晨又道:“我可是连着赶了几天的路,你不累我也累啊……成了,你赶紧去睡吧,明天一早我跟你去看看,说不定就找出解决的办法了!”

    听邱晨说起赶路的辛苦,林旭一下子红了脸,暗道惭愧,怎么把大嫂路途的辛苦给忘了。之后,又听邱晨答应他明天一早去看看,林旭就莫名地觉得有了主心骨,好像已经看到了邱晨轻松把问题解决了一样,笑着应了一声,向邱晨告辞,回自己帐篷去了。

    这些日子,邱晨一直在赶路,情绪也因为俊书的伤情,对林旭的担忧而总是处在一种焦虑沉重中,如今,俊书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又见到林旭好端端的,她心中的担忧和焦虑就此放下,晚上躺在简陋的帐篷之中,居然睡得特别香甜。还做了个梦,她带着林旭、杨树猛俊书成子一起回了家,阿福阿满欢叫着跑过来,扑进她的怀里。

    梦是美梦,睡得又香甜酣畅,等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再睁开眼,除了双腿因为骑马留下的酸疼未愈,整个人似乎都格外神清气爽起来。

    迅速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仍旧着了一身灰色的男式半长直缀,邱晨走出帐篷的时候,迎面就看到,层层帐篷缝隙中,金色的太阳刚刚好从东方的地平线上跳出来,让整个草原一下子明亮起来!

    做了几个深呼吸,邱晨伸展着胳膊,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肢,就听到身侧后边传来林旭带着欢喜的叫声:“大嫂早!”

    邱晨笑眯眯地回头,就见林旭正从另一边走过来,他身后跟着成子和那名老兵的手里都捧着碗筷,显见是去领早饭了。

    “二弟早!大伯、成子,你们早!”邱晨笑着和大伙儿打了招呼,然后问道,“这里的早饭都这么早么?”

    这个问题林旭和成子都无从回答,那名老兵立刻笑着搭话道:“这可不算早了。若是出征,早饭半夜吃的时候都有!”

    古代,讲究做鬼不做饿死鬼。

    哪怕是死刑犯临死前也会给一顿相对丰盛的断头饭。出征前的出征饭虽然不能称之为断头饭,事实上每次出征都会有许多人再也回不来。甚至,全军覆灭、死伤过半也是正常,这出征饭在很大程度上就与断头饭一样了。另外,出征前吃饱了饭,到战场上厮杀起来才会更有力气!

    遏制住自己胡乱纷飞的思绪,邱晨笑着和几人一起摆了早饭,与林旭一起吃过,就把送还碗筷的事情交给老兵,她则和林旭带了成子,一起去了后营匠作坊,去看那出了问题的蒸馏设备!

    到了匠作坊,邱晨细细地把一件件成了型的蒸馏器皿检查了一遍,又让匠人按照循序组装起来……然后,邱晨就了悟了!

    不怪他们找不到症结所在,只因为这个症结在如今的工艺条件下,根本谈不上是问题。试想想,在这个连度量衡都没统一,最小测量单位只是到分的情况下,这些工匠们能够将器皿打造出来,并能够契合地组装到一起,找不出肉眼可见的缝隙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也正是如此,邱晨才暗暗感叹,她当初一次性地打造出了完全契合,没有滴漏的蒸馏设备来,还真是运气好到爆了!

    问题说起来其实很简单,亲手换过水龙头的人都知道,往水管上安装水龙头的时候,都需要在螺丝部分缠一些密封带,从而防止密封不严造成滴漏。这里的蒸馏器皿因为工艺不够精密,就恰如那日用的水龙头。

    邱晨把有滴漏问题的螺丝拧开,把自己的手帕子撕成细条儿充当密封带,再如前一般连接起来,再试验……妥了!

    那些工匠们无不惊奇而欢喜,纷纷拆卸开重新查看研究,然后也纷纷露出恍然之色来。

    “原来就是这么简单!”一个老工匠感叹道。

    邱晨笑着点点头:“是啊,就像咱们酿酒的酒坛子上要用泥巴封口,蒸馒头的时候,要用湿抹布盖住笼屉的缝隙是一个道理。加了一点点布条,恰好能够把细微的缝隙堵住,自然就不会漏了……哦,对了,刚才没有东西,我用了手帕撕成布条将就一回,其实,用棉线缠绕效果会更好!”

    那些工匠听了,沉思着,都各自点头。

    这些人中,若说最欢喜的非林旭莫属。

    相对于工匠们对工艺的思索和探究,林旭就简单得多,他没有心思去研究工艺的改进和原理,他的要求最简单最纯粹,只要问题解决了,他心中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心病就随即去除了,是以,这会儿,林旭也不管其他人,只看着工匠们手中的设备,咧着嘴笑的很傻!

    设备的问题解决了,工匠们很兴奋地当即架起来,就要开始第一次蒸酒。

    在蒸酒方面,不说林旭,就连邱晨只怕一些工艺细节的研究上也不如成子。于是,邱晨就把成子介绍给几名工匠,让他带着大伙儿开始蒸酒。

    林旭从欢喜的傻笑中恢复过来,立刻跳起来就往外跑:“大嫂,你且在这里,我去跟秦义大哥说一声……呵呵,这些日子一直未找出解决之法来,秦义大哥也跟着着急呐!”

    人说着话的功夫,早已经跑出匠作坊,熟门熟路地朝着中军大营跑去。

    解决了困扰多日的问题,林旭欢喜非常之下,只顾着赶紧跑去跟秦义大哥报喜了,根本没注意周围的情况,也没注意到就在匠作坊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一队兵士整着队伍,一副准备出发的样子。

    呼延寻早上起来,又传话去中军询问可另有军令,传回来的话却让他颇为失望,战事将毕,无需多留,命他带队即刻启程返回凌山卫。

    虽说有些失望,呼延寻却不敢延迟军令,接到传回来的话,立刻整队准备出发。就在他刚刚跨上战庐际,却蓦地听到一个少年欢快的声音,其他的话也还罢了,那一声‘大嫂’的称谓,在几乎看不到女人的军营中,却极为特别,难免就吸引了呼延寻的注意力。

    他随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名渗青色衣衫的少年正边说着话边往中军方向飞跑,少年奔跑间因为和身后的‘大嫂’说话,恰好侧过脸来,让呼延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少年的容貌!那眉眼,那容貌,那五官……让呼延寻都如遭雷击,一下子僵化在马背上。

    那个少年似乎急着跑去中军做什么,边跑边喊了一句,就急匆匆跑远了,是以,呼延寻也只是看了那少年的容貌一眼!

    虽然只是一眼,虽然这少年的模样与他印象中的已有了些改变,神态表情也有了些不同……但是,呼延寻却在一眼之后,立刻就认了出来,这突然出现在大军后营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他两年来每每挂念的弟弟--林旭!

    没有丝毫怀疑,没有片刻犹豫!他能断定!

    僵化了片刻,呼延寻醒过神来,再看林旭的身影却已经跑远,眨眼就绕过一道围墙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眨了眨眼睛,呼延寻心中在最初的惊喜之后,却生出了种种疑惑和不解来。

    刚刚,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林旭叫的是--‘大嫂’!

    林旭的大嫂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林升的妻子杨海棠。也就是说,杨海棠也在军营之中,就在刚刚林旭跑出来的帐篷之中。

    由此,呼延寻立刻就联想到跟他一起过来的那个‘邱晨’,那个他一直疑惑却不敢确定的人……之前看她容貌与海棠酷似,神情、举止、言谈却大相迥异,使得他一路观察一路疑惑,不敢确定。如今,再见到林旭出现在军营之中,还有他那一声‘大嫂’,呼延寻立刻就却想到了,那个‘邱晨’就是杨海棠,至于她为何装作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他一时想不透猜不着,却难抑地升起一股怒气来。

    那个妇人不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抚养孩子,供着小叔上学读书,却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军营中来……

    难道,她不知道林旭是要读书出仕的么?

    难道,他只是两年未归家,她就守不住,不安于室了么?

    还有孩子,那妇人带着林旭跑到这关外军营之中,孩子呢?丢给了谁?或者说……已经夭折了?

    “百户,军士整队已毕,是不是该起程了?”韩留和另外几个小旗整队完毕,却不见百户发令起程,都有些疑惑,其中一个年龄大些的,就主动开口询问。

    呼延寻眼神闪了闪,又瞥了那个看不到任何动静的帐篷一眼,挥手道:“出发!”

    催动战马,缓缓走出后营,会合了钱大有的运粮队之后,一起朝着军营大门而去。呼延寻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离得越来越远的后营,脸色阴沉的仿佛立刻就会有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一般。

    如今,他军令在身,不能去捉了那妇人质问一番,他只能将这种种疑问和因此而生的怒气压在心底。

    只不过,他相信,很快,他就能再次见到那个妇人,他就能够亲口质问一番……哼,不过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妇人,之前见她容貌秀丽,性情温婉柔顺,才娶她为妻……若是,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这妇人不安于室,不遵夫命,那么,他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由此,他不由地又想起,父亲说的那些话……若是,真的确定这妇人不安于室,不遵夫命,那他也就不用再有任何犹豫迟疑了。

    呼延寻心中权衡计议着,带队出了大军营地,加快了速度,渐行渐远。邱晨和林旭却不知道,与他们关系密切的,昨晚林旭还在怀念的那个人,非但没死,反而就曾经近在眼前、咫尺,他们却一个不认识,一个没见到,就此阴差阳错地错了过去。

    蒸馏设备找出了症结所在,并轻而易举地修正了之后,再进行蒸酒,又有成子的言传身教,还有邱晨对酒精浓度测量方法的细心演示,仅仅用了两天,第一批蒸馏酒精就制作了出来,并送到了秦铮的中军大帐中。

    此时,大帐中不仅仅是秦铮,洪展鹏、唐文庸,还有送酒精过来的秦义秦礼,都聚在中军大帐之中。

    这些人都是跟着秦铮从京城一起来到军中的,称之为秦铮的嫡系丝毫不为过。

    洪展鹏拿了一只杯子,从酒坛子里倒了一点点出来,凑到鼻端嗅了嗅,然后,小小的抿了一口,酒液入喉,简直就如一股火线直烧下去,瞬间让整个胃腹都火热起来。

    “嘶……真够劲儿!”洪展鹏吸了口气,然后咧着嘴感叹一声,道,“这酒太冲,若是再缓一点儿,拿出去卖,绝对大受欢迎!”

    秦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洪展鹏立刻露出一脸的憨笑,将酒杯递给旁边一直皱着眉头不发一言的唐文庸,嘿嘿地笑道:“你也尝尝!”

    唐文庸被强塞了一只酒杯,却并没有丝毫要品尝的意思,反而举得远远的,很有些嫌弃的意思。

    秦铮却在这个时候淡淡地开口道:“以后,这蒸酒的事儿势必会归你管辖,你尝一尝,以后也好品鉴是否合用!”

    一听这话,洪展鹏立刻笑开了,唐文庸仍旧皱着眉一脸的嫌弃,抬头看了看秦铮,终是强忍着别扭,也小小地抿了一口……

    酒液入口,虽然辛辣的火烧火燎,但唐文庸却面不改色,垂着眼品味了片刻,随即朝秦铮点了点头,就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取了一杯茶连着漱了几次口,这才作罢。

    “我说老三,你就抿这么一点点,以后能不能品鉴出合用不合用啊?那位可是说了,过烈过淡都不能起到清理伤口,避免溃败的作用啊!”洪展鹏见他如此,禁不住拿话撩拨着。

    唐文庸脸色难看,瞪了他一眼,道:“我不行,不若就让大哥把蒸酒的事儿交给你?”

    “呃,算了算了……”洪展鹏被噎了个仰倒,连连摆手道,“我就会打仗,这些东西我可做不来,还是你来吧!”

    见洪展鹏和唐文庸言语往来,说的似乎挺热闹,秦铮却知道,这二人一起来到他的大帐,却不仅仅是过来看什么酒精的。他们过来,还是希望尽快把那种威力巨大地杀人武器的制作方子弄到手。

    若是,事关其他的人,秦铮完全相信,这两个人,不管是看似粗鲁憨直的洪展鹏,还是温文尔雅的唐文庸,只怕早就出手把方子弄到手了。可此事,经过确认却是出自那位林娘子之手,他们顾忌他,这才赶过来,只不过是希望他尽快就此事拿出个章程来。

    说实话,秦铮也承认他自己当初听洪展鹏一说,也是极为心动的。

    能够在坚硬的岩石上炸出几尺见方的坑洞,能够把战马、兵士炸死,手脚炸飞……如此巨大的杀伤力,对任何一个军中人士都会有致命的诱惑。

    上过战场的人,见识过真正的血肉厮杀的人,没有谁不想杀灭敌人却不用折损己方的将士。

    若是真的能够得到洪展鹏所说的那种神秘物件儿,这个看似荒诞的念头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试想,不等敌方冲杀到近前,就能够用比弓箭杀伤力大几倍的神秘武器把地方的人马炸成碎块、渣渣,那不损伤己方将士,或者大大减少己方的伤亡,就完全可能!

    洪展鹏和唐文庸言语往来了一番,就都沉默下来,一时,偌大的中军大帐中虽然坐了几个人,却安静的不闻任何声息。

    过了半晌,仍旧没有人说话,唐文庸终于不耐起来,拍拍自己的额头,抬头对秦铮道:“大哥,这事儿你要不好开口,就交给我去说吧!”

    反正,他对那个妇人也没有任何好感。由他去说,也没有任何心里过不去的!

    洪展鹏没有插话,只抬头看向上手的秦铮。

    秦铮脸色倒是依旧淡然,看不出什么来。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秦铮也抬眼,扫过唐文庸和洪展鹏,开口道:“三弟就先把蒸酒的事宜筹备起来吧。”

    言下之意就是,别的事就不用他管了。

    “那好,卑职暂且告退了!”唐文庸其实也不想面对那个妇人,一听秦铮不用他管,毫不含糊地起身告退,转身出了中军大帐。

    洪展鹏目光微闪,终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往秦铮身前走了两步,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大哥,据报戎人的残部就在阴山聚集,若是有了那东西,咱们就可以一战毕其功,永远将戎人之地纳入我大明的版图,日后,边境百姓也再也不用年年受那扣边离乱之苦……”

    秦铮点点头,抬眼看着洪展鹏:“二弟所说,我都明白。这件事,很快就会着落了。”

    洪展鹏嘴巴一咧,对秦铮抱拳施礼道:“那末将就静候出征的战鼓号角响起了!”

    ×××××××××××

    自从进入军营之后很快过去了两日,邱晨除了昨天一大早去了一趟后营匠作坊外,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中军大营边角处自己临时居住的帐篷中。

    她在等,等着酒精蒸制出来之后,就有了正当的理由面对秦铮,提出带林旭回家的要求。

    “大嫂,大嫂……”林旭一脸欢喜地奔了进来,一进帐篷,就把手里抱着的酒坛子举到邱晨面前献宝,“大嫂快看,酒精蒸出来了!”

    蒸馏设备弄好了,蒸出酒精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邱晨丝毫不意外。却仍旧微笑着搁下手中并没有看进去多少的书,从林旭手中接过坛子来,打开坛子上的塞子,嗅了嗅,又取了自己的茶杯倒了一点点,抿了一点品尝了,这才抬头看向林旭和随后跟进来的成子,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浓度把握的很好!”

    得到大嫂的首肯,林旭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起来,回头和成子对视了一眼,笑道:“大嫂,之前大将军命秦义大哥带我来军营的时候就曾说过,让我监制蒸酒器具,并传授蒸酒法子。如今,虽说是大嫂和成子过来帮忙才完成,但酒精毕竟是蒸出来了,我们也可以去向大将军复命了!然后,我们就能回家了,呵呵,我都离家快两个月了,还真是挺想福儿满儿他们的……”

    看着一脸笑容灿烂的少年,听着他对家的想念,邱晨不忍出言打击少年的欢喜,却在心里暗暗叹息。

    若是仅仅监制蒸酒器具,若是仅仅只要蒸酒技术,堂堂镇北大将军又何必将林旭带到军营中来。制作蒸酒器具也好,传授蒸酒技术也罢,在怀戎稳定的环境中才是最好的吧!

    罢了,且让林旭和成子欢喜吧,有什么事儿,她接着就是了。

    笑着点了点头,邱晨道:“是啊,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这句话不仅仅是安慰林旭,也是邱晨对自己的要求。

    不论那位镇北大将军要的是什么,她都有信心尽快带着林旭和成子回家。

    从此,她一定吸取这一次的教训,安心在家里制药,制皂,做生意,再不敢冒然掺和到这些心术诡谲莫测的人和事中来了。

    “那,大嫂,我们这就去主帐见秦将军吧?”

    之前一直苦于找不到蒸酒器皿的症结,林旭即使想家,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如今,蒸出酒精来了,完成了当初大将军的要求,林旭想要回家的念头就突然变得特别强烈起来了。

    这就像现代的那些远离家人在外工作的人,每每抱怨春运回家困难,过年无趣,但到了春节假日临近,还是会义无返顾地参加到订票抢票挤车的行列,踏上迢迢的回家过年之路。

    邱晨看着林旭一脸灿烂的笑容和提起回家来,满眼满脸的欢喜,实在有些不忍,不忍把事实相告,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来安抚林旭,让他稍安勿躁,等着她去交涉……

    就听得门口那个老军士的声音传了进来:“林小哥儿,秦义秦百户来了!”

    林旭一听,立时欢喜地迎出了帐门,对帐外站立的秦义道:“秦义大哥,快请进!”

    秦义却没有进帐的打算,只对林旭道:“不必了,我来是给将军传话的,将军明日卯时出发,前往莫支干湖狩猎,邀请林旭兄弟和林娘子一起参加!”

    邱晨在帐篷里听得心头一跳,正要出去拒绝,却听林旭已经欢喜地答应了下来:“狩猎?真是太好了,我还没参加过狩猎呢!秦义大哥,你也去吧?”

    这孩子,看似沉稳了许多,却还是过于纯良质朴,还完全不了解世情险恶和人心的黑暗。看着人家对他好,就全副身心地交付了信赖!

    虽然知道自己太过天真,但她实在是不想亲手磨灭这份难得的纯良和质朴,她此时能够做的,就是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些人不要辜负了这样一个纯良质朴少年的全副信赖!

    “是的,我会跟随大将军一起。届时,你就跟在我身边,我带着你一起打狍子,猎狐狸……只不过,这个季节天气尚热,狐狸皮子还没有换毛,皮毛不是最好的时候。”秦义显然也极喜欢狩猎这项活动,说起这个话题,也一改平日的拙言少语,变得长篇大论起来。

    “嘿嘿,那感情好……秦义大哥,我骑马骑得还不是太好……哦,我大嫂骑马骑得很好……”林旭完全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哥哥信任和看待,说起话来,几乎没有丝毫的防备之心。

    听着林旭说的越来越远,邱晨暗暗苦笑了一声,起身走出了帐篷。

    ------题外话------

    就写了这么多,先上传,中午之前加一更!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谈条件(加更)

    第一百二十二章与我无关

    掀开帐帘一步跨出来,邱晨就看到一名黑衣黑甲的肃容男子正站在门口,与林旭相向而立,说着话。

    一个腰身挺拔,这会儿手还扶在腰间的刀柄之上;一个清瘦书卷,满脸的灿烂笑容神采飞扬……从刚才林旭说的话,和此时这副满脸笑容亲近放松的样子,还有之前数次在邱晨面前啊提及‘秦义大哥’,邱晨就知道,这两个人应该是很合得来。

    这应该不单单是林旭一个人单方面的亲近,对方那个叫秦义的男子,虽然表情冷肃,几乎看不出多少亲近,可邱晨却觉得,这样的男子就像他手中锋利的刀,是冷厉而骄傲的。若非他自己喜欢,不排斥,没有人能够勉强他弯腰和表现亲近。他就是一块好钢,宁折勿弯!

    邱晨微微一挑眉头,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兴味之意--真不明白,这样两个完全不搭嘎的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看样子彼此还相处的颇为愉快的!

    其实,像林旭这样纯善朴质的孩子,因为没有那么多察言观色,没有那么多心机谋算,看人看事反而更有种贴合动物本能的直觉,就像小孩子往往比大人更敏感地感知大人的情绪细微变化一样,对于别人对他的善恶用心,往往更能不知不觉地感知辨别。是以,一般能够让小孩子愿意接受亲近的人,都没有大恶之心。至少对这个小孩子没有恶意。

    “……秦义大哥,你真的愿意教我骑马和射箭么?太好了……太好了……”林旭已经和秦义讨论到狩猎的细节了,听到秦义乐意教他,乐的简直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邱晨暗笑着摇头,上前一步:“二弟!”

    林旭听到大嫂的呼唤,满脸喜色毫不遮掩地回转头,对邱晨笑道:“大嫂,这位就是秦义大哥,是他带我来的军营。来到之后,也是秦义大哥一直照顾我……”

    邱晨朝他点点头,然后敛衣郑重地一福,也不理会秦义侧身避开的动作,只管自己微笑着道:“原来是秦义兄弟。一直以来,都多赖兄弟照应旭哥儿了,多谢!”

    说着,又是弯腰一礼,秦义这回没有避开,而是别别扭扭地拱手还了一礼:“林娘子客气了!”话未说完,脸颊却觉得发了热,幸好他的肤色本来就黑,这一层红晕才没有那么惹眼。

    邱晨却已经笑着直起身来,“刚刚我在帐中听到,秦义兄弟来传大将军令,明日狩猎要我和二弟随行?”

    说起这事,秦义也越发郑重了神色,道:“是,将军说林娘子和林旭兄弟为了给将士们,不远千里远行草原,将军和营中将士无不感念,如今酒精制成,将军说也该庆贺一下,营中军纪不准饮宴,是以,就带着林娘子和林旭兄弟去草原上看看,看看这一片今后会永久纳入大明版图的疆域。此次开疆扩土、战事顺利,也有林娘子和林旭兄弟的功劳……”

    不等秦义的话说完,邱晨已经变了脸色,开口打断秦义道:“秦义兄弟,既然我家二弟待你如亲生兄长,我也就厚着脸皮如此称呼一声,还请秦义兄弟给我们叔嫂个明白,这‘功劳’的话究竟是谁人所说?我和二弟不过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一个乡村妇人,一个懵懂学子,哪里能经得起人如此抬举?”

    说着话,见林旭一脸的欢快笑容僵在脸上,秦义也露出一脸的尴尬,邱晨心中暗暗觉得不忍,却仍旧坚持道:“若是秦义兄弟无法言明,还请带我和二弟去一趟主帐,面见秦大将军,一明原委,究竟是什么人心怀叵测,非要把我们叔嫂至于刀刃上,或者,干脆是要我们叔嫂……”的命!

    这话邱晨没有说出来,只不过意思却表达的已经非常清楚,即使秦义这样的直肠子也听得明白清楚,脸上的尴尬之色更加浓重。

    他搓着手,呐呐地不知如何回话。

    之前,他在大帐中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曾暗暗为林旭小兄弟高兴,只觉得这事儿若是落实了,对林旭的前程必将大有裨益。可此时见林娘子反应如此激烈,他才猛然醒悟过来。

    林娘子和林旭是什么人?真真实实地就如林娘子自己所说,不过是最普通的山村老百姓,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一个是连学都未进只知读书的半大孩子,这样的叔嫂二人,根本就承受不起‘开疆扩土’如此之重的功劳。别说功劳经过落实,不会真的落在这叔嫂俩头上,就是一个口风、一句沾边儿的话,都会让这叔嫂俩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别的不说,单单军营中的无数将士就会心生不平。

    他们叔嫂做了疗伤药,献了蒸制酒精的方子,确实救了无数受伤将士的性命……只不过,救命治伤的都是营中的军医,说那些疗伤药、酒精是出自林家叔嫂之手,除了今日帐中那几个人,还有后营的几名匠师,还有谁知道?还有会在意?

    这样两个名不见经传,未上过战场未受过伤的人,却被人抬举到‘开疆扩土’大功有份的高处,那又将那些浴血厮杀,九死一生的将士们置于何处?

    心思转的慢,性格爽直,并不是说秦义就是傻的。别说能被秦铮选中一直带在身边信任有加,就不可能是蠢笨之人。退一万步说,就是本来蠢笨之人跟在秦铮身边十多年,经过多少看过多少,也远比普通人看事情透彻的多了。

    之前,他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是没有多想,这才没有明白其中的关窍,如今被林娘子毫不客气地一语道破,秦义又怎么能够想不明白。他不但想明白了,而且是一点就透,脸色尴尬万分的同时,身上也是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林娘子……”秦义嗫嚅着叫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宽慰林娘子和一旁明显受了惊吓的林旭,可开了口,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语言,宽慰林家叔嫂二人,或者说,找不到语言,替那个自己一向信任尊重的人辩护。

    见他如此为难,邱晨也缓了脸色,微微福身道:“是我太过激动,言语无状了,还请秦义兄弟不要怪罪,我没有怨怪秦兄弟的意思。”

    看到林娘子一位妇人明明心中怒气难平,却仍旧克制着怒气向自己赔礼,秦义尴尬更甚一步的同时,也生出一股惭愧之意来。一直以来,他对林旭这个纯善朴质的孩子确实喜欢,真心当成了弟弟看待。可,他还是忽略了……或者说大意了!

    他在将军身边,已经习惯了周边的人以大军的立场、或者说以将军的立场看待问题、处置事务,却忽略了,这一次面对的不是不相关的人和事,而是全心全意信赖他依靠他的一个‘弟弟’和他的家人!

    秦义呐呐着不成言,邱晨也无心继续逼迫与他,只道:“请秦义兄弟代为传话,就说杨氏海棠求见将军!”

