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来了来了
很感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粟粟很感恩。鞠躬……
------题外话------
“嗳哟,这小嗓门儿亮堂的!”一直陪在邱晨身边的周氏也欢喜地说着,一边用帕子给邱晨擦去额头的汗水和脸颊的泪水。
“哇……哇……”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小公子呐!”稳婆的恭喜声随之响起!
“哎呀,出来了,出来了!”稳婆的声音里明显带了欢喜和笑意,转瞬,一道响亮的儿啼响起,向这个新世界宣示着一个新生命的来临!
“嗯……”一道撕裂的剧疼传来,邱晨闷哼一声,同时,就有那么一个什么东西忽地从身体里滑脱出去,那股子剧疼来的急,去的也快,瞬间已经感觉不到了。
邱晨闭着眼睛,咬紧牙,将积攒了半晌的力气往身体的一处推过去。其实,她几乎感觉不到稳婆的手在哪里,只是完全凭身体的本能用着力气……
“哎呀,夫人,孩子头顶露出来了!”稳婆突然低呼一声,然后,另一个稳婆配合着道,“夫人,来,别急,慢慢地顺着我的手,使劲儿!……使劲儿!”
邱晨的嘴里咬着帕子,发不出声音来……手也握着布带子没有变化姿势……只有心一下子暖了,安定了……一直没有落泪的她,却在这一瞬,泪水漫了一脸。
正如,无数次,男人从外边归来,踏进家门时招呼的一句话,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统共只有四个字,却让人觉得心扑通通落到实处去!安心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听到男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自己似乎又蓄积了一些力量,正忍着连续成一线的疼痛,紧紧咬着嘴中的帕子,两双紧紧抓着拴在上方的布带——这布条拴在产妇上方,就是让产妇抓住用力的设施——憋着一口气,积攒着劲儿,想着做最后的一搏。
邱晨已经喝了两回参汤。
嗓子里哽着,心里揪着,说出来的声音却镇定冷静!让人听着就不由地安心。
“我回来了!”张开嘴,秦铮说出来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秦铮也没有留意,而是抱着昀哥儿上前一步,一直来到里屋门口。——隔着落地的门帘子,里头就是产房。妻子就在里头,正经历生死!
看到林嬷嬷亲自守着红泥炉子熬药,秦铮略略安心了些,上前一步,抬手扶了林氏一把,没说什么,临时刚刚勉力克制的泪水,却一刹那夺眶而出,滚滚而落。连忙低下头,没有让秦铮看到。
林氏虽说不如陈嬷嬷跟侯爷有奶养之情,可也是从纪夫人留下来的老人儿,也是打小儿看着秦铮长大的。
可话要出口了,她的狼下意识地卡了回去。要参汤怎么了,说不定只是提劲儿呢!夫人一定没事,一定平平安安,顺顺妥妥!
林氏很想跟侯爷说,夫人要了参汤进去,一刻钟要了两回……要知道,参汤是好东西,可谁也不想用上它。特别是老山参的独参汤,就是吊命的玩意儿。不到最危急的关头,根本用不上啊!
侯爷不在家,一家上下都仿佛没有了主心骨。特别是夫人的情形不好……
这一声喊出来,林氏的嗓子哽住了,剩下的话就哽在喉咙里。
林氏从刚才就听到侯爷的声音了,这会儿看到秦铮进来并不意外,只是对秦铮扶老携幼的样子略略有些讶异,随即平复下来,就在红泥炉子旁曲膝行礼:“侯爷……”
扶着刘老太太下了软榻,一手抱着昀哥儿,一手扶着刘老太太,旁边跟着阿福,祖孙三代四口人绕过落地罩走进了西侧间。
秦铮喉头哽塞着,脚步一顿,徐徐吐出一口气来,然后大踏步走过去。
从东侧间里出来,秦铮抬眼看到的不再是一老一少蜷缩孤瑟的背影——小小的少年阿福,挺直腰身站在软榻一侧,一手揽住偎在他怀里的昀哥儿,一手揽在刘老太太的肩头,成了一老一少的依靠。
作为母亲,女儿正徘徊生死,刘老太太自然是最揪心最难捱的一个。她自觉跟着进去作用不大,能够狼地留在外头,却舍得稍稍远离,尽量让自己挨着女儿近一些,再近一些!
此时此刻,他一下子明白了,为何刘老太太会抱着昀哥儿守在落地罩跟前了。
正如秦铮自己说的,一路打马疾驰而归,他真的是满身满脸的行尘。可这会儿,他也着实没什么心思去洗漱换衣裳……疾风一般赶回来,他最牵挂的妻子还没问候一声……产房他是不能进的,可至少走到近前去,哪怕隔着落地罩问候一声也好!
这一回福王妃没抢台词,雍王妃抬抬手应了一声,秦铮拱拱手后退两步,转身退了出来。
秦铮点点头,也没有落座,拱拱手道:“二位王妃、夫人,铮一路奔回,满面灰尘……容铮暂且告退!”
福王妃唐兰芷一直没作声,此时开口道:“靖北侯不必多礼。侯爷也宽宽心,刚刚进去询问过了,安宁郡主一切都好……”
说着,又深深一礼。
秦铮拱拱手,顺势直起身来,道:“内子临盆,承蒙雍王妃和福王妃照应周全,铮谢过了。”
雍王妃神色端庄无限,嘴角凝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略略抬抬手,道:“侯爷不必多礼!”
后面则是难得地给李氏拱了拱手,拜见了一回。
秦铮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堂前躬身行礼道:“见过两位王妃。……见过夫人!”
秦铮垂垂眼,宜衡朝在座的几人团团一曲膝,抽身退了出去。
秦铮略略一颌首,微微垂着眼,神色平静地越过碧纱橱,走进里侧间,微抬头,看到上首木榻上相对坐着两位年轻的宫装丽人,正是雍王妃和福王妃。梁国公李夫人则在下手左侧坐着相陪。宜衡站在下手,看到秦铮进来,连忙迎上来两步,曲膝低声道:“既然大哥回来了,我就去外头看看亲家老太太……”
丽装女子恭敬应了,转回头来,曲膝向秦铮邀请:“侯爷请!”
话音刚落,碧纱橱后一个不高的清泠的声音就响起来:“请侯爷进来吧!”
秦铮目光一凝,嘴角微微挑起一个舒展的弧度,略略一颌首,转身,走到东侧间碧纱橱外,停住脚步,那名丽装女子含笑挑起往里去的帘子来,一边往里通报道:“靖北侯到!”
“是,父亲!”
若说秦铮之前的行动让阿福觉得安心宽慰的话,这番托付就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他心里的愧疚自责,精神振作起来,郑重拱手答应下来。
“嗯,”秦铮拱手答应着,回头看向阿福,和言道,“我进去见见两位王妃,你在这里替爹爹看护着外婆和弟弟,也好就近守着你娘亲……”
刘老太太笑意撑不住淡了去,露出一脸焦急忧心也掩不住的倦色来,挥挥手,轻声道:“一家人说这个作甚。”
秦铮觉得嗓子里微微有些发哽,用力地点点头答应着,仍旧不忘抱拳长揖行礼道:“我不在家,海棠和孩子们多仗着岳母和大哥大嫂受累照应了。”
秦铮拉动嘴角扯出一抹笑,上前摸摸昀哥儿的大脑门儿。刘老太太这才后知后觉地转回头看过来,看到是女婿回来,也略略缓了一点颜色,勉强撑起一抹笑,开口问道:“你回来了。海棠进去没多会儿,你不用怕……海棠福大命大着呢,不会有事儿的……”
走到软榻近前,昀哥儿先听到了,猛地从刘老太太怀里抬起小脑袋越过刘老太太的肩头看过来,一看到是爹爹和哥哥,立刻精神一振,欢喜叫道:“爹爹,哥哥!”
说着,也不等丽装女子回应,秦铮径直握着阿福的手,一路朝着刘老太太和昀哥儿祖孙俩走过去。
秦铮嗯了一声,低声道:“稍等!”
说着,往碧纱橱后的东侧间微微一示意。
刚刚打门帘的丽装女子跟进来,曲膝含笑道:“侯爷,两位王妃在这边!”
秦铮牵了阿福进了屋门,抬眼,屋里却比他想象的肃清很多,并没有看到两位王妃,只有刘老太太抱着昀哥儿坐在西边儿雕花落地隔扇跟前的一张软榻上,瘦弱的老妇人抱着一个周岁的孩童,祖孙俩都没说什么,秦铮甚至没看到祖孙二人的脸,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表情,仅仅看着相拥而坐蜷缩着身体的祖孙两个……就蓦然生出一抹浓重的感动来。
就这般情况下,而且是王妃派人出来相迎之后,继父却仍旧没有忽略他,从一群人中,寻到他,牵住了他的手。大手很温暖让阿福心里倏地一安。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掩饰住瞬间红了的鼻子,和盈满了泪光的眼眶……。
这会儿,眼看着继父那样匆促着急地赶回来,那般深沉镇定的男人,却丝毫不掩饰对妻子的关切和担忧,紧紧地皱着眉头一脸肃穆。一路上几乎没有理会任何人,除了几个太医,若非要询问母亲的情况,阿福猜测秦铮也同样视若无睹,不予理会……
母亲临进去前给他的一个笑容,一个抚摸……那样温暖,那样让他依赖安心,却骤然离开……还很有可能,永远的失去……每每想到这个可能,阿福心里都仿佛有许多只蚂蚁在啃噬一般,难受不已。
自从得了消息赶回来,阿福就一直惶惶的,满心担忧焦虑,还有深深地愧疚和自责。自责自己不但没有替母亲分担,没有守护母亲,反而在母亲最危险的时候还带了一群孩子在后园子里吃喝玩乐。
也就是一怔,秦铮就恢复了神色平静淡然。朝那个女子略略一点头,秦铮回首看向站在门侧,一脸紧张,脸色泛白的阿福,伸手牵住儿子的手,又对旁边的大舅哥杨树勇略略一颌首,这才牵着阿福,神色镇定地抬脚迈过门槛,踏进沐恩院正屋大堂。
他一路走进来,满心里想的都是妻子和孩子的生死安危,根本没往别处分心思。不然,看到一路上那许多陌生的婆子丫头就该想到了,那些婆子丫头可不仅仅是面生,穿着打扮上也鲜亮华丽的多,颇有些王府的富贵风范。不像靖北侯府,因为他们夫妻都爱素淡,府里诸人穿衣打扮上也偏于含蓄低调。
秦铮微微一怔。
听了穆老头儿这一句话,秦铮觉得紧紧揪住的心似乎略略缓了一点,吐出一口气来之后,正要询问怎么都等在外头的时候,房门上挂的靛蓝榴绽百子团花织锦夹门帘从里头挑起来,一名衣饰鲜亮,容貌绝丽的女子站在门内对秦铮微微一曲膝,含笑道:“给侯爷请安!我们雍王妃和福王妃都在屋里呢,侯爷请进!”
穆老头儿看到秦铮也迎了一步上来,不等秦铮询问就低声道:“你不用急,那丫头进去的时候挺好,心神清明的……”
嗯了一声,秦铮转眼看向旁边的穆老头儿。温太医和另外两个太医齐齐松了口气,都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抓着帕子或者直接抬起袖子擦起汗来。
秦铮有些不耐,还有恼怒,可也知道,温太医说的有情可原。人家是太医院的太医,每日要到太医院当值,不可能天天住在他的靖北侯府里来;夫人发动突然,太医们接了消息赶过来,却是就慢了一些了。
温太医心头一突,连忙拱手回道:“回侯爷,夫人突然发动,卑职赶过来时夫人已经进了产房,是以卑职们都没见上夫人……不过,夫人自己就深谙医药岐黄之术,之前的诸般安排也最是妥当周全的……想来,夫人必定吉人自有天相,顺遂平安地生产的。”
秦铮一抬手,惯性地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忽略过去的,脚迈出去又退了回来,目光盯在最善妇科的温太医身上,询问道:“夫人情况如何?”
率先发现他走进来的是三名百无聊赖,又忧心忡忡的太医。本来还有些漫不经心的表情,一看到冷着脸,一脸凛然之气的靖北侯快步如风地进来,立时心中一凛,连忙收拾了表情,恭敬了神色,远远地低了头垂了手,声音平稳无波地恭敬行礼问候:“卑职见过靖北侯!”
没了通报,没了一连串的问候请安,秦铮走到院子中,屋门口才有人注意到他。
院子里的许多人,因为注意力关注,最初没有人留意到肚子一个人走进来的秦铮,等他走过去才反应过来,大部分人愕然之后,也只来得及曲曲膝遥遥地补个礼,问候是来不及了……
这种时候,只要不是太冷血的男人,都多少有些感动,甚至有些会有些感恩之情。更别说秦铮,本来就重视妻子,除了妻子再没有其他女人的人,更是立刻将全部精力关注到西厢房上去。同时,他的脚步一路不停,急急地从人群缝隙里穿过去,也不走游廊,径直沿着院子中间的卵石甬路一路大步朝着屋门走过去……
同时,根据院中诸人的情形,很明显确定了西厢房就是产房,他的妻子,他儿子的娘亲此时就在里边,正经历着生死关口,为的是为他生儿育女!
这种种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就立刻被秦铮抛到了一边去。
这各人乱哄哄的样子不说,但只说这几个人都是妻子的血亲之人,即使避讳,也大可在厅堂里等候,为什么都在廊檐下等着……重阳节的夜已经很冷了,若是冻坏几个冻病几个,妻子生产完还不跟着着急上火!
再细看,就见不仅是这几个,还有继子孝孺、侄子俊言俊章俊礼哥几个……最令他诧异的是,屋门口一侧,还蹲着两个,抱着头,一副懊恼悔愧模样……看身形则是俊文俊书两个……
几个人神色拘谨地站在门外一侧,三个太医的还好,相对放松些,杨树勇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西厢里,穆老先生则站在杨树勇一侧低声说着什么……
从穿廊里就是婆子、丫头,往里走,廊檐下站着不少丫头婆子,再往里,屋门口外的廊檐下站着几个男子,竟是穆老先生、大舅哥杨树勇,还有三名则是太医院里最擅长妇产和小儿的太医。
二进还稍稍好一点,进了他和妻子居住的三进院子,不算小的院子,这会儿几乎被各色人等填满了。
秦铮一路急赶进沐恩院,一进大门,就看到一进院子里的廊檐下后罩房里挤挤挨挨地站着好些个丫头婆子。他向来不留意这些,只以为是临时从府里其他院子调过来应急的下人,也没理会,连个眼风都没多扫,目不斜视,一路疾风似火地冲进二进、三进。
他之所以回来候着,不仅是候着里头有什么事务吩咐传出来,应对迅速,不至于耽搁了。二来,他媳妇儿玉凤可是怀着四个多月的身孕呢,夫人生产的场面毕竟紧张担心害怕的,他也惦记着媳妇儿,别有个差池闪失什么的……他盼这个孩子可是盼了好几年了……
不说秦礼在大门上截了秦修仪,终于将招待应酬两位王爷的事情甩脱了手,放松下去,又转回到二门外候着了。
秦礼却不多说了,将手中的斗篷抛进秦孝怀里,大踏步往外就走。他没有拦住侯爷,可不能再让国公爷跑过去。两个王爷跟自家侯爷再熟,人家也是皇子亲王,可不当晾在那里每个人搭理的!
“哎,你这是什么话!”秦孝不依地反驳着。
秦礼眼睛一亮,神情瞬间放松下来,抬手擂了秦孝一捶,笑道:“还是你小子的棍意来得快!”
察觉自己说走了嘴,秦孝干咳两声两忙自己圆了回来,顿了顿又道:“既然侯爷到了,想必国公爷也快了……”
秦孝心思细密的多,很是无语地看着秦勇自顾自嘟哝着径直往大厨房的方向去了,无奈地摇头笑笑,加快几步走到秦礼身边,低声笑道:“勇大个说的也有两分道理,侯爷这会儿心思都在夫人和小公子的安危上,你就是说了,他也没心思理会……咳咳,他临时也分不开身去应酬两位王爷。”
秦勇也怔了一下,抬手用力地拍拍秦礼的肩头,大咧咧道:“侯爷这会儿满心里都是夫人,没心思怪罪你的,不怕,不用怕哈,兄弟!”说完,自顾自转身往回就走,一边走一边转转腰踢踢腿的,嘟哝着,“好些日子没骑快马了,骨头都酥了……不行,再搁下去人废了,从明儿开始,每日加一圈快马……”
“呃,侯爷进去了……我还没说雍王爷和福王爷连同王妃都来了,两位王爷都在前头花厅里呢……”秦礼愣怔怔地嘟哝一句。
秦勇心急,不爱动心思,立刻上前推了秦礼一把,直统统问道:“侯爷呢?……哎,你在这里发啥愣怔啊!”
秦礼抱着秦铮的斗篷,站在二门外怔了片刻,秦孝秦勇等人纷纷追了进来,就只看到秦礼一个人站在二门外发愣,却不见侯爷。
秦铮默了一瞬,点点头,随手解下身上的斗篷,随手丢到秦礼怀里,自顾自大步跨进二门,疾步往里去了。
秦礼一愣,声音顿住,却瞬间反应过来,立刻回道:“爷,没有动静,就是平顺……”
秦铮猛地顿住脚步,目光倏然转回来落在秦礼身上。
“侯爷别急,刚刚里头传出来的信儿,说夫人很好,申时末进去的,酉时初刻,大厨房送了份鸡豆花进去,送出来的碗是空的……再往后一直没有动静……”秦礼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回报着情况,以宽慰侯爷的担忧。
秦礼接了马缰马鞭子,随手又扔给别人,紧紧跟着秦铮往里走。
一人一马仿佛飓风一般,一路狂奔着冲到门前,这才猛地勒住马缰,疾驰的马儿被猛地勒住,马头被迫折返过去,唏律律一声嘶鸣,前蹄腾空人立而起。同时,马背上的人也腾空而起,直接从马背上跃下来,却落地无声,随手将手中的马缰往迎上来的人怀里一扔,大踏步跨过高高的门槛,一路往里边去了。
秦铮一路疾驰来到靖北侯府门前,秦礼带着一干人早就望眼欲穿了,遥遥地听到密集的马蹄声风一般卷过来,立刻挑着灯笼,连忙一路快跑着迎上前去。
第五百五十一章 我很好
鞠躬,爬走……
至于写作的水平问题,某粟诚挚地道歉,很对不住,请多包涵!
原来准备年前结文的,却因为身体和其他种种原因,没能按计划完成更新,一些情节还要交待……所以,完结要放在年后了。
------题外话------
邱晨动动嘴,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只有三个:“我很好!”
阿满和周氏还守在一边,自然听到了秦铮的话,也一点儿耽误地看着邱晨脸上的笑容慢慢绽开……两个人也跟着笑起来,周氏看看阿满,俯低身笑着问道:“你想说什么?”
心里腹诽着,脸上的笑意却抑制不住地铺展开来,从嘴角眼梢蔓延了一脸,疲倦和睡意似乎也淡了些。
这个男人真是个笨蛋。怎么就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都不知道关心自己一句!
就在她半梦半醒之时,猛地听到门口传了这么突兀又憨傻的一句,邱晨微微一怔,随即不由自主地绽开一抹笑意。
邱晨到了这会儿,是真的筋疲力尽了,似乎连手指尖都动不了了。感受着丫头们用温热的帕子清理了身体的舒适感,她不由地有些昏昏欲睡。
竟阿满和稳婆双方都确定,肚子里真的没有了,连胎盘什么都娩出了,经过再次检查,也基本判定邱晨并没有血崩,只是因为一次娩出三个孩子,失血较多也是正常。稳婆和栀子等丫头们开始给邱晨清理身体,换衣裳……
点点头,应承了刘老太太两句,秦铮回身吩咐林氏安排人去各处报信,他自己则重新走回产房门口,扬声对里头道:“孩子们都好,你放心!”
秦铮和刘老太太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就都只剩下无限欢喜了。
怀三胞胎多胞胎,最怕的就是营养不均衡,体质弱小的孩子难养活。邱晨这一回生的三个孩子,老大最壮实,四斤二两的体重也证明是最霸道的一个,看到老大那么大个儿,自然会让人担心其他孩子被他抢了过多的营养长的太小或者发育不好,结果后来的一儿一女虽然稍稍弱小一些,却很平均,一个三斤九两,一个三斤二两,比正常孩子是小一点,却手长脚长身子长,各处发育的也全全呼呼的,没有任何缺陷,体质也算壮实……这样一来,基本上不用担心孩子们会因为体质太弱养不活了。
三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也确定了母子平安,剩下的就是伺候着坐月子,慢慢调理产妇的身体,精心周到地养孩子……都不是大事儿了。秦铮接过老小看了看,转身走几步,顺手把孩子递进刘老太太怀里:“岳母,这小子挺壮实!”
林嬷嬷和外屋伺候的婆子丫头也都是一脸喜色,纷纷恭喜了又谢赏,霎时,屋子里欢声笑语响成一片。
月桂讨了个大彩头,不由喜笑颜开的连连曲膝谢了赏,转身进去继续伺候了。
虽说秦铮不在乎第三个是儿子还是女儿,但习惯总是这样,听到生儿子会更欢喜些。秦铮也不例外,立刻露出一抹喜色,抬手将孩子接过来,连声道:“赏,进血房伺候的,一人五十两。沐恩院一人五两,府里其他人一人二两!”
一句母子平安,彻底让秦铮和刘老太太等人放了心。担心和忧虑一去,就只剩下喜得三个孩子的喜悦了!
没多大会儿,门帘子就再次被人从里头掀开,月桂抱着孩子从里头走出来,抬眼看到侯爷站在屋门口,立刻满脸喜色地报喜道:“恭喜侯爷,恭喜老太太,夫人又生了个小公子!三斤九两!母子平安!”
秦铮略略一点头,却没有动,仍旧站在产房门口盯着低垂的门帘子。林氏一琢磨也想明白了,爷是想看了第三个孩子再去报信……也是,总得看看第三个是公子还是小姐。
林氏这会儿上前来,将两个孩子接过来,在木榻上并排放好了,笑着跟秦铮提议道:“爷,是不是给国公爷和夫人报个信?”
做了丈母娘的人,最喜欢听女婿说的话是什么?自然是女婿对自家姑娘的夸奖和赞扬啊!秦铮虽然不是刻意讨好才说这话,却实实在在说到刘老太太心眼儿里去了,把个老太太欢喜的眉开眼笑的,难得的放松下来,抱了孩子往后退了两步,舒口气,在木榻上坐了。
是以,一听刘老太太这么说,他的脸色也是一暖,甚至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连连点头应和着:“是,是,海棠的性子就很豁亮,孩子们都随了他们娘亲最好。”
刘老太太说的很好,性子豁亮,却没说男女。秦铮也不怎么在乎是儿子还是女儿,有了昀哥儿和刚刚生的儿子女儿,他亲生的孩子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是以,妻子再生儿子生女儿都是锦上添花了。更别说,相对于生儿还是生女,他更在乎的还是妻子和孩子们的平安。
刘老太太紧绷的脸色豁然一松,转头看着秦铮笑道:“听着小嗓门儿,指定又是个性子豁亮的!”
这一个的哭声同样不太响亮,那是说比第一个,却也比第二个女孩儿亮堂一些……
只是,这个婆子注定了悲剧,不等她洗干净,产房中再次传出一阵细微的儿啼!
稳婆除了连连称是,再不敢说什么了。
阿福却没有松手,拉住她,提醒道:“洗干净了,再上去伺候!”
“是,是,是……”婆子想讨巧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蹄上去了,这会儿又是恐惧又是后悔,胡乱地摸一把脸上的冷汗涕泪乱七八糟,转身就要往里走。
阿福看不下去了,上前伸手将她拉起来,脸色同样不好看,冷冷道:“还不进去尽力伺候!”
这位能够获得靖北侯的封爵,可不是承继祖荫,人家是一刀一枪上战场拼杀出来的,手底下的亡魂没百万也有十万的,平时里戾气收敛看着只是冷一些,这会儿怒气上涌,戾气威势同时放开,哪里是一个小小的自以为聪明的婆子能抵挡得住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讨饶起来。
秦铮同样变了脸色,却还能保持正常,立刻冷了脸,盯着稳婆道:“既如此,你还在这里作甚?”
刘老太太脸色一白,手一哆嗦,幸好站在旁边的阿福伸手将小妹妹托住,才避免了小姑娘刚刚落生就被外婆给摔了。
这婆子本想抢着报喜的,据她几十年的接生经验,一般人家都更关注孩子……种一收三,多好的彩头,不说百年难遇也差不多了,实实在在的大福气。可就是她认定能够得回重赏的彩头,却让秦铮和刘老太太齐齐变了脸色。
他的话音未落,那稳婆才好像刚想起来一般,一拍手,连连曲膝福身道:“恭喜侯爷,恭喜老太太,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种一收三,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秦铮在旁边及时开口:“好好伺候夫人,爷和老太太都有重赏!”
刘老太太这会儿也扒着襁褓检查过了孩子的手脚,看着孩子只是稍小一些,却全全呼呼没有任何毛病,小脸儿也五官周正,立刻放下心来,满脸笑容,道:“好,好,稍稍小一点儿不妨事,吃饱喝足,不几天张开了,就又胖又壮实了。”
“三斤二两……”稳婆笑着道。
刘老太太连忙将第一个娃递给秦铮,然后满脸喜色地接过小小的二姑娘。这个小姑娘只在刚刚出生的时候哭了几声,就很乖巧地睡着了。这会儿因为换了怀抱似乎有些不舒服,却也只是略略皱了皱眉头翕动了一下小嘴儿就再次酣然睡着了,小脸儿小小的红红的,看起来特别招人疼。
另一个稳婆也清理好二姑娘,送出产房。
阿满连忙将参汤递给丫头们,自己拿了帕子给邱晨放进嘴里咬上……
阿满絮絮地说着,邱晨含笑喝完了一盏糖水,又喝了两勺独参汤……直到强烈的阵痛再次袭来,邱晨竟然没有再出现昏迷,只是瞬间皱紧了眉头,咬住了牙关。
阿满却比她反应更快,毫无迟疑地就点头应下,笑嘻嘻道:“娘放心,待会儿满儿给你洗,洗完再换身干爽的衣裤……就穿你最喜欢的那一身百蝶穿花的细棉布衣裤好不好?你总说那一身旧衣裳穿着舒坦……”
周氏下意识地开口就要阻止,妇人刚刚生产完,哪能洗澡啊!
听着女儿念念叨叨地宽慰,邱晨几次晕厥引起的忧虑和……恐惧,也似乎被平抚了许多,眉眼舒展了一些,连脸上的气色似乎也略略红润了一些,甚至嘴角和眼梢都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缓缓道:“洗洗……黏糊糊……不舒服!”
阿满瞥了婆子一眼,不理会她担心受责难说个没完的心虚,又舀了一勺糖水喂进娘亲嘴里,笑着道:“娘,听到了吧?你不用担心,弟弟妹妹们都乖巧懂事着呐,都知道心疼你呢……你攒攒劲儿,等小五来了,您再好好歇着……”
“恭喜夫人,刚刚就说您有福气,儿女成双的福气还不止啊,三个呐……您别着急,这一个比他哥哥姐姐略小,不会那么费劲儿了,您稍稍养养精神,一会儿就要来了……”稳婆脸上挤满了惊喜之色,一叠连声地说个不停。
还有一个……难怪这一胎怀的这般遭罪,竟然是三胞胎啊……这是,她这是成老母猪的节奏嘛!
邱晨一口糖水刚刚含在嘴里,猛地听到她这一嗓子,噗地一声就喷了。
一盏糖水没等喂完,就听那婆子惊叫起来:“哎呀,真是还有一个嘿!”
满儿看她开始检查,又回头关注在自家娘亲脸上,笑着接了承影递上来一盏红糖水,用小勺子舀了,一口一口喂进邱晨嘴里……
此时,这个被推过来的稳婆就是这么腹诽着:一个小丫头家家的进血房也就罢了,还指东指西地瞎指令,看着肚子大就有孩子啦,真是折腾人……
原本高高凸起的肚子生出两个娃之后,已经瘪下去了不少。之前皮肤肌肉撑到极致太久,骤然瘪下来之后,弹性破坏不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完全恢复原样,肚皮松弛松泡皱巴巴的软塌塌的,仍旧挺大,远比未怀孕女子的腰肢臃肿……这样子的肚子,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里头还有个娃!
被推了出来的婆子很是不情愿,也暗恨同伴不仗义,把自己推出来顶死,可到了这个地步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暗暗咬着牙走到邱晨跟前,伸手按在邱晨的肚子上,凝神查探起来。
两个稳婆诧异地转回头,看着阿满小丫头一脸肃正,不像是开玩笑的,又加之之前阿满一巴掌拍碎大瓷盆的霸气一手,她们尽管很不情愿,很不以为意,却仍旧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反应快,立刻将手中的新生儿抱紧,笑着推了同伴一把:“你去看看,也好让大姑娘放心!我自己给二姑娘拾掇就行。”
片刻,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到两个稳婆又撇下娘亲,只管着去收拾新生儿了,不由恼怒道:“给妹妹拾掇哪用两个人!我娘肚子里还有一个……你们赶紧过来个人看看!”
