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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粟     儿女成双福满堂txt下载     儿女成双福满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五章 自个儿送上门

    邱晨闻声看过去,果不其然,码头上站着两个人,一个靛青袍子负手而立的是秦铮,旁边一个身着紫袍,摇着扇子的不是雍王杨璟庸又是哪个!邱晨心中一喜,正想着怎么问他榴莲的事儿呢,这就自己个儿送上门来了!

    等画舫快靠岸的时候,含光突然透过窗户指着码头上道:“夫人,您看,侯爷回来了!”

    玩了大半个时辰,太阳偏西了,邱晨这才吩咐画舫回程。

    刘老太太手巧的很,在家里蒸花馍是远近闻名的巧手,这会儿也动手帮着捏了几个花朵儿、小动物出来,看的王静姝惊讶不已,连连称赞着,跟着刘老太太学起来。

    宋兮儿不耐坐着说话,跑下去到船尾钓鱼去了。邱晨则拿了椰子,命人拿了羊奶和糖、鸡蛋上来,现场琢磨着做起了椰奶糕,王静姝喜欢琢磨这些,自然也看的兴致勃勃着。

    刘老太太虽然是庄户出身,却慈和宽厚,渐渐熟悉了,也没了那一点点拘束,说话谈笑,很快自在随意起来。

    这边互赠了礼品,几个人在画舫的楼船上坐了,画舫离岸,往湖心里划过去。邱晨跟刘老太太和王静姝宋兮儿,品尝着王静姝带来的点心,喝着椰子汁儿,吹着湖风赏着湖景,也真是惬意的很了。

    邱晨飞速地盘算开了,怎么跟雍王递个信儿,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热带水果了……爪哇哎,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可是盛产榴莲的地方,她大爱的榴莲啊,从来到还没见过呢!

    这回既然有爪哇拿水果进上了,宋家也能得到些,那,雍王府里铁定也有吧!既然有椰子,那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水果?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七八年时间了,因为南北交通不便,南方的水果极难运过来,别说极难端出产的椰子,就是橘子也稀罕的很。另外一些现代很普通的热带水果,诸如香蕉、芒果等统统难得一见的,让喜欢这些水果的邱晨不止郁闷了一回。

    “哎呀,这可是稀罕物儿!”邱晨脸上现出一片惊喜来。

    宋兮儿笑嘻嘻地等着王静姝献了礼物,这才命小丫头抬上一只竹篓子,笑着道:“我的针线和厨艺都拿不出手,正好得了些进上的果子,说是从爪哇运来的,叫什么椰子的,拿两个来,给婶婶尝一尝,就当我一片心吧!”

    邱晨立刻让人将点心盛了盘子端上来。

    王静姝又打开第二层第三层,笑着道:“下边两层是我做的两样点心……婶婶带了那许多稀罕东西过来,我就会做两样小点心,也不知道合不合婶婶的口味。”

    “这样的鲜亮活计,我喜欢的很呐!”刘老太太笑着道。邱晨也连连点头,拿了圈帽给刘老太太戴上试了试,竟是服帖合适的很,自然是一片欢喜,又是一番夸奖。

    王静姝抿嘴儿笑道:“手工粗拙,婶婶不嫌弃就好。”

    刘氏看了自然是赞叹不已,邱晨接了也忍不住赞叹,回头看着王静姝笑道:“你是知道我这手做不得女红了,特特地替我孝敬娘亲的吧!”

    王静姝拿在手里捧上去,笑着道:“听说婶婶来了,静姝没别的孝敬,就试着做了个圈帽,也不知婶婶戴着可合适!”

    行完礼,各自落了座,王静姝命丫头捧上来一个提盒,打开来,第一层是一个秋香色绣着福寿连绵的圈帽,手工细致绣工精湛,看得出女红极为出色的。

    王静姝和宋兮儿上的楼船,见了刘老太太自然又是一番行礼拜见,邱晨准备了一只血翡镯子和一块寿山石薄意山水镇纸,刘老太太分别给宋兮儿和王静姝做见面礼。

    一番话说得王静姝一脸苦笑,邱晨也是忍不住笑起来,招呼着两个人上船,她自己转身去到楼船的楼梯口迎着。

    宋兮儿闻言抬起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笑道:“姐姐,我就跟静姝姐姐说,过来陪你,她总怕让你受累……嘿嘿,早知道你精神这般好,我早来了!”

    邱晨扶着窗户,笑着朝两个人挥手示意,道:“我在这里,就等二位妹妹过来,咱们一起游湖去!”

    正囧地无话可说着,外头一阵笑声,邱晨转身去另一侧的窗户上看过去,就见王静姝和宋兮儿一前一后地已经穿过敞轩,上了露台,正往画肪上来了。

    看这样子,她这会儿说什么,都是心虚,都能被老太太自动解读成另一种意思!囧!

    唔,邱晨嘎巴嘎巴嘴,还是决定闭嘴,什么也不说了。

    “娘……”她想说自己真不是替男人辩解。可只开口叫了一声,不等说呢,刘老太太就笑咪咪地看着她道:“嗯,嗯,娘知道,娘知道了。你们俩恩爱亲厚,娘亲才欢喜,才放心!”

    她想跟自己说,扭捏个啥,可就是控制不住地觉得两颊发热发烧……

    邱晨只是想要老太太安心才那么说的,咋老太太一说,就成了她护着秦铮了?还是在亲娘面前替自家男人辩护?真是太丢人了有木有!一时只觉得热血上冲,轰地一下红了脸。

    刘老太太微笑着拍拍闺女的手,笑着道:“嗯,官差不由身,更何况是有皇上的旨意……这个我明白的,你不用替女婿解说!”

    听着老太太这么说,邱晨除了觉得感动温暖外,再不能说出什么话了,只微笑着靠在老太太肩头,笑着道:“你女婿一直守在我跟前的,就是您进京前两天刚接了圣旨,命他去郊区看着人修河了……”

    邱晨笑着点点头,就听刘老太太又道:“你嫁进京城,我跟你爹虽然没说,却一直惦记着,就怕你受委屈,过得不舒心。哪怕你大哥大嫂来看过回去跟我们说,我们也仍旧放不下,这回来看到了,才觉得能放心了。虽然还没见到女婿,可也看得出来,你过得是舒心的。”

    刘老太太感叹道:“咱们家就是稀罕女孩儿,你没有亲姐妹,有两个干妹子也不错。”

    邱晨引着刘老太太上了画舫的二层,在二层的楼船上靠窗坐了,看着外头的湖景,一边将自己认王静姝、宋兮儿两个人当妹妹的事儿跟老太太说了,“……我进京举目无亲的,那两个女孩儿又是极好的,跟我也投契,说笑着就认了姐妹,如今往来频繁亲密,倒是处的跟亲姐妹一般了。”

    这么想着,刘老太太收回心思,转而询问道:“你有客人先去照应,不用管我,我自己个儿慢慢回去就成。”

    刘氏点点头,也是,她来时坐的船是两层,前前后后就有七八个船工行船。这样跟房子一样的船,比自己坐的那船可大了不止一倍,要是真的放到河里行船,还不得用上几十个船工啊!

    邱晨笑着道:“这个主要是用来游湖观光的,好看平稳。真正江河里行路,这船就笨重了。”

    “呵呵,这船稳当……”刘老太太回头看过去,就见船上不是她见过的船舱,而是跟地面上的房子一样的,廊檐,廊柱,飞檐斗拱……五角俱全的,跟地面上的房子没什么两样的。不由感叹,“这船建的真的好看,这么看着跟水面上建了一所房子一样的。”

    刘老太太微微诧异着,转着身子看了看,可不,刚刚顺着那木板台子平平稳稳地走上来没觉得,这会儿仔细看,自己站的可不就是一艘大船嘛!只不过是,刚才闺女一直跟自己说湖水怎样怎样,连通着院子外头又有什么什么……自己专心听闺女说话去了,没留心都上了船了。不过,这船比之前进京时坐的船可大多了,也不摇不晃的,完全没有坐船的晕乎劲儿,也难怪她没有发现了。

    邱晨也忍不住笑道:“娘,这里不是像船,它本来就是一艘船呐!”

    邱晨身后近处伺候的林氏和雾岚春香禁不住掩嘴轻笑。

    刘老太太没觉得上了船,只觉得走着走着走到湖水中间儿来了,往周边儿一看,都是碧波粼粼的湖水,清澈碧透的。不由道:“这屋子造的真是机巧,在这样的屋子里,简直跟坐船一样了!”

    一听是王静姝和宋兮儿来了,邱晨也不客气,只打发跟在身边的含光和旋冰去迎一迎,自己扶着刘老太太一路进了画舫码头的敞轩,然后是敞轩前边的露天平台,其实也是画舫停靠的码头,然后一路慢悠悠走进画舫里去了。

    邱晨也没说坐船,只随意地跟刘老太太说着话,慢慢走着,还没等到小码头呢,就有人飞跑进来回禀,说是王家姑娘和宋家姑娘来了,已经在二门里下了车,往里头来了。

    不说周氏拿了材料回如意院怎么样,但说邱晨陪着刘老太太做了亮轿去了后园子,亮轿进了后园子之后就停了,邱晨扶着刘老太太的手,慢悠悠地往码头上去,府上的一艘画舫已经停在那里候着了。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当媳妇的伺候婆婆都是天经地义的。如今的日子,不用下地,不用纺纱织布,更不用打扫做饭洗衣,不过是搭理搭理家事,伺候伺候婆婆,抽空做点儿针线……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绸缎,戴的是金银……比之原来的苦日子不知道好过多少了。她没什么不满足的,也完全没有怨言。小姑子能够这般体贴,只是,觉得单纯的窝心感动罢了。

    周氏接了,带着自己的小丫头慢悠悠地回如意院去了。

    刘老太太那边也由丫头伺候着洗漱收拾整齐了,邱晨跟周氏进去,上下端详了一番,邱晨挽了刘老太太的手慢慢往外走,周氏将她们送出门,看着母女俩上了亮轿离开,正待转回来,风轻已经拿了一个小食盒过来,笑着曲膝道:“舅太太,这是夫人吩咐奴婢拿给舅太太的。”

    听小姑子这么一说,周氏又岂能不明白,这是给她倒空让她歇着呢,心里对小姑子倍感温暖的同时,姑嫂二人自然而然地也更亲厚起来。

    邱晨笑笑,回头挽着周氏到外屋里,低声道:“我让人配的桂花梨膏糖,给咱娘开胸顺气润肺的……我这会子碰不得桂花,你带着回你们那院子熬吧。等晚上拿过来给咱娘服下就行。”

    刘老太太不以为意地点头道:“行啊,你跟你大嫂仔细说说,别给你耽误了。”

    一听邱晨这么说,刘老太太自然满口答应下来,招呼人拿来衣裳,一刻不停地下炕。周氏看着老太太心急火燎的样子,想是要开口劝一声,被邱晨笑着挡了,“娘,我这里有点儿活计,让大嫂留下替我看着吧?”

    陪自家闺女当娘的基本不会拒绝,更何况,自家闺女身怀六甲,需要散步,又需要特别小心翼翼着,当娘的自然会不放心,能亲自跟着看着护着,真真是最合心合意了,别说歇好了,就是再累再困,恐怕也会强撑着。

    说笑着,邱晨顺着周氏的意思坐在刘氏的炕沿上,拉着周氏在手边的椅子上坐了,一边笑着跟刘氏道:“娘,我过来是想着看看你歇的足不,若是歇的好,就想着再拉着您陪我去后园子里散散去……我一个人怪懒怠去的。”

    邱晨仍旧一脸的笑,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周氏一眼,见后者脸上毫无变化也就不多追究,只笑着点头道:“她是咱们从刘家岙带出来的,一直在满儿身边儿伺候着,我也是觉得她细心周到,这才调过来给娘使唤。”

    “这孩子是个细心周到的。”刘氏笑眯眯地觑着小梅的身影道。

    刘老太太喝了茶放下茶盅,小梅连忙上前接过来,跪在炕沿上,用帕子给老太太擦了擦嘴角,这才捧着茶盅退下去。

    说着,看了看周氏,见周氏眼底困倦隐然,没说什么,转而看向刘氏问候道:“娘,你歇的可好?”

    邱晨笑着摇摇头,“我早就醒了的……困了就睡,也就睡不长了。”

    邱晨进了西屋,周氏正站在炕下给刘老太太倒水奉上去,看到邱晨进来,连忙笑着迎上来扶住,“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邱晨将第二天出游的人员事项安排妥当了,就起身又往西屋里去,想着下午这一会儿时间,看看老太太精神好的话,带着老太太去后园子坐会儿画舫去。也不走多远,就感受一下坐画舫的感觉,老太太进京坐过运河上的中型客船了,跟邱晨说起来总说,连着在船上呆了十多天,下了地睡一觉起来,还觉得脚底下飘悠飘悠的,不踏实呢!呵呵,就是不知道老太太坐了画舫后,会不会也觉得飘悠……话说,画舫体型庞大,船板平整舒适,行动缓慢稳当,湖水也平静,基本上不会觉得摇晃的!

    两天时间,邱晨陪着刘老太太也只是看了靖北侯府的一小部分,不说前院就是来时走了坐车走了一趟,正院里也只是看过了沐恩院,后园子同样看了近处的三四处,再远些的地方都没去,邱晨打算让刘老太太坐坐画舫游游湖也还没来得及安排……

    这么铺排着,邱晨把第二天随行的人员,要带的银钱、点心茶水诸物都吩咐人准备妥当了,只等着晚上孩子们放学回来,和孩子们说就好了。

    要不然,怎么京城的老百姓都有一种自然而然地优越感呢,人家是生在皇城,长在皇城根儿底下的人,怎么说都比山野村民高一等不是!

    邱晨提前一天就铺排好了,让俊文俊书阿福阿满陪着刘老太太和周氏去逛逛街,也看看京城的繁华去。带着两个人去皇宫外头转转,哪怕是坐着车子转一圈儿呢,回去也能跟庄邻乡亲们说说,自己进京看到皇宫了。哪怕只能看看皇宫的大门和宫墙也足够了,怎么说那也是这个时代最高统治者居住的地方,老百姓能远远地看一眼已经是大福气了。

    如此各自忙碌着充实着,一晃两天过去了,第三天,是朝廷衙门的休沐日,俊文俊书和阿福阿满几个孩子也按例休息。

    这些,细想来,都是妹妹前前后后铺垫好,盘算好了的,杨树勇是诚心诚意地佩服妹妹地。

    安阳那边的庄子,也有临河,也有临路的,四个庄子三个交通便利,唯一一个交通不太便利的,邱晨当年在安阳的时候也拨了银钱修了一条路,就如南沼湖,原来是人迹罕至的沼泽湖泊,自从邱晨买下来之后,修了路,修了农场,养了鱼、养了鸭,还修了那座漂亮的临湖水榭,如今,南沼湖已经成了安阳最有名的郊游去处。廖文清接手了那水榭的经营,安排了厨子掌柜,就近捞去湖里的莲藕、菱角、鲜鱼、肥蟹待客,生意极好。每年不但有分红,还有鱼虾莲藕等湖产的利润,也能给南沼湖增收不少。同样,因为这个,南沼湖的名声大起来,各种湖产、鸡鸭羊的肉蛋奶也格外走俏,获益多了不少。

    杨树勇是那种憨厚的实诚人,其实也是个擅于学习的人,发现了差距虽然多少有些打击,但更多的是充满了动力。这些日子,他就日日跑去庄子上,看各个庄子的庄稼布局,看养殖畜牧业和农耕种植业的相辅相成,还有通州那边设立的秧苗栽子集市,水果蔬菜集市……不同季节吸引着不同需求的大量客商前来,自家生产的东西不出门就被抢购一空不说,连带着还兴起了个集散地,周边的百姓庄户们也跟着受益。连带着村头的小道观都跟着沾光,香火旺盛了许多。

    安阳的庄子和南沼湖他自认为打理的很好了,但看了妹妹这边的庄子才知道,自己管的那些庄子还是太墨守成规了,只知道种田种粮食……就连种植辣椒、西红柿等也是守着妹妹定下的先例,三年来没做任何改变。如今再看京里的庄子,粮食、蔬菜、瓜果,乃至鱼虾鸡鸭等等,无不盘算周密,同样田亩的庄子,就他看着毛估估,比安阳上的庄子至少高一倍的收入不止!

    杨树勇自从第二天跟着赵九去庄子上看过,就成了惯例,早上比孩子们出门还早,骑了马每日往通州庄子上跑,完全没有辛苦的概念,反而每天晚上回来都特别兴奋。

    有了刘老太太和周氏陪着,说说家常,赏赏景,散散步,甚至是听刘老太太说说古,都觉得日子充实而温馨起来。肚子仍旧一天天增大,但那种一直隐隐在的忧虑和惶惑,却不知不觉淡了许多。

    歇了一回,坐了亮轿转回来,吃午饭休息。午休起来,又陪着刘老太太往后园子里去散步参观……

    邱晨一看小东西跑去的方向就猜到了,有丫头婆子们跟着,她也不怕磕着碰着那小东西。小孩子跑跑跳跳,爱玩爱闹身子骨才结实。

    她走不远,刘老太太上了年纪也体力不足,不过是走了两三处就停下了,昀哥儿原本牵着刘老太太的手给外婆作介绍来着,看着娘亲和外婆停下歇息,小东西不觉累,带着小跟班康和跑到外头园子里去玩了。早上的石榴汁小东西没喝够,一直惦记着,这会儿到了园子里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榴花阁的石榴,拉着康和就跑过去摘石榴了。

    处理完这些事情,邱晨叫了亮轿,扶着刘老太太坐了,一起往后园子里去走走看看。

    邱晨自失地笑起来:“嬷嬷盘算盘算,列个单子过来,我看一眼就成!”

    陈氏笑着应了,又笑着道:“汤府和顾府也各送一份吧,汤老先生也爱吃虾干什么的干货。”

    说起鱼肚虾干鱼片什么的干海货比较特别,在喜欢的人眼中是无上美味,也有吃不惯那股子海腥味儿的,就厌烦的不行了。这个时代因为出海不易,大海的产出了了,制作海鲜干海货美食的方子也少,故而,很多人吃不惯海货的味道。就她所知,秦修仪、杨璟庸是喜欢这个味道的,王静姝看着文静,却也是个爱吃会吃的,倒是宋兮儿,喜欢这个味道,却懒得自己琢磨,拿了方子回去让厨子做也做不出味道来,干脆表示以后再吃到靖北侯府来就行,再不要自家的厨子做了。是以,邱晨也就没给她送那些东西。

    邱晨很快地浏览了一遍,就跟陈氏道:“嬷嬷斟酌着,将莲藕、莲子、菱角、鸡头米分成几份,给国公府那边、长公主府、二姑奶奶四姑奶奶两处,两个妹子家……还有雍王府、福王府,一家一份。嗯,国公府、王尚书府上和雍王府添上些鱼肚、虾干、鱼片吧!”

    之后,陈氏拿了杨家这回进京带来的礼物单子,邱晨接过来一看,大都是家里的特产,还有刘老太太和周氏赵氏给自己和阿福阿满昀哥儿,乃至肚子里的孩子做的衣裳鞋袜诸物,还有家里做的特色风味吃食,什么花生糖、芝麻片,还去年秋上酿造的山葡萄酒。另外就是海铺子上的海产干货,连云山中出产的山珍之类的也不少。

    赵九要去庄子上查看庄稼成熟的情况,以及秋收的准备,杨树勇就跟着去了。邱晨心疼他路途劳累,但更知道大哥也是个做惯了活儿闲不住的,拘着他在家里闲坐着,说不定更不舒坦。索性不阻拦,由着他去了,只嘱咐赵九,吃喝上照应着,别让大舅爷累着。

    打发走了孩子们,邱晨问了几句家事,又写了一封信,将刘老太太和大哥大嫂进京的事情告诉秦铮。当然,捎带着也说了自己的情况很好,睡得好吃的香,让秦铮不必为她担心。又关怀地询问了秦铮的情况,住在哪里,吃的好不好,缺不缺东西等等等等……然后拿出去,让平安打发人给秦铮送过去。

    吃过早饭,俊言俊章俊礼跟着致贤致德去前院跟着梁先生上课。昨天晚上接了三个孩子,邱晨就打发人跟梁先生打过招呼了,并让传话的人带了一百两的银票子过去,算是给三个孩子的束脩。不能让人家梁先生白受累不是。孩子们来京里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回去的,自然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课业。好在俊言俊章的程度,跟着梁先生上课就足够了。

    于是,早餐桌上就多了一份石榴汁饮品,孩子们每人也有一杯,也没有不喜欢的。昀哥儿还一再跟娘亲说午饭还要!

    不过,她们不会就这事儿说什么,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女婿不在意,她们又何必多操心让女儿也受委屈。

    刘老太太看着呼啦啦冲上去摘石榴的丫头婆子,回头看向周氏,婆媳俩相视一眼,同时露出一抹宽慰又无奈的笑来。怀孕的人往往会突然馋什么,而且馋的不可自抑。看着女儿行事这般随意,看的出女儿再嫁后日子过得很舒心,女婿对女儿应该不错,这让两个人都欣慰。但邱晨这般随意的近乎任性的举动,也让婆媳二人有些无奈。

    然后,立时就指使跟着的月桂带着两个丫头去摘石榴,她等不及想喝石榴汁了。

    “咱们让人摘了这石榴,把籽儿剥出来榨汁喝,喝不了的就酿酒,我尝过一回石榴酒,可是很好喝的!”说着说着,邱晨眼睛都亮了,不自觉地吞了两口口水。

    虽然日子好过了,家里也用上了使唤的人,周氏却是从来做活做惯了的,一霎也闲不住,家里的家务活儿打打扫扫做饭洗衣什么的用不上她了,她也总是做针线,看着湖里的物产入库什么的,怎么地也闲不住。这会儿一听邱晨说有活计,周氏不但不烦,反而一下子提起兴致来。

    “嗯,什么法子,你快说说!”周氏立刻来了兴致。

    邱晨突然眼睛一亮,挽了周氏的胳膊道:“大嫂,我倒是有个注意了,起先我自己个儿,身子笨重懒怠动弹,你和娘既然来了,倒是有个法子消化这些石榴……”

    刘老太太点点头,周氏也在旁边道:“倒是可惜了!”

    邱晨道:“也摘了,可后园子还有不少,摘下来吃不完也是坏了,干脆就让它挂在树上了!”

    说了一回,刘老太太又指着石榴树上的石榴道:“这都炸开口的石榴,该摘了!再不摘就坏了!”

    邱晨暗暗明了,这说的大概就是日照充足,枣子中的含糖量比较高,自然就甜。连阴雨天,一是不利于水果成熟过程中糖分的积累,二来连阴雨天气湿度大,也容易造成果实败坏腐烂。

    说着,略略一缓,接着道:“当然了,这也要看年份,要是枣子红了遇上连阴雨,就最好不要晒了,晒出来的枣子也不甜,还容易有坏的。最好是一直是大晴天,收的枣子最甜还不苦不坏,最好吃的。”

    刘氏横了闺女一眼,笑着道:“你既然是打算晒干枣,那就不急着早摘,等在树上红透了再摘,或者干脆等着枣树叶子落了,经一回霜,再摘下来略晒一晒,枣子就格外甜。”

    邱晨转了话题:“娘,你知道的多,跟我说说这枣子啥时候摘最好?我前年去年都是进了八月摘的,可晒出来的枣子都不够甜!”

    “你这孩子没羞,娘不过是那么说……嗯咱家女婿,咱家女婿!”刘老太太笑着安抚闺女,邱晨和周氏又跟着笑了一回。

    “人家女婿?”邱晨抓住老太太的语病,引得周氏和刘老太太同时笑起来。

    刘老太太还是有些不太自在,看了看自家闺女,略一犹豫,开口道:“女婿……嗯,你这般孩子性儿,也不知道人家女婿看不看得惯你!”

    一听刘老太太迟疑,邱晨就知道原因,立刻笑着提了一句。

    她一个庄稼老婆子跟人家叫铮哥儿?不是失了恭敬了!

    之前,刘老太太初见秦铮的时候都是称呼秦公子,等他们二人订婚后,说起话来都是称呼铮哥儿,后来知道了秦铮的真实身份,刘老太太心里难免生出一种敬畏来,虽说是自家女婿,可人家怎么也是侯爷呐!侯爷,在老百姓眼中,真真是云彩眼里的人物了,太高高在上,太让人敬畏了!更何况,靖北侯征战北疆,打退了北戎人,开疆扩土,免去了北疆连年的战火……那一年,百姓们的赋税都减了,靖北侯在老百姓心中口中可是真正的大英雄!真心钦佩感念的人物!