    秦义看了看神色坚定,不容改变的林娘子,也无话反驳,拱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今天成功地蒸出酒精,林旭本是极欢喜的,听到狩猎之事,也是开心不已,却根本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大嫂,居然对秦义大哥说出这么一番言辞激烈的话来,其中有些他听得不是太明白,却也知道了,有些什么不禁他自己没想到,连秦义大哥也忽略了。

    “大嫂……”看着邱晨盯着秦义的背影不言不动,一脸的沉思,林旭不由有些担心起来,忍不住叫了一声。

    眨了眨眼睛,邱晨转回头来,看着一脸怯怯的少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来:“二弟莫怕。来,进帐和大嫂说说话。”

    看着大嫂的微笑,林旭略略安心了一些,乖乖地应了一声,随着邱晨进入帐篷。

    叔嫂俩相对而坐,邱晨分别给自己和林旭换了新茶,捧杯在手,平缓了一些情绪,邱晨才道:“二弟,刚刚大嫂那般言辞你一定有些意外吧?其实,大嫂之前也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之前,她只想着林家式微,凭借制药突然挣了大钱,难免会引起别人的眼红和觊觎,于是,她想着用蒸馏制酒的方子换取一个褒奖,哪怕只是很不起眼的明发褒奖,也能够对那些明里暗里觊觎林家的人起个震慑作用。

    于是,她让林旭跟着杨树猛和俊书成子跟着商队北上,专程向军方献上自制的酒精和蒸酒方子。

    可是,后来林旭一行的遇险,再之后的林旭一行被滞留……一连串发生的种种,让她越来越明白,自己原来的想法是何等幼稚和天真。

    一个蒸酒方子,对于她们一个农家来说,甚至对于一个家族来说,都是极要紧的,能关乎家族兴盛富足与否,但放在官场、朝廷的权谋之中,一个蒸酒方子就太不起眼了。或者说,到了这些权谋心术之中,方子重要与否反而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怎么利用。

    虽然不想打击少年,不想让他过早的沾染了权谋黑暗,可以后林旭是要走科考路子出仕的,太过纯善质朴怎么能在充斥着权谋心术的官场立足?

    其他的事儿太过遥远,邱晨就以身示范,把自己之前的打算和之后的种种,实话实说地讲给林旭听。

    讲述的过程,邱晨把自己的所想所做都没有保留地讲给了林旭,没有粉饰,没有遮掩……

    林旭听得一脸的懵懂渐渐深沉下去,到最后,等邱晨说完,林旭起身恭恭敬敬对邱晨一礼:“大嫂!”

    如此,邱晨就知道林旭是听进去了,至于懂不懂,以后遇到事情会不会有所帮助,如今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对面前的少年微笑着,邱晨道:“二弟,如今大嫂勉力维持,以后咱们家,乃至阿福阿满都要由你担待着。你心性纯善是好的,大嫂也不希望你为一己私欲算计他人,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二弟日后遇事多看看多想想,再作判断。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旭正色应下。

    叔嫂俩谈话告一段落,然后就到了晚饭时间。邱晨就结束了话题,张罗着吃饭。

    吃着饭,林旭有些食不知味,不时地抬头看看打着帘子的帐篷外边,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隐隐的焦虑也渐渐明显起来。邱晨知道他是担心秦义,却也并不理会,自顾自地吃了晚饭,走出帐篷到外边遛弯儿消食。

    成长之路,有些事她可以提点,可以规范,不至于走了歪路,但更多的是需要林旭自己体会和学习。

    走出帐篷没多远,在一片寂静的小开阔地,邱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等待她的秦义。

    “林娘子请随我来!”秦义垂手一礼,邱晨也没疑问,径直跟上了秦义的脚步。

    秦义带着邱晨三转两转地,从大营侧面绕了出去,经过五六道值守的兵士,对过口令之后,带着邱晨渐渐出了大营,走到了大片开阔的草地上,她就看到了那个站在黑暗中,负手而立的男子。

    秦义止了脚步,垂手侧立一旁,邱晨默默地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心绪,走了过去。

    秦铮本就身材高大挺拔,此时置身空旷的草原之上,一眼望过去,愈发显得体态修长,渊渟岳峙,提拔俊立。邱晨一步步走过去,在隔着秦铮三五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秦铮静立不动,似乎透过夜色眺望着远方的某一处。邱晨也没有做声,只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许久,秦铮的声音方从前边传了过来,没有一贯的肃然,只是仍旧淡然冷清:“林娘子是怨我的吧?”

    自从跟着秦义往营外走,邱晨就有了心里准备,既然避开了威严的中军大帐,避开了众多眼目,就说明秦铮不想用身份威势压人。可邱晨却实在没想到,秦铮开口居然直接来了这么一句问话。

    虽然秦铮的话时疑问句,但语气平淡,明显的是在陈述事实,反而没有多少疑问的语气。

    邱晨默了默,在秦铮身后淡淡道:“我一个乡下妇人,能够得将军面见已是荣幸,不敢怨怪!”

    “呵……”一贯冷清的秦铮竟从盒发出一声类似轻笑的声音,却又似乎带了那么点儿自嘲的意味,然后道,“不敢?却并非不怨!”

    邱晨动了动嘴,却没有出声。

    她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也不想和这位位高权重的将军讨论自己的心情。就如她自己是说的一样,怨也只是在心里,她并不能表现出来。

    得不到邱晨的回应,秦铮似乎也不意外,默然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将林旭带进军营,甚至蒸酒器皿不能顺利做出来,确实都是事出有因……想必,其中缘由,林娘子也猜到了,就是在燕云山谷中,林家拿出来的那些神秘物品。”

    对于这样坦白直率的对话,邱晨表示欢迎。但并不表示她完全无条件地接受,尽管对方完全可以强取豪夺,甚至完全可以把东西抢了去,再把她乃至整个林家消失掉,将痕迹湮灭无踪!但,她更宁愿相信,秦铮把她带到营地之外来,只有他两个人来进行这次对话……或者说是谈判,她宁愿相信他的善意,而非为了避人耳目甚至杀人灭口。

    “秦将军久经战阵,我自然知道那样的东西只要露面就不会逃过将军的目光如炬。我在这里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那东西是我做出来的,而且,我还知道进一步增强效果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方法。”对方坦承,邱晨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再说,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斤两,就她那一点点心术,在对方眼前使出来,根本不够看,说不定就和小丑卖弄一样搞笑,所以,她不想自取其辱,更愿意坦诚布公:“只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希望在我交出方子之前,将军能够答应我!”

    秦铮慢慢转回身,隔着夜色看着身形清瘦,却并不让人觉得孱弱的男装女子,看她一如既往地挺直脊背,目光坦然直视,丝毫没有扭捏,更没有羞怯回避,终是破例地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条件的情况下,点下了头:“好,我应了你!”

    邱晨无声地敛衽,由衷地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然后站直身子,从袖口中抽出两页纸来,递到秦铮面前。

    见她这个动作,秦铮仍旧难掩心中的惊讶……震撼。

    他从那日邱晨所说的话中,已经大致猜到这位聪慧的妇人只怕已经将他们所做的一切看透。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难道,她就不怕他们强取豪夺了,再将她和林旭杀人灭口?

    在这人迹罕至的草原,在这她完全孤立无援的军营,这根本谈不上什么难事。甚至对于他来说,完全能够称得上易如反掌。他能够让她们叔嫂俩无声无息的消失,而且丝毫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她这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对他太有信心?她就这么相信他答应了就会言出必行?

    盯着她隐匿在夜色中,并不清晰地眉眼看了好一会儿,秦铮才发现,自己真的再次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子的镇定、冷静和气度。她如此做,就是赌他不会食言,不会那般小人无耻!

    偏偏,在她如此坦率淡定的目光之下,他是真的生不出半丝杀机来!他下不了手!

    不仅仅是因为对这个女子的欣赏和钦佩,还有他对自己的自负和骄傲!

    她赌对了,他不屑于在一个女人面前使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下作手段,他,不想在这个女人心目中自毁形象。哪怕,他很狼地知道,人死了万事皆空!他也做不出!

    抬手将邱晨手中的纸张接过来。

    邱晨手上薄薄的两页纸被男人接了过去,这些日子一直压在她心头的巨石,仿佛一下子被搬掉了,瞬间轻松了许多。

    “请将军答应我,这两页纸和与之相关的一切,好的也罢,坏的也罢,都与我与林家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日,太阳还没升出地平线,一骑人马就从明军大营中风一般地飞驰而出。

    一个时辰后,林旭跟着秦义秦礼等人在一片树林子中狩猎,只不过,秦义秦礼精准的箭法,丰富的收获,都不怎么能引起他的注意了,他只是不时地抬头看看日头,盘算着大嫂离开多久了……眼看就要半个时辰了……一个时辰了……

    轰……轰……

    仿佛天边响起的闷雷声,远远地传过来,林旭惊悸地蓦然抬起头来。大嫂已经离开了将近一个半时辰了!

    秦礼在旁边看到他的反应,哈哈大笑道:“旭哥儿,虽说你是读书人,以后走的也是科考之路,可怎么也不能如此胆小啊,不过是天边的几声闷雷罢了,这在夏天很平常的呀,怎么还能吓成这样?”

    林旭闷闷地收回目光,稳了稳神,勉强地朝秦礼抱抱拳笑了笑,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敷衍的话来。

    这些响声,他记忆太深刻了。

    听到这样的响声,他仿佛就又一次回到了那个血腥冰冷的山谷,仿佛又看到断掉的腿脚手臂翻飞到半空,还有夹杂着碎肉块的蓬蓬血雨……

    而,今天的爆响轰鸣声虽然遥远,林旭却仍旧能够辨别出来,比那日在燕云山谷中的爆响更剧烈,更强悍几倍。

    这样的巨大威力,大嫂还好吧?

    ------题外话------

    晚了些……

    那啥,提前说一声,亲们的月票给《福满堂》留着哈!鞠躬!

    另,受人所托推一篇完结文——

    《名门权少无良妻》

    笔名:竹玉儿

    他是名门权少,她是落魄千金,为了雪恨,她委身于他!她先是抢了姐姐的老公,后是和初恋纠缠不清,唯独对他,冷清又冷清——

    原本只是利益与**的一场交易,最后却演变成一种嗜骨的痴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归程在即

    第一百二十三章归程在即

    邱晨带来试验的是林旭等人在山谷中剩下的几枚小爆竹。

    之前,林旭跟随秦义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带这些。邱晨来的时候,却带了过来。她身上还带着一个竹筒,那里边是她特制的加强版铁壳‘爆竹’,只不过,她没拿出来。

    看着女子拿出来的只有自己小拇指大小的‘小爆竹’,秦铮微微眯了眼睛,内心里有些不敢相信,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物件儿,居然能够产生那么强大的威力--据洪展鹏描述,那满山谷的断臂残肢,以及更多的被炸伤的人和马匹,最后只能毫无反抗能力地被补上致命的一刀。

    “我可以看看么?”秦铮见邱晨紧紧捏着手中的小东西,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终于忍不住开口要求。

    对于一个十几岁就上阵杀敌,习惯了战鼓轰响中的热血沸腾,在刀光箭影中感受那种征服和毁灭带来的成就和满足,对于一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新式武器的渴望,比瘾君子看到纯度更高的毒品的目光还要炽烈。

    他想要握在自己手中,亲自观察,近身体验!

    邱晨抬眼看了看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小爆竹的尾部递到了秦铮的手中。

    “走吧,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我试给你看!”邱晨说着,率先往前走去。大草原上太过开阔,她必须找一个方便人员--两个人躲避的地方。

    大黑马和胭脂悠闲地在草地上吃着青草,秦铮用两根手指捏着细细的竹管,看了一回,抬腿向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女子追去。

    终于,在远离了马匹近二百米的地方,邱晨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坑洞。这种坑洞在草原上常见,是一种草原灰鼠的洞穴,洞穴是四十五度角进入土壤深处的。邱晨俯身看了看,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这还是那名镖师借给她给俊书清理伤口用的,用过之后,她想要还回去,那名镖师却直接送给了她,就成了她随身的刀具。

    用匕首挖起洞穴四周的土壤,把洞穴口填充起一部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凹坑,邱晨把秦铮手中的小爆竹要了过来,放进凹坑里,用土壤把小爆竹的底部固定住,并呈一定角度倾斜。

    她之所以选择这里试验,因为这个小小的鼠洞位于一个小丘的向阳面坡底。点燃爆竹之后,他们只需要绕到小丘的另一侧卧倒,爆竹倾斜安置,又有土壤缓冲爆炸力,人员即使不跑太远,没有岩石遮挡,也会比较安全。

    对于奔跑能力和速度,邱晨很有自知之明,而且看秦铮一脸的跃跃欲试,她也不会勉强自己抢着点爆竹。

    固定好爆竹,邱晨拿出特制的火折子,打开封口的铜盖儿,吹出火光交给秦铮:“点燃最末端,然后在几息内跑到坡那边趴下,能做到吧?”

    秦铮接了火折子在手,又看了看地上小爆竹足有四五寸长的引线,点了点头。

    邱晨就不再多言,快步跑向小丘的另一侧,然后回头看去,就见秦铮已经俯身去点燃引线……

    秦铮拿着火折子,让明亮的火光凑到引线末端,看着窜起一簇火星儿,他转身就跑。

    邱晨看他跑过来,又连忙往更远处跑了一段,毫不犹豫地俯身卧倒,并抬手抱头,护住自己的双耳和后脑。过了片刻,估摸着秦铮应该跑过来了,邱晨却没听到脚步声跑近,她连忙抬头看过去,就见秦铮站在禁离爆炸点二三十步的地方,而且并没有卧倒,反而站的挺直的看着那边的爆炸点……

    邱晨吓得瞬间变了脸色,也顾不上其他,爬起来,朝着秦铮飞跑过去。

    秦铮站的位置位于缓坡的上部,邱晨冲过去,二话不说,接着奔跑的惯性,一下把秦铮扑倒,往坡下翻滚而去……

    这么一折腾,再跑到安全的地方已经来不及了,邱晨只祈祷着,往坡下翻滚的速度还快些,能够避开小爆竹的爆炸,不至于为了这个自大的混蛋把自己搭进去……

    阿福阿满两个孩子还在家里日日盼着她回去呢!

    轰……

    一声发闷的巨响如期传来,邱晨就感到双耳嗡地一声,进入了暂时性的失聪状态。可此时,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个,她只紧紧地抱着怀里身材高大的男人,用力地往坡下翻滚着……

    草原看上去绿草茵茵,似乎是铺着一张无比柔软的地毯,可邱晨此时在满是青草的坡地上翻滚,脸颊不可避免地擦过那些看似柔软的青草,她才清楚地知道,青草的叶片、茎秆也可以很锋利,一道道擦过她的脸颊双手,留下一道道火辣辣的划痕。

    秦臻被邱晨扑倒的最初,还有些懵懂,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是以,在邱晨翻滚了几周之后,一双手臂反客为主地揽紧了她的身体,代替她用力往坡下翻滚起来。

    毕竟,秦铮是勇力过人的武将,看着并不特别壮硕的身体,却拥有着邱晨远远无法比拟的力量。有了他的主动,两人往坡下翻滚的速度瞬间加快了许多……

    然后,爆响之后,两个人也基本冲到了坡下,然后秦铮毫不犹豫地把邱晨护在了身下。

    因为草原上土层厚实,爆炸溅起来的都是土块,扑簌簌地落下来打在周边发出密集的声响,像是下了一场土块草屑的急雨。

    好一会儿,‘雨’声停歇,邱晨才恍然醒过神来,抬手推推身上的人,秦铮脑袋仍旧嗡嗡作响,却也察觉到了身下女人的动作,脸色一红,慌乱地松开手臂,一翻僧后,一跃而起。

    压在身上的人体突然消失,邱晨还懵懂地躺着,刺目的阳光突然而至,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眼,抬了手遮挡……

    “你,怎样?还好吧?”一个关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同时一道阴影也替她遮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眨了眨眼睛,邱晨只看到男人的嘴唇开合,也能听到声音,但却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这个时候,想也知道男人说的是什么,邱晨摇了摇头,看着头顶的男人闪开,这才慢慢地翻身坐起来。耳朵仍旧嗡嗡作响,她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这才觉得那种强烈的耳鸣稍稍好了那么一点。

    秦铮本来已经跃起,见这个妇人就坐在地上,也不管身上沾的黄土草屑,也不管蓬乱歪散的发髻,只顾着拍着耳朵,他也不由地有些担心。不管怎样,这妇人也是为了救他……呃,他只是把小时候放鞭炮的经验拿来了用,看到那么长的引线,以为自己完全可以躲避,根本没有想到,威力会如此之大……若是没有这个妇人的奋力一扑,他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受伤只怕是不可避免的。

    想到这里,秦铮内心更加多了一层惭愧和感激,看向妇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就柔软了几分。

    “你,还好吧?”开口,打算道谢的话,到了唇边却又变成了一句关切的询问。

    邱晨这一回听清了他说的什么,却还不想开口。她落到如此地步,被震得耳朵轰鸣,滚得浑身灰土草屑,脸颊和手上都被划了无数细小的伤口……这一切的后果,还不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该死的自大,讨厌的不听人言?还问,问什么问啊!

    歇了他一眼,邱晨摇摇头,就不再理会秦铮,而是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也不理会身边男人的注视,顾自拍打掉身上沾染的灰土草屑,又把滚散了头发随手拢了拢,从袖中抽出帕子随意地扎在脑后,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转脸看向有些傻眼的秦铮,淡淡地问:“大将军试过了,可是了解了此物的威力?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看妇人如此表情作态,秦铮再愚钝也知道是自己惹到对方了,只不过,这妇人好歹还知道顾忌他的身份才勉强把怒火压制着……莫名的,他心里竟然升起一抹好奇,这个妇人压制着怒气仍旧能够做出如此大胆之事,若是怒火毫不留情地发作出来,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不知怎么的,他压根没想过眼前这个妇人会做泼妇状,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扑上来撕扯扑打……他下意识地觉得眼前这个妇人发怒也不屑于如此做。他想象不出她发怒是什么样子,可总下意识地觉得,一定比那些外强中干的泼妇恐怖无数倍!

    若干岁月之后,秦铮还真有了这样的机会,亲身观摩邱晨发怒的样子,只不过,那一次之后,他就暗下决心,宁愿去触怒大殿上的九五之尊,也不来招惹这个妇人!

    这抹奇异的好奇心一闪而过,秦铮对上坦然妇人坦然直视着他,黑湛湛辨不出喜怒来的眸子,突然第一次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对视一方的目光,而且,下意识地摸了摸拇指上的犀角扳指,开口道:“刚刚……刚刚并不了解此物的脾性……再试几只?”

    邱晨挑挑眉梢,却也知道,让一个耽于征战的将军第一次看到威力如此巨大的杀伤性武器,势必没办法在刚尝了甜头的时候,就放开手。她也不再多言,只把那个盛着小爆竹的小铜盒子拿出来,一股脑儿放进秦铮的手中,扭身就往远处的小溪走去。

    刚刚一次她已经受够了,接下来,这位再不怕死,她也下了决心不做理会了。

    他爱作死是他自己的事儿,她,不奉陪了!

    被人如此撂脸子的滋味儿,秦铮从小几乎就没尝过,手中下意识地接住妇人塞过来的盒子,眼看着妇人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不禁愣住了。

    片刻,他才紧赶几步,追上了妇人,挡住了妇人的去路,终是双手抱拳拱手道歉:“林娘子,刚刚是我大意了……”他还想让她借着实例说一说怎么增加威力了。

    不增加威力就已经有如此惊人的破坏力,若是真如她所说的,可以增强一倍甚至几倍的杀伤力……只是一想就足以让人热血沸腾了!

    邱晨抬眼撩了撩眼前躬身施礼赔罪的男人,很是不习惯地微微侧了侧身,这才道:“大将军莫要如此,我受不起!”

    请罪这码事儿,也和很多事一样,开了头,后边再做重复动作,就没有那么难了!

    见邱晨避开来,语气也仍旧冷淡疏离,秦铮自然知道她还没有消气,连忙又赶了一步,仍旧绕到邱晨面前,再次拱手一礼,再次赔罪道:“林娘子,是秦某自大,未听林娘子之言,请林娘子宽宥则个!”

    邱晨皱了皱眉,再次侧身避开,口气却带了几分无奈,道:“秦将军,我说了,不用如此……”

    说完,见秦铮还坚持站在她面前,邱晨苦恼无奈地摆摆手,转身朝着刚刚的爆炸点走去。

    秦铮的双手仍旧抱在胸前,见她如此,提着的一口气松了出来,双手放下,以他自己都察觉到的轻快步态跟了上去。

    来到爆炸点,邱晨指着爆炸造成的痕迹,浅显地说了一些杀伤破坏的原理,并稍稍点了秦铮几句,里边的填的药物已经足够,只要加大药量,把小竹筒换成金属外壳,或者进一步在药粉中加入钢砂钢珠之类的,就能大大的增加杀伤力。

    秦铮听得两眼发亮,连连点着头。

    邱晨把话说完,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向远处的小溪。

    这一回,秦铮顾自看着深深地弹坑,没有出言挽留。

    邱晨在小溪边洗了手脸,又重新挽了发髻,衣服上沾染的灰土草屑,拍打过后,也基本看不出多少来了,只是她脸颊鬓角上几道极细的红痕,映衬着白皙的皮肤有些惹眼和狼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那种情形之下,若想救了那个自大的混蛋,还不搭进自己去,就地翻滚是她情急之下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那边山坡上,轰隆隆的爆炸声,接连不断,邱晨却只默默地坐在小溪边,看着潺潺流动的溪水,还有溪水中悠游而过的小鱼儿,默默地出着神。

    门前池塘中的荷花该开了吧?池塘中养的鱼也该长大不少了,今年第一次放养鱼苗,经过多方打听,也没找到安阳府有出售鱼苗的,是以,只是在清水溪里捞了一些鱼苗放进池塘中养殖,数量自然不多。只不过,鱼苗放养数量少了,老何喂养的有精心,到了秋后出鱼的时候,鱼儿会长的比较大一些吧!

    还有莲藕,因为是第一年试种,种藕数量也只有一筐,十几亩池塘只种了一筐种藕,说起来有些儿戏,但实际情况如此,这个时代莲藕还远远没有在北方普及,村里人绝大多数人都没吃过莲藕,就连荷叶还是在林家的池塘中第一次见到……她也勉强不来。

    还有她种植的辣椒,她离家的时候,已经有些辣椒的植株上开过花,开始结辣椒了,细细小小的米粒大的一点点绿果子……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应该有红红绿绿的辣椒可以吃了吧!

    ……任思绪飘飞,邱晨都没有发觉另一边后来的几声炸响几乎连在了一起。等秦铮一脸兴奋,眼睛发光地走到她的身边,她才猛然醒过神来,抬头,就看到秦铮的嘴角竟难得的翘了一个弧度,兴奋道:“此物若是加上投石车,将成为攻城夺池无坚不摧的利器!”

    投石车,加上炸弹,那不就是原始的大炮?

    她的脑海中几乎瞬间就浮现出在影视剧中看到的场景,炮声轰轰中,看似坚固的城墙轰然坍塌,民房街道瞬间化为一片废墟……

    邱晨心头一阵寒栗,垂了下眼睛,却又迅疾抬眼看向秦铮,淡笑着恭喜:“那就恭喜将军立下旷世之功!”

    说完,邱晨不等秦铮回应,就起身道:“将军已经试完,可以回去了。”

    秦铮满心的兴奋却没有期望中的热烈响应,稍稍有些扫兴,但转念想起女人天生对战事的不喜,这件事情上自己又多有算计,这妇人不喜也似乎不为过了。如此一想,秦铮心中也就释然了。想想终于到手的新式武器,以后再战就能以极少的伤亡克敌制胜,不由地就又欢欣鼓舞起来。

    抬眼看看天空格外的高远净澈湛蓝,白云也似乎格外的悠然轻盈,就连夏日刺眼的日光这会儿也觉得格外的可亲似的……让他的整个身心都禁不住地放松下来,轻快飞扬!

    由于邱晨的没情没绪的,即使秦铮心情上佳,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着,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什么。

    找到各自的马匹,邱晨翻身上马,带着马缰走了几步,邱晨才转回头道:“将军,此事已了,我打算明天带林旭回程。”

    秦铮微微一怔,好心情似乎瞬间不在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开口阻止她离开,翕动了嘴角,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再阻止她的回程。

    她有家在那个叫刘家岙的小山村,有亲人庄乡四邻,最重要是的有一双年幼的儿女在等着她回转。

    怔怔地看着妇人神情淡然的脸庞,秦铮的目光在她脸颊鬓角上的几丝极细微的红痕上一顿,只觉得心里发苦嘴里发涩……他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她?似乎,从认识以来,特别是此次她安排小叔千里迢迢地将酒精和蒸酒方子送到边关前线,他却因为觊觎威力巨大地新式武器,而一环一环地将她算计了来,又半逼迫半威胁的终于将新式武器让她交了出来……强拉着她来试验武器的威力,却又不听她的叮嘱,自大狂傲地带累着她,为了救他伤了自己……

    细细地想下来,他给她的居然除了伤害再无其他,当初一餐饭的微弱情分,也早已经被他亲手毁得半丝儿不剩!

    若是这个妇人能够做主,只怕从此之后都不想再见他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他甚至觉得心中突然腾起一团火来,莫名其妙,却难受异常!

    别开头,一带马缰,双腿夹紧马腹,大黑马感应着主人的意志,扬起四蹄在草原上飞驰起来。

    邱晨没有得到回应,却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虽然对这个人没有多少亲近之意,但至少对他的人品还多少有那么点儿信任。他已经答应过,交出‘小爆竹’的制作方法,就不再难为她,她还是相信他能够做到言出必行的。不是她多了解他多信任他,只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有着比平常人强几倍的骄傲。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做那等食言而肥的小人行径!