邱晨松了口气,脸上的汗水被阿满擦拭了去之后,肌肤里透出一抹灰白来。长久的疲惫,加上短时间内大量的失血,让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阿满看在眼里,忧在心中。她不动声色地按上娘亲的脉搏,诊脉查探起来。
稳婆喜色从心里透出来,溢了满脸的笑,连声恭喜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添了个小千金……夫人真是有福,这一回就儿女成双了。”
“哇……”又是一阵儿啼,虽然不太响亮,却也算清亮!
这一回,阿满没有离开,而是打足了精神守在邱晨身边。完全取代了周氏的活计,手里捏着一块帕子,不时地给娘亲擦擦汗水,或者在邱晨耳畔说说话鼓鼓劲儿……
神智清醒过来,一阵阵疼痛感就又清晰地传来。
不用阿满说,邱晨一看到阿满指尖儿间捏着的银针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必定是自己体力透支昏过去叫不醒了,阿满这才用针刺唤醒自己……她猜的是不错,却还不知道,自己远远不止累极昏睡那么简单!
“娘!”脆脆地一声呼唤,包含了满的溢出来的欢喜,心里的委屈却跟着眼中的泪花一起,被满儿眨眨眼掩下去,连忙笑着跟娘亲回道,“娘,您别动,我看你累坏了,给你扎扎针提提神……刚刚嬷嬷们看过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弟弟呢,你撑一会儿,弟弟来了,你安心地歇着。”
入眼,就是一只肉肉小手……然后,眼睛再睁大些,看到的则是阿满神情专注的小脸……随即,阿满第一时间看到了娘亲睁开了眼睛,一张紧绷的小脸瞬间冰消雪融,春暖花开!
“唔……”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邱晨茫然地睁开眼睛。
阿满却恍然不见不闻,继续专心致志地开始运起最后一根长银针,提、拉、振、转……
低低的几声惊呼和吸气声响起,阿满手一顿,动作暂停了一瞬,抬起左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周氏这才注意到,孩子额头、鼻尖乃至后背上都已经被汗水浸湿。她看看仍旧闭着眼睛宛如沉睡的邱晨,再看看绷着一张小脸努力救母的阿满小丫头,心中酸楚难忍,泪水瞬间湿了眼睛。
之前稍稍的谨慎,一旦下针,阿满的的动作就非常干净利落了。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长及三寸的银针就从邱晨的上唇刺向着鼻子的方向刺进去——
果然,阿满没让众人失望,不过盏茶功夫,阿满取了一根足有三寸长的银针出来,小脸儿神色越发端凝了一分,左手小心谨慎地在母亲上唇上摸索了片刻,才将长长地银针刺了进去……只不过,她这一次下针的手法有所不同,不是垂直于人体皮肤,而是几乎平贴着皮肤,往上刺进去!
阿满完全不理会众人或怀疑或忐忑或担忧的目光和表情,一只小手在邱晨脸上、头顶、鬓角等摸索着,准确地确定人体穴位,另一只小手就准确而快速地取出一根牛毛银针,刺入穴位之中,然后还很自然地振振针,捻、转、提、镇种种手法自然熟稔,完全没有生涩之感。渐渐地,旁边看着的众人竟渐渐半信半疑起来……说不定,这小姑娘真的能将夫人救活呢!
种种缘由之下,竟让阿满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能够实施手段来救治自己的母亲。
但阿满的小脸却神色端凝,加之产房中唯一有点儿话语权的周氏不言语,剩下的再怀疑,这会儿也没人敢开口了。毕竟,眼看着夫人晕过去了,情形很不好……太医和穆神医虽然医术可信,可毕竟都是大男人,不好进产房……
而且,在场的人,包括最熟悉阿满的承影和月桂,虽然知道阿满跟着穆老头儿学了些医术,却也亲眼见过阿满施针,都难免有些怀疑。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要说给人针灸,还不仅仅是治病,而是救命,你信么?恐怕搁谁看见也不敢相信。
阿满不管旁人,伸手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个皮搭子。打开绳扣,就见皮搭子里层密密麻麻插了数不清的牛毛银针,有长有短,却无一不是银光闪闪,也可理解成寒芒点点……从一个娇俏可爱的六七岁小姑娘身上拿出这种东西,还是让人觉得诡异,有些不寒而栗之感。
周氏张口结石说不出话来,片刻闭了嘴巴不再说话,只守在一侧,不肯稍离。
“大舅母!”阿满转回头去,目光镇定却满含着压抑的悲伤喝止了周氏,然后几乎是一字一句道,“我更不想我娘有事!”
周氏有些着急,低声质问道:“可也不能眼看着你娘……”
然后对再次端了一盏参汤进来的承影摇摇头:“参汤太多也没用……”
阿满瞥了一眼,见各人虽然还有些不尽如人意,却也不能太苛求了,也就不再理会,转身来到邱晨的头一侧,上前呼唤着察看了一下,转而又按上邱晨的手腕脉搏……
“还愣着作甚!”阿满又喝了一声,两个婆子,连带着同样被惊吓到的丫头婆子们,瞬间活了过来,纷纷积极地寻找着活计忙活起来。
阿满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并没有什么凶狠的表情,一张小脸上的表情甚至比刚才的冷若冰霜似乎还略略缓和了些。但越是脸色淡然,声音平和,说出来的这一番话越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冰寒从脚底窜起来,顺着双腿一直窜上来,沿着后脊梁窜上来,让两个婆子生生地有些牙关发紧打颤!
看到两个婆子怕了,阿满淡淡地道:“你们上心地替我娘亲接生了,我娘亲和弟弟们顺顺妥妥就好,本姑娘我自有厚赏。若是我的娘亲和我的弟弟们有一个……出了差池,你们两个老虔婆,还有你们的儿女孙子孙女儿……就都跟着去吧!”
那盆子的陶瓷足有一指厚,别说用手拍,就是用砖头砸,不下大力气也砸不破啊!再看阿满肉肉的粉嫩嫩的小手……更让人觉得诡异、恐惧,心中生寒!
两个稳婆吓了一跳,看着那碎成片的陶瓷盆子,齐齐地变了脸色!
旁边一个刚刚倒了水拿进来的陶瓷盆,应手而碎!哗啦一声散了一地!
“挑说?”阿满低低地重复了一声,毫无征兆地抬手——啪!
说着,自己想起什么来似的,掩嘴一笑,接着道:“大小姐说起来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调皮,说出去名声可不好,说亲的时候,人家可是会挑说的!”
两个婆子看了看孩子还没来,略略松了口气,听到阿满这声呵斥,难免就有些按捺不住,其中一个婆子就抬眼看向阿满,皮笑肉不笑道:“哎哟,大小姐怎么进到这血房里来了?这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来的地方,您还是赶紧出去吧!”
“小心些!”阿满在旁边忍不住喝了一声。
两个婆子慌慌张张奔过来,挤在一起去邱晨身下察看,因为焦急,用力大了些,把本就没了劲儿的双腿掰的发出一声细微的咔一声!那是关节骤然大幅度活动引发的声音,即使不脱臼,也会很疼!
但,毕竟侯爷对这位夫人很在乎,一直是独宠专房的。两个稳婆不在乎满儿,可不能不在乎邱晨的性命。万一邱晨有个好歹,靖北侯生起气来,要了她们的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两个稳婆不怎么在乎满儿,毕竟稍了解些的都知道阿福阿满是夫人带过来的两个孩子,根本不是靖北侯的血脉……如今跟着夫人生活在侯府中,说白了跟寄居也没啥区别。以后也铁定没有承爵的可能……别说这两个稳婆,就是府中很多人恐怕也隐隐有这种心思,只是平日里没事显现不出来罢了。
“你们几个!”阿满回头瞪着两个稳婆和四个丫头,平日里常常挂满了笑容的小脸,冰冷冷仿佛罩了一层寒霜,竟也生出令人生畏的威势来!
“娘!”阿满惊呼一声,邱晨却连眼皮儿都没撩一下。
刚才还用力握着布带子的手也放松下来,完全没有用力……与其说是握着,还不如说是搭在上面……
剧痛无穷无尽,她却渐渐地不觉得怎样了,不是不疼了,而是意识开始涣散,反应迟缓了,痛觉也麻木了……
阵痛如波涛,一层层一排排,似乎无穷无尽无休无止……她几乎感觉不到身下液体的流动,却能够比较清晰地感觉到身下刚刚换上的干爽褥垫再次浸湿了,湿湿的,却感觉不到凉,而是温温的……带了温度。
邱晨仅仅咬住重新塞进嘴里的帕子,双手也再次握住上方的布带子。
一个问号在脑海里一划而过。更强一拨的阵痛就把她的意识完全占据了。
满儿?她怎么进了产房?
“还有一个!”一个很稚嫩的声音响起,随即,一个小手抬起邱晨的一条腿,查看了下,然后宽慰道,“娘,你别怕,肚子里还有个弟弟!”
“唔……”阵痛来的太过突然,或许是疲惫乏力让邱晨反应变得迟缓,她没有克制住,一声低低的痛呼从唇间溢出来,同时,她已经回过神,咬住了牙,将更多的痛呼声音卡了回去。
两个稳婆刚刚给孩子清理收拾,栀子几个则刚刚更换了邱晨身下被血水浸透的褥垫,换上干净舒爽的,也没回过神来,邱晨这里一阵痛,接生的众人居然没一个在跟前。
这时,缓了一回之后,又一拨阵痛袭来。
微微一笑,邱晨眨眨眼示意。陈氏立刻曲膝答应着,抱着孩子往门口走去。
邱晨抬起眼,看着陈氏怀里抱着的小孩子,已经用襁褓裹好了,小小的红彤彤的皱巴巴的脸露出一点点,估计是哭累了,没了动静,闭着眼睛不知道睡着了还是歇息呢。
这时,陈嬷嬷抱着孩子走了过来,低声对邱晨道:“夫人,小公子好着呢,声音亮,身体也壮实……”
“不用,你大哥在外头守着咱娘呢!”周氏宽慰着邱晨。
邱晨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道:“大嫂出去看看咱娘吧……”
周氏连连点着头,抬手替邱晨擦着眼角瞬间流出来的泪水。一边扬声对外头道:“娘,海棠说她很好,让你放心。孩子是个哥儿,小嗓子亮堂着呐!拾掇利落了,就抱出去给您看!”
“跟咱娘说……我很好!……别担心!”一句话说的断续了好几次,邱晨自己都有些厌弃了。
周氏连忙低头:“你要说什么,我替你跟咱娘说!”
“娘!”邱晨已经将嘴里的帕子吐掉了,听到刘老太太呼唤,立刻撑着应了一声,自觉很响亮的声音出来,却弱的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海棠!”刘老太太在门外呼唤了一声。
第五百五十二章 我的孙子自然好
二十三小年,亲们怎么过呢?
------题外话------
这时,在那边一手搂着昀哥儿,一边逗弄三个新得的孙子孙女的秦修仪听到了阿满这句话,立刻开口道:“应该的,应该的,太医们也在门口候着呢,叫他们都进去,一起诊看诊看,最后会合了诊脉结果,再斟酌着下方子调养!”
略略一顿,阿满又道,“爹爹,屋里已经收拾妥当,还是让我师傅进去给我娘亲诊看诊看吧!”
阿满笑着点点头:“还好,已经吃过药睡了。”
看阿满神色平静,笑嘻嘻地摇着头,秦铮才又问道:“你娘亲怎样了?可还好?”
阿满出了产房,秦铮第一时间看到,第一句话问道:“你怎么进去了?不怕……”说着,将阿满抱起来。
周氏听了阿满这一番解释,总算是略略放了些心,却也知道邱晨身体亏损严重,需要精心照料调养才行,自此更加悉心照料不提。
这种东西,并非阿满所说没找到服用方子,邱晨生昀哥儿的时候才没给她服用。主要是,那时候邱晨的身体损伤不严重,根本用不着……或者说,根本用不了这么灵效的药物,否则虚不受补,反而可能起反作用。而这一回,邱晨的身子骨儿是彻底被掏空了,继续晕厥就是明证……这种情况下,阿满才敢给邱晨服用血樱——还是用血樱配制的丸药,而不是直接服用血樱!
血樱可是近乎传说的存在,一滴血就积聚了天地灵气无数,比千年老参都要灵效,可与之比肩的大概也只有传说中神仙的仙丹灵药了!
不然,哪里用得上血樱这等物事……这句话,阿满没有说出来。
阿满没有隐瞒,黯然地点点头,看着周氏脸上浮起一抹悲戚来,连忙道:“大舅母不用害怕,我娘亲的身子原本就受过伤,若非我师傅悉心调养几年,很有可能绝了生育。可即使被我师傅悉心调养过,娘亲的身体也仍旧没办法跟强健之人相比,能得了昀哥儿已属不易,没想到这一胎居然怀了三胞……也幸得娘亲懂得医药岐黄之术,自从有了身孕就日日时时地小心翼翼着,才保全了三个弟弟妹妹……但娘亲的身体却受了很大的损害,生产过程中又失血太多,这身体补起来的那点儿底子,就完全掏空了去……”
守着海棠不用阿满嘱咐,周氏也没打算离开。只是,听阿满说的郑重,不由提起了心,询问道:“你娘的情形……不好?”
看着娘亲睡着了,阿满脸上灿烂的笑容顺势敛去了大半,转回眼睛看向大舅母周氏,才露出一抹微笑,道:“舅母,劳你在这里守一会儿,我出去寻寻我师傅,让他进来给娘亲诊诊脉。”
“为什么不?”邱晨笑着反问了一句,就不再说话,终于顶不住困倦疲惫虚弱,合上眼睛沉沉睡过去。
阿满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娘亲,道:“娘,你还让我自己养着啊?”
邱晨微微一笑,眨眨眼道:“生昀哥儿的时候,娘亲并没遭多少罪,一般药物调养也就够了。这一回,你恰好寻到应用方子,也算是恰逢其时,就别多琢磨了。等娘亲身子好了,替你多寻些暖玉髓来……”
看着娘亲喝了药、淑了口,大舅母拿帕子替娘亲擦了嘴角,阿满又笑嘻嘻地说:“物件儿得了好久了,却一直寻不到合适的应用方子……不然,娘亲生昀哥儿的时候,就能用上了!”
血樱补气养血,甚至可以补养气血之源,而且还通调诸经脉络,调理血脉气机,用在产后服用,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怀孕时,活血祛瘀能够惊扰胎气,或者严重了还会导致滑胎、流产、早产。生产时,只要不是难产,最好也顺其自然地生产,不要强行催促,以免引起破血、大失血等危险发生,所以,生产过程中也最好不要服用活血化瘀药物;生产完之后,母子平安,母体要逐步恢复,首先要排出体内的淤血和残存之物,调血祛瘀之药就正合时宜了。是以,产妇多用四物汤,以养血调血,补养和活血祛瘀相结合,调补气血的同时,驱逐体内的淤血残存物质,从而去旧生新,用现代医学术语来说,就是促进新陈代谢,从而促进产妇的身体恢复。
阿满还说了:“这血樱虽然补血极好,却也有比较强的活血化瘀之效,要不然,刚刚娘亲生产之时,就不用喝独参汤了。”
或者,她相不相信不重要,关键是,打消了对药汁的怀疑抗拒,安心地喝了。
听着女儿说的神乎其神的,再看她将那红彤彤的物事小心翼翼地重新装回荷包里去,邱晨哪怕觉得玄幻也不得不相信了。
这时,阿满又开口了,笑嘻嘻地得意道:“娘,你知道么,血樱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必切片切段来入药,只需在上边划破一点点口子,就会有血液渗出,以血入药即可。血樱本身却仍旧可以用暖玉髓温养着,据古籍记载,只要暖玉髓不断,血樱能够存活千年不干不朽,有的还能够继续生长……”
红彤彤的根顶着三片红彤彤的小叶片,根不大,被阿满握在手心只露出一小截,叶片更小,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却都晶莹玉润,鲜红欲滴,仿佛最极品的红玉雕琢而成似的。再看根部,果然成清晰的人形,四肢身躯划分鲜明,仔细看,‘头颅’部位有根痕跟人类的五官极为相像……
果然,阿满的小手伸进荷包里,片刻功夫从里头摸出一件物事来。不过邱晨一看,就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这物事远没有阿满说的那般夸张,总的来说,还是植物的形状。
这只大荷包邱晨日日见阿满挂在腰间,也以为只是装了些女孩子喜欢的小零嘴小玩意什么的,没想到……居然装了宝贝!
阿满却不在乎地挥挥小手,随手将碗盏递给旁边的周氏,从腰间解下一个大荷包来。
“……那种东西都是天材地宝,就这么给我吃……糟蹋了好东西!”邱晨沉吟好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邱晨听得简直有些惊悚起来,一个有表情变化的植物……这是传说么?而且,貌似还被女儿杀了给她吃了……
阿满转眼就把懊恼丢干净了,重新绽开满脸的灿烂笑容,凑到邱晨近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娘,你不知道,我那年跟着师傅去南方的时候,在川南密林之中遇到了一株血樱。人都说人参、何首乌似人形,大补元气,服之轻身驻颜,延年益寿。可见了血樱我才知道,比人参何首乌不知道神妙多少倍……我当时发现血樱之时,除了它的头顶上生的是几片红色叶子不是头发外,整个儿简直跟婴孩完全一样,不但四肢俱全,五官清晰,脸上还有表情……”
微微愕然着,邱晨道:“什么好东西,居然还想自己个儿藏起来?”
这话声音很低,颇有些自言自语的意思。当然,因为隔的近,邱晨也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不落。
邱晨眉头皱的更紧,正要命丫头们查看阿满的身体呢,就听小丫头又叹息了一声道:“我还想留点儿私货呢,既然被娘亲发现了,少不得都拿出来了。”
阿满的小脸上微微露出一抹惊讶,随即就在邱晨的注视下绽开一个灿然的笑来,笑嘻嘻一脸惊叹道:“娘,你真是太厉害了,尝都没尝就察觉到了……”
一时情急,邱晨想也不想地就闭上了嘴,转眼看向阿满,盯着阿满道:“这是什么药?”
突然想起一个传说,或者说许多古籍上宣扬的纯孝行为,那就是用直系血亲的血肉供养,能够大补身体!
若是一定要说,她倒是怀疑是单纯的血液的味道……
许多以动物器官组织入药的药材会有腥味儿,但这抹血腥味儿却极纯净,没有动物脏器药材的常带的膻味儿或者臊臭、腥臭之气……
生产后多喝四物汤以活血调理……可四物汤的味道邱晨很熟悉,绝对不是这个味道!阿满捧上来的汤剂虽然同样黑乎乎的,看不出特别,但袅然的蒸汽氤氲出来的药气中,却隐隐有一抹极淡的血腥味儿!
阿满笑笑,拿小勺子舀了药汁送到娘亲嘴边,温热的药汁冒着热气,比药汁先一步到达邱晨的鼻端……
满儿只有七岁,却已经如此懂事体贴,这让邱晨心中颇为宽慰,自然也溢满了幸福和感动。她的身体完全脱力,几乎瘫软着,自然没办法坐起来喝药。
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的邱晨,等来了阿满,“娘亲,您把这药喝了,满儿亲自看着熬的呢!”
太过疲累加上失血引起的身体虚弱,让邱晨几次差点儿昏睡过去,却强撑着想看一看孩子们……就第一个娃抱上来给她看了一眼,第二个第三个她还没见到,更没亲自检查过孩子们是不是周全……虽然婆子丫头都跟她说孩子们很好,但没亲眼看过,她终究有些不放心。
阿满在第三个娃儿生出来之后,就转而拿了两粒丸子放进药挑子里,融化煮沸过,盛在碗盏中凉至温热端上来,邱晨也恰好收拾干净挪到炕上。
外头看着孩子,商议洗三满月等等的时候,邱晨在产房里也终于清理好,用温热的巾子擦了身体,换了干净舒爽的衣裤,然后,产房中的血水盆子、生产用具等等,都被从耳房的角门里送出去,产房收拾一番,重新恢复了寝室的模样,邱晨也被从暂时充当产床的木榻上,移到了烧的温热干燥的炕上。
于是,在邱晨和三个娃娃完全不知情之下,就被定下了诸般事宜。
这是做婆婆对儿媳妇的疼爱,作为娘家母亲的刘老太太自然不可能有异议,连忙笑着答应了,也再次向李夫人致了谢。
说着说着,李氏自然地转向刘老太太。
李氏又笑着道:“孩子们的事儿就这么定了。……这一回铮儿媳妇一胎三胞身体难免耗损,一个月怕是养不过来,依着我,给她坐个双月子,好好将养将养,把身子亏损的都补回来才行,别落下亏空,以后上了年纪可就遭罪了。”
两个人商议好了,自然跟秦修仪和秦铮父子们说一声,两个人都不是那种好大喜功的,自然没有异议。
情绪转变了,李氏态度自然也就谦和起来,两亲家商议起孩子们的洗三和满月礼来,自然顺妥的很,很快就达成一致意见。鉴于邱晨生产损耗颇大,两三日根本恢复不过来。孩子们的洗三就不大办了,只由自家人凑一凑办一下就好了。待到孩子们满月,邱晨的身体将养上一个月也差不多恢复了,届时,再广邀亲朋,开宴庆贺!
关键是,如今在杨氏这边,杨氏待她还算有几分真心实意。得了杨氏的帮助,她的庄子今年的收益足足比往年翻了两番。更不用说,逢年过节杨氏送过来的厚礼,比如一些琉璃一些香膏子什么的,她送人便宜,有些还被她收藏起来,准备以后给儿子做聘用。
抬手拍拍刘老太太的手,触手的粗大关节,让李氏微微瞩目,心中暗叹,若非嫁入梁国公府做了继室,就李家败落之势,自己说不定就跟姐妹们一样嫁入小官宦或者商户之家,嫁入商户的至少锦衣玉食,可嫁入小官宦之家的两个姐妹,却只是落了个清高的名声,吃穿用度都非常不宽裕,拿嫁妆补贴日子不说,还要亲自动手做针线,做多了活计,又保养不周,那人自然就衰老沧桑……想想那两个姐妹积年累月形成的苦楚之相,还有那嫁为商人妇的姐妹那低人一等的夸张奉承,钗环珠玉插满头,却只有铜臭浮华之气……再回头来看看自己的处境,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刘老太太之前见过李氏几回,交往中大致也了解了李氏的脾性,这会儿自然就谦让着、拱奉着李氏说话,其间自然也几次就李氏照应自家闺女表示感谢……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看着刘老太太也不像想象中那么粗鲁可厌了,说话虽然稍显粗浅,却不乏真诚和善……李氏的怒气渐渐消散了去,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真实由衷起来。
由此,刘老太太这个并不算熟悉的人一打岔,李夫人眼看要暴发出来的怒气就又消弭了些,被她重新按捺下去,勉强撑出一抹笑,点点头,随着刘老太太往旁边的扶手椅上落了座,将秦修仪自己撇在软榻那边,稀罕刚刚出世的三个孩子。
正是因为这个性格特性,李氏虽然也有怨气,但小妾们庶子庶女们的日子都算过得去,吃穿用度谈不上多精细,但至少面儿上该有的都有。比那些口蜜腹剑,人前贤惠,人后下毒手的人,但从人性上来讲,强得不少。由此看,李氏本性也还算温厚。
这样的人,即使心里有什么怨有什么恨,但一般不会当众发作。
李氏毕竟是大家族出身的女子,从小到大,在兄弟姐妹间包容宽厚,对父母祖辈既要孝心更要顺从,出嫁之后,对丈夫更是柔顺,对丈夫的好色包容隐忍,对丈夫的那些小妾庶子庶女们要忍耐……对丈夫的原配前妻遗留的长子更是要隐忍,甚至人前还要做出一副宽容温厚的模样来……说了许多,也就是说,李氏的性格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很多不足,但却足够能忍,很看大面儿!大多数时候,比较狼!
她的怒火被这突然的动作打断,转而寻着方向看过去,就见刘老太太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近前,一脸笑地轻扯着她的衣袖,笑着道:“亲家母,请这边来,咱们商议商议,孩子们洗三满月的事儿。”
李氏心中隐忍已久的哀怨化成怒火就要发作出来,脸色几遍之间,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轻轻拉动着。
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的儿子也是秦家的嫡子,以后,她的孙子自然也是秦家的嫡孙……怎么,以后秦家就看长房这一支了?她的孩子算什么?……她算什么?她这些年为这个男人的付出和隐忍、宽容,又算什么?
秦修仪夸奖秦铮的几个孩子也就罢了,她虽然还不能理解秦修仪这份太过夸张的欢喜,却也能忍。可秦修仪说十几年后,秦家就看这几个孩子的话,却深深地刺痛了她。
孙嬷嬷很想再奉承一句,但眼角一转,却看到身边的李夫人脸色又变!
似乎这一句还不够,秦修仪又补充道:“我的孙儿能差了?自然是仪表堂堂,俊逸非凡,也自然是聪颖灵慧,冰雪之质……哈哈,再过十几年,我秦家的繁盛荣昌就看他们哥几个的啦。”
秦修仪这个做爷爷的却显然太过欢喜,以至于忘记了谦逊的美德,一听孙嬷嬷这无线夸张的话,立刻转回头来,很有些得瑟道:“自然!”
但这话是事实,只不过,探望人家新生儿的时候,只要不是孬种缺根弦儿,没有谁直白地说出来,反而会称赞孩子结实啊,眉眼周正啊,五官俊秀啊……而孩子的父母长辈呢,自家添了丁进了口,家族延续有了希望,那指定是欢喜无限,看着自己孩子那都是宝贝的很,不夸张地说,是怎么看怎么好的,是以,一般人对来客的夸奖称赞大多嘴上会谦虚几句,心里却是赞同的。
只要见过新生儿的人都知道,刚刚出生的孩子哪怕是长的比较足的也会微微发红,怎么也跟如玉赛雪搭不上。更何况,这一胎三胞的宝宝,因为营养不足,个体都偏小偏瘦,长得不足,初生自然会皮肤发红发皱松弛……有的人说新生儿跟小老头小老太太似的,其实并不夸张。
孙嬷嬷连忙给李夫人抚顺着脊背,低低地劝慰了两句,再次搀着李夫人走上前去,不等李夫人开口,孙嬷嬷就笑着递梯子:“唉,瞧瞧三位小少爷小小姐这体面的小模样,真真如玉赛雪,简直跟画上的娃娃一样可人疼呐!”
什么叫秦家嫡孙?她的灏儿将来生的孩子难道就不是嫡孙了?
“呵呵,好,好,不愧是我秦家的嫡孙,瞧瞧这一个个,长大了必定都是好体面的模样!”李夫人刚绕过落地罩,就听到丈夫赞不绝口地夸赞之声,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又是一滞。
孙嬷嬷耐着性子好一阵劝慰,终于劝说的李夫人再次按捺下心中的火气,平缓了脸上的表情,缓步绕过落地罩,走进西侧间里去。
逢高踩低,趋于迎奉的人从来不缺,或者,趋利避害、顺水避风都是人性的本能。
不过,孙嬷嬷也只是在心里咬咬牙,回过头,她只能按下心中的愤懑,和对夫人的同情怜惜,耐着性子再次劝慰李夫人。说起来,她是夫人的陪房,但夫人娘家的李氏已经衰落,她和孩子们如今又何尝不是依托梁国公府讨生活……再想想大少爷年纪轻轻就得了侯爵,领国公俸禄,大少奶奶一个庄户女子也能得了郡主封号,还实封了一品侯夫人。自家夫人嫁给梁国公小二十年了,儿子都十七了,国公夫人却也只是众人那么叫,并没有请实封……横梁揣摩一番,不说人老成精的孙嬷嬷,就是小丫头子们也看得清哪个才是大腿,该去奉承哪一方!
今儿是孙嬷嬷跟在李夫人身边,之前李夫人言语中口误被福王妃排揎,之后出来平顺隐忍的种种孙嬷嬷都看在眼里,还在旁边低声宽慰了几句。劝着夫人对这些小委屈且忍忍,等少爷有了出息,夫人自有扬眉吐气的一天。谁知道,转瞬,国公爷就当着大少奶奶这边的丫头婆子打了个夫人个没脸,几乎要撞到夫人身上了,却未加理会……这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愣了一下,李氏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冷笑来。别人说起来,都会说她得了新孙,其实,那几个小东西跟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夫君对她完全是视而不见了,她还要撑着在这里给人做面子,尽婆婆、祖母的责任!
当然,秦修仪不仅是她的夫君,之前更有结发妻子纪氏。今儿刚刚出生的两男一女正是秦修仪的亲孙子亲孙女。
她在东屋跟两位王妃交流一番,出来又耽搁了一回,磨蹭的时间就长了些。不等她绕过落地罩,一个人影匆匆跨进门来,大踏步径直超过她跑到前头去了。李氏被吓得停住了脚步,恍然之下就看到跑到前头去,对她完全视若不见的不是别人,却是她的夫君,梁国公秦修仪。
顿住脚步,平整了一会自己的情绪,自居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李夫人这才抚抚衣襟,迈动脚步往落地罩后走过去。
僵着一张脸,强撑着一抹笑,李夫人朝雍王妃方向曲曲膝,绕过碧纱橱走出东侧间。脸上的笑容呱嗒一声褪了个干净,抬眼看看西边落地罩,那后边,那个山村庄户出身的寡妇居然一胎生了三个……难怪说穷命好养活,也只有那种粗俗女人,才跟母猪一样,一生一窝的。
被福王妃这一通话说的,李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交替变换着,想要回讽几句,但心思转换之间,却仍旧隐忍下来。丈夫依靠不得,儿子又不见出息,她顶着一个国公夫人的名头,却根本没有多少依恃,随即也没有多少底气,面对唐兰芷这样正门公道的皇子亲王妃,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忍了!