    “您叫他一声铮哥儿,或者秦铮都行!”邱晨连忙道。

    刘老太太被她逗得笑起来,回头看着腆着大肚子的闺女,不由感叹道:“瞧瞧,都几个孩子的娘了,还耍小孩子脾气……也不知道秦……”

    “正是呢!”邱晨笑着应和着,回头握了刘老太太的手,笑道,“娘,你这回来了就长住在这里吧,也多指点指点你闺女……你老可不能光惦记着儿子媳妇不管你闺女!”

    周氏笑着附和道:“要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么!老人儿经的事儿多!”

    邱晨微微挑着眉头回头看向周氏,惊讶道:“哎呀,咱娘真是神了,一看就知道了,这枣子可不就跟咱娘说的一模一样啊!”

    果然,刘老太太一看这几棵果树,就欢喜起来。指点着那枣子树道:“这枣子一看就是好吃的,跟你姥姥家屋后头那棵一样,枣子圆圆,两头有点儿微微凹进去……这样的枣子肉头厚实,晒干枣子最好了,不烂不坏,还特别甜。”

    进了八月,银杏树、石榴树和枣树都进了成熟季节。树上缀满了红彤彤的枣子,裂开口的石榴,还有渐渐变成黄色的银杏,一串串一簇簇一个个沉甸甸地压在枝头,满眼硕果累累,看着就喜庆。

    这个花园子没有挖池塘,角落里圈了两株古银杏树进来,另外多种植了些花树、果树,和银杏树相对的是两株,一株足有百年树龄的石榴树,还有一株是树杀径一尺余的老枣树,枣木生长缓慢,一尺余的树干直径,这树龄不上百年也差不多了。

    笑着拍了拍周氏的手,邱晨放心地依靠着周氏,陪着刘老太太转到沐恩院后边的小花园子里。

    邱晨暗暗感叹,这个时代的婆婆真是被尊崇惯了,这样的话语真是很容易引起姑嫂之间的矛盾呐!同时也庆幸周氏的温厚柔顺,和自己对这些细节的注意。

    周氏很柔顺地笑着应了,回身转到邱晨身边,挽住她的胳膊扶着她慢慢走着。

    周氏回了个感激的笑,连忙上前来扶住刘老太太,被刘老太太挥手道:“我身子便利着呢,不用你扶,你扶着你妹妹些,她身子沉!”

    不是邱晨显摆自己住的高屋美舍,也不是邱晨显摆自己的条件优渥,只是想着让老太太看看她闺女住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做母亲的有时候并不说,并不问,却会默默地观察这些细节之处,来衡量判断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

    邱晨站在刘老太太侧后方,朝着周氏笑笑,道:“大嫂,我们一起陪着娘走走看看……让咱娘看看她闺女家啥样儿!”

    刘老太太笑着道:“无妨,你们年纪轻,觉上好也平常,我是上了年纪没了觉……”

    转了一圈子,周氏率先过来请安,见邱晨陪着刘老太太在院子里转,连忙赔笑道:“好几天没在床上睡个踏实觉了,昨晚睡的太沉了,起晚了……”

    踏进八月,天气还只是早晚微凉,邱晨陪着刘老太太一起出了屋子,就在沐恩院里转转,给老太太说说一进如何,二进怎样,这是小花厅,这是书房,这是昀哥儿住的屋子……

    早起先去西屋看看刘老太太,没有特别的什么关切抚慰,只是看到老太太慈祥的笑容,看到老太太脸色红润精神向好,邱晨都觉得心情轻松欢快起来。

第五百三十六章 三鲜哈饼

    疏浚河道,维修河工,都是大工程,也往往是历史上劳工民壮大批‘消耗’的工程,却也是利国利民必须进行的工程……在这个老百姓基本都在温饱线以下挣扎的时代,朝廷召集民壮服徭役,很难保证民壮们的饱腹,更别说还想到民壮们的居住条件了……在某些人眼中,徭役民壮根本不算什么,死上一些民壮根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他们或许眼睛都不会眨一眨……

    有些时候,说话容易,真要落实起来却很难。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邱晨的声音就越来越低,渐渐地低到无声了。

    等消息的时候,邱晨慢慢吃着哈饼,跟秦铮和杨璟庸说了一回河工之事,终究是忍不住替民壮们说了几句:“那河工活计极吃力气的,民壮们出徭役或者什么,赶工期自然少不得受累,但尽量地让他们吃饱……嗯,把工棚子搭的稍稍好一些。以后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早晚寒气重,让灶上熬一些咸汤,多放些姜,驱寒也添力气……”

    其实后园子里,暖棚旁边也开了一片菜地,夏季用来种植一些西红柿黄瓜之类的当季蔬菜,邱晨经常带了孩子们去采摘来做瓜果吃的。也种了几畦子韭菜,为的也是吃起来方便。韭菜这东西因为味道浓郁,被列为‘荤菜’的一种,很多时候是等不得大雅之堂的。可喜欢的人却极多,特别是北方的一些家常主食,和喜欢用韭菜做馅儿,加虾仁、海鲜或者鲜肉,就能做出味道不同的,但却同样鲜美无比的美味食品。

    放心地笑笑,示意旋冰打发人去厨房问问可有韭菜。

    前边这些邱晨其实都知道,也明白没有钱粮,修河工筑堤坝都是空话。只是,担心二人接了圣旨出城不过几日就返回来,住着不回去,会被疑心怠工,惹怒上边儿那位……听秦铮说他们回京有正经的理由,也就放下心来,不再理会。

    秦铮一手拿着饼一手伸过来揽住妻子的肩膀,轻轻地抚拍着,柔声道:“明儿不回去……之前基本安置妥当,这一次去不过是巡视一番,分派人手组织民壮,然后还要等户部的银粮拨下来才能开动……嗯,我们二人此次回来,就是催促户部钱粮的。”

    说完,不等杨璟庸说什么,邱晨看了秦铮一眼,接着问道:“你们这次回来能住几日?……要不要明天就回去?”

    略一思索,邱晨笑着道:“我打发人去看看厨房里还有韭菜不。没有韭菜,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等明天采买回来再说了。”

    邱晨看看外头的天色,虽然有些天色昏暗,太阳却还未落山,约摸着申时末刻了,这会儿天虽然短了,离着黑天倒是还有大半个时辰。

    本来杨璟庸还要就哈饼说两句的,一听邱晨这话,立刻将哈饼的事儿丢开了,满脸希冀道:“姐姐今晚就做么?那我吃两块哈饼就不吃了,等着姐姐做的美味上来。”

    刘老太太和周氏做的饭菜好吃,是庄户菜的朴实纯粹,但相比较起来,邱晨做出来的菜花样儿更多,自然味道也都极诱人,让人一吃难忘。

    邱晨眼睛一亮,三两下咽下嘴里的食物,特特地看着杨璟庸笑道:“唔,天凉了韭菜好吃了……吃着这个,我倒是想起几种韭菜做的吃食,也是极好吃的。”

    八月份儿,秋意渐浓,正是吃秋韭菜的时候。鲜香的韭菜香,加上虾仁的鲜甜、鸡蛋的鲜香,入口,瞬间就被浓郁的三鲜味儿充满了整个口腔,令人食欲大振。

    韭菜黄瓜两头香,说的就是这两样蔬菜在一年的开春、秋后两个季节,天气凉爽,温湿度合宜,它们的味道也会特别鲜美。

    邱晨原本不想在这里吃东西来着,听杨璟庸这么一喊,反而起了戏谑之心,柔顺地接过丈夫递来的饼,张嘴就是一口。

    不等邱晨接了,那边杨璟庸先呜呜啦啦地嚷嚷上了:“不带这样的,你还怕姐姐回去没得吃啊?”

    刘老太太和周氏匆促之下烙的哈饼不错,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哈饼只有五张,秦铮可能也是饿了,看杨璟庸吃的香甜,妻子在身边也好好地,没什么问题,安下心来,扶着妻子在旁边的扶手椅上坐好了,伸手也从食盒里捞了两张哈饼,先回身递给妻子一张:“岳母的手艺极好,你也尝一块!”

    话音未落,堂堂大明国二皇子雍亲王爷就大口大口地吃起哈饼来,那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真是让邱晨好笑又无奈,连忙吩咐含光重新斟了新茶上来,就怕他吃的太急了给噎着。

    说着话,挥退丫头们,自己动手打开食盒,又三两下打开白色的笼布,从里头捏起一张哈饼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逐颜开道:“哎呀,是韭菜三鲜馅儿的,我最爱这口儿!”

    杨璟庸一脸笑谑地看着秦铮邱晨夫妻二人互动,尽管那笑容没达眼底,正要说句什么打趣戏谑一番呢,听到邱晨这话,那眼底的一抹戏谑遽尔不见了,似是微微一怔,转而从眼底涌出满满的欣喜来,哈哈一笑道:“从城外骑马赶了一路,正好饿了!”

    说完,回手示意含光将食盒捧上来,笑着道:“老太太想着你们在刘家岙的时候爱吃哈饼,特意跟大嫂两人亲手烙了,让我送过来。”

    这般关切体贴邱晨自然是心内温暖,却也多少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向秦铮微微一笑以示宽慰,笑着道:“我无妨。”

    不过一瞬,邱晨回过神来,立刻恢复了满脸温和的微笑。坐在对面的杨璟庸也看到了进来的主仆几人,秦铮更是听到了脚步声,看到是妻子,身上那抹懒散倏地一收,一跃而起,手中的茶杯放到炕几上,人也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动作片刻不停,抬脚就迎上了妻子,伸手扶住妻子的胳膊,关切道:“怎么又过来了?累了就在房里歇着。”

    这里没有门帘子,却有垂垂巍巍的帷幔帐帘,有雕花垂挂和碧纱橱隔断,邱晨慢慢绕过碧纱橱,跨过雕花垂挂,一张眼看到这个画面,一时竟有些回到秦铮在刘家岙养伤的岁月,不由微微恍惚了一下。只不过,当年是往往是秦铮正襟危坐,杨璟庸惫懒无状,如今这情形,倒好像是两个人掉了个儿。

    秦铮跟杨璟庸正在一进院的东里间临窗的炕上坐着,秦铮坐在炕尾处,倚着一只大靠枕,一腿曲一腿伸展着,意态懒散地端着一只茶杯缓缓地喝着。杨璟庸在炕头处,手里也捧着一只茶杯,却盘膝端坐,身体还微微前倾着,似乎正跟秦铮说着什么话。

    邱晨笑笑应下,招呼两个丫头,带了哈饼,径直往花厅来了。

    见她说的有些意动模样,香草也忍不住抿嘴笑了,弯着眼睛笑道:“这些是先烙出来给侯爷和唐公子的……老太太也记得姑奶奶呢,还在屋里收拾着呢,姑奶奶回来正好吃,刚烙出来的才鲜香呢!”

    邱晨心里一暖,不由笑道:“唔,是虾仁鸡蛋三鲜馅儿呢,闻着就好吃!”

    邱晨微微惊讶着就着旋冰的手打开食盒往里一看,就见食盒中用干净的白色笼布包裹着些吃食,热热的蒸汽熏上来,透出一股子三鲜馅儿的味道来。确实是哈饼的味道,看大小上比家里平时吃的小的多了,想来也知道,是刘氏和周氏特意做的精致版!

    “耽搁姑奶奶等候了……”香草追上来先曲膝告了罪,这才将手中的小食盒递到旋冰手里,笑着道,“这是咱们安阳府的哈饼,老太太记得先前侯爷和唐公子都极喜欢的。老太太带着大太太亲手儿做的,正好让姑奶奶捎过去。”

    将那抹热切暂时压制下去,邱晨带着含光和旋冰继续前行,刚刚走到穿廊处,听得后边有人呼唤,邱晨顿住脚步回头看过来,竟是刘老太太身边的丫头香草,手里捧着个小食盒子,脚步匆匆地追了上来。

    是了,那些水果不管是从宫里赐下来的,还是从雍王府来的……其实也是宫里下来的,不过又在雍王府绕了个圈……不管哪里的,都经过了太多人的手,她眼下这副样子,可经不得任何差池,自然还是小心了才好。

    邱晨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含光微微有些吃惊地看着夫人,随即笑道:“听说是南边儿的果子……侯爷让人将几个箩筐都送到前院穆老先生哪里去了,说是让老先生看过,夫人吃着有没有妨碍,没妨碍再送进来!”

    邱晨的脚步一顿,转回眼睛来看向含光,眼睛亮亮地问道:“可知里头装的什么?在哪里呢?”

    走出房门,沿着抄手游廊一直往前走,含光笑着回禀道:“夫人,刚刚侯爷跟雍王爷一起回府,还带了几只竹子编的大箩筐回来!”

    更关键的,她惦记着的热带水果还要着落在那位王爷身上呢!

    搁下碗筷,重新起身洗漱了,略略整理了衣裳发髻,邱晨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丫头缓缓走出门去。雍王爷杨璟庸还在沐恩院前头的花厅里,她又是熟稔惯了的,总的过去看一眼。

    邱晨满意地点点头,垂下眼睛开始吃东西。一小碗软糯酥烂的菜肉粥和几只锅贴刚刚够她吃饱,又不至于腹胀……她如今毕竟是一张嘴吃,三个(?)人用,一次又吃不多,消化的就格外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又要饿了……到时候,差不多跟着家人一起吃晚餐正好。当然,她吃的量远比平常人少。

    含光笑着曲膝道:“夫人放心,眼瞅着快到晚饭点儿了,没敢给老太太送这个,只送了一盏香菇鸡肉羹进去,先点饥点饥,过会儿就用晚膳了。”

    “可给老太太备了?”邱晨端了碗却没吃,率先问道。

    邱晨回到自己房间,由丫头伺候着洗漱了,歪在软榻上歇了片刻,丫头们捧了小餐进来,几只煎的金黄的锅贴和一碗香菇鸡肉羹。

    刘老太太逛了回园子又乘了画舫,这会儿也疲倦了,邱晨就陪着她一起回了房间歇息。

    邱晨身子沉重不便行动,也就没亲自送二人,打发了陈嬷嬷林嬷嬷将二位小姐一路送回去。

    天色晚了,靖北侯回府又有雍王爷到访,王静姝和宋兮儿也不便多留,从园子里出来就径直告辞离去。

    刘老太太不觉得怎样,邱晨也习以为常了,倒是王静姝和宋兮儿两人都忍不住暗暗惊诧,同时暗暗钦佩起自家长辈的眼光来。她们跟安宁郡主结交最初是脾性相投,可能够结拜姐妹,那可就不是她们自己个儿说了算的了……而两家人背后的支持,自然是没有碍于世俗,对这位乡村出身的安宁郡主靖北侯夫人颇为看好了!

    眼看着天色渐晚,一行人也没在园子里停留,从码头出来,女眷们径直上了亮轿,秦铮和杨璟庸跟在后头缓步随行,一个侯爷一个王爷,竟是给几位女眷充当了一回护卫随从。

    有他逗趣挑着话头说起刘家岙和安阳的种种,刘老太太竟很快丢开初见的拘谨,心情畅快放松地说笑起来。

    杨璟庸这人别看在邱晨和秦铮两人面前有些不靠谱,但打起精神来,可绝对不输于任何一个年轻才俊,言之有物,言语诙谐,才华内敛态度谦逊……

    跟在后头的王静姝宋兮儿自然是认得雍王爷的,这会儿听刘老太太称呼‘唐公子’,两个人难免都有些惊讶,却也只是对视一眼,就把心中的疑惑惊讶压了下去。生在她们的家族,对于一些事应对谨慎早已经融入进了骨子里,哪怕是大大咧咧的宋兮儿,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犯错。

    杨璟庸露出一脸的笑来,道:“是,听闻老夫人进京,小子自然要来请安的。”

    这位去刘家岙的时候,刘老太太也是见过的,因没人介绍杨璟庸的身份,刘老太太反而很自然地笑着道:“唐公子也来了!”

    杨树勇站在码头上一脸和煦的笑,远远地就拱手给刘老太太见礼。

    看着妻子扶着老太太走下楼梯,秦铮不好这会儿上前殷勤,只能关切地看着妻子,略略往一旁侧开一步,恭候着岳母妻子走上甲板。王静姝和宋兮儿曲膝见过礼,秦铮也面无表情地拱手回了半礼,随即伴在刘老太太另一侧,跟邱晨一边儿一个弃船登岸,一路往外走过去。

    邱晨扶住刘老太太的手往下走,心里忍不住偷笑。她还想着老太太能称呼‘女婿’呢!

    刘老太太真看到女婿,还是多少有些拘谨,扯了一抹笑道:“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

    秦铮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妻子身上,看妻子脸色红润,精神极好,暗暗松了口气,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来,朝邱晨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转开目光看向妻子前面的老人,神色一正,连忙长揖及地,恭敬道:“岳母!”

    不自觉地绽开一抹温暖的笑,邱晨笑着开口唤道:“侯爷!”

    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走在刘老太太侧后方,正缓缓下楼的邱晨扶着楼梯扶栏往下看过去,就见靛青色高挺身影迈着大步正走过甲板,走到楼梯下来。

    丫头婆子扶着邱晨四人起身,缓缓往楼船下走去。

    一直平稳行驶的画舫微微一震,靠拢上了码头停稳。

    她这一番插诨打科的,逗得刘老太太和王静姝宋兮儿三个都笑的不行,自然而然地就将之前听说秦铮回府那些个紧张拘束给抛开了。邱晨看着刘老太太满脸笑容,神情放松下来,这才停了笑闹,招呼人过来替四个人收拾了衣裳形容。

    “是,我听娘亲的。”邱晨毫不迟疑地一口答应着,回头看着王静姝和宋兮儿却又笑着道,“你们俩这才见了老太太多会儿啊,这就让老太太疼到心里去了……老太太这辈子总嫌一个女儿还不可心,这回好了,一下子添了两个闺女,呵呵,瞧瞧老太太欢喜的,脸色红润的看着都格外年轻了。”

    刘老太太也被逗得笑了一回,这会儿看两个姑娘笑的有些狠了,连忙拍着邱晨的手,嗔怪道:“快别逗她们了,笑岔了气儿,也怪难受的!”

    眼看着画舫靠拢到码头上,王静姝和宋兮儿原本勉强止住了笑,被邱晨这一番正色解释,反而又勾起来笑的止不住了。

    邱晨笑嘻嘻地坐回刘老太太身边,笑嘻嘻地看着两个姑娘道:“十里不同俗,我们那边儿就是如此称呼,谁家谁家女婿。”

    王静姝和宋兮儿因听说侯爷回府,虽说跟邱晨熟稔亲似姐妹,可跟秦铮毕竟生疏,而且,秦铮在外人面前向来是面瘫脸一个,冷冰冰的少言寡语的,难免有些发憷,生出些紧张拘谨来。可一听邱晨这不伦不类的称呼,两个姑娘都忍不住地笑起来,宋兮儿笑的止不住,连王静姝都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

    心情大好,邱晨转回身来跟刘老太太笑着禀道:“是你女婿回来了!”

    看着岸上的两个人,邱晨仿佛看到了一种种美味的热带水果,那笑容就止不住溢了满脸。

第五百三十七章 做不到

    若是她有那么一天,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那么熬着,她宁愿舍弃那种不能独享的感情生活,她宁愿自己一个人轻松上路……

    邱晨扪心自问,她做不到,也绝对不会去委屈自己那么做!

    真不知道,那样的日子,常佳仪是怎么熬过来的!

    唉,当妻子的生产伤了身子,不但得不到怜惜,反而成了亏欠,成了不足,还得强颜欢笑地撵着丈夫去小妾屋里过夜……

    常佳仪跟长公主府公子是京城里有名的恩爱和谐,可也纳了两个妾,还有通房丫头……之前常佳仪被太医判定头胎时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了,自然而然地,只能贤惠地劝着丈夫多去妾室那边,以开枝散叶……这会好了,有了两个儿子,常佳仪完全能够松一口气了。关键是,母子均安,以后常佳仪打破了不能再生育的断言,就没必要再撵着丈夫去妾室的屋里了。

    邱晨满心欢喜地自言自语:“这回好了,她家老大都七八岁了,又添了这个小的……”

    承影笑应了出去打发小丫头去传话。

    一听这话,邱晨立刻没了睡意,连忙吩咐道:“贺礼不是备好了?给陈嬷嬷传话,让她亲自走一趟,给佳仪送过去。让她看看孩子,回来好好跟我说说!”

    一觉睡醒,当值的月桂上前来搀扶着她起身,同时满面喜色地报喜:“刚刚长公主府打发人来报喜了,常夫人生了,生了个小公子,五斤二两,母子平安!”

    邱晨上午在画肪上吃了两回东西,这会儿也不饿,回房之后,干脆上床歇着了。

    秋意渐浓,天高气爽,邱晨做了亮轿,由秦铮陪着一路去了后园子,两个人乘了画舫,相互依偎着,在湖面上悠游了一上午,临近午时,秦铮才将妻子送回沐恩院,安置妥当了,这才骑了马出府,一路往摘星楼去了。

    送了诸人出府,家里就只剩了秦铮和邱晨两个人。

    摘星楼在京城是最高的建筑,去摘星楼吃饭倒是其次,登高看景才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事情。据说能够看到整个京城的景致。

    刘氏很满意,杨树勇和周氏也很满意,孩子们更是兴奋的不行。

    第二天,杨树勇破例没有去庄子上,收拾妥当后,也要陪着老太太出门逛逛京城去。秦铮看看同行的一大帮孩子,终于表态道:“我定了摘星楼的顶楼,到了晌午你们过去,我在那边等你们,也算是给岳母和大哥大嫂接风!”

    邱晨眨了眨眼睛,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笑来,拍拍秦铮的手,以示宽慰,却不接话。

    好一会儿,邱晨清楚地感觉到身后某人舒缓了情绪,她暗暗松了口气,身体也紧跟着放松下来。秦铮也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揽着妻子的手臂略略紧了一下,头仍旧窝在妻子的颈窝里,闷声道:“等你……一定要好好补偿我!”

    男人的隐忍,她感受的到,她感动着,却绝对不会去做那种违心的事情。

    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正室妻子在月事、怀孕期间,都要给男人安排通房丫头,以纾解男人的生理需要。但她做不到,也绝对不会做。

    邱晨这会儿也不敢乱动了,身后的……提醒着她,男人这会儿处在临界点,完全招惹不得。她的身体微微有些紧张地坐着,睡意全无,眨着眼睛看着竹青色帐子上的竹叶儿,用力地咬着下唇。

    厮磨了好一会儿,秦铮拥着妻子,将头埋在妻子的颈窝里,鼻息滚烫,微微喘息着,却只能无声地平复自己的情绪……

    秦铮眸子渐深,却只能努力压制着,凝视着妻子娇艳的脸庞,喉头上下动了动,终究是忍不住再一次俯首,亲在两片红艳艳的唇瓣上,还有粉红色的脸颊、雾蒙蒙的双眼、秀气挺直的鼻梁……

    “谢谢……”两颊染晕,热热地,邱晨眼神迷蒙着,梦呓一般。

    邱晨微微惊讶着睁开眼睛,抬眼看过去,见秦铮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心里一股暖意缓缓涌起来,嘴角禁不住翘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然后,抬起手臂拢住他的脖子,拉着他低下头来,送上轻吻一枚。

    秦铮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道:“我陪着岳母去逛逛十刹吧……你自己在家行么?”

    邱晨慵懒地靠着身后坚实的胸膛和臂膀,完全放松下来,自然地闭上眼睛。这会儿,她不想做什么事,连大脑都放空了,彻底让自己放松下来……

    吃过夜宵,天色还不是太晚,丫头们伺候着邱晨洗漱了,换了一套柔软舒适的细棉布睡衣裤出来,秦铮扶着妻子上炕靠着自己胸膛靠着,丫头们则无声无息地吹熄了多余的蜡烛,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话说,她在现代绝对算不上吃货一员的!到了这里,是太闲了?还是过于缓慢的生活节奏,让她发掘出了内心深处吃货的本质?

    邱晨也笑了。想起曾经身边那些资深吃货,为了吃一份味道正宗的臭豆腐,能够坐将近两个小时公交、地铁,穿越大半个城市!再想想这个时代,绝大多数老百姓尚且在温饱线上度日,就是富裕人家,也大都跟秦铮这般,没有几个会追求味道的细小诧异……

    秦铮失笑着摇摇头,老实地道:“我尝着都挺好吃,吃不出是有什么区别来!”