    想着即将能够返程回家,想着很快就能够看到阿福阿满,其他家人;想着就能够看到新建起的整整齐齐的两套院落……回到家就能够着手开始制皂作坊的生产运作……等制皂作坊运作起来,她就能够舒舒服服地每天看看书,晒晒太阳,赏赏粉莲碧荷,陪着刘氏老太太说说话逗逗趣儿……

    那种幸福惬意的日子,是现代多少人为之奋斗一生仍旧无法实现的美妙啊……

    邱晨禁不住地也把种种不快和压抑抛了开去,在高远开阔的蓝天白云之下,在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之上,驱着胭脂马儿,轻快地奔跑起来。

    邱晨没有急赶,却也并没让秦铮落下多少,等着二人一前一后回到林旭秦义等人狩猎之处,秦义带着几名亲卫已经把猎到的一只黄羊剥了皮架到了火堆上烤着了。

    一看篝火烧烤,还是品质如此高端的野生黄羊,邱晨这几天在军营中都食不知味之后,也突然来了兴致。

    跳下马,和疾步迎上来的林旭说了几句话,宽慰了这个孩子的担心挂牵,邱晨笑着招呼林旭道:“走,我们去搭把手,吃顿烤羊,明天咱们就能够启程回家了。”

    听到可以回家了,林旭也顿时眼睛一亮,透出满脸的喜色来:“真的?太好了!嘿嘿,嘿嘿……大嫂,你说阿满好多日子不见我,会不会不认识我这个小叔了?”

    邱晨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怎么会……不过,小丫头精乖着呢,你这个小叔要想想,给小丫头带点儿什么礼物回去才好!”

    林旭嘿嘿地憨笑着,连连点着头,跟着邱晨来到篝火旁边,自然地拿起树枝往火堆里添着,一边开始琢磨起给阿福阿满准备什么礼物来了。

    邱晨则不管林旭费心费神,自去询问秦义带了什么调味料,没想到一问之下有些傻眼,这些人明明打算着出来烤肉,居然只带了一包盐末儿……

    囧,她期盼的金黄冒油的烤全羊啊……

    滞了滞,邱晨并没有这么轻易放弃。她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烤全羊的机会难得,烤野生黄羊的机会更难得,她今天是一定不会浪费掉这么好的食材的!

    有句话说的好哇,有条件要吃,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吃!

    烤全羊最重要的是香料、油和盐。此时除了盐,油和香料都需要她自己动手寻找和创造!

    油不难,野生黄羊虽然比家养的羊精瘦一些,但开膛后,肚子里还是有一些油脂的。

    邱晨走到秦铮跟前,微笑着伸手:“我的那只铜盒子,将军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一只手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秦铮有些诧异地抬头,目光从细白纤细的手腕上扫过,却在那细细缕缕的红色划痕上一顿,随即,他似乎一下子泄了气,连抬眼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伸手入怀摸出那只精致的铜盒子,交到了伸在面前的手中。

    铜盒子拿到手,邱晨却不理会这人什么表情什么嘴脸。

    她之前打算的,和没有打算到的,该做的不该做的,自觉都做完了,以后,估计也只是制作疗伤药送给回春堂,她与这位恐怕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是以,她完全没心情理会他如何如何……

    她现在有美味的黄羊要烤,回到家,更是有美好惬意的日子要过……哪里有闲情逸致理会不相干的人呐!

    兴冲冲地清洗了紫铜盒子,让一名亲卫从黄羊内脏上剥下一小捧油脂来,放在紫铜盒子里,搁在火堆旁慢慢地炙烤着,等待油脂慢慢炼出来,她则跑去草地上寻找能够找到能够用上的调味品。

    野葱、小根蒜、野茴香……草原上的草本植物特别丰富,不多时,居然让她找到了十来种香料。除了孜然、八角茴香等非地产药材没有找到外,北方出产的药材居然被她找了个七七八八。

    满脸欢喜地拿着采摘到的香料,邱晨跑去湖边洗干净了,拿回来,用匕首切成碎段儿,指使着秦义秦礼将火堆上的黄羊抬下来,她拿着匕首在黄羊的肌肉上割上一道道口子,将调料均匀地撒在这些割开的口子中,又把炙烤出来的羊油,用一把临时扎起来的草把子当刷子,均匀地涂抹在羊肉表面,然后,再让秦义秦礼把整只的黄羊再架到火堆上去,并不停地转动着,以使整只黄羊的上下左右都均匀地受热,这样才能烤的火力均匀,金黄酥脆!

    烤了两刻钟,邱晨又刷了一次油,这一次,刷完油之后,她在羊肉表面均匀地撒了一层细细的盐末儿……

    渐渐地,羊肉表面被熏烤成了诱人的金黄色,吱吱的油声裹挟着浓郁的烤羊肉香气四散开来,勾引着一群人肚子里的馋虫!

    终于,整只的黄羊烤制完成,也不从架子上取下来,只撤了些火儿,仅留下少少的篝火在下边炙烤着,这样不至于让羊吃到一半就会冷下来发膻,又不会让羊肉烤过了火候。

    邱晨笑着用匕首在羊腿上割了一小片,吹了吹放进嘴里……唔,浓郁的烤羊肉香味儿,登时充盈了整个口腔,裹卷了口舌味蕾,让她禁不住地赞了一声好!

    “行了,可以吃了。各人自己动手!”邱晨笑着招呼一声,回身从林旭身边的褡裢里摸出一只牛皮水囊,拧开水囊的塞子,嘴对嘴儿抿了一口。然后,笑吟吟地把水囊递给林旭。

    林旭是知道水囊中盛的什么的,几乎没喝过酒的少年,也难免有些心动,接过水囊来,小小的喝了一口,却被辣的呛咳起来,瞬间红了脸!

    经过这叔嫂二人的动作表情,秦义等人也猜到了水囊中盛的什么,虽然也馋,却仍旧不敢逾越了,只是都把殷切的目光望向那个一直沉着脸坐在那边一言不发的人身上。

    邱晨此时已经又从烤全羊身上割了两块肉下来,一块递给了林旭,让他压一压喝酒的辛辣。另一块则就挑在匕首尖端,准备自己吃。

    肉都送到嘴边了,眼光却瞟到了秦义等人眼巴巴的目光,不由地撇了撇嘴,伸手从林旭手中拿过水囊,挑着那块羊肉首先递到秦铮面前:“尝尝味道如何?这个要趁热吃,冷了就膻了!”

    秦铮怔了怔,抬眼忽略过眼前的金黄色泽香气浓郁的羊肉,直接看到妇人笑吟吟的脸上。如此欢快愉悦的表情,看来是因为马上就能回家了,心情格外好吧!

    动了动嘴角,他终于没能说出什么来,只伸手接过邱晨递过来的羊肉,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羊肉吃在嘴里,温热的,确实不膻不臊,却透出一股令人难受的苦涩,让他舌根儿苦涩的发麻,勉强咬了几口就咽了下去。

    邱晨立即把水囊递了过去,秦铮这回连眼皮儿都没撩,就接过去大大的喝了一口。火辣的酒液入口,如火一般灼烧着口腔唇舌,让他生出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欣快之感来,咽下去,他再次喝了一大口。

    手中一轻,水囊已经被从手里拿走,抬眼看去,那妇人已经笑嘻嘻地把水囊递到了几名亲卫手中。

    那些亲卫们也是个个满脸欣喜,接过水囊一人一口地流转下去。很快,那些人一口肉一口酒地就吃得热闹起来。

    秦铮手里捏着咬了一口的羊肉,嘴里仍旧噙着一口酒,看着那边热闹欢快的气氛,他却第一次觉得孤寂冷清起来。涩涩地收回目光,视线无意识地落在眼前的残余篝火上,明明笑声说话声热热闹闹地就在身旁不远处,他却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空旷无际的戈壁沙漠,被从来没有过的一种他自己都不了解的孤独寂寥所淹没。

    回到军营,已是下午申时时分。得了秦铮默认能够回程的邱晨和林旭,也立刻去联系了一直住在后营一个单独所在的镖师们,和他们说了第二天回程的消息,那些一直忐忑着的镖师们也松了口气,个个脸上都透出一股子喜意来。

    给镖师们送了通知,邱晨和林旭就转回中军大营的住处,晚上,也不知那位老兵通过什么渠道,竟然弄了一只肥鸡和一锅炖肉来,加上邱晨带回来的一只烤羊腿,邱晨、林旭、成子和老兵围坐在帐篷里,抿着邱晨从后营匠作坊里带出来的一小壶蒸酒,一边说着话,一边吃肉喝酒,情绪欢快,气氛热烈。

    这顿饭,几个人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知道戌时中方才结束。

    邱晨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几种药丸子,都给了老兵。这些药丸子是她针对北方的气候准备的,诸如治感冒的银翘解毒丸,治疗拉肚子腹泻的藿香正气丸,治疗腰腿疼痛的小活络丹……数量不多,品种却不少。老兵如获至宝地兜在怀里,笑着一叠声地致谢。

    邱晨又从褡裢里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老兵的手中:“大伯,这些银两你拿着备用。等哪天你解甲归田之时,没处去了,就去安阳府找我们。我那里地方虽然清贫些,但胜在山清水秀,邻里淳朴,你去了,安安逸逸地过几年过几年清闲日子,不说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但包你吃饱喝足每日都有一壶小酒,我家还是能做到的。”

    老兵满是沧桑的脸上,终于露出欢喜之外的动容表情来,那一双被岁月浑浊了双眼中,慢慢地溢出两行热泪来。

    嘴唇哆嗦着,好一会儿,老兵才重重地点头道:“好,只要有离开军营的那一天,我老汉一定去安阳府找你们!”

    林旭和老兵相处的日子最长,得到这位老兵的照料良多,见老兵热泪纵横,小少年也禁不住红了眼。

    被这一老一少两人闹的,邱晨也有些涩涩的,却勉强撑着笑脸,从自己的包袱中取出那件在怀戎买的羊皮大袄来,放在包袱里,又把老兵怀里的药瓶子也拿过来,一起用包袱皮儿包了,交给林旭:“二弟,你送大伯回去吧。”

    林旭点点头应了,成子却伸手把包袱接了过去,林旭则扶着老兵起身,一行三人慢慢地走出邱晨的帐篷,一起送老兵回了他的帐篷。

    这一场多少有点儿意料之外的离别,让邱晨也有些情绪低落。刚刚吃喝的快活没有在意,如今人散了,方才察觉到满帐篷都充斥着一股酒肉的味道,令人有些腻味。

    撩起帐帘子,邱晨干脆走出了帐篷,缓缓地沿着帐篷的间隙走过去……

    虽然来到这军营里几日,可之前心情压抑忐忑着,没着没落的,一直没有心情和精力细细品味军营独特的韵味。今日确定了归程,心情放松之下,再走在这由一座座帐篷构建成的军营之中,邱晨却从寂静和肃然之中,品味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来。

    嗯?味道?

    这里离马厩距离颇远,怎么会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马厩特有的草料夹杂着牲畜臊臭的特别味道……

    ------题外话------

    亲们,多多给粟粟鼓励和表扬吧,粟粟是人称‘顺毛驴’的物种,表扬会让粟粟充满动力,多多妈子多多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家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回家了

    邱晨心中一凛,身体下意识地反应就是转身往回走。不过,她没敢太过突然,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下身处的环境,就见两旁的环境还算开阔,离她最近的帐篷也有十来步。她心中警觉着,却仍旧放松了身体状态,往前缓缓走了两步,这才停住脚步,站定之后,抬眼看向天空。虽是月中,今晚的月色却并不好,一片片浮云遮住了本该皎洁的月色,也遮住了好些个熠熠的星光,只有云层缝隙中偶尔露出一片夜空,散落着零星的星星。

    邱晨抬头默默地看了看夜空,忧心忡忡地摇摇头,转身往回走。转身的时候,她的手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一样,猛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后加快了脚步。

    她出来散步并没有走太远,脚步加快之后,她很快就走到了帐篷密集的区域,再细心地嗅了嗅,这里已经没有了那股令人起疑的马厩味道了,邱晨紧紧揪着的心也略略放松了一些。

    不再那么紧张了,邱晨就开始考虑,这诡异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在军营中待了五六天了,因为她每日都要去匠作坊看酒精蒸制情况,每天几个来回,是以对中军到后营的布局比较了解。

    与前军、中军这些士兵驻扎营地有所不同,后营包括所有的后勤辎重部门,甚至包括军牢和俘虏营,有些军营中还会有被默认的军妓营。这么多复杂而众多的部门,是最难管理的。也因为后营的复杂性,是以,后营和前军、中军这些正规营地之间的防卫措施也比较严格。但邱晨丝毫不怀疑,再完备、严厉的规范措施,也有出现漏洞的可能。刚刚那一阵非常明显的浓烈的马厩味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长期置身马厩的人,从后营潜进了中军。

    不过,仅凭一阵气味来判断警情毕竟连邱晨自己都觉得有些不靠谱,于是,她飞快地往回走,却不是走向自己的帐篷,而是旁边不远的,那名老兵居住的一顶旧军帐。

    去往老兵的军帐,要经过她自己的军帐。就在她经过的时候,她的帐篷门帘一下子被从里边掀了起来,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然后看过去,却见一身青色常服的秦铮,微微弓着身,就挑着帘子站在低矮的军帐门口。

    一直还不敢确定的猜测怀疑,在看到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这个人后,邱晨只觉得一下子想通了。为什么辛辛苦苦从后营潜进中军营地,不去中军大帐或者品级高的将军营帐,偏偏来了他们所在的这个边角之地。

    心中警笛长鸣,邱晨一下子冲上去,动作比思想更快,一下把秦铮推进帐篷,却被落下来的帘子绊了一下,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加上她毫无预兆地冲上来,虽然秦铮勇武无双、英雄盖世、十七岁沙头堡以五百卒智取三千叛军,少年将军一战成名……却也被小小妇人一冲一扑之下,站立不住,蹬蹬……连着后退两步,噗通一声,后仰着摔在帐中铺设的草垫毯子上!身上还压着冲过来扑倒他的邱晨……她的头顶还正好磕在秦铮的下巴上……

    这个完全意想不到变故,让邱晨大脑一片空白,第一个感应就是头顶囟门处的巨疼,鼻子也撞得发酸,再其次,就是满满充盈了鼻腔,涌进肺腑的一股松木的清冽之气……

    愣怔间,她想要抬手揉揉磕疼的头顶和鼻子,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手臂竟是动弹不得!

    这身体一挣不动,邱晨摔当机的大脑也开始运转……却主动地忽略了自己的‘罪过’,只记得刚刚自己动作的缘由--

    猛地一抬头,结果,勇武无双、英雄盖世的秦大将军再一次被偷袭成功--下巴再次被撞上,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唔……好疼!”邱晨完全是伤敌八百自伤一千,头顶同样被撞得生疼,下意识地呼了一声痛,才挣扎着撑起头来,一边揉着脑门,一边道歉询问,“对不起,撞疼你了吧?……哦,对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邱晨心底从来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加之心底最深处的认知她比秦铮还要大好多,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将军也不过就是个比较出色的小伙儿,又是这种私人场合,她那多少年养成的的思维和言谈习惯就成了主宰,下意识地把秦铮的身份给遗忘了,甚至把秦铮的年轻异性的身份给忽略了,而,只是把秦铮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是以,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有什么不妥,是以,想起之前自己的怀疑和紧张,立刻询问起来。

    而秦铮这边,白天,妇人回程的请求他没有明确答复,但从妇人和林旭的欢快表情上,他也能够看出,这两个是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了。

    看到妇人脸上那仿佛从心里流溢出来的真心笑容,神采飞扬起来,整个人一扫之前的压抑和谨慎,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熠熠耀目的发光体,让秦义那几个惯于沉肃冷清的人都被影响了,也难得的欢快起来……

    仿佛被孤立了的秦铮一路沉默着回到营地,却总是烦躁难安,在主帐中绕了无数个圈子之后,连晚饭都没吃,就以巡查营地的借口出了主帐,连秦义等人也被他打发的远远的。他原本想在军营中走走,让自己的烦躁的情绪平静下来,可不知道怎么的,走着走着,他竟不自觉地来到了中军的这个角落,他一直知道,却从没来过的这个地方。

    既然走到这里了,索性见见。

    邱晨不在帐篷里,秦铮也没惊动别人,打发走了老兵,就在帐篷里坐等。

    对于第一次置身在一个女子的房间里,秦铮在最初的一点点不适之后,很快就被邱晨帐篷中简单的一目了然的布置打消了。这个帐篷里,与普通兵士住的帐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没有盔甲和兵器,没有妆奁,没有脂粉的味道,没有他印象中女孩子喜欢的荷包刺绣之类的小摆设……竟丝毫没看出是一个女子的居住之处。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近乎寒酸的帐篷中,秦铮烦躁的情绪居然渐渐平复下来。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从比较轻的脚步声上,秦铮即刻就判断出来者是谁,是以,在邱晨走到帐篷跟前的时候,秦铮撩开帐帘……

    却没想到,完全出乎他意料的,那妇人先是似乎被他吓到了,后退了一步,再看到是他之后,居然毫无征兆地冲了上来,将自己推进帐篷……扑倒在地。

    在妇人一系列的冲、推、扑的动作中,他身体先于思维的防备自保地推了冲向自己的人一把,只不过这一把没有推实,在触及到妇人身体的时候,他也反应过来对象是谁,迅疾地改推为抱……正是他下意识的防卫动作,和之后补救性的一抱,让邱晨自觉没有站稳,做出了之后的‘扑倒’动作!

    摔倒在地,秦铮却没有理会对他来说实不算什么的疼痛,只是心里被雷光电闪的一个认知给震呆了!

    被人毫无预兆地冲过来,下意识地防备已经融入了他的骨子……秦铮自问,若非是这个妇人,换成别人根本不可能冲到近前才会启动自卫动作,之后,更不可能将自卫动作半路变成了背道而驰的保护性一抱……若不是避免伤到妇人卸了身体的力道,他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一个小妇人扑倒在地!

    这一系列出乎下意识动作,几乎完全颠覆了他的一贯行事准则,也在摔倒之后,一下子让他找到了这段日子来,自己深觉困扰烦躁的缘由。

    让自己判断失常,果决犹疑,烦躁难安,甚至下意识地放弃了自我保护反而对袭击者施救甚至保护的原因只有一个,只是一个--那就是因为,这一切不正常的对象,是如今自己抱在怀里的这个女子!

    一见之下,这个女子狡黠、无礼、端庄、聪慧、懂轻重知进退……再见之后,这个女子勇敢、坚毅、隐忍、懂取舍、重情重义、豪气爽朗、神采飞扬……

    这个生于社会底层,身处小小山村的女子,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鲜活、顽强、自信、傲然、生机勃发……

    之前,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子有很多面,看似朴直爽朗,却总是不断变化着,让他读不懂看不透……

    如今,豁然开朗之下,他蓦然发现,这个女子不是芊芊娇弱的藤萝;不是姿容艳丽却需要小心呵护的温室花朵……

    她就像北疆最常见的白桦树,挺拔不屈,在一片冰雪酷寒之地,一直挺直着腰身、迎风斗雪,一当严冬过去春风吹拂,她就会再次欣欣向荣地展现出勃勃的生机。

    她就像北疆广袤草原上的牧草,没有傲人的身份,没有艳丽的花朵,甚至籍籍无名,却岁岁枯了还荣,不屈不挠,执着顽强……

    一直对那些容貌艳丽、妆容精致、衣着华丽、未语先羞、娇柔扭捏、惺惺作态,其实看到他就像饿狼见了肉,恨不能扑上来咬上一口的高门贵女们不耐烦,甚至厌恶、避之不及……让他自己都以为自己讨厌女人这种生物,没想到,今天,怀里抱着这个女子,他却觉得安心而满足,恨不能就此把这个女人拥进自己怀里,冠上自己的姓氏……让她再也不离开他的身边!

    可就在秦铮刚刚弄明白自己的内心所想,正满足欢喜幸福着,下巴又被毫无征兆地撞了。

    他发出一声闷哼,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下巴,失去了桎梏的女人就不老实地撑起半个身子,揉着脑门儿道歉,还突然询问他为什么来到她的帐篷?尽管一个女人,一个刚刚被内心确定了女人扑在他身上动来动去的,很让他有一些不同的感受。

    可秦铮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女子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还有后边那句问话的担忧和急切。

    联想到之前帐门口女子异常的反应,还有那突然地一冲一推……

    秦铮目光一闪,问道:“你遇到什么了?”

    邱晨没有得到回答,这会儿也顾不得追问,飞快地思索了一下,立刻决定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这个人,哪怕是自己过于敏感搞了乌龙。

    “马厩?”听邱晨一句话交待完自己的怀疑,秦铮却是神色不变,只简单地做了个重复。邱晨却听得出不是质疑,立刻点了点头。

    把事情说出来,她就觉得心头一松。她对秦铮的统军能力还是非常信任的,事情告诉他,相信他很快就能够做出判断和相应的应对措施来的。

    虽然如此,看到秦铮只是露出一丝意外之后,再没有了后续的反应,邱晨还是有些诧异:“你,呆在这里会不会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秦铮淡淡地看向邱晨,微微挑了眉,语气竟带出一抹从未有过的笑意,偏偏目光还很可恶地往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两下,道:“难道,海棠娘子,这是要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

    邱晨眉头一蹙,嘴角随即挑起一丝嘲讽道:“我懂不懂男女大防不消秦将军操心,但秦将军还是顾忌一下自己的好名声吧,可别被我这门前是非多的人给带累了!”

    狠话撂完,邱晨想要重重地甩甩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还趴在男人的身上……

    脸,骤然烧了起来。邱晨简直觉得自己两世的清白一朝尽毁!

    再也顾不得外边是否还有什么潜在危险了,也不再考虑秦铮是否安全了,一撑身体,毫无形象地从男人身上爬开下去,然后,以迅疾无比的速度,手脚并用地窜到距离男人最远的位置,这才一屁股坐在帐篷中的毯子上,自顾自地拍打了拍打作为被子的羊皮……

    却又觉得自己落荒而逃的举动实在是太幼稚,太,弱了。

    于是,邱晨又强撑着脸,压抑着欲死的羞愤,觑着一脸仍旧大喇喇躺在帐篷中间的秦铮道:“秦将军,明天我们还要早起赶路……好走,不送!”

    妇人像炸了毛的猫儿似的,张牙舞爪横眉立目的表情,还有那连滚带爬毫无形象的一连串动作,再到如今这副强撑羞怒撵人的话语……不但成功地让秦铮心中多日来烦躁苦涩一扫而空,而且实打实地取悦了他。

    忍不住地,他竟发出一声轻笑:“呵……”

    邱晨手里正拎着那块羊皮装模作样地拍打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窘迫呐,猛地听到这么一声轻笑,那股子羞恼之气再也控制不住,抬手就将手中地羊皮狠狠地朝着躺着的男人掷了过去!

    迎面射来的羽箭秦铮都能避开,更遑论这么一大片软绵绵毫无力道的羊皮!

    自然被他一伸手轻松接住,秦铮也顺着这个动作,坐起身来,却在一起身的时候,心思飞转,伸手扶住了自己的后腰,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这一声低低的闷哼,成功地让邱晨想起了自己的‘罪过’,再下意识地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囟门磕的还稍稍有一点点疼外,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疼……她把人家扑倒了,摔疼了,还让人家当了回人肉垫子……貌似是挺该愧疚的!

    而此时,秦铮已经自动自发地站起身来。

    虽然眼前这个妇人在某些事上有些糊涂,糊涂的更像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不像一个已有了一双儿女的妇人,但秦铮却知道,这个女子其实内心敏感,骨子里有她自己的骄傲,今天之事,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已经是惊喜地收获,其他的,还不能够操之过急。

    作为一名成功的将军,能够自若地指挥千军万马,他自然比大多数人更懂得,什么叫欲速则不达,什么叫做以退为进,什么叫做不动则已,一动制敌!

    邱晨住的帐篷差不多就是最普通的小军帐,她站在帐中尚且勉强,更不用说秦铮如此高大挺拔的男人了。虽是站在帐篷中间,却不得不佝偻着身躯,似乎还忍着后背的疼痛,用手扶着后腰处,微微蹙了眉……

    邱晨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样子。本就后知后觉地一点点惭愧,看到秦铮如此形象,终是暗暗地叹了口气,突然生出一种特没劲儿的感觉。

    同时,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算了,这个人久居上位,估计以自我为中心惯了,又年轻气盛的……她和他较什么劲儿!

    “秦将军,若是外边没什么危险的话,你还是尽快回去吧!毕竟你关乎着整个大军,甚至大明北方边境的安危,哪怕是在军营之中,还是谨慎些的好。”邱晨既然平复了心情,不再计较,说话也就客观起来。

    秦铮的目光闪了闪,脸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和平静:“不必忧心,无妨!”

    说完,看到邱晨脸上的茫然,秦铮下意识地又加了一句,“秦义他们就在不远处。”

    “哦!”这一回,邱晨是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秦义那些人防卫,想必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人潜入,也出不了什么事儿了。

    放松下来,邱晨才发现自己脊背上有些汗湿了,身体也有些发酸发软,反正是在自己的帐篷之中,邱晨也就不勉强自己,索性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腿,揉了揉,然后跪坐在帐篷边儿上的矮桌旁,抄起矮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一口气喝了半杯,这才想起,秦铮大晚上的跑到她这里来……

    于是,邱晨抬头问了一句早该问的话:“不知将军至此,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秦铮轻咳一声,也不请自便地在邱晨对面坐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问题来和邱晨讨论了一番。

    他问的都是制作‘小爆竹’的一些操作细节,邱晨既然把方子交出去了,这些细节也就不会保留,一一详细地回答了。

    然后,这个话题也就算完成了。邱晨抬眼看着秦铮,虽然没有开口,那意思却很明显地询问对方还不走。

    秦铮也知道,夜色深了,他这样呆在一个单身女子的帐篷中确实不妥当,也就起身准备告辞。

    邱晨作为临时的主人,自然要送一下客人。

    往帐篷门口走了两步,秦铮停住脚步,微微侧了脸道:“明日一早,我会派秦义带人送你们回怀戎。”

    在大草原上,还是刚刚经历过大战的草原,有人护送自然要安全的多,邱晨也不矫情地推辞,大大方方地道了谢,送秦铮出门。在帐篷门口,邱晨又补充了一句:“今晚既然见过将军了,明日我们启程就不再去中军大帐了,我在此向将军辞行!”