旁边的福王妃脸上的表情生动活泼一些,这会儿宛然一笑,看了眼雍王妃,开口道:“梁国公夫人也过于自谦了,要是一回就能得两儿一女也是福小命薄,那天底下那么多只能一个个来的妇人们算什么?更何况,好些人一辈子也只能生一个呢……呵呵,我们姐妹知道夫人这是自谦之词,可外头的人可不知道,若是听到夫人这番话……要说夫人得了一日喜得三个金孙欢喜狠了,那么谦和的人也忍不住显摆了呢!”
雍王妃脸上笑容如旧,淡雅而端庄,略略点头答应下来。
两位王妃和李夫人这边是玉凤自请过来报信的,这会儿还在下手一脸笑容地候着呢,猛地听到李夫人嘴里说出来的‘福小命薄’四个字来,登时愕然地抬起眼看过去,在看到上座两位王妃之后,又咬牙将怒气压抑下去,只是握在身前的两个手紧紧揪着。
李氏连忙笑着劝阻:“说起来,二位王妃能够移驾,一直守着,已经是大人孩子天大的福气了。哪里还敢劳动二位亲自过去,他们小孩子福小命薄,也担不起这等厚福。且稍等片刻,咱们把孩子抱过来,给二位王妃看看!”
雍王妃端庄一笑,将手中的茶盏往榻几上一搁,道:“安宁郡主喜得三子,实在是大喜事。我也过去看看……”
报了信儿过去,李氏向两位王妃告罪,准备去看看新生下来的孙子孙女儿。
三个孩子平平安安诞下,母子们都平安。
第五百五十三章 亲疏有别
这一刻,她那心底空洞的部分,被不同却相似的亲情填满、温暖。
邱晨眨眨眼,伸手握住刘老太太干燥而略显粗糙的手,喃喃地叫道:“娘!”
然后,倏地睁开眼,入眼,却是一张慈祥而关切的脸:“海棠,你醒了?你怎么了?出了这一头一脸的汗……这时候身子虚,出汗也难免……”
“外婆……”邱晨倏然记起,外婆早已经去了,在她受到大学通知书的那个夏天。她如同受伤的孤零零的小兽,压抑着无尽地痛苦低低地呼唤……
只是,推开门,她抬眼就看到外婆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只是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因为温度被一层薄薄的玻璃挡住了,再也感觉不到……她看到的不过是堂屋方桌上摆放的外婆的遗像!
迷迷糊糊好像自己背着书包刚刚放学归来,闻着焦香往家里走,满心的欢愉幸福……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又那么疼她爱她的外婆……
邱晨隐隐约约好像闻到一股子很淳朴的香味儿……好像是外婆给她烤的一种面卟叽,就是用蒸馒头的发面,放到灶坑里烧熟,烧的表面焦黄硬脆,内里喧软香浓……那是她小时候最美味的点心。
刘老太太又过了两刻钟才赶了过来,看到邱晨脸色明显好转了,又有穆老头儿的诊看结果,老太太略略松了口气的同时,却没有离开,而是打发丫头子去厨房要了块发好的面团来,擀成一指厚的面饼,放在鏊子上烙。耳房里有锅灶,也有红泥小炉,老太太却让人在角落里支了一口锅,下边放了个银霜炭盆,小小的火慢慢地烘烤着,雪白的面饼渐渐固定成型,染了火色后,微微发焦的淡黄色,透出一股浓郁的微带焦气的麦香味道来。
是以,林嬷嬷冲回来的姜糖水和陈嬷嬷取回来的被褥都只能暂时搁着了。不过看到邱晨再次入睡,众人难免忧心,于是连忙打发人去前院请了穆老头儿过来查看,确定这一回是真的睡着,而不是之前的昏睡,众人这才放了心。
各个人都好得很,邱晨也不再担心,洗了一回,吃了东西之后,躺在被窝里居然很快又睡意上涌,跟几个丫头说了几句话,不知不觉居然又睡着了。
邱晨躺在被窝里,神清气爽的同时,心情也好得很,询问过几个小的就在东边儿的里间安置,这会儿都在睡觉没醒。阿福阿满几个大孩子则在守了一天之后被秦铮撵了去上学了。至于昀哥儿,每日一大早,秦修仪上完朝就来接了去,一去一天,不到天黑不回来的……
叹息着摇着头,一脸沉重地走出去了。
说着话,拉过被子来给邱晨盖住身子,道:“夫人且躺一会儿,好好暖暖身子吧,老奴去给您冲一碗红糖姜水来喝吧……唉,真不知道这样依着您胡闹,会不会……”
林嬷嬷伸手摸了摸被褥,贴身的部分是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发潮,但绝对没到夫人说的那般夸张,不由叹息着劝道:“夫人,虽说老话儿不都是对的,可咱们还是宁可信其有吧,别真的伤了身子落下病根儿,以后受罪的可是您自己,我们谁都替不了您呐!”
邱晨这头立刻吩咐月桂和林嬷嬷,端一盆稍稍热一些的水过来,同时要了两块干净帕子来,将其他小丫头婆子都打发出去,只剩了林嬷嬷和月桂伺候着,洗了热帕子擦了一遍身子,匆匆换了一身干爽的半旧棉布衣裤,这才觉得舒出一口气,身体轻松舒适了,整个人都感觉精神了几分。
陈氏笑着应了,引着承影去开库房拿被子去了。
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陈氏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邱晨又请求陈嬷嬷跟承影一起去仓库拿被褥,还说“……就要那一床蝶恋花杭锦面儿的,那一床用的丝绵不太厚,在炕上用刚刚好。”
周氏一出门,邱晨就跟陈氏商量:“嬷嬷,我睡了这几天,不知道出了多少汗,衣服被褥都潮湿的很。找人抱两床干净被褥来烘了给我换换吧!”
周氏笑着点头应了,辞过邱晨,一路出沐恩院,往如意院去了。
邱晨自然不会反对,立刻答应道:“大嫂尽管去,你跟咱娘报了信也不急着回来,你这些日子也跟着受了累了,索性也歇会儿。反正我的身子骨是好了,说话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说着,周氏起身,跟邱晨道:“两位嬷嬷都在,承影月桂几个也在,我且离开片刻,去跟咱娘报个信儿去。她老人家前两天都是一守一天的,今儿眼看着憔悴的狠了,我才跟两位嬷嬷劝着她回去歇会儿去了。我去跟她一说你大好了,咱娘指不定多欢喜呢,也让她老人家彻底地放下心来。”
周氏笑容满面地连连点着头,“是呢,一看她这气色,就知道是要大好起来了。”
一听她这般说话,陈氏心中的激动就略略缓了些,抬手抹抹眼角,平静了一下情绪,立刻上前给邱晨曲膝行礼,被邱晨挥手止住,也没再勉强,走到邱晨近前细细地端详了一回,终于笑道:“这么看着,夫人是真的大好了,脸色比前两日红润的多了,精神也足,眼睛都亮亮的带了神采!”
邱晨吃了些热粥之后,感觉精神又好了两分,这会儿看到最是深沉的陈氏也这般情不自禁,就知道前两天自己昏睡势必将一家上下的人都吓到了,连忙笑笑,道:“嬷嬷这是看到我终于睡醒了高兴狠了吧?我这小半年功夫就没能睡过一个安稳觉,终于解了包袱,这一觉睡着了就不想起了……呵呵,要不是饿的实在坚持不住了,我还想多赖上几个时辰呢!”
刚搁下碗,陈嬷嬷闻讯赶了过来,一进门看到依靠着坐在炕上的邱晨,脸上一喜,眼圈儿却倏地红了,“夫人……”
去骨鸡爪和糟鸭舌就算了,酱瓜和八宝菜酱香浓郁,咸香爽脆,邱晨就着喝了两小碗粟米粥这才罢手。
收拾利落了,月桂也带着小丫头子捧了一份黏稠香糯的粟米粥来,搭配的一碟酱瓜,一碟八宝菜,另有一碟软烂的去骨鸡爪和一碟糟鸭舌。
不过,看看一直守在身边的周氏,再想想得了消息必定过来看她的刘老太太,邱晨将洗澡的想法暂时按捺住,只要了半盆温水过来,再次洗了手脸,捎带着擦了擦耳根和脖颈,也能让身上的不舒服感缓解了好些。
睡醒了,缓了一会儿之后,身体上因为睡得太久带来的酸软无力渐渐消失,这几日来体虚出汗引起的粘腻潮湿感渐渐明显出来。
在现代,她是在许多夸张的戏曲和小品角色身上看过这种帽圈儿,印象中似乎只有老太太才戴。这个世界,这种帽圈儿却很普及,从二十几岁年轻妇人到六七十岁的老太太都戴,不同的不过是颜色、花样乃至装饰品,帽圈儿本身并不区分年龄人群。
邱晨抬手摸了摸,略一犹豫也没有作声。
“海棠,你还得带个帽圈儿,你睡了几天,血虚容易受风,带个帽圈儿遮一遮风窝,省的吹了风落下头疼的毛病!”周氏说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靛蓝色的绣百蝶穿花帽圈儿来,也不等邱晨回应,就给邱晨戴在了头上。
月桂和承影听到动静也围拢上来,欢欢喜喜红着眼问候过后,又纷纷忙碌着端上来漱口水和洗脸水,伺候着邱晨漱了口,擦了脸。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和适应,邱晨身体的无力酸疼感缓和了不少,由着几个丫头扶着坐起来,身后放了个大引枕靠着,又让林嬷嬷给她梳了头发,也没挽髻,只编成一条长长地发辫,从肩头绕过来垂在胸前。
刚睡醒没留意,这会儿想要活动活动手脚身体,一动弹才发现,浑身的肌肉特别无力,后背和屁股等处却隐隐酸疼僵硬……这是明显的睡多了肌肉松弛,和躺的时间长,着力的部分血液不循环导致的僵硬酸疼。
将这个问题抛开,邱晨的注意力转回到自己的身上。
不说她这完全不可预见地一睡两三天,就是她好好地,三个孩子一个人的奶水也不够,怎么着,奶娘也是必须请的……这个时代可没有母乳代替品,奶粉、牛奶都没有,家里养着几头奶羊,产量也根本不稳定,每年生了小羊产一段时间奶,过一段时间就没了,指着羊奶养活三个孩子根本不靠谱!
邱晨微微怔了片刻,也只能叹口气认了。
周氏嗔怪着,自己忍不住又透了底儿,还怕邱晨不放心,又补充道:“你放心吧,你生之前就请了好几个奶娘在府里候着了,孩子们生下来没一个时辰就吃上奶了,你睡不睡的,一点儿也没耽误!”
周氏被她这一通问,反而止住了悲戚,失笑着,抬手点了点邱晨的脑门儿,嗔怪道:“你个没良心的,亏得我守了你几天,你倒好,醒来想的都是你的孩子们……哼,你可是一回生了仨,你就是不睡着,也喂不过来!”
“啊?居然已经十二了!”邱晨惊讶着,随即忧心道,“孩子们呢?我睡着了,孩子们吃奶怎么办的?”
“不过是睡了一觉,你个傻闺女,你可知道你这一觉睡了多久?”周氏一脸愤然地质问着,却根本不需要邱晨回答,随即自己给出了答案,“你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三夜……你九九重阳生产,今儿都九月十二下晌午了……”
邱晨抬眼看过来,微微讶然道:“大嫂……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睡了一觉罢了,怎地惹得大嫂落泪……”
话音未落,周氏眼圈儿一红,居然滚下泪来。
闻声,帷幔被人从外面挑起来,周氏的脸出现在邱晨的视线之中:“海棠,你可醒了……”
“这是……天亮了?”饱饱地睡了一觉醒来,邱晨的脸色虽然仍旧苍白,精神却好了许多,眼睛亮亮的有了光彩。
她发动生产时是申时末,生完三个孩子,又清理梳洗换了衣裳之后,一时戌末时刻,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交了一更。等她睡一觉醒过来,缓缓张开眼睛,屋子里已是天光大亮,哪怕是放着厚实的漳绒窗帘、帷幔,屋子里仍旧明晃晃的……
邱晨睡得很沉,阿满引着穆老头儿进来给她看诊,连带秦铮也进了产房看望她,她都不知道,只觉得一枕黑甜。
这些太医们因为主要服务对象是皇上后妃皇子等特权阶级,动辄得咎就可能掉了脑袋,是以有个通病就是怕担责任,不肯下猛药,在很大程度上可能阻挡不住病势的发展,从而养虎成患,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致命之疾。也正因为他们服务对象是这个世间致富致贵之人,太医们最擅长的就是调养滋补之术,让他们来给三个先天略有不足的婴孩看诊调补,确实不错,三个人诊看了一番,互相磋商交流之后,确定了一个调养方子出来,却也考虑到新生儿吃药不易,没有用内服之药,而是用了沐汤和敷肚脐两个法子,先用汤药给孩子们煎汤浸浴,然后将药粉和米糊敷在肚脐内……当然了,敷肚脐的法子要等到三个孩子的脐带自然脱落之后才能用……估摸着,怎么也得满月之后了。
几位太医本就是偷偷关注,因为靖北侯秦铮的举动太过出格,这才让他们一时闪神失态,秦修仪一出声,三个人就惊醒过来,秦修仪说的圆滑,身份高贵却无半分倨傲,客气十分给足了几个太医面子,太医们哪里还有不同意的份儿,都多多少少带了些惭愧之色,收敛心神,专心致志上前为三个初生的婴孩看诊起来。
太医们的异样自然引起了秦修仪的关注,顺着太医们的目光,他也看到了自己长子的举动,微微一怔之后,将眼中某些似恼怒似尴尬又似愧疚的情绪掩下去,撑起一脸从容喜悦的笑来,招呼着三位太医:“几位皆是国手北斗,大可不必互谦了,我三个孙儿,你们三位恰好一人一个,轮番诊看了,再会同一番,如何?”
看着靖北侯亲自挑门帘不说,还大喇喇地进了产房,三个太医面面相觑着,都忘记了给孩子们看诊的事儿。
却不想,结果很是出乎几位太医的意料,梁国公吩咐人上前给三个新生婴孩看诊时,梁国公秦修仪是守在一旁满脸关切的,孩子们的父亲靖北侯秦铮却转身,去亲自为穆老头儿和满儿挑起帘子,引着一老一少进产房去了……这个时代,产房也称血房,被认为是血腥污秽之地,男人们进产房被认为会沾染晦气,从而导致霉运缠身,是以,男人们一般会比较避讳,不会进产房。
穆老头儿跟着小丫头往里走,自然也落在了太医们的眼中,那几个太医对穆老头儿的特立独行难免有些不屑,也多少有一些幸灾乐祸……这位真以为被称一声‘神医’就完全可以目中无人了?居然对梁国公的吩咐置若罔闻……而且,就那么大喇喇地往产房里去,完全没有避讳之意……他们甚至暗暗开始想象着梁国公和靖北侯发怒了。
太医院,在这个时代就是医药集大成者,可以说是大明国乃至周边国家在内最精湛医术的所在,每个太医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内差不多都是权威的存在……这些人供职于皇家宫廷,受人吹捧久了,渐渐的也很有些目下无人。穆老头儿的‘神医’之名,可以说是恰恰戳了他们的痛点,挑战了他们的权威地位……鉴于穆老头儿的名气太高,太医们不敢对他如何,却不约而同地用淡然疏离视若不见对待这位民间的‘神医’。不过,这几位看似孤立着穆老头儿,却也在同时暗暗地关注着穆老头儿的一举一动……穆老头儿的‘神医’之名头极为响亮,而且在勋贵阶层中也备受推崇……这个名头,对太医们来说就像是双刃剑,即让他们嫉妒痛恨,却也不自觉地受其吸引。
有了师傅的宽慰,阿满小丫头很是大度地将刚刚那一幕抛开,引着穆老头儿一边往里去,一边低声而认真地跟师傅汇报自己的看诊结果……
满儿回头看过去,就看到穆老头儿满是皱纹的脸,正目含宽慰地看着她。阿满点点头,扯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来:“师傅,咱们去看娘亲吧!我给娘亲诊脉,我觉得娘亲忧思在内,血亏在后……”
满儿怔住,小脸儿胀红起来,垂在身侧的小拳头攥了攥,就要开口说话……却被一只手牵住。
秦修仪看重孙儿甚过媳妇的做法并不鲜见,或者说在这个时代很具有普遍性,太医们听了这话也没有迟疑,直接过来给孩子们看诊。
当然,在秦修仪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三个新得的宝贝,太医们应招进门,秦修仪立刻笑着寒暄:“劳动几位国手给我这几个孙子孙女儿看看,给开个调养方子……孩子们毕竟是一胞三胎,难免有些弱,给调理调理,补补禀赋之不足。”
第五百五十四章 俊文俊书离京
他在,就是她最坚实有力的支撑!
不过,邱晨并没觉得怎样怎样伤心啊失望啊什么的,反而有一种老夫老妻特有的理解和默契,简单几个字,短短一句话,对她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了。
听陈嬷嬷提起秦铮,邱晨不由想起徘徊在生死关头时,那位干巴巴的一句:“我回来了!”
陈嬷嬷目光扫过旁边的月桂承影几个丫头,微微笑着跟邱晨道:“夫人,侯爷暂时搬到东厢房了,前两天一直在外屋里守着,今儿临近晌午,才被福王打发人来请了去,说是工部有些事情需要侯爷前去处理一下……就在工部,看辰光也该差不多回来了。”
想开了,邱晨也就不觉诧异了,只询问了打发了谁跟着,又问了问行李盘缠之类的,知道这些事都是有陈嬷嬷亲手筹办的,也就彻底放心了。不再多想多问。
再者说,俊文俊书本就定下了下半年游学的计划,进入九月才离京出发,已经是晚了一个多月了。
她也经过不同的渠道打听了解过顾先生的才华、品性、为人,知道这位稍稍有些清傲外,学识学问乃至品行都没得说的。是以,能够被顾先生一见恨晚,并倾心引为知己的人,相比学问和人品也差不了。
邱晨略略一沉吟,也就笑着点头称是。
陈氏笑笑道:“那月洞书院位于江西湖山镇,并不在几大书院之列,是前朝末年修建,一直秉守着安心求学的立学之本,极少在人前宣扬。要不然,也不至于宋大儒进京却鲜有人知,临到离京前才被顾先生遇上,并一见倾心,相见恨晚了。”
邱晨眉头渐渐落下来,快速地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回,很遗憾地发现自己记忆中完全没有月洞书院的印象,于是只好看向陈氏,求教道:“月洞书院,宋大儒,好像没听过。”
陈嬷嬷笑笑,上前来扶住邱晨在炕对面的软榻上落座,这才小声道:“夫人想到哪里去了,两位表少爷好着呢……只是,顾先生重阳节偶遇月洞书院的山长宋大儒士,甚是相投,相见恨晚。宋大儒过完重阳就离京,顾先生也临时决定,带着两位表少爷一起相伴而行,好能够在路上谈经论学,交流切磋。”
邱晨一看这情形,也有些诧异,紧跟着转头看向陈氏,微微挑了眉头问道:“怎么了?俊文俊书两个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月桂和承影却没有回答,只将目光转向陈嬷嬷。
见过了俊言俊章几个,也见过了阿福阿满一双儿女,却一直没有看见俊文俊书哥俩,邱晨之前突然生产多少与这哥俩有些关系,生产后身体疲惫太过一直没有顾上询问,这会儿精神好了,自然询问起来。
邱晨之前生昀哥儿的时候,在第二天就开始起身锻炼了,月桂承影等人都是在邱晨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了,对于夫人这些做法也见怪不怪了。就是陈嬷嬷,之前昀哥儿小时候专门询问过穆老头儿,得到穆老头儿首肯后,也不再劝止,只是嘱咐几个大丫头小心伺候着,别累过了。
虽然生产时消耗过大,但毕竟是顺产,只要生产过程中没有太大损伤造成大失血什么的,顺利生产之后,就只剩下产褥感染的问题了,注意清洁,不引起产褥感染,产妇的身体恢复远比剖腹产快。而适时开始适宜的运动锻炼,则能够促进身体的恢复。
邱晨这一次仍旧只是小睡,不过三刻钟左右就醒了。醒来之后,三个孩子还仍旧睡得香甜恬然。邱晨小心翼翼地起身,唤了月桂承影过来,伺候她穿了厚底的软鞋,慢慢起身下炕,自己去了一趟净房,转出来,慢慢在屋里走动绕圈儿……
阿满诊过脉之后,又和哥哥阿福一起,把刘老太太送回如意院歇息去了。
刘老太太早就听周氏说过了产房中发生的事,知道闺女能闯过这一关,小外孙女功不可没。而且,经过周氏对阿满医术的推崇,刘老太太乃至家里其他人,对阿满的医术也算是认可了,是以,阿满诊过脉之后,一说邱晨真的没了危险,只需安心静养即可恢复,刘氏老太太也终于彻底地放下心来。
阿满看着娘亲睡熟了,伸出小手扶在了邱晨的手腕上,查探了片刻,抬眼看向外婆和哥哥,无声地笑笑笑:“娘亲恢复了许多,再耐心养着就好了。”
坐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了,邱晨也觉得有些累,听闻刘老太太这么说,自然顺从地躺下,侧着身子拢着三个孩子,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呼吸,片刻后,就再次沉沉睡去。
刘老太太提醒道:“你毕竟日子浅,不能长坐……你还是躺下歇会儿吧!”
屋里人都无声地笑笑,邱晨也不着急叫奶娘,只拿了薄丝绵被子给三个小东西盖了盖,仍旧将三个孩子放在自己身边。
邱晨笑笑,摇摇头道:“这会儿说这话还早着,谁知道长大些如何。”
林嬷嬷笑着悄声道:“唔,倒是不哭不闹。”
见到阿福阿满一儿一女,邱晨自然是欢喜无限。她对血房避讳什么的原本就不在意,是以,这份欢喜并没有半点儿杂质,拉了阿福阿满一起看三个小东西,哄着三个小家伙换了一回尿布,随即,一个个小肉团子舒服地眯眯眼睛,然后打个哈欠,或者伸伸胳膊……很快,三个小东西就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并没有哭闹。
俊言俊章几个笑嘻嘻地转回去洗漱吃饭了,阿满转了个圈儿又返回来,走进沐恩院大门口,就看到哥哥阿福也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兄妹俩看到对方都没有意外,相视会意一笑,阿满站在门廊下等了片刻,待阿福走过来,兄妹俩相携一起返回沐恩院,径直往后院看望母亲去了。
没多会儿,俊言俊章俊礼和致贤致德几个小子率先放了学转回来。随后是阿福阿满也放学回了家。听说邱晨醒过来,精神很好,孩子们虽然不被允许进来,却也都欢喜起来。
暗暗撇了撇嘴,邱晨脸上仍旧抑不住笑容满脸的,低头逗弄逗弄敞儿,亲亲亮儿,再伸头看看刘老太太怀里的小女儿,感觉之前几个月的折磨疲惫都值了。
陈氏连忙上前将可怜的亮儿抱了起来,邱晨倒出一只手,示意陈嬷嬷将孩子递给她……她一只手抱了一个儿子,这才细细地端详起两个孩子的容貌来。之前她跟秦铮都有些担心,怕生出来两个容貌难以区分的双生子来……这个时代,并不待见容貌相同的双胞胎,被认为是妖孽的……生出三个孩子来,还是有男有女,性别不同,邱晨就知道,必定不是同卵多胞胎了……如今看着两个小子,果然有些差别,敞儿眉眼有些深刻,鼻梁也挺直一些,更肖像秦铮一些。亮儿的眉眼则更清秀些,却不太像邱晨……邱晨猜测着,应该是随了孩子的祖父祖母。当然了,秦修仪和纪夫人都是容貌出众风姿非凡的,孩子随了祖父母,也绝不会丑……不管邱晨心里高兴不高兴,但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孩子们随父亲或者随祖父母,都比随她好看!
眼看着左边右边的哥哥妹妹都被抱了起来,亮儿瘪瘪小嘴儿,委屈地咧开小嘴哭起来。
刘老太太笑着摇摇头,也俯身抱起一个孩子来,却是抱的小丫头九儿。老杨家最缺闺女,老太太稀罕九儿也不意外。
邱晨一边抱着敞儿调整了一下姿势,一边笑着道:“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真是不错啊!”
“一看这小子就是淘的!”说着话,邱晨笑着伸手去抱敞儿,旁边的承影立刻俯身抱起孩子,小心翼翼地托着递到夫人怀里。
三个孩子的对丝帕实验也都有反应,这一回是敞儿反应最敏捷,盯着邱晨手里晃动的丝帕,竟晃晃悠悠地伸出了小手……虽然,那肉肉的小手只是抬了不到一扎高就落了下去,却让邱晨很是惊喜不已。刚刚三天的孩子,看到东西就不容易了,居然还想着伸手去抓……这小子的动手能力指定很强!
之后,邱晨又用鲜艳的丝帕在孩子们头顶一尺左右的距离晃动。丝帕轻盈,晃动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正好可以用来检查三个孩子的视力……孩子出生时间短,视力范围有限,大概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物体,当然了,邱晨选择了颜色鲜艳的丝帕,也是为了让孩子们更容易看到……所以说,这个实验也仅仅只能够检验孩子们能不能看的见,至于进一步的色盲、弱视什么的,就检查不出来了。
看到三个孩子对声音敏感,邱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说明三个孩子的听力都没毛病!
敞儿哭的太过投入,一时没反应过来,反而是四小子亮儿第一个反应过来,停住哭,转着头寻找起声音的来源来。随后是九儿,最后才是敞儿……
还好,邱晨亲自带过昀儿,对于哄孩子已经很有些经验了,她没有急着抱起三个孩子来,而是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空茶盏来,举到孩子们近前用茶盏盖儿碰击杯身,发出清亮悠扬的一声声脆响。
汗!看到三个娃儿这种反应,邱晨心里更吃味儿了,自家孩子反而跟自己不亲,哪个当娘的遇上这种事也高兴不起来。
或许是离开了奶娘温热的怀抱,三个软软的小东西活动了活动,没依没靠的,性子最急的敞儿咧咧嘴巴,率先嚎啕大哭起来。另外两个受其影响,也紧跟着哭起来,略有不同的是亮儿和九儿的声音略小些罢了。
邱晨根本顾不上理会这些了,目光落在三个粉团团肉呼呼的小宝贝身上就挪不开了。
三个奶娘略略有些意外,互相看看,终究是不敢违拗夫人的吩咐,温顺的把孩子按照邱晨示意的,放在炕上一字排开,然后退开几步,曲曲膝退出屋去。
“来,放在我这里,你们去歇一会儿吧!待会儿孩子闹了,我再叫你们。”不知是不是太小心眼儿的缘故,邱晨看着自家孩子被别人抱在怀里,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干脆吩咐开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邱晨也随着刘老太太的指点,分清楚哪个是儿子,哪个是闺女,哪个是敞儿,哪个是亮儿,哪个是九儿……细细回味一下,老太太起的三个名字虽然简单朴实,却朗朗上口,容易记忆,……用句方言来形容,就是比较顺耳,蛮好听的!
说着,又回头看向自家闺女,笑着道:“也是这么话说的,我也没推托,给三个小家伙起了个小名儿,三小子嗓门儿最敞亮,就叫敞儿;四小子秀气文静,两颗眼珠子特别黑亮,就叫亮儿;三个孩子是九月初九重阳日生人,二丫头就叫九儿吧!”
刘老太太看着陈嬷嬷笑了笑,道:“说起来,我也觉得自己是有福的。儿女们孙子们都顺顺妥妥的,平平顺顺的,各家里日子过得越来越富楚,和气兴旺……这都是我跟老头子的福!”
陈嬷嬷在旁边笑着凑趣:“您老人家有儿有女,子孙满堂,人丁兴旺的,是有大福气的,侯爷让您给小主子们起名儿,也是想借借您的福气,给孩子们添添福。”
刘老太太看到三个孩子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些,笑着指着三个孩子给闺女说:“女婿说让我给孩子们起个小名儿,我说我又不识字,能起出什么好名字来……”
三个宝蓝色团花杭绸面儿襁褓毫无二致,三个刚刚出生三天的小婴孩儿,都小小的,皮肤泛红细嫩的近乎半透明模样……邱晨看的有些愣神,三个孩子都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这么抱到跟前来,她这个当母亲的,居然也一时有些傻眼,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母女俩说着话,终于,三个小东西睡醒了又喂过了奶,由各自的奶娘抱着,一溜儿排队地来到了邱晨面前。
刘老太太笑嗔着:“说不让你操心我……你这会儿养好身子最要紧,等你出了月子,养好了身子,怎么孝顺不行,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邱晨笑笑,也没多说,接了丫头子递上来的百合白果茶递给刘老太太,这是特意给刘老太太定制的饮品,百合白果都是清肺理气化痰止咳的,日常做茶饮,对有咳喘宿疾的老人很有好处。
这些日子熬心疲惫是肯定的,但是听到闺女一句体贴的话,看着闺女精神气色都好起来,刘老太太又去了担忧,身体上仍旧疲惫,精神和心情却大好起来,笑容满面道:“嗯,嗯,你就不用操心我了,你好起来,我歇上两天就好了。”
看着刘老太太露出一抹担忧,邱晨又连忙道:“我一次不能多吃,但是可以多吃几回……您看,我醒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呢,已经吃了两顿了,算起来,一点儿也没少吃,指定能补回来的,您就别担心了。倒是您,这些日子一直为我操心受累的,看着眼窝都塌下去了,我睡了这一觉,是真地觉得身上松缓多了,您老可要好好歇上几天调养调养,可不能把您累坏了。”
这话是着实的没有道理的,邱晨却也不烦,微笑道:“娘,我刚刚睡了好久,肚子里太空(四声),吃多了克化不了……”
“哎,怎么不多吃些?”刘老太太诧异地看着邱晨剩下的饭询问了一句,随即又开始絮叨起来,“你这一回生了仨,耗的元气可是赶得上人家做三个月子的,你可得多吃点儿,不然,怎么补回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的梦,让她心里多了许多感慨和明悟。心里感慨着,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从容,满心温暖地听着刘老太太絮絮地唠叨,吃了半份鸡豆花,一只鹅油鸡丝卷儿,再加上一盏清清的鲜香的鸡汤,虽然还完全没有饱腹感,邱晨却放下了碗筷。
人,为什么总是要等到失去或者不可挽回了,才明白个中的珍贵?