    秦铮抿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舀了一勺汤送到妻子嘴边,邱晨张口喝了,慢慢回味了一下,笑道:“唔,不错。海虾籽酽味儿浓,不如河虾籽鲜甜!”

    邱晨摇摇头,看着秦铮的碗笑道:“我想喝一口汤……今年才得的新虾籽,还没尝过味道。”

    邱晨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秦铮吃了一个馄饨,难得的品评道:“唔,今儿这虾肉馄饨不错,你吃一个?”

    没多会儿,含光捧了个食盒回来,端出一盅清汤官燕和一份鸡汤馄饨来,分别奉给邱晨和秦铮。

    吃过水果,孩子们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杨树勇和周氏也回了如意院,邱晨进西屋看着刘老太太安置了,扶着丫头的手转回来,秦铮已经洗漱好了,坐在炕上正拿着一卷书看着。见邱晨转回来,连忙将书撂下,起身扶住妻子,跟着邱晨的含光和旋冰曲曲膝,无声地退了下去,给邱晨准备洗漱的热水,拿睡前的夜宵去了。

    这些东西算是彻底熄了邱晨对热带水果的一腔期盼,她还是别想那么不现实的东西了,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要是真的想吃当地特产,还是去当地吃吧。想着跟现代一样坐在家里吃遍全球美食……那比做梦还不现实呢!

    柠檬什么的这么吃真的没几个人能接受,邱晨只让人留出两只菠萝、一个椰子和几只山竹来,打发人给安阳的杨老爷子和二哥二嫂送回去,好吃不好吃的,不是个稀罕物么!

    好在,爪哇进上之时曾写了一份‘说明书’,说明各种水果的名称、性质,并说明吃法等等,邱晨也就不多嘴解说什么了,吩咐俊文带着孩子们动手,按照说明书将水果分给一家人品尝一番也就是了。

    邱晨看着这些水果也只能暗暗感叹一番,也不能说自己认识。

    看外皮,这些水果保存的时间就很长了,基本上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了,枯黄色或者成了熟褐色……

    这个时代,运输条件差、速度慢,从爪哇一路运到京城,坐船坐车的要折腾小半年,这还是一路顺风顺水的情况之下,那些难以保存的热带水果是根本没办法运过来的,什么芒果啊、番荔枝啊、红毛丹啊之类的统统没有,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一个枕头大小的菠萝蜜,还有四五个菠萝,另外就是柠檬、椰子,没有榴莲,倒是有几个榴莲伴侣山竹。只不过,应该比较柔软的山竹果皮已经硬的跟石头差不多了。

    邱晨吩咐丫头们将竹篓子里的水果拿出来,在一张案几上排开,也让大家伙儿都看的更清楚!稀罕物么,大家伙儿难得一见的,都尝尝不可能,至少让有幸遇上的都看看、认识认识吧!

    粗使婆子从前院用竹篓子将一干热带水果抬进来,不管大人还是孩子们无不眼睛亮亮的满是好奇。当值的丫头婆子们无不聚拢上来围观,指指点点地议论猜测着,一时沐恩院后院里热闹的简直跟过年一样了。

    爪哇进上的水果别说庄户百姓见不上,就是皇族勋贵们也难得一见。

    邱晨和阿满带着昀哥儿,和周氏一起陪着刘老太太在沐恩院正房西屋里用餐。秦铮和杨璟庸,还有晚上赶回来的大哥杨树勇一起,则带着一大群小子们在一进的大厅里用膳。用过膳,杨璟庸辞行而去之后,邱晨终于见到了皇上赐给靖北侯府和雍王爷的爪哇进上水果。很遗憾,没有邱晨心心念的榴莲。

    当天晚上,因为秦铮回府和杨璟庸的到来,靖北侯府里比较少见地男女分作两处用餐。

    两个人的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杨璟庸站在屋里面对着窗外却僵立了许久,方才缓过一口气来,脸色灰败下着,踉跄几步,颓然坐在椅子上。

    杨璟庸微笑着起身,却没有送出来,只含笑目送着秦铮托扶着邱晨的腰肢,小心翼翼地送出去,然后经过半开的窗户过去,她的脸上挂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笑意,微微侧着脸看着身边的男人,嘴唇微动似是低声说着什么……那明亮却不刺眼的眼波流转着,不再是他常见到的温和平静淡然,而是有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流露出来,让站在屋里的他直觉的心被狠狠揪扯着,却分不清是疼痛还是窒息!

    一看他答应了,邱晨就笑着起了身,告辞道:“你们且稍等一会儿,我去厨房看一眼……这两样吃食做着也简单,过会儿跟着晚膳就上来了。”

    水煎包子之前在刘家岙杨璟庸就吃过,进京后在靖北侯府也吃到过,他是很喜欢的。倒是糯米韭菜粿没吃过,却也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下来。不得不说,他对邱晨拿出来的美食很有信心,直到目前为止,只要是她拿出来的美食,还没有一种是他不喜欢的呢!

    水煎包类似于上海的生煎,是黄河口的一种地方美食。糯米韭菜粿则是标准的广式茶点,类似于水晶蒸饺的小点心。都是用韭菜做馅料的,口味一个是鲁菜的咸鲜;另一个是广式的清淡鲜甜,各有特色,却又不会太过个性,能够被大多数人接受和喜爱。不像徽州的臭菜和湖南的酸菜那般特点太强,在当地人眼中固然是无与伦比的美味,其他地方的人则比较难以接受。

    邱晨抬眼看向杨璟庸笑着道:“你听到了,就剩了两斤韭菜,想做多了不行了,就将就做两种吧……嗯,就做水煎包和糯米韭菜粿怎么样?”

    说到这里,问题基本商量妥当了,旋冰也刚刚好从外屋转回来,低声跟邱晨回报:“回夫人,去厨房的丫头回来了,厨房里还有韭菜,只是不多了,大概也就两斤左右了。”

    不管有多大作用,这是杨璟庸的态度,邱晨绝对不会拒绝,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下来。

    她能想到的,杨璟庸自然也能想到,邱晨话音未落,他就接口道:“我那几个庄子上的收成也交给你……回去我就吩咐下去,你只需打发人过去运就好了。”

    这些还不够,她还可以预购明年、后年、甚至大后年的收成,用粮食或者银钱付账,同样能够帮着那许多灾民度过这一次灾荒。

    当然了,邱晨很清楚,仅仅是京郊几个庄子上收获的红薯和马铃薯的深加工是用不了那么多人的,可她不仅仅这几个庄子,还有辽地的几个大庄子,马铃薯和玉米都获得了丰收。那边一年一季,秋收早,这个时候已经秋收完成了,衬着下大雪之前将那边收获的马铃薯和红薯运过来,比京郊庄子上收获的可多几倍呢!

    邱晨笑笑,道:“咱们庄子上种的马铃薯、红薯都是种在土里的,吃之前都要洗干净泥土吧?这一回,集中加工,首先就要清洗,这个活计,三四岁的孩子和六七十的老人都能做。到时候,搬搬运运的活计有大姑娘、半大小子和壮年妇人来做,清洗什么有老弱做,可以让一家人在一起干活,老弱妇孺互相扶持着,力所能及的,怎么也能挣出口粮来,熬过这一冬一春去!”

    杨璟庸和秦铮齐齐松了口气,然后杨璟庸略略带了些笑意问道:“有什么活计,只需要老弱妇孺即可的?”

    丈夫没有作声,但扶在她肩头的手却紧了紧,清楚地彰显了他的紧张。邱晨抬手拍了拍却秦铮的手以示安慰,目光却一直对着杨璟庸,微微笑道:“我所说的作坊并不像制药作坊那般繁琐复杂,不过是将田里的收获加工一下,说是开作坊,还不如说是为了赈济灾民,当然了,经过今年之后,以后再秋收了,田产加工也就熟络了,多少也是有益处的……因为没啥蹊跷活儿,所以并不需要我亲自去盯着,只打发个管事过去看着就足够了。”

    秦铮也是一脸不赞成,只不过,他有对妻子更多的包容和信任,他相信妻子不会不顾忌自己的身体,更不会不顾忌肚子里的孩子……他虽然心里想法跟杨璟庸相同,却没有脱口质问,只是将目光关注在妻子脸上,静静地等待着妻子给他一个让他能接受的解释。

    “你要建作坊?”杨璟庸不等邱晨说完,就惊讶地打断了她的话询问道,同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下移,落在了邱晨巨大的让人看着就喘不过气来的大肚子上,露出一脸的惊讶和不赞同来,“不行,你如今的身子……出出主意也就够了,哪里还能开作坊!”

    说到这里,邱晨微微一顿,把具体工艺略过,接着道:“我们用这些东西变换一下方法保存起来,进一步加工,到时候可以用这些东西抵工钱,让他们饱腹,我也能建起自己的作坊来……”

    邱晨失笑着摇摇头,看着杨璟庸的脸色随着她的动作一下子垮了,也不再兜圈子了,干脆道:“我那两个庄子是修水渠,可那工程跟你们河工没啥差别,都是要用壮劳力才行的,老弱妇孺可干不来。……给老弱妇孺们干的活儿,我已经想到了。所以,我要跟你说,今年庄子上收的马铃薯和红薯留了种之后,剩下的就全部切片晒干,然后磨粉……”

    看到秦铮和邱晨都转头看向他,特别是秦铮眼中毫不客气的指责冷厉,杨璟庸转开目光,略略有些尴尬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开口道:“那,有什么活计安排呢?眼瞅着秋收完了,秋播也用不了什么人呢……呃,是了,你们得了两个皇庄,是不是要挖沟渠打水井啊?”

    “咳咳!”几声干咳,打破了秦铮邱晨夫妻俩的目光交流,也成功地吸引着两个人的目光齐齐转过去。

    听到妻子如此说,秦铮眼睛微微一亮,与妻子目光交汇中爱意更浓。

    邱晨抬眼看向丈夫,很清楚他的话语中其实还有许多不周全,但却没有挑剔,反而露出一个赞同的表情来,笑着点头道:“这倒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他揽了揽妻子的肩头,抬头缓缓道:“户部的钱粮就那么多,没办法指望一下子挖出几倍的钱粮来……想要指着以工代赈让灾民糊口根本行不通。嗯,灾民中还有些妇人孩子,能不能给他们寻一些活计……我记得在安阳的时候,招揽了许多妇人孩子甚至老人去南沼湖挖荸荠、挖药草……不再什么活计,只要能让那些人换些饱腹的粮食熬过这一动一春,开了春,地里有了野菜,也很快就收了麦子,也就好多了。”

    秦铮脸上仍旧淡然清冷没有表情,却也是三个人最自然的一个。他对庶务本就不擅长,这些事情他也就刚刚能够听明白,至于怎么处置,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像指挥作战那般从容的,故而遇上什么问题,他反而不至于过于纠结,想的也更简单。

    屋子里一时静默下来,气氛压抑而沉重,伺候着的丫头们双手交叠在身前垂着手不由自主地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怕惊扰到明显心情不好,陷入沉思的主子们。

    说到这里,杨璟庸脸上苦笑更浓,舌头涩的动不了,干脆半路消了声。

    杨璟庸露出一脸的苦笑,点头道:“若是动徭役,仅仅供应河工粮米,户部大仓勉强能够应付。但以工代赈,就不仅仅是让河工壮丁吃饱,还要让他们挣会家人的口粮去……”

    邱晨一眨眼,接着道:“粮食不够?!”

    杨璟庸听得暗暗赞叹,将心底那抹被勾起的失落遗憾重新按下去之后,笑笑道:“姐姐所说的灾民可是被淹的那些……其实,很多秋收减产、绝产的百姓,没了一季收成,最多过了年也要断粮了,也是灾民。这样的人并不少,据报上来的讯息,统共有六个县,二十多万百姓受灾……这其中壮丁按十之三四计,也有七万劳力……只是修缮永定河,劳力是足够了!”

    说起这些庶务,都是邱晨亲手安排布置管理过的,他们的庄子每年秋收耕作完毕之后,惯例都会修缮加固河渠堤防,改造水利工程,对这些基建方面的事情可是极为熟悉的,说起来自然是头头是道,条理分明。

    “此次受灾面积有限,仅仅以工代赈,用灾民来修缮河工,怕是人工不够吧?这眼瞅着就要八月中了,人手调集、钱粮筹集调动,还有人员到位等等事务,满打满算,中旬末能动了工已经是最快了。九月底十月初河水就会上冻,最迟十月中就会全面封冻……一直到来年二月中,甚至二月底才会开化……要赶在明年春汛到来前修缮妥当,工期可是极为吃紧的。”

    以工代赈固然是好的……但是……

    杨璟庸神色坦然,淡定,笑笑道:“之前在安阳就提过‘以工代赈’……这一回,我们自己铺排,怎么可能还用那徭役之法……横竖都要户部拨银子拨粮食出来,何不调集灾民以工代赈?修缮了河工,也能代替一部分赈济,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话一出,邱晨立刻抛开心底的黯然,讶异地抬头看过去。

    杨璟庸是何等样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让邱晨黯然的缘由,联想起种种,不由也是神色一黯,眼底冷厉一闪而过后,随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难得的没有半点儿戏谑的笑容来,道:“说起这个,我这一次并不想动徭役……”

    看着神情黯然下来的妻子,秦铮首先收紧手臂,往怀里拥了拥她,以示宽慰。

第五百三十八章 刘老太教女

    说着,就见周氏耳根儿的红晕深了些,再回头,就看到杨树勇朝她嘿嘿地笑呢。

    邱晨眼睛里笑意满满地看着周氏,笑着道:“嫂子也别光忙乎我,你自己也吃!”

    这话一出,邱晨几乎失笑,强忍着笑意转目光看过去,就见周氏耳根儿蓦地泛起一抹嫣红,脸色却看着还算镇定,果然听话地夹了一只春卷给她递过来;“妹妹尝尝这个!”

    看着刘老太太笑眯眯地点着头吃开了,杨树勇又回头指使妻子周氏:“这个不错,你给妹妹夹一块,你们都尝尝!”

    杨树勇也大大呼呼地点点头,看也没看一眼,只随手夹了一只春卷放进刘老太太面前的碟子里,笑着道:“娘,您尝尝这个,外皮酥脆,馅儿软和鲜香,您老也能吃。”

    周氏笑笑,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上手的刘氏和丈夫杨树勇。刘氏笑着点点头:“就依着你妹妹,在这边儿吧!”

    邱晨笑着道:“那边一桌半大小子,正是长个子装饭的时候,一样的饭菜,那边不够这边儿就剩……再说他们兄弟姊妹们都长的了,自己吃饭很利落了,也不用你再跟着操心照应了。”

    “大嫂就在这边吧。”邱晨笑着拿了碗筷过来,周氏连忙止住她,自己端了饭碗过来。

    邱晨一迭声地吩咐下去摆饭,又打发人去昀哥儿屋里唤孩子们过来用饭。秦铮不在家,俊文俊书也外出未归,就杨树勇一个成年男人,跟邱晨也是嫡亲的兄妹,也就没分什么男女,都聚在刘老太太的屋子里一起用饭,刘老太太和杨树勇、邱晨娘儿三个在炕上,周氏主动地带着孩子去了地下的方桌上,被邱晨伸手拉过来,按着她坐在炕沿上。

    刘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正好周氏和杨树勇从里边的净房里出来,一家人笑起来。

    邱晨答应着,打发了婆子,转回头朝刘氏笑道:“早知道,就不等他这半天了!”

    沐恩院大门上的婆子匆匆进来回报:“侯爷刚刚打发了人回来,说是去了雍王府,晚饭就在那边用了,让家里不必等他了。”

    说着笑着,憧憬着未来,娘几个神情轻松欢快起来,也暂时将之前的话题抛到了一旁。没多会儿,杨树勇从郊外的庄子上返回来了,黑堂堂的脸上一团喜气,一步迈进来先问候了刘老太太,又问候了邱晨,然后在周氏的服侍下进净房洗漱换衣裳去了。

    周氏连忙在旁边敲边鼓,“俊文俊书哥几个都是您一手侍弄大的,在他们哥几个心里最孝敬的也是您这个奶奶,您养的身子棒棒的,等你的孙子们成了人,好好孝敬您吧!”

    邱晨听老太太这话不详,一时也顾不得周氏怎样了,嗔怪地看着老太太道:“娘这是说的啥话,您老如今身子骨健实的很,往年的陈病都没了……您好好将养着身子,以后咱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个两年,俊文他们哥几个当官的当官,考举人的考举人,个个都出息了。再娶了媳妇,给您生几个重孙子重孙女,您看着就欢喜不尽呢!您呐,享福的日子在后头了!”

    这话说的,旁边的周氏又是无奈又是不是意思,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起来。

    刘老太太露出一抹释然来,拍拍邱晨的胳膊,温和道:“嗯,你是个通透的,想明白了就好。我活着给你提个醒儿,等我哪天一伸腿去了,想要个念叨你的也没有了。”

    邱晨淡然地看着丫头们掌了灯,退下去伺候着,这才转过目光来看向刘老太太,笑着道:“娘说我是为我好,我知道的。您放心吧,你闺女会好好过日子的!”说着话,邱晨抱住刘老太太的胳膊,歪着头靠在了老太太的肩头。

    屋角的落地烛台和炕桌上的烛台先后点燃,烛火微微摇曳跳跃着,晕开一片淡黄色的朦胧的光。

    不过是一瞬,邱晨脸色却镇定平静下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转回眼看了看屋角的座钟,已是酉初末刻,眼看天色越发昏暗了,就话锋一转,笑着吩咐丫头们掌了灯上来。

    种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邱晨果断地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这个社会的意识里,女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完全没有自主和独立不说,还要孝顺公婆,特别是婆婆,要孝顺伺候,端茶倒水,端饭布菜……用一句小品上的话来说,就是‘人家坐着她站着,人家吃着她看着’!如此种种还不算,连男人都不是你的,月事、怀孕要给男人安排泻火的人;要积极地给男人寻找好姑娘纳妾,以为家族开枝散叶、传承宗嗣……

    这社会的思想观念可不是这样,这社会还推崇女人遵守三从四德,以夫为天呐!嫁人就是孝敬公婆、侍奉小姑小叔,服侍丈夫,生儿育女……什么被疼着宠着,那都是说不得,甚至想不得的。

    叫了人,她想说的话却又卡住。她想说,男人疼老婆是天经地义,不疼老婆的男人算啥男人!但是,话到了嘴边儿她又生生卡了回去。

    “娘,大嫂,你们……”邱晨强撑出一副笑脸来,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惯出来的毛病?……那岂不就是说她恃宠而骄了?呃,她真的有么有么……

    两个人这一番话,真是让邱晨愣住了。

    周氏这回在旁边笑着搭了话:“娘,您这句话说的真是太对了。妹妹向来是再温和体贴不过的性子,就是到了如今的地步,对你们二老对咱们一家人,甚至庄邻乡亲们,没有不大度仁厚的。可就是对侯爷,反而有些任性了……之前我还想不明白,您这一说我算是一下子想明白了,可不就是么,若非侯爷那般时时处处地疼着护着,妹妹也不能这样。”

    说完,才醒悟过来,又瞪了邱晨一眼,这才缓了语气,语重心长道:“这番话也就是我说你,换成谁也不会说这些……我说了那么多,你只要记住一句话,两口人在一起就要互相敬着尊着……我看出来了,你那女婿是个好的,时时处处都想着你顾着你,反倒是你……给惯出毛病来了!”

    老太太挥挥手:“不要了。”

    邱晨陪着笑看着老太太喝完茶,接过空茶杯,一边儿殷勤地递上帕子,一边儿道:“娘,还要杯热茶?”

    说了半天,刘老太太确实有些口渴了,见闺女一脸讨好模样,气儿自然顺了好些。转眼又看到闺女挺着的大肚子,暗叹一声,仅存的一点点不虞也散了,瞪了邱晨一眼,接过茶去慢慢喝起来。

    邱晨被说得苦了脸,连连使眼色给周氏求救,奈何周氏也是一脸赞同的,根本没有搭救之意……没办法,邱晨只好自力更生,蹭上去,挨着老太太的手臂,蹭蹭,见老太太终于住了嘴转过目光来看向她,连忙极尽谄媚地一笑,端起桌上的茶盏递上去,“娘,您口渴了吧,来您喝杯茶润润喉咙。”

    刘老太太开了话头,就有些收不住了,估计来了之后旁观着发现了自家闺女很多不足,之前没事儿勾引着没能发作出来,今儿说起吃饭的事儿来,把老太太憋了好几天的话都给勾出来,说起来没完没了的。

    刘氏一听这话真是又好笑又无奈,伸出一只手指点着邱晨,佯怒道:“你个傻闺女,我跟你大嫂到啥时候也是向你的。刚刚那番话也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你跟女婿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这两口人凑一块过日子,你说谁没有自己个儿的小脾气?可两个人过日子,能由着自己的小性子爱咋样咋样么?那脾气在温厚的人也难免翻了脸。这过日子啊,就是互相尊着敬着,多体谅多关切……你尊着敬着人家,人家才会尊着你敬着你……本来,你比你俩哥哥都通透,我还觉得不用我说这些,可来了这几天我冷眼看着,你可是很有些做不到的,不妥当的……”

    “娘,大嫂,”面对刘氏周氏的教导,邱晨有些失笑,“听你们这番话,我咋觉得你们不是娘家人,成了婆家的了!”

    刘氏显然很满意周氏这番话,周氏的话音刚落,刘氏就笑着赞成道:“嗯,你大嫂这话说的对,当家作主的没有回来,你就该带着孩子们等等。这男人就是一家之主,就是你们娘儿几个的天,你可不能再放任自己个儿,还当在刘家岙的时候呢,什么事儿都能由着你的性子,自己说了算。这脾气得改改!”

    邱晨笑着摇摇头,正要说不用等了,周氏在旁边笑着开口:“妹妹,这可不是小事儿!……侯爷晌午饭不回来吃还打发人回来说了呢,这晚上饭要是不回来也指定打发人回来……再说这会儿也不晚,天都没黑透呢,咱们吃着点心喝着茶,一直没停下,也不觉得饿,不如再等等,等侯爷回来一起用餐。”

    刘老太太有些不赞成道:“女婿还没回来呢,还是再等等吧!”

    邱晨抬头看看天色,直接吩咐下去摆饭。

    说着话,丫头上来询问要不要摆饭。

    刘氏和周氏都叹息着点头应承着,正如邱晨所说,孩子们读书用功才不分心谈及亲事,她们也是既憧憬又忐忑。但事关孩子们的终身,她们相对来说还是开通的,能够最大程度地体谅孩子们的想法和做法。邱晨也不由在心里感叹,杨家二老和哥嫂们真的很开通,能够尊重孩子们自己的意愿和选择,别说父母包办的时代,就是现代的父母也有许多做不到。

    斟酌了一回,邱晨笑着道:“我也提及过,也想着在京城的官宦人家替俊文哥俩寻摸个好姑娘……就咱们自家人说话,咱们家如今不敢高攀权贵王侯,可一般的官家小姐咱们也不算高攀了。可俊文俊书哥俩都说要以课业为重,至少要到明年秋闱之后再提亲事……唉,孩子们知道用功上进总是好的,娘亲和大嫂,咱们也且耐着性子等上一回……好在,明年秋天就是乡试之期,若是顺利考中了,顶多再等到转过年来,四月份会试大比之后……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的时候。咱们都等了六七年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不是!”

    功成名就,事业有成,哪里还用发愁娶不到好媳妇儿!