    秦铮脚步一顿,也没回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径直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邱晨和林旭几个就起身整理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行李,辞过那名老兵,径直朝大营门口走去。

    营门处,秦义带着一队五十人的骑兵,还有李震北一行镖师,已经等在了这里。

    众人也都算熟人了,略略招呼一声,各自上马,即刻启程。

    这一路上都是骑马疾行,没了来时运粮队的辎重拖延,三百多里,不到四百里路,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赶到了雁云关下。

    有秦义在,邱晨等人很顺利地进入了雁云关,而秦义一行则没有入关,就在关下和邱晨等人辞过,急转回军营去了。

    邱晨等人趁着夜色赶回了怀戎,又拿出银两把那个没用上的向导打发了,转回杨树猛叔侄俩所在的客栈,众人相见,自然是一番欢愉。

    寒暄问候之后,邱晨查看了俊书的伤势,就见伤口愈合的不错,虽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个凹陷,一道伤疤,却总算是没有再出现复发感染的情况。她给俊书清理了缝合口,拆了缝合线,再次上药包扎好。小伙计也正好过来通知,饭菜做好了。

    邱晨几个叫上镖师们去了大堂用了晚饭,又吩咐小伙计烧了热水送进客房里,各人洗漱了。

    干净清爽地再次躺在炕上,邱晨似乎还觉得自己在马背上起伏颠簸,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邱晨才伸着懒腰起床。

    众人经过一趟草原之行,都疲惫不堪,这会儿回程也不急着赶路了,邱晨和林旭还要去见一下徐长文,也就决定在怀戎再停留一天。

    吃过早饭,林家一行五人,收拾利落了,就去县衙见徐长文,告辞的同时也询问一下,是否有信件之类的往家里捎带的。

    看着林旭黑瘦了些,却精神奕奕地回来,徐长文很是欣喜,关切地询问了几句,就将目光转向了邱晨。

    她也瘦了,却没有黑多少,倒是比在家中更显得爽利干练了,本来秀美清丽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内敛的坚毅和镇定来。若非他知道她的身份,都有些不相信,这还是当初那个娇美羞涩的女子。

    时光流逝,事物变换,人也在慢慢地变化。不过,如此的变化成长,看在徐长文眼中,却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酸涩。若非无依无靠,谁家女子需要如此抛头露面,直面风雨!

    可恨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还力有不逮,根本无法帮她什么。

    邱晨笑着寒暄了几句,就询问徐长文可有信件往家里捎带。徐长文默了默,点头去写了一封家书,交给邱晨一行。

    “此地毕竟临着边关,徐先生还请多多保重!”

    要告别徐长文,自然要数林旭不舍。郑重地给徐长文行了礼,这才红着眼告辞,离开了怀戎镇已经经过了一番简单修缮的县衙。

    走出很远,邱晨安慰着频频回顾的林旭,也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徐长文一身青色官员常服站在衙门口,清逸的身影有些萧然。

    不知怎么的,邱晨觉得徐长文与那衙门总有股违和感,像徐先生这样的清逸俊雅之人,更应该做谈诗论文、游学四海的一名逸士吧!

    “走吧!”俊书拍拍林旭的肩膀,跟着邱晨和杨树猛的脚步往回走去。

    回程有林旭一行的两辆马车,邱晨也不必再受马背颠簸之苦,带着林旭、俊书坐了第一辆车,由杨树猛赶车。成子赶着另一辆车跟在后边,从怀戎出发的时候,车子还是空的,一路走邱晨一路采买当地的特产,没等到家,第二辆车已经被各色物品给填满了。

    有马车同行,速度自然没办法与来时的打马急奔相比。没经过比较繁华的城镇,邱晨又会停下来采买一番,是以,这回程的速度是真不快。

    好在一路晓行夜宿,平安顺遂,半个月后,在七月初五这一天下午,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阔别多日的刘家岙。

    邱晨离家之时,东院已经完工,看着两座整齐漂亮的院子,还不是特别惊讶,只是,难免心中激动--终于到家了!

    杨树猛、林旭四人走的时候还没动工,此时看着两座并立的大院子,屋脊院落地一大片,不由都有些傻眼。

    俊书毕竟最小,傻愣愣地走到林家大门口,才惊呼一声:“这真是到家了!怎么觉得像走错了门呐!”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

    几人归来,早已经有小耳报神跑进林家报了消息,俊文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去了学堂,还不知道邱晨他们回来。是以让听到消息第一个跑出来的杨树勇拔了头筹,后边是兰英和青山家的,再后边则是青杏和玉凤扶着的刘氏,还有一大帮子帮工、家仆。

    “大哥!”邱晨看着一脸喜悦的朴实汉子,叫了一声之后,禁不住地就红了眼。

    “哎,海棠,你回来啦?”

    “呵呵,海棠怎么和旭哥儿走到一起了?这一回来了家,可真是团圆了!”

    兰英和青山家的紧跟着上来问候,邱晨摸摸眼,和她们笑着打了招呼。

    “海棠!”刘氏颤巍巍地走过来,邱晨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老太的胳膊,亲亲热热却暗怀愧疚地叫了声娘。

    随即就笑着解释道:“说起来也巧了,我走到镇上,也正好遇上二哥他们,就一回家来了!”

    “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氏一脸的笑,眼圈儿却早也红了。

    杨树猛、俊书见过杨树勇之后,又来到刘氏面前,恭恭敬敬跪下磕了头。刘氏连忙叫人将两人拉起来。林旭带着成子也过来见过,一家人这才欢欢喜喜进了家门。

    西院不急着入住,就一直晾着,没有进行后期装修。一行人自然进了东院。

    虽然有了前边待客的客厅,可一家人还是习惯进屋说话,于是,一起进了二进院的屋子。

    俊书和林旭走在最后,两个人看着层层院落,俨然屋舍,都是满眼亮晶晶的,满脸欢喜地低声说着什么。杨树勇安排着大兴顺子卸了车,把马匹车辆牵去东跨院卸车喂料,自己这才匆匆赶进二进院。

    一进二进院门,就听得二进正屋里传出欢快的笑语声声,杨树勇舒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不自禁地加深了。

    见杨树勇进来,兰英和青山家的几个也就笑着告辞出来,继续去东跨院做工。

    屋子里只剩下一家亲人,自然是又说了一遍分别后各自的行程。北边的行程自然是林旭、杨树猛、俊书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捡着高兴地说了,邱晨则不得已杜撰了几句在府城情况。

    说了一会儿话,大兴家的就进来请示,晚饭做什么菜。

    邱晨看看团聚一堂的家人,高兴地扬扬手道:“多做几个菜,今晚上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要好好地庆贺庆贺!”

    说着,起身对刘氏道:“娘,您还不知道,我二哥、俊书和旭哥儿还给家里人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其他的咱们晚上再看,听说还有几样北地的特色吃食,我去寻出来,也一并做了,晚上咱们一起尝尝。”

    刘氏笑着应了。邱晨就叫上林旭和俊书从屋里出来,把杨树勇、杨树猛留在屋里。算起来,刘氏已经有两个月没见二哥了,想必母子们一定会有不少话要说。

    青杏和玉凤给众人倒了茶之后,就退出来坐在廊檐的扶栏上等着吩咐,见邱晨带着林旭和俊书掀了帘子出来,连忙起身行礼。

    邱晨淡淡地点点头,就吩咐她们去烧洗澡水,她自己带着林旭和俊书走进二进东厢:“原本我打算咱们家里人都住在二进,可大哥和俊文说一进出入方便,就选了一进的东厢。你们两个不用管他们,且觉得自己喜欢哪处就选哪处!”

    之前,邱晨没有仔细琢磨,刚刚看到青杏和玉凤两个大丫头,她倒是一下子觉出俊文林旭几个住在外院的好来。外院伺候的都是男仆,青杏玉凤两个大丫头与几个男孩子隔离着些还是不错的。她可不希望家里闹出什么通房丫头、姨娘的破事儿来。

    林旭和俊书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两个人笑嘻嘻地互相看了看,同时要求也去外院住。

    之前既然杨俊勇带着俊文选了东厢北屋,俊书自然跟着自家爹爹和大哥就行。林旭则主动要了一进的西厢。

    邱晨也觉得满意,就道:“让成子仍旧跟着二弟……俊书和俊文暂时身边儿还没人,等过两天,再踅抹了给你们。”

    俊书连忙笑着摆手:“不用了姑姑,我跟着爹爹大哥一起,哪用再找人!”

    邱晨也不多言,笑着带二人去了一进。

    大兴家的带着青江家的和顺子家的都在厨房门口择菜洗菜,准备晚饭,见三人一起出来,连忙搁下手中的活计行礼。

    邱晨应了声,然后只叫了大兴家的,去了一进最西头的后罩房里。俊书和林旭则打了声招呼,满脸欢喜地去看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两间原由青杏、玉凤和几个小丫头住着,二进正屋的后罩房收拾出来之后,青杏玉凤和几个小丫头都搬了过去,一进这两间后罩,就改成了放置碗筷杯碟和食材干货的厨房仓库。

    刚刚卸车,杨树勇也没来得及区分,一大车东西都暂时放在了这里。

    邱晨带着大兴家的把食材和毛皮等物分开,问过大兴家的会做什么后,从食材中挑了一包鹿筋,一包哈士膜,一包百合,一包杏仁,交给大兴家的,晚上做个烧鹿筋,杏仁浸泡后加嫩黄瓜凉拌,哈士膜泡发了,明儿早上开始,给刘氏和自己熬粥。百合则给其他人做粥。

    看看几样干巴巴的食材,邱晨禁不住叹息。北方许多好东西,这个时代缺少保鲜手段,都没办法带回来,只能买几样干货。至于驼峰、熊掌之类的珍馐,还不是她如今的财力能够消费的起的,也只能作罢。

    这边挑好了食材,邱晨又嘱咐大兴家的,等会儿大兴几个喂马回来,让他们把非食材类的东西,都搬进后院去。

    从后罩房出来,青杏和玉凤已经烧好了洗澡水,邱晨吩咐顺子家的和青江家的给林旭和俊书送水,青杏和玉凤则抬了水送进后院。

    进屋,见杨家母子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邱晨就撵着二哥杨树猛去前院洗漱,她和刘氏打了个招呼,也进了东间耳房,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茧绸原白上衣天晴色的裙子,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青杏见了,赶紧拿了干布巾上前,替邱晨绞干了头发,又按照邱晨的吩咐,将仍旧有些潮湿的头发松松的在脑后绾了个髻。

    邱晨这才觉得浑身神清气爽,从一路的疲惫中缓了过来。

    从屋里出来,刘氏已经在院子里安了桌子,邱晨也笑着蹭到刘氏身边,接过刘氏手中缝了一半的小衣服,笑着夸赞了一番,随手放进针线笸箩,笑着跟刘氏道:“娘,这针线活儿,你只当解解闷就好,可别一直这么弯着腰控着头。”

    刘氏笑着点点头,接了邱晨给她倒的茶水,慢慢地喝了一口,道:“府城的事儿办妥了,你这一半会儿不再出门了吧?”

    邱晨笑着点点头:“嗯,外边的事情处理妥当了,接下来就要在家里开始铺排作坊了。光出门哪行啊!”

    刘氏笑笑:“你既然不出门了,我也从家里出来一个多月了,你二哥也出来两个多月了,让他把我送回去,也看看你二嫂和小五……”

    听刘氏突然提起要回家,邱晨很是诧异,连忙道:“娘,我这刚回来你就要家去啊……”

    刘氏搁下杯子,拍拍邱晨的手道:“你爹年龄大了,腿脚又不便利,虽说你大嫂二嫂都是孝顺的,可毕竟是儿媳妇,有些话有些事也不便利。我不回去,时间长了也不放心他。”

    说起海棠的父亲,邱晨也有些词穷,老太太说担心老伴儿也是人之常情,她总不能留下老太太,不管杨家铺子的老爷子吧!

    寻思了一下,邱晨道:“娘,要不,就让二哥自己家去,等回来的时候,把爹爹也接过来……”

    只是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刘氏笑着打断了:“你个傻孩子,再把你爹接过来,家里只剩下你大嫂二嫂带着俊礼一个人啊?你大嫂二嫂如今也收药炒药的,再伺候了你爹去,里里外外的哪里照应的过来。”

    听刘氏如此说,邱晨实在不好再过勉强,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只是,心里暗暗盘算,她来到这里,见过了海棠的娘亲、大哥二哥大嫂和五个侄儿,还有海棠的老父亲没有见过……既然接替了海棠活这一回,她也该去看望一下那位腿脚不便的老人吧!于情于理,都应该!

    正盘算着,一阵啪嗒啪嗒地奔跑声里,满儿小丫头咋咋呼呼地声音已经从前院传了进来,并由远及近--

    “娘亲回来啦?娘亲,在哪里?娘亲……”

    邱晨这些日子,不管是身在路途,还是深入草原,都有想家,更多的更浓烈的思念着的,却是阿福阿满这一双儿女。

    如今,听到阿满小丫头咋咋呼呼的欢叫,还有急急地奔跑声,她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就迎了上去。

    走到二门内,满儿小丫头已经一步奔了进来,看到邱晨,立刻发出一声大大的欢呼,倒腾着小短腿儿,像枚小炮弹一样,直冲进邱晨的怀里……

    “娘,满儿好想你……”

    软软的声音说着,已经带上了浓重的哭音儿。邱晨也是心中酸涩,伸手将肉肉的小丫头抱进怀里,抬头看到紧跟着跑进来的阿福,伸开一条手臂,也将懂事的儿子揽进怀里,抱着一双儿女,挨个亲亲蹭蹭,邱晨由衷道:“娘也想你门……”

    ------题外话------

    一写情感戏,就巨卡……

    今天上传完了,抱歉……

    不敢求原谅,捂脸滚走,自动面壁……

第一百二十五章 欢聚

    第一百二十五章欢聚

    自从到家,也不知是不是熟悉的院落屋舍都变了,邱晨一直觉得不亲近不踏实,直到把一双儿女揽进怀里,她的一颗心才踏实了,落了地……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这一双儿女已经成了心中的重中之重,成了她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存在,成了她对于‘家’作定义的标识!

    忘记从哪里看过一句话--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

    她的嘴角慢慢漾开一抹笑--有这一双儿女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跟福儿满儿亲热了一番,俊言俊章还有跟在最后的俊文也都欢喜地上来打招呼,邱晨摸摸俊言俊章的脑袋,“个子都见长了,学问见长了没有?”

    俊言俊章互相看看,咧着嘴带着点儿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俊言比较大咧,立刻道:“今儿,先生夸我背书背的好了。夸三哥写字写的好,也夸孝孺孝婕也……”

    邱晨愣了愣,才意识过来,林孝孺、林孝婕不就是潘先生给俩孩子起的大名嘛!平日他们就没叫过,咋一听俊言这么称呼,她竟一时没想起是谁来,不由暗自失笑。

    听着俊言巴拉巴拉地显摆了一番,邱晨笑道:“看样子,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们几个都没旷了课程,这么用功的孩子,咱们得表扬啊……就表扬今晚上吃顿好的吧!”

    阿福阿满是还小,只觉得看到娘亲就万事皆足了,俊文则是大了,知道姑姑是和他们兄弟玩笑呢,就是俊言俊章不大不小的,还在懵懂的年龄,特别是俊言原指望着自己显摆一番,姑姑一定会有所奖励……话说,他想给自己的小马驹儿买个铃铛,想了好久了!

    可没想到,姑姑夸倒是夸了,却只是赏一顿好饭食,俊言的小脸登时垮了下来--如今,天天好饭好菜吃着,哪里还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哪里能比得上给马儿买铃铛重要哇!

    邱晨本就是逗着小子们玩儿,一看俊言这表情却也来了兴致,又追着问要吃什么?肉?鸡?鱼……

    越问俊言的小脸皱巴的越厉害,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邱晨也跟着笑起来,抬手,拍在俊言梳了髻之后的光脑门儿上,笑道:“行了,别苦着脸了,等会儿吃完饭,我要挨个考校考校,若果如你们自己说的这么长进,姑姑一人允你们一件事!”

    一听邱晨说一人允一件,那不恰恰好把买马铃铛的事儿办了嘛!

    俊言捂着脑门儿,脸上却重新笑开了花,咧着嘴巴,连连点头:“成啊,姑姑,您想怎么考校就怎么考校!”

    说完,还不忘拍拍小胸脯加重一下,惹得众人又是一番大笑。

    打发了几个小的,邱晨这才看向一直含笑站在后边的俊文,看着少年越发高大厚实,憨厚质朴的笑容,邱晨止不住地就微笑起来:“你奶奶说,你每天都会被先生留下补课?觉不觉得吃力?”

    俊文笑着摇摇头:“就补半个时辰,不累,姑姑,你放心吧!”

    和孩子们说笑一番,晚饭已经做好了,大兴家的进来询问把饭摆在哪里。邱晨一看家里人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足有十多口,他们家又不兴搞什么男女不同席,就和刘氏商量:“娘,天这么热,咱们还在院子里吃吧?多点几盏灯笼,亮堂也风凉!”

    刘氏平日就一直保持着庄户人家的习惯,每天早晚饭都在院子里吃,一听闺女这么说,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大兴家的得了话出去,青杏和玉凤则拉着几个小的去洗漱,林旭、俊文则带着大兴、青江开始搬桌子摆椅子,邱晨也站起身来,跟刘氏道:“娘,我去东院看看!”

    虽然,刚刚到家的时候,她已经见过众人了,可毕竟没顾得上说几句话,大家伙儿都是一块从最苦的时候走过来的,她还是想着过去看看,说说话。

    刘氏对邻里关系比邱晨更重视,自然不会反驳,立刻答应了。

    邱晨回屋方便了一下,又把完全干了的头发重新在脑后绾了个髻,拍打拍打身上,径直穿过一进院和东跨院的月亮门,进了东院。自从西院的房子建好了,没了那些盖房子的短工,兰英三人就把厨房搬到了东跨院里。

    东跨院靠着南墙根儿,早就盖好了一溜儿七间带厦檐的南屋,最东头一间是盛放食材的小仓库,挨着的两间是厨房,再接下来两个两间通联的屋子,则是给帮工们预备下歇息吃饭的地方。

    不过,七月初的天气还不冷,庄户出身的帮工们自然也就更喜欢在院子里吃饭。

    邱晨踏进东跨院,就看到两处的帮工基本上已经做完了工,正在收拾物件儿,清理卫生。而南屋根儿前,兰英正带着玉香和秀儿,在往外盛菜端饭,院子里,满是浓郁的药香、饭菜香,还有男男女女的高声说笑,让邱晨觉得一下子熟悉亲切起来。

    这么会儿的功夫,正抬着一笸箩药粉往东院送的泉哥儿和林子,已经看到了邱晨,立刻欢喜地叫了起来。

    “嫂子!”这是泉哥儿。

    “海棠姨!”这是林子。

    林家本就是单门独户,与村里人论的不过是乡亲辈儿,叫什么也没有人在乎。

    邱晨笑着应了,另外那些人自然也就笑着打起了招呼。

    邱晨低头看了看林子和泉哥儿抬的药粉,打发他们两个过去,她则继续往里走,来到晾晒罗布麻的架子上,看了看竹箪子里炒制揉捻好的罗布麻茶,见比春日的时候叶片稍大一些外,炒制、揉捻都做的很好,也就放了心。

    “如今这罗布麻收的可多多了,这么些……得有六百多斤吧?”

    青山家的刚才就炒制完了,也清理了锅灶,不过是在帮着晾晒翻腾竹箪子上的药茶,一听邱晨这么说,立刻笑道:“中午大兴管家送过来的鲜货是七百一十六斤,如今的叶子老成了,出货多,不到三斤出一斤,这些晒干了,怎么也得出二百五十斤药茶!”

    “真不少!”邱晨点了点头,又转眼笑着问青山家的和芝儿大壮,“一天这么多,你们能忙过来么?……咦,庆和嫂子怎么没来,她家里又有什么喜事儿么?”

    前半句,邱晨的关心还没等回答,紧跟着问到庆和家的,青山家的几个脸上的笑登时没了。

    邱晨一看就知道不对,和刘占祥、二魁打了个招呼,问了句二魁家的身体情况,就转身去了厨房那边。

    刚刚她进了东跨院,兰英几个就看到,却因为正忙乎着盛饭端菜,没有过来,只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等邱晨走到厨房前的两张大桌子边儿,饭菜已经摆好了。两张桌子上都摆着一个炖菜一个炒菜,外加一个拌咸菜条儿一个凉拌黄瓜。桌子旁放着一个笸箩,邱晨掀开笸箩上的笼布,见是一半儿二面卷子一半儿白面卷子,估摸着数量也稍有盈余,就只笑了笑,没有作声。

    兰英拿着一大把筷子从屋里走出来,搁在桌子上,就手拉来一根凳子,招呼邱晨坐下。伸手从笸箩里拿了一只靠着锅帮子的馒头,掰下一块金黄的馍馍饹馇来递给邱晨。

    邱晨也不客气,接在手里,咬了一口喷香的馍馍饹馇,慢慢地咀嚼着,品尝着带着焦香的原味麦面香,一边开口道:“庆和家的是什么事?”

    自从出了这档子事儿,兰英就知道,海棠回来一定会来问她,她也早就想好了怎么说,于是叹了口气,把那日庆和家的犯浑跟青山家的吵闹的事儿说了一遍。

    邱晨只默默地啃着馍馍饹馇,专心倾听着,并不插言。听兰英顿住,于是又问:“后来呢?庆和家的自己就不来了?”

    兰英这会儿才知道,邱晨是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她刚刚还以为,是听杨树勇或者大兴家的哪个说了之后,又来向她求证的呢。

    微微一怔,兰英也就明白了,一定是邱晨到家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说这事儿。她的心里不由又升起一丝侥幸来,若是趁着这会儿海棠没听别人说,好好地跟海棠说说,是不是能够帮庆和家的一把……庆和家的犯糊涂也就罢了,春红那么好的一个闺女,如今却落到了那个地步,实在是……

    心里盘算着,兰英开口道:“虽说,当时庆和家的犯糊涂和青山家的吵了一回,可我想着天天在一块拌和,拌个嘴吵个架也不是啥大事儿,我还想着过了就去庆和家里说道说道她,让她给青山家的陪个不是,两个人把话说开了也就算完了,庆和家还回来做活儿……可没想到,第二天,杨家大哥和大兴就查出来,说是抬了两文钱抢了咱们家罗布麻的不是旁人,正是春红女婿……又过了两三天功夫,春红女婿前头那个娘子的娘家兄弟就去衙门,一状告了春红女婿和春红婆婆,说当年是他们王家害死了自家大姐……很快,那春红女婿和春红公公婆婆就被收了监……如今,春红婆婆判了个主凶给儿媳妇抵命,春红女婿和公公判了个流刑凉州卫,已经押送走了……”

    凉州卫,位于现代的宁夏和青海交界,深入高原,又都是戈壁沙漠……来到这里时,邱晨还没去那么远的地方,并不了解这个凉州卫的情况如何,但只要想想,隔着怀戎镇不过五十里的凌山卫尚不过那样,深入戈壁荒漠之中的凉州卫还能好到哪里去?

    春红女婿又是个身娇体弱的,这一去只怕再没回头之日了。

    心中感叹,邱晨却也不会真的去动什么无谓的善心。那些人若不是贪图银子,来抢别人的生意,又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只不过,她之前也曾打听过一些王家的情况,对王家的几个人也算多少有些了解,王家是春红婆婆主事,却也只指着二百多亩田地,虽说经营着两家小铺子,却也只是勉强维持,看得出不是个擅于经营的,更别提王家那父子俩了,若是早有心做生意,也不至于让自家的铺子惨淡经营。帮别人嘴里打听的,那王家少爷也是个没本事的,从来不过问田产铺面……就这么个人,怎么会突然生出心思,来抢夺自家的罗布麻生意了?