老人们总是有好些个似是而非的经验之谈,有些甚至明显没有科学道理,一辈子一辈子口口相传的,老人们奉为金科玉律的……曾经外婆也常常念叨,邱晨当时常常自以为是地引经据典反驳一番,然后为外婆的叹息沾沾自喜。只是,等到外婆去了之后,邱晨却开始怀念,那一句句看似没有什么科学道理的说法后边,更多的却是老人对孩子对晚辈的疼爱和关切。
邱晨微微一笑,顺从人意地夹了一只鹅油鸡丝卷儿吃着。
刘老太太满意地眯了眯眼睛,抬手将桌上的鹅油鸡丝卷儿和鸡豆花推了推,示意邱晨:“你喝了汤也吃点儿东西,第二顿了,也不能总喝汤水,不吃点儿硬实的人没劲儿。”
邱晨抬眼笑笑,毫不犹豫地点头应着:“娘,你放心吧,我记下了。”
邱晨醒过来之后,一直没看到秦铮,这会儿见到刘老太太,娘儿俩说话相对更放松更琐碎,邱晨擦了手脸之后,拿着勺子缓缓地喝着丫头们送上来的鸡汤,刘老太太在旁边看着,低言慢语絮絮地说着:“……那日你说睡就睡过去了,得亏了你婆婆在这里张罗应酬着,不说两位王妃我是一见就不会说话了,还有好些个人家打发了人来问候道贺的,都是你婆婆带着她身边儿那个姓孙的嬷嬷和陈嬷嬷林嬷嬷一起应对的……咱们那里,做完月子要给婆婆做身衣裳的,你可别忘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避讳
“夫人,你不必担心了,我写封信给两人送去即可。”秦铮在门帘外突然出声,邱晨和周氏才知道,他居然一直守在门外,没有离开。
“要不,你说着,叫过个小子来写……你还受不得累呢!”周氏征询着邱晨的意见。
周氏一听事关儿子们的科举考试大事,也上了心。下意识地想要点头,却又想起妹子刚刚生产几天,今儿刚醒,再写字会不会太劳累了……
“嫂子,你别气了,都过去了!”邱晨笑着劝慰一句,转而笑着指使周氏道,“大嫂,你给我准备些纸笔来,我给俊文俊书写封信送去……跟他们说说我大好了,免得他们挂心着我,耽搁了读书做学问。”
看周氏真是气的脸庞发红起来,完全不是那种虚张声势,邱晨心里感动的同时,也微微有些担心。孩子们经了这事,可别影响了孩子们的心境……万一有所影响,耽搁了孩子们的科举、武举,就可惜了。
周氏却激动起来,拍着邱晨的手背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气恼道:“你别替那俩混小子打马虎眼了,那俩小子错了就是错了……还你和孩子们没事儿……要不是你和孩子们到底闯了过来,你哥能那么轻易饶了那俩臭小子?别说你哥,就是我,也饶不了他们呐!”
邱晨听着这一番话,真是哭笑不得了,握住周氏的手,道:“大嫂,你这话难免有些太贬低俩孩子了。那日的事儿也只不过是巧合,我生产跟孩子们没什么关系……再说,我和孩子们不是都挺好的?也没什么差池的……”
邱晨对这些说法是真的不以为意,却也不至于跟周氏揪扯谁是谁非,只是含笑听着,周氏埋怨了一句,也就丢开手,转而道:“刚刚看你醒来我只顾着欢喜了,也忘了跟你说了,俊文俊书那俩小子知道自己错了,在你门口跪了一晚上,依着你大哥要打断他们的腿的,还是被妹夫和咱娘拦住了……正好第二日顾先生带了他们出城,咋娘和你大哥、我一商量,也就随他们去,跟着先生出门去看看,也让他们知道锅是铁打的,别天天不知天高地厚,那么大了还总是让大人操心。”
周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邱晨一眼,走到她身边儿,低声埋怨道:“你怎么就让妹夫进到这屋里来了?对外说,男人进血房晦气,其实,男人进血房,对坐月子的也容易冲撞了!”
说过这一番话之后,那边三个孩子相继都醒了过来。屋子里孩子的哭声,弥漫的异味儿……正好陈氏过来看到这副场景,妹夫进了血房不说,还看着一大群丫头婆子给三个孩子侍弄擦洗……二话不说,陈氏就将秦铮给撵了出去,转回头就看到自家妹子倚着大靠枕,抿着嘴儿笑的满脸灿烂的。
她不推崇多子多福,但也觉得这种事顺应自然最好。有了身孕,是大人孩子难得的一世母子缘分,她该珍惜,而不会那般不负责任地随意放弃。不管是一个受精胚胎还是成型的胎儿,都是一个生命,做过母亲的,更能够体会生命的可贵,随意地终止妊娠,其实无异于亲手扼杀掉自己的孩子!何其残忍!
这个时代并没有可靠地避孕措施,什么避子汤、绝子汤之类的,可都是极损耗身体的,万万不敢用的。至于其他的,邱晨也知道安全期避孕法,基础体温避孕……但这些避孕方法都有很大的失败几率。邱晨不过就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她这个月子好好养一养,把身体的亏损补回来……若是以后万一避孕失败了,她也不怕,生出来就好。
为了不忍心她遭罪,为了妻子的身体再亏损不得,做丈夫的秦铮甘愿不再要孩子……这种爱护珍惜,怎么不让人感动?邱晨又怎么可能还怀疑什么?自然的,也点头答应下来。
秦铮这一番话说的有些含混不清,但邱晨却听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嗯,你别多想……”秦铮被妻子疑惑地目光看着,略略有些词不达意,下意识地宽慰了一句,顿了下,这才接着道,“之前,昀哥儿时我不在家,未亲自看着……那一盆盆血水从产房里端出去……你的身子前后几次损耗,这回好好补回来,再亏损不得了……我们还说好相携相扶,白首偕老的。”
眼下有儿有女,而且数量上邱晨也认为足够了,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再生了……但她想是一回事,由秦铮这个标准的古人嘴里说出来可就很意外了。
好吧,她完全忘记自己已经超越了这个极限……她嫁给秦铮三年,可是生了四个!这个记录,想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无人超越!就是不知道,以后三年抱四个会不会成为新的祝福语!
邱晨第一次听到这种祝福语后,真是冷汗淋漓,两年抱仨,那岂不是标志着除了怀孕生产,再没空闲时候了?
这个时代可不是现代,不讲究计划生育,而是讲究多子多福,只要能生,恨不能生个加强排……在新婚时祝福小夫妻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两年抱仨!那可是最衷心最受欢迎的祝福语!
听到这句话,邱晨真是吃惊不小,看着秦铮的目光,不由露出愕然和疑问来。
略顿了顿,秦铮又低声道:“如今,我们也有四儿两女了,足矣。以后,再不让你受罪受累了。”
邱晨不过是随意一说,并没有表白什么,秦铮听着,却露出满眼的感慨来,看着妻子,幽幽道:“这一直以来,从福儿满儿,到这三个,真是累了你了。”
听他如此说,并没有嫌弃之意,邱晨也跟着笑起来:“别看孩子小,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的,其实也懂些事儿,注意些仔细些,都能明白他们要做什么。”
邱晨早就猜到了,这会儿闻到味儿,立刻转眼看向丈夫,秦铮也正好向她看过来,两人相视会意一笑,秦铮低声道:“臭小子,居然还有动静儿的!”
果然,之前吭哧的敞儿办了大事儿,襁褓一打开就飘出一股浓重的异味儿……
声音刚落,陈氏带着月桂承影率先进了屋。三个人都是在秦铮邱晨身边伺候惯了的,对于侯爷伸手揽着夫人这等亲密的动作已经见怪不怪了,脸上没有半点儿讶异惊诧之色,只是各人脸上都浮着一层喜色,低眉垂眼地曲膝行礼,然后匆匆赶过去侍弄三个孩子去了。
不等邱晨反对,秦铮立刻回头朝外头唤人:“来人,小少爷小小姐醒了。”
说话间,又是几声吭哧,邱晨已经着急忙慌地下床穿鞋,被秦铮转身回来,伸手拦住:“你的身子这会儿可不能累着……”
秦铮立刻答应着起身,几步走到临窗的暖炕边看三个孩子……然后回头看过来:“醒了……咦,不是说醒了会哭么?”
既然是跟皇帝报备过并得了许可了,邱晨自然就不在担心,很麻利地将这个事儿撇开到一旁去了。心情轻松着,还想说说话儿呢,就听得炕上轻微的吭哧吭哧声响,邱晨连忙道:“我听着好像醒了,看看!”
“不必担心,我已经进宫面圣陈情了,圣上准我在工部应差……河工那边,有雍王爷和工部两位主事盯着,我几日不去也无妨。”
很柔顺地答应下来,邱晨握握秦铮的手:“你回来这许多天了,河工上怎样?不妨碍吧?”
听这话,邱晨大致猜到,秦铮之所以这么说,不是皇帝亲口告诉过他,就是杨璟庸杨璟芳等得了确切的消息,开武科的事儿应该是定下了。只不过,这毕竟关系重大,没有明旨下发之前,最好不要闹的太多人知道也是应该的。
“嗯,”秦铮很淡然地点点头,又道,“此事还未明旨下发,暂时就不要告诉岳母和大哥大嫂了。”
脑子迅速地打了几个转转,邱晨微微笑着凝视着秦铮道:“孩子们就劳你操心了!”
邱晨听得也觉得很是可行,俊文俊书两个孩子毕竟启蒙晚了,特别是俊文,启蒙的时候都十六岁了,虽然日日刻苦,但终究比那些从五六岁启蒙,日日苦读十几年二十几年的人积累薄弱;再者说了,武举人就要进入军队,从此后进入武将晋升体制……别的不说,在军队中,秦铮就是不出手,俊文俊书也会受益匪浅,至少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打压……
秦铮点点头应承着,回头看了看孩子们,在转回头来,略略垂着眼睑默了一瞬,然后抬眼看向邱晨,“俊文俊书……两个孩子启蒙毕竟晚一些,若是照常科举怕是有些蹭蹬,白白蹉跎了……我刚刚得了消息,因前几年南北用兵顺利,南疆和北边扩展许多,边关将士自然不足,皇上就决定后年大比之年,同开武科试。从武举到武会,是二月末开始,十月末结束,都在明年乡试之后……也就是说,俊文俊书两个孩子明年照旧参加乡试,不管顺利与否,都能够参加来年的武举武试……两个孩子也练了七八年功夫了,虽不敢说武艺超群,但拿个武举人甚至武进士相对来说不是太难。”
邱晨抬起手摸摸脸颊,笑着道:“生产失血,面色苍白些也是正常。只要过了生产这一关,这些都不是大事儿了,慢慢养回来就好。你不用挂心我,还是跟穆伯说一说,请他老人家盯着三个孩子些吧……三个孩子,毕竟有些不足,身子骨势必比一个的弱些,更容易招灾招病的,咱们都得加心用意才行。”
秦铮抿抿唇角,点点头,转开这个话题,只收回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妻子的脸庞,似有感慨道:“你的脸色苍白的很,要好好补一补才行。”
邱晨失笑着,反握了握秦铮的手,转眼看看三个孩子,微笑道:“我的身体大好了……再说,也累不着,不过是看着他们睡觉。屋里有那么些个人帮着带,哪里就能累到我了?你放心吧!”
转眼看到临窗暖炕上一溜儿睡得酣然的三个小东西,秦铮又道:“奶娘都是能相信的……你若是觉得疲累,就暂时别理会他们,养好了你自己的身子要紧。”
秦铮却根本不理会妻子的询问,只仔细地端详着妻子的脸色,又干脆挨着妻子在榻沿上坐了,握住妻子的手问道:“觉得怎样?可好些了?”
“你怎么进来了?”邱晨含笑迎视着秦铮问道。
邱晨猛地看到秦铮进来难免愕然,之后看到月桂质问,秦铮无视,不由有些失笑……这人,还真是毫无改进,对他不关心的人完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邱晨也是偶然知道,秦铮对屋子里伺候的这些丫头婆子只是有印象,知道是在妻子身边伺候的,至于什么名字或者其他如何如何,竟是根本对不上号的。有这样的丈夫,邱晨还用担心什么通房丫头,纳妾宠姬嘛!
秦铮也没生气,或者说根本没在意,只是抬手挥挥,陈氏知机,连忙带着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一起曲膝,无声地退了出去。
倒是陈氏,最为了解秦铮的性格,知道这位爷平素大度,不计较小节,但一旦他决定的事,也从来不容其他人反驳……当然,这个其他人若是夫人的话,或许会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貌似侯爷和夫人遇事总是有商有量的,从来没为这些事吵过嘴,生过气。
惊呼出来,月桂也发现自己貌似冒失了,连忙捂了嘴垂下头来。
邱晨住的已经不是产房了,而是里间的暖炕。但即使如此,因为月子特殊的情况,天气冷,通风不利的情况下,屋子里也有些淡淡的血腥味儿,秦铮一步迈进来,月桂第一时间惊讶道:“爷,您怎么进来了?”
正摇头失笑着,门帘子一挑,秦铮一步跨了进来。
“我回来了……”又是一句简单的话语在外屋响起,邱晨微微一怔,却再没了动静,差点儿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哦?!”秦铮应了一声,露出一脸的惊喜来。也不等秦礼回答,加快了脚步,径直往里走去。
天色渐暗,秦铮披着迷蒙暮色在靖北侯府门口跳下马来,秦礼和函谷等亲卫小厮上前接着,秦礼接了秦铮的马鞭,一边笑着跟秦铮报喜:“爷,夫人醒了,说是精神大好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吉庆祥瑞
景顺帝听着四儿子七扯八扯地,怎么能听不懂他要表达的意思,但正值心情畅快,也不恼怒,只瞪了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别人算计自己的儿子一眼,呵斥道:“你不说,朕也要赏,哪个要你卖好!哼!”
靖北侯得瓷赐假期的时候,福王杨璟芳也在场,于是立刻笑嘻嘻地搭话道:“父皇,靖北侯差事办的尽心漂亮,永定河百年无虞……永定河河工完工之际,恰逢靖北侯小儿满月之喜,真是吉庆非常,祥瑞难得……”
但凡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听喜瑞吉庆之事。靖北侯夫人一胎得了两男一女,而且没有伤损一个,虽然靖北侯夫人生产时有些惊险,但终究是有惊无险,转危为安,母子们都平平安安的,也渐渐恢复了健康,这种事搁在全国或许不是没有,但在京城里,特别是在勋贵人家里却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喜大吉。
在三胞胎过满月的前两天,永定河的河工大体工程,也终于赶在上冻前完成了。上奏之后,皇上大喜,给了秦铮三天假期,让他好好给三胞胎孩子置办置办满月。
不知不觉又是半个月过去,三胞胎满月的日子如期而至。
有了这一次的教训,邱晨再不敢冒失,规规矩矩耐着性子坐月子,调养着锻炼着自己的身体,促进着身体的恢复,从而尽快强健恢复起来。
终究是身体虚,日子浅,前一天沐浴,这一天又会客说话,送走了常佳仪三个人,就觉得疲惫席卷而来,午饭都没有正经吃,就躺倒睡了。一觉睡到黄昏时分,才觉得好了些。
邱晨有了孩子的母亲的感受,自然不会为难,痛快地送常佳仪告辞。王静姝和宋兮儿怕邱晨月子里累坏身子,也随着告辞。邱晨略略挽留两句,也满怀无奈地送走了两人。临走,将庄子上送来的酥梨和石榴给几个人装了几篓子,并一再嘱咐几个人得了空常来,这才依依不舍地从玻璃窗户里看着几个人出屋门走出院子,看不见了。
常佳仪经过邱晨的介绍,终究是吃了阿胶桂圆汤,几个人说说笑笑,吃点儿东西,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常佳仪率先坐不住了,起身告辞:“看你自己奶的孩子那么好,这回我也跟着学了……真是,不一样,孩子特别亲近我……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也得赶着回去,不然,说不定小东西就该翻天了。”
毕竟彼此亲热熟稔,这话说出来或许宋兮儿并不着恼,却总归有些不尊重的嫌疑。邱晨自然示意常佳仪,避免她说出来,引发众人的尴尬。
如宋兮儿这样的大姑娘,想要去一个人家长住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嫁过去……虽然靖北侯和安宁郡主年纪尚年青,可长子阿福却已经十岁了,比宋兮儿不过小四岁……这个时代,男女大四五岁都还属于正常范围。当然,还是男方大的情况多,女方大一两岁的常见,四五岁乃至更大的年龄差距,一般就是有些特殊原因在里头了。
话说了一半,不等宋兮儿反应过来,邱晨的目光就横了过去,常佳仪也随即警觉地闭了嘴,一笑之后,立刻转了话题。
这话一出,常佳仪和王静姝都一时愕然,随即常佳仪嘴快地笑道:“你这想头也不无可能……”
宋兮儿眼睛瞪的大大的连连点着头,也不知听没听清楚邱晨说了些什么,只听说她们吃一些并不妨碍,就满心欢喜了,懵懵懂懂点着头,迫不及待地挑了一勺糖水送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咽下去,随之发出一声轻而满足的感叹:“海棠姐姐家的糖水好吃,点心好吃,饭菜也好吃……若是我能日日都待在海棠姐姐家就好了!”
邱晨笑了,摇摇头道:“这个也不同。你们年纪小,不容易发胖,适量吃并无妨碍。我跟佳仪刚刚生产完,腰腹松弛,特别容易发胖,这才要格外注意。肉长出来容易,想再苗条回来可就难了!”
宋兮儿皱着眉头,嘟着嘴看看手里的糖水,看看邱晨,苦恼道:“姐姐,这个难道真不能吃了?”
听了邱晨这番话,王静姝和宋兮儿也露出丝丝畏色,看着手中的糖水,真不知该怎么办……靖北侯的糖水很讲究,最是美味无比。王静姝和宋兮儿都喜欢的很,每次来必吃,而且不止吃一份的。这会儿听到邱晨说起糖水会让人发胖,难免为难起来,真是食之如哽,弃之可惜!
“啊?原来如此!”常佳仪恍然,也懊悔不已。她只以为大油大肉会让人发胖,却没有注意到很多糖水加了糖和蜂蜜,甜味促进人的食欲,很容易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发胖。
一听这话,邱晨忍不住就笑了:“你刚刚抱怨什么都不敢吃,这会儿就露陷儿了。这东西看着清爽,却放了蜂蜜和冰块糖,喝多了最容易发胖的……倒是这个阿胶,闻着稍稍嫌腻,却调血补血,还加了活络通经的药物,每天喝一盏,不但能够调补气血,也能够促进血脉通畅。血脉经络都是以通为顺,通则不痛,通则不淤,自然而然地就把过多的油腻排出体外……不但不会长胖,还会促进体形恢复呢!”
常佳仪一看黑乎乎的汤水,再闻到熟悉的阿胶味道,就皱了眉头,指着雪梨百合羹道:“前些日子就喝这个了,腻乎乎的让人反胃……要是还有那个,给我换一盏吧!”
正说着话,陈嬷嬷带着几个丫头送上几份汤水来。常佳仪刚刚出了月子,故而给她送上来的跟邱晨一样,都是补血调血的阿胶桂圆汤;给王静姝和宋兮儿的是雪梨百合羹。
低头看看自己明显粗壮了许多的腰身,常佳仪苦笑道:“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调养的,怎么一眨巴眼的功夫就回复了……不像我,天天不敢吃这个不敢吃那个,还成这样……”
常佳仪和王静姝、宋兮儿差不多时辰到达,看着邱晨脸色恢复了好多,不再浮肿,气色也好了许多,身量已经几乎看不出产前的臃肿,除了腰身还稍显粗壮些,其他各处已经恢复了清瘦轻盈……可以想见的,再调养上两三个月,松弛的腰腹皮肤恢复过来之后,邱晨的身形也将恢复以往的清瘦苗条。
邱晨虽然还在坐月子,她洗漱一直没耽误,今儿又沐浴过了,床帐被褥也更换了干爽洁净的,屋子里虽然没有熏香,却在屋角供了一盆开得正好的寒兰,淡而清幽的香气氤氲开来,清新淡雅,沁人心脾。
如此想完,邱晨又有些暗暗失笑摇头。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沾染了包办婚姻的家长作风!
默然了一回,邱晨指使陈氏把之前接的贺礼单子拿上来,翻找了片刻,邱晨就寻出一张素淡的礼单子,署名是邱家。邱家姑娘,虽然家境差一些,姑娘的品性却不错,也知书达理……若是俊文那边有什么蹉跎,她就把邱家姑娘定下来……若是俊文不行,还有俊书嘛!
看着王静姝送来的点心,邱晨难免又想起已经离京南下数百里的俊文……若是俊文顺利中举、中进士,那孩子的愿望还有两份可能。但若是不得不弃文从武考了武举,那孩子很可能就要远赴边关驻守,一去三五年都是短的,跟王静姝的姻缘就更无可能了。
打发去王府宋府的婆子很快转回来,自然带回了好消息,王静姝还让人装了两笼新蒸出来的点心,给阿福阿满昀哥儿几个吃。这会儿,邱晨还在坐月子,很多东西不敢吃,也多有忌讳,王静姝那般周全的人,自然不会出这样的差错!
生产前,她挺着大肚子,不动弹都喘息不止,目眩头晕的,即使朋友来了也没办法好好说话,如今好了,三个娃生出来,她的身体也恢复了好些,自我感觉差不多跟好人一样了,自然有些不甘寂寞了,招朋唤友聚聚,而根本等不得出月子之后了。
打发走了长公主府的婆子,邱晨又连忙吩咐人去王府和宋府,邀请王静姝和宋兮儿一起过来,到时候大家伙儿一起聚聚,说说话。
婆子自然连声答应着,邱晨又命人拿了金丝绣的五两荷包打赏了,两个婆子欢喜无限地磕头谢了赏,这才告辞回去。
常佳仪打发过来的是两个婆子,都是常佳仪身边有脸面的,邱晨热情地接见了,笑着道:“你们回去就跟你们少夫人说,我如今大好了,天天盼着她上门来呢……若是天气暖和,能抱孩子来让我看看最好,天气风凉阴冷,就不要勉强带孩子了。”
听到好朋友即将登门,邱晨自然是欢喜非常,连忙笑着道:“赶紧叫进来,赶紧叫进来!”
说起来,因为常佳仪和她先后怀孕,到最后相继临盆之前,她们都只能安心待在家里养胎,轻易不敢出门,说起来,两个交好的姐妹也有三个多月小四个月没见了,这对于三不五时就聚一聚的两个人,四个月真是段很漫长的时光,也难免互相挂念惦记,即使没断了互相打发婆子丫头拜望问候,却仍旧没办法抵消不能相见说话的思念和挂牵。
正看着三个娃儿跟刘老太太说着话儿,陈氏从外头走进来,朝母女俩略略曲膝请安后,立刻笑着回禀道:“刚刚长乐长公主府打发人来下了帖子,说是常夫人想明后日过来看望您和小主子们。”
明明知道刘老太太言辞夸张,但邱晨仍旧笑不拢口,满心欢喜,抚摸着三个小肉包子笑道:“那咱们就承姥娘的吉言了!”
刘老太太从东屋跟到了西屋,与邱晨面对面坐了,仍旧看着三个孩子,笑容满面地絮叨着:“三个娃能吃能睡,简直和小牛犊子似的……看着泼实劲儿,就知道是筋骨茁壮的,必定没病没灾,顺顺妥妥长大成人。”
当然,婴孩出生的第一个月生长速度最迅速,满月后会渐渐放缓,三个月后,就完成了出生后的第一个快速生长期。三个月长到二十斤不太可能,但到两个月时,孩子们能长到十二三斤还是差不多的。
玩耍了一回,邱晨起了兴致,让人拿了秤来,将孩子用包袱包住挂到秤钩上,提一下,就称出了孩子们的大致体重。一称才知道,三个孩子由最初的三斤多四斤出头足足长了近一倍,敞儿仍旧最重,已经六斤八两;亮儿和九儿的体重差缩小了些,也增长了不少,一个六斤二两,一个整六斤……照这个速度增长,两个月就能达到二十斤的小胖子了!
不动声色地看过孩子们的用具环境,又暗暗留意着奶娘嬷嬷丫头们的行至,伺候的是否尽心等等,然后孩子们吃饱奶之后,邱晨就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回到西屋,将三个孩子排放在旁边,给孩子们解开襁褓,穿了薄薄的棉衣裤,三个孩子去了束缚,自然是欢喜不已,倒蹬着腿脚,挥动着小拳头玩的不亦乐乎。
从昀哥儿小时候开始,邱晨就要求不需要这些东西,想让孩子生长的健康漂亮,多拉着孩子们活动活动,按摩按摩小身子小腿小脚小手,孩子们就足够健康成长了,而绝对不需要这种类似酷刑的措施!
看过之后,邱晨也就放下心来。各处被褥柔软干燥洁净,环境里房子里打扫的也干净,没有什么异味儿,孩子们的襁褓只是腰间扎了个带子保证襁褓不散,却并没用布带子缠成粽子……新出生的应孩儿小腿都有自然的弯度,一般情况下,随着孩子成长就会自行纠正过来,不会成为罗圈腿儿。但这个时代却有个习惯,要把孩子的双腿紧紧地缠住捆紧,说是能够让孩子们的双腿长得更直溜……还喜欢给新生儿枕比较硬的枕头,要把婴孩的后脑勺垫的扁扁的平平的,才是最美的……新生婴儿那么柔软的骨骼,特别是头骨的骨缝并没有完全闭合,托在手心都不敢用力软软的……就那么枕在硬硬的木头枕头上或者瓷枕上……邱晨想想都替孩子们难过!