    男子汉何患无妻!这句话邱晨深以为然。

    尽管邱晨算是给了俊文一线希望,可她自己包的希望并不大。并不是说对俊文科考的希望不大,主要是这事儿变数太多,更何况,两家差距太大,哪怕是俊文顺利考中二甲,王家允不允这门亲事还是两说的。所以,她这会儿也就给俊文一份希望,让他努力用功加足动力,到时候考不上,自然俊文不会再有二话,考上了,王家不成,再说其他亲事自然容易不说,关键是俊文的命运将完全不同。

    邱晨听了这话,将老太太的焦急期盼听得明白,其实,老人们这心思她早就有所预料,这会儿听到老人提起来了,想了片刻,还是没把俊文看中王静姝的事情说出来。

    当这两方面有所冲突之时,二老一来心急,可想到正是因为自己老两个没本事,不但儿女们受了半辈子穷,连孙子们也耽搁了小时候上学读书的事儿,照如今大孙子二孙子这般用功,若是当年没耽误,说不定这会儿都功成名就了,甚至连媳妇儿也娶回来生了重孙子出来了……总的来说,二老心里难免有些愧疚,正因为这份愧疚,才让二老没有催着孩子们娶亲。

    他们老人心里,自然盼着孙子考上功名为官扬名的,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可他们同时也盼着孙子们能够娶妻生子,让他们看到下一辈的人,看到杨家传承有望,香火繁盛。

    她跟杨老爷子都六十好几的人了,这会儿身子骨好,可谁知道怎么样呢?人活七十古来稀,这眼瞅着快七十了,说不定今天黑下脱了鞋,明儿早上就不用穿了……这话谁也不敢说咋地不是。

    “……唉,俊文这孩子,当年家里日子紧巴给耽搁了,如今读书上进是好,可眼瞅着再过年都二十二了,还没说下门亲事……唉!”刘老太太说着说着,最后也只能化成一声叹息。

    邱晨转了一圈转回来,跟刘老太太和周氏说话,自然而然的话题又绕到了俊文俊书两个孩子身上。

    秦铮早上就出去了,说是去户部催银粮去了。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冷,户部的银粮迟迟下不来,那边永定河的疏浚工程就迟迟没办法开工,杨璟庸和秦铮自然着急上火,中午就没回来,晚上看样子也不回来用饭了……

    打发了妥当的人去,俊文俊书安全无虞不说,也不怕被带坏了去……邱晨暂时倒是放了心。

    邱晨听着确实有理,自己也确实小心的过了。还有霍胡二人……之前,几次遇上霍飞柏,言语不太尊重也就罢了,她并没在意。但这会儿居然把注意打到她的家人和孩子们身上来了。看来她只是不加理会不行了,这两个人这般行事,显见是处心积虑的。……最好别让她查出那两个人对她的家人有何不良企图……

    承影也笑着道:“夫人放心,月桂说的也没错,咱们家里打发人去接表少爷回家,也不用什么借口……再说,夫人也说了,看着不妥才接了两位表少爷回来。既然是不妥了,那些人势必心虚的,哪里还能说什么。”

    说完,转回头去跟承影道:“家里打发人去寻人,也不用说什么理由,带着两位表少爷回来,也没人能说什么。”

    话音未落,月桂就呸了几口,低声道:“夫人怎么就不知道避讳着些,这话也是随便说的。”

    邱晨脸上笑着,只能将惊疑和惦记埋在心里,应酬着刘老太太和周氏说了几句话,找了个借口从西屋出来,就立刻吩咐承影:“打发两个人去盯着些,若是有什么不妥当处,立刻将两位表少爷带回来……嗯,就说我不舒坦吧!”

    老太太竟然宽慰起邱晨来了。

    刘老太太瞥了大儿媳妇一眼,也笑着道:“是这么的,俊文那孩子厚道,俊书心眼子多,他们哥俩在一起行事有数,你也不用惦记。”

    周氏笑着道:“嗯,要是两个小的还惦记他们出去惹事,这两个大的是省心的,从小不让我操心。”

    刘老太太和周氏反而没有多想,对她们来说,或者对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孩子们大都是放养的,特别是俊文俊书的年纪都不小了,又是小子,在大人眼中基本就是成年了,男孩子大了出去有应酬完全正常,她们做奶奶和母亲的,反而没觉出有什么不对来。

    转回头来,邱晨对周氏和刘老太太道:“两个孩子多结交些人也是好事,关起门子来读书也不成。”

    这一番话,也不过是长辈叮嘱常说的话,宝良完全没有听出异样,恭恭敬敬垂手应了,磕了个头,翻身匆匆出门又去寻找他主子了。

    邱晨听完宝良的回报,心里惊疑着,脸上却没表现出半分来,微笑着拿了一个小红封给宝良,打发他道:“你回去好好伺候着……文会结束就尽早伺候你们大少爷二少爷回来。若是喝了酒,更要小心些别磕了碰了的。”

    第二天傍晚,阿福阿满放学回家了,俊文俊书却没有回来,邱晨连忙打发人去顾家询问,打发出去的人倒是很快回来了,还带回了俊文身边的小厮宝良。经询问才知道,俊文俊书从顾家就被霍飞柏和胡旸接了去,因胡旸跟俊文俊书的先生顾敏芝相熟,顾敏芝对这两人没有戒心,听说是带俊文俊书去参加一个文会,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还嘱咐俊文俊书多跟霍、胡二人学习。这两人虽不需科考,但学问不差,更主要的是为人处事沉稳老到,很是值得疏于这些的俊文俊书学习。

    邱晨和秦铮虽然说及遇上了霍飞柏一事,但谁也没往心里去,说完就丢到一旁了,两个人只当过去也就过去了,谁也没想到,此事还有后续。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邱晨去西屋里看了看刘老太太,见老太太沐浴完出来后,歪在炕上迷糊住了,也就没有惊动,悄没声息地又退了出来。

    至于数码相机……那个邱晨更是想都不想。别说她没本事制作数码相机,就是给她一部数码相机,没有电脑没有打印机,那数码相机能用么?!

    望远镜、显微镜她的玻璃作坊里都琢磨着做出来了,虽然工艺相较现代成熟的技术差很多,但在这种条件下也能将就着用用了。但照相机那东西,需要的工艺就太精湛了……还有胶片……也不是她能够制作出来的!

    若非她嫁进京里来,若非杨家往来比较多,刘老太太也不会进京……看过皇宫回去,刘老太太见了那些庄邻乡亲们,也能说说京城的气象了。比较遗憾的是,这个时候没有相机,没办法给老太太在皇宫前留个影。

    这个时候可没有旅游一说,别说庄户百姓,就是城里的富贵人家,若非有事也轻易不离家远行的。很多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没离开过家乡……

    “让她老人家见见皇宫,这一趟进京也不算白来了。”邱晨微笑着。

    老百姓心中,皇帝那就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存在,丝毫不比神仙的地位低。见了皇宫下拜……那些京外百姓初见皇宫,下拜似乎很自然,并不夸张。

    邱晨转了话题,询问起白日出去逛街的事情来,听说刘老太太看到巍峨的宫门就要下拜,忍不住笑起来。

    “嗯。”秦铮微微笑着点头。

    邱晨将信将疑地转回目光,默了一瞬,转眼对秦铮一笑道:“大嫂难得进京,出门也不过一两回……既然无妨,我就不跟她说道这个了,也省的她多心。”

    看妻子点点头,眼中的忧虑却并未减轻,于是接着道:“我只是奇怪霍大如何认识的大嫂……霍家驻守辽地,霍大在京中并无实权,能有什么!”

    秦铮晃过神来,抬眼看向妻子,见她眼中明显的担忧,不由扯扯唇角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来,揽住妻子的腰肢,让她依着自己坐下,柔声道:“不必忧心,无妨!”

    看秦铮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得其解的模样,邱晨不由有些担心起来,起身扶着秦铮的肩头,道:“……我跟大嫂说一说,让她以后再见了那人也别理会!”

    秦铮回想着当时霍飞柏的态度,对周氏和刘氏都极客气,礼数周到,完全是通家之好的样子。可偏偏对他,却淡淡的……照理说,他虽然回京时间不算长,可跟霍飞柏也算是老相识了,十几年前就认识的……如今又是同朝为臣,怎么的也该有表面的客气吧!霍飞柏对他,倒似乎有什么成见一般,而且,成见还挺深,连面子上的礼数都几乎不敷衍了。

    她询问秦铮的意思,是想着问霍飞柏,或者霍家在朝廷政治是是不是有些妨碍……

    邱晨是觉得那个人有些不庄重,但那种做派的人,勋贵人家的子弟不少见,她也没怎么往心里放。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被人搭讪几句就仿佛受了致命侮辱一般……那种程度的搭讪现代见得太多了,连露骨的骚扰也不是没遇到过,自己小心些避开,不让自己涉险,就是她习惯的处理方式。

    说着话,邱晨一直关注着秦铮的脸色,见他脸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并没有不虞之色,却也没了两个人相处时的温和微笑,不由开口问道:“怎么,那个人可是有什么不对之处?”

    邱晨眨眨眼睛,将霍飞柏做生意,去南沼湖的事情跟秦铮说了,然后道,“我在南沼湖也遇上过他,不过,当时他自称走商。也是到京里我又见到他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秦铮垂了眼看着妻子,点点头道:“嗯,在摘星楼遇上的,大嫂跟那位霍家大公子颇为熟识的样子……”

    邱晨露出一抹惊讶来,侧转头看着秦铮问道,“你们遇上了?”

    “嗯,”秦铮闷声闷气地答应着,默了一瞬,然后道,“大嫂跟辽地霍家的长子熟识……”

    邱晨走上去,替他系上腰带,然后随着秦铮到炕沿上,他坐下,她依靠在他怀里,拉着他圈着自己肩头的手,柔声道:“谢谢你!”

    邱晨这样自然没办法伺候老太太洗澡,交给小梅和香草,还有按摩功夫比较好的黄氏,让她们带着老太太进净房沐浴泡澡去了。她转回来,秦铮已经洗漱完了,换了一身淡青色直身长袍,正好从净房里走出来。

    周氏这才笑着曲膝应了,回头又朝邱晨笑笑,用目光致了谢,转身离开沐恩院,回如意院洗漱换衣裳去了。

    刘氏挥挥手,“你妹妹说的对,你去洗洗换下身上的衣服来吧。我这边有你妹妹,还有这许多人伺候着呢!”

    刘氏和周氏为了上街穿的都是出门子的衣裳,头上身上戴的首饰也比较多,这一路逛街又要伺候老人,照看孩子,周氏自然是累的,听小姑子这般说,心里自然也愿意,却不敢自专,一边笑着谢过邱晨的关照,一边看向刘氏。

    刘氏笑着应了,邱晨干脆撵着周氏道:“大嫂你也累了,先别在这里伺候了,你那边我也让人备了热水了,你也回去洗洗换身衣服去吧!”

    邱晨已经午睡起身,走到沐恩院门口迎着,一起返回来,挽着刘氏笑问道;“娘亲累不累?我让人烧了热水,伺候你泡个澡,按按揉揉,就舒服了。”

    刘老太太和周氏一行逛了街,又在摘星楼吃过饭,未时末刻才转回靖北侯府来。

第五百三十九章 无题

    昀哥儿再不多言,扶着邱晨在檐廊下的扶栏上,依着廊柱坐了,然后恭恭敬敬拱手施礼道:“劳娘亲稍等,儿子去去就来!”

    邱晨心中略安,又问道:“那你这般不注重自己个儿的身子,是想让娘亲着急心疼么?”

    昀哥儿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微微一愣,然后道:“是……娘亲!”

    邱晨收了脸上的笑意,看着昀哥儿的眼睛淡淡问道:“你生了病,谁最着急最心疼?”

    昀哥儿有些不乐意,嘟着嘴道:“娘,这么点点汗不妨事,一会儿就下去了!”

    邱晨抽了帕子给昀哥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探手摸了摸昀哥儿的后背,发现里边的中衣都汗湿了,连忙招呼汪嬷嬷王氏带昀哥儿和康和下去换了干爽衣裳,洗了手脸。

    小东西太会讨好,一句话说的邱晨笑眯了眼睛。尽管,娘儿俩手拉着手,也不知道谁扶着谁。

    邱晨兴头劲儿正足着呢,笑着看了看月桂道:“我就走到大门口,然后坐了轿子过去,统共走不了几步路的……总不出去走动走动,我都要发霉了!”说着话,脚步不停,走到二进恰好看到昀哥儿和康和在院子里拿着小木剑挥着玩呢,邱晨招呼一声,汗水淋漓的小东西立刻抛下玩伴啪嗒啪嗒跑过来,握住娘亲的手神色郑重地托着:“娘亲,我扶着你!”

    摘花么,在丫头们看来,不外乎是插瓶欣赏,或者往发髻上、衣襟上攒花佩戴,谁摘了来不是一样的。夫人的肚子这些日子仍旧长的迅猛,一天一个样儿,如今走路不用手托着都不成了……每走一步都颤巍巍的,走上几步,人就喘得厉害,就要停下脚步歇一会儿……夫人从来不爱叫苦,但不管是她们看着,还是穆老先生请脉检查,都嘱咐她们一定小心了再小心地伺候着,万不敢有一丝一毫地轻忽和差池!夫人自己个儿偏偏不服气,居然还要去后园子摘花……

    丫头们多有不解,月桂忍不住询问道:“夫人,您要什么花,让我们跑一趟给您摘回来就成,哪里用您奔波过去……”

    皱了皱鼻子,香甜味儿太浓了,也有些腻味儿……正想让丫头们将窗户关上,念头一转,邱晨突然想起曾经吃过的云腿鲜花月饼,连忙唤来月桂和承影几个,替她换衣裳,穿鞋,收拾妥当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人唤上昀哥儿,再去如意院请上刘老太太和周氏,一起往后园子里摘花去。

    大厨房挨着沐恩院不远,香味儿自然也传进了邱晨的房间里。

    陈氏跟邱晨商量妥了礼单子,给大厨房定好需用的点心数量,那边的白案师傅们就热火朝天地忙乎开了。将早就备好的各色馅料按方子搭配,调制口味,然后和面制作。因为有奖励制度,白案师傅们不会合作,各自带着自己的徒弟忙碌不停,各种花色各种形状的点心半成品,很快就制作出来,然后或上笼屉或进烘箱,很快,一股浓郁的甜香气就从大厨房里飘溢出来,渐渐蔓延开来,几乎蔓延笼罩了大半个靖北侯府,勾引的一些馋嘴的家伙,忍不住吞起了口水。

    邱晨在刘家岙的时候,每逢端午、中秋、元宵,都会亲自带着丫头婆子和邻里的媳妇子们一起动手制作各色的应节美食,从进了京之后,第一年就怀了昀哥儿,不方便行动了。幸好有陈氏、贾氏和小喜等人跟着邱晨做了不止一次,对各色配方口味制作都特别的美食都了解了,不用邱晨动手,也做的有模有样。更因为术业有专攻,经过她们自己的理解后加工制作出来的点心,反而有了些邱晨做不出来的特色,让邱晨赞美不已。从此就甩开手,只在每个节日都评选出手艺最好的三个人进行奖励。有这个奖励在,她就每年等着吃更好更美味的应节点心好了。

    中秋节颇重,在一年中不说仅次于过年也差不多了。不过,与其他节日不同的是,时到中秋,恰是万物成熟收获之季,是以中秋节里也大都以各类瓜果特产为主,其次就是各色点心诸般。

    说到这个地步,林嬷嬷怎么地也明白过来了,露出一脸的恍然之色来,跟陈氏交换了个眼神,两个人都抛开那个话题,脚步匆匆一路往松风院处理布置往来节礼去了。

    一个小丫头捧着一盅子汤羹过来,陈氏揭了盖子看了一眼,又赶紧盖好,打发小丫头捧进去,这才低声跟林氏继续道:“世人惯于锦上添花,少有雪中送炭的。那两位虽说只是致仕,却也必定有人走茶凉之感。这时候,咱们夫人不但没有看轻之意,反而加重了礼物……”

    陈氏瞥了身后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道:“这是咱们夫人仁厚敬老。”

    林氏有些不明白,看着一抹喜色敛去又露出疲倦了,也不敢追问,连忙曲曲膝跟着陈氏退了出来,一走出房门就低声询问起来:“那两个人都致仕了,怎么还加礼?”

    陈氏眨眨眼,露出一抹笑来,连连点着头应下来来。

    陈氏点头应下来,邱晨又提了两个人的名字:“……他们虽然致仕了,但德高望重,颇富声望,这礼不能剔除……就按原来的例加两成吧!”

    至于工部尚书……秦铮不是奉命去监理工部么,自然跟工部尚书要表现一下。当然,秦铮是协理福王,这表现的也不用太过,按旧例添三分也差不多刚刚好。

    往年跟吏部侍郎顾敏山府上往来,不过是平常的按例即可,今年俊文俊书拜在顾敏芝门下,顾敏山乃顾敏芝堂兄……有这个关系,不好仍按旧例,添三分表示一下意思刚刚好。

    毕竟不是单独开府的第一年,经过两三年时间,邱晨对这些礼尚往来人情世事已经是熟稔于胸了,率先接过陈氏拟好的送礼名单,飞快地浏览了一遍,然后指着上边的两个人名道:“吏部左侍郎顾大人家里加三分,工部尚书褚玉章大人家里加三分……还有顾先生和汤先生家里,从那些奴儿干送来的灰鼠皮子里挑出几张来,给每位先生添个风帽的料子吧!”

    林嬷嬷目光一转,跟陈氏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随即飞快地分开,继续商量起礼单子来。当然了,屋子里的老老少少也受了主子的感染,神情都轻快起来。

    心里这念头一浮出来,莫名地,脸上的喜色都添了两分。

    秦铮走的时候大家都没多想,转过一天来,陈氏拿着中秋节的礼单子进来让邱晨过目,她才恍然,还有三天时间就中秋了……中秋是大节,想必秦铮那边再忙,也会回来过节吧?!

    这些话虽然听了不止一回了,邱晨却仍旧能够感受到来自亲人的关怀和温暖,耐着性子听了,一一认真答应下来最后又保证加宽慰了周氏一番,这才让周氏将邱晨留在沐恩院,回如意院安置去了。

    周氏过来陪着邱晨的本意也是为了她好,陪着她可以一来可以照应起居,二来也壮壮胆,免得临产心里害怕。不过,见邱晨不乐意,周氏也没有坚持,但还是再三嘱咐邱晨,有什么不得劲儿的,千万别撑着,不管早晚及时打发人过去唤她。又嘱咐她一行一动,翻个身都要小心着,万不敢莽撞了!

    “有陈嬷嬷林嬷嬷和承影月桂她们几个丫头呢,都是用惯了的人,跟我时间久了,最了解我的心思,周到全面又细心,必定照应的我妥妥当当的,你就安心在这边吧,白天你过去或者我过来在一处,做做伴儿说说话就足够了。”

    她夜里又是起夜又是腿抽筋,一夜要折腾好几回,周氏若是过来,势必也歇息不好,白天还要伺候刘氏,还要照顾大小一群孩子,就太累了。

    也因为秦铮离开,刘氏搬到如意院的当天晚上,周氏要搬到沐恩院来跟邱晨作伴,被邱晨拒绝了。

    孩子们仍旧每日上课下课,邱晨在秦铮离府的当天,看着丫头婆子们收拾了刘老太太的东西,搬去了如意院,杨树勇和周氏住了西屋,刘老太太住了东屋,这般格局倒是跟老家相仿,几个人都觉得放松习惯了许多。

    秦铮离府后,靖北侯府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秦铮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跨出二门,接过随从递上来的马缰,认镫上马,安坐在马背之上,转身朝马下的杨树勇拱手辞过,驱动马匹,一径离了靖北侯府。昨日就跟雍王爷约好了,两人在西直门处会合。

    杨树勇答应着:“嗯,知道了,你放心吧!”

    起身后,又叮嘱道:“河工就在京郊,快马不过一个时辰,若有消息,大哥记得打发人快马给我传讯!”

    秦铮心中一暖,动动嘴,只拱手深深一礼,道:“那就拜托大哥了!”

    杨树勇也略略一拱手,看着秦铮道:“你放心去办差事吧,家里有我呢!”

    秦铮看到大舅哥微微一怔,抱拳问候。

    二门上,杨树勇已经等在了那里。

    秦铮凝视着妻子的脸庞,点点头,转身大踏步往二门去,没有回头。

    邱晨点点头答应着,低声嘱咐道:“你这一上工程,各种繁琐琐碎必定操心受累的,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拦着邱晨在沐恩院的门口,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替我跟岳母和大哥大嫂告个罪吧,我来不及跟他们辞行了!”

    吃过早点,秦铮就要辞别离开。

    毕竟要出城,还有差事要办,秦铮没有再睡,拥着邱晨躺了一会儿就起了身。邱晨也没再躺着,起身,扶着腰肢看着丫头们给秦铮准备厚衣裳和各种日用物事。吃穿用度林林总总,收拾了几箱子,秦铮失笑着出言阻止,这才罢手。

    心里苦涩难言,秦铮只有小心翼翼地抱紧妻子,仿佛这样就能够将自己的温度和力量传递给妻子,让妻子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平安顺遂,坚强快乐!

    他在心里暗想,妻子总是尽力自立自为,怕也是因为他不能陪在身边吧!怕习惯了自己的陪伴和帮助,离开自己更不适应吧!

    这话,单看字面倒像是妻子念叨着丈夫多回家陪着自己呢,但听在耳朵里,秦铮却能体会到话语中妻子的宽慰之意。

    听妻子这般说,秦铮不由笑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邱晨柔声道:“前期的人手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一回过去,银粮到位就需开工即可……一切顺利了,你跟雍王爷也不必都盯在那里,到时候,你轮值回城来陪我也不是不可以啊!”

    眼瞅着妻子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行动一天比一天不便……他是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妻子……

    秦铮闷闷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揽着妻子的手臂紧了紧。

    邱晨眨了眨眼睛,答应一声,才道:“你别担心我,家里有穆老先生,有陈嬷嬷她们,又有我娘和大嫂陪着我呢!”

    拥住妻子躺回被窝里,秦铮低声道:“昨儿户部的银粮已经拨了。”

    邱晨也不坚持,进净房处理完了,简单地洗了手脸出来,秦铮扶着她回了炕上。

    秦铮断然拒绝,道:“不用!”

    她稍稍一动,秦铮就醒了,起身扶着她下炕,一路进了净房。邱晨道:“你昨晚睡得晚,再去睡会儿吧,我叫丫头们进来伺候着。”

    怀昀哥儿的时候,她到了后期总是隐隐担忧,就怕难产什么的。这一会怀孕,从开始就怀相不好,后期的肚子又格外的大,让她疲倦不堪难过不已,基本上没了精力去担忧害怕了,只是盼着尽快生了。生了,她就卸载了,就轻松了。

    早上再一次被尿憋醒,邱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朦胧昏暗的晨光中,邱晨第一个想到的念头是,又安然地过了一夜,离着生产的期限又近了一天!

    还好,邱晨自己配制了补钙的‘龙牡壮骨粉’,连着喝了一段时间后,腿抽筋的症状好了改善了许多。不然,她又是起夜又是腿抽筋,更休息不好了。

    回到炕上,邱晨依靠着身后温暖的胸膛,很快又睡着了。下半夜又起了两回……随着她的肚子增大,渐渐出现了尿频的症状,一天无数次地进净房……

    生产确实很神圣,她不觉得生孩子脏什么的,可也觉得,女人生产是很狼狈的事情。她绝对无法让自己那般形象落在自己男人眼里。提裤子是同样道理。

    现代有些女人为了让男人知道生产的痛苦让男人进产房陪着的,还有说什么共同迎接新生命的,邱晨都没办法接受。

    提裤子是一个,生孩子男人旁观也是一个。

    邱晨横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这跟羞涩无关跟熟悉无关好么。她没有瘫痪在床,没有失去自理能力,有些事情,无论如何无法让别人替自己做。甚至有些事情让丫头婆子做能接受,却无法接受让男人做。

    解决完,洗了手出来,秦铮立刻上前扶住妻子,一边低声道:“我们还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这会儿身子重,我帮你提裤子穿衣裳也是应该的。”

    知道秦铮回来,她一直隐约提着的心落下来,撑着身子缓缓地坐起来,不等她有进一步的动作,秦铮已经醒过来,一看妻子的动作就知道她是起夜,连忙起身扶着妻子到炕沿上,又下炕蹲着给妻子穿了鞋子,扶着妻子一路送到净房中。

    如今,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人同床共梦了,再没有新婚时那种别扭拘束和舒展不开的感觉。反而,若是这个人不在会让她觉得空落落的,冷冷清清地没有依靠,睡觉都睡不踏实。

    这一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半夜,身后温热的依靠感让她知道,秦铮已经回来了。

    邱晨支撑了一天也着实疲倦了,只嘱咐当值的林嬷嬷和承影月桂候着,她上炕歪着歇会儿先。

    一家人说妥了,邱晨被周氏和刘氏合力撵回了自己的房间,进净房洗漱了出来,已经是亥初时分了,秦铮还没回来。

    邱晨笑笑,看了刘氏一眼,见老太太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笑着转了话题:“既然如此,我也勉强了。今儿晚了,明日让丫头婆子过去收拾收拾,再把咱娘搬过去吧!”