    这里边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东西和缘由。邱晨怎么都觉得,这个春红女婿只怕就是给人当成枪使了。本就是利用,出了事儿自然也没人会替他出面走动。

    心中把这个疑惑记下,邱晨基本已经了解了庆和家的情况,也基本没了再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只不过,兰英却仍旧巴望着再帮庆和家的一把,于是继续道:“王家的铺子、田地都充公发卖,春红带着前头那个闺女没处去,不得不回来娘家……”

    “春红回来了?还带着王家的闺女?”邱晨惊讶地问道。

    据她了解,春红在王家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王家那闺女又是前妻生的,与春红也没甚血缘关系,这种情况下,春红没有把那个女孩丢开,居然能够把那个小姑娘一起带回娘家来,还真是出乎邱晨的意料。

    婆婆问斩,公公丈夫发配边关,家产被全部充公发卖……春红无处安身,不得已回到娘家,可以说情况已经很糟了,她却能够把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带回来……不得不说,这事儿,是真的让邱晨多多少少对春红又多了一份感念。

    兰英并不知道邱晨心里想了什么,只因为邱晨是单纯的惊讶,毕竟春红做的这件事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于是叹口气道:“是啊,那个小闺女比栓子还大半年,你是没看见,瘦的就剩俩大眼了,比灵芝看起来还叹牵人。自从出了这事儿,庆和家的就跟我哭了几回,只说当时糊涂油蒙了心,没劝下春红女婿,如今才到了这一步……”

    听到这里,邱晨却一下子皱了眉头,虽说春红女婿是因为抢罗布麻生意,被廖家给整治了,可这事儿里林家除了被牵累外,可没出什么力,也没得啥好处,听兰英转述的庆和家的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是林家下手把春红婆家给弄得家破人亡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邱晨却道:“春红婆家是因为前头媳妇娘家首告才出的事儿吧?庆和嫂子那会儿可不认得人家……”

    兰英撇撇嘴,道:“咋说不是,庆和家的犯糊涂,就认为是因着春红女婿抢了咱们的罗布麻生意,才惹出来的祸事。我当时就说她了,别说咱们家如今不咋指着这罗布麻生意了,就是没别的生意,就杨大哥那厚道人,也做不出这事儿。那王家落到今日的地步,还不是当初照着那个媳妇做了孽,这是得了报应了,和咱们家可没啥牵连。庆和家的被我连说带骂地说了一顿,也想明白了……只说自己糊涂,不然,如今也落不到这个田地,不但要养着回娘家的春红,还得替那王家养孩子……”

    邱晨到了这会,也基本听出兰英的意思了,但她并不想应承。

    如果,那庆和家的只是和青山家的吵架不来上工,那么,春红带着孩子回来,她还真有心拉上一把。可越听这庆和家的就是个糊涂的,心术还不正,不说自己做了什么事儿,先怨恨别人了……有这样的娘,谁知道春红是什么心思,再说了,那个小闺女可是王家唯一的孩子,听着外边的传言,谁知道会不会在心里认为是林家害了她爷爷奶奶和爹爹……

    她心善,可也有自己的原则,绝对不会冒着给自己和家人埋隐患的危险,发什么糊涂善心。

    听兰英还在絮絮叨叨地说,那边青山家的和帮工们却已经收了工往这边来吃晚饭了,邱晨也就顺势站了起来:“行了,有什么话我们改天再说,时辰不早了,赶紧让大伙儿吃饭。干了一天活儿,大伙儿也累了,吃完了也好早回家歇着。”

    兰英答应着,眼中却不可避免地露出一丝失望之色,邱晨也转开眼,装作没看见。

    兰英是个好的,爽朗热情,但有时候会犯糊涂。当初她把庆和家的介绍了来林家做工,结果弄成那样,她还不汲取教训,还来帮着说合……唉,真是让人邱晨不知该说她啥好了。

    这事儿,眼下当着人没法说太多,她打算吃过晚饭,去兰英家走一趟,好好和她唠扯唠扯。毕竟,若非兰英对林家对海棠情深意重,在林家吃不上饭的时候,可没少从自己的口粮里接济林家……

    这份恩情,邱晨不会忘。同样,兰英这个人是真没坏心眼儿,她虽然有时候怨她糊涂,可真心里仍旧希望保持住这份患难过的姐妹情谊。

    从东跨院回来,刘氏、杨树勇杨树猛还有孩子们都已经围着饭桌坐了,只不过,却还都等着邱晨回来开饭。

    邱晨一边洗手,一边道:“我这一出去就没个准点儿,以后可别这么等着,就是热天,冷饭冷菜吃下去也不好。”

    其他人只是笑笑没说话,林旭却起身迎着洗完手回来的邱晨,一边给邱晨盛了汤,一边道:“大嫂未出门,自该等着一起用饭。”

    邱晨看看一脸诚挚的小叔,也没再说旁的,只招呼林旭赶紧坐下吃饭。她则习惯地把满儿座位往自己跟前挪了挪,开始照顾着孩子一起吃饭。

    相对于东院的饭菜,林家桌子上菜色自然丰盛的多。不但有邱晨带回来让大兴家做的几样菜,还有家里备下的菜,一条大鱼,一只鸡,还有一份海带炖排骨……只不过,显然虽然林家的生活水平的提高,孩子们也不像当初那样吃肉吃不够了,排骨和鸡还动了两口,那条大鱼却只有刘氏和杨家兄弟吃了两口,孩子们几乎没有人碰!

    邱晨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微微皱了下眉头,咽了下去。难怪这鱼没人吃,鱼肉腌的太过,板结发硬了,腥味儿也没去掉……味道真是不怎么样!

    想着明儿把几种做鱼的窍门教教大兴家的,邱晨难免就想起做鱼的最佳配料--辣椒,立刻就朝杨树勇问道:“大哥,西院菜园子里我种的那些东西还在吧?怎么样了?”

    杨树勇正好喝了口汤,咽下去才道:“青江天天照应着,比你在家的时候长的还好,你就放心吧!”

    邱晨一听自然高兴,又从话里听出来,这青江貌似不仅会种花,还会种菜啊!

    “嗳,听大哥这么说,青江种菜还有一手?”

    这回,不等杨树勇回答,刘氏在旁边接了话道:“青江看着不爱说话的,心思灵着呢,你瞧瞧咱们院子里的这些花草,还有西院里的园子果树,都被他照料的旺相了不少……嗳,瞧我,青江家的不就在这么,你有什么事儿,尽管问她。”

    青江家的得了刘氏的话,连忙走到邱晨正对面福身道:“老太太太抬举他了,我们那口子就是个笨的,除了种着些东西,就不会别的了。”

    邱晨笑着道:“你们家青江会种花会种菜还会种果树,你还嫌他不会别的……你这也太贪心了!”

    一家人都笑,邱晨又道:“行了,你们也别在这里了,孩子们都饿了,赶紧带他们去吃饭吧。吃了饭再来收拾就行!”说完又指着身后的青杏和玉凤,“你们姐妹俩也一起去!”

    大兴家的、青山家的自然感激不迭地道了谢,带着孩子们退下去。

    没了这些人,只剩下自家人,说话就随意地多了。

    刘氏就笑道:“看来真就没这个让人伺候的命,还是觉得这样一家人做一块吃饭清净自在!”

    这话一出,杨家兄弟和邱晨都笑了,小的们也跟着笑。

    邱晨给刘氏夹了一筷子软烧鹿筋,道:“娘,这个我尝了,烧得软烂,滋味儿也足,你多吃两口!”

    刘氏笑着应了,却习惯了小口吃菜,大口吃饭,邱晨看在眼里,也不勉强。老人们勤俭了一辈子,有些习惯已经刻进骨子里了,哪怕日子宽裕了,他们这些克制勤俭的近乎吝啬的习惯,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过来的。更何况,老人们的这份勤俭吝啬往往也只是针对自己,对孩子们却宽松得多。

    ------题外话------

    大姨妈来了,生不如死中……

    写了这些先发上来,上午身体允许的话,会加更……

第一百二十六章 邻里(加更)

    第一百二十六章邻里

    说说笑笑地,一顿晚饭吃的热闹而愉快。

    小的们吃饭快,不等大人吃完,阿福阿满俊言俊章已经吃完了,跑下桌,在院子里玩耍起来。俊文匆匆吃下最后两口饭,放下饭碗,对长辈们道:“奶奶,我带弟弟妹妹们读书去了!”

    孩子们读书用功,大人们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俊文俊书带着几个小的去读书写字,林旭也起身,和刘氏邱晨等打了招呼,跟着孩子们一起去了一进院,回了自己的房间,读书。

    对于林旭来说,经过两个月的一趟远游,这一路所见所想很多,特别是经历了那样一场生死危机,再拿起书本读书,对于有些东西就有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理解。

    而俊书经历的更多,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让他比普通人更多了一份对生命的豁达之心。

    这一次近两个月的出行,俊书比家里的孩子们落下不少课程,俊文就拿出自己的课本,想给俊书补课,却被俊言俊章笑嘻嘻地抢了活儿。

    “大哥,你上午炒药,下午上课本来就够累了,我和老四一起给二哥补课。”俊章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有条不紊地拿出墨条磨墨,给笔洗灌水……

    俊言则直接上手,拖着俊书跑进里屋,一边笑道:“大哥,我和二哥三哥在里屋,你和孝孺孝婕在外屋哈!”

    转回头,俊言就对俊书挤眉弄眼道:“嘻嘻,阿满小丫头最精乖了,总是说我们不如她,就不明白,我和三哥是让服她小好不好……还真当自己厉害啦……”

    “四哥,你又说我坏话!”阿满小丫头一声吼,吓得俊言一哆嗦,拉着俊书疾步走进里屋,这才道:“谁说你啦!”

    “就是,我都听到了!”阿满小辣椒颇有些不屈不挠的架势,刚刚爬上椅子,一着急就要跳下去找俊言理论,被俊文眼疾手快地抱住,小丫头比椅子高不了多少,往上爬可以踩着脚踏,往下跳可没什么准头,万一磕着碰着可了不得。

    家里一大堆男孩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小丫头,刘氏、杨家兄弟都宠着呢!就是俊文兄弟几个也特别稀罕自家妹妹……至于俊言那个淘小子,其实心里也喜欢阿满,只是那小子表达喜欢重视的方式有些特别而已!

    阿福也跑过来,拉着妹妹道:“满儿,小叔在屋里读书,咱们别吵了,娘说,小叔要参加秋考呢!”

    阿满鼓着小嘴儿,又有些不甘心地瞪了瞪里屋门口,这才在俊文阿福的安抚下,乖乖地跪在椅子上,认认真真地开始读书写字。

    刚刚林旭都听到外屋吵吵,都走到里屋门口了,却听到阿福安抚妹妹的话,小小的阿福还不到五岁,居然能把话语说的这般调理,有根有据的,真是不容易。林旭挑了挑眉,慢慢地又退了回去。

    看来,他要更加努力才成,不然,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小阿福给比下去了。

    孩子们走了,邱晨和刘氏、两个哥哥也很快吃完了饭,邱晨就说要去兰英家和二魁家看看。刘氏和杨树勇也搬了小板凳,喊着杨树猛一起往外走。虽然自己家院子够豁亮,够宽敞了,可刘氏和杨树勇这些日子在家里,晚上还是喜欢去荷塘边乘凉,与邻里百舍的聚到一起,拉拉呱说说话,也能交流交流信息,拉近一些感情。

    青杏和玉凤已经吃完饭回来伺候,见邱晨要去串门,就跟在后边帮着收拾东西。

    这一趟邱晨对外宣称的是自己去了府城,但林旭却是去了北边一趟,是以,她挑出来的礼品,有一块北边带回来的珍珠皮和一捆关东烟叶,也有从邻近县城买回来的两包糕点,两包麻片儿糖,也算集合了南北的特色。最后,邱晨的手从那只盛着北地粗犷风银饰的木盒子上摩挲了一下,最后,从里边摸出一只厚重的银镯子来,接了青杏递过来的一块帕子包了,塞在自己袖袋中,这才招呼着青杏、玉凤拎着两只篮子一起往外走。

    出了大门,就见荷塘边聚集了一堆人,有老人有孩子,妇人们唧唧咯咯地说着话,老汉和青壮们则聚在另一边,点着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一边用低低的声音说着一些种田的心得,或者村子里、周围村子、甚至镇子上的一些‘大事’!

    邱晨接过青杏手里的一只篮子,和门口的人打了声招呼,径直往兰英家走去。

    走了几步,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邱晨回头一看,就见黑暗中一老一少正朝她咧嘴笑。原来是满囤和满囤爹父子俩,吃了晚饭在荷塘边乘凉说话,一看到邱晨往他们家走,连忙跟着往家走。

    邱晨笑着和满囤爷俩打着招呼,继续往兰英家里走。

    相对于林家巨大的变化来说,兰英家虽然也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整,却并不起眼。原本剥落的土坯墙体用细泥新抹了,原来破烂简单的篱笆也重新扎过来,整齐干净了不少。

    邱晨还没进门,就看到兰英婆婆王氏和兰英正在院子里收拾,香儿和芝儿则在猪圈旁喂猪。

    满囤快走几步,替邱晨把栅栏门推开,朝里喊:“娘,她海棠姨来了。”

    “嗳,哎呀,是海棠啊,快进来,快进来!”王氏一边把手从刷碗的盆子里拎出来,摸过一块抹布擦着,一边笑着疾步迎上来。

    “婶子,我看你这模样比我走前又好了不少,最近身体挺好吧?”邱晨问候着,顺势将手中的篮子交给也笑着迎上来的兰英,跟着满脸欢喜的王氏进了屋。

    屋里只在墙上的燕窝子里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灯火暗淡的很,王氏让着邱晨进门,自己上前几步,爬上炕,拿扦子挑了挑灯芯,让灯火更明亮些,这才回头招呼着邱晨:“海棠啊,来,坐这里。”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张八成新的小褥子铺在炕边上:“来,婶子刚做的新褥子,干净着呢!”

    邱晨被她如此殷勤的态度弄得,多多少少有些别扭。虽然她努力维护,但随着林家的兴旺,这与邻里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复当初的淳朴,不知不觉地就变了味儿了。

    心里虽然感慨,邱晨却还是笑着坐了,然后自然是谢过她不在家的时候,满囤一家对自家的维护和照顾。特别是满囤爹和满囤,带着人将西院建的妥妥当当的,确实没少操心受累的。

    寒暄了一阵,兰英就一样一样地把邱晨拿过来的东西摆在炕桌上。

    邱晨自然简单地分说了一下:“这关东烟是我二哥买给大川叔的,说是比咱们这边儿的烟叶有劲儿;这珍珠羊皮是北边儿,不拘婶子还是大叔做件皮袄子,冬天穿都暖和……”

    看着这些稀罕东西,王氏自然是笑逐颜开,满囤爹也笑的一脸皱纹像是开了花。

    说过这些,邱晨又和满囤爹商议了给西院装门、抹内墙吊顶棚等活计,商量过了,这会儿正是长夏季节,天气最潮湿,不适合做木匠活儿,糊墙纸吊顶棚也不好,容易卷脱变形,两人商量着,干脆最后定在了过了八月十五,收了秋以后,大伙儿闲下来,仔仔细细地做更好。

    该说的说了,邱晨也就告辞回家,她还要趁着天早,去二魁家看看呢。

    王氏和满囤爹都要出来相送,邱晨也不能阻止,也就罢了。心中暗道,那只准备给兰英的镯子今晚是送不出去了,更关键的是,原本打算跟兰英说说话的,也没机会了。

    二魁家的新房子虽然盖起来了,却并没有搬家,仍旧住在学堂中。

    从兰英家出来,再去学堂,仍旧会经过林家门口,邱晨想了想,还是折回了家里,重新收拾了一篮子东西,让俊文和林旭拎了,跟她一起去了学堂。林旭和俊文去了潘先生家,邱晨则让玉凤跟着,进了二魁家住的西厢房。

    说起来,二魁家的怀孕已经六个多月,快七个月了。原本苗条的腰身,如今明显地粗壮起来,腹部明显的隆起来,在薄薄的衣衫下圆鼓鼓的,像是扣了半个西瓜。因为不缺吃,也没了在婆家的那些腌臜气,二魁家的虽然腿脚脸面都有些浮肿,但气色和精神都特别好。

    邱晨在现代没生过孩子,却没少听同学朋友的念叨妈妈经、孕产经,是以对孕产知识也大致知道些。

    正常的怀孕周期一般在40周为预产期,换算成月份,就是九个月零十天。在七个月之前,主要是骨骼肢体和各器官的发育阶段,到了七个月后,孩子的身体和器官发育基本完成,体重会迅速增加,从而也就会使得孕妇的肚子迅速地增大,孕妇也会觉得特别的辛苦。而至关重要的是七个月进八个月的二十来天,这个时候是胎儿入盆的阶段,也是确定胎儿胎位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胎儿的胎位不正,还能通过特定的姿势、手法辅助胎儿调正胎位。否则,胎位不正的话,生产时就会增加难产的可能。

    是以,邱晨一看到二魁家的大肚子,就禁不住替她担心,简单的寒暄了两句,就开始询问她怀孕的情况,找没找郎中看过……

    二魁家的因为已经生了山子和石头两个孩子,前两胎怀孕生产都很顺利,对这一胎就没怎么在意。况且,请郎中寻婆子都是要花钱的,二魁家的虽说如今日子好过了些,最紧迫的房子也盖起来了,可习惯了节俭的二魁两口子,还是尽可能地节省着每一个铜板。

    邱晨一看二魁两口子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是没找郎中婆子检查,立刻毫不客气道:“我知道你们是习惯了勤俭持家,可你们也得想明白了啊,是人重要还是钱重要啊……”

    鉴于二魁家的很快就要面临生产大关,有些话邱晨也避讳,顿了顿干脆道:“这样,明天咱们的马车正好去镇上送货,你们收拾收拾,二魁也歇一天,带着红梅去回春堂看看。陈掌柜和赵先生你们也都认识,有和咱们家相熟,不会多要你们钱的。看看没事儿,大家伙儿也好放心。”

    这话已经把什么事儿都给他们铺排好了,二魁两口子自然是感激欢喜地答应了。

    邱晨又道:“如今你身子笨了,别总坐在炕上,累了躺会儿,不累的时候,尽量走动走动……我的意思不是说让你做什么重活儿哈,就单纯走动走动,早晚让二魁跟着你去池塘边儿溜达溜达……我听一个郎中说过,到了最后的月份,多活动活动,不至于虚胖,孩子生的快……”

    这话说完,邱晨就看到二魁家的红了脸,二魁则更严重,一下子站起来,支吾地打了个招呼,夺门而去。

    二魁家的红着脸,还得给二魁解释:“他姨,你莫多心,那啥,孩他爹就是死脑筋……”

    邱晨愣怔了片刻,眨了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二魁这是被邱晨的‘口无遮拦’给羞臊跑了!

    这个时候,就是平常妇人们在一起说起生孩子来,也多是用‘捡孩子’‘拾孩子’来代替,问是不是快生了,并不直接问,而是很隐晦的问‘是不是脚底下……’,最初,邱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下意识地看了看脚下……后来才知道,原来人家问的是不是快生了……囧的!

    被二魁这么一闹,邱晨也觉得有些尴尬,却仍旧和二魁家的说道:“我今儿过来,还有件事儿和你说,你从现在到生产坐月子这些日子,我就不再给你送活儿来了……”

    见二魁家的脸色一滞,却又强笑着想要说什么,邱晨一把按住她的手,阻住二魁家没出口的话,道:“你别胡乱寻思,我不给你送活儿,不是因为我家里有了人手,就只是为了让你别在天天坐在炕上不动弹……你自管放心养胎,等你出了月子,身体恢复恢复,咱们那边有的是活计让你做!你不用担心日子过不下去。”

    有了邱晨这句话,二魁家的忧色顿减,连连笑着道谢,又抬手抹着眼泪:“……若不是你和满囤嫂子一直帮衬着,特别是他姨你一力的拉拔,我们这一家子如今还不知在哪儿呢!”

    看二魁家越说越是激动,邱晨也是心里酸酸的,连忙好言安慰:“行了,快别哭眼抹泪的,咱们邻里邻舍地住着,比亲姊妹还近乎。人家不是说了,远亲不如近邻,以后的日子咱们互相帮衬着过,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别的事一律别操心,眼下只管着把自己身体调理好,顺顺当当地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疼二魁也好,疼孩子们也罢,有的是让你疼的时候,别只顾着眼前……”

    二魁家的被劝慰着,渐渐收了泪,也连连点头应承着。

    邱晨约摸着时间也不早了,也就不再多留,把篮子里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摆在炕桌上,拎着空篮子往外走。

    二魁家的都清楚邱晨的性子,最烦送个东西拉拉扯扯的,是以只是客气了两句,也不狠劲儿推却,只挪动着沉重的身子从炕上下来,从锅台角落里搬出一只小坛子来,递给邱晨:“这是前儿山子他大舅给送过来的,他姥娘家那边儿老林子多,别的稀罕物没有,摸了些消息牛儿来,都放在盐中培着呢,你拿回去细细用油炸,香着呢!不是啥好物件儿,就当给福儿满儿兄妹俩添个零嘴儿吧!”

    邱晨听了生僻词,还是微微一愣,随后听到二魁家的介绍做法,她才一下子想起来,夏季农村、山区、树林子里的一种特产--蝉的幼虫,这个东西有好多好多土名儿,什么节了猴儿、节了龟、消息牛儿、爬叉猴……就邱晨在现代的时候去过许多地方,在许多地方的土特产中吃过这道菜,可让她惊奇的是,居然几乎没有一处的名字是相同的。中国地方语言的之多变和丰富,在这个小小的东西身上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现和发挥。

    消息牛儿这种东西,从麦收后就开始陆续出土,随着气温的不断升高,雨水的丰沛,这些小东西出洞的数量也会越来越多。

    自从麦秋,邱晨就被种种事务缠身,又跑去北边走了个来回,花去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消息牛儿这种小东西的捕捉黄金期给错过去了。要不是二魁家的今儿拿出这个东西来,她还真想不起这个小东西来。

    这种圆滚滚的小东西,可浑身是宝。皮壳入药称为蝉蜕,能够名目去翳,平肝熄风;里边的肉质则营养丰富,高蛋白低脂肪,还含有对人体有益的多重营养物质,在现代被称为‘蛋白质之王’,早已经在城乡餐桌上成了一道普及的营养菜!

    意外的得了一罐子消息牛儿,邱晨是真心欢喜,脸上的笑意都不自觉的浓了几分,笑着连声赞道:“这可是好东西!稀罕物儿!”

    谁家送礼见对方喜欢也会高兴,二魁家的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满脸笑的,偏偏还客气着:“啥稀罕物儿,他姨你快别这么说,咱们村后的山上也有,就是路远,没人稀得去逮罢了!”

    邱晨抬头笑道:“我说的是实话,我是真稀罕……”

    说说笑笑地出了门,正好林旭和俊文也从北屋先生的房间里走出来,潘佳卿和潘母跟在后边相送。

    邱晨一抬眼,正好看到潘母本来一脸的笑,却在看见她后,呱嗒一下撂下了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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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早上六点到现在,就码出这么多……亲们包涵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村正的建议

    第一百二十七章村正的建议

    邱晨看得清楚,却并未在意,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等着林旭和俊文过来。

    潘佳卿为师,本来将林旭和俊文送出门就可以了,可看到邱晨这个实际上的东家,却不好不予理会,于是也跟着俊文和林旭一起走过来,那潘母站在门口运了会儿气,仍旧急匆匆跟了上来。

    这边邱晨已经敛衣微福了一礼,微笑着对潘佳卿道:“二弟回来,又要让潘先生多费一份心了!”

    “之前林旭打的底子极好,我能得了这么个好弟子,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再说,既然坐馆,尽心教授也是本分。林娘子莫再说受累不受累的话,实在是让佳卿汗颜!”说着话,也神态端正地给邱晨拱手一礼。

    邱晨笑着点点头,“时辰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说着,带了林旭和俊文往外就走,二魁家的自然扶着腰跟上去相送,二魁这会儿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急走几步,帮着邱晨把学堂的大门打开。

    一行人想跟着出了学堂,听得林娘子和二魁家两口子又说笑了几声,门外方才安静下来。片刻后,二魁方扶着自家媳妇转回来,一抬头,看到仍旧站在院子中的潘家母子,都是意外,二魁连忙松开扶着妻子的手,讪讪地打着招呼,就询问潘家母子可有什么活儿要做?

    潘佳卿淡淡地摇摇头,转身扶了潘母进了东厢。

    二魁家两口子互相看了看,也都默默地摇摇头,回自己家准备睡觉。

    一进屋,就见山子和石头正并着头在翻看桌子上的点心包儿,石头的小嘴儿顾涌顾涌的,嘴角上还沾着一层白白的点心屑……

    “你们这俩孩子!”二魁家的瞪了瞪眼,手抬起来,看到两个孩子受惊的样子,还是无力地落下来。

    俩孩子刚刚当着林娘子的面儿都乖得很,已经很懂事了。这会儿,没了外人,孩子馋嘴吃一块点心也不是啥事……关键是,孩子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自家穷,之前是为了攒钱盖房子,盖了房子,又想着攒钱置上两亩地……他们是净身出户的,一点儿田都没有,庄户人家出身,这没有田,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啊。

    心里思量着,二魁家的拿了一条湿巾子过来,给两个孩子擦了手脸,又从被孩子扒拉开的点心包里各取了两块,盛在盘子里,剩下的终究小心的重新包起来,放进柜子里去了。

    想象中的训斥打骂没有落下来,小石头年纪小,就拿了一块点心蹭过去,举到娘亲嘴边儿,道:“娘吃,海棠姨给的点心好吃!”

    二魁将刚刚妻子那一番动作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妻子想的什么,此时又见妻子咬了一小角点心,脸上笑着,眼圈儿却红了,二魁也心里不是滋味儿。

    正好山子也拿了一块点心送到他面前,二魁嗨嗨地答应几声,在炕沿上一坐道:“他娘,你别难受了,咱们屋子起了,最大的事儿就过去了,以后咱实实在在给林家做活,日子会好起来的。”

    听二魁这么一说,二魁家的也想起了林娘子刚刚许下的话,也觉得宽了心,就把这话给二魁说了,二魁也跟着欢喜起来。两个孩子还听不太懂爹娘说的什么,可见爹娘欢喜,他们也就跟着欢喜,一时间,简陋清贫的西厢中,响起一串串笑声。

    与西厢的满家欢不同,东厢潘佳卿给母亲端了洗脚水,潘母拒绝了儿子洗脚,自己慢慢地揉搓着,只让儿子回屋读书去。

    可潘佳卿答应着,却站在潘母身前半天没动。

    潘母诧异地抬头:“卿儿,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看着母亲满脸的忧心,潘佳卿又难免心疼,摇摇头道:“娘,不是,孩儿很好,没有不舒服……”

    听说儿子没有不舒服,潘母脸上的忧色褪去,心里却沉了沉:“那卿儿是有什么话要对为娘说?”