当然了,出生富贵也并不一定就生长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吃喝嫖赌的浪荡子,也不一定就成就为娇蛮霸道的娇蛮女!有了对阿福阿满昀哥儿几个孩子的教育成绩,邱晨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锦绣堆绮罗丛……哪怕邱晨一再地压缩规制,消减不必要的人数,三胞胎出生在靖北侯府,有威名赫赫开疆扩土的靖北侯为父,颇具传奇色彩的平民郡主为母,也已经注定了他们出生富贵。正应了那一句‘锦绣堆绮罗丛,玉堂金马笏满床’,出生就注定了富贵公子哥娇小姐,不会以邱晨的意愿而改变。
三个孩子每个配备了两个奶妈,一个是外头寻来的,主要工作就是喂奶,其次才是照应孩子;另一个则是家里的婆子,是陈氏林氏和汪氏等经验老道的嬷嬷加上平安秦礼等人斟酌挑选出来,又经过邱晨过目审核过,这才被确定下来的,说是经过精甄细选也不为过。当然,也不仅是奶妈奶嬷嬷,还有大丫头、粗使丫头……三胞胎还未生人,每个人就备好了一个奶嬷嬷一个奶妈,两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丫头。另外,针线上人也专门拨出三个心思细致活儿精致的人专门给三个孩子做活计;小厨房里也有备了厨娘,专门筹备孩子们吃喝的羊奶、汤水、汤药等等诸般事务。
这会儿,身体轻快精神饱满了,她自然不再忍耐着对孩子们的关切,赶过去看看孩子们的卧具、用品,乃至玩具、环境等等等等。
自从做完月子,她最先是在西里屋里将养,之后能够下炕走动了,就在西边两间房里活动活动,却一直没有经过厅堂往东屋里去。也一直没亲自看过安置三个孩子的布置。
耐着性子在炕上歇了一回,吃了一碗阿胶桂圆汤,这才起身,往东屋里去了。
坐在炕上,由着承影和月桂给她一缕一缕挑着头发绞干了,松松的绾在脑后去,整个人立立正正的,似乎眼睛看东西的视野都清晰了几分。人精神起来,也不愿意再在屋里躺着歪着,不过邱晨也明白自己此时的身体犹如大病初愈,绝对不能因为身体一时轻松而掉以轻心得意忘形。
经过十来天的调养恢复,邱晨的身体也渐渐恢复起来,身体的疼痛大概在四五天的后就没有了,**天的时候,恶露也干净了,邱晨支开周氏,要了热水,让承影和含光舀着水,畅畅快快洗了个淋浴,粘腻了许多天的头发也彻底地清洗了一遍,换一身舒适的薄丝棉衣裤从净房里走出来,只觉得身体轻盈,精神饱满,行动间脚步都仿佛带了风,轻飘飘的。
刘老太太歇息了一天之后,就在如意院待不住了,每天天不亮就赶过沐恩院里来,守着三个小外孙就不挪不开眼了。看着三个小东西吃喝拉撒睡……任谁出面也不肯离开。
一晃过了十来天,孩子们眼看着胖了一圈儿,皱巴巴松弛的皮肤充盈起来,圆润饱满,粉嫩细腻,加之随着生长,视力、听力和活动能力、表达能力都提高了许多,与大人们的互应也越来越多,自然更加可爱逗人。特别是三个粉嫩嫩肉嘟嘟的小包子换褯子或者洗澡的时候,肉乎乎的小手小脚动啊动的,嘴巴里还互相应和着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真是让看着的人们心都化了。
这会儿,听得妻子真心信任依赖父亲,秦铮心里若有所动,表面上却仍旧平淡无波地答应着,出门往东厢房里洗漱换衣裳去了。
儿子态度的改变,自然而然也让秦修仪心怀舒畅,自然而然地也更愿意带孙子……
自从成家后,特别是有了昀哥儿,秦铮南征归来后,跟父亲秦修仪的接触不自觉地多了好些,毕竟是父子血脉骨肉相连的,当年因为母亲的幽怨早逝郁积在心中的怨恨不可能完全消失,但秦铮面对父亲秦修仪的时候,却实实在在地和缓了许多,不再如之前那般冷淡疏远,客气疏离,礼节上或许找不到多少毛病,但根本没有父子间该有的亲近感。
另外,随着年龄渐长,秦修仪的风流性子也有所收敛,家里的小戏姬妾打发了不少……种种的种种,让邱晨对这个风流公公的抵触一点点减少,别的不说,最起码昀哥儿跟着秦修仪出去,她已经很放心了。
经过几年的接触了解,邱晨对风流之名在外的梁国公秦修仪也没有最初那般排斥了。不说这个时代娶妻纳妾乃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就是到了法律规定一夫一妻的现代,养小三包二奶外出风流的人也比比皆是。更关键的是,秦修仪对她和阿福阿满都还不错,从没有过轻慢;当然,对昀哥儿更是稀罕疼爱的不行,只要有时间,特别是休沐日,几乎就把昀哥儿整天带在身边……那份祖孙亲情自然而然地冲淡了邱晨心里的不良印象。
邱晨再次听到这种客客气气地称呼,也略略适应了些,笑了笑道:“昀儿跟着父亲出去,也不必担心什么,侯爷劳累一天,不如洗漱换换衣裳歇息片刻,说不定父亲就把昀哥儿送回来了。”
说完,又换了口气,道:“夫人好生将养,我去接昀儿回来。”
秦铮也是第一次被人这般称呼,微微怔了一下,虽然站在门帘外,屋里人根本看不到,他却仍旧拱手一礼,道:“大嫂客气了。”
周氏之前虽然跟邱晨说话也称呼秦铮为‘妹夫’,可当着面的时候还是多少拘谨着,一直按照旧例称呼秦公子,或者含糊过去,这会儿,这一回,进京之后跟秦铮接触的多了,渐渐地就了解到秦铮的性格并非表面上那般冷淡疏离,很有些外冷内热的架势,不爱笑不会说道,该办的事该操心的,却一样不落。虽然出身勋贵高门,但对庄户人家出身的杨家人却并没有半点儿轻忽怠慢,不论是对刘老太太还是杨树勇和她都很尊重,礼遇有加,周氏渐渐地也就放开了拘谨畏惧,不知不觉地亲近起来。
笑眯眯地看着笑容满脸的小姑子,周氏笑着朝外道:“有劳妹夫受累操心了!”
脸上的笑容却是抑制不住地铺展开来,看在周氏眼中,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意思。
哈哈……画面太美,邱晨差点儿喷了!
家里人上上下下两三百口人,庄子上铺子里,乃至各种应酬往来场合,听了太多人称呼她为‘夫人’,但却是第一次听到秦铮称呼她为‘夫人’。不知怎么的,邱晨印象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戏剧场面,长长胡须的男人跟自己的妻子客客气气说话问答,一个称呼‘夫人’,另一个称呼‘老爷’……
夫人……
第五百五十七章 皇家血脉?
喧阗不堪的满月酒本来就是妇人们参加,景顺帝宣旨赏赐封赏之后,先是雍王爷和福王爷脚跟脚地在靖北侯府大门前下了轿,继而是户部尚书郑即玉、吏部尚书唐崇……都上门跟梁国公和靖北侯讨杯好酒喝!
邱晨接了旨,就转回了沐恩院后院。李夫人和刘老太太商议决定给她过双月子,实打实的要坐足了两个月的月子,才能自由活动。她乐的不用出来应酬客人,将内外种种杂事繁琐交给提前一天赶过来的宜萱宜衡两姐妹,她则守着三个孩子,歪在炕上,跟常佳仪和唐兰芷说话。至于王静姝和宋兮儿两人,这种满月洗三礼就不是她们未出阁女子能参加的了。
有了景顺帝的圣旨封赏,三胞胎的满月酒想不轰动都不可能了。
当然,能够让黄福海那般欢喜的原因,更多的是邱晨对他以朋友,甚至近亲之人待承,而非虚与蛇尾,有什么图谋。黄福海诊视的是这一份情分,而不是什么葡萄酒。
储存了八年的葡萄酒,可是第一批,货真价实的陈酿,而且所剩确实有限了。
黄福海第一次去刘家岙传旨时喝过野葡萄酒,一尝之下就爱上了。后来,每年新酿的葡萄酒,邱晨都不会忘记黄福海,总会打发人给黄福海送一些。但喝得多了,黄福海渐渐品尝出差距来,这野葡萄酒也跟其他酒一样,储存时间越长越是浓香醇厚。
不过,这一番揣测没有持续太久,就被秦修仪解释清楚了:“……此酒乃高山密林之中所生的野葡萄所酿,封存地下足足八年,今日待客将所存的十几坛都取了出来,请大家品尝品尝。”
那么,作为御前第一红人的黄福海,为什么对安宁郡主拿出来的酒那般赞叹,就不得不让人多了各种不同的揣测。
作为御前第一红人的黄福海跟安宁郡主更加熟稔亲切,反而跟梁国公、靖北侯父子俩多是客气虚套。这一幕落在众位宾客眼中,难免又给种种猜测提供了新的证据。当然,也有人疑惑,靖北侯府初建不久,安宁郡主更是庄户人家出身,论底蕴,靖北侯府在京城勋贵中,真的是最浅的。哪怕是知道靖北侯继承了越国公和纪氏夫人,也不相信连老酒陈酿这种东西也能继承下来。
黄福海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起来,连连拱手致谢,又跟秦修仪和秦铮父子俩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告辞去了。
邱晨笑着道:“黄总管既然不能留下来畅饮,我就让人跟您带上几坛,回去慢慢喝去。”
“好酒!哈哈,就说安宁郡主这里有好酒!”黄福海抹抹嘴角的酒液,笑着赞叹。
黄福海毫不犹豫地笑着应了,痛快地接了丫头子奉上来的三杯酒,俱都是一仰而尽。
邱晨也露出一抹遗憾之色,叹息一声道:“既如此,我也不勉强黄总管了……这样,我让人奉上三杯薄酒来,请黄总管饮了,聊表心意吧!”
黄福海嘿嘿一笑,一脸遗憾道:“杂家倒是常常念想安宁郡主的美酒佳酿,奈何今日恰逢杂家在御前当值,偷不得懒……嘿嘿,不过话说回来,若非正当值,杂家也不能来府上走这一趟。”
邱晨双手接了荷包,满脸笑意道:“黄总管这话就虚套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既然来了,黄总管就留下来喝两盅满月酒再走,如何?”
秦修仪自然不反对,只是难免客气一句,然后侧身让过黄福海,看着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客客气气地上前,把着襁褓挨个看了看三个孩子,并将手上托着的三个荷包奉给邱晨,客气道:“小小物件儿不值啥,权当杂家一点儿心意,还望安宁郡主别嫌弃!”
黄福海也去了倨傲,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随即从怀里摸出三个还算精致的荷包来,对秦修仪道:“梁国公饶恕则个,杂家既然奉旨来给两位小将军和小县君满月添福,那就得先见见。”
领旨谢恩,秦修仪双手接过圣旨,转手交给儿子秦铮,就随即换了一副笑脸,跟黄福海寒暄起来。
能得皇帝赐名,着实是大福气。只不过,此时父子俩有志一同地决定保持沉默。是不是皇上赐名不能完全确定,但皇上赐名惯例是单行旨意宣示的,既然皇上没有明说,这事儿就暂时装糊涂好了。
秦修仪上前双手接过圣旨,微微侧身的功夫,跟儿子秦铮交换了个眼色,父子俩就都知道,孩子们的名字真的跟他们父子没关系。也差不多就坐实了,孩子们意外得了皇上赐名的恩重!
经黄福海这么一提醒,梁国公秦修仪和秦铮邱晨几个都连忙收敛心神,叩头谢恩接旨。
容不得众人多想,黄福海已经宣完了圣旨,两手一合,一手将圣旨高高托起,笑嘻嘻看着堂中跪伏的众人道:“梁国公、靖北侯、安宁郡主,领旨谢恩吧!”
不管在场的客人们心中作何感想,秦铮邱晨和秦修仪几个同样惊诧莫名。三个孩子并没有起名字,包括祖父秦修仪在内,都没有想好给孩子们起什么名字,反正,起了小名儿叫着,大名慢慢斟酌着。这一次,景顺帝宣旨三个孩子可都有名字的……
和林深入大漠之中,原来是北戎忽牙一族王帐所在。靖北侯平了北戎,将版图扩展出去千里沃野之后,和林这才被纳入大明的版图。当然了,随着边境线北移,曾经的帐篷聚集地成了一个南北交易往来的必经之路,已经由朝廷派过去的官员修建城池,并建立了和林县衙。第一任和林县令恰好也是邱晨的熟人——曾经任刘家岙私塾先生的徐长文。
当朝宗女受封多效唐朝,从高到低分别为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哪怕是贵为公主的皇姑皇女,也没人实封过封地。要说安宁郡主开了非宗室女封授的先河,那么安宁郡主的小女儿又开了实封封地的先河……这两个先河,例外,足够让人瞠目,却很少有人想到和林县的位置。
甚至有人开始暗暗地揣测来了,安宁郡主的来历真的只是庄户女子?难道是当今年轻时流落在外的掌珠血脉……当今得知了安宁郡主的真实身世,心怀愧疚。又知道安宁郡主夫死守寡,更难免心生怜惜,于是做主让靖北侯娶了安宁郡主,并一再加恩,封授安宁县主,进而为安宁郡主……如今,更是将安宁郡主刚刚满月的小女儿实封县君……
要知道,自从唐以后,公主郡主国公等封号就基本成了勋号,没了封地食邑。如今,靖北侯和安宁郡主不过刚刚满月的小女儿居然受封了封地!不得不惊讶,不得不让人心下生疑。
自从大明国建国以来,公主、郡主、县主,乃至郡君、县君、乡君等女子封诰就一直是宗室专属,安宁郡主就是百来年第一个例外,非宗室女得封县主,进而又封授郡主。没想到,不但安宁郡主破了例,连安宁郡主的小女儿也得了封诰,甚至是实封,确确实实有封地的。
谁知道,到了孩子办满月礼了,宾朋满座,贺客盈门,景顺帝突然差使黄福海来宣旨。靖北侯府新得的两男一女不但都有丰厚赏赐,还都有封授……两个小子都是五品武将散官也就罢了,连小女儿也得了县君的封授,还是实授,这就不由人不瞠目翘舌,惊讶不已了。
那日景顺帝并没有立时封赏,秦铮也没怎么在意。说实话,他自己就没有恩荫,如今的地位品级乃至赫赫威名都是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是以,他也并不怎么在意儿子们小小年纪就封爵授衔,再说,小孩子封爵授衔也都是散官虚衔,不过是挂个名声好听罢了。说实话,他真不稀罕。
“……玉如意各一柄,赤金嵌八宝项圈各一,湖绸、焦布、蜀锦各十匹……”御前大总管黄福海亲自宣旨,到此,似是略略一顿,抬眼看了看跪在房中的靖北侯一家子,连带着梁国公夫妻俩……眼睛微微一眯,接着宣读道,“靖北侯秦铮之次子秦旷、三子秦昭为正五品定远将军、宁远将军;女秦熙为和林县君。钦此!”
基于此等种种,赶上安宁郡主一胎得了两男一女,也算是难得一喜,景顺帝自然而然地要表示表示。
让景顺帝最满意的是,靖北侯和安宁郡主两口子是真没有其他心思,救济灾民、预收粮食等项,花费甚巨,却并无宣扬自身,反而一概以朝廷名义……往小了说是施恩不望报,往大了说是绝无贰心,并无收买民心之嫌。
靖北侯南征功勋不小,却压了将近一年,靖北侯和安宁郡主毫无怨言,这一回永定河水灾,两个人让好几个庄子安置灾民,又将地里的红薯马铃薯等物拿出来给灾民吃……再之后,又由雍王出面,让几个县衙担保,预收粮食……以工代赈,帮助灾民返乡重建家园……
秦铮的嫡出长子秦昀已经早早地封了靖北侯世子,如今到了敞儿、亮儿和九儿三个娃,世子是没份儿了,那就只能赏赐别的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冷血
过年了,给各位亲们拜个早年!
------题外话------
这种人绝对不可交。这会儿,他们能够为了迎奉靖北侯府的意思,置亲生孙女性命于不顾,那将来,若是靖北侯府有一天失势,不说翟家定会翻脸无情,就是宜萱母子们的下场,也是可想而知。
不管当初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将那丫头给纳了,怀了身孕,之后……至少该怜惜母女俩两条性命。那丫头产褥热死了,那小丫头可是翟家的血脉,也这般对待……翟家人,包括翟家老爷也被邱晨完全否定了,从此被她拉入了黑名单。
只不过,经过这个事,邱晨对翟家老少更是鄙夷了几分。
邱晨被自己的连想激的一阵暗寒,随即强迫自己将此事丢开手去。许多事情,不是她能理会的来的。虽说孩子无辜,但这个孩子的存在,无疑就是宜萱心里的刺……有些东西,不仅仅能够用对或者错来界定。
陈氏第二天就转了回来,带回了翟家的老爷,也带回了几大箱子给宜萱的补品,给孩子们的物事,还有给靖北侯府的表礼谢仪诸般。另外,陈氏还带回来一条状似不怎么重要的消息,翟大公子之前纳的那个通房生了个小丫头后产褥热死了。陈氏也见过了那个小丫头,用陈氏的话说,‘瘦得跟猫儿似的’,都两个多月了,看起来还不如九儿壮实。要知道,那个小丫头可是单胎足月生产,出生时就有五斤六两……若还不如九儿壮实,岂不是说,两个月没见长?
邱晨也立刻打发了人往通州给翟家报信。打发去的不是别人,却是靖北侯府最有脸面的陈氏。
因为查出怀了身孕,并且多少有些胎气不稳,宜萱只能暂时在靖北侯府住下。只是当天,秦铮就打发平安亲自跑了一趟,往长清县衙给妹夫翟大公子报喜。
没有出言宽慰,只是在这个时候,用她的行动表达着,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情,她以及她所代表的靖北侯府,永远是宜萱最稳定的依靠。
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湿意,邱晨抬眼看着窗棂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努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这才转回目光,拿了一块干净的丝帕过去,给宜萱擦去脸上的泪水,站在宜萱身前,将她的头抱住,让她的额头抵在自己身上,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邱晨默然了,心里酸疼着,眼窝也禁不住跟着**辣地难受起来。
宜萱仍旧垂着眼,默然无语,只是两道清泪顺着睫毛无声地滑过脸颊,滴滴答答滚落在身上。宜萱没有痛不欲生的嚎啕,也没有哽噎抽泣,她整个人甚至没有表现出多么明显的情绪……只有眼泪,缓缓地滑落,一滴又一滴,似乎无穷无尽。
当然,这其中也有缘由。说起来,李夫人这个后娘对秦铮和庶子庶女虽然没多少关爱,至少没算虐待,更没有包藏祸心的‘捧杀’……基本算不上黑心后娘!
顿了一顺,邱晨终究是没把秦铮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举出来。
重新落座,这才缓缓开口道:“不管别的什么事儿,既然怀了身子,就要小心着……不仅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为了你自己个儿,更是为了茗薇和致贤致德。你不顾忌肚子里的这个,难道你也不在乎茗薇和致贤致德?若是他们没了亲娘,落在后娘手里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儿?你就不想想……”
邱晨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究只能化成一声轻叹。起身,将宜萱手中的清茶接过去,交给丫头,换成莲子红枣汤送上来了,亲自接了送到宜萱手中。
宜萱垂着眼,默然地点点头。
穆老头儿诊完脉离开,邱晨看着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的宜萱,黯然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自己心里有数是吧?”
娘家人离开之后,宜萱也随即告辞离京,准备返回长清县。只不过,宜萱过来跟邱晨告辞的时候,突然恶心起来,邱晨连忙让人请了穆老先生过来诊视,竟然诊出宜萱已经怀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邱晨其实不担心路上有什么差池,只是眷恋老太太和大哥大嫂在身边的亲密温暖。不过,面对满脸关切的丈夫,她并没有讲究这些,只是无言地靠在丈夫怀里,在这个宽阔的胸膛上汲取更多的温度,来宽慰离情别绪带来的伤感。
秦铮宽慰着神情落寞的妻子,“有秦礼秦勇他们跟着,岳母和大哥大嫂必定一路顺遂平安。”
邱晨哑然无言,再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语来,只好强忍着不舍,张罗着给老太太置办的衣物吃食诸般,收拾了两天,终究在十月中旬送了刘老太太和杨树勇周氏两口子一起离京返程。
邱晨开口挽留,刘老太太却拍着她的手,温和地说道:“你和孩子如今都好起来了,我也放心了。你爹一个人在家里,我终究不放心。你也知道,没个人看着他,指定喝酒每个数……冷的热的也不知道注意,还有他那腿,也不知道天冷了犯没犯老毛病……”
看着邱晨和孩子们身体好起来,没了危险,杨树勇终究惦记着家里,打算离京回家。刘老太太得知之后,默然了一晚上,终究还是决定跟着儿子一起回家。
孩子们满月,体重成倍增加的同时,身体也明显强壮起来,加上邱晨的身体恢复迅速,这让所有提着心的人渐渐放下心来。
又说了几句话,阿福阿满放学回家,昀哥儿也凑过来。三个孩子看着弟弟妹妹们都喜欢的不行,特别是昀哥儿,总是忍不住动手去摸摸碰碰,邱晨看着一会儿,就带着三个大孩子跟秦铮一起来到次间里吃晚饭。
两个人在心里已经认识到,给孩子们起名字的事情不论是谁,既然没有明白说出来,他们也顺势不理会好了……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恶意。
邱晨和秦铮两人目光相会,无言片刻,同时抛开这个话题不再继续下去。
秦铮点点头,“我之前想过是他。问过了,不是。”
嘟哝了一会儿,邱晨转眼对上秦铮的目光,微微讶异道:“这名字明显用了心呐……至少,知道孩子们的小名儿,是不是雍王?”
邱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略一凝神,有些自言自语道:“秦旷,秦昭,秦熙……空阔;开朗,心境阔达……为旷;明亮,明白为之昭;熙,光明兴盛温暖为之熙……”
“不是!”秦铮摇摇头,不等邱晨继续问,紧跟着道,“我问过了,也不是父亲起的。”
一边逗着孩子,邱晨一边微笑着转头看向秦铮,淡淡道:“仨孩子的名字是你起的?”
邱晨拿了一只赤金镯子给敞儿戴在手腕上,这个镯子上挂着一圈儿黄豆粒大小的铃儿,稍稍一动,就会发出细细碎碎却清脆动听的铃声来。敞儿更加兴奋起来,用力摇晃着胖胖的手腕子,两颗乌黑的眼珠子因为太过集中几乎成了斗鸡眼,邱晨笑的赶紧拍拍手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两人相对而坐,敞儿、亮儿和九儿就一字排开地躺在两人里侧,九儿亮儿睡得酣然香甜,但敞儿精神头足,还没有睡,攥着小拳头卯着劲儿晃悠着,同时还两边转着小脑瓜儿,乌溜溜地眼珠子四下打量着,小嘴巴里吚吚呜呜地说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语言,很是自得其乐。
虽然是在坐双月子,可秦铮已经不避讳,虽然还没有搬回邱晨屋里安置,白天却光明正大地出入。临近晚饭时分,周氏看着秦铮过来,遂就告辞会如意院去了。
半个月时是邱晨第一次沐浴之后,每隔两天就沐浴一回。满月之后,她更是恢复了每天沐浴的习惯,而且在沐浴之前做一场产后恢复操,以促进身体皮肤的恢复。当然,这些都是避着刘老太太和周氏进行的。
不过,邱晨的身体恢复的很快,无力易乏的现象好转了许多。起身走动也不再有头晕目眩、气喘心虚的感觉。这些标志着妊娠高血压症状消失,因为妊娠导致的身体各脏腑功能都逐渐恢复了。只是,腰腹部的赘肉和皮肤松弛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恢复回去。
热闹喧阗的满月过完,邱晨仍旧被刘老太太和周氏两个人盯着做双月子。
周氏已经好多年没再生育了,二儿媳妇赵氏在生了俊仪之后,也有四年了,刘老太太隔了好几年又见到软软嫩嫩的小包子,还是双龙一凤的三胞胎宝贝,自然欢喜稀罕的不行。越看越亲近越稀罕……若不是三胞胎还小,老太太说不定就把三个包子拐带回如意院住着去了。
这会儿,刘老太太一知道客人们都告辞离开,就又从如意院赶过来,看着三个小外孙就不挪眼了。
刘老太太平日几乎整天守着三个小外孙,今儿待客,老太太却只在最初送了三只赤金长命锁过来,之后客人来了,她就回如意院歇着了。周氏陪着邱晨照应了一天。
宜萱远远地赶过来,自然没法子回去,就仍旧安置在紫藤苑住下。宜萱宜衡姐妹俩几个月没见了,宜衡也跟邵梓言打了声招呼,陪着宜萱留宿在靖北侯府。
双龙一凤三胞胎难得一见,加之靖北侯复职,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自然都争着上门致贺。又有了圣恩隆重地颁旨封赏,更是让三胞胎的满月越发热闹起来,等客人们酒足饭饱,告辞离开,已近日暮时分。
第五百五十九章 小白羊(过年好)
给大家伙儿拜个年,祝福大家羊年大吉,阖家欢乐,平安幸福,团圆美满……
除夕了,发了,我就回家包饺子吃年夜饭了。
------题外话------
“哪用别人,今儿为夫亲自给夫人挽发,攒花!”
“来人……”邱晨扬声唤人给她梳头。却被秦铮抬手止住。
毕竟时辰不早,秦铮也怕恼恨了,真让孩子们撞上了,妻子羞恼狠了,是以,也适当地节制着自己,给自己和妻子清洗干净,换了一身柔软舒适的衣裳,这才半拥半抱着妻子出了净房。
邱晨自己动动手指头都难,只能任由某个得意洋洋的人给她清洗……捎带手的揩油……呃,也或者说,揩油是正事,捎带手地清洗!
秦铮抱着邱晨进了净房,安静的净房里已经备好了一大桶热水,却没有人,丫头婆子们都知道夫人脸皮儿薄,都怕她害羞着恼,都很是知机地退开去,将净房这小小的一个空间,单独留给夫妻二人。
邱晨横他一眼,恨恨地一巴掌拍在这张可恶的脸上。咬着牙转开眼睛:切容他忍他……等……五十年之后,再看他!
秦铮的喉间溢出一串轻笑,满脸得意洋洋的,简直比他凯旋之时,还要得意数倍……不,也不仅仅是得意,还有仿佛偷到了鸡的狐狸的狡猾和猖狂!
邱晨几乎虚脱掉,有气无力地想要挥手,却只能动了动手指,“眼瞅着午饭了,孩子们来了,你怎么厚着脸皮见人……”
秦铮满足慵懒地抱着妻子,用嘴唇碰碰妻子的仍旧红润润娇艳如花的脸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来。
这一坐实,就到了临近午时初刻的时分。
邱晨恨不能咬掉自己舌头,说什么弹劾……
秦铮几乎一两把就扯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裳,一面扯起被子钻进去,一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既如此,那我不做实了,岂不白白担了罪名?!”
“你,白日宣淫,不怕被人传出去上折子弹劾你……”此时此刻,邱晨已经明白自己怕是在劫难逃了,鱼肉上了砧板,等待下锅烩了……可仍旧下意识地有些不服气,状似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邱晨这会儿被剥成了小白羊,哪里还能挣扎,一进被窝就连忙扯着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遮蔽乍泄的无限春光。
“呃……胡说八道!”邱晨嗔怪着还要挣扎,秦铮抱着她却已经到了炕边,一俯身,将她放在炕上,自己踢掉脚上的鞋子,抬腿跨上炕去,长长地手臂一伸,就将正要临阵脱逃的某人抓了回来,顺手推开炕上的炕桌,扯过一条炕褥子来,手脚麻利地三下五除二将妻子的衣裙扯掉,塞进被子。
秦铮脚步不停,目光微微一横,似乎带了些戏谑:“我这么地,你面对那些人时才有底气!”
邱晨娇羞无限地伏在丈夫肩头,挥着拳头捶打着丈夫的肩背,低声嗔怪道:“你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你就这么胡闹,以后还让我怎么面对丫头婆子们……”
秦铮起身,毫不犹豫地上前,伸出一手揽住妻子的肩背,另一条手则顺势穿过妻子的腿弯,忽地一下,很轻松地将妻子抱起来,大踏步往临窗的大炕走去。
承影月桂本来扶着邱晨一起出来的,眼瞅着这等情形,很是知机地曲膝退出去,去耳房里候着去了。
秦铮这一年来,可是彻彻底底的守身如玉,实实在在做了一年和尚。
自从邱晨怀孕,前前后后差不多一年了,秦铮一直陪在妻子身边,看到的却只有妻子的疲惫劳累不易……他怜惜关爱体贴,除了感动佩服敬重再生不出什么绮念,但如今,妻子生产完,身体也恢复了往日的窈窕,这般脸颊蒸的粉红粉白地,宛如碧波莲花一般绰约宛然,楚楚动人,秦铮再没有什么念想,那就不正常了。
那一贯沉静无波的眸子,这一瞬间却倏地亮了起来,露出一抹惊艳和隐隐的火热……目光里隐隐地**热情,让邱晨心头也禁不住一颤,随即抿着嘴低了头。
到了十一月初九一大早,邱晨好好地泡了个澡,换了好几遍热水,让承影月桂细细地给她搓去好几层,泡的浑身皮肤泛着一层腻腻的粉红色,才作罢起身,用热水冲过擦干,擦了一层润肤乳,这才穿了一身柔软的薄丝绵精绣石榴百福的窄袖窄腰袄裤,又系了一条十二幅绣了四季花卉虫鸟的马面裙子,头发绞干之后,松松的绾在脑后,只攒了一支赤金红珊瑚花鸟虫草步摇,清爽淡雅,容光粉面,一走出净房,抬头就迎上了秦铮黑湛湛的眸光。
一转眼,进入十一月,邱晨除了不出门,在屋子里起居活动基本与平常没有差别了。身体气力恢复的差不多了,连腰间腹部的赘肉也去掉了不少,皮肤紧致了好些,看起来,稍稍腰围稍稍粗一些,松弛和赘肉基本看不出来了。
等到第二天认亲,邱晨没能过去,却让秦铮带了一套金头面过去,给赵玉真做见面礼。
邱晨还在坐月子,就没有过去。让穆老头儿和太医一起给宜萱诊脉,确定只要不剧烈碰撞磕碰,就不会有太大危险,于是,宜萱和宜衡提前一天回了梁国公府,帮着徐姨娘操持着给唯一的同胞弟弟筹办婚事。
十月二十六,秦遥娶亲。
徐姨娘在靖北侯府盘桓到下午申时初,这才转回沐恩院跟邱晨辞行,离开靖北侯府,回国公府去了。
这个时代,准许娶妻纳妾,但妾室终究身份低微,哪怕是徐姨娘这种生儿育女,又得了管家权的妾室,也照样不敢太过张扬。仍旧要小心谨慎地过日子,表面上对正室夫人的恭敬顺从仍旧不能稍有怠慢,否则,别说李夫人不干,秦修仪也会有意见。社会规则如此。
就连午饭,邱晨也没叫徐姨娘过来,而是让人悉心加了几个菜,送到紫藤轩去,让徐姨娘跟自己的女儿外孙们好好聚聚吃顿饭。
邱晨跟宜萱宜衡说笑了几句,就出言打发她们姐妹带着徐姨娘去紫藤轩了。徐姨娘过来就是为着宜萱怀孕的事儿,在她面前自然放不开,索性让她们娘仨去自在说说私房话去。
徐姨娘也不勉强,曲膝给邱晨福陕了谢,仍旧落座。
徐姨娘起身就要给宜萱宜衡行礼,却被邱晨抬手止住:“姨娘在我这里就别做这个样子了。我是将宜萱宜衡当自己亲妹子的。”
众人皆笑,宜衡扶着宜萱上前跟邱晨福身见了礼,邱晨也起身,让着宜萱在自己对面榻上坐了,宜衡自然而然到下手落座。
邱晨笑着拍手,指点着宜萱道:“就你心思孤拐嘴巴也利,我这么点儿小心思,你也得给我说破!要不是你这会儿揣了个包子,看我饶了你!”