    说到这里,周氏察觉到自己失言,连忙呸了几声,朝邱晨笑道:“看我一着急,这嘴就不好使了。”

    周氏也在旁边帮腔:“妹妹,咱娘和你大哥说的对,你别拦着了。这会儿,什么事也比不得你养好身子重要。若是你累着了,我和咱娘来这一趟可就违了本心了。我们是来陪着你看着你养好身子的,若是反而让你累出个好歹来,我和咱娘难受也难受死了……”

    “嗯,这是正事儿。我去那边住着,你轻省些不说,主要是我也自在些。”刘老太太说到这里看着邱晨笑笑道,“跟你是娘俩没有隔事儿,可跟女婿毕竟不熟,这么在一个屋子里住着,我也拿捏的慌,不如过去跟你嫂子住一块。也不拘着什么早晨夜里,你每日过去一趟,就当溜达了。”

    “我不累……”邱晨拒绝的话没说完,就被刘氏接了话头过去。

    周氏和刘氏笑笑揭过话题,杨树勇笑着道:“咱娘在这边住着,你早晚跟着忙乎,不如将咱娘挪到我们那院去吧?让你大嫂照应着,你也能轻省些。”

    又道:“娘,大嫂,你们再这么想,可就是跟我生分了。”

    邱晨笑着拍拍周氏,看看刘氏笑道:“可别。我是他们小姑,疼侄子本就是应该的,哪里用得着这样。”

    周氏接了帕子抹抹眼角,破涕为笑,点点头:“嗯,那是自然。”

    刘氏也嗔怪道:“快别哭哭啼啼的!孩子们出息了是好事,你既然感念你妹妹,以后就多跟孩子们念叨念叨,让他们将来别忘了他们小姑的好!”

    邱晨拿出帕子递过去,打断了周氏的感叹,笑着道:“那些过去的就过去了,再不用想了,咱们就往前看,看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我从来没想过孩子们能上学堂……如今,你不但供着孩子们上了学,还考了秀才功名,我已经知足了,你这会儿重着身子,劳累不得,就别操心他们了……”周氏说着联想起从前的苦日子,再看看如今的优渥生活,内心难免激荡,湿润了眼角。

    唉,邱晨垂眼看看自己的大肚子,只能暗暗叹息一声,抬眼笑着宽慰鼓励了俊文俊书哥俩一番,打发两个孩子回房歇着去了。

    转念,邱晨又将这个打算否定了。不说有没有用,这主意只要一提出来,她可以肯定,立刻就会被秦铮否决!理由很现成,她如今这模样,实在没精力没体力去操持这样累人的聚会什么的。

    或者,她还可以召集一回游园赛诗会,召集京城中才子参加……以靖北侯府的名头,再邀请雍王和福王到场评判,相信大多数所谓才子都会趋之若鹜,赶来展现自己的学问和风采。

    霍飞柏和胡旸两人这一回倒是提醒了她,俊文俊书如今书本上的学问已经算是小有所成了,多参加这样的文会,思想交流互相探讨切磋中的提高会让两个人更全面……还有,俊文俊书最多八月底九月初就要出发离开京城,沿运河南下游学去了。在京城最多也就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期间她拜托宜衡的夫君带着俊文俊书多参加些文会也就是了。

    邱晨想要提醒俊文俊书避开霍胡二人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虽说跟这些人结交就必定能够考中,但邱晨也不得不承认,跟这些人交流对即将参加科考的人还是大有裨益的,增长的不仅仅是学问,还有见识,乃至考试的个人心得……

    邱晨询问了俊文俊书几句,知道霍飞柏和胡旸两人并不是忽悠,真的带着俊文俊书参加了文会,而且规格颇高,还请来了上一科的状元和榜眼,同时请来的还有好几名跟这二位同在翰林院任职的前科进士。

    俊文俊书回来的并不晚,钢筋戌末时分就回了靖北侯府,并没有超过宵禁时辰,这让一家人都放了心。

第五百四十章 天伦

    点头应下来,刘老太太又道:“说起这话,我倒是早想着问问,京里哪座寺的香火最旺盛,我也去拜拜,给你和孩子们求个平安符,再给你和孩子们点上盏长明灯……”

    一听这话,刘老太太不再推托了,毕竟眼下就有邱晨和肚子里的孩子最需要祈求神佛保佑……

    邱晨笑着道:“年纪大怎地了,拜拜吧,祈求月神保佑咱们全家安康,顺顺遂遂的……”

    刘老太太打断她的话道:“我这把年纪了,还拜什么月……到时候我陪着你看着,让她们拜去!”

    拨到刘老太太跟前伺候的小梅笑着道:“夫人放心吧,老太太和舅太太已经商议妥了……”

    翟家之前做的事情邱晨没有详细跟刘氏周氏交待,这会儿也没打算多说,笑着一语带过去,转而问道:“拜月的事儿你们都商议妥当了?商议妥当了,就吩咐下去,让她们早早地制备好了候着去,别到时候再缺这个少那个的!”

    邱晨将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确定不会有什么疏忽差池了,也就丢到一旁,转回头去,周氏和刘老太太都关注着她,连忙释然一笑:“是致贤致德的爷爷来接两个孩子回去过节!”

    邱晨手指下意识地摸着礼单子,好一会儿,唤来月桂,让她低了头,附到月桂耳边,低声嘱咐了一边,月桂曲膝应着,匆匆去了。

    天晴屏息听着,完了又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这才屈膝行礼退下去传话了。

    邱晨脸上的笑意尽敛,眼睛微微眯了眯,静默了一瞬,点点头道:“做祖父的来接孙子回家团聚,乃是天伦,谁也阻挡不得。不过,你让平安带着翟家老爷去学堂里看看,听听孩子们上课……嗯,也跟翟家老爷说一声,雍王福王十六那天都会过府来做客,孩子们能跟王爷们亲近亲近总是好事!”

    天晴躬身道:“真是什么也瞒不住夫人……翟家老爷说中秋阖家团圆,二姑奶奶随夫在任上回不来没办法,他想着将两个表少爷接回去过节,过完节,十六一大早就再送回来上课!”

    邱晨嘴角的笑意一闪而没,抬手将礼单子拍着手道:“可有什么说头?”

    丫头是跟着玉凤打理的天晴,原来是三等的,一年前就提成二等了,如今算账记账待人接物都是一把好手。听了邱晨询问,立刻恭敬回道:“回夫人话,据翟家的车夫说,先去的国公府。礼单子车夫没见到,只知道给国公府抬下去的都是大箱子,给咱们府上的都是小匣子。”

    邱晨挑了挑眉头,嘴角浮起一抹轻讽的笑意,淡淡问道:“可知道他去没去国公府那边?那边的礼单子有什么可知道?”

    丫头答应着去了,不过半柱香功夫又转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只礼单子。邱晨接过来看了,翟家背的中秋节里很厚,比往年往来的节礼厚了差不多一倍,特别是两匣子上好的血燕和两盒子东阿阿井驴皮阿胶,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也正好是妇人孕产能用上的好东西……

    邱晨倏地睁开眼睛,却没有起身,眨了眨眼睛,这才开口道:“跟平安说,让他好生接待!”

    正惋惜着,外头来人通报,通州翟家老爷上门拜望!

    还有这个季节最是肉肥膏黄的蟹子……性寒凉,也有滑胎之效,她也不能碰……唉!想起这些,就忍不住让人叹息!

    一边听着,邱晨一边走了神,琢磨起后园子里的几株大金桂树来,这会儿也正是盛开之际……桂花味道香甜,却有破血逐瘀之功效,多用于血瘀行经不畅,痛经,或者产后胞宫不下、恶露不绝等症。邱晨身怀六甲,有是双胎不甚安稳,早产可能性极大的情况下,漂亮又香甜的桂花却是绝对碰不得的!

    她在心里觉得不可置否,却绝对不会去阻拦什么。这个时代女子难得有自己的活动,祭祀不祭祀不说,就当散心玩耍了。

    邱晨起身去了趟净房,转回来歪到靠窗的软榻上,微笑着闭上眼睛听着那边几个人愉快地轻声商议着,什么祭品,什么时辰,什么方位,诸般等等,投入专注,神色郑重。

    八月十五中秋节有女子们拜月的习俗,也是难得的女儿家唱主角的祭拜活动,所以,不管是年老年轻的女子都很重视,说起来,也都特别认真专注。

    女不祭灶,男不拜月。

    挑选完了灯,邱晨又唤了月桂承影几个过来,让她们跟刘老太太和周氏商议着拜月的示意。

    刘老太太来了也有七八天了,这些日子冷眼旁观,也算多多少少了解了些闺女的日子过得啥样。从最初的惊讶、咋舌,渐渐地也适应了,虽然仍旧觉得闺女这日子过得太过奢费,但从丫头婆子们的嘴里零零碎碎地听到一些,也知道京里的勋贵们都这样,甚至自家闺女的耗费绝对不算过的,京城里但凡拎出个勋贵人家来,每日耗费的都比靖北侯府多不止多少呢!不说别的,其他家里哪有这么清净的,那一家不是分支无数,人口众多,哪里像靖北侯府这般,满打满算不过十几个主子的!

    陈氏认真听着,一一复述一遍,这才躬身行礼退了下去,匆匆安排去了。

    完了,又道:“备下的小唱和乐师,到时候让他们隔着水唱歌奏乐,也好听!”

    陈氏一一记下,邱晨又笑着道:“将剩下的挂在后园子临水的廊檐轩子下去,画舫上也挂上几只装点一番,明儿晚上只要不下雨,我们就去园子里过节……拜月赏月,对着一汪湖水,天上碧波间两轮玉盘圆月,相映成辉,才是好看的紧呢!”

    她们住的的如意院则选了里层是大红绡纱工笔花鸟外层加了琉璃罩子的灯笼,富贵漂亮,吉祥如意,也是极好看的!

    挑拣赞叹一番,刘老太太和周氏做主,给沐恩院选了两串百子婴戏灯,看得出就是为了邱晨和肚子里的孩子,祈求母子平安的。

    说笑着,陈氏带着婆子们抬了各色灯笼上来,让邱晨和刘氏周氏挑选。这羊胡子的灯笼在京城乃是一绝,不但有传统的走马灯,各式仿真灯,如今市面上玻璃渐渐流通之后,八宝琉璃灯也大批地制作了出来投放市场,一片片不大的玻璃镶嵌装饰一番,制作出来的八宝琉璃灯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点上里边的蜡烛之后,光线照耀下,更是光彩夺目,富贵华彩,让人惊叹惊艳不已!

    邱晨也被逗笑了,却还是道:“可不就是么,咱们家的可都是千里驹,说马圈也不是不行!”

    刘老太太也被逗得满脸笑的,道:“让她这么一说,咱家里都成马圈了!”

    邱晨也是一脸笑,道:“他们上街,买灯不过是个借口,更主要的是借机上街撒撒欢儿去。跟小马驹儿一样,总是圈着也不成,也得不时地放出去撒个欢儿,打两个滚儿,才长得结实、欢腾!”

    听邱晨这么一说,周氏撑不住笑起来,指着邱晨道:“都好几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促狭。明明订了最好的灯笼,还偏偏让他们自己去买!”

    邱晨笑笑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商量起沐恩院和如意院门上的灯笼来:“孩子们的门上都挂了灯,咱们也不能空着,显得灰突突的多难看……我已经打发人去羊胡子订了好些灯回来,过会儿让人拿过来,娘和大嫂掌掌眼挑挑,看看挂哪一种更好看!咱们可不能让那群小子给比下去!”

    “唉,”刘老太太叹息着摇摇头,“我不懂这些,可也知道,没本事的在京里过不得日子,过穷日子,还是在咱们庄子上好过,吃的是地里的粮米菜蔬,穿的是自家纺的纱染的布,充其量只买些柴米油盐的,这温饱就够了。”

    听着刘老太太絮絮叨叨,邱晨含笑不语,好一会儿听老太太停下,她才笑道:“京里花钱多,挣钱的门路也多一些。安阳府一个大伙计年例银子不过五两银子,京里一个大伙计没个二十两银子根本聘不到人。这还是最少的……掌柜的,账房那些的年例银子也高一倍到几倍不等……更别说做大小生意买卖的,因为人多钱多,挣钱的门道自然也多,利钱也厚得多!”

    刘老太太砸吧砸吧嘴,不再埋怨闺女,只是忍不住感叹道:“这京城天子脚下是繁华热闹,可在这里过日子也太耗费银子了……咱们安阳府一盏灯笼也不过三四文,好些的纱灯三五十个钱,再好些的木雕花宫灯也不过一两银子……没想到这里却要几十两!要知道,十来口的人家,一年吃喝嚼用满打满算的五两银子也够了。几十两银子,够百十口人吃用一年了。”

    邱晨笑着道:“娘,我也有数,不会胡乱惯他们……那荷包看着精致,里头也就俊文俊书的是五两的银子,小的们每个人不过二两银子。孩子们从昨儿晚上就嘀咕着去买灯笼回来挂各自门上呢。羊胡子家的八宝宫灯和琉璃灯一盏就要几十两银子呐,他们这点儿银子,也就只能在街上买些简陋便宜的将就着了。”

    孩子们一出门,刘老太太就嗔怪起邱晨来:“你太惯着他们了!”

    跟孩子们嘱咐,是让他们自律和加强责任心。其实邱晨并不怎么担心孩子们有什么问题,不说自家的孩子们都有功夫在身,毕竟孩子们上街还跟着一大群小厮长随和护卫呢。靖北侯府的护卫可都是秦铮的亲兵卫队出身,都是久经沙场之人,别说一般的蟊贼,就是平常的兵将也只能无法比拟。有这些人跟着,邱晨才不担心孩子们上街会被什么人欺负。

    邱晨笑着点点头,打发他们上学去了。

    两个人齐齐拱手一礼,郑重答应着:“姑姑放心,侄儿们一定小心看护好弟妹,万不会让他们有任何差池的。”

    说起来他们哥四个,他们两个大的年届弱冠,已算大人。俊言俊书也十三四岁,差不多也算是少年人,已经不担心被拐子拐了去了。就是阿福,如今也十岁了,阿福个头又高,已经跟杨树勇个头相仿了,自然也不怕拐子了……数算一遍下来,也就是阿满俊礼和致贤致德四个,特别是致贤致德兄弟两个,最是要小心看护的目标!

    姑姑虽然没有明说,俊文俊书自然也知道。

    因为家里的孩子们都是打小找了专人教导功夫拳法,不说阿福阿满,就是俊文俊书也远比普通壮汉有力气有招数,三两个人近不得身。倒是致贤致德两个孩子不但年岁小,来靖北侯府的时间短,如今还在打熬筋骨的阶段,年纪又小,一个不妨,容易被坏人有机可乘。

    邱晨又嘱咐道:“但一定要看好几个小的,小磕小碰无妨,小心人多混乱有拐子。”

    俊文俊书带着一群小的都笑嘻嘻地答应着。

    分发了过节的荷包,邱晨笑着叮嘱俊文俊书:“难得出去玩一回,你们玩的尽兴些!”

    而且,平日里邱晨的供应宽裕,孩子们的衣食住行笔墨纸砚都齐备的很,孩子们每月的月钱领下去几乎都用不上,一月月积累下来,每个孩子手里也都有不少积蓄……

    这些银子买大件不够,买些漂亮的灯笼或者应节的兔儿爷、小玩意儿、小吃食什么,已经足够了。

    这个时代不仅仅是元宵节挂灯笼,中秋节也挂灯笼。相区别的是,元宵节不但自家门首挂灯,街上还会挂各式花灯,集中在一处形成灯市、灯会……中秋节则是只在自家门首挂灯,大户人家,深宅大院的各房各院,渐渐也开始在小家的门首挂灯笼。靖北侯府严格说起来就是秦铮邱晨一夫一妻,没有几房几院之说,但孩子们第一年有了自己的专属院落,到了中秋节都兴奋着,想着在自己的门口挂灯。邱晨也随他们去,孩子们么,只要不闯祸,娱乐玩耍都是应该的,所以,孩子们一说,刘氏还有些不乐意,有些嫌孩子们花钱浪费的意思,邱晨却大方地一挥手答应了,笑着示意月桂端了一个托盘出来,托盘上摆着十来个荷包,俊文俊书两个大孩子一人一个金丝绣荷包,每个里头装着五两银子。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几个小的则都是银丝绣荷包,每个里头装的是二两银子。

    早上孩子们临出门就商量好了,俊文俊书又过来跟奶奶、父母和姑姑说明,他们下午早放学,然后回来接上俊言俊章和致贤致德,去街上购买八月十五用的兔儿爷和要挂在门首的灯笼。

    不过,孩子们还是最喜欢过节的,不仅仅因为过节有好吃的好玩的,还因为这种大节日都会放假。

    这个时候,中秋节是大节,但因为元宵、清明、三月三端午、中元、重阳等等节日都很重视,中秋也并不是特别突出。

    制作月饼,迎来送往,一眨眼到了八月十四日。

    没有想到的是,并不怎么喜欢甜味点心的几个小子,都对几种云腿馅儿月饼大爱。特别是云腿玫瑰饼,因为咸鲜芬芳而成了最受孩子们欢迎的一种。少不得,第二天,邱晨又让大厨房里采了玫瑰又做了一批,给比较亲近的几家礼盒里都放了一些,也让家里的小子们吃了个够。

    当然,她也不会太亏待自己,怨愤了一回,开动脑筋还真让她想起现在吃过的广式云腿五仁儿月饼,是传统广式五仁月饼加了云腿改良而成,咸鲜浓香,关键是没有忌口的材料,邱晨可以放心吃。一鼓作气,她又做了云腿蛋黄五仁儿月饼,总算是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

    云腿玫瑰饼咸鲜口味儿,花香浓郁,但毕竟偏咸鲜,与传统月饼的香甜口味有区别,故而,邱晨也没敢多做,只做了十几个就打住了。另外坐了纯玫瑰馅儿和菊花馅儿月饼。

    邱晨这会儿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怨气,还不仅仅是不能轻松随意地活动,不能跟丫头们一起徜徉花海,采摘鲜花,亲手制作鲜花饼,而起,因玫瑰活血理气祛瘀,菊花性凉,这两种花做出来的鲜花饼与胎儿不利,所以,她想出来的制作鲜花饼,却不能参与采摘也不能吃……只能眼睁睁看着,难怪她心里郁闷。

    手掌下意识地抚摸着巨大的肚子,看着花丛中的小姑娘们,满心羡慕,一边在心里暗暗给肚子里的小家伙们叨咕:“为了你们,你娘我牺牲了太多太多!差点儿被妊娠反应折腾死不说,形象尽毁不说,天天累的要死也不说了,双腿双脚种的几乎挣破了皮肤也不说了,明显的妊娠高血压也不说了……最最关键的是,你娘我从怀了你们,就不能出门,不能随意走动,不能大声笑,不能大步走,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如今,连在自己家园子里摘几朵花的自由也没了……”

    邱晨两只手抱着肚子,已经没办法合拢了。肚子太大,她自己已经抱不过来了。

    秋风送爽,天高云淡,不冷不热的天气,一片大好秋色……她却只能如重点保护文物一样黯然坐在椅子上看着,看着小姑娘们花枝招展、欢声笑语,采了玫瑰,采了菊花……

    最后,邱晨去了花园子,却没能如愿亲自去摘花,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坐在椅子上看着大丫头小丫头们如蝴蝶一般,挎着篮子在花丛中穿梭嬉笑,欢声笑语一片。

第五百四十一章 可能早产

    妊娠不到八个月,可不叫生产,那是……早产!

    穆老头儿的脸色没了之前的沉稳淡然,而是略显凝重,沉吟道:“胎位下行,胎气却有些浮,有些弱……这几日,一定要倍加小心谨慎……随时都有生产的可能!”

    秦铮退出房间,一路来到西屋的廊檐下,这才向站在这里等了一会儿的穆老先生询问道:“如何?”

    丫头婆子上前来扶着邱晨上了榻躺下,两个稳婆上前来抚摸着邱晨的肚子查看胎位。

    说着,起身往外走。

    换了一只手,又诊了一回,穆老头儿总算抬起眼睛看向邱晨,神情淡淡道:“丫头别怕,你的身子调养的不错,这一回虽是双胎,却胎气平稳……嗯,无妨,无妨!”

    邱晨下意识地盯着穆老头儿的表情……但,照常很失望,这位老先生表情木然,完全看不出端倪来。

    穆老头儿上前来,抬手捋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眯着眼睛看着邱晨的面色,一边调匀了气息,这才抬手扶在邱晨的手腕脉搏上,轻轻垂了眼睛,用心细致地诊起脉来。

    邱晨觉得一天一次请脉有些过了,但看这秦铮平静表面下掩不住的忧心和紧张,还是微笑着答应下来:“好!”

    “让先生给你请个脉吧!”秦铮走上来,扶着妻子在软榻上落座,一边拿了脉枕将妻子的手腕放好,一边柔声道,“以后,每日都让先生请一回脉吧!”

    吃过午饭,邱晨扶着承影的手起身,在屋子里缓缓走动消食。一转眼功夫,秦铮引着穆老先生和两个婆子进来了。

    如今,邱晨不但穿鞋穿袜子完全没办法自己动手,连穿裤子提裤子之类的,也都需要丫头们伺候了。肚子太大,她早就看不到自己的脚尖儿了……哦,说的是站着看不见,抬起脚还是能看到的。

    秦铮目光幽深地看着微微仰坐着的妻子……肚子太大,妻子坐着都需要往后仰着了,更别说俯身、弯腰,根本做不到了。

    邱晨笑着摇头:“没事儿哪用每天请脉……按例,明儿才是请脉的日子。太医院每十天请一次,要到二十一了!”

    秦铮的目光在妻子的大肚子上扫了几个来回,开口问道:“今儿穆老先生可来请过脉了?”

    邱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道:“是,这几日,胃口觉得松快了好些个,吃饭也不觉得难以下咽了。”

    秦铮眨眨眼睛,关切道:“你的食量增加了!”

    邱晨吃了一小碗米饭,还喝了小半碗汤,放下筷子,抬眼正对上秦铮的目光,微微意外,下意识地抹了下嘴巴,也没什么东西,邱晨疑惑地询问:“怎么了?”

    中午并没有聚宴,在各自的院子里用的。

    毕竟是血脉骨肉的祖孙,爷爷稀罕孙子她也没话说。而且,她虽然不齿秦修仪的风流薄幸,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梁国公秦修仪对昀哥儿很是喜爱,之前秦铮在家的时候,他每每会过来看昀哥儿,有时候甚至会带了昀哥儿出门访友会宴,邱晨之前还担心,秦修仪个老不休带着昀哥儿会宴,不避讳歌伎舞姬之类,把孩子给带坏了呢。偷偷叫来昀哥儿的小厮问过几回,知道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这才放了心。

    邱晨心里微微有些不虞,却也没怎样,随即丢开手了。

    果然,秦铮午餐前回来了,却没有带回昀哥儿,说是昀哥儿作为长房长孙,被他祖父梁国公留在国公府过节了。

    邱晨微微有些失落,索然地应了一声,俯身洗洗手,转身出了净房。

    承影跟旋冰对视一笑,承影道:“侯爷看夫人睡得香甜,没让打扰夫人您歇息。侯爷换了衣裳,带着小公子去国公府了,说是回来用午膳。”

    邱晨扫了她一眼,问道:“人呢?”

    原来不是做梦!