    又抬眼看了看自己母亲,潘佳卿为难着,却终于还是开口道:“娘,您以后莫要再冷待林家娘子,那林家娘子虽出身农家,却不是那不知礼数的……”

    刚刚,邱晨和其他人都客客气气的,可唯独对她连声招呼都没打,潘母就憋了一肚子气,没想到,回到屋里,自家儿子不说来宽慰她,反而责怪她冷待人,还说那妇人知礼……潘母一直压着的火儿登时爆发了。

    “知礼?知礼她见了长辈连个招呼都不打?知礼她见了你走不动道儿……”潘母虽然发怒,却仍旧没忘了压着声音,只是,这山村的夜晚,本就安静,这个时候的房屋门窗又都不隔音,潘母的这一番话仍旧不可避免地传出了东厢,传进了西厢二魁两口子的耳朵里。

    二魁听得脸色发青,忽地一声从炕上跳下来,就要往外走。

    二魁家的却急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襟,压低了声音道:“你干嘛去?”

    二魁闷声道:“这也太下眼子看人了,林娘子是那样的人嘛?人家为了避讳,来咱们家都绕着他们娘俩了,还硬往人家身上抹屎……这也太欺负人啦……”

    一通话说出来,二魁的火气也缓了些,又害怕伤着大着肚子的媳妇儿,也不再如方才那般用力挣了。

    二魁家的将他拉回炕沿上,低声道:“你是感念林家对咱们一家的恩遇,我知道,可你做事儿咋就不多想想……这学堂就在村东头上,周围也没个邻舍百家的,那先生娘俩的话在屋里说说,也不会传出什么去。但若是你一股劲儿跑过去闹开了,闹到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事儿可就大了。咱们是清楚林娘子的为人,可有的是不清楚的……还有的是那背地里使坏还找不到茬儿的,你要是闹出来,不正是给那些坏种送话把儿?”

    二魁听媳妇说了这么多,也有些泄气:“难道,就任由那老婆子嚼嗒林娘子?咱们听到了,还不能说一声?”

    二魁媳妇拉着二魁上了炕,拍打怕打枕头,让二魁再次躺下,这才叹了口气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本来福儿爹没了,林娘子就过得不易,哪里能讲得出个礼来。”

    说着,拍了拍二魁,道:“算了,你也别跟着生气了。还是我抽个空儿和林娘子说一声,让她以后避着这边儿点……还有,等忙完了这几日,你也赶紧把新屋那边的窗户门的拾掇拾掇,咱们搬过去。再与林娘子往来,也不必顾忌着别人……”

    二魁被媳妇劝的消了火气,东厢那边也没了动静,二魁就宽了心,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睡了过去。

    学堂里发生的这些小插曲,邱晨都不知道,或者说,她根本没往这边分心思。

    带着林旭和俊书转回来,林旭和俊书自然回家继续读书,邱晨则到荷塘边儿寻找刘氏。

    原来刘家岙的人夏夜乘凉,一般都爱去村子中心偏西头的大场院里,宽敞亮堂,场院的土地压的扎实,平整,还可以铺上卷草苫子,把孩子放到上边,任孩子们自己个儿玩耍。天色晚了,孩子们玩困了,就在草苫子上先睡一觉。

    今年夏天,刘家岙东头的人晚上乘凉却自动自发地换成了林家门口的荷塘边儿。这里不但比村子中更敞亮,地面也用条石和青砖砌了,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夜风从池塘上吹过来,凉爽惬意,还带着荷塘中的水汽和荷香,真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刘氏和青山娘、大壮娘几个婆子坐一块,满囤娘这会儿也从家里出来,几个老太太都围在刘氏跟前,说说笑笑的。紧挨着不远,则是兰英、青山家的带着几个周围的年轻媳妇,坐在一起。媳妇们也说笑,但相对于旁边的老太们,声音明显的小了些。媳妇们脚边儿就放着两张草苫子,栓子和几个小子丫头,就在苫子上打着滚儿玩耍。

    见邱晨走过来,众人纷纷招呼,兰英从旁边扯出一个脚床递过来,邱晨就在人堆边坐了。

    “去二魁家了?”等大伙儿打完招呼,兰英就低声问。

    邱晨点了点头:“二魁家的一个人,家里人又没个上前的,我过去看看。”

    青山家的就接了话:“咋说不是啊,这会儿能动换还好,等倒下了,可连个伺候月子的人都没有。”

    这话,刚刚邱晨倒是和二魁家的说了,二魁家的说娘家嫂子说好了,届时把娘家娘接来住上一个月。不过,这话儿她不好说,也怕说出来,传到二魁娘和大魁家的耳朵里去,再生出什么是非来,是以,邱晨也只是笑笑。

    接下来,妇人们的话题很快就从二魁家的转到了别处,东加长西家短儿的扯得远了。

    这样的场合,邱晨很不习惯,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见刘氏拿着蒲扇打了个哈欠,她就借机叫上刘氏回了家。杨树猛和杨树勇兄弟也跟在了后边。

    自从到家,邱晨忙忙乎乎的,就还没好好地和家里人说句话,这会儿都回来,也睡不着,就一回进了二进院,在院子里又坐了下来。

    “大哥,庆和家的是怎么回事?”邱晨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询问起来。

    虽然兰英说过了,但毕竟是一面之词,她还是要听听憨厚朴实的大哥说一说。

    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杨树勇就竹筒倒豆子,把庆和家的怎么和青山家的吵起来……泉哥儿家和林子俩哥哥去收罗布麻却空车而回……后来,根据车辙追到了镇上……杨树勇都一一地细说了一番,最后,叹口气道:“我只是想着你临走嘱咐我,有啥事处不了就去找回春堂的少东家……谁知道,居然动了官司,还翻出了人命案子……”

    看着杨树勇脸上的苦恼和不忍,邱晨暗暗叹口气,大哥的心底还是太善良了。

    倒了杯水递过去,邱晨道:“大哥,你别老想这事儿。那王家落到如此地步,也是他们自己做了孽犯了罪,可不是咱们害的他。况且,他们背地里给咱们下黑手,若非处置及时,这会儿咱们的罗布麻生意只怕要停下来了。”

    “可,咱们也不是非得指着罗布麻这块……”杨树勇还是转不过弯儿来。

    邱晨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这不是咱们指着不指着的事儿。咱们现在不指着罗布麻,他们抢了,也不理会;他们若是还不知足,再背地后里使手段再来抢咱们的制药方子呢?若是还不知足,等咱们制皂坊子开起来,他们再来抢咱们的制皂生意呢?难道,我们就一样一样任他们抢了去?”

    被邱晨这么一说,不仅是杨树勇,就连杨树猛和刘氏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杨树猛拍拍大哥的肩膀道:“大哥,咱们心好,可也得看对谁啊。要是遇上狼,咱们能因为狼饿了,就把自己喂了狼吗?”

    邱晨没想到杨树猛能打出这么个形象的比喻来,笑着向杨树猛竖了竖大拇指,道:“二哥说的对,那些人就好比是狼,盯着咱们生意挣钱的饿狼,咱们总不能因为他们眼红咱们的生意挣钱,就一样一样地都让出来吧?”

    被邱晨和杨树猛兄妹俩一番劝说,杨树勇终于点了头:“嗯,是我想岔了!唉,我不就是看着庆和嫁闺女领回来那孩子叹牵人嘛……”

    邱晨也收了笑,叹口气道:“大哥,那孩子托生在那样的家里,奶奶虐杀了亲娘,爹爹不正干,只想着算计别人……是她自己个儿的命不好,不怨咱们。”

    邱晨还有一句话没说,廖文清和云济琛之所以下那般狠手,怕也是想到了以后的疗伤药和制皂坊子,这王家不睁眼撞上去做了那被用来儆猴的鸡,也怨不得旁人!

    这话说过去,杨树勇才又说起买地的事儿。邱晨一听自家居然低价把王家的近三百亩良田都买下来了,不由失笑。

    原来,他们家是真得了实惠啊,也难怪别人说什么话了。

    算了,这地买都买了,又是直接从官府里买回来的,想来也没有人真敢做什么。只不过,将近三百亩地啊……邱晨就知道很多很多,却根本没有具体的概念。

    “大哥,你买了那些地,准备种啥?”

    杨树勇挠挠头,笑道:“原来王家都是佃出去的,咱们买回来的时候,地上都种了庄稼……我和大兴已经去了两趟,和那些佃户见了见,地上的庄稼仍旧让他们收上来,佃地的租子就按王家的四六分减去一成,只收五成。等收了秋粮,咱们再合计合计,是雇工人自己种,还是仍旧佃出去……这到秋收还有一个多月,到那时,就是仍旧往外租,也能把那些佃户的情形脾气摸透了,到那时再决定佃给谁不佃给谁,心里也就有了眉目了。”

    听杨树勇这一番话说得倒是头头有道的,邱晨不由地释然而笑:“成啊,如今我和二哥回来了,家里这边大哥就不用理会了,只专心去田里……那边儿的事儿我是不懂的,可就交给大哥你了。”

    一家人又说笑了一回,天色不早,邱晨就去前院把阿福阿满接回来,与刘氏一起进屋睡了。

    经过一个月的奔波颠荡,再一次躺在自家宽阔结实的大床上,盖着柔软干净的棉被……邱晨忍不住舒服地轻叹了一声,搂了搂怀里的小满儿,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旭就开始去学堂上学。

    邱晨询问过俊文俊书,这哥俩都说下午一起去上课就成,上午还是在家里帮忙。

    邱晨也不勉强他们,眼瞅着家里又要筹建制皂作坊,是一定会狠忙些日子的,有了已经和历练的俊文俊书,也确实能够替她许多。另外还有成子,也是个机灵通透的。

    杨树勇带着大兴去看地,把杨树猛也带了去。邱晨就让二魁自己套了马车,带着二魁家的去镇上看看。

    出门的打发走,邱晨这才脱开身,就想着去村正家走一趟,一来她出门多日,回来要去走一趟;二来,她也想着再从村里找些工人,也该和村正说一声。

    只是,没等她收拾好了出门,刘满银扶着老村正就上了门。看着颤巍巍的村正刘玉贵,邱晨给吓了一跳,连忙招呼着进了第一进的客厅,又让青杏沏了茶送上来。

    刘玉贵父子坐在豁亮的大厅里,看着屋里精致漂亮的家具摆设,都暗暗艳羡,不自觉的神色就带了一丝巴结的意味。

    “玉贵爷,您老有啥事儿让泉哥儿给我捎个话就成了,怎么亲自来呢!”邱晨笑着招呼刘玉贵和刘满银喝茶,一边儿笑着寒暄。

    “你大忙忙的,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就当过来溜达溜达了……”刘玉贵说着,捧起茶杯喝了口茶,香的砸吧砸吧嘴,这才继续道,“我就是想过来和你商量一下,那庆和家的做事不地道,帮着女婿算计咱们自己村里的人……你看看,怎么处置他们呢?”

    邱晨垂着眼笑了笑,慢慢地拨着茶杯盖儿,好一会儿才抬起眼,道:“玉贵爷,我这些日子也不在家,这事儿具体的怎样我也不清楚。呵呵,我是信得过您老的,您老做事儿最公正公平了。您老说说您老打算怎么处置吧!”

    让她说处置办法,她就是说什么话,也少不得不落好儿。她才不出这个头呢。况且,邱晨还真没想过再处置庆和家,毕竟,庆和家已经辞退了,春红的婆家也家破人亡了……还能怎样?难道要把庆和家的逼死?或者撵出去流浪去?那样的事她做不出来,没那个狠心。再说了,庆和家的已经从林家的作坊里被开除,也就和她林家,和她邱晨没什么关系了。她正事儿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精力去理会那些。

    一直没说话的刘满银道:“这事儿,我也劝你爷了,可你爷被庆和那家子给气毁了,非得说要给你们林家找回这个公道……”

    刘满银说起来没完没了的,刘玉贵听得不耐烦,呵斥一声打断儿子,自己开口道:“也有人说,要把庆和一家都在族谱上除名,撵出村去……可我想着吧,庆和一家咋说也是一个村里住了这么多年了,平日一家人也算憨厚,都是找了那样的女婿,才生出这些事儿来……我踅抹着,不如让他们家给你们家来扛活儿,就像刘三河一样,也签个活契……”

    邱晨一听这话差点儿笑出来。

    这是看着她好拿捏是咋地,当初三奶奶堵着面子让她收留了刘三河,如今这位老村正更牛,居然一开口就是一家人……庆和家可是有十多口人,这要是真收下,那是惩罚还是救济啊?她不会以怨报德,可也绝对不会以德报怨啊!

    别的不说,‘以德报恩,以直报怨’这话她还是知道的。

    ------题外话------

    趴了一下午,撑不过吃了止疼药码了这么点儿,亲们先看着,明儿上午加更……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才难求(加更)

    邱晨心里虽对村正这个注意不以为意,但怎样拒绝就要琢磨琢磨了。说的太直白了太生硬了,反而会得罪人。

    微笑着道:“玉贵爷,您在村里处事一直公平公正,对林家更是没得说,处处维护……”

    听邱晨这么说,刘满银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喜色来,倒是刘玉贵经的事多,琢磨出了一丝言外之意来,心禁不住就沉了沉。

    果然,邱晨赞颂了一番之后,话锋一转,笑道:“只是这事儿出来的时候,我也不在家,前因后果我都不清楚不说,就单单说这事儿,让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的罗布麻生意也没损失多少,也算是有惊无险。处置不处置的,我是没想过的……”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微微一笑,道:“说起来,玉贵爷和满银叔不过来,我也正想着过去一趟。我接了一个新生意,前些日子我去府城就是谈这事儿了……我这回来了,就是要着手开新作坊,我这就想着和玉贵爷打声招呼,接下来可能要在村里招工人。我这新作坊稍大些,用人也多。嗯,我估摸着,一开始就要招二三十个工人……玉贵爷,您对村里的情况熟悉,您给裁度裁度,咱们村子里可能抽出这么多劳力?若是不成,我就再去镇子上,或者四围村里想办法!”

    当日,在镇上也算得上是富户的王家,顷刻间家破人亡,如此惨烈着实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也同样惊到了刘家岙这个平静小山村的某些人。不说原本心里有鬼的那些,就是刘玉贵这样自觉老于世故精于算计的,也是被大大的惊了一回。当初,林家的罗布麻生意被抢,虽然事关他们自家的收入,也恨不得林家能够把生意抢回来,但也着实没想到,此事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

    一斩两发配,家财充公发卖,最后还落入了林家……

    这般狠辣的手段,让刘玉贵真真是惊惧到了。再细琢磨其中的勾连,他不免就会想到刘庆和一家在其中的作用,也不免就担心起林家会怎么收拾庆和一家--说起来庆和一家可远比王家的罪过重。王家是抢生意不错,可毕竟和林家没什么情分,生意场上使些手段罢了,庆和家的可是在林家做工,林家也颇为厚待,工钱高不说,赏钱赏物的可没少过--这说起来,庆和家的就是一个背主哇!

    背主在大明律中可是大罪,别的不说,仅着一条告到衙门里,都够个发配的!

    这事儿也把庆和一家老少给惊坏了,庆和两口子跑到刘玉贵家里跪着,请老村正出面求情。加上,刘玉贵心里,庆和一家毕竟是一族一院的,在刘家岙的地头上,怎么也不能眼看着出了事儿不管。说起来,林家腾达了,毕竟是外姓,单门独户。

    这才起了心思主动上门来给林家,给邱晨一个说法。况且还有当初刘三河的例子在那,刘三河上门调戏都被林家收下了,那比庆和家的罪过更重了不知多少呢!

    岂不知,邱晨根本没有和庆和家计较的心思。林家有没有实质性伤害,她还揪着这事儿不放……别的不说,她自己精力都不够用,哪里有那个闲心思闲工夫!

    前一句听邱晨说的那般含糊‘处置不处置的没想过’,刘玉贵还暗暗心惊,只怕是因为自己偏袒庆和一家引起林家的不满。可转过话头,邱晨就说要和他商量开作坊找工人的事儿……

    这就让刘玉贵长长地松了口气。林家是真的没想追究!

    刘玉贵松了口气,刘满银也同样是满脸的惊喜。

    早就听说林家接了大买卖,要开新作坊……他们也早就盘算了自家的人手,泉哥儿的两个哥哥,两个嫂子可都闲在家里,若是能够来林家上工,可就更好了。别人不说,泉哥儿一个月都能往家里拿二两半银子,还有四季衣裳和一天两顿好饭食,还有四时年节的东西……一年算下来,四十两都打不住啊!

    邱晨抬眼扫过满脸喜色满脸算计的父子俩,垂下眼睛,端了茶杯慢慢地喝起来。

    接着这两个人的嘴把话传出去,招工的事儿,她就在家等着挑人就成了。接下来的事就是挑出个管事的来,统管着制皂这一块。原来,她打算着让二哥杨树猛管着……可刘氏提出让杨树猛回家看看,也是实情……

    抬手揉了揉眉头,邱晨暂时把这事儿搁下,只沉着地等着刘玉贵父子俩回话。

    果然,片刻,刘玉贵没再说话,而是刘满银满脸带笑道:“升子媳妇啊,这可真是大喜事。你满银叔别的本事没有,替你跑跑腿还是成的。你说说用人有啥要求,我和你爷也好替你琢磨琢磨。”

    邱晨露出一抹感佩的笑来,搁下茶碗子,道:“满银叔这话就太过自谦了……说起用人了,不过是扎实肯干,衷心厚道。我这回开的作坊,可是直接给府台公子供货的,方子也是府台公子的,最怕的就是又那心思不良的怀着偷方子的心思……若是再出一回事儿,别说那怀了不良心思的过不去,只怕我也没办法在府台公子面前交待!到时候,林家这点儿小家业散了也就罢了,若是牵连到大家伙儿,就是大罪过了!”

    “嘶……”刘满银生生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地看向自家老爹,父子俩交换了一个惴惴的眼神,就将刚刚心里起的那点点借着林家找人,聚拢人心落些好处的心思歇了。

    这事儿,还真是不敢再有什么差池了。

    “嗯,升子媳妇,这事儿我和你爷回去好好合计合计,再过来给你交待。”刘满银说着,就起身扶起刘玉贵,告辞离开。

    邱晨也不虚留,客气两句,多受累多操心的话,在客厅门口接了青杏捧着的一张珍珠羔羊皮,给刘满银道:“这是旭哥儿去北边儿带回来的,我看着厚实紧密,冬天作件皮袄子给玉贵爷穿,最是挡风隔寒!”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刘玉贵和刘满银自然是欢喜不迭地接了,欢欢喜喜地去了。

    邱晨送二人出了林家,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下来,目光望着坡下的荷塘出了会儿神,这才转身回来。青杏一直无声地跟在身后,邱晨走到二进门处,突然想起了什么,摆摆手让青杏先回后院,她则转身去了东跨院。

    东跨院中的众人都在忙碌着,俊书的手臂已经不再吊着,此时正和俊文一起炒着药。邱晨一眼看到他正端着一只药筛子,就疾步走了过去。

    “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我不是嘱咐你了,一年里,这条手臂都不能用力的,咋就又忘了?”邱晨气急之下,也忘了顾忌什么,上去就是一顿数落,转回头又训俊文,“俊书小不懂事,你怎么也不知道管着他些?”

    俊文赶紧认错,俊书也讪讪地连声说再不敢了。邱晨的脸色这才稍稍缓了些,抬手扯着俊书就走:“走,你也别在这里了,回去梳洗梳洗,你还是去学堂吧。索性,以后你就管着出入库,早晨、中午放学的功夫就做完了,什么也不耽误!”

    “姑姑……”俊书还想请求什么,却被邱晨扯着一溜风儿出了东跨院,亲自将他交给刘氏处置,这才又转回东院。

    经过刚刚那一番,这会儿邱晨再回来,林子大壮几个平时爱说笑的也都悄没声的,就怕再撞到刀刃上。邱晨也不管他们,只看着俊文带着泉哥儿炒药,见泉哥儿炒的那一味药,操作已经很熟练了,邱晨暗暗点了点头。

    疗伤药需要炒制的不多,泉哥儿是一个,大壮是一个,林子是一个,炒炭的两种就交给成子……俊文每日上半天课太耽误事儿,这一块安排妥当了,还是尽快让俊文正常上课才好。

    从炒药的这边,邱晨又去了分装的工棚里,青山家的带着芝儿、玉香,倒也算是搭配得当。另一边,兰英则带着秀儿正在准备午饭。没了盖房子的青壮,仅仅这十来个帮工,兰英带着秀儿两人就很够了。

    转了一圈儿,邱晨将各处做工的情况看了一遍,也将眼下的人手过了一遍。也把兰英和青山家的叫到一旁,把要开作坊找工人的事儿跟她们说了,一看到两人脸上的喜色,邱晨又把早上村正上门的事儿说了,兰英脸上就露出一抹失望来。

    青山家的倒是面色不变,只笑着说,这回只怕又要有人上她们家求着说合了。

    邱晨就笑:“既然找上你们,你们就帮着操操心,先帮我过一遍眼,我这会儿可说好了,你们帮我挑了应心的人来,我可是有谢礼的!”

    玉香在不远处听了,就笑着道:“海棠姨备下的谢礼一定是好东西……”

    青山家的就笑:“那是,说不得了,为了这份谢礼,我也得擦亮了眼,也一定不能让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进来!”

    说着,又推兰英,“满囤嫂子,你说是不是?海棠嫂子这样的东家,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要是再有人不知足,别说做出什么,就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也是万不该的。咱们虽说见识浅,可也一定拼着得罪人,替东家掌掌眼……满囤嫂子,你说是不是?”

    兰英涩涩地点点头,邱晨看在眼里,也只能暗暗叹息。

    兰英心地好,可怜春红母女不容易,有情可原,可她当家主事,不能没有原则。

    把事儿都交待妥了,邱晨也就转回来,开始着手列制皂用的各种器皿工具。锅灶已经盘好了,原料云二和廖三也都送了过来,但是一些模具,还需要现去制铜铺子里打制。

    这开了作坊,就不是她自己捣鼓那么一点儿半点儿的自用了,仅各种造型的模具,数量就极可观。还要去定制内包装的精美包装纸,外包装盒子……

    她早就想好了,外包装盒子分几个档次。细瓷的一个档次;紫铜的一个档次;普通瓷质的一个档次,还有一种用精美木雕盒子装的礼盒装,里边装上造型更加精美、香型各异的一套,就专门用作高档礼品出售。

    只是,她列单子的工作没进行多少,村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这些人上门的人多多少少都拿了些东西,要不是拎了一只鸡,要不是拎了一篮子青菜,也有的揣了两把鸡蛋过来……上门的人都说是为了邱晨出远门归来,过来看望,但他们身边带着的脸带羞涩别扭的大大小小的小伙子,却将来此的目的含蓄的表达出来。

    邱晨被一拨一拨的访客给闹到晌午,就不耐烦了,干脆让中午收罗布麻的俊书写了张告示贴到大门上去。

    告示就是个招聘启事,内容有对工人的各项要求,比如年龄、比如长期合同、比如识字者优先……并在告示中说明,谁家想来应聘,就去俊书那里报名登记。

    对邱晨的做法,刘氏和兰英都提出了担忧,怕上门的人多了,用谁不用谁,会得罪人。

    邱晨却不在意,事情越是公开透明,越能少一些质疑的猜测,也越少得罪人。

    聘用人的条件就在那里,不合格的就卡下去,一条一条卡,大家伙儿都是公平竞争,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至于怎么制定这些条件,还不是招聘者说了算!

    于是,收罗布麻的俊书那边击破了头,林旭和俊文不得不都上去帮忙,单独把应聘报名的事儿接过去。

    邱晨则清净下来,专心把制皂作坊所需的物品清单列完之后,就着手列招聘条例,分几个工种,每个工种的招聘要求一二三条。

    虽说邱晨在现代的时候一路直升,读完博士后直接进入导师的研究小组,没亲身参加过应聘招聘,可自从大学起,就没少见同学室友们倒腾研究这些东西,见得多了,模仿着做出一份招聘细则来,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

    一天忙忙碌碌下来,邱晨就把所需物资的清单列好了,招聘细则也制定完成。而应聘登记那边,也取得了令人惊喜的成绩,林家初步准备招聘二十个员工,跑来应聘的竟足足有一百多个,其中不但有刘家岙的,还有本村为自家亲戚孩子报名的……就这个数字,还是经过林旭、俊文俊书初步筛选,把年龄等不符条件的直接剔除去后的结果。

    邱晨结果报名登记表,大略地看了一遍,来报名的这些人一共一百一十二人,却只有不到二十人识字,只有五六个人能读能写,能写还会算的竟然一个都没有!

    看着这份应聘人员登记单子,邱晨黯然神伤。她真是羡慕现代那些招聘企业,本科生都不爱要,还得要有工作经验的,还得要各种证书……她找个能写会算的都没有,唉!

    民众教育水平普遍差,她也没办法,只能从这些人中选干活踏实的,再挑着出色的慢慢培养了。

    当天晚上,邱晨和家人们又坐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时候,就把俊文俊书留了下来。

    她和俊文说了她的安排,让他把几种药物的炒制方法分别教给林子、大壮和成子,下一批货开始,药物炒制就交给那四个人来做,俊文就全天去上学。

    “姑姑,我上半天就行,能跟上!”俊文知道,他去上学并不仅仅是药物炒制教给谁的问题,药物炒制可以分开人来传授操作,但之前他统管的制药部分,就只能重新加到姑姑肩上,是以,俊文还想再坚持一下。

    邱晨叹口气,道:“你能跟得上?跟得上阿福的学习进度还是阿满的?你别忘了,他们还有至少十年专心学习的时间,你没有了……你别惦记家里,你二叔如今也回来了,成子也能一用,我累不到哪里去。我问过你们先生了,你的课业进步很快……”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把俊书也拉过来,看着两个朴实厚道的侄子,道,“虽然你们开蒙晚了些,但也不要气馁,你们开蒙晚也有开蒙晚的优势,至少比阿福阿满他们理解能力强,也更知道用功。努力上两年,若是可行,也尽可以去考一场试试。三十岁的童生,四十岁的举人都不算什么的。如今咱们家里有条件了,你们只要爱读书,尽管安心读书去……你们爹爹姑姑别的做不到,供你们专心读上十年八年的书还是没问题的。”

    俊文和俊书都红了眼,兄弟俩哽着声音点头应下。

    杨树勇和杨树猛也都神情感动,杨树勇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叫了一声妹妹,就被邱晨止住。转而将俊文和俊书打发回去读书,这才转回头,对杨树勇和杨树猛两人道:“大哥,二哥,我吃不上饭的时候,你们有两个窝头,会不会分给我一个?”