徐姨娘未及说话,宜衡扶着宜萱笑着从外屋走进来,宜萱一露面就笑着搭话道:“刚刚听大嫂客气了半天,还以为不要了,说半天,是要姨娘晚几日再做呐!到那时候,我三个侄儿侄女身量也长了,连布料子都要多用不少呢!”
邱晨看看旁边的陈氏林氏,笑着跟徐姨娘道:“我私心里倒是欢喜的很,只不过,徐姨娘如今要打理家务,还要操心给三弟筹备婚礼,本来就忙碌劳累了,再受累做衣裳,哪里撑得住……还是把姨娘这话记着,等姨娘忙乎完三兄弟的婚事,再抽空吧。”
徐姨娘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连声道:“大奶奶只要不嫌弃,我回去就接着做,多做几套衣裳出来给小少爷小小姐穿!”
邱晨笑着着:“姨娘这话说得,您让三弟送过来的衣裳和小被子小斗篷精致的不得了,那针脚手工一看就是下了细工夫的,难得的是又好看,刺绣花样子竟然不硬不扎,丁点儿不磨手……自从满了月,孩子们穿起衣裳,就一直穿着呢!”
姨娘总是低人一等,也就比丫头子稍稍好那么一点儿,在夫人太太奶奶面前,总归是奴婢行里的,是以,虽然徐姨娘是秦修仪的小老婆,在邱晨面前也绝对没有当长辈的份儿。妾通婢通买卖的,严格论起来,根本不算家里人口。
徐姨娘这才得以开口,含笑欠身道:“大少奶奶月子里,我有心过来伺候上几日,总未能脱身……”
两个人自然又曲膝福礼,这才由门口的春俏和雾岚带出去歇息。
邱晨含笑抬手示意,旁边伺候的含光和旋冰连忙上前将两人扶起来,邱晨道:“这天寒地冻的,难为她们伺候姨娘过来。带她们去外屋喝口茶,暖和暖和!”
说着话,侧身让着徐姨娘,一起进了西次间,叙座。跟着徐姨娘过来的一个丫头一个婆子连忙上前磕头请安。
徐姨娘隔着几步远,就福身行下礼去。邱晨论身份还是品阶都能受这个礼,但看在宜萱宜衡两姐妹的面子上,这个礼她就不能受,连忙开口道:“姨娘这么着可就生分了。”
邱晨坐双月子,仍旧不能出门,就迎在西里间的落地罩处。
转天,徐姨娘也乘了一顶青帷小车过来了。
得了宜萱有孕的消息,宜衡跟婆婆招呼了一声,带着和恬来了靖北侯府,也不让另外安排住处,就在宜萱和茗薇住的紫藤轩住一起,便于照应宜萱起居。
第五百六十章 你还要
从今天起恢复更新,但更新时间还不敢确定,尽量提前吧。
向诸位亲亲们拜个晚年!过年好,羊年大吉!
某粟是主妇,过年实在是没办法更新,加之连续出门,也没来得及跟大家请假,恳请原谅则个!
------题外话------
事情一关系到人,特别是官宦勋贵圈子里,就难免关联上许多亲疏远近利害,还要考量跟几个人脾性合不合得来……是以,邱晨此话一出,几个人都静默下来。
邱晨笑了,并不反对,却道:“你们说的女红社不会就我们四个人吧?可想过还请不请别人?请谁?”
常佳怡被揭了小心思,却完全没有羞怯之色,大大方方承认道:“呵呵,我就是这么盘算的。到时候,我就跟着凑凑热闹,吃吃好东西,其他的,我是有心也无力的!”
王静姝捂嘴一笑,目光一转,笑道:“常姐姐下一句话是不是就要说,厨艺师傅就让杨姐姐担了?”
邱晨跟常佳怡、王静姝都笑着点头应了,常佳怡转眼看向王静姝,笑道:“你们也知道,我是庶务缠身的,每次跟着你们凑热闹,具体的事儿还得你们操持。既然,兮儿妹妹担了打络子的师傅,那静姝的女红就不容推辞了!”
宋兮儿意外被夸,一贯活泼开朗的小姑娘也羞涩起来。但这丫头毕竟不同于那些扭捏的,不过是略略红了红脸,大眼睛转过王静姝和常佳怡,见二人也笑着点头,就立刻笑嘻嘻地一口答应下来:“嘻嘻,只要姐姐们都没不反对,我也就不推托了!”
邱晨拍拍她的手笑道:“你不爱绣花,可你打了一手好络子啊。依着我说,你那一手打络子的功夫,比一般人强太多了,到时候,就担任个打络子的师傅好了!”
“女红?”宋兮儿满脸不乐意的表情,眨巴着大眼睛道,“我那一手针线可拿不出手!”
笑了一回,邱晨第一个止了笑声,拿了帕子拭了拭眼角笑出的泪水,缓了口气,这才道:“其实兮儿妹妹说的也没错,女孩儿家,诗书棋画固然高雅,但说白了,女红厨艺等庶务才是安身立命之本。嗯,厨艺说不出口,不如就说交流女红针黹……”
此话一出,王静姝和邱晨也再忍耐不住笑意,连宋兮儿自己个儿也大咧咧地跟着笑起来。
“点心?”常佳怡惊讶着笑起来,“你这丫头还真是敢说。人家起的都是文绉绉的诗社、画社、琴社……轮到咱们可好,起个点心社。这是怕人不知道咱们都是贪吃嘴馋的么!”
宋兮儿最勇于发表意见,立刻道:“杨姐姐的菜式、点心做的最好,祖母说过几回,让我好好跟着杨姐姐学学,不如就以这个做名头!”
被她这么一说,各人都放松地笑起来。
常佳怡露出一抹苦笑,正待说什么,却被王静姝接了话,道:“常姐姐不过是举个例子,并不是提议起诗社。既然杨姐姐和兮儿妹妹这般说,不如大家伙儿提议一番,立个好玩又拿得出手的名堂来才好。”
宋兮儿也连忙摇着小手附和:“我也不会作诗!”
不等她的话音落下,邱晨就泼了一瓢冷水:“要起诗社你们起,我只能自形惭愧。吃吃喝喝还好,做什么湿的干的,我是不成了!”
略略一顿,常佳怡的目光在其他三人脸上扫过,笑道:“不若,咱们也起个诗社什么的名头,三不五时地聚在一起,畅快欢愉一番,也省的把自己累老了去!”
王静姝还待要说什么,却被常佳怡笑着截住:“也别说她了,说起来,她这番话虽有些惫懒,却也不无道理。人总是埋头庶务,繁杂劳顿就累傻了,累老了,寻些法子松乏松乏也不为过!”
宋兮儿也不恼,仍旧笑嘻嘻的,上前拢住邱晨的胳膊,蹭蹭道:“谁说我不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想法子让她们偷空儿松乏松乏啊!总是那么繁忙劳累的,哪个人也受不住啊!”
邱晨和常佳怡笑得止不住,王静姝笑着点点宋兮儿额头,嗔怪道:“你当杨姐姐和常姐姐跟你一样,任事儿不管的?眼瞅着进了冬月,临近年尾,她们二人都是当家夫人,哪个不是一大堆的庶务,繁杂劳累不堪的,哪里有那么许多功夫陪你瞎胡闹的!”
邱晨出月子出的悄无声息,并没有声张,第二日,常佳怡和王静姝、宋兮儿却仍旧上了门。四个人情趣相投,自然越来越亲密,因着常佳怡和邱晨先后坐月子,四人许久未能尽兴一聚了,此时再聚在一起,自然欢喜非常,宋兮儿一张小嘴叽叽咯咯地停不住,说着自己想了好久的计划:“……咱们今儿来的突然,且将就着说说话儿,过两天让杨姐姐好好准备准备,咱们还去后园子的暖洞子里去……摘柿子摘瓜果菜蔬……再过些日子下了雪,咱们还可以过杨姐姐的后园子里赏雪煮酒,何等畅快淋漓……”
不是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略略一转身,察觉到身后一个温热精壮的身体……她有一瞬的警惕,随即明白过是谁来,也就不再警醒,反而往后蹭了蹭,寻了个舒适安心的位置,瞬间再次跌入黑甜的睡梦中去了。
邱晨带着三个小的在屋子里逗弄了一回,毕竟刚刚出月子,身体还有些虚,加上下午那一番鞑伐,就有些撑不住,也不等秦铮回来,早早洗漱安置了。
没多大会儿,昀哥儿和敞儿亮儿九儿也被奶娘嬷嬷们抱了进来,连通俊言俊章俊礼一起,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分成两桌用过晚饭,阿福阿满自然跟俊言哥仨告辞,去校场练功,回各自院落温习功课。连未满两周岁的昀哥儿也不例外。
阿福阿满闻声也立刻挑帘子走了进来,看到月桂正在替娘亲整理衣襟,两个人互看一眼,同时笑嘻嘻上前躬身行礼,见过继父和母亲。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示意月桂上前替她穿上衣裙。
当然,也不过一瞬,邱晨就收敛了表情,转身朝外唤道:“满儿丫头,刚刚就听到你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听秦铮这一句调侃般的夸赞,邱晨更是羞容满面,淡淡的芙蓉面,瞬间熏然如醉!衬着含嗔带娇的目光秋水潋滟,更是风情无限。
虽然秦铮送芙蓉簪的时候,邱晨还根本不知道此人怀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却也因为喜欢一直珍惜着。刚刚被秦铮看到自己珍藏的芙蓉簪,却莫名地有一种被人发现心中珍藏着小秘密一般,有些不自觉的紧张和心虚。
秦铮不以为杵,脸上笑意更深了一层,看着镜子中妻子染晕的面颊,低声道:“芙蓉簪衬芙蓉面!”
邱晨几不可闻地从鼻子里透出一声轻哼,透过镜子斜了他一眼,低声嘟哝着:“没羞!”
“这只芙蓉簪果然最衬你!”秦铮轻声叹谓。
秦铮亲自在妆奁匣子里挑了两支赤金嵌红珊瑚绿松石的花草虫鸟簪子出来,斟酌着攒在邱晨发髻一侧,又抽开妆奁盒子底层,发现里边单单放了一只蜜蜡芙蓉簪,秦铮眼睛一亮,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来,抬手取了芙蓉簪子,替妻子攒在发髻中央。
转回来,承影已经为邱晨绾好了一个朝云髻,在秦铮的示意下后退几步恭立。
随着侯爷目光示意,月桂微微恭顺无比地微微曲膝,招呼小丫头婆子将净房收拾利落了。
这个功夫也不耽误,转回身来,准备往妆奁盒子里替夫人挑几支簪子……却被侯爷抬手挡住。
两个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就自然而然地分工,扶了邱晨在梳妆台前坐定,承影拿了梳子替邱晨梳头,月桂则很有眼色地上前拿走邱晨手里的男袍,去衣柜里挑了一条淡丁香紫的落花流水锦窄腰八福褙子,一条葱白绫挑线裙子过来,给邱晨过目,得到允可后,就手搭在屋角的熏笼上,烘去衣裙的清冷之气。
承影和月桂这才注意到,夫人的头发是绾了发髻,却是攒于头顶的男子发髻!
然后,就听到侯爷冷声吩咐:“为夫人梳头!”
见阿福阿满知礼地停住脚步,承影和月桂暗暗松了口气,不敢再耽搁,连忙垂手低头匆匆走进去伺候,进门看到的却是侯爷夫人都收拾的立立正正的,并无半分不宜见人之处,两个丫头都有些疑惑。
阿满毕竟跟着穆老头儿学医药岐黄之术,对于男女敦伦大礼知道些,反倒是阿福,年纪虽然大两岁,却仍旧未通人事,这会儿难免有些懵懂,却因为性格纯然,又聪慧灵敏,知道妹妹这般做,必定有原因的。另外,母亲毕竟另嫁,继父在,他们还是谨慎些知礼些的好。因为按照礼制,参见父母都要通报,未得允准擅自闯入与礼不合。
她还努力想着用什么话跟大少爷大小姐解释,阿满眼珠儿一转,却很说话地笑着停住了步子,一边还推了推承影,催促道:“既如此,两位姐姐就赶紧进去伺候吧。好了,唤我兄妹们进去。”
这会儿刚刚接了阿福阿满进门,就听得屋里唤人,承影心思敏捷,立刻脚步一转,就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阿满身前,曲膝道:“大少爷大小姐且等一回,容奴婢们进去伺候……”
承影和月桂远远地候在此间门外——二人毕竟是贴身丫头,对侯爷夫人最为熟悉不过,刚刚那情形就知道不宜待在近处,早早就避到了外屋,却站在门口候着。屋里的暧昧声音传不出来,有传唤吩咐也不至于听不见,尺度把握的可谓不远不近,刚刚好。
懒懒地瞟了秦铮一眼,邱晨撑着身子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青色的直身袍子来就要穿上……却被秦铮一把挡住,也不跟邱晨说什么,只扬声朝外唤道:“来人!”
邱晨瞥着脸色微微有些尴尬的男人,心情忍不住灿烂起来。
秦铮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的失误,想重新提妻子绾发,已是来不及了。另一个,他也不确定会不会绾女式发髻……
“娘亲!”阿满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邱晨看着镜中人高高绾在头顶的发髻,难怪秦铮说是自己打理洗梳,邱晨看到头顶的发髻就信了。所有头发齐齐拢到头顶绾起,那发簪贯穿固定。秦铮给她绾的根本就是男人的发髻。
“好了!”秦铮略略有些不舍地放开手,左右略略端详,然后自信地宣布。
手随声动,已经梳理通顺的发丝被秦铮一双持枪握刀的手拢住,却没有半点儿违和感,手指简单地翻动间,长及腰下的柔顺黑发被飞快地绾起——然后,一根青玉人物故事簪子贯穿过发髻,将发髻固定住。
秦铮却看得清楚,心中越发愉悦,目光温柔的几乎成了水:“夫人莫怪!”
邱晨自觉收敛了情绪,但目光流转中,那盈盈脉脉的情愫却没有掩住——这情愫对她来说还不熟悉,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已经将心底的情愫泄露干净。
微微怔然,邱晨连忙收敛情绪和表情,提起眉梢瞪着镜子中的秦铮,嗔怪道:“不若唤丫头们进来伺候!”
这声音唤醒了微微沉迷的秦铮,也唤醒了有些走神的邱晨,两人的目光在镜子中交会一瞬,邱晨心头一跳,有一种不熟悉却很自然很愉悦的悸动,让她微微有些心慌慌的。
门外有丫头回报的声音传进来:“回侯爷、夫人,大少爷大小姐回府了。”
秦铮渐渐地有些迷恋起来,干脆把梳子拿开,用手指穿过黑发,然后又抬手,任垂顺的发丝从指间滑落……发丝滑过手指、手心,带出微微的痒,又似乎波动了心底的某根弦儿,让他心里生出一阵阵细微却密集的悸动。
海棠这具身体虽然身形清瘦柔弱,却生的一头好头发。发质黑亮柔顺,闪着黑缎子一般的光泽。微微抖动间,又如丝穗儿一般,垂顺柔滑。
秦铮也不再多言,垂了眼,小心地托起妻子的头发开始梳理。先细细地一绺一绺儿梳通到底,再合在一处从头至尾地一下下梳理通顺。
邱晨眨眨眼,点点头,转回目光。
秦铮笑着摇摇头:“也是机缘巧合,我领了百户赶往凌山卫赴任,初至就恰遇凌山卫遭遇敌袭,卫中一副千户被流箭射中,虽保住了性命,却不利于行……战后,我就升任凌山卫副千户,从五品……穆老先生说我初入军营就是五品也不为过。”
邱晨疑惑地打断:“哎,穆老先生总说你初入军营就是五品!”
秦铮含笑道:“我初赴边关时只是个百户……”
邱晨看向秦铮的目光中难免带了些疑惑。
可听秦铮这么说,却好像没人伺候……
至于穿衣绾发这种事情,在邱晨的印象中,自然也有小厮打理。
尽管邱晨没有深究过,但她心里也不认为秦铮守着童身到洞房花烛,在边关军营尽管律例上是不许有女人的存在,但历史上某些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显示,漫漫历史长河,不论哪个民族哪个国家的军队,其实都不乏女人的身影。更何况秦铮大权在握之后,掌握北边十数万大军……哪怕他自己不主动……不用他自己主动,也有的是人将漂亮女人送到他的床上吧!
尽管早就知道秦铮小小年纪远赴边关,必定受了许多罪,吃了许多苦楚,但在邱晨印象中,秦铮毕竟是国公府出身,边关军队中又有越国公几代人的人脉人气积累,吃苦受累虽然在所难免,可毕竟身边一直有亲卫小厮跟随伺候……
这句话让邱晨微微愕然了。
秦铮的嘴角挑起一个愉快的弧度,同时溢出一声低低的轻快笑声,再次俯下身子,伸手拿起一柄象牙雕花梳子的同时,附耳低语道:“夫人放心,为夫驻守边关多年,身边可没有人伺候梳洗。”
她近乎恼羞成怒的最后,也不过是恶狠狠瞪了秦铮一眼,转回头去,眼不见心为净。在秦铮眼中,却是默许,默认,默默……顺从!
种种种种痛快酣畅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飞转而过,却一个也没有实际意义。
——她甚至想一脚将这个冤家踢飞……
——她很想用手指点着某个厚脸皮到极致的男人,痛快淋漓地大骂一番,但门外伺候的婆子丫头,还有这个世界可恨的社会制度道德标准,都让她这个念头只能在心里打个转儿,就偃旗息鼓。她勇敢地面的命运生活的挑战,不遗余力地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却并不代表有勇气去做妇女解放运动的先驱。
邱晨脸颊轰地烧起来,心里恼怒起来,嘎巴嘎巴嘴,一时却想不出如何开口——她很想上前一巴掌拍在眼前这张可恶的俊脸上,奈何身体无力,心有余力不足。
秦铮略略直了直身子,眼中含着疑惑,嘴角却挑出一丝轻笑:“夫人怎的了?为夫是让夫人试试为夫绾发的手艺而已……”
尽管无力逃脱,脸上的表情却瞬间戒备起来,自觉恶狠狠地瞪着秦铮,带了控诉的语气:“你还要!?”
邱晨如烫了一般,若非脱力,几乎跳起来逃脱开去。
俯身下去,凑到邱晨耳畔,声音里略略带了些轻快欢愉的笑意,呢喃道:“难道夫人还不相信为夫的本事?要不要再……”
秦铮心里发热,却也知道妻子身体尚虚,经不得鞑伐,加之马上就要到晚膳时辰,孩子们也要过来了,也容不得他再胡闹,只能压抑着,脸上的表情却不自觉得更加柔情脉脉。
邱晨很不相信秦铮能够绾发,斜觑过去的眼神满是怀疑,看在秦铮眼中却是难得的柔媚,媚眼如丝。
第五百六十一章 突发事件
邱晨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带着承影和月桂匆匆出了沐恩院,乘了暖轿,一路往二门上换乘了翠帷锦盖马车,在大门口会合了穆老头儿和栀子连翘两个丫头,一路出了靖北侯府,往西城去了。
一千两金票,官银兑换一万两雪花官银。黑市上兑的更多,有时候能兑换一万三千多两白银。
承影微微一愕,却没有询问什么,立刻转身回房,不过片刻,就拿了一只青色的荷包出来,双手捧到邱晨面前:“夫人,奴婢拿了一万两银票和一千两金票!”
也是这会儿,邱晨又想起一件事,停住脚步吩咐承影:“去拿两万两银子过来!”
两条命,值得一试。
去衙门,不过是揪扯是否犯了罪责,与那妇人和其腹中胎儿毫无用处。她想的是去尽力挽救那母子二人的性命……昨日半夜请医,到早上也不过六七个小时,要是赶得及,说不定还能将那母子的性命都救回来!
邱晨回头横了林嬷嬷一眼,摇摇头道:“我不是去衙门。”
林嬷嬷迟疑着道:“夫人,这种事,打发人去衙门送张帖子即可,哪里值得您亲自去呐……”
邱晨脚步不停,一边跟林嬷嬷说明了事情的因由,一边道:“你留在家里吧,就让承影和月桂跟着就够了。我来不及安置了,你跟陈嬷嬷会合了,照看好家里……嗯,顺利的话我午饭前就能回来,若是不顺利……若是不顺利,我今日天黑前也必定能转回来,你们不必太担心。”
承影和月桂互相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匆匆拿了自己的毛皮衣裳穿了,紧跟上去。林嬷嬷正好进来,在碧纱橱外迎上邱晨,见几人神色有异匆匆往外走,连忙询问。
栀子和连翘四个丫头,自从邱晨身体基本恢复了,就被轮番送到穆老头儿身边,让穆老头儿指点医术。这会儿,邱晨打发人去穆老头儿传话,她自然地答应下来,转身往外就走。
邱晨一挥手,打断栀子的话,将手中捧着的茶盏子一放,随机起身,自己去衣帽架上取了大毛斗篷披上,一边一叠声地吩咐:“去前头请穆老先生,就说我要出去一趟,请他一起!在大门上会合!”
栀子完全没想到夫人会这么问,微微愣了下,随机点头道:“是,不过……”
不过,也只是一瞬,邱晨就准确地抓住了重点,开口问道:“那家的产妇还活着?”
邱晨一听,心里也是咯噔一声。本来懒懒的歪着的,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孙郎中是仁和堂的大夫,擅妇产和小儿科,之前栀子和连翘几个丫头学医时,很多时候都是跟着孙郎中学习,有师徒之情。如今,得知孙郎中遭难,栀子自然特别着急担心。
那一日,刚刚吃过早饭不久,孩子们纷纷告辞去学堂上课,邱晨正要去西屋看望三个小家伙儿,栀子神色紧张地从外头跑进来,一下子看到邱晨,才好像看到了定心丸,立刻回禀道:“夫人,不好了,昨晚咱们堂里的孙郎中被西城一户人家半夜请了去,谁知那家妇人难产,折腾到天亮也没生下来,眼瞅着就要一尸两命……那户人家扣住孙郎中,说要送孙郎中去衙门呐!”
不过,总会有些意外事情发生。就在邱晨安心守在孩子们窝在府里时,突然发生了一件事,让她不得不放弃暂时的懒散,重新振作起来。
邱晨眨了眨眼睛,同时鼻子也敏感地从秦铮身上闻到了一抹极淡的火药味道……她就此转了话题,再也不担心,也再不过问了。
邱晨尝试着问了一回,秦铮淡笑着回了一句,“欲善其工,先利其器!”
秦铮跟着雍王完成永定河河工之后,就一直到工部点卯上衙。让驰骋疆场的秦铮去工部看着工匠们做工,邱晨最初也担心秦铮憋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几天,却见秦铮每每都是早出晚归,回来后,除了少许的疲态外,竟然看不出一点儿颓丧之气,反而还很有些积极……
相比起刚刚进京时的生疏紧张,她如今也算是历练出来了,虽称不上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却也能够从容应对了。
只不过,因为出了月子没了借口,京城勋贵人家寿宴、婚嫁、生子,乃至丧葬等往来应酬事务,她却没法子再推托了,只能打迭起精神来,照例打扮了出去应酬。
做双月子的时候,邱晨总想着出了月子一定好好散散心,真出了月子,却也没出门子。一来,临近年尾,各处庄子都到了会账的时候,铺子和作坊也即将会账……之前玉凤和青杏关着库房和账务,如今玉凤有了身孕,临时找不到代替的,邱晨就自己先接过来,一边锻炼着轻风和春俏练习着帮忙。另外,昀哥儿和敞儿三个都太小,带出门受不住寒气容易生病,不带着出门,又难免挂念,邱晨也只好安心待在家里了。
邱晨点点头,笑着让人将年枣糕热了,晚上吃。
月桂是玉凤和青杏带出来的,跟玉凤的感情自然不同。玉凤之前嫁人两年没有身孕,月桂没偷偷替她担心,这回好了,玉凤姐姐有了身孕,连青杏姐姐也不怎么担忧了。毕竟,之前两个人都让穆老先生诊看过,说她们二人都没问题,玉凤姐姐既然有了孩子,青杏姐姐想必也不远了。
“回夫人话,刚刚打发了雾岚跑了一趟,送了两份蒸蛋糕过去。雾岚回来说玉凤姐姐很好,玉凤姐姐一直没住下,就刚才还让雾岚捎了几个年枣糕回来呢!”月桂在旁边笑嘻嘻地抢着回答。
玉凤有身孕的事儿,邱晨产前一直瞒着她的,生产之后出了月子,身子恢复起来,才想起好久没见玉凤了,问起来,方才知道,当年买回来的小丫头,如今也身怀六甲,眼瞅着就要做母亲了。那以后,邱晨就嘱咐承影让人关注着玉凤那边的情况,还不时打发人给玉凤送些鲜菜水果补品过去。
回到自己屋里,邱晨重又洗漱了,在临窗的暖炕上坐了,接了承影递上来的莲子茶,热乎乎地喝了一口,缓了一口气,这才抬眼开口道:“玉凤怎么样了?”
自从邱晨出了月子,就跟三个孩子调换了房间,邱晨跟秦铮回到东里间安置,孩子们则按照惯例搬进了西里间。依例,等孩子们满了周岁,就要搬到厢房里居住,然后再搬到前边的二进院里居住。满了六岁,才会有自己的院落。如今,昀哥儿就住在西厢房里呢!
陪着孩子们锻炼了一回,玩了一回,等孩子们睡着了,邱晨才转回东屋里来。
邱晨进来时,奶娘刚刚给敞儿换了尿片儿,襁褓还没裹起来。邱晨抬手止住奶娘,就在孩子们旁边坐了,伸出两根手指,敞儿立刻张着小手将娘亲的手指握住,然后跟着娘亲的动作坐起来舒缓的体操运动。做体操、按摩四肢皮肤……邱晨也不用丫头婆子们帮手,依次给敞儿和九儿做完,恰好亮儿也醒了,吃过奶,换了尿片儿,正好赶上趟儿。
满了两个月,三个孩子又长大了不少,完全没了初生时瘦小皱巴巴的模样,一个个肉嘟嘟的,脸上身上松弛的皮肤都撑了起来,肉嘟嘟粉嫩嫩,一条条小胳膊小腿儿上胖成了莲藕段儿,一节一节的。脸颊也鼓起来,鼓胀胀胖嘟嘟的,基本上跟同龄的普通孩子没太大差别了。
送走了三个人,邱晨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半旧衣裙,这才去西屋看三个孩子。见敞儿和九儿晃手蹬脚玩的欢畅,倒是亮儿睡得酣然,完全不为哥哥妹妹咿呀声音所动。
商议妥当,几个人又叽叽喳喳商议了些聚会的细节,也又吃了一回茶点,常佳怡挂记着家里的幼子,第一个起身告辞。王静姝和宋兮儿也惦记着回去给众女写帖子送帖子,也待不住了,破例未时初刻就告辞离开。
“呵呵,好,就这么着吧,保准耽误不了!”
宋兮儿转转眼珠儿,笑道:“不若等暖棚中的瓜菜成熟了,杨姐姐就打发人给我们送信儿,不下雪咱们也不能耽误了事儿不是!”
邱晨白她一眼,嗔怪道:“这话说的,今年秋天下了场大雨外,一直还算风雨调和,入冬之后,也下了两回冻雨了……嗯,昨儿嬷嬷们还说,瞧着天气啊,暖的有些异常,是下雪之兆呢!”
常佳怡笑道:“这要是天公不作美,一冬天不下雪可咋办!”
王静姝微微笑着道:“眼瞅着进了十一月也该下雪了,我看咱这第一回也不早定日子了,就看天公作美,第一场雪下来就是聚首之期,怎样?”
“哎,烤肉、涮锅子都要下了雪才好!”宋兮儿欢呼着。
邱晨自然也不会反对,就笑着道:“你们刚刚不还说想着去暖棚里采摘瓜果,再过十来天,进了十一月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再要一头鹿来,早早地腌好了鹿脯子等着你们,咱们烤肉,涮锅子。吃喝完了,你们打络子、学女红,自自在在玩上一天。”
常佳怡这话一出,众人皆称善。
不等邱晨回应,常佳怡笑着道:“虽说,她们一年也聚不了几回,就是我们一个人担待了,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可也正如静姝妹妹说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做事总得有做事的规矩。你也不用多说了,最初两回,你和我各做一次东道。再往后,你们也一个人担待一回,往返循环,周而复始,自也公道!”
王静姝和宋兮儿对对目光,王静姝开口道:“两位姐姐好意,可办事儿总得有个办事儿的规矩。咱们起个庶务社,本就是为了大家伙凑一起互相学习交流的,哪里能总让二位姐姐掏腰包……杨姐姐这里宽敞,也不寻别的去处了,到时候就少不了杨姐姐操持担待,至于耗费,到时候我们姐妹列出单子来,会齐了银钱,还得交代给姐姐操持准备着呢!”