    这一觉睡得还算酣甜,但不到半个时辰,她就被尿憋醒了,睁开眼,精神好了许多,脑子也很快清醒过来,立刻唤了丫头们来扶着下了炕,进净房解了手,洗手的功夫,承影笑着禀报:“回夫人,侯爷刚刚回来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侯爷……”,半梦半醒之间她还失笑,不过离开几日,居然做梦还梦到秦铮回来了……

    邱晨觉得小孩子长得快,随便做上几件够换洗就好了,反正穿不了几天就小了。可说了几回,丫头们当时答应着,过了仍旧我行我素,她也懒得理会了。有时候看着丫头们做的活儿精致,还拿过来品评一二,倒也多了一种消遣。

    夫人总说这一胎有个女儿,之前昀哥儿小时候留着的旧衣裳自然用不上,几个丫头就抽空做了好多小衣服小裤子,还有小袜子小鞋,给即将生下来的小小姐准备着。

    承影答应着,拿了一条薄薄的丝绵被子来给邱晨盖在身上,放了薄纱帘子,自己退后几步,坐到对面的软榻上,跟旋冰一起,拿起一件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兜兜做起来。

    歪在炕上,邱晨合上眼睛,仍旧不忘嘱咐承影:“最多半个时辰叫我,我要起来走动走动。”

    按照正常妊娠,到预产期最少还有五十天。她不知道,自己和孩子能不能坚持下五十天来。但她每每都给自己和孩子打气,加油,坚持一天,孩子和她平安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

    正常情况下,单胎妊娠应该是满了八个月到八个半月时入盆。入了盆,也就意味着进入临产期,随时可能生产了。她如今尚不足八个月……

    这两日,她虽然在人前表现无异,可每每总觉得肚子有下坠之感,原本胃口堵得厉害,如今好了许多,倒是尿频严重了许多,能坚持半个时辰都难……而且,疲倦乏力一日比一日严重,稍稍活动就有目眩头晕之感……据她推测,应该是妊娠性高血压加重了,而且,胎位下行,很可能是逐渐入盆了……

    一群孩子带着几个手脚伶俐的仆从小厮哄笑着往后园子去了。邱晨有些倦了,看着之杨树勇和周氏陪着刘老太太回了如意院,她自己则扶着丫头婆子回了沐恩院。洗漱了一回,吃了一顿加餐,就上炕歪着了。

    另外,手脚冰寒,胃寒脾弱等症,也可以用糖桂花炖蛋食疗,效果也很好。

    特别是妇人生产之后,浊米酒加糖桂花每日服用,能够更好地活血祛瘀,暖宫散寒,对于月子里的恢复极有好处,而且还通络下奶,促进奶水分泌。可以说,是月子里最好的食补方子。

    邱晨干脆挥手打发人去后园子采桂花去……不管她能不能吃,桂花采下来做成桂花蜜、糖桂花都很有用处,而且能够保存一年甚至更久。

    平安找来的几个人手很利落,高高的灯杆三两下子就高高竖起来,而且稳稳当当不摇不晃地。几个院子门口的灯杆竖完,统共也不过半个时辰,众人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意。

    杨树勇这一天没再出城,就留在家里过节,这会儿,就扶着刘老太太,周氏扶着邱晨,一起站在院子门口看人竖灯杆。

    八月十五的悬灯不是平常那样挂在门廊房檐下,而是在院门口外头树一根高高的杆子,把灯笼高高挂起。看谁家挂的灯高,挂的灯漂亮……这往门上挂灯容易,树杆子,再挂灯笼就增加了许多难度,也增加了许多工时……不过,这份热闹程度和趣味性也增加了不少,一家大小凑在一起,笑语喧哗的,看着一个个院子门口竖起高高的杆子,再打发腿脚灵便的小厮爬上去,把灯笼挂到高高的杆子顶上。

    在如意院吃过早饭,孩子们等不及天黑,嘻嘻笑笑地告辞,各自回去悬挂自己院子门口的灯笼去了。邱晨也陪着刘老太太和周氏出门,看着仆人们树高杆,看着丫头婆子们踩了梯子往门前挂灯。

    到了中秋节正日子,原本需要进宫朝贺的,邱晨这样子,早就跟宫里告了情,也就不去了,只是换了一身相对精致的衣裳,早早地过去如意院给刘老太太请了安。

    八月十四,还没有什么庆祝活动,吃过晚饭,孩子们去晚锻炼,邱晨和大哥大嫂陪着刘氏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回房歇息了。

    这个时候的点心用料实在一般,要不硬的像砖头,要不甜的腻人,邱晨实在没兴致去吃。倒是刘老太太尝了赞叹了一番,说是有老点心味儿。

    没想到一群孩子们不但买了往门上悬挂的灯笼,还买了很多样式的兔儿爷,还买了街上摆出来的团员饼——这个时代,月饼还不叫月饼,叫月圆团员饼。邱晨笑着尝了一小块,也就丢下了

    孩子们在她小憩的时候回来过,带了俊言俊书和宜衡家的和箴一起出了门,直到天色擦黑临近掌灯时分才转回来。

    睡了一觉起身,又去沐恩院的小后园子里走动了一会儿,这才觉得心里的郁气散了些,转回来吃了加餐,又去跟刘老太太和周氏说话。

    送走了两个孩子,邱晨有些情绪低落,午饭也没有多少胃口,略略吃了一点,就回房休息了。

    两个孩子收拾妥当了,又转回来给邱晨磕头辞行,到了晌午,也没吃饭,邱晨就让人收拾了两个精致的食盒给孩子们带上,都是两个孩子喜欢吃的点心。当然也给翟家备了一份节礼——不管翟家行事如何,但既然还是姻亲,大面儿上的礼尚往来还是要顾的。

    邱晨默默地坐在榻上发了会儿呆,摇摇头将隐隐的担忧抛开。致贤致德毕竟是翟家的长房嫡孙,翟家老爷和太太不管怎么不上路,不至于不心疼孙子,自然会护着他们哥俩不被人欺负了。即使那两个人照顾不周,有深沉老练的汪嬷嬷在,又有两个还算忠心的奶嬷嬷在,两个孩子的安全总不至于有什么。

    两个奶嬷嬷郑重答应了,跪下磕了头辞去。

    致贤致德答应着,给汪嬷嬷拱手施礼,汪嬷嬷侧身避开,又曲膝行了礼见过。邱晨打发汪嬷嬷看着两个孩子回去收拾行李,她却留了致贤致德两个人的奶嬷嬷,自然又是一番细细嘱咐。不为其他,不过是叮嘱两个人上心照顾好两个孩子,其他的什么都能不计较,但一定要两个孩子全须全尾回去,囫囵个儿回来,千万不能出什么闪失。

    邱晨又笑着叫过汪嬷嬷来,跟致贤致德道:“这一回,让汪嬷嬷陪着你们回去,有什么事尽管跟汪嬷嬷说。”

    致贤致德多少还有些不太明白,但也乖乖答应着。

    邱晨又摩挲着小哥俩的手道:“难得回去一趟,好好孝顺你们祖父祖母,替你们爹娘在祖父母跟前尽尽孝心。过完十五,你们祖父就送你们回来。”

    小哥俩被安抚了一番,不再嘟着嘴不高兴了,齐齐地点着头答应下来。

    仔细地看了,邱晨笑着夸奖道:“不错,这灯笼往门前一挂,必定是辉煌璀璨的,指定好看。你们放心吧,我这就打发人去你们的院门上挂了。你们回去只把另一对挂到你们院门上就好。”

    小哥俩倒是很爽快,不过盏茶功夫,就由丫头领着,拎着两对灯笼转了回来。邱晨一看,小哥俩眼光都不错,挑了一对琉璃八宝攒樱灯,一对琉璃走马灯。

    邱晨摸摸两个孩子的脸,让人带着两个人去厢房里挑了灯笼。

    致贤致德两个人年纪虽小,却很有下想法了。听邱晨这么说,明显是将两个人捧起来,能够替爹娘顶门立户的意思了,两个小小子自觉受了重视,心中那份不舍和不高兴淡了些,互相看看,转眼看着邱晨点头答应下来。

    “挂灯?”邱晨重复了一句,间致贤致德两双眼睛,都乌溜溜地看着自己,邱晨笑着点头道,“这样啊……舅母订了一些灯笼来,你们这会儿就去挑,挑上两份儿,一份在咱们家里挂,一份拿回你们老宅里,你爹娘和你们姐姐在长清回不来,你们回家也替你爹娘和你姐姐挂两盏灯,好不好?”

    致德嘟嘟嘴,垂了头没有作声。致贤伸手握住弟弟的小手,抬眼看向大舅妈,道:“大舅母,我和弟弟原来说好跟哥哥们一起往门上挂灯的!”

    暗暗叹了口气,邱晨温和地笑笑,摸摸致德的小手,笑道:“致德就要回家见爷爷奶奶了,怎么不高兴啊?”

    邱晨扶着方枕坐在榻上,看着致贤拉带着弟弟致德在堂中跪下磕了个头,就立刻挥手打发丫头们将小哥俩扶起来,笑着伸手招呼致贤致德到跟前来,伸着手勉强抱了抱致德,然后抬手摸摸致贤的胳膊,看着哥俩脸上一点儿喜色都没有,年纪小的致德甚至微微红着眼圈儿,就知道两个孩子不想回去。一来是对那个家没多少认同感,二来,两个孩子早上还商量好了傍晚跟着一群孩子上街……这一回去,上街的事儿自然也就泡汤了。

    这事儿商量妥当,也临近晌午了,致贤致德小哥俩上完了课,也见过自家祖父,知道祖父要带两人回家过节,于是一起进二门来跟大舅妈辞行。

    邱晨失笑。自己反而不如两个‘古人’看的开!既然老太太和周氏都这么认为,她也不再说什么,只打发丫头下去跟陈氏说一声,让陈氏跟平安交涉去,打发人去敕建宝相寺知会一声,八月十六一早,老太太和舅太太去礼佛上香。

    周氏毫不迟疑地点头附和着:“嗯,娘这话说的对。这事儿就是心诚则灵!”

    能烧头香,刘老太太和周氏自然欢喜。但想及闺女的产期一日日临近,刘老太太有些等不及到初一了,略一犹豫道:“也不用等到初一烧头香了,过完十五,我跟你大嫂就去……多布施一些香火钱,菩萨自然能够感受到我们的诚心。”

    相较之下,这个时代的寺院道观虽说也没有彻底消除利欲之心,可相对现代来说,却要矜持的多。而且,就邱晨接触下来,也确实有些僧道能够摈除凡俗名利诸般诱惑,潜心修佛修修道的高德大师。

    烧香礼佛也有专权,最初接触的时候邱晨也不适应,但某些东西接触地多了,渐渐就接受了。或许不会随处刻意地显摆,可有需要的时候用一用身份,也不得不承认很有用。毕竟,礼佛也好,信道也罢,都是想清清静静的才好。想想现代那种名刹古寺中那种游客如潮,人满为患,香火倒真是旺了,但哪种人潮汹涌的样子,很难想象还能找到礼佛信道最基本的清净空灵的心情。根不说,现代那些所谓的名刹古寺几乎都被商业化侵袭严重,完全没了佛门道观该有的肃穆,无处不是一片铜臭,更有不少寺院道观中指着为人消除业障、添福添寿骗人钱财的,让许多游人望寺(观)生畏。

    邱晨和刘老太太、周氏谈笑商量了中秋拜月事宜,之后刘老太太和周氏又询问起京城的寺院道观来。邱晨进京毕竟已近三年,虽不热衷礼佛信道,可对京城比较有名的寺院道观还是知道的,于是简单地给刘老太太和周氏介绍了一番,然后笑道:“娘和大嫂若是想去寺院礼佛,咱们院子相邻的就有几家古刹……嗯,人家都说初一的头香最灵验,那就下个月初一怎样?我打发人去敕建宝相寺打个招呼,初一早上先不开山门,等咱们烧了头香再放人进去。”

第五百四十二章 挂碍

    承影在邱晨身边伺候了也有四年多将近五年了,对夫人的性子还是比较了解的。虽然已经有了小姐公子,可夫人还是面皮儿薄,矜持的很,别说当着亲戚的面儿,就是当着贴身丫头的面儿,都尽量遮掩着,没完全放松过自己……夫人这样的性子,每每让别人替她提裤子整理内衣,想必是很不自在的……故而,能坚持的时候,她还是尽力自己来做。若是当着大舅太太提醒夫人……还是等大舅太太离开时,再偷偷提醒提醒太太吧。再怎么矜持内敛也不在这一会儿,等顺遂地生产了,再怎么讲究都来的及。

    周氏失笑着,承影半蹲下来,撩起邱晨的裙子替她整理里边的裤子,又将她的衣裙打理好,想问夫人为什么不叫她进来伺候着提裤子,转眼看着另一侧的大舅太太,她张了张嘴,终究没问出来。

    邱晨笑着摇摇头:“无妨,只是想事儿想的迷了一会儿。”

    “怎么这么多时候?可是那里不得劲儿?”周氏进来首先询问。

    小心翼翼地转身,自己简单的洗了把脸,重点是把脸上的泪迹洗干净,这才扬声唤人,叫了周氏和承影进来,扶了她出了净房。

    抹把汗,邱晨虽然觉得有些胸闷气喘,心情却好了许多。她并没有真的残了,不过是有些小心依赖罢了……

    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情,抹把脸,自己打理了,扶着旁边的架子缓缓起身,同时一只手拎着裤子提上来系好……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平常人做来不过一两秒钟的事情,她却足足用了一两分钟,弄好之后,脊背上微微有些潮湿,竟是出了一层细汗,连鼻尖儿上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许久,不知怎么的,邱晨想起这么一句佛偈来,激动难耐的心情终于渐渐平复下来。泪水也终于止住。

    她的心有了挂碍,有所箸,自然就有了碍故,有了恐怖。

    佛经曰:心无所著,亦无挂碍,以无着无碍故,无有恐怖,远离一切颠倒妄想,究竟圆寂。

    她一直努力表现的勇敢坚毅,豁达开朗,但心底深处却隐藏着深深的恐惧!她不想肚子里的孩子有危险,也不想自己死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恐惧死亡的到来!

    这种种的种种,早已经让她完全改变了初衷。她已经不是那个天外来客,不是那个对这个世界恐惧厌烦的现代人,她在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父母、哥嫂、侄儿……有了自己的丈夫,同时也是自己的爱人,有了自己的儿女,有了自己的朋友闺女……这些都成了她挥不去斩不断的牵绊;她不想也不会挥开斩断的存在。可,在她努力活下来,活的有了些人样儿的时候,却又面临着可能一是三命,母子皆亡的危机……

    可过了最初的恐惧彷徨混乱之后,她一天天活下来,一步步把日子过得富足宽裕起来,重点是,很狼地嫁了人,却并没有所托非人,不但有之前的一双儿女,还有了自己的骨肉……

    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不甘过,诅咒过,甚至想过自杀离开……

    当着秦铮,当着孩子,当着刘老太和大哥大嫂,甚至当着丫头婆子们的面儿,她都不能流露出什么哀伤恐惧的情绪来,但刚刚上厕所都要人左右搀扶着……想想一个人脱裤子提裤子都要人帮忙,自己完全无法独自完成……仿佛残了一般,那种无奈无助无力的感觉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心。进而将一直被她压在心底的恐惧担忧引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合上眼睑,两排不算太长,却非常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颗晶莹的泪从睫毛下溢出来,扑簌簌沿着脸庞滚落下来,啪嗒一声,打在她高高凸起的肚子上。一滴,两滴……

    垂着头……其实也只能低着头,因为那巨大的肚子,她无论站着还是坐着,都没办法弯下腰,能做的只是略略低头,能做的只是弓起背耷拉下肩膀……

    坐在马桶上,邱晨挥挥手。周氏和承影连忙退到净房门口。不管怎样,邱晨还是有自己最后的坚持,至少,方便的时候不能当着人的面儿。

    邱晨一步步挪着,感到自己仿佛被巨大的肚子坠的走不动路了,微微弓着背托着肚子……想笑,却笑不出来。

    见她下地,周氏连忙上前来扶着她,承影和旋冰则分工合作,一个去净房里做准备,一个上来跟周氏一起扶着邱晨,缓缓地往净室里走。

    坐的时间长了些,邱晨就有些疲倦不堪了,李夫人一走,她却没躺下,而是先去了净房……她的尿频越来越严重了,李夫人说话说得时间稍久了些,不过大半个时辰,她都跑了两回净房了。

    又说了些话,邱晨命人捡了两罐玫瑰花酱,又拿了两盒子自制的点心,打发李夫人走了。

    刘老太太这话说的委婉,把李夫人捧得高高的,李夫人心里有些心虚讪讪的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答应着。

    刘老太太笑着道:“是,亲家夫人自然是为她们母子着想!我也想着去祷告祷告来着,可我一来嘴笨不会祷告,二来有个咳嗽的病根儿,爬不了山……这样,亲家夫人去上香祷告,我就留在家里看着她吧。咱们两个人各行其是,一起盼着她们母子们平安吧。”

    李氏一脸讪然,哂笑一声,道:“哦,我也是想着上铁槛寺给她们母子上香祷告一番去!”

    话未说完,未尽之语都化成温厚的笑容。但李夫人和屋里的所有人都听得明白,刘老太太是说惦记闺女生产不敢稍离,相对比来说,李夫人作为邱晨的继婆婆,却完全没想到大儿媳妇即将临盆,满心里盘算着重阳登高……

    刘老太太坐在她对面,周氏坐在下手的椅子上,听到这话,刘老太太温厚地笑笑,看了看歪在一旁的女儿,道;“有劳亲家夫人想着我们娘俩,我自然是欢喜不尽的。只是,到重阳节,她就八月半将近九个月了……亲家夫人也是知道得,到了八月半九月头上,那可是说不定那会儿就发动了……”

    李氏点着头道:“过完中秋,眼瞅着进了九月就是重阳了。你这样子不能进宫朝贺,也没办法怎么地了,到时候,我下帖子,邀请亲家太太和舅太太一起出城登高,到铁槛寺上香去吧?”

    邱晨苦笑着,道:“唉,我如今连下床走动都被人盯着,还没等走到屋门口,一家人就恨不能再把我抬到床上躺着了……我什么都不能做,就一个心眼儿地琢磨着吃的东西了。跟丫头婆子们商量起来,大家伙儿集思广益,胡乱拼凑的罢了。要是尝着好吃,明年就作为定式好了。”

    李氏道:“……你打发人送过去的那几款云腿馅儿的咸月饼,我尝着真是爽口,不那么甜腻腻的;那鲜花月饼倒是得了国公爷的喜欢,直夸了好几句,说拿花儿做馅料做月饼,真难为怎么想来!”

    说着话,两个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转了话题,说起八月十五邱晨打发人送过去的月饼。

    邱晨莫名地联想起血淋淋的场景,顿时觉得胸口一阵翻涌,让她禁不住微微皱了眉头,努力摈除掉脑海中那些血淋淋的画面,转眼看向李氏道:“夫人最是慧眼如炬,这事儿少不得您操心,到时候,您挑好了给我们看看……我家阿满说起来也十岁了,不几年也要说及亲事了,我还想着跟夫人学着些呢!”

    不过,这在很多时候也是被自己和孩子生存所迫,被妻妾制度所迫!陷在深宅大院中争斗的女人们,不管正室还是小妾,能够胜出或者安然终老之人,绝大多数都是满手鲜血淋漓……

    虽说嫡庶并不混为一谈,庶出未娶也不影响嫡出的婚娶,但爱惜名声的正室夫人还是不会在这种事上给人留下个怠慢庶子的把柄。另外,这位李夫人虽说对庶子庶女们没有多少爱护之心,但好歹心地还算不失良善,并没有下毒手谋害哪一个……相对于许多勋贵人家的正妻,表面上端庄贤惠温柔大方,背地里一双手不知沾了多少血腥,害了多少性命!

    说完秦遥,自然而然地就说起李夫人嫡出的六公子秦灏,李夫人只是感叹合适的难找,就一句话给带了过去,然后感叹道:“老三娶了亲,还有老四老五两个呢……等你出了月子替我操心寻摸两个合适的姑娘,他们两个也不小了,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秦铮走了没多久,李夫人就过来了,很客气地拜会了刘老太太之后,就在沐恩院陪着邱晨说了一回话,三公子秦遥的娶亲之事已经准备妥当了,九月就给秦遥和赵玉真完婚。

    说完,盯着妻子的眼睛,见她点头应下,这才伸手揽住妻子,俯首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妻子交给旁边伺候的陈嬷嬷,这才退后一步,然后,从妻子身上转开目光的同时,转身向外走去。

    秦铮静静地看着妻子因为浮肿微微泛着黄白的脸庞,心中酸涩难忍,脸上眼中却是一派平静温和,甚至最佳和眼梢都挂着淡淡的笑意,点头应着,只叮嘱道:“万事小心!自己保重!”

    稍稍一顿,又微笑道:“就是发动起来,有这些人在,也不会有什么事儿,你不必担心!”

    临行前,邱晨宽慰丈夫:“你且安心在河工上办差,家里有大哥大嫂和我母亲看护着,又有穆老先生和陈嬷嬷林嬷嬷她们,我也会安心在屋子里安养,必不会有什么事儿……”

    第二日,孩子们吃过早饭就各自去学堂上学。秦铮也辞过妻子,再次离开靖北侯府,出了京城,往通州永定河河工上去了。

    一家人欢欢喜喜过了中秋的月圆之夜,戌时末,秦铮就又护着妻子回了沐恩院。

    邱晨提前布置了后园子临湖的亭轩,秦铮并没有拘着妻子一定在屋子里卧床,而是亲自护送着,让妻子乘了暖轿一路到了园子里的亭轩外,然后由他亲自扶进去,临湖赏月听曲观灯……

    当天晚上的拜月,男子们没有参加,邱晨也没有参加,而是刘氏周氏带着满儿小丫头一起,对着皎洁明亮,纤尘不染的明月虔诚叩拜,祈求月神保佑,保佑邱晨母子平安、顺遂康健。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手分不清谁捧着谁,十指交叉扣合到了一起,目光交汇之处,柔柔的笑意中没了自身的考量,更多的是对对方的关切和宽慰。

    邱晨回望过去,脸色平静,目光温柔如水,柔顺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我自己觉得也挺好,除了累一些,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也不用怕,我这不是第一胎,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秦铮回应一个微微的笑容,缓缓走过去,挨着妻子坐了,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捧在两掌之间的手心里,平和道:“老先生和稳婆说你的情况都很平稳,嗯,胎位也正……就是你此次极可能是双胎……是以,要格外小心,尽量多地避免太多太大的动作,卧床将养最好。当然了,老先生也说了,不用害怕担心,你和孩子的情况都很好,有他守着,又有两个稳婆在府里随时待命,你和孩子必定会顺顺遂遂,母子平安的。”

    邱晨靠着大迎枕在榻上歪着,见他进来也不起身,只笑笑致意。

    询问过情况之后,秦铮稳定了情绪,缓和了脸色,恢复了一派平静淡然之色,就转了回来。

    当然,她仍旧受不住完全卧床,还是会下来走动走动,却都自觉地扶了秦铮或者丫头,走路行动间也越发小心谨慎,不让自己出现任何磕碰趔趄之类,以免过大的动作磕碰、抻拉,骤然刺激引发早产。

    尽管人人都是一脸微笑从容的,但身边的人手多了,婆子丫头们的目光更加关注更加小心翼翼,邱晨仍旧觉察出了异样。但想及自己的情况,也自然地关联到了穆老头儿的请脉和稳婆的门孕检上,心里大致猜到些什么,却也没表现出来。只是,不等秦铮或其他人跟她说什么,她就老老实实地呆在榻上、炕上,尽力静养起来。

    这样,后院的正房外,东西厢房还有后罩间里就住满了丫头婆子……这一个小小的院子,每班当值的丫头婆子就高达二十人以上,不算屋子外头的粗使丫头和婆子,仅仅屋里伺候的人也不下于十个,从外间、耳房、净房、茶水间、小厨房,乃至屋里贴身伺候的,种种种种,真真实现了全方位,无缝隙监控、照顾了。

    连忙正色答应了,又重复了一遍,陈氏引着两个稳婆去沐恩院后院西厢房里安置了。

    陈氏出来的迟了一步,穆老先生的一番话她没有听到,但一听侯爷这一番吩咐,她也明白了情况危急,随时随地可能出现险情,容不得半点儿闪失。

    说着,吩咐陈氏道:“把后罩房收拾出来,安置她们……从现在起,昼夜夫人身边最少得有四人伺候着,不得有片刻闪失。”

    秦铮心里明明知道面临着种种危险,可听到陈氏这番话,仍旧不由自主地略略缓了些颜色,安心了许多,点头道:“嗯,夫人和孩子必定顺遂平安!”

    听到两个稳婆的话,连忙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这才对秦铮道:“既然胎位正,胎动良好,夫人的身子也算强健结实,夫人和小公子必定会母子平安,顺遂康健的。”

    陈嬷嬷一听说传唤穆老先生和稳婆就紧跟着过来,这会儿,穆老先生和稳婆诊视完了,她自然也跟着走了出来。

    看到侯爷,两个稳婆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汇报了检查的结果。让他略略松了口气的是,据两个稳婆的检查,邱晨肚子中的孩子胎位比较正,没有出现横位站位等异常。胎位正,相对而言,生产时出现难产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那样,不管是早产还是足月产,最起码母体的安全性增加了不少保障。

    固然紧张担心地很,但秦铮却仍旧只是脸色未变,神色却仍旧保持着镇定,点点头,转身负手走回去,在屋门口恰好迎上检查完胎位的两个稳婆退出来。

    穆老头儿的言下之意,秦铮也听得明白,自然知道,妻子此次怀孕实在是太过危险,妻子已经注意小心着了,却仍旧如此岌岌可危,那……就连穆老先生也没什么好办法养胎安胎了!