    杨树勇毫不含糊的点点头,杨树猛却摇头道:“那不一样……”

    “二哥……”邱晨打住杨树猛的话头道:“大哥,二哥,今儿当着咱娘的面儿,我就把话和你们说开了。我这边儿的情形,你们都清楚,也就我一个人,阿福阿满不说,林旭要读书要科考,根本帮不上我什么忙。咱们家正好有人手,你们再这么在心里计较,难道是说让我出去找人,也不用自家人?”

    杨树勇和杨树猛同时摆手辩解:“不是,妹子,不是……”

    邱晨坐到刘氏身边,靠着刘氏的肩膀道:“大哥,二哥,今儿,我希望是最后一次说这些话,别说俊文俊书还管着事儿,就是他们一点儿事儿不管,我这当姑姑的有条件,看着侄子们上进,供应他们也是应该的。我不希望你们再念着这些,更不能在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念这些……我是把俊文他们都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若是再让我看到听到你们再这么样儿,我可就恼了,你们不是让孩子们念我的好,你们这是怕我抢了你们的儿子呢!”

    这话一出,杨树勇和杨树猛都怔住了,刘氏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伸着手指点着邱晨的脑门儿,笑嗔道:“你这闺女,让我咋说你好,也就你大哥二哥从小让服你,让你霸道惯了……瞧瞧这一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

    “娘……你还说我,我都委屈死了!”邱晨依着刘氏的胳膊不服的撒娇耍赖,把刘氏和醒过神来的杨氏兄弟都逗得笑起来。

    兄弟俩笑了一回,又默默地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就安心跟着妹妹做事,但是也要叮嘱好了妻儿,不可忘记妹妹为杨家所做的一切,切不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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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混账东西

    第一百二十九章混账东西

    转天早上,俊文就开始按照邱晨的安排,逐步分人教授一种药物的炮制。

    邱晨则拿着列好的单子,让杨树勇赶了车,去往县城,定制各种制皂模具和包装。这一趟去县城定制比较顺利,兄妹俩紧赶着,在回程的时候,绕了一点路,邱晨也去看了看新买到的近三百亩土地。

    因为是佃出去各户种植,是以田地看起来还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种植的作物也是一家一个样,显得零零碎碎的,邱晨看了一回,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让献宝的杨树勇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因为路上绕了道儿,兄妹俩回到刘家岙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到家,才知道,白天廖文清来过了,给送了几筐西北运过来的甜瓜、葡萄来。

    邱晨想起半路上把廖文清灌醉撇下的事儿,嘴角抽了抽,然后,就取了几只甜瓜一切两半,一半瓜加两串葡萄一份,分送给兰英家、二魁家、三奶奶家、潘先生,然后就带着满脸期盼的孩子们,招呼一家人吃瓜、吃葡萄了。

    哈密瓜和葡萄在这里都是稀罕物儿,别说杨家林家众人,就是在廖家过来的一干仆从,也没吃过。

    邱晨就自己动手,把哈密瓜抛开,除去里边的瓜瓤和种子,却嘱咐不能扔掉,那些瓜子洗干净晾干了,她想种种试试。至于那葡萄,这个时代没有农药残留,邱晨也取了一点点生粉融进水中,弄成淡白色的淀粉混悬液,然后拎着葡萄在水里涮洗,如此涮洗两遍,再用清水把葡萄表面的残余淀粉过净,葡萄就可以洗的比较干净,而且,这个洗葡萄的办法还不容易把葡萄果粒洗掉。

    看着邱晨有条不紊地切瓜、洗葡萄,刘氏禁不住感叹道:“这些东西我们见都没见过,也难为你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来洗它!”

    邱晨怔了怔,讪笑着道:“我前几天去府城,偶尔听说过,觉得新鲜就记在心里了,原本想着买点儿回来给您和孩子们尝尝,却没找到,没想到今儿用上了。”

    说完,见刘氏不经意地笑笑,邱晨才暗暗松了口气。同时暗自庆幸,刘氏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人。

    别说,廖文清送来的这甜瓜和葡萄真是不错,甜瓜是现代很普及的哈密瓜,蜜甜蜜甜的,吃完以后,手指上沾的汁水黏黏的,滋味儿竟比邱晨在现在吃过的好得多,咬一口在嘴里,真仿佛吃了一口蜜糖一般。葡萄是一种通体绿色微微泛黄的品种,有些像现代吃过的马奶(禁词)子葡萄,果粒儿狭长,却比邱晨在现代吃到的稍小些,但甜度绝对够,味道不输于现代任何一种优良品种。

    吃了两只瓜,两盘葡萄,孩子们还没吃够,邱晨却不敢给孩子们吃了,许着第二天再吃,才好不容易把撅着嘴巴的满儿和几个小子哄住,撵去一进院读书写字。

    不是邱晨吝啬,不舍得给孩子们吃,实在是,孩子们平时吃水果比较少,一下子吃多了,可能容易引起腹泻。特别是如今正值长夏季节,本就是一年中湿热最重,最容易泻痢的季节,不注意可不成。

    自从邱晨回来后,她不仅每日嘱咐大兴家的和兰英在做饭的时候加了绿豆汤消暑解毒,在饮食卫生和个人卫生上,也是严防死守。这个时候,一个泻痢可就有可能要了人命!就是邱晨手里握着治疗泻痢的好方子,也丝毫不敢大意。要知道,严重的细菌性痢疾,依靠药效比较慢的中药有时候不赶趟,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她也不敢托大。

    自家人吃完,邱晨又对在旁边伺候的青杏道:“你们也别看着了,再去拿一只瓜,捡上一盘葡萄,让你们弟弟妹妹们都尝尝去!”

    青杏和玉凤都知道这甜瓜和葡萄珍贵,虽然看着也眼馋,却没敢想自己能吃上,这会儿邱晨没忘了她们和弟妹们,两个丫头自然是欢喜异常,实心实意地跪下谢了赏,在邱晨无奈的目光中,欢欢喜喜地捧了瓜和葡萄去寻自家弟妹们了。

    两个丫头一出门,刘氏先禁不住感叹起来:“怎么说饿死不给人做奴才呐,唉,真是不容易!”

    邱晨笑了,拿起蒲扇给刘氏徐徐地扇着风,道:“娘,这事儿哪里就有您说的那么严重了。这当奴才的或许为难,可您想想,他们跟着咱家,至少能吃饱穿暖,不但有四季衣裳,还有每月的月例银子。再看看村子里那些贫苦人家的孩子,别说甜瓜葡萄了,好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说起来,各人有各人的日子罢了。”

    刘氏笑着点头:“也是这么个话。真吃不饱,要饿死的时候,也就没几个在意奴才不奴才的了,先混顿饱饭,不饿死才是大事。”

    “是这个理儿呢!”邱晨笑着应了一声,就撇开这个过于深刻的话题,笑着问刘氏道,“娘,今儿廖三公子过来送瓜送葡萄,您给他回礼了没有?”

    刘氏叹了口气道:“哪里来得及回礼了,那廖三公子似乎寻你有话要说,一听说你去了县里,搁下瓜果,少坐了坐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备礼。”

    邱晨笑着宽慰刘氏道:“没事儿,咱们和廖家常来常往的,我明儿打点儿东西给他送过去就是了。”

    继而,邱晨又和刘氏说起新买的田地,听邱晨说那田地坐着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走过来,刘氏就露出了一脸的憧憬:“哎哟,那得多大一块儿啊……将近三百亩地呐,一眼都看不到头……”

    杨树勇在旁边暗暗苦笑,妹妹也就是把老太太哄得高兴,她自己个儿去地里,根本没看几眼。还坐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哦,确实,他们绕路来着。

    絮絮叨叨地说了会儿话,刘氏又提出要回杨家铺子。并露了口风,杨家老爷子,海棠的爹爹是七月十二的寿辰,老太太是一定要在七月十二之前赶回去的。

    一听这话,邱晨又暗暗抹了把冷汗。她这个闺女也太不孝了,居然都没记得问问爹娘的寿辰几何……这个,貌似,她连海棠和福儿满儿的生辰都不知道,更别说还有林旭、杨家众人了。

    有了杨老爹寿辰这个事儿,也总算给邱晨提了个醒儿。赶紧把相关人等的生日和近亲关系再理清一遍,有这一次,万不敢再有第二回了。

    暗暗盘算着,邱晨却笑着向刘氏道:“娘,我爹寿辰可得好好过……”

    不等她的话说完,刘氏就打断她道:“不过是五十九生辰,又不是整寿,哪里用得着劳师动众的,我回去给你爹擀一挂长寿面,就成了!”

    哦,杨老爹今年五十九岁,七月十二生辰,邱晨暗暗记在心里。

    随即,就捡着老人家爱听的话说着,有心套无心,倒是很快让她探得了刘氏的生辰是正月二十。庄户人家有个习俗,长辈在堂,小辈儿是不过生的。是以,邱晨探到这句话之后,也就打消了继续套问杨家兄弟和其他人生日的打算。

    而且,她也在心里有了一个办法,那个办法更辣气壮,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说了些闲话,邱晨最后和刘氏商定,七月十一那日,她和大哥二哥,带上俊文兄弟四个,还有福儿满儿,一块回杨家铺子。虽然不大操大办,但儿孙们都回去,热闹热闹,也让老爷子欢喜欢喜。

    人上了年龄,最喜欢的就是儿孙满堂热热闹闹了,闺女有这份孝心,刘氏自然欢喜,也就没再推却。

    临到睡觉了,刘氏才笑着说:“今儿可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咱们也没有乞巧。”

    邱晨想起自己除了缝合针,其他针都拿不起来的女红,讪笑着道:“今儿,这甜瓜葡萄倒也应节。”

    刘氏也从大儿媳妇那里也听说了,女儿自从病了一场后,就不再拿针线了,听邱晨这么说,也就笑笑不再多言。

    第二天一早,邱晨起床梳洗了,就拎了一只篮子直奔西院。

    回来两天了,她还一直没得空过来看看她的宝贝辣椒呢。

    到了西院的菜园子一看,哎哟,还真和杨树勇说的一样,原来长势很一般的菜园子,如今被侍弄的极好,不说她种的辣椒,周边还种了南瓜、丝瓜、扁豆、圆茄子,还有葫芦、黄瓜……林林总总得有十多样蔬菜。成排成行,上架的上架,葱郁碧绿一片,葫芦、扁豆等藤本植物,更是怕满了院墙,连西院的后座房上都爬满了绿绿的扁豆秧儿。

    其他的,邱晨都不怎么在意,略略扫了一眼,也就不再理会,而是径直走向那一排排她亲手种下去的辣椒。

    还没到跟前,她就已经看到,每棵辣椒上都结了不少辣椒,有些已经红透了,有些却仍旧碧绿,不算大,只和她的小拇指差不多,却也已经让邱晨欢喜异常了。

    邱晨欢喜地走过去,摘了一支熟透的红辣椒,忍不住亲了一口,这才哼着歌儿放进篮子里。因为今年要留种子,邱晨没敢摘太多,拎了一支篮子来,转悠了半天,也只摘了两大捧的样子。

    摘完辣椒,邱晨又走到黄瓜架跟前,在碧绿的叶片下寻了三四根嫩嫩的顶着黄花儿的黄瓜,又去豆角秧儿上摘了一大把豆角,还摘了两个统紫溜圆的茄子,这才志得意满地往回去。

    茄子辣椒再加土豆,就是一道很好吃的菜--地三鲜。很可惜,如今有了茄子有了辣椒,却还差着土豆。这个时代的蔬菜品种真的好少啊……

    感叹之下,邱晨猛地想起自己在路上意外得到的那一小袋狼桃种子,这个季节确实晚了些,但只要深秋想办法弄个暖棚,是不是能在冬季吃上美味的西红柿了呢?

    想了想,邱晨还是不敢拿全部的种子冒险,只拿出三分之一的种子来,交给青江,让他试着培育。很可惜的是,她自己对于蔬菜种植也完全是门外汉,只告诉青江,这是西域来的新物种,培育好了,能够结出红彤彤的果子,好看还能吃!

    见青江捧了一小包种子诚惶诚恐地样子,邱晨拍拍额头,暗道可别把人吓到了。连忙道:“虽说是新物种,但毕竟不是本土之物,你也不必担心,种不出来,也不会追究与你。若是种出来,我必……重重赏你!”

    青江呼了口气,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捧着种子退下去了。

    打发了这件事,邱晨才拎着一篮子菜回了二进院。正好,昨日去订做包装盒子,她带了几个精巧的雕花木盒子来。邱晨特意地寻出一只精巧的富贵花开样子的檀木盒子,在里边铺了一层细白的棉纸,然后挑了二十几个红辣椒放进去……看了看,似乎还不够精巧……

    正好青杏和玉凤捧着脸盆进来,准备伺候刘氏和孩子们梳洗,看到邱晨抱着个盒子皱着眉毛,一脸发愁的样子,两个丫头不由纳闷儿,不知道自己主子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

    青杏壮了壮胆子,问道:“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邱晨晃了晃神,皱眉道:“你们别叫夫人……”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出来,邱晨才看到两个丫头惊讶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心里快速地把这个时代丫头对主子的几个称呼过了一遍--夫人?太太?奶奶?呃……

    转了一圈儿,反而是夫人最顺耳。

    “算了,你们还是叫吧……”邱晨苦恼地摆摆手,转而拿起盒子里的辣椒对青杏道,“你们两个可会打络子?就是把这些东西串成串儿,下边打上个漂亮的结子。”

    青杏和玉凤对视一眼,青杏回话道:“奴婢们都会打络子,但手艺都不如青江婶子打的好。”

    邱晨闻言一笑,道:“会打就行,你们去寻些丝线来,把这些穿成两串,打上络子。”

    这还是来到林家后,邱晨第一次指使她们做活计,两个丫头不敢怠慢,搁下水盆洗漱之物,匆匆转去寻了针线笸箩来。邱晨比了几种颜色的丝线,她心里原本想着用明黄色丝线结成络子搭配红辣椒一定好看,寻了半天没看到明黄丝线,这才醒悟过来,这个时代可是皇权至上的年代,明黄色那是皇家专用的,民间哪敢用那颜色!

    没办法,邱晨只能退而求其次,挑了鹅黄的丝线出来,让青杏和玉凤打络子。她则放心地拎了菜篮子去了厨房。

    平日大兴家的做饭,今日摘了辣椒,大兴家的只怕不会做,还是有她来做两道辣椒菜吧!

    厨房里,大兴家的已经熬好了百合粥和哈士膜粳米粥,一看到邱晨拎着菜篮子进来,大兴家的唬了一跳,连忙伸手来接:“夫人,您要吃什么尽管吩咐,怎么能让您去摘菜呢!”

    邱晨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你们来之前,摘菜做菜,我哪样没做过。况且,我今儿摘了一种新菜,你也不会做!”

    大兴家的好奇地看了看篮子里,指着辣椒道:“夫人,这个东西还真能吃啊?前几天我去菜园子里摘菜,看了半天都没认出是什么物事来,还以为夫人种了只是为了好看的呢!”

    邱晨笑着点点头:“不但好吃,还非常好吃呢!”

    说着,径直走进厨房,看了看大兴家的已经做好的几样小菜,寻思了一下,拿了两根黄瓜,切成粗丁子,又取了一片火腿,也切成丁子,然后只取了两只小辣椒,同样切成丁子。然后热锅,放入葱姜爆香后,加火腿丁子爆炒,点几滴酱油,少量白糖,炒匀,再放入黄瓜丁和辣椒丁,稍稍翻炒,加入少量细盐,点几滴香油,出锅。

    一盘黄瓜炒火腿就做好了。只不过,因为加了两只红辣椒,不但菜的色彩丰富漂亮了许多,就连味道也浓郁起来。还好,只是鲜辣椒,翻炒的时间又短,不至于呛人,不然,在这种没有抽油机,没有排气扇的封闭厨房里炒辣椒,那罪可够受的!

    菜盛到盘子里,邱晨就拿了一双筷子,先夹了一块红红的辣椒丁子放进嘴里……唔,辣,火辣辣的!

    邱晨一边吸着气,一边忍不住地笑逐颜开起来。

    从此以后,她不用再为没有辣椒调味而苦恼了!

    唔,没有辣椒,她都不爱吃鱼了。今儿中午就先做一道剁椒鱼头!

    想着,邱晨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算算时间,琢磨着老何应该早起到鱼塘边转悠了,她也等不及叫人,干脆把菜交给大兴家的,自己兴冲冲地出了家门。

    果然,在荷塘边找到了老何,只不过,邱晨一说要做剁椒鱼头用的大鱼,老何就直摇头:“这会儿咱们塘子的鱼可没这么大,充其量也就半斤,差的远呢,不合用!”

    邱晨有些傻眼,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个时代养鱼可没有激素饲料,哪能这么快就长大了!

    乘兴而来扫兴而归,邱晨仍旧不死心,进了院子还在琢磨这件事。吃早饭的时候,也吃的兴味索然的。这个时代,养鱼的可没几个,大家吃鱼靠的都是从河里湖里打上来的天然生长的鱼类,清水镇周边,只有这一条清水溪,离得大湖大河都远,平日里难得见一回大鱼。倒是听说杨家铺子那边挨着一大片南沼湖,那边估计倒是能够买到大鱼。

    罢了,罢了,且忍几天,吃过饭先把剁椒做出来,等去了杨家铺子,亲手给家人做一回剁椒鱼头……鱼身子也能片成片,做成沸腾鱼,或者水煮鱼……

    也就在邱晨胡乱寻思着吃过早饭的功夫,青杏和玉凤已经将二十几个红辣椒穿成了两串,下边打了个非常漂亮的如意结,还有长长地穗儿。邱晨拎在手里看了看,很是满意。连声赞了,就让青杏和玉凤下去吃饭去了。

    看到这两串红辣椒,邱晨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转眼看到桌子上的其他菜都吃的差不多了,单单自己炒的那盘黄瓜炒火腿没大动样儿,不由疑惑地道:“这盘菜不好吃么,你们怎么都不吃?”

    刘氏笑着道:“你天天忙得,吃个早饭都不知想啥,刚刚满儿看着那红红的东西好看,尝了一口,差点儿给辣哭了,这是什么菜?我也尝了一口,这么呛的味儿,可怎么吃?”

    邱晨讪笑着夹了一块火腿丁儿放进刘氏碗里:“娘,你避开那个红色的,只吃火腿和黄瓜,哦,您尝着辣,就喝口粥压一压。这个东西燥湿,吃了之后,可以避免暑湿侵袭。”

    说着,自己挑了几块辣椒丁儿放进碗里,一边低头吃饭,一边自我反省。她只顾着自己高兴了,咋就忘了,刚开始接触辣椒的人,只怕都不习惯……还好,她没有冒然去娘家显摆什么剁椒鱼头、沸腾鱼,若是到时候,弄出红呼呼几个菜来,谁也吃不了,那才叫一个丢人现眼咧!

    算了,这辣椒在家人习惯之前,还是自己一个人独享吧!

    一早上火烧火燎的心,一下子被兜头泼了瓢凉水似的,嗤的一声,就熄火了!

    倒是俊文吃了一口,笑道:“姑姑,这还是那回秦义大哥他们来的时候吃过的东西吧?”

    邱晨点点头,有些心虚地觑了林旭一眼,正好林旭也朝她看过来,叔嫂俩不约而同地就秦铮的身份保持了沉默。倒是俊书也要吃两口捧捧场,却被邱晨拦住了。

    这辣椒吃了可是上火,俊书的伤还没好透之前,什么刺激性食物,她也不敢让他吃!

    正好,今年的辣椒种的也不多,还要留种子,邱晨在一次尝试被泼了冷水之后,也就不再乱激动了,仅把这一次剩下的辣椒剁成了剁椒,封在一只小坛子里。其他的就任其在植株上生长,熟透,再采下来晒干好了。

    吃过早饭,兰英拿了食材单子去镇上买菜,邱晨笑眯眯地让赶车的顺子带了那只檀木盒子,送去了回春堂,就说是给廖文清送来的瓜和葡萄的回礼。

    然后,邱晨就开始通知那些报了名应聘的人,从这日开始过来选人。

    当天,一百多个人,经过邱晨的初选,不过是问了几个问题,就筛掉了三分之一。

    第二天,剩下的六十个人又来,邱晨让他们各自都去东院上工。她也不给他们分派活计,只让他们看着哪里能插上手,就在那里干活,结果,有的在刘占祥那边得了个过筛的活儿,也有的得了推磨的活儿,也有的去炒药的那边帮着烧火,还有的去分装罗布麻的那边帮着递袋子,剩下的这边儿插不上手,就去拿了扫帚打扫卫生,有的拿了铁锹去铲垃圾,也有两个,干脆提了水桶和扁担去了河边挑水,还有两个去劈柴禾……

    没找上活儿的毫无意外地被剔除了,抢着去炒药、粉碎那边干活的,也意外地被剔除到了制皂工作的外围。比如包装,切割等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只剩下十六个,打扫卫生、劈柴、挑水的,被邱晨定下成了第一批制皂的工人。

    最后,留下来的人一共二十九个,十六个人成了制皂车间的工人,暂定工钱每月五百文;十三个是小工,暂定工钱是四百文,分到制皂、粉碎、分装几道工序上。

    玉香和秀儿专管着做饭。兰英统管后勤食材的采买存放,人员衣料、福利等发放,还有木柴等辅料的采购保管。成了工坊这边独立的后勤统管。

    青山家的分了三个小工过去,做搬运、揉捻、晾晒的工作。泉哥儿也被调到罗布麻炒制这边儿,只不过,泉哥儿在疗伤药那边有药物需要他炒制的时候,就不参与罗布麻的分装,只不过,疗伤药每个月出一批货,需要泉哥儿炒制药物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三个上午的时间,剩下的,就都在罗布麻这边了。

    大壮除了炒制一味药料外,还要旋制药丸。因为邱晨不再参与生产,俊文也被送去学堂全日制上学,大壮一个人旋制药丸的时间就比较长了,加上炒药的时间,差不多需要半个月,剩下的半个月,就做疗伤药的分装和混合;林子炒一味药料,大约用两个上午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则负责肥皂的包装工序,带着三个小工;成子负责两位炒炭药料的炒制,剩下的时间统管着制皂的加工。刘占祥仍旧负责疗伤药药料的粉碎,也分了三个人给他;二魁则负责了肥皂的倒模和整形,分给他两个人。

    而制皂的关键配料步骤,邱晨则教给了杨树猛,由他负责提料,配料,做初步反应之后,交给成子,然后由成子带领十六个制皂工人,完成加热、搅拌的几个步骤,最后倾入模具之中。再往下的工序就交给了二魁,再往下又有林子带人接手最后的包装。

    最后,制作完成并包装好的肥皂成品,再转回来交给杨树猛入库。

    为了管好提料和入库工作,邱晨这几天督着杨树猛学着阿拉伯数字计数和简单的运算。杨树猛脑子本来就不笨,又是眼前的工作逼着,竟也学的飞快,没几天竟也能把出入库的账目记得有模有样了。

    肥云作起来,出货速度很快。

    制皂作坊是七月初十投产的,当天就生产出了玫瑰皂一百块,做出来的玫瑰皂呈艳艳的海棠红,用的是玫瑰花图案的模具倒模成型,和满儿的巴掌心大小的香皂,包在极淡的粉色茧纸中,外边是精巧的花型相同的紫铜盒子,盒盖上同样攒着精致的玫瑰花图案。

    七月十一这天一早,邱晨叮嘱了林旭、兰英、大兴照管着家里,青山家的照管着罗布麻的加工生产,成子统管着制皂生产;刘占祥、林子、大壮等人各自分管着自己的一部分工作。

    邱晨带着福儿、满儿,刘氏、杨家兄弟加上俊文兄弟四个,赶了四辆马车,三辆马车坐人,一辆马车装了一筐甜瓜一筐葡萄,各种给杨家铺子带的礼品,还有刚刚制造好的一百盒香皂,从刘家岙出发了。

    ××××××××

    邱晨为这制皂坊子招工,培训忙忙碌碌的时候,廖文清却正在盯着两串红红的辣椒,不知是欢喜还是怎样的情绪,一会儿觉得这两串辣椒意义非凡,一会儿又觉得两串辣椒就是对他的调侃,调侃他吃辣椒不行,喝酒也不行……

    没药和**两个小厮站在门外垂手候着,听到自家公子又一次叹了口气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继续垂手做木头人。

    林娘子把公子抛下去了北边,公子魔魔障障地回来后,好不容易醒了神,就一直郁郁的,哪怕见人仍旧笑容满面,谈笑风生,但两个小厮却能看出自家公子眼底的不同,只要一离了人眼前,自家公子的脸上就没带过一丝笑意思,却也不是恼怒,只是郁郁着,连脾气都不发。

    过了几日,自家公子开始发脾气了,却是在每每询问北方没有消息传回来之后。之后,公子询问消息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最后几乎是一天一问……每每打听不到消息,总会大发一顿脾气,然后颓然坐下去。

    终于,公子接了消息,说林娘子开始返程了,公子脸上的颓然抑郁之色一下子不见了,只每天焦躁着盼望着……

    好不容易盼着花大价钱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林娘子就要到了时,他们家公子先是兴奋地满脸喜色,重重地赏了那个探子,转回来吩咐准备最好的接风酒宴……

    可就在吩咐了接风酒宴之后,他们家公子突然颓然失去了兴致,摆摆手,竟不再等在清水镇,转身上车吩咐回了府城。到了府城却也只在云家客栈里住了一晚,和云二公子喝了一晚上酒,连会廖府知会一声都没有,就又转回了清水镇。

    车子过了安平县、过了程家店、过了清水镇,眼看着就要到刘家岙了,他们家公子却突然改了注意,就那么站在雾霭岚岚的暮色中,眺望着那只能看清大致轮廓的小山村,看着那山坡上隐约的一个青砖院落……一直到深夜。

    才在他们两个的一再劝说中上了车,连夜回了县上。碰巧,他们回到县上,廖家西行的商队恰好也返了回来,商队管事统共带回了两车甜瓜和葡萄,自家公子就都要了。一口气让人装了一车,这才让把剩下的一车分成两份,送进府城,分别送去云家和廖府……

    满满一车甜瓜葡萄,换了一盒子要好看不好看,要好吃……也实在没几个人敢吃的东西回来,他们家公子却又和魔障了似的,捧着不撒手了,却偏偏不是单单的欢喜,时而笑笑,时而叹息,竟是看着比魔障了的时候更让人心酸多少倍去。

    偏偏,知道公子心思的连个小厮,谁也不敢开口劝慰。因为,他们的话劝了也很无力很苍白。因为,公子和那林家娘子之间就有一个死结--廖老夫人。

    如今,自家公子因为和老夫人怄气,连家都不回了。廖老夫人则气得天天吃药,也不见起色。

    这娘儿俩,竟这么顶起牛来,谁也没个服软处,唉,真真是让旁人急得要死,偏偏没谁说得上话!