人员名单定下来之后,邱晨看看常佳怡,笑着道:“我们两个都是当家主事的,庶务诸般不用你们理会,你们只负责下帖子请人,然后琢磨好了每一回的节目就好。”
随后,几个人又商议着加了几个人选,商议确定下来,最后也有十来个人,也就作罢。人数太多喧闹不堪,不容易掌控;人数太少也太过冷清,十来个刚刚好。
邱晨和王静姝没有意见,宋兮儿更不爱费心思,很干脆地附和着答应了。
常佳怡所说的小姑子乃是庶出,生母原是长公主身边的丫头,被长公主给了驸马做了通房丫头,近十年伺候地尽心本分,长公主开恩让她生了个女儿。乃是长公主府唯一的庶出女儿,生出来之后,就养在长公主膝下,因长公主只有一子,对这个庶出女儿倒也疼爱有加,悉心教养着,出落得不仅容貌出众,脾性礼仪行止上也极为出色的。
“一个是我的小姑子韵卉,大家都是认识的,性子温婉可人。一个是福王妃的堂妹唐兰溪,今年十三岁,几天前刚刚从辽东回了京城,我见了两次,竟是难得的温婉,容貌也出色。不是我自夸,我那倍女儿的容貌,完全能够跟静姝和兮儿比肩了,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据说一手烤肉堪称绝技。”
邱晨看看王静姝和宋兮儿,笑着道:“你尽管说来!”
“郑家姐妹不错。一静一动,却能看得出,都不是那种扭捏小气的!”常佳怡表达了自己的意见,王静姝和宋兮儿也跟着附和点头。随即,常佳怡也笑着道,“举贤不避亲,那我也推荐两位。”
因为邱晨的关系,常佳怡和王静姝、宋兮儿倒是都见过郑家姐妹,就是在靖北候府见过一面。这会儿想起来,三个人互相看看,也都笑着一致通过。
户部尚书郑即玉跟梁国公秦修仪关系比较投契,两家自然往来殷勤,因此,靖北候府这边有什么事情,或者节礼人情,郑家也没落下过,户部尚书郑即玉人品端方,心思缜密,任户部尚书数载,多次受皇帝嘉奖。郑夫人牛氏温婉敦厚,慈祥和气,对邱晨多有帮助和提醒。比较关键的是,郑家两个姑娘邱晨都见过,容貌虽说都不是特别出众,品性却着实不错,只不过,郑家家教严谨,郑夫人牛氏也不喜张扬,女儿们年纪又不大,是以带着出门应酬的很少,这才使得两个女儿在京里勋贵圈子里比较生疏。
“我一个人费再多心思,也难免偏颇。”邱晨笑着回了一句,宋兮儿也不以为意,随意地点点头。邱晨这才转回目光看向常佳怡和王静姝,道,“户部尚书郑大人的两个女儿,长女丽珠和次女惠珠,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丽珠擅女红刺绣,据说工笔不错。惠珠擅音律,活泼可人,也特别喜欢我这里的点心……”
常佳怡和王静姝自然抬头倾听,宋兮儿自然地道:“杨姐姐看人还有错,你看好了,尽管拉进来就好,哪里还用得上再斟酌。”
吃完姜撞奶,邱晨接了温水漱了口,这才重新接了红枣莲子茶慢慢喝着,一边开口道:“说起人选来,我倒是有两个人,说出来你们斟酌斟酌。”
邱晨笑着摇摇头,继续吃点心。宋兮儿所说皮肤干燥得以改善哪里只是牛奶的功劳,她还给了她两罐蜂蜜补水面膜,还教着她在屋里放水盏,放了两个鱼缸……房间里的小气候改善了,不那么干燥了,皮肤的干燥自然也有所改善。
宋兮儿含着银匙子,一听这话立刻挑着眉毛叫起来:“唔,原来是这样……我说呢,我今年入了冬,就觉得脸没有那么干巴了,滋润了许多!”
邱晨咽下嘴里的点心,笑笑道:“想吃就多吃些,不管是羊奶还是牛奶、马奶,都大有补益的,对脏腑脾胃补益外,对肌肤也颇有好处。经常用,皮肤会更细嫩滑腻……你们都知道小孩儿的皮肤好,可是被称为‘奶皮儿’的,由此可见一斑!”
宋兮儿也挑了一勺送进嘴里,吞下去后,感叹道:“也就是杨姐姐心思奇巧,才能想出这种好东西来。过去,我从来不碰奶的,不管是羊奶、牛奶……总觉得腥膻的很,根本难以入口。经过杨姐姐的奇思妙想,这奶味儿居然也这般可人了!”
王静姝笑着掩住唇,接了承影递上来的小碗,捏了精致的小银匙子挑了一点点送进嘴里,细细品尝美味去了。
这一番话,除了第一句赞叹,下边的都是当初邱晨说过的,难为宋兮儿记得清楚,竟几乎是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了。
宋兮儿一看就将刚刚的小苦恼抛开,眉花眼笑道:“这种天气,最合宜吃这个,满口留香不说,吃进去还暖脾胃,散寒气……”
丫头们送上来一份点心,用影青小碗盛着,凝脂冻玉一般,透出淡淡的奶香和姜汁辛辣味道。
第五百六十二章 找上门
中年妇人连忙点头,按照邱晨示意,站到了床另一侧角落里。
邱晨凝视着妇人一瞬,转头看了眼穆老头儿,两人目光一接,邱晨随即点头应下:“你留下可以,但我救人性命要做什么,你却不能阻拦。”
中年妇人自己也生过几个孩子,看这情形也知道人家在尽力救治,心中的疑惑去了许多,连忙答应,将丫头婆子打发下去,却道:“老身在屋里守着,万一有什么吩咐,也便利些!”
说着话,那边栀子和连翘已经拿了一只茶盏,将回生丸溶开,给产妇灌了进去。药丸子灌进去,耳听着产妇的声音高了些,明显是力气恢复了许多。
简单地吩咐几声,听中年妇人立刻吩咐下去,邱晨又道:“我接手诊治,其他人就不用留在屋里了。只在门外听候吩咐即可。”
片刻后,起身跟那中年妇人道:“大人孩子尚有一线生机……你出去立刻让人送热水进来,送两只红泥炉子进来……”
邱晨仍不上前,而是穆老头儿上前诊脉片刻,回头跟邱晨略略点点头。邱晨这才上前,诊脉。
邱晨却不上前,栀子连翘上前,一人手里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箱子,打开后,拿出一块淡青色的棉布,不知怎么摆弄了几下,就在产妇身上搭起一个布棚子来,恰好将产妇的下半身遮罩住,只露出产妇的肩部头部。
那中年妇人也明白,医者互相忌讳也是正常,又得了丈夫的悄声叮嘱,于是毫不迟疑地就命人上前拉开了那个稳婆,带了出去。
邱晨眉头一皱,回头对跟进来的妇人道:“请把屋里的人清出去!”
这种动作,该是剧疼难忍的,床上的产妇却只是弱弱地哼唧呻唤,并没有撕心裂肺地痛呼,显见已经力竭,就快撑不住了。
邱晨进屋之后,就见一个稳婆正站在床前催促着产妇用力,一边还用力揉挤着产妇的腹部……
表妹跟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结成夫妻后自然恩爱非常。新婚不久就有了身孕,更是让小两口欢喜无限……谁知道,乐极生悲,竟遭遇难产,孩儿生不出来就可能一尸两命!他怎么能不忧心如焚,恐惧地几乎发狂!
中年人想来也是实在词穷,只能拿算命之言来宽慰儿子。年轻人也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神色稍稍安定了些,强自镇定着站在父亲身旁,默默瞄着西厢房的窗户等候起来。
中年人拍拍儿子的肩膀,点点头道:“且安安心,这位既然敢主动登门,想必是有些造诣的。……你成亲前曾看过的,你们夫妻谐和美满,儿女双全的,这道坎儿必定是否极泰来,转危为安的。”
“爹!”那被称为传富的男子眼看着邱晨一行人进了屋,回头看向自己父亲,满眼不安地叫了一声。
那妇人心里疑惑,却也不再多问,连忙答应一声,匆匆上前,引着邱晨一干人进了西厢房。
中年人摆摆手,示意她道:“是刚刚请来的大夫,最擅产科,你赶紧带进去给二老媳妇看看!”
那中年妇人疑惑地看着丈夫,“老爷,这是……”
邱晨挂了一抹淡淡的笑,上前朝二位拱拱手算是见礼,脚步却是不停,径直越过一干丫头婆子妇人,来到西厢房门口,却不再往前,只转回头来看着中年人。
另一个五十余岁花白须发的老者邱晨也认识,是城西另一家惠体堂的妇科郎中姜守仁。最擅长的是调理经脉气血,对于产后调养颇为独到,对夫人难产却没什么好办法。这会儿在这里,也只是跟着干着急,想走又不好说话。请他来就是为了产后调养的,他这会儿就告辞离开,岂不是说人家大人孩子没得救了?
邱晨目光盯着他,在孙郎中看过来的同时立刻递了个眼色过去,是以,孙郎中眼中一喜,立刻垂了头掩住脸色异常。
看情形,只是被困在这里,还没受太大磋磨。
邱晨目光一扫,就在屋檐下看到两个男人,都是一脸焦急为难色,其中,三十五六岁年纪的高瘦男子不是别个,正是仁和堂的孙郎中。
穿过二进,一直进到最里面的三进院,院子里站着十来个人,有丫头有婆子,西厢房门外还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和一个二十余的年轻妇人。之前秦礼说过,这户人家的家主和长子次子都领了差事,必定都已成年,这个年轻妇人想必是另一个儿媳妇。
那中年男子示意,自然有仆人匆忙跑下去吩咐!
邱晨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道:“其他的我的药箱里都有,你且吩咐下人烧热水,滚滚地送进来。要不停地烧!”
那父子二人,主要是中年男人也知道情况紧急,不再迟疑,连忙让着邱晨往里走。
邱晨这几年受人礼多了,不说作揖,磕头也见得多了,适应能力强了许多。是以,并没有慌张,神情仍旧淡淡地,拱手还了一礼,平静道:“我要先看过产妇情况。”
说着,中年男子深深作揖行下礼去。年轻人见父亲行此大礼也不敢站着,连忙跟着行礼,虽然脸色仍旧不好看。
转回头来,中年人看着邱晨道:“既然这位先生能够主动登门,想必也是些把握的。那我家媳妇和孙儿就拜托先生了!”
邱晨看这情形,基本已经猜测到之前必定是这位年轻人要将仁和堂的郎中送官了……
“传富,住嘴!”
“庸医只会巧舌如簧……”年轻人还想斥责,却被中年人出声喝止。
邱晨的眉梢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目光扫过失了狼的年轻人,转向中年男人,淡淡道:“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所想所求,但病情各有不同,瞬息变化万端,有时候,医者也有无力回天之时……不过,贵府少奶奶的情形危急,你们确定要在此争论这些?万一耽搁了……那可真是无力回天了!”
“医者救人,不能救人性命算什么医者,不过都是些坑蒙拐骗的庸医,与谋人性命的匪子有何差?”年轻人明显有些狂躁起来,说话也明显带了迁怒的迹象。
邱晨淡淡点头,看了年轻男子一眼:“是的,只有八成。任何医者也不敢虚言,能救一切性命!”
“只有八成?”年轻人失望地大叫。
邱晨一脸肃容道:“老先生这话,在下未见产妇实不敢应承……但在下可以说,只要贵府少奶奶和胎儿尚好,在下有八成信心救她们母子性命!”
那中年男子微微眯了眯眼睛,盯着邱晨看了一瞬,审慎道:“你,确定能够救我媳妇孙儿性命?”
邱晨不等对方开口,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老先生请了,在下听闻贵宅有女眷难产,身为医者,冒昧登门,还望多包涵!”
老头儿说完,中年人立刻将目光转到邱晨身上。
被称为何平的老头儿满脸喜色,躬身道:“回老爷话,这位公子乃雍王府供奉大夫,到猫耳胡同访友,巧遇会书请医,得知少奶奶难产,怀医者之仁心,特意登门为少奶奶和小少爷救命来的。”
两个人看到门房老头儿突然引了一老一少两个人进来,都疑惑地抬眼看过来。那中年人更是开口问道:“何平,这二位是?”
不过,这里没有大户人家那么多讲究,垂花门上也没有守候的人,老头儿引着邱晨穿过垂花门一路往里去,终于在二进的厅堂中见到了这家的主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个刚及弱冠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容貌端正,却一脸焦急紧张,眼神中甚至带了些恐慌之色……邱晨猜测,这两人应该是产妇的公公和丈夫了。
邱晨随着老头儿一路向里,也顾不得多看,穿堂而过,又有一道垂花门,再往里就是二进院子了,也就相当于大户人家的后宅了。
这户人家乃是紧凑的三进院子,进了大门就是一座影壁墙,上面绘着五福临门。绕过影壁就是一进院子,院子不大,是五间格局,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门房旁又有倒座房三间。
到这会儿,老头儿几乎是深信不疑了,一听人家急着治病救人,更是心有感佩,连忙转身往里就走,一边还不忘回头提醒邱晨:“……影壁后有块砖松动了,您小心着脚底下……”
扶起老头儿,也不等老头儿再说话,邱晨就接着道:“救人刻不容缓,有劳老丈前头引路!”
邱晨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客客气气地伸手扶住老头儿,道:“我等即为医者,治病救人不过是我等本分,老丈太过客气了!”
眼瞅着邱晨一行来到门首,老头儿诚心诚意地躬身行礼:“多谢您医者仁心,亲自登门救人。”
“好俊的模样!”老头儿暗暗赞了一声,并没有因为邱晨年纪轻而生出轻视之心,反而对邱晨的身份更信了几分。穿着打扮能够作假,气质形容举止可做不了假,不是在大富大贵之地久居之人,哪里有这等风致!
邱晨皮肤本就白皙,在家里做了两个月的双月子,皮肤更是粉白腻滑,加之一直以来,补养气血,调理不断,怀孕和生产导致的面色浮肿、苍白都不见了,真真是面如傅粉、唇似点朱,眉目清秀,容貌俊美。在加上清雅却品质不凡的衣饰,自然从容的行止,越发显得气质清华,俊美非常。
邱晨得知能够进府,就起身出了车厢,这会儿已经踩着凳子下了车,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抬手略略整了整身上的竹青色白狐皮斗篷,回头看了看跟上来的穆老头儿和栀子、连翘,然后,昂首挺胸,目光平静淡然,缓缓地,一步一步往门首走过去。
就这么进门比秦礼想象的顺利许多,他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不动声色地回礼,然后转身大步回到车下,简单地低声回禀了,并将自己的借口说给邱晨知道,还跟邱晨交待:“夫人放心,我等守在门口,那小厮回转就给他拦住,不会让事情透水的。”
不过,秦礼这么一说,却是显示了十成十的诚意。老头儿将心里的戒备消去大半,略一迟疑,终究咬咬牙,一跺脚,将大门打开,迈出门槛来,拱手道:“多谢贵家主医者仁心,有劳了!”
邱晨出门,即使轻车简从,也跟了四个护卫,还有穆老头儿、栀子连翘俩丫头、车夫,这还是车外头看到的,车上还有承影月桂两个作小厮打扮的丫头,十来号人不但衣饰鲜亮,而且四个护卫都是身形剽悍,宽肩乍背,透出股子悍气,让人望之难免有些戒备。
秦礼借机道:“老丈大可不必戒心太过,我们家主只带两个下手进去诊病,我们这些人都在门外等着即可。”
救命如救火!这个理,老头儿自然懂!因此,关门的动作就迟疑起来。
秦礼一伸手撑住门扇,脸上的仍旧挂着笑容,话语却一点儿不客气道:“老丈,救命如救火——我们等一回无妨,可你们少奶奶和肚子里的小少爷可耽误不起啊,若是耽搁了,那可就是大小两条命啊!”
说着话,老头儿就要关门。
看到这些,老头儿对秦礼的话又信了两分。但终究还是有些不敢做主,撤身就要往里走,一边道:“那,容小老儿进去禀报!”
经他这么一说,那老头儿还真是有些相信了,秦礼侧了侧身,让开门口的视线,让老头儿能够顺畅地看到街对面停着的车子随从,前呼后拥,人马十数,却规矩井然,没有半点儿躁动喧哗……邱晨坐的是翠帷锦盖车,并不是她郡主的车驾,却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物件儿。虽说,一个王府的供奉大夫坐这样的车子有些不合规矩,但换个角度来说,也让老头儿相信了,这位杜撰出来的供奉大夫深得王府尊敬!
若是真的医术卓绝之人,自然受人尊敬,时间长了,傲气自然是在所难免。若是太过低声下气,才惹人怀疑呢。
秦礼最后一句说的好像有些不客气,但却是他故意这么说的,带了明显的傲气。
他笑了笑,再次拱了拱手,道:“不瞒老丈说,在下家主乃福王府供奉大夫,最擅妇产小儿。恰好今儿到前头的猫耳胡同访友,走到街口遇上了贵府的小哥,听他说要寻妇产大夫,家主询问了两句,那小哥匆匆去了……我们家主秉承的是悬壶济世、仁心救人,这才主动上门,希望能施华佗神技,下扁鹊之方,救你家少奶奶和小少爷两条性命。”
‘当然是你刚才说的!’这话秦礼可不能说。
“你咋知道的?”老头儿戒备地询问。
秦礼听了老头儿的自言自语,心思急转,立刻顺杆儿上,扬起一张笑脸,客客气气拱手行礼道:“贵府是不是寻医生?”
老头儿看清了秦礼的模样,立刻变了脸质问起来。开到一半的门也被他后退一步,伸开手拢住,只留下一人宽的门缝,他站在里头往外探着身子询问着。看样子,大有一句不合就关门的架势。
说着话,老头儿动作不慢,噗嗒噗嗒走过来,吱呀一声,将大门打开来,一边开门还一边问:“你的嗓子咋了?听着声儿不太对啊?……哎,你不是会书,你是哪个?”
门里的老头儿一听,也受到了暗示,下意识地想到出门请医生的小厮身上,不过,还是疑惑地问了句:“是会书么?这么快就请了大夫回来了?”
“我,开开门啊!”秦礼回答的很是自然流利,仿佛外出归家的一般。
啪啪啪,秦礼不轻不重地拍打着门板,停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正要抬手再拍,就听到门里吱呀一声屋门响,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谁呀?”
邱晨的车子自然地往前行了几步,躲开门首,停到十几步外,静候。
秦礼生的比较清秀,平时也一贯挂着副笑脸,应酬往来,跟人打听事儿,最是得心应手。是以,听到邱晨吩咐,也不迟疑,立刻应着跳下车去,略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上前拍门去了。
挑起门帘子,邱晨向秦礼点点头:“上前叫门,问问情形!”
邱晨略略松了口气。只要那产妇还有一口气,她才能想办法救命……要是没赶上,咽了气,别说她,就是大罗金仙也不能让死人复生啊!
说着话,车子也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前,邱晨透过车窗玻璃也看到了,简单却还算规整的如意门,两扇黑漆大门紧闭着,虽然有些清冷萧瑟,却真如秦礼所说并没有挂白……这个时代,家里死了人,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大门挂白。是以,大门没挂白,秦礼才会推测那产妇还活着。
后边这个推测难免有些晦气,是以,秦礼略略迟疑了下。
邱晨淡淡地应了一声,就听得秦礼在车外继续回道:“刚刚去询问过了,孙郎中仍被羁留着,还没有送衙门……嗯,看门上如旧,没有挂白,想必,那妇人也还没有咽气!”
当然,也不乏仗势欺人、借题发挥,甚至是迁怒的……邱晨估摸着,这家人就是眼看一尸两命悲痛欲绝,迁怒到仁和堂的郎中身上了。
若只是揪扯罪责官司,就如林嬷嬷说的,哪里用得着她亲自上门……这个时代可没有医疗官司之说,难产死了,人家郎中最多也就落个医术不精之名,罪责却是没有的。人家并没有贻误病情,也没有下错药,你家女人难产是自己命不济,跟人家郎中没有关系!
她今日前来,为的是想办法救那母子性命,不是来逞能仗势的。
邱晨用眼角扫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并不赞同承影的说法。
一听是在衙门里混饭的,承影脸上露出一抹放松来:“一家老少都在工部混饭吃,居然还敢如此猖狂!”
这下子,邱晨算是明白了。这一家子搁在现代,就是一家老少多在城建、房管等部门工作,虽然都是些小吏甚至杂役,却盘根错节,交接往来,在这些部门也很是有些势力。
正琢磨着,车辕一震,随即秦礼的声音传了进来:“回禀夫人,那户人家乃小吏之家,家主姓李,连带长子次子,还有堂兄及几名侄子都在工部的营缮司、京兆府店宅务任职,掌管的多为宫苑、官衙,乃至京中各处建筑的建设、修缮,乃至市政工程等等诸般。”
透过车窗,可见这里一片都是青砖院墙围成的院落,大都是三进两进的宅子,如意门或素雅或简洁。按照规制,大概都是些商户或者低品官吏的宅邸。
靖北侯府位于皇城后,稍稍偏西的位置,大半个时辰后,才到达西城那户人家门外。
邱晨垂眼片刻,听到穆老头儿从车上跳下去,这才抬起眼,转身吩咐承影,很快,从车厢暗格里取出三套男装。邱晨是竹青色暗花杭锦直缀,承影和月桂则是靛蓝色小厮棉裤袄子,都熟练地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顿时,主仆三人就成了一个年轻文士带着两个俊秀小厮。
穆老头儿盯着邱晨看了片刻,终究叹息着起身出了车厢,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既如此,你就先定定心绪吧!”
邱晨摇摇头,目光坚定道:“穆伯,此事重大,关系着两条性命……我必须去。”
穆老头儿沉吟着,好一会儿才难得严肃道:“此事,倒可以一试。只不过,不用你亲自过去……”
有这些先例,照理在人身上同样行得通。只不过,这其间毕竟关系着母子两条性命,稍有差池就很可能变救人为杀人,谁也不敢轻忽了去。
穆老头儿见识过邱晨给秦铮缝合疗伤,也在仁和堂见过邱晨跟堂医合作,给人做过肠痈开腹手术,开腹切除一段肠子再缝合后,竟然也能安然存活下来……另外,穆老头儿也见过仁和堂给动物开腹取子,最后,大小皆活,并不像传统意义上,那种破腹取子(也就是杀母留子)完全不同。
“穆伯进来坐吧,我有话要跟你商议商议!”一出大门,邱晨就请穆老头儿进了车厢。然后将自己的打算跟穆老头儿明白说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娃娃亲
转回来,邱晨就开始琢磨,一定要跟秦铮打个预防针……还要撺掇着秦铮去跟秦修仪打个招呼,她的几个孩子,哪个也不能给定什么娃娃亲!
说说笑笑的将娃娃亲的提议掀了过去,常佳怡又说笑了一回,拿了邱晨给的新鲜瓜菜,匆匆告辞回去了。
邱晨说的透彻明白,又风趣幽默,常佳怡撑不住笑起来,拍着邱晨的手笑道:“这可难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说不定我就是个恶婆婆!”
经邱晨这么一说,常佳怡也明白了,知道邱晨不想委屈了自家闺女,她自然也不想委屈了自家儿子……说实在的,还真难说到时候儿子喜不喜欢呢!
略略一迟疑,邱晨笑道:“阿满那个丫头就是个猴儿,你家大公子文质彬彬的,根本捏不到一块去儿;两个小的就太小了……把闺女交到你手里做媳妇,我自然是最放心最满意的……这样,等他们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彼此不厌烦,我自然是不反对的,你自然也不反对……呵呵,你说,咱们俩要是成了亲家,会不会针尖儿麦芒儿地对付上?”
但眼前这么个当口,刚刚求了人家,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也实在有些抹不开脸。
所以,娃娃亲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邱晨虽然不敢保证让两个孩子在这种社会状态下自由恋爱,以爱情为基础婚嫁,可她至少想着,给孩子留出最大的自由,来尽量促进孩子们能够获得幸福的婚姻生活,能够找到最合适的伴侣。
就是这些意外不发生,两个家庭平平顺顺的,两个孩子也健健康康的长大,还有个性格合不合的问题,还有个两个人看不看对眼的问题……
就是知道性别的娃娃亲,因为当事人年纪太小,到长成大人能够缔结婚姻经历的时间太久,存在太多变故的可能。或者两家家势变化;或者居住地分隔天南海北;或者两家交恶;甚至,可能其中一个孩子生病或意外伤亡……
不说未见面的预定亲,往往有句同性为兄弟‘姐妹’,异性为夫妻。
常佳怡的长子九岁,比满儿大一岁。次子比比九儿大一个月……说起来,年纪还真是相当。这个年代,两家交好,给儿女甚至孙儿孙女定娃娃亲、甚至没见面儿的就预定下亲事的,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常佳怡嘿嘿一笑,透出一抹狡黠来:“别说这些虚的,你考量考量,不管是满儿,还是九儿,给我个做儿媳妇就好了!”
邱晨透出满脸的喜色来,回握住常佳怡的手,道:“我何德何能,得你这个姐妹!”
“我知道你自谦,跟我就别这么客套了。”看得出,常佳怡笑得很畅快,完全没有什么保留,“你说的这事儿我是赞同的,这样,后儿,我们家老二过百日,也不大过了,就请几位亲近的聚一聚。我从你这儿回去,就把这事儿禀告给公主,到那日,你早点儿到,再跟公主说说,最好让公主出头张罗……哦,对了,那日几位王妃必定到的,还有宋老太太、王家夫人、牛夫人……都是平日里相熟的,你心里有个谱儿,到时候公主提起来,敲边鼓的活儿你可不能砸了!”
“佳怡……”邱晨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句什么,却被常佳怡不客气地笑着打断。
常佳怡却用力摇摇头,“这话哪里说来,你若非这个性子,哪里能到今天……没认识你之前,我总觉得自己个儿是敢说敢做的,不说比男人更有勇有胆,至少比一般女人强出许多。等你进了京,你我熟识了,有了比较才看出了差距,比起你来,我之前真是‘自以为’了!”
“呵呵……我就是这么个脾气,想到什么就像做出来……真做了,才觉得自己太过不自量。”邱晨失笑着摇头,自我检讨着。
说着说着,邱晨自己都有些感动起来,常佳怡也难免动容,两手紧紧捧着邱晨的手,上下晃动着,仿佛一声一声的附和。
话往往如此,开了头,就顺溜起来,邱晨说着说着,也忘了羞赧,正色道:“姐姐,你我都是女人,都知道女人不容易……不说别的,单单生产这一件事,就是多有女人都要闯的生死关口,多少女人难产一尸两命,还有多少女人产后大出血,或者产褥热丢了性命……我们虽说如今都算是富贵安乐,但也不过只是小女子,做不了什么大事儿,但若是能够调理出更多更好的女子产科郎中来,以后,咱们的闺女、媳妇儿再遇上生产,至少能够少许多危险。咱们的孙儿能够更顺利地落地……”
邱晨脸色赧然,期期艾艾地,“你知道,我这一回极险的,说是在阎王殿门口转了个圈儿回来的也不为过。虽然闯过来了,想起来仍旧后怕不已,说起来,我还是开医馆的,身边儿又有太医、又有穆伯看着,说句托大的话,比宫里的也不差什么。我尚且如此,那许多女子生产之险可想而知。”
被她这么一笑,邱晨也难免有些尴尬。毕竟这事儿,寻上长乐长公主,打的就是求个庇护,叫起真儿来,多多少少有些利用的意思在里头。
本家人没有障碍地顺利通过,邱晨第二日就给常佳怡下了帖子,请了常佳怡过来一趟。邱晨将计划一说,常佳怡眼睛一转,看着邱晨笑起来。
于是,定下来,阿满每隔五日跟穆老先生去仁和堂当值一天,看诊行医,深造医术。
话音一落,阿满立刻雀跃欢呼起来。
穆老头儿笑嘻嘻地看看阿满,转而笑道:“好,为了满儿丫头,老汉我就劳累两年!”
抚摸着阿满的额头,邱晨沉吟片刻,没有回答阿满的问题,转而问穆老先生道:“穆伯三五日值一天,可好?”
照如今社会的规矩,男女七岁不同席。到了阿满这个年纪,也该束于闺阁,修身养性,学习女红厨艺庶务,为将来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当家夫人做准备了。可邱晨实在不忍心将活泼开朗的阿满约束于重重院落之中,闭塞门庭之内,所以,一直没有制止阿满上学,如今,阿满又提出进一步学医甚至行医……她有心答应,却终究有些顾虑。
有些小羞恼,又有些小欢喜,阿满搂住邱晨的胳膊扭扭,撒娇道:“娘,我想去仁和堂行医救人……我还想跟着先生读书,怎么办?”
一听这哄堂大笑,阿满瞬时就明白了,大人们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憋着不说,就是等着看她自己忍不住呢。
邱晨抬眼,跟房中诸人目光交会,同时会意笑出声来。
剩下的细枝末梢,大家伙儿也各抒己见,很快商量妥当了。最后,阿满终于忍不住了,扑到邱晨身上叫道:“娘亲!”