    穆老头儿看看秦铮,有些不忍心地撇开目光,却仍旧没有虚言隐瞒,而是实话实说道:“其实,丫头自己也很小心,自从怀孕后几乎没出过门……如今,等稳婆查看了胎位出来再说吧!”

    秦铮虽然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听到穆老先生这般阐述妻子的情况,仍旧禁不住变了脸色,努力克制着情绪,白着脸道:“怎样避免……嗯,怎样将养?”

第五百四十三章 血盆经

    杨璟庸盯着秦铮默了一瞬,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挥挥手,他身后跟着的安辔立刻小跑着下了河堤。很快,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就来了七八个人,拿着铁锹片刻功夫挖了几个灶坑,安上大铁锅,倒上水,将洗好的红薯马铃薯装进锅里,一般是蒸一般是煮的……点着火不过一刻多钟,食物特有的香气已经随着热气四散弥漫开来。

    秦铮目光一横,将杨璟庸后面的话断回去,淡淡道:“可这些孩子们家里基本都没有壮丁支撑……他们挣回去的粮食,很可能要养几口甚至十几口人……”

    杨璟庸早就转开目光去看另一侧的堤坝了,秦铮猛地出声惊了他一下,略略稳稳神,这才白了他一眼道:“他们每日挣得也足够吃饱了……”

    看了一回,秦铮突然开口道:“这样不行……命人加几口大灶,蒸上红薯马铃薯,这些小子们每人发两斤填肚子!”

    有了这个活计,那些家里壮工不足,或者失了壮工的,只要有七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半大小子,也基本不用担心这个冬天饿死了。

    这些孩子并不是应招来的民壮,而是以工代赈的一种,他们割草用来换取粮米。十斤青草换取一斤粟米或者两斤红薯、马铃薯。一天下来,也能换回去十多斤米,或者二十几斤红薯马铃薯去,不但够他们自己填饱肚子,还能养活两三口老幼的。

    秦铮没有听到杨璟庸的嘟哝,目光仍旧盯着那些半大小子,看着那些孩子放下青草,只顾得上在旁边的大缸里舀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也不吃饭,就又握着镰刀,匆匆返回去割草了。

    蔓子草并不是一种草,而是许多种匍匐生草本植物的统称。庄户人家长长用这一类的草本植物的藤蔓拧草绳、编草袋子等等。因为永定河流经的地方有大片砂质土壤,不利于筑堤,又因为银钱的关系,没办法采石筑堤……种种限制之下,集思广益,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就是采割这样的蔓子草回来拧成草绳,再编制成草袋子,装石块泥土,用来筑堤,以增加堤坝的牢固程度。

    “这些人倒是不怕冷!”杨璟庸低低地嘟哝一声,站在秦铮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一群十来岁的小子正背着一捆捆蔓子草回来,送到堆放蔓子草的地方。

    雍王杨璟庸裹着黑色缂金丝漳绒丝绵斗篷,仍旧觉得冷风从衣领衣襟的缝隙里往里钻,钻进皮肤肌肉,一直钻进骨头缝儿里去。他裹了裹身上的斗篷,举目四望,看着堤上堤下蚂蚁一般劳作的民壮,挑担子的、推车子的……大都只穿着单衣单裤,却仍旧汗水淋漓,头顶上甚至热气蒸腾着,没有半点儿寒瑟之气。

    秦铮裹了裹身上的滚绒斗篷,沿着河堤看着平静无波的河水,看着脸色平静无波,黝黑的眸子深处却不时有焦灼闪过。

    进了九月,早晚的气温已经很低,特别是郊外的河边儿,更是凉风砭骨,瑟瑟生寒。

    刘氏抬手拍拍大儿子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杨树勇叹口气,也不再劝慰什么,只拿了血盆经揣了几十两银子,匆匆出门,往敕建宝相寺去了。

    杨树勇一见老太太抹眼泪,连忙上前劝慰道:“娘,您心疼妹妹我知道,我也担心心疼着呢……可您要先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行,不然,您若是生个病什么的,妹妹知道了,也指定心里难受愧疚!”

    “那就不让她知道!”刘老太太断然打断了大儿子的劝慰,转瞬间红了眼,“别说我平素少花用些,就是让我断了食水,只要能保佑你妹妹顺利过了这一关,能保佑她们母子们平平安安的,我也愿意!”

    杨树勇无奈地抬眼看向刘氏,委婉地劝慰道:“妹妹并不信这个,她要是知道给你的银子,你舍不得吃舍不得花,都送到那寺里去,还指不定怎么生气呢!”

    刘老太太将手中的血盆经放在炕桌上,用手慢慢地摩挲着,笑着对杨树勇道:“你别费那事了,不过是几个针眼儿哪里用得着摸伤药膏子了……你赶紧将这血盆经送去宝相寺,让大师给供在佛前去。跟那大师交待一声,让他用心些,每天早晚多给念上几遍经,保佑你妹妹和孩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一关,我还送五百两香油银子去!”

    唯有杨树勇一声不吭,拿着外伤药膏子给刘老太太涂着手指上的伤口。

    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们自然也没有谁说反话,都跟着笑着附和着,把个刘老太太说的更是欢喜,一直集聚在脸上的愁苦忧心之色都淡了去。

    周氏也站在炕下侧着身子一起看着,抹着眼角笑道:“嗯,嗯,有娘您的这份诚心,佛祖菩萨都能感知到您的一片诚心,必定会保佑妹妹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了。”

    “嗯,这回,海棠和肚子里的孩子就不稳妥了!”

    邱晨打发了风轻过去请老太太和舅太太,那边刘老太太正一脸喜色地捧着一册眷抄好了的血盆经合不拢口呢。

    给邱晨的话是略略有些伤风咳嗽,怕过了病气给邱晨,就暂时不过来了。只有周氏,每天傍晚过来,晚上在沐恩院住着,陪着邱晨,以防夜里有什么情况。

    说起至亲血亲来,周氏自然不算,刘老太太就虔诚地拿锥子刺了自己的手指,挤出血来调了朱砂,让丫头们替她抄写血盆经。抄一部经书,自然不是一滴血两滴血够用的,刘老太太的十根手指都被戳成了筛子,用白布包裹着,也就不好主动往沐恩院来了。

    八月十六日,刘老太太和周氏去了敕建宝相寺上香,之后又去了两趟,不但捐了大笔的香油钱,还给邱晨和孩子们都点了长明灯。另外,也不知刘老太太听谁说的,家里有双身子的孕妇,至亲血亲用血书抄血盆经往佛前供奉,就能够保佑孕妇平安生产,母子平安顺遂。

    风轻踮着脚给邱晨整了整衣角,听邱晨这般吩咐,连声答应着转身出去,亲自往如意院传消息去了。

    邱晨点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吩咐:“看看老太太和舅太太做什么呢,若是没忙着,叫她们也过来,一起看着菊花说说话。”

    含光小心翼翼地扶住她,风轻拿来一袭波斯绒斗篷过来给邱晨披上,笑着道:“屋后的菊花开的很好了,不如让人抬张软榻过去,夫人坐着看一会儿!”

    邱晨抬眼招呼着含光扶着她起身下榻,春俏上前来半跪着给她穿了软底绣花鞋。邱晨扶着含光,笨拙地挪动着脚步,笑着招呼:“走,出去看看菊花去!”

    眼瞅着就九月初九重阳节了,秋意渐深,菊花正黄。

    将信笺折好放进信封,交给月桂一起放在放衣服鞋袜的包袱里拿出去,交给秦礼等人,送出成,送到永定河的河工上去。

    微微怔然之后,邱晨忍不住失笑,下意识地抚上高高凸起的肚子,摇头暗道,活一辈子没有浪漫细胞,再活一辈子……同样没有!这算不算理科女的情商低的活证?!

    微微有些恍然,她跟秦铮信笺往来不算少,却从来没有浓情缠绵你侬我侬的情书!

    放下笔,邱晨拿起信笺来读了一遍,内容都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典型的家书!

    邱晨靠着大迎枕,由着栀子按摩着双腿双脚,捏着秦铮写回来的信细细地看了两遍,就挥手遣退了栀子,命月桂备下纸笔,给秦铮回信。内容无非是自己很好,孩子们很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安稳……不要让他担心之类。又说送去两双新厚底靴,还有两身薄丝绵袄裤和棉斗篷……

    似乎,从进了九月之后,她放松了心情之后,睡眠和身体情况竟然都有所好转。竟然每天早晚都能到院子里走两圈了。

    邱晨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满了九个月!

    她觉得自己做好了生产的准备,随意等待着孩子们的到来了。

    坚持到这一天,孩子生下来也不算早产了。栀子几个每天监听胎心的搏动,孩子们都很好……

    虽然疲惫、辛苦……但邱晨的心情却渐渐放松起来。

    邱晨掰着手指头数着,八个月二十天了,二十一天了,二十二天……二十七天了……

    终于进了九月。初一,初二,初三……

    穆老头儿没日子早晚两次请脉,当着邱晨的面儿仍旧嬉笑自如,出了门,脸色就塌下来,而且,一天比一天肃然,眉头也一天比一天皱的厉害……

    严重的疲倦、睡眠不足,食欲持续不振……种种种种,让她整个人都虚弱起来。

    而比较困难的是,因为肚子太大,她几乎躺不下了,即使歇着,也只能在身后放上被子、迎枕靠着……

    为了这个,邱晨每每躺下,就拿枕头垫在脚下,将腿脚抬高,还让人用炒了热盐放在袋子里热敷、按摩……种种方法来促进下肢的血液循环,以改善下肢浮肿的症状。

    她的肚子增大的疯狂趋势似乎有所减缓,肚子里孩子的胎动也略略少了些,随着胎位下移,胸闷气短的症状有所缓解,但下肢的浮肿却越发严重起来,下肢的皮肤出现了青紫、发亮的现象,说明因为水肿和血液循环不利导致的,再严重些,还可能造成皮肤溃破甚至溃烂……

    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八月份就要过去,邱晨的孕期也平安足了八个月……八个月零十天。

    这些事务,邱晨只是交待给陈嬷嬷就不管了,陈嬷嬷先后跟着纪夫人、秦铮和她二十多年,处理这些人情往来,远比她还妥当。

    如此,常佳仪次子的满月礼按照成王府侧妃的规制已算厚礼,却不算违制。再加两层,就更是为了体现两人的私交。这所谓加成就比较讲究了,一般不会增加物品,而是增加物品的分量、成色,从而体现私交深厚。

    亲王府侧妃也是上了宗室玉蝶有品阶的,一般是正妃为超品,侧妃为一品。常佳仪的夫婿,也就是安宁长公主的儿子不过是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常佳仪的诰封因此也仅仅只是个三品淑人,跟邱晨第一次诰授的品阶一样。不过,因为常佳仪是随夫贵,为‘诰封’;邱晨则是功勋嘉奖,为‘诰授’,相比起来,自然是‘诰授’更为尊贵。

    邱晨大致看了一遍,没做任何改动就给陈氏递了回去。转而提起安宁长公主府常佳仪的次子满月来。邱晨这般情况是没办法过去参加了,就特意嘱咐陈氏:“长公主府那边的满月礼,按照成王府侧妃的例,加两成吧!”

    因为重阳节跟中秋节相隔很近,所以礼尚往来的名单几乎不用变动,只是内容和物品因为节日不同,自然有所区别罢了。

    同样是陈氏列好了礼单子拿过来,由邱晨看过之后或添减或增删之后,定下礼单子,然后命人按照礼单子或开库房支取,或命人去采买……置办好了,按照礼单子一份份送出去就好了。

    这个时代就是这般,大节小节种种人情往来繁多,邱晨从最初的厌烦也渐渐适应了,如今已经能够很从容很轻松自如地处理这些人情事务了。

    靖北侯府上下无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中,八月中旬顺利地翻过去了,进了八月下旬,陈氏又开始拿着重阳节的礼单子过来,跟邱晨商议着礼尚往来的事务。

    可以说,能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邱晨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稳定自己的情绪,尽力小心着锻炼自己的体力,以应对即将面临的人生关口。

    邱晨居住的西屋里间早就收拾妥当,作为产房备用。各色要用的床单、帕子,都用开水煮过,又曝晒过的,可能要用到的剪刀、镊子之类,都经过消毒的。产房紧邻的耳房里盘着灶,柴、油都是备好的,什么时候发动了,烧开水、消毒煮什么东西,都方便的很。

    秦铮是八月十六返回的永定河河工。临走安排了一番,每日早晚由穆老先生请脉诊视,两名稳婆更是住在了邱晨院子的厢房里,一天十二个时辰全天候待命。连太医之前每五天请脉一次,改成了隔一天请一次脉,会同太医和穆老先生的诊脉结果,以及时应对。而且,每日早晚,都会有人从靖北侯府出发,往永定和边的河工工地上送信。

第五百四十四章 重阳

    没能好好码字更新,在此跟亲们道一声抱歉!

    还好,今天差不多处理完了,没特殊情况,明天中午左右就能更新了。

    这几日家里有事,每天回家差不多都八点多九点了,疲惫不堪之下,根本没有效率……

    ------题外话------

    临近重阳,恰是秋高气爽、艳阳明媚之日,一路上寸草皆穗,树叶灿黄赤红,一片绚丽灿烂之色,丝毫不逊于春日盛景一片。惯会欣赏美景,享受生活的雍王爷今日却完全没了游玩赏景的兴致,一路阴着脸,打马飞奔,那神情,仿佛赶着回京城有什么要务似的。

    第二日,吃过简单却还算美味的早餐,杨璟庸就骑了马带了小厮长随护卫,由众人簇拥护卫着,骑了马一路往京城回去。

    眼瞅着天擦黑已经酉时末刻了,从通州一路快马赶到京城也得近一个时辰……他必须赶在关城门前回去,否则,信件不能及时送到耽搁了……哪怕侯爷不会动用军法,他们自己也受不了!

    秦义接了书信,凝神仔细听了侯爷的吩咐,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得到侯爷的确认,这才领命告退,从屋子里出来,将信笺塞在腰间的牛皮信袋里,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径直投京城方向而去。

    一时,将信件写完,秦铮将手中的笔搁在笔山上,拿起信笺又细细地读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错漏疏忽,这才吹干了墨迹,填进信封之中,唤进秦义来,将信笺交给他:“传话给老先生,让他夜里警醒着些……就请他老人家这些日子守在府里吧。跟他说,等我回城,补偿他两坛五十年陈酿的荔枝酒!”

    ‘起名之事暂且不急……或者,你可以给他们起个小字……周岁或者启蒙再起大名不迟……’

    秦铮心情难得的放松着,也没有留意杨璟庸的异样,随意哼了一声,垂了眼,又细细地阅读起妻子的信来。看了两遍,要了纸笔开始写回信……

    话未说完,人已经挑起门帘走了出去,一路回自己居住的东厢去了。

    杨璟庸看着对面之人一脸的放松愉悦,还有他手中捏着的信笺,眼睛微微一眯,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他脸上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很有些刺眼,目光一转起身,将手中的信笺往桌上一撂道:“奔波一日着实疲惫了,我就早去歇着了……今晚,你也可以放心,好好睡一觉了。”

    心里这么思量着,脸色也难得地放松着,秦铮抬眼看着杨璟庸,点头道:“好。”

    眼下工程进展迅速而顺利,人心稳定,也不用两个人都在这里盯着,雍王要回京参加重九朝会,等雍王回来,他就能够回城……上一次生昀哥儿,他奉命出征,远赴川陕;这一次她生产,他一定要赶回去,守在她身边!唐朝有魏征护卫御驾,他秦铮为国为民做的足够了,也让他为自己的妻子做一回守护之人,届时,他顶盔掼甲手持长槊立于门口,必定能够抵挡一切阴祟之物。

    或许是因为出身最底层的庄户人家,妻子总是怜贫惜老,上一次独自进入疫区救治疫民,抵抗瘟疫;这一次的水灾,又毫不迟疑地让庄子上安置灾民……之后又预购粮食、以工代赈等等,想法子救助受灾的老弱妇孺度过灾荒之年。这样心底纯良温厚的人,活人无数,也必定积下无数阴德……这样的人,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她和孩子一定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想必,把那些被安置的灾民们的情况说给妻子听,妻子会无比欣慰吧!

    工程的质量和进程都很令人欣喜,作为主理此次河工的官员,秦铮自然也欣喜。另外,据他所见的灾民们也大多数接受了以工代赈,不说温饱无虞,但至少能够支撑到明年开春,不至于发生饥荒,甚至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等惨剧。

    说到这里,杨璟庸的话语略略一顿,接着,露出一抹笑容道:“工程比咱们想象的快一些,这样子,上冻之前,几处溃决的河堤都能修缮完成,剩下的,来年开化之后,立即动工,必定能够赶在春汛前完工了。”

    杨璟庸的眼眶微微一缩,心中思量着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秦铮,开口说出来的却完全不同:“既如此,我明天回城,参加后日的重阳朝会。你就辛苦些,盯着河工上……”

    杨璟庸沉思的功夫,秦铮已经看完了妻子的信笺,一边习惯地摩挲着信笺,一边神色轻松地抬起头来,目光扫过杨璟庸手中的信笺,道:“午膳用的香甜,午休也能睡踏实……暂时不用担心了。”

    生长在后宫之中,又有了几个嫡子庶子的杨璟庸,显然对妇人那些事了解的比秦铮多,也知道但凡妇人妊娠满月临产之前,也会觉得有那么几天轻松些……说句不好听的话,很是有些类似临死之人的回光返照,能吃能喝,精神焕发。当然,这里妇人孕产的跟临死之人又不一样,临死之人是生命最后的夕阳晚照,都是假象;妇人孕产之所以能吃能喝,也觉得轻松,主要是随着妊娠足月胎位下移之后,减轻了对脾胃的压迫,自然食欲增加;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活动起来会轻松一些,呼吸也顺畅许多,没了憋闷短气的感觉。

    杨璟庸同样洗完出来,就看到秦铮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抹欣慰来。他的目光一闪,走过去,恰好接住秦铮搁下的信笺,一扫而过之后,脸色却没有秦铮的放松。

    秦铮接过来,照旧将先展开陈氏的信看一遍……‘午饭用的香,大半碗米饭,一碗汤,菜色两三样’,又‘午睡三刻钟’。午睡能睡三刻钟已经很不错了……

    临近掌灯,秦铮才跟着雍王一起返回驻地,简单洗漱出来,护卫匆匆递上一封信。

    没等杨璟庸说完,秦铮就果断地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转身走出暂时居住的院子,从护卫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也不等杨璟庸,驱马飞奔,沿着永定河,一路往上游的官亭镇而去。

    杨璟庸眼中一抹惊讶、不满闪过,盯着秦铮看了片刻,终于道:“河工有我盯着,你回城看看……”

    然后,竟是神色平静道:“今日该去官厅镇那边看看了。”

    杨璟庸没有说什么,只盯着秦铮,等着看他的反应。却没想到,秦铮只是将妻子的信笺看完,目光略一停留,就收起来,连通杨璟庸看过的信一起,重新折好收好。

    杨璟庸就在旁边,毫无顾忌地伸手接过信笺,展开来飞快浏览一遍,眼底闪过一抹浓重的担忧,转回眼来,却看到秦铮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正展开邱晨写来的信笺在读。

    因为每日早晚都有信笺回报,是以,陈氏写来的信并不长,寥寥三四行几十个字而已。秦铮一扫而过,几息就将短信看完,然后目光转回来,落在其中几个字上‘随时有发动可能’‘无法安睡……夜不足两个时辰’,秦铮目光盯着几个字,好一会儿才挪开,抬头望着晴好的天空,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如此,一晃进了九月,这一日,刚吃过早饭,秦铮惯例又接到了京城里送来的家书。照例,有妻子写的家书一封,他却没有拆开看,而是先拿起一起送过来的另一张信笺看起来。这封信是陈氏写的,同样是每日跟着邱晨的信一起送过来。相对于邱晨的平安太平,陈氏的书信则是实话实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将夫人每天的情况细细地交待清楚。

    杨璟庸带着秦铮,一亲王一侯爷,几乎是日日泡在河工上,穿着俭朴,只带着一个小厮,四处里巡视。他们也不一定真的查勘什么,但有了他们这般上心,那些惯会阳奉阴违、卡油扒皮的小吏们就收敛了许多,河工银子最大限度地用在了工程上,民壮们的待遇也最大程度地兑现了……修建河工的速度和效率高了,而且也没有赶工忽视了质量,相反,杨璟庸和秦铮从工部带来的有河工经验的官吏检验后,都表示工程质量基本都很过关,除了个别需要稍加修补外,竟差不多是一次过关。

    今年的徭役却不同。不但基本能够吃饱,还每日都有热热的咸姜汤驱寒。窝棚也是挑选了地势较高的背风处,窝棚里垫了厚厚的干草,再铺上民壮们的铺盖卷儿,虽谈不上舒适,却也不是太难过,更不会因为湿冷侵袭生病了。另外,这一回的徭役也不完全是无偿地干活,当然也不是简单的发工钱,而是设了奖励机制。民壮们自行分成十人的小队,河工也分成工程量不相上下的小段,然后有个小队抓阄分工后,最后按质按量地比出名次来。第一名的小队,奖励最高,第二名和第三名也有奖励,只是少了许多。每十个小队为一组,每十组为一个工段。工段的第一名,又会有一层奖银……如此一来,各人争胜,唯恐落后,都不用监工,工程效率和工程质量就高的没话说。

    吃不饱睡不好,还有一部分病着,即使皮鞭子抽着,效率也高不到哪里去。

    往年出徭役,根本不会将民壮们当人看待,吃不饱穿不暖睡的是潮湿透风的窝棚,身子骨不那么硬朗的,不过几天就会生病。在这里病了根本没人给请医延药,命大的扛过去,更多的很快就一病呜呼了。

    半大小子们尚且如此体恤,那边招募来的河工民壮们虽然累,相比起之前每年的徭役来,却少了太多残酷。

第五百四十五章 玉树临风

    明儿多更补上!

    一大早起来,喝了一杯黑咖啡,一壶茶,却仍旧犯困……唉,先更这些!

    ------题外话------

    片刻,花儿攒好,承影曲膝退开,杨璟庸毫不躲避,也不扭捏地含笑对上邱晨审视过来的目光,眼角眉梢甚至带了些自得的笑意,微微挑了眉问道:“是不是,玉树临风,倜傥风流?”

    眼看着承影答应着,接了花走过去,曲曲膝行了礼,然后小心翼翼对将花攒到杨璟庸的鬓角之上。

    邱晨自然就招呼过承影来,将菊花交给她,“攒到鬓角上!”

    “多谢姐姐!”杨璟庸不但不反对逃避,还笑嘻嘻地拱手做谢。

    是以,邱晨略带着玩笑意味的替杨璟庸挑选菊花,杨璟庸却并没有不高兴,周氏和在场的丫头婆子也并不觉得邱晨失礼。杨璟庸一来跟侯爷夫人都是熟识的,熟不拘礼;又口口声声称呼邱晨为姐姐,举止言谈也只是亲切,并无轻侮猥亵之意,倒更像姐姐弟弟之间的亲近自然。

    这个时代,中国古代,攒花可不是女人的专利。不说历史上无数风流公子会攒花,曾经有一段时间,男子也会傅粉点脂……古代文学小说中描写公子俊美往往会描述:面如傅粉,唇如点脂!大概就是由此而来。

    邱晨抿着嘴笑着,听着两个人一唱一和,目光一转,看着容貌俊美的杨璟庸,突然心中一动,笑着伸手挑了一枝大红色的都胜菊花,笑着道:“听二位一席话,真真令人豁然而明……既然如此,姐姐也挑一枝花儿给兄弟攒了,大家伙儿一起喜庆喜庆!”

    杨璟庸很是上道,立刻笑着连声附和道:“大嫂说的极是,姐姐平日里穿着的是偏素净了……唔,说起这个来,内府每一季都有应季的堆纱宫花,虽不比鲜花儿色香俱全,但胜在不会凋败,即使隆冬寒天里,也有花儿鲜灵灵艳生生的……回去,弟弟就给姐姐送几匣子过来,姐姐每日挑一枝戴上也好,正如大嫂说的,看着喜庆精神!”

    说完了,还看着杨璟庸示意他附和。

    周氏一听这话,立刻仿佛找到了知音,笑着道:“对吧?我就说她平素里穿着打扮的太过素净了,年纪轻轻的,不说花红柳绿,怎么的也添点儿花草首饰的看着才精神喜庆,你看看,唐公子也说好呢!”