    就在**没药忧心忡忡又无计可施之际,云济琛从外边大步走了进来。

    **没药连忙上前见礼,被满脸喜色地云济琛抬手打发起来:“你们家三公子呢?我这到了门上,那门子咋地连报都不报进来?让我说,你们府上的这人来送往的,门上的人可轻忽不得,不行就换人……”

    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地往屋里就走。

    **和没药飞快地对视一眼,没药疾步跟上去,压低了声音对云二公子道:“二爷,那啥,我们家公子不太方便见客……”

    云济琛脚步一顿,转身一脚就踢在没药的屁股上,把个没药踢出去几步,好不容易才站住脚,那云济琛一股火气出不来,指着没药**骂道:“刚说了门子上的不懂规矩,你们两个贴身的也不懂规矩?你们公子不方便见客?那得看是谁,难道二爷我过来,也算是客?爷从府城大老远地跑过来,你们两个王八犊子居然说你们公子不方便见客……他做啥了?病了?伤了?他么的,他就是病了也得给我爬起来!就是伤了,没死就得给我站起来……没个眉眼高低的王八犊子,滚!”

    说完,云济琛一撩衣摆,抬脚冲进屋里去了。

    被踢了一脚的没药揉着屁股,哭咧咧地看着**,两个人没奈何地还是紧跟着进了屋子。不管挨骂挨打,他们两个都得进去伺候不是!

    **和没药两人紧跟着云济琛进了屋,一进屋门,就见云济琛正用手指点着廖文清骂开了:“你说你这个熊包样儿,你他么躲在这里摆出这副模样给谁看?你在这里为伊消得人憔悴,不吃不喝,发痴发傻,有谁知道?人家意气风发,笑容满面的,不知道多欢喜多舒心……你他么这个傻货,你这么装疯卖傻的做啥?有个屁用?还是不是个大老爷们了?你有本事,就去证明给人看看,让人看到你的心思,让人看到你的念想……哪怕剖了心出来,也得让人看到才有用啊?你自己个儿憋屈在这里有个屁用啊?特么的,你真是气死了……”

    骂的不解恨了,转筛着跟进来的**没药道:“你们俩,赶紧过来,给你们公子沐浴更衣,换身鲜亮点儿的衣裳!”

    好几天闷着不说话的廖文清突然开口:“行远兄,你莫要骂了,我哪也不去,我没心思……”

    “你,你个混账东西……”云济琛气得脑门上的青筋蹦起老高,瞪着眼睛运了半天气,终于还是强压下火气,放缓了声音劝慰道,“你个混账东西,你咋就不想想,你这样根本于事无补。你这样闷着,是你们家老太太能够知道,同意你们的婚事,还是那女子能知道,答应嫁给你?你两边儿没一边儿,只在这里自己个儿钻牛角尖有啥用?你有这本事闹,就回家去闹,去你们家老夫人眼前去闹,闹得她看不下去了,自然就同意了……就这么点儿事儿,还用得着我教你?真不知道,你那狐狸老三的名号是咋来的,就你这样儿,哪有一点狐狸的样子,真是蠢得比诸都不如!”

    廖文清却不气不火,只苦笑连连道:“行远兄,我娘都被我气病了,我再去她老人家面前闹,万一气出个好歹了,我就是娶了那女子,这心里也过不去……”

    云济琛一股火气又冲上来,点着廖文清的鼻尖儿道:“你说你娘病了,你就真信了?病了这许多日子,不也没事儿……女人最常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不知道?……”

    说到这里,云济琛终于记起自己说的是廖文清的母亲,如此说终是有些不尊敬,只好恨恨地瞪着廖文清住了口。

    廖文清又何尝不知道,母亲的生病,更多的是在逼迫他让步,逼迫他答应不娶林娘子……可是,他不忍心让母亲生病,甚或气出个好歹来;却也实在放不下林娘子……他每回想到,若是依了母亲的意思,提出纳妾之意,只怕从此后,林娘子就从此断了和他的所有往来,他就心疼的如同刀割!

    就在云济琛也要一筹莫展的时候,外边又蹬蹬蹬进来一个人。

    屋里四人,除了廖文清都应声往门口看去,就见清水镇回春堂的陈掌柜捧着一个盒子,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

    “少东家,少东家,林娘子送来……”

    林娘子仿佛一剂强效兴奋剂,让廖文清灰败的脸色眨眼间光彩焕发起来,他刚刚还半死不活的,竟一下子跳了起来,不等陈掌柜的说完,揪一把将他手里的盒子抢到了手中,然后坐回来,把盒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打开盒盖的时候,他还忐忑着,只怕又是类似两串辣椒的不明所以的物件。

    只是打开盒盖,看到盒子中的两只青瓷小瓶子,廖文清就暗暗松了口气,却又似乎颇感失望……却还是伸手捏起一只小瓷瓶子,同时抬眼向陈掌柜看过去。

    陈掌柜的下意识地往云二公子这边看了一眼,廖文清摆摆手道:“说吧,云二公子不是外人!”

    陈掌柜对云二公子笑着拱手致了歉意,这才回廖文清的问话:“回少东家,这是林娘子今日早上送到咱们分号的,说是刚刚配制出来的,用以治疗中暑、湿热腹泻、呕吐烦闷等症状的药水儿……另一种,是治疗秋燥咳嗽的药膏子,说是润燥止咳效果最好。两种药,都附了药方子和炼制方子,就在盒子里。”

    廖文清大喜,把盒子放在桌上,拿起两只小瓶子看了两遍,最后把瓶子放下,拿起盒子底部的两张薄纸出来,展开来细细地看了一遍,终是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一下子站起身来,笑道:“有了这两张方子,咱们回春堂的生意又能上增加上至少两层了!”

    陈掌柜也跟着欢喜,又补充道:“林娘子还说,原本她还想着多琢磨几个暑天用的药物来着,可去了一趟北边儿,好几种药这会儿拿出来也没用了,就这治疗暑湿腹泻的赶紧做出来,倒还能用上。倒是这秋燥咳嗽的方子,正当时,现在细细地准备起来,到时候,过了长夏,正好得用!”

    陈掌柜顿了顿,又接着道:“林娘子又说了,她回娘家一趟,两三天就回来,届时再想两个深秋初冬用的方子出来……让少东家先紧着这张治腹泻的方子做出来,挣钱不说,也能救治不少人的性命!”

    廖文清脸上的喜色,却渐渐退了去,脸色比刚刚独处的时候更是灰败了一层,他盯着陈掌柜道:“林娘子把药方子交给你,就没要个契书什么的?”

    陈掌柜觑着少东家的脸色,心中也在合计着,道:“林娘子说了,咱们两家都是熟人了,她信得过咱们,她赶着回娘家,等不得公子来签契书了,就让公子签好了,给她送过去,或者干脆等她从娘家回来,再和公子见面签契!”

    云济琛插话道:“那林娘子说没说回娘家做什么去?就她一个人,还是带了其他人?”

    陈掌柜这回没有迟疑,立刻回答道:“林娘子口风挺严,没说回娘家为了何事。只是小的看着,林家出动了四辆车,老老少少不少人,好像杨家老夫人,杨家两位兄弟、几个侄子,还有林娘子的一双儿女都带上了……那啥,我看着林娘子脸色很好,不像是有人生病啥的……”

    云济琛转眼看向廖文清,廖文清也正好看过来,云济琛一笑道:“怎样,我陪你去趟杨家铺子?你不正好要去看看那边的南沼湖么?……若是无事,就当是去游一回南沼湖了。”

    见廖文清还在犹豫,云济琛恨恨道:“你……”想要骂的话没出口,云济琛终究估计陈掌柜在场,不好太下廖文清的面子,压了压心头的火气道:“看样子,这林家娘子全家出动,肯定是娘家有事儿,你不正好借机去见见人家父母……再说了,人家刚刚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你,人情往来上,就是她回娘家无事,你家在安阳,得知她回了娘家去看望一下,也合情合理不是……”

    ------题外话------

    昨晚没能赶上十二点前上传,就到了这个点儿更新……

    终于知道为啥减肥减不下来了……经常食言的人,就……肥了!

    **

    好友【心静如水】新文《先上后爱,首长你好坏》

    这就是一个二妞闪了个高档大气上档次的大人物,先婚后爱越来越爱的故事。

    她叫郝贝,从小到大就是个倒霉催的二货,就连手中的婚检报告也跟她过不去,再过一天这婚检报告就作废不能用了。

    还好有个跟她一样单着的男人,她搭讪:“嗨,你也来结婚呀?”

    男人点头没搭话。郝贝讪笑:“好巧,我也是。”深吸口气,决定要做件高档大气上档次的事。

    “你看我们排到101号,百里挑一,要不我俩凑合下…”

    男人凝视她半晌:“凑合下?”

    于是,一人一红本,证是扯了,转眼新郎就没影了……

第一百三十章 不孝女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不孝女回来了

    邱晨坐在驶出安阳府门,驶向杨家铺子的的马车上,身边是倚着靠垫闭眼休息的刘氏,孩子们安阳府之前已经睡了一觉,这会儿正精神着,都挤到车辕上,挨着赶车的杨树勇叽叽喳喳着,询问着这是哪儿,那边的大屋子又是做什么的……

    邱晨没有心思听孩子们的童言稚语,也没去打量车外的风景,脑子里只在过着刚刚从云济琛那里听到的消息。

    镇北将军秦铮在她离开之后就班师回京,却听到有消息说,原戎人部族的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在军营中逃脱,逃过了阴山,投奔了与戎人关系亲密的奚人。据说,一路逃,那两位还一路收拢了许多散落的戎人,到达阴山的时候,已经足有五六万人。而且,秦将军在发现戎人王子和公主逃脱之后,还亲自带兵追击,却没能追上,反而遭遇了漫天云的半路阻截,折损兵力虽然并不多,但秦将军却中了漫天云队伍中的一支重箭,伤到了左肩。据说,那一箭极险,再偏下三指,既是心口!

    云济琛感叹,“功亏一篑!只怕秦将军这一场仗打下来,刚刚好能落个功过相抵就不错了。何况,秦将军还受此重伤,即使侥幸逃得性命,以后只怕……再难上战场了!”

    另外,云济琛还意味深远地叮嘱邱晨,之后一段时间一定要自己小心,万一有事,立刻派人来安阳府寻他。

    说起那戎人的王子和公主,邱晨就莫名地联想到了那晚在中军大营嗅到的马厩气味……据说,那些战俘就是被关押在后营,打理马匹牛羊,夏日暑热,长时间不能清洗,又天天与牛羊骡马居在一起,也难怪有那么浓郁的马厩气味。

    只不过,这些毕竟离她太远,秦铮若是获罪或者解职,对她能够造成的最大影响,不过就是疗伤药的军供单子没了。其他的罗布麻、制皂,她仍旧继续可以售卖。另外,藿香正气水和川贝枇杷膏做出来之后,利润也绝对少不了。她还整理了橘红丸、银翘解毒丸等几种价格低廉的常用药物,准备与回春堂合作,生意进益这块倒是不用发愁。

    至于云济琛暗暗提醒她注意的,邱晨思来想去,也就是那个同知公子了。

    其他人……邱晨细细琢磨了一番,倒是没和什么人结下仇怨,就是刘炳善一家因为田地生的嫌隙,也没有大矛盾。就是那刘炳善一家有心为难她,林家如今早已经在刘家岙站稳脚跟,刘家岙差不多五分之三强的人家都有人在林家上工……她才不信,那些人只不过占了同一个姓氏,就能不为自己丰厚的收入、渐渐宽裕起来的日子打算,反而没有丝毫好处地上赶着去帮刘家出头。

    思虑了一番,邱晨渐渐定下心来。恰听到刘氏扬声询问前头的杨树勇:“到哪里了?”

    邱晨连忙睁开眼,就见刘氏正探着身子,撩着车帘子跟车辕上的杨树勇说话。通往乡间的土路路况并不好,坑洼不平,还不时有一两个小泥塘子,让车子一阵阵颠簸的厉害。刘氏因为探着身子去掀车门帘,整个上身都前倾出去,随着车子晃动颠簸着,看着极不稳当。

    邱晨连忙起身,跪行两步上前,一手扶住刘氏的胳膊,一手扶住了车门框,笑着宽慰刘氏道:“娘,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让大哥停了车子,我扶你下车活动活动腿脚?”

    被女儿扶住,刘氏也就借力往前挪了挪,靠在车厢的门框上,吸着气,慢慢伸开盘着的腿,强笑道:“不碍事,就是腿坐麻了。天色眼看就晚了,再在路上耽搁,日头落下去之前,咱们就到不了家了。”

    邱晨拿了靠垫放在刘氏背后,让她靠稳当了,又俯身慢慢地帮着刘氏揉捏拍打着双腿,以促进因血液流动不畅造成的僵麻缓解。

    “娘,不怕呢,咱们四辆大车,十来口人,车上又带了灯笼,黑了天也不耽误走路。您觉得不舒服,咱们尽能够停下来歇歇的。”

    “没事,那就那么娇贵了!”刘氏笑眯眯地看着女儿细心周到的服侍着,一边道,“我每日出门坐你爹你哥哥的大板子车,也不是这样?如今做了舒舒坦坦的棚子车。这又是草苫子又是厚褥子的铺的这么厚实,不比那大板子车舒坦多了,哪里就能用着那么小心了!”

    说着,刘氏眼神微微迷茫着,回忆起过去的事儿,絮絮叨叨地说起来:“那年,我怀着你二哥,都七个多月快八个月了,你爹揽了个大活儿,要跟着车队去一趟山东,来回要二十多天,把我和你大哥放家里不放心,就把我们娘俩连夜送去你姥娘家……唉,当时年轻不知轻重,这回想起来,总觉得心惊,要是一不注意,可不就把你二哥伤损了……”

    邱晨轻轻地给刘氏捋着腿,微笑着倾听着老人讲古,车辕上的杨树勇听到了,笑着劝道:“娘,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您咋又想起来了。那些日子都过去了,以后,您老就好好养老,别光想那些烦难事儿……”

    刘氏也抿着头发笑,一边对邱晨小声道:“我一说这些老事儿,你大哥二哥就不让我说……我知道,他们是嫌我了絮叨了……”

    邱晨看着这会儿和小孩子一样告小状的刘氏,不由也跟着笑了,也压低了声音道:“娘,你以后有啥话就跟我说,我就乐意听你说这些……”

    刘氏极满意地绽开一脸的笑来,连连点着头。

    杨树勇坐在车辕上,一边应付着孩子们的永不知疲倦的询问,一边儿分出一只耳朵听着车厢里母女俩的私语,忍不住也摇着头笑了。

    一路磕磕颠颠地,天色渐渐朦胧下来的时候,邱晨一行四辆马车,才相跟着驶进了一个村子里。

    杨家铺子虽说离刘家岙只有百十里,环境却差别巨大。这边与刘家岙的山峰巍峨不同,基本上一眼望去都是一马平川的,有那么一两个小丘,也和小土包差不多,坡度缓和,也基本不妨碍耕作。加之杨家铺子往西南不到二十里就是集水县,往东南二十多里就是安阳府,交通便利,物产丰富,土地肥沃,是以,还没到杨家,仅从村落的房舍上也能看出来,这边的百姓要比刘家岙那边富裕的多。

    车子从村子东头进了村,一路行着,早已经跳下马车的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一路和村子里晚归的或者早吃过晚饭出来乘凉的人们高声打着招呼,问候着。

    刘氏也打起了车帘子,坐在车厢门口,一手一个搂着阿福阿满,笑容满面地跟人说着话。

    邱晨在刘家岙出入总会经过这么一番相送或者相迎,也早已经习惯了。只不过,她对这边的人根本没有印象,更不知道喊什么叫什么,只好保持温婉状坐在车厢里,听到刘氏一提到海棠,她就应景地笑笑。好在,更多的时候,刘氏不怎么理会她这个闺女,反而把阿福阿满一双孩子献宝般向村人一一介绍着,也正好替邱晨分担了不少。

    害怕刘氏不高兴或者疑心,邱晨抽了个空子悄声对刘氏道:“我也大都不记得了,有些看着面熟,却想不起该叫啥了……”

    刘氏心情很好地拍拍她,安慰道:“不碍事,不碍事,你如今……话少些反而不错!”

    邱晨微笑着点点头,暗中却汗了一把,没想到新寡的身份还有这么一份妙用!

    杨家的宅子位于村子中间偏西北的位置,车队几乎穿过整个杨家铺子,才在一座规制不小,却明显陈旧了的院落外停了下来。

    未等车子停稳,从周围的院落里就奔出五六个小子来,坐在第二辆车上的俊言俊章就扯着嗓门和那些小子们招呼起来。

    刘氏眼神热切地把着车门,往外看,邱晨赶紧上前扶着她,以免停车突然地晃动把老太太磕着碰着。

    “娘,您慢着些,等车子停稳了再动。”

    “嗯,嗯……”刘氏一边有些敷衍地答应着,一边继续忘车下张望着,邱晨看着老太太的表情不由心生愧疚。

    刘氏这一去就是一个月,对于几十年习惯了在一个地方生活的她来说,这些日子一定很想家吧?也一定很挂牵家里的老伴儿和最小的孙子俊礼。她却自以为让老太太有人服侍,吃点儿好的,穿点儿好的,就是对她的孝顺了……或许在老人心里,这些好吃好穿,好房子住着,还有丫头伺候着的生活,远不如自己家里舒坦,安心。

    杨树勇终于拉着马儿把车停稳当了,下了车闸,然后伸手先把阿福阿满抱下车,又拿了凳子放在车下,这才朝车厢里招呼:“娘,妹妹,咱到家了,下车吧!”

    邱晨答应着,扶着刘氏颤巍巍地出了车厢,母女俩长途坐车腿脚都有些酸麻,邱晨就格外地小心着,扶着刘氏到了车辕上,又看着车下的杨树勇伸手扶住了刘氏,这才放开扶着车厢的手,慢慢地在后边照应着刘氏,慢慢地下了车。

    “爷爷,爷爷……”

    “娘……”

    “奶奶,奶奶……”

    邱晨刚刚下了马车,赶紧接手扶着刘氏,还没等稳住神呢,就听得一通大呼小叫,各人叫着各人最挂念的亲人,加上小孩子们的飞奔出入,还有大人们的应答声,邻里们闻声出来的招呼声、说话声,热闹喧哗,乱纷纷响成一团,让邱晨有些目不暇接,也有些分不清哪个哪个……她有些晕头转向了。

    一个三四岁,和阿福差不多的小子飞奔出来,小炮弹一样朝着刘氏冲过来,张着手臂就搂住了刘氏的腿,仰着脸一脸热切地叫:“奶奶,你怎么去那么多天?你怎么不回来了……”

    邱晨低头看着皮肤黑黑,微胖,虎头虎脑的小子,忍不住笑道:“这是俊礼吧?都这么大了,我都不敢认了……”

    刘氏连声答应着,邱晨松开刘氏的胳膊,蹲下去,伸手抱起黑小子,亲了亲俊礼的脸,扭头对刘氏道:“嗬,这小子还挺沉,比福儿结实!”

    说完,回头瞅着懵懵懂懂的小子笑着问:“俊礼,我是姑姑啊,不认识姑姑了?”

    刘氏站在旁边笑着帮腔:“傻小子,总吵着闹着要去姑姑家,怎么见了姑姑不知道叫人了?”

    俊礼这才转回脸来,趔着身子,眨巴着眼睛好像做了一番确认似的,终于怯怯地叫了声:“姑姑……”本来听皮实的孩子,也在叫出这声姑姑后,红了脸蛋儿。

    邱晨欢喜地应着,又亲了亲俊礼,这才将俊礼小小子放在地上,招呼着阿福阿满过来,给三个最小的孩子介绍:“俊礼,这是姑姑家的福儿哥哥和满儿妹妹,他们刚刚来不熟悉,你带着他们进去好不好?”

    俊礼大概是第一次被赋予如此重大的任务,小小的孩子也流露出一股骄傲之情来,挺着小胸脯用力地点点头,伸手去拉阿满的小手,阿福则笑着主动拉起俊礼的小手,三个小不点儿,手牵手地往大门去了。

    “妹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邱晨连忙抬头看去,就见大嫂周氏在围裙上擦着手,脚步匆忙地迎了出来。

    邱晨连忙叫了声大嫂。周氏笑着应了声,却没顾上和邱晨说话,弯腰将阿满抱在了怀里,又伸手牵着阿福,眨眼就把俊礼小子的重大任务给抢了。

    邱晨扶着刘氏往里走,一边招呼周氏:“大嫂,放下他们,让他们自己走。”

    阿福也趁机道:“大舅妈,我们跟着俊礼弟弟就好。”

    阿满也趁机帮腔:“嗯,跟弟弟。”

    周氏大笑,拨了拨阿满的小辫子道:“你可不是叫弟弟,你要叫俊礼哥哥,叫五哥也成!”

    阿满骨碌着大眼睛,嘟着小嘴儿一脸的不情愿。原本以为自己也终于有了个弟弟了……没想到,还是个哥哥……哼!

    “海棠……娘!”紧跟着又从院子里走出一个年纪稍稍年轻一些的妇人来,皮肤比周氏略白,五官也更清秀些,一脸的笑意的。

    俊礼看见连忙叫:“娘!”

    邱晨就跟着叫:“二嫂!”

    “嗳,嗳,大嫂,咱们别在门口了,进屋说话吧,爹在屋里等着,再不进去就着急了。”杨家二嫂娘家姓赵,这一露面就显出比周氏更为干练周到的一面来。

    周氏连忙笑着道:“嗳,可不是,我一见咱娘和咱妹妹,就欢喜糊涂了。”

    俊礼看着自家娘亲、奶奶都往院子里走,他也继续承担起小主人的任务,带着阿福阿满首先进了门。

    邱晨扶着刘氏,跟着周氏和赵氏进了门,就看到外边明显陈旧的院落,院子里倒是打扫的很干净,布置的也很用心,院子中间蓊郁着两棵极粗的大树,夜色浓上来,看不清是什么品种,却能感受到粗大树木带出来的历史厚重和沧桑感,让这个显得陈旧的院落,也多了一份沉积的韵味。这一点,就比林家新起的房子空落落的院子好很多。

    她曾经听到过一句话:屋新树小画不古。当时她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看到杨家院子里这两株高大粗壮蓊郁成荫的大树,却一下子明白了这句话中的含义。

    一行人径直穿过院子,走进五间正房的堂屋。

    杨家的房子比较讲究,堂屋中并没有盘灶头,正对着屋门悬着一幅字画中堂,案几上摆着两只瓷瓶,前边布置着方桌和两把圆椅。就在左手圆椅上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看见邱晨母女和两个嫂嫂进门,老者激动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却微微一晃,连忙扶住了桌角。

    “海棠……”老者须发皆白,目光殷殷地看在邱晨脸上、身上细细打量着,颤着声音唤出小女儿的名字。

    这样的老父亲,是怎么牵挂最宠爱的女儿的。因为自己的原因,小女儿远嫁到那样一户人家,又是怎样在心里暗暗愧疚的。在得知女婿死在边关,女儿丧夫新寡后,又是怎样的痛心不已……

    邱晨心脏颤了颤,喉头禁不住一哽,叫了声:“爹爹……”

    已经下意识地松开了刘氏的手臂,上前两步,跪在了老者的身前:“爹,不孝女回来了……”

    “唉,傻孩子,快起来,傻孩子啊……”海棠爹佝偻着身子,一双粗糙的大手抚在邱晨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语不成声,泪水早就糊了一双老眼。

    邱晨也不自觉地就扶住了老者的腿,就像俊书搂住刘氏的腿一样,只不过,她是垂着头,将头顶抵在老者的身上,泣不成声……

    “妹妹,你这是,唉,你快别哭了……”周氏焦急地劝慰着。

    赵氏也在另一边扶住了邱晨的胳膊,劝说着:“海棠妹妹,你别哭了,你哭把咱爹娘都带哭了……咱爹的腿站不长啊……”

    邱晨一听这话,算是入了耳,连忙抬手蹭去了脸上的泪水。

    周氏、赵氏趁着这个空当,把海棠爹杨连成老汉扶着坐回了椅子上。

    邱晨这会儿也擦了泪水,看着老父亲坐好了,她膝行一步,恭恭敬敬地叩下头去:“爹!让您跟着操心了!”

    ------题外话------

    先发一小章,明天上午接着更……

    那啥,亲们的月票啊,给粟粟留着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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