秦铮也含了一抹轻笑,点头赞许。
邱晨笑容舒展开来,连连点头道:“穆伯此话正合我意。”
穆老头儿笑道:“即使如此,此事……你最好跟京中勋贵通个气,比如长公主、几位王妃……都是积福祉的事情,拉她们也记个名儿吧,也算是为众人积累功德。”
邱晨笑笑,淡然道:“侯爷别忘了,天下人分男女,病人自然也有男有女。诊病讲究望闻问切缺一不可,如今女子生病,却有许多要掩面遮腕诊脉,望诊之面色、口唇、五官、乃至毛发、唇舌统统不可见;闻声音、嗅气味诸般无所凭据,这辩证施治的准头自然就失了准头,疗效有所差池也就在所难免了。若是,有了女医,自然脱了这礼仪规矩约束,进入闺房仔细辩证施治……也算是为深宅女子们积些福祉了!”
秦铮微微惊讶着,迟疑道:“女子学习岐黄之术……”
这一项商量妥当,随即又提出一项,“仁和堂是实施治病救人之所,另外,我在积水潭旁买了一所宅子,五进的大院子,还有个三亩多的后园子……我打算在招募一些小丫头小小子来,就在那里开蒙,教导他们识文断字,之后,系统地教授医药岐黄之术。”
这种事关社会伦理道德标准,绝对一朝一夕、一人之力能够改变的,邱晨和在座的人都很有自知之明,这种事,也只能尽人事,能救多少救多少,那些受规矩、避讳不能出来就医的难产产妇,他们谁也没办法。
“讳疾忌医啊!”好半天,穆老头儿也只能发出一声感叹。
普通病症施医救人,即使剖腹截肢等手段骇人听闻了些,相对于性命不保,也多能为世人接受。但一涉及妇人生产之事,则有多多忌讳、规矩,往深了说,甚至还有关贞洁之事……
此话落下,众人皆黯然不语。
说到这里,邱晨又停了下来,看着众人徐徐呼出一口气来,道:“那些勋贵门第、大户人家,放不开面子规矩,不肯送人过来,咱们一时也没法子。毕竟,连这点儿都不肯答应,咱们也就别想着开膛剖腹上赶着救人了,不然,只怕救不了别人,还把自己个儿给搭进去。”
顿住话头,邱晨的目光扫过在座诸人,接着道:“实不相瞒,此次设置院落,自然不是为了安置平常病人。一般的小磕碰,小病小痛,也不需要这样费心。我花重金扩建院落,培养人手,为的就是各种重症危急之人,或断腿断臂,或筋断骨折,或腹中痈疡,需截肢、续筋、剖腹切除……都是生死间走一趟的事儿,不说容不得搬迁移动,就是环境之清洁,病情后续都容不得半点儿差池。当然,也不许住多长时间,一般剖腹疗伤,最多十天,即可回家将养。”
这一回,邱晨微微蹙着眉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有些东西,不是上门就行的……”
陈嬷嬷脸上笑容更加舒展起来,再次曲曲膝,谦虚了一句,接着道:“另外,咱们仁和堂设置院落安置妇人生产,那些小门小户、贫家寒门或许会上门来,但大户人家、勋贵门第,却不可能将人送出来生产坐月……不若,咱们也应接上门接生,提前上门,按照咱们的规矩准备布置好物品人手,到时候自然也就顺妥了。”
邱晨道:“此事不难,须以重金,必能成事。”
秦铮和邱晨自然也颌首赞同。
穆老头儿抚掌道:“此话说的好!”
陈嬷嬷神情舒展了起来,曲曲膝,开口道:“说起来,京城里有些能为的稳婆不少,而且,多有不传之密。若是能够集众人之长,必能大成。”
“嬷嬷,你有话就尽管说。”邱晨鼓励地朝陈嬷嬷笑笑,连秦铮也抬眼信赖地看向她。
陈嬷嬷也在侧,听了邱晨这一番话,其他人没有什么意见,倒是陈嬷嬷熟悉庶务,略略一迟疑,缓缓开口道:“夫人,老奴有句话说。”
“……我已经让人将仁和堂后五六个院子买下,重新规划修建,分成几个单独的院子,分别安置外伤、腹外科、儿科,还有产科的病人。”邱晨率先介绍情况,“外伤、腹外科和儿科的之前接诊了许多,只不过没有安置下来,系统地诊治养护罢了;关键是产科,事关男女之别,又是最容易出险的,是以,特别划了两个院子,二十几间房进去。设单独的厨房、浣洗房,所配置的医护之人也需是女子……栀子连翘几个,已经算是小有所成,但是,经验上毕竟有些不足。我们府里那两个稳婆经验足,也有些手段。之前犯了错,惩处过了,这回就给她们一个机会,让她们戴罪立功,将功赎罪。说起来,她们二人毕竟接生了四个小主子,若是此次去仁和堂干的好了,也在仁和堂给她们按一个供奉职位。”
当天吃过晚饭,俊言俊章哥几个离开,邱晨叫住秦铮、阿福阿满,又着人请了穆老头儿过来,开始商议医校之事。
这件事,算是有惊无险,皆大欢喜结局,可这件事,也让邱晨重新振作起来,重拾起早就计较过的医校事宜。
邱晨微微一笑,仍旧压低了声音道:“等孩子满月,说不定我再来讨杯水酒呢!告辞!”
邱晨平时嗓音清越,虽不粗哑,却绝不柔媚,这才能着男装不被察觉。这会儿略略刻意放柔了声音,又因为离得近,中年妇人清楚地看到了邱晨的耳洞,已经是信了,连连点头,感激地曲膝道:“多谢先生周全!”
李家主心中不无担忧,连连赔不是,邱晨却挥挥手,招过李家当家主母,也就是中年妇人来,低声道:“我本跟你一样,不过是为了出来行走方便,才着了男装。你跟你儿子说明,莫为了此事,疏远了你家媳妇才好。”
别说邱晨一行人救了母子两条性命,就是单单她‘背后的’雍王府,也不是李家惹得起的,自然不会反对。
略略一顿,又道,“我们王爷与仁和堂东家有些交情,这位仁和堂的郎中就交给我带回去,二位不会反对吧?”
只不过,接了银子,邱晨跟李家父子道:“虽然我理解家里有病人的焦急忧心,可随意迁怒却是不该的。”
李家人无不欢喜鼓舞,自然都感念不已,热情地挽留,又送上一百两银子答谢,邱晨没有拒绝银子,接了直接分给随行众人,连翘栀子一个人二十两,剩下的由其他随行人员分去了。
穆老头儿给产妇和孩子都诊了脉,确定没有生命危险,虽然之前的难产有所伤害,但只要好好调养即可慢慢恢复,这就不是一日一夕的事情了。
巳时末刻,胎儿呱呱落地,产房内外齐齐松了口气,腾起一片欢欣喜悦。
穆老头儿也开始下针帮助提振产妇的精神,暂时放松胞宫的紧张度……种种努力之下,过了半柱香功夫,胎位近乎奇迹地被拨转调正了。
还好,产妇难产的时间不是太长,孩子没有被卡住,连翘尝试着拨动成功了。
两个人重新做了清理,然后开始尝试着给拨转胎位。这个过程必须格外小心,一点点尝试着去做,其中危险性很大,一旦失手,极有可能造成胎儿的伤害。
那边,栀子和连翘都做过检查后,统一认定,胎位不正臀位。
再接下来,这婆媳二人说什么邱晨也不留心了,但产妇的精神却是明显好起来了。邱晨暗暗感慨,这位婆婆也算是苦心孤诣了,等产妇和孩子存活下来,她少不得要做个证……不管怎样,不管这中年妇人为了儿子还是为了孙子,做婆婆的能做到这份儿上,真是不容易了。
中年妇人又道:“不行?你活着能管住传富,你死了还管得了传富?再说了,你连个孩子都生出不来,有啥资格说话……”
“不行……”一直有些昏沉不醒的产妇突然出声,虽然还很虚弱,那份决心却听得很清楚。
“……虹儿啊,你可要咬牙挺住啊,你娘就你一个闺女,要是没了你,让她以后指着谁去啊……你不是不让传富纳妾么?若是你就这么去了,传富年纪轻轻的,必定还要再娶一房……到时候,必定要找个贤惠的,不妒的,好好地再给传富纳上两个妾,让她们多多给我们老李家开枝散叶……”
中年妇人有些懵懂,对邱晨的话并不是很明白,但不妨碍她这会儿很好地执行。点点头答应着,化了药丸子,一边喂着药,一边就絮絮叨叨地跟产妇说开了。
说起来,人的生死不过是一口气,求生**强烈的人,那一口气就不容易咽,就能够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抢救,生存的几率也大。若是求生**不强,那口气一不小心就咽了……
略略一顿,邱晨又道:“你尽量多跟她说说话,说说她挂心的事。”
邱晨看了她一眼,也不反对,直接将裹着蜡纸的药丸子递了过去:“化开喂进去。”
这会儿,那中年妇人上前来,“妇人做不得其他,喂药这活计还能做。”
栀子领命,重新用酒精洗手,连翘则趁这功夫,给产妇做了个清理,不但清理了产妇身下垫着的布巾草木灰,还给产妇清理了一番身体,以便更清晰地检查,也能让产妇舒适一些,从而减轻产程痛苦,增加顺利生产的可能。
穆老头儿毫不迟疑地点头,邱晨随即吩咐栀子:“你做一次产检,确定胎位情况,之后,尝试给胎儿拨转胎位。”
邱晨目光直视着连翘,略一沉吟,首先看向穆老头儿道:“再给产妇喂一颗回生丸。”
连翘心中一凛,立刻提起精神来,回答道:“我能确定是臀位,而且,因为生产时间不是太长,胎儿卡的不紧……”
邱晨目光一扫:“应该?”
正常的胎儿是头朝下,屁股朝上,生产时胎儿由头开始娩出,胳膊、腿都是顺茬儿,就会比较顺利产出。胎位不正有很多种,其中臀位就是胎儿的屁股朝下,一旦生产发动,孩子的屁股先娩出,身体就会折叠在一起,胳膊还有可能卡住,从而造成难产。当然了,臀位相对来说,比脚位还要好一点。若是先出来的是一条小腿,那可真就可能卡住生不出来,母子两人生生憋死。
随即,连翘也检查完毕,“回先生,产妇宫口已开,却由于胎位不正,无法生产……据我检查,胎儿应该是臀位。”
栀子点头答应下来。
邱晨微微点点头:“过十分钟再测一次。”
正常的胎心频率在110-180次/分钟,偶尔过高过低,但持续过高过低则是异常了。在产程中出现,很可能是胎儿缺氧造成,持续长时间缺氧,胎儿及时能够保住性命,也很可能影响机体功能,或者影响智力。
而且两个人分工明显,栀子拿出特制的听诊器和一个小座钟监听胎心胎动,连翘则做产科检查,不过功夫,栀子就检查完胎心,抬头跟邱晨回报:“回夫……嗯,回先生,胎儿胎心搏动较快,连续测数两分钟,每分钟均超过一百八十五次。”
两个小丫头虽然入行时间不长,但在仁和堂和之后特意安排之下,接生经验绝对不少。又接受过比较先进的解剖生廓识培训,这会儿操作起来,远比一般的稳婆更有谱儿。
很快热水送进来,栀子和连翘用香皂洗过手,又用酒精消毒之后,开始给产妇检查。
第五百六十四章
……扪心自问,她其实也并不认为女孩子必须精通女红和厨艺。更何况,女红她同样一窍不通!
邱晨愕然,看着女儿名亮亮的眼睛,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丫头说的很明白:“……娘亲,满儿心思有限,读书明理、学武强身,还要学医治病,已经很多了,我姥姥不是常说,贪多嚼不烂嘛,我就不再学什么女红厨艺了!”
孩子们昨晚就得了消息,让邱晨比较意外的是,几个小子还罢了,就连阿满丫头,居然也只是表示了一下好奇,之后竟然一口拒绝参加。
视线所及,不论是地面、屋顶,还是树梢,都是一片白皑皑,粉妆玉砌。反射着明晃晃的太阳光,简直有些让人睁不开眼睛了。
第二日,一大早,雪停了,竟然连天都放了晴。
邱晨看在眼里,也难免心疼,这回有了机会,自然就命人去后园子跟茗薇送信,同时还送了一套玉兰报春的衣裙过去,包括窄袖收腰牙白绫子袄、十八幅挑线海棠红绫裙子,俱都精绣了玉兰报春图案,外带两支羊脂玉玉兰花发箍儿,茗薇还未及笄,仍旧梳着双环髻,这发箍儿就是给她定做的,与一身衣裳相得益彰,呼应成趣!
茗薇陪着母亲一起进京,之后,就一直陪着母亲,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怀孕的母亲,照应着两个弟弟致贤致德,还有四姨家的和箴,十几岁的年纪,天天忙忙碌碌地,几乎足不出院子了。
宜萱怀了身孕,一直在靖北侯府养着,其间离开两日去了梁国公府参加亲弟弟秦遥的婚礼,之后,又搬回了靖北侯府修养着,只等着胎坐稳了,再回转长清县去。
这边,邱晨不再用打发人去王府和宋府,只命人送了信给常佳怡,然后开始筹备做菜品要用的食材,点心,诸般糖果等物。
两个婆子听得自是满心欢喜,替各自的主子致了谢,邱晨一个人赏了两个一两的银锞子,打发两个婆子欢喜无尽地谢过返回去了。
邱晨满脸笑容,将信笺看完收好,抬头看着韩嬷嬷和周嬷嬷,笑道:“你们姑娘在信上说的很清楚了,你们回去转告各自的姑娘,就说我这里屋子准备好了,连火龙、火盆子、火炕都点起来了,就等着她们带客人上门了!”
扯出信笺看过,果然是宋兮儿的手笔,说是第一场社有着落了,场地交给邱晨,当然,第一场就让邱晨做东,写帖子、请人诸般,都交给她和王静姝去做了。——满篇欢乐,连字都写成的有了狂草的趋势,快要飞起来了。
说着话,韩嬷嬷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件,双手捧着,交给承影,又转呈给邱晨。
宋兮儿身边的韩嬷嬷笑着曲膝道:“回夫人话,我们姑娘上午去了王尚书府,看到下雪,立刻打发我们两人过来跟夫人送信。”
“你们怎么走到一起去了?那两个丫头又聚到一处了?”邱晨问道。
一看之下,竟果真是宋兮儿和王静姝两人身边的婆子,一家一个。
邱晨失笑着,吩咐下去,把来人传进来。
又打发人去王府、宋府、长公主府送信商量,这边刚刚吩咐完,人还没出门呢,外头通传进来,说是王静姝和宋兮儿一起打发了人来。
说着话,邱晨就起身下床,安顿了孩子们,轻手轻脚走到外屋,招呼人吩咐下去,去后园子筹备第二天开社的房舍、用具、人手、食材……一应诸般。
邱晨带着昀哥儿和三个小家伙睡了一觉起身,透过玻璃窗看着外边的完全混沌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微笑道:“这场雪不负所望,静姝和兮儿这会儿毕竟笑逐颜开了!”
又过了半柱香功夫,风渐渐大起来,雪粒子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扯絮一般落下来,不再融化,大地、房屋、树梢,很快都笼上了一层白雪。
两盏茶后,雪粒子越发密集起来,温度骤降,也起了风,随着风的雪粒子旋转落下,打在脸上,也跟微型冰雹一般,针尖儿般刺痛着。
阴沉了两三天,在这一天午末时分开始下雪。最初是米粒样的雪粒子,丝丝密密地筛下来,落在地上,立刻化成一点水渍……
第一场雪终于不负所望地下下来。
这边的事情吩咐下去,邱晨就暂时撇开了。
诸般事物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繁复琐碎不堪,特别是挑人,更是不容易,让接了差事的总管秦礼和青杏两人颇有些如履薄冰的意思。
这些灾民孤儿毕竟有限,邱晨又从各庄子各作坊和铺子里放出话去,子女们有意愿的可以报名入学。经过考察筛选,留下合适的。
先开蒙识字,慢慢再根据资质脾性,因人制宜地划分学习培养的方向。聪敏机灵的学医,本分厚道的学药物,其中眼活手快的学习药物调配,以后送到药柜上抓药;憨厚肯吃苦的,学习药物炮制。药物炮制学好了也是炮药师傅,受人尊敬,只是脏累也是不可避免的。
水灾时,邱晨的陪嫁庄子和靖北候府的庄子都收拢了不少灾民,其中老人孩子所占比例不小,有一些小孩还是失了父母的孤儿。既然要开医校招收学员,自然是孤儿优先,只要品性好、身体健康,年龄在十岁以下六岁以上的,都收拢过来。
既然外边纷纷扰扰的事情有秦铮扫清,邱晨也就不再迟疑,开始着手让人休整仁和堂,休整积水潭那边的院子、房舍。那院子不小,屋舍却旧了,这会儿进了冬月,已经没办法重建,只能清理打扫一番,将要用的桌椅床榻等物件儿置办起来。
秦铮搂着妻子柔软的腰身,耳朵里听着妻子匀细绵长的呼吸,将白日一天的事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斟酌了好一会儿,这才揽着妻子睡过去。
邱晨勾勾唇角展开一抹笑意,轻轻地应了一声,彻底地放松心情,安然入睡。
这话邱晨说的诚恳由心,听在秦铮耳朵里,却越发愧疚。他略略紧了紧手臂,抱了抱妻子,随即放松开来,揽着妻子的腰身道:“我是你的夫,是孩子们的父!”
感觉到秦铮的手臂收紧了些,邱晨拍拍他的胳膊,提醒秦铮放松些,然后依靠着秦铮的肩头,问道:“幸亏有你,可以让我们母子们依靠着,替我们挡去无数风雨……”
再想及几次许诺带妻子立京返乡,却一直未能实现,秦铮心中的愧疚自然更深了几分。
如今,听妻子说起来,他才猛然察觉到妻子的疲惫和无奈。是他忽略了……心中难免生出许多愧疚来。
说起来,妻子做的很不错了,结交往来应酬寒暄,即使初到之时也没有太大的纰漏……短短两年时间,她已经做的足够好,好的看不出是乡村出身……连他也忽略了妻子的付出和疲惫。
妻子毕竟出身山村,从小身边人简单朴实直爽,直来直去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机锋算计的……一下子被他带进京城顶尖的勋贵圈子里,跟这些还不会说话就学着动心眼儿算计的人在一起,难免不适应……
秦铮失笑出声,心里却禁不住隐隐地疼。
默然一瞬,邱晨侧转头,抬眼巴巴地望着秦铮道:“你说,我是不是缺心眼儿啊?学识字算数都挺快啊……”
邱晨转转头横了丈夫一眼,往后靠了靠,倚在秦铮胸膛上,吐出口气道:“有你这么说,我就不理会了……我还是更适合埋头做事,这些心机算计的,我真是来不了,太累人了!”
秦铮微微含了笑,伸手将妻子拢在怀里,低声道:“此事,你既然已经告知了长公主,就不必再多挂心其他,只安心看着人挑人开课就好。”
将白日的事情跟秦铮说了,看着秦铮并没有惊讶之色,于是问道:“福王说的‘佳音’可是宫里的?”
邱晨按捺着满心的疑惑,陪着大人孩子吃过晚饭,又带着三个小东西玩耍着等秦铮和孩子们练功回来,大小孩子们都安置妥当了,屋里这才终于只剩了两个人。
心里满是忐忑地转回府中,秦铮仍旧去了工部,还没下衙,大孩子们也都上课去了,只有昀哥儿和敞儿三个小的在,邱晨跟昀哥儿一起逗弄了一会儿三胞胎,等三个小的睡了,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孩子们回来了,秦铮也就快回来了。
之前跟秦铮商量是让雍王杨璟庸安抚太医院,并争取请几位太医出来授课。可没提福王的事儿……且不说福王如何得知的,就说福王所说的‘佳音’是什么?邱晨下意识地觉得必是跟宫里有关。难道,福王要去请皇后的懿旨?
邱晨微微有些愕然,却也只能含笑应承着,然后跟唐兰芷告辞,两人分南北而行,各自回府。
走出两条街,各人渐渐转向离开,只有福王妃的车辇跟靖北侯府的车子相跟而行,福王妃的车子停下来,让着邱晨的车子上前并行,唐兰芷挑起车帘子来,跟邱晨隔窗道:“郡主建医校之事,我们王爷已经知道了,让我转告,郡主且安心等待,不几日必有佳音!”
未时末刻,邱晨陪着最后一批客人,包括富王妃、定国公夫人容氏几个人,一起辞过长公主,由常佳怡送到二门,方才各自上车上轿,离开长公主府。
表面上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暗中打打机锋,一天也热热闹闹过去了。
没多会儿,外头通传,又有客人到了。常佳怡自然出去迎接,邱晨则在屋里陪着长公主,之后,客人到了,她又得了长公主示意,充当晚辈照应、招呼着,还好,来客都是跟邱晨相熟的,就是有几位公主、王妃地位尊崇些,在长公主这里也无不低眉敛容,和气温恭的,再说,大家今日的关注点都在长公主的乖孙儿身上,邱晨应对起来倒也轻松。
邱晨自然上前逗弄着,由衷地稀罕夸赞了一回,长公主一脸的欢喜无限,一脸的得意洋洋,看着怀里出色的小孙子,也自然露出一脸的与有荣焉。
逗着长公主又笑了一回,时辰也差不多了,婆子奶娘抱了常佳怡的二公子保成进来,长公主不等一干人请安,立刻伸手将襁褓接了过去抱在怀里,心肝肉儿地稀罕起来。保成也是个早慧的,一百天的孩子,居然已经能够笑响出声,咯儿咯儿的,让闻者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欢喜无限起来。
邱晨眨眨眼,有些心虚地追问,“长公主惦记上什么了,还是跟海棠说了吧,您这样……海棠回去哪里还吃得下睡得着!”
“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长公主同样笑地得意洋洋。
邱晨自然凑趣,露出一抹有恃无恐的笑容来:“海棠有什么,还怕公主您惦记?”
“呵呵,不用跟我客气,这个人情我记着,合适的时候,必定找你讨回来的!”长公主心情不错,也不端着,跟邱晨两个人打趣起来。
邱晨看了常佳怡一眼,笑着起身应了,曲膝道谢:“那就劳烦公主您操心受累了!”
“你这会儿倒是不谦了!”长公主打趣一声,随即道,“嗯,你的性子就是极好的,也会调理人……这事儿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你且安安心,该怎么筹备就怎么筹备,等寻了机缘再说。”
邱晨笑着道:“那两个丫头要是知道得了公主这般夸奖,指不定欢喜成啥样了。”
常佳怡生产的时候,长公主也是在外屋里盯了全程的。这会儿也想起来了,笑着点头道:“那两个真是好的,安静本分,又不乏聪敏伶俐,手底下做事也干净利落的……嗯,是两个好苗子。”
邱晨笑着点点头:“她们学的时间短,勉强大大下手,还当不得大用。不过,假以时日,这八个丫头必定都是极出色的产科女郎中。”
常佳怡生产的时候,邱晨打发了连翘和栀子过来伺候了两天,虽说只在后头大大下手,却周全了不少,从看着稳婆们净手净衣,到生产后的清理……常佳怡就觉得这一次生产后,恶露都少了许多。加上邱晨教她的产后操,身子恢复的比第一胎时快了许多,连第一胎遗留的小病根儿都拔除了。
常佳怡在旁边笑道,“我生保成时你打发来的那两个?”
长公主点点头应允了,邱晨随即略略欠身道:“生昀儿后,我就动了这个心思,也寻了十几个小姑娘来教养着,经过一年多的教养,又再三挑选,选出八个人来学产科医术,剩余的,根据各人脾性资质不同,分别学药物炮制,学药物调配,学习病人护理伺候诸般不等。如今,八个学医术的已经小有所成,这一次我和孩子们能顺顺妥妥地,她们也出了不少力呢!”
邱晨飞快地扫了常佳怡一眼,收回目光,平静着神色,含笑道:“公主的思虑自然是极周到的,这件事海棠也是思量了许久,也想到了一些,我说出来给公主听听?”
上了茶,长公主引着品了一回,这才略略敛了笑,道:“你琢磨的那事儿佳怡回来跟我说过了,事是极好的,只不过,我们毕竟不是平常百姓,身在这个位置,一举一动自然关联诸多,若是想不周全,一事无成还罢了,就怕招惹出事端来……”
两个人逗趣着,引着长公主笑了一回,邱晨才按规矩在长公主下手落了座。常佳怡却要站在长公主身侧后方伺候着。
兰姑姑在旁边笑着道:“长公主一见郡主,脸上的笑就止不住了。”
邱晨顺势收了手,拉着长公主笑道:“公主这话我可记着了,过了今儿,您可不能再护着她了!”
说着,佯装抬手要打,常佳怡连忙笑着讨饶。长公主也拉着邱晨笑道:“且看我面子,今儿暂时饶她一回,过了今儿,由着你怎么罚她!”
邱晨毫不客气地横了她一眼,笑嗔道:“你就得了便宜卖乖吧!长公主把你调养的这般好气色,你还这么说,就是诚心招打来的!”
常佳怡原本就属于身段妖娆丰腴的,产了次子之后,由于调养的好,比之前又略略丰腴了一点点,却并不显的臃肿,看上去身段丰腴饱满,成熟性感,脸上的气色更是粉红粉白的,极好!
常佳怡在旁边笑着插话:“您这是说我胖了吧?”
一句话逗得长公主笑不拢嘴,拍着邱晨的手道:“就补成你这样儿?人家做完月子都见胖,你倒好,这都跟没孩子的一样了,脸上不见肉也罢了,连腰腹都细回去了!”
邱晨到底笑着曲曲膝,这才笑道:“多谢长公主挂记,几次三番送补品过去,那么多好东西流水价往肚子里装进去,怎么地也补回来了!”
邱晨连忙笑着上前见礼,长公主不等她行下礼去,就抬手吩咐人扶住。兰姑姑紧跟着扶住邱晨,一路走到长公主身边,长公主拉了邱晨的手,上下端详了一回,笑着点头道:“嗯,虽然还是瘦,气色倒是好了许多,精神也好,看得出是好好调养过了。”
早有丫头子往里一路通报了,邱晨进门,抬头就看到长乐长公主端坐在上首木榻之上,正含笑看过来。
说着话,兰姑姑侧身让开,常佳怡挽着邱晨的手一路进了大门,绕过抄手回廊,一路进了正房厅堂。
兰姑姑笑着道:“多谢郡主……长公主已经等着了,郡主快请进!”
绘兰是长公主身边最贴心的婆子,长公主能打发她出来接着,看得出对邱晨的重视。
邱晨连忙上前扶住,笑着道:“兰姑姑快请起!”
说着话,两个人也到了长公主居住的正院外,门上早有婆子迎着了,一看到常佳怡引着邱晨过来,连忙从门廊下快步迎上来,曲膝行礼。
常佳怡略略敛了笑,琢磨了片刻,不得不叹谓道:“这事儿真成了,还真是都好……说白了,太医院就是宫里的供奉,也不怕你抢饭碗子。”
邱晨自然地笑笑,索性不辩白什么了:“这事儿,说起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常佳怡夸张地瞠目而视,瞪着邱晨道:“就你这,还不横行?还不霸道?明明是要卖了人家,还哄着人家给你数钱,正反都是你的好儿!”
邱晨被她笑得也有些讪讪的,“我也没想着横行霸道,我就想着求雍王爷给挑几个太医,来咱们医校轮流教教课,那些太医都是国手,要是把医术传承下来,不说让神技发扬光大,就说治病救人,能活多少人命……都是积德造福,多积德多积福不是!”
雍王爷掌管着内务府、太医院,让靖北候去跟雍王爷讨主意,这就是吃定了太医院不敢造次了。说不定,再去皇上面前透个风,讨个安心丸儿,哪还怕什么风波、事端。
常佳怡露出一抹惊讶之色,随即拍着邱晨的手失笑起来:“你……还真是,够横行,够霸道!”
邱晨轻轻地吐了口气,转眼看着常佳怡笑笑道:“我也想到了,这件事,我跟我们家爷说了,让他去跟雍王讨讨主意去。”
常佳怡默默听着,沉吟了一会儿,这才道:“让我看,公主并非怀疑你我的用心和手段,之所以没有立即答应,想来不过是怕牵连到朝堂……你也知道的,咱们只要开起这个医校来,太医院必定会挑出来反对的……若是攀扯起来,谁知道会寻出什么事端……”
“一来,让长公主看看,咱们是在正经做事,不是大混闹。二来,也让长公主看看那些孩子,都是些贫苦之家的孩子,让咱们挑出来,教她们读书识字,学习医药岐黄之术,也是替她们谋一条出路。总比在家里痴长到十几岁,随随便便嫁人,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强!”
邱晨笑着道:“昨儿接了你的信儿,我又琢磨了一回,我觉得,这事儿要缓一缓,等过了今日,我下帖子邀请长公主去那边看一看。看看那些个丫头小子……”
邱晨目光一扫,身后跟随的婆子丫头就略略慢了几步,跟着过来的承影含光则暗暗注意起周围人的动静。
琢磨了一回,邱晨仍旧按照跟常佳怡约好的,早一步过了长公主府。在二门里一下车,常佳怡已经得了消息迎出来了。两个人都是熟不拘礼的,曲曲膝见过,也就不再多礼,携了手往里走。
邱晨前一天就得了常佳怡传来的信,知道她已经跟长乐公主说了,但长乐公主却保留了意见,并没有同意,当然,也没当场拒绝。
一转眼,就到了常佳怡二公子百日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