    一落座,杨璟庸的目光就关注到了邱晨的发髻,微微露出一抹赞叹来,笑道:“姐姐今儿这菊花攒的极应景,衬得气色也好了三分!”

    杨璟庸一转眼,对上邱晨含笑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都知道周氏性情直爽,心底纯善温厚,即使周氏说话粗朴,邱晨和杨璟庸却都没谁计较貌似的‘无礼’,反而觉得周氏这样的性子厚道无伪,更让人觉得亲近。

    周氏笑地大方自然,“好吃好睡的,也不用操心,自然好!唐公子,请坐!”

    一声唐公子,亲切自然,勾起往事无限,杨璟庸眼中闪过一抹黯然,脸上却笑着道:“一别经年,大嫂看起来倒是气色极佳!”

    周氏还不太清楚杨璟庸的身份,却也起身屈膝回礼:“唐公子!”

    说着话,杨璟庸已经来到邱晨和周氏近前,看到周氏在座,连忙拱手施礼:“杨家大嫂!”

    邱晨转脸看过来,笑着摇摇头道:“什么不妥当……不过是赏了她们一些菊花罢了。”

    丫头们一脸喜色快步走过来,匆匆曲曲膝行礼过后,又飞快地绕过屋角去,仿佛有什么急事似的……杨璟庸猛地一惊,转眼看到着银杏树下安然坐着的邱晨,这才觉得七魂三魄忽悠悠又归了位,怔怔地问道:“姐姐,这是怎地了,这丫头们匆匆忙忙地,可是有什么……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一时热闹无限的。杨璟庸换了一身绛色祥云暗纹的缂丝锦袍,戴着一只精致的青玉冠,摇着一柄旧折扇,缓步绕过屋角走进后园子里来。

    承影和几个丫头连忙曲膝谢过,一群小丫头一来为了凑趣,二来有热闹凑,自然欢喜兴头起来,一哄而散,有跑回屋子里拿瓶子的,有去搬花架准备放置插花瓶子的,也有跑去招呼人来挑花攒花的……

    一时给周氏攒花毕,拿了把镜让她看过,邱晨挥手对承影道:“拿个天球瓶子来,我挑几支花插瓶,剩下的,也别糟蹋了,你带着小丫头们分分,也一人挑一枝戴上,热闹热闹!”

    邱晨转回眼来,也伸手从菊花盘子里挑出两朵绛紫色的绣球菊花来,交给月桂道:“给舅太太攒上……唔,往右手一点点……久攒在那支金钗下边儿……”

    邱晨扫了一眼,就看到脸色以为浮肿胖了许多,原本清瘦秀丽的脸庞竟有了些‘丰腴’之感,衬着头上的九转金丝菊,倒显得人精神了许多,自然,更多的还是如周氏所说的,富贵喜庆。

    旁边的丫头们早拿出随身带来的把镜,举到邱晨面前,让她查看。

    邱晨自己仍旧不能接受这个时代的大红大绿为美,却并不妨碍她柔顺,善从人意。周氏这一番话并无恶意,她也毫不犹豫地低头配合,任由周氏将一朵开的绚烂富贵的金红色九转金丝菊攒到她的发髻一侧。

    邱晨平日里穿的就偏素淡,发髻上戴首饰也多以青玉白玉蜜蜡等物为主,就是赤金簪子也是光溜溜的,极少佩戴攒宝镶珠的奢华之物,周氏和刘氏没少念叨她。今儿得了这菊花,也忍不住挑一朵金红色的九转金丝菊出来给她戴。

    周氏笑着拍了邱晨的手背一下,嗔怪道:“这话说的可不对,你这会儿脸上看着好歹有点儿肉了,不比你平时瘦的时候好看!……嗯,我看看,你戴这一朵赤红金边儿的,看着就富贾喜庆!”

    看到托盘上的菊花虽是名品,却品种驳杂,邱晨就大致猜到了来路,听周氏确认之后,笑着道:“大嫂也不看看我如今何等模样,就是大嫂上那王母的瑶池仙苑中摘了仙草仙花来给我戴上,也完全没法子看的……”

    周氏笑着在挨着邱晨坐了,念了声佛道:“这等好东西剪了岂不是罪过?我哪能那般挥霍……呵呵,这些花儿是香草去后园子摘桂花,暖棚那边搬菊花时不小心摔了一只花盆,还有些碰折了的花枝子,觉得扔了可惜,给捡回来的。我给咱娘挑了几支插在了花瓶里,剩下的就都拿过来给你看……你也挑一朵戴戴,应个景儿!”

    长方形的木头托盘中,满满匝匝堆放着许多菊花,什么绣球、龙脑、都胜,竟然大多是名品珍本,邱晨微笑着抬眼看向周氏笑道:“大嫂这是把送过去的菊花都剪了?”

    说完,回身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个托盘来放在邱晨面前的桌子上,笑着道:“妹妹,看看这一盘子菊花好看不?”

    刚刚落座,周氏带着两个小丫头走进来,来到近前,扶住要起身问候的邱晨,笑着道:“说过多少回了,你身子重,讲究也不在这一会儿。”

    邱晨沿着园子中的鹅卵石小径,缓缓而行,一路走到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这里放着一盘造型古朴的石桌,周围放着四张石头鼓凳。风轻和春俏带着几个小丫头越过众人,疾步过去,将海石榴缠枝莲纹织锦丝绵坐垫儿罩在鼓凳上,石桌上也铺设了海石榴缠枝莲花纹织锦桌布,又在桌上摆布了茶具、果子点心,一应事物摆布妥当,陈嬷嬷和月桂也搀着邱晨走了过来,就在一张鼓凳上落了座。

    园子不大,并没有湖泊高山,只有嶙峋透漏的瘦石堆叠垒砌,因势而行借势而造,又有花树草竹,点缀其间,错落有致,行成一片玲珑婉约精致雅趣。

    邱晨这会儿也唤了丫头们扶着她的手起身,缓慢而小心地绕过屋角,一路往后边的园子里走过去。

    “唉,其他人做的怎么能跟姐姐做的比!”杨璟庸摇头晃脑地叹息着,在邱晨的笑嗔声里,起身往西边的耳房里过去了。

    说着,又直接笑着催促:“行了,别装可怜了,赶紧去洗漱洗漱,我这就吩咐人去跟小喜说,给你做三鲜馅儿饺子去,你洗漱完转回来,差不多就能吃上了!”

    邱晨听着这话,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大肚子,失笑着道:“你爱吃我给你包……不过可不是今儿,我这会儿有心也无力,只等着我出了月子,你想吃多少都行。”

    刚刚邱晨跟安辔说话的功夫,杨璟庸已经喝了半杯茶,听到邱晨这一番询问,心里暖煦煦的,脸上也自然地流露出一派亲昵濡幕之色来,看着邱晨道:“一大早起身赶路,自然是又冷又饿……唔,我爱吃姐姐做的三鲜饺子……”

    这话自然随意,却透出浓浓的关切来,完全没有王爷子民的阶层隔膜,更像是亲姐姐对弟弟的嘘寒问暖,关切询问。

    邱晨这才转回头来看向杨璟庸:“耳房里有热水,你去洗把脸……吃没吃早饭?要不要让人给你备些饭菜来?”

    安辔连忙躬身谢了,跟着林嬷嬷下去了。

    邱晨笑笑,看着安辔也是脸带风尘,笑着吩咐林嬷嬷道:“嬷嬷,您受累,带安辔下去,连带跟王爷来的其他人,都洗洗喝完热茶吃点儿东西去……这个时辰就到了,想来是一大早就驱马赶回来的,这会儿早晚的可是冷了,喝一口热茶也让他们都驱驱寒气。”

    “谢夫人体恤……嘿嘿,还是夫人真心疼小的。”安辔手中举得小匣子被月桂接过,空出手来,到底诚心诚意地磕了个头,这才笑嘻嘻爬起来,垂着手道:“夫人气色看起来是极好的。王爷……和靖北侯在河工上每每惦记着夫人,这回看到夫人气色精神皆好,王爷也能放心,也能传消息给侯爷放心了。”

    邱晨压下暗暗的叹息,展开一抹真心的笑容,抬手道:“你举着东西呢,别这么多礼!”又吩咐身旁的月桂,“看看安辔举得什么,赶紧接过来。”

    初见安辔时,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如今也已经年过二十的成年人了,正常情况下,这个年龄早该有胡须,充满阳刚之气了,可眼前的安辔却仍旧容貌清秀皮肤白皙,别说胡须,脖子上连喉结都没有……

    杨璟庸紧跟着笑了,招招手,候在院子一角穿廊的安辔快步疾行过来,来到邱晨面前先笑嘻嘻地跪倒行礼:“见过夫人,小的给您请安啦!”

    邱晨微微挑起眉梢,露出一抹惊讶来。

    杨璟庸很随意很自然地一燎袍角落了座,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吐出一口气来,这才淡笑道:“刚刚……”

    “什么时候回来的?”邱晨示意着丫头搬椅子,放在她旁边,有上了茶,一边含笑询问。

    不过,看着杨璟庸一脸的笑意和满眼的关切,再想想这人的身份……到嘴边儿的质问又被她咽了下去。

    她很想指着对方的鼻子质问,怎么一点儿礼数都不懂的就这么直接闯进来了,虽说有熟不拘礼,可也要避讳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这么直冲冲地闯进人家内院,终究是无礼之事!

    邱晨扶着椅子略略坐直了些,眼底一抹失望一闪而逝,笑看着来人,道:“雍王……”

    正在院子中摆放菊花的丫头婆子们一见走进来的这位,连忙曲膝行礼。邱晨身边的丫头婆子们也连忙敛了笑容,规矩地曲膝行礼。

    “老远就听得满院子笑声,看来姐姐心情不错啊!”清越的声音透着笑意,吸引了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

    满院子欢笑声里,一个男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嘻嘻,下回再不敢编排您心疼银子了!”月桂这一句话没说完,旁边伺候的承影、陈氏林氏等人已经笑成一团。

    邱晨笑骂:“还有下回?”

    月桂一曲膝,矮下去半截,皱着小脸可怜兮兮地道:“夫人赎罪,月桂知道错了,下回……”

    邱晨转眼斜觑着月桂丫头,抬起一根手指点在月桂丫头的鼻尖上,笑嗔道:“你个丫头,小时候温厚少语,怎么越大越猖狂了!居然敢明目张胆地编排起我来了!”

    月桂觑着那菊花,笑着凑近邱晨的耳畔低声道:“夫人不用心疼,那品菊花是昨儿福王府打发人送过来的!”

    邱晨看着堆砌起来的菊花盆景,指点着一盆绿色垂盆绣球笑道:“这一品绣球养得好,一团团从瓶口垂挂下来,真像是一个个绿色的绣线团儿!”

    眼瞅着转天就是重阳节了,邱晨也多少起了些兴致,让人搬了一个椅子,坐在廊檐下,看着满院子丫头婆子搬来一盆盆开的正灿烂的菊花,摆在廊檐下、扶栏上、窗台上……很快将院落装点成一片绚烂。

第五百四十六章 鸭绒

    欠下的记着,好了就补上。

    某粟不是有意食言,半夜里病了,吐泻折腾到现在……

    ------题外话------

    不过,这样的物事拿出去给灾民用倒是正合适,就是不知道,邱晨所说的存货够不够……

    杨璟庸起身,回头扯起羽绒被来端详了一回。就是以厚实著称的三梭布缝制而成,深青色的布料还算精细的针线……好吧,说白了就是毫无出彩之处,要不是身在靖北侯府之中,他一定会认为这是庄户人家用的物事,没有半点儿光彩鲜亮之意。

    周氏终究敦厚,这会儿看杨璟庸也试不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告诉他道:“唐公子大可放心,这物事我们在老家就用着,冬天用这个做被子做褥子,不但暖和还隔潮气,又体轻不沉,盖在身上轻飘飘的,却暖和的很,只用两三斤,絮出来的被子就比五六斤的厚棉被暖和。”

    “唔,这么软!”杨璟庸半信半疑……不,几乎是满心疑惑怀疑地如言坐上去,立刻就忍不住低低的惊呼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满眼探究询问地望向邱晨。

    邱晨没有说话,只略略抬了抬头,示意杨璟庸坐上去试试。

    很是怀疑地回头看了邱晨一眼,就见不止是邱晨,连温厚淳朴的周氏也是一脸坦然的笑容,平和宁静,没有丝毫的不安……更没有笑谑之意,显然,两个人不是开玩笑,而且,心里很坦然,很镇定,很有底气。

    杨璟庸站在榻边,伸手摸了摸,只觉得很是柔软、轻盈,轻飘飘的没多少分量……这样的东西真的能够代替棉花、丝绵御寒?

    铺好之后,丫头们退到一侧,垂手侍立。

    不过半盏茶功夫,丫头们已经将东西铺在了木榻之上,杨璟庸从头至尾关注着,自然看到丫头们将原来铺设的丝绵锦褥揭了下来,而将那个鼓囊囊的包袱拍打开,均匀地摊在榻上。

    邱晨瞟了一眼满眼惊讶疑惑的杨璟庸,吩咐丫头们将物事铺在她常坐的榻上。

    杨璟庸看到的是一个很是鼓囊囊的物事,由丫头子抱在怀里,只能看出用布料裹了什么东西,皱巴巴鼓囊囊一团。因着之前的对话,他大概能猜出布料里裹得可能是鸭毛或者鸡毛,却看不出这物事究竟是作何用的。

    周氏是见过的,邱晨一说她就明白了。是以,毫不意外地上前来扶住邱晨的胳膊,只有杨璟庸落在后头,茫然懵懂地愣了片刻,醒过神来,看到邱晨由周氏和丫头们搀扶着已经走出十多步去了,杨璟庸也只能暂时抛开疑惑,赶紧地追了上去。

    邱晨笑笑,没有答话,只招呼月桂起身,笑道:“也坐了好半天了,走,我带你去看件东西!”

    “好!”杨璟庸心里疑惑,却仍旧下意识地答应下来,完了,才眼巴巴地看着邱晨,“姐姐也好歹跟我透个底儿,你怎么就能包了棉衣棉被……上万人,可正经要不少棉花呢!”

    对于周氏的回答,邱晨很满意地点点头,转回目光来,心情极好地跟杨璟庸道:“你筹集银子吧!我负责给你做过冬的衣裳被褥!”

    杨璟庸愣怔怔地看着姑嫂俩,有些闹不明白,好好地说着灾民们的衣裳被褥,咋就扯到鸭毛鸡毛上去了?

    周氏眨了眨眼睛,笑着道:“存着呢,都按你说的发自洗干净还煮过了,压成一个个大包袱,塞了两间屋子呢……”

    邱晨莞尔一笑,并不答杨璟庸的话,反而转向周氏,笑问道:“大嫂,我让存的鸭毛鸡毛都存着的吧?”

    杨璟庸微微一怔,随即也被感染的喜悦起来,满眼期盼地看着邱晨问道:“你有何好法子,快说来听听!”

    他的话未说完,邱晨却猛地抬眼看看过来,一脸灿烂笑容道:“这事儿还真有一个办法!”

    杨璟庸怕她思虑太过伤了胎气,斟酌着劝慰道:“这事,我跟秦侯爷商量着办去,必能找到解决之道的……”

    邱晨端了茶盏,垂着眼,用手摩挲着茶盏底部微微粗糙的部分,默然沉吟……

    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想要跟百姓募捐衣物被褥根本不现实,富贵人家的衣物被褥,正如杨璟庸说的,又不能给灾民们穿用,那么唯一可行的就是购买棉布、麻布之类的布匹衣料,再购买棉花做新的……只是,这样一来,银两筹集较难不说,那么多棉花布料也比较难买到。

    邱晨这个阶层尚且新三年旧三年,普通百姓们的衣物被褥自然没有多余的,衣服上打补丁非常普遍,家里的被褥能可着人头配备已经是比较不错的人家。贫瘠些的家庭,几个孩子睡一床被褥,七八岁的孩子仍旧跟爹娘睡一铺被褥……都很常见,并非个例。

    连社会最顶层的人,都自然而然地节俭,这已经能够充分说明整个社会的生产力水平很低,从而导致物资匮乏……

    吃穿足,则温饱无虞,乃是人类最基本的生存条件。

    关键是,这是社会常态!

    另一个方面,即使如邱晨这般家财万贯,地位极高的人,一年四季也置办新衣裳也是有数的。一件衣服绝对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到不至于。搁在现代的富豪身上根本不可能啊!

    现代哪怕是打工仔,谁会吃别人的剩饭剩菜?不能说一个没有,绝大多数人不会!这其中固然有现代人卫生意识的觉醒,究其本质,还是社会物资的丰沛所致。

    这般情况,主子们吃剩的饭菜,丫头婆子们也会当好东西分了……

    靖北侯府两个主子的品阶不算最高,上边也就只有王爷和国公了,整个国家基本算是金字塔尖顶位置了,何况邱晨财力雄厚,靖北侯秦铮继承了越国公的百年积淀,又征战北戎和南陈,家底在京城里不说是最雄厚的也差不离了。这样的前提下,就是邱晨不尚豪奢,日常的吃穿用度,不论主子仆从们都比较宽厚了,专供仆从们餐食的大厨房里,每日肉香不断,一顿饭至少一个荤菜一个素菜,逢年过节或者遇上喜庆事,还会加菜。而且,这里说的荤菜绝对不是说白菜炒肉片,一大盆白菜帮子里看不见几丝肉的那种。仆从们的月例银子也丰厚……

    这个时代物资之匮乏,邱晨来这里几年,生活也优渥起来,却仍旧会不时地觉得无语。

    正是因为想到了,明白这些才会叹息,邱晨点点头:“嗯,我知道。”

    “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说你我穿的衣裳,就是丫头婆子们穿的衣裳,也没法子给那些人穿……”杨璟庸看着邱晨一脸没落,连忙出言解释,也是宽慰。

    邱晨微微一怔,随即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杨璟庸的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来,摇摇头道:“粮食还好说,有银子就能买来,京城买不到,南下也能买来……可棉被棉衣,一下子募集太多,只怕不太容易。”

    夏季发生灾祸最怕的是瘟疫,冬季发生灾祸,瘟疫暴发的可能性相对较小,可本身寒冬的酷寒低温就是最致命的威胁。这个时代可没有温室效应,没有暖冬,京城周边的地区,冬季至少有两个半月处在摄氏零下十度以下,河流湖泊真真是冰封三尺的。这样的酷寒天气,没有取暖设施最起码也得有保暖措施,棉衣棉被都不全,根本撑不过去。

    看着杨璟庸和周氏神情彻底低落下来,邱晨又连忙转了话题,浮起一抹轻笑道:“不过,今年的着赈济很得力,又有周边许多庄子的协助,施粥施药的,也救助了不少人。如此,灾民们基本能凑够过冬的吃食了……若是能够号召各家捐助一些旧衣裳、旧棉被出来,给那些体弱老小,差不多就能帮着他们度过这个冬天去了。”

    ——没有救助和赈济,那些老弱病灾民,一大部分早就不在了。

    九月里已是深秋,眼看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灾民们没了家园没有了房屋的庇护遮挡,自然也没有像样的棉被避寒,树枝干草搭起来的简易窝棚四下里透风,根本不暖和……有窝棚的还是好的,家里没有壮劳力,只有老弱妇孺的连个窝棚都搭不起……白天吃不饱,甚至连续饥饿,夜里又没处避僧所,如此饥寒交迫,体弱的根本坚持不了几天。邱晨那一句没有说完,杨璟庸和周氏却都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这个话题难免让人唏嘘一番,邱晨叹息一声,转眼很是鄙视地瞥了杨璟庸道:“你说的这种在老百姓家里再平常不过了……你看到的是灾后,七岁的小子能出来出分力气挣些粮食回去,已经很不错了。若是没有你们去赈济,那些灾民估计有许多已经坚持不到这会儿了……”

    “……之前我从没想过吃不饱饭是什么滋味儿,更没想过,吃不饱饭还要卖力干活,以挣粮食回去养活家里的母亲弟妹甚至祖父祖母……年纪最小的不过七岁,还不及我的腰高……就已经撑起家里的重担……”

    杨璟庸一番耍宝自然引得邱晨和周氏笑了一回,却又怕邱晨笑的过了伤了身子,随即又连忙拿话题把邱晨的注意力转移了,说了一会子河工上的事情。特别是以工代赈招募来的那些半大小子的事儿,跟邱晨说的颇为详细。

第五百四十七章 你主子呢

    看到宝良,邱晨立刻心头一突,涌上一阵不安来:“怎么就你回来了,你主子们呢?”

    正说着话呢,从外头带进一个小厮来。邱晨一看,青衣青帽,清瘦脸庞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俊文的小厮宝良!

    宽慰了一回,才将刘老太太安抚着露出了笑脸。娘儿俩商议着,晚上孩子们都回来,怎么得弄个重阳宴!

    于是,笑着宽慰道:“娘也不用太忧心,不说太医随请随到,有穆老先生在,那可是旁人家想请请不到的神医。稳婆又是熟手,她们能顺顺利利地帮我生下昀哥儿,这一回也必定顺妥平安的。”

    在刘老太太对面落了座,丫头们捧上来两份清汤官燕,邱晨拿小银挑子舀着,一点点吃了。抬头,就看到刘老太太看着她,满眼忧色。

    早上稳婆来看诊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邱晨自己是看不出什么来,既然刘老太太这么说,她也就听着。

    转出来,刘老太太已经挪到了次间里,坐在榻上看着她道:“你这肚子又往下走了不少了,看样子……快了!”

    承影和月桂立刻上前来,伺候她擦手擦脸,然后扶着她起身,一路进了净房。

    “唔……”邱晨睡意未消,含糊地答应一声。

    睡醒了睁开眼,刘老太太的声音随即传过来:“醒了?”

    邱晨毫不在意地笑笑,安了心干脆带着刘老太太和昀哥儿一起上床午休。

    承影转回来回话:“……玩得很是起兴,奴婢过去的时候,小姐恰好吟了一首诗,唔,……黄花……什么西风的,奴婢浅薄不懂诗词,表少爷们和公子都夸赞好呢!”

    周氏不放心孩子们,跟去了后园子。刘老太太打听着宋兮儿和王静姝离开,就过来陪着邱晨和昀哥儿用了午饭。

    这个时代并不限制孩童饮酒,邱晨也入乡随俗,特意批了一小坛大约二斤桂花酿过去,给孩子们助兴是一,二来也是因为螃蟹性寒,桂花酿性温热,祛瘀散寒,能够克化螃蟹的寒性,反而有些好处。

    孩子们玩乐,邱晨没精力参加,也不想去掺乎,索性安排好抵事的丫头婆子盯着,只要不出什么危险,磕不着碰不着的,就由着他们玩耍热闹去。

    文会诗会是年纪稍大的人参加的,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俊礼等人,却还嫌年纪小。干脆将汤家的家卓家斐请了来,加上致贤致德和箴,也凑了十来个孩子,跟邱晨申请了,去后园子办‘持螯赏菊宴’去了。

    这个重阳节,邱晨过得很是索然。王静姝和宋兮儿离开之后,她打发承影往后园子里看了一回。

    邱晨却是精力不济,也没勉强,扶着丫头的手将二人送到沐恩院门首。

    鉴于邱晨的情况,王静姝和宋兮儿也没多待,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儿,就起身告辞了。

    “呃,呵呵……”邱晨哭笑不得。再看宋兮儿和王静姝两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嗯,昀儿也不嫌娘亲,娘亲也香香!”昀哥儿心满意足,立刻伸着小胳膊搂着娘亲的脖子,像小狗一样闻闻嗅嗅,然后很是大方地回了一个宣示!

    邱晨笑着握住昀哥儿的小手,揽住亲亲道:“不嫌,不嫌。娘说臭小子,只是那么说法,不是嫌昀儿臭。么……”

    昀哥儿看看宋兮儿,又可怜巴巴地回头看看邱晨,最后还是张着手朝向邱晨:“娘,不嫌昀儿!”

    又逗昀哥儿:“你娘嫌你臭臭,兮儿姨姨不嫌,兮儿姨姨喜欢昀哥儿,昀哥儿跟着姨姨回家好不好?”

    邱晨和王静姝、宋兮儿被小家伙这可爱的模样给逗得笑起来,宋兮儿一把抱过昀哥儿,捏着他的小手闻闻,亲亲,笑着道:“昀哥儿可不臭,昀哥儿香香的。”

    说着话,摇摇晃晃地举着小手往娘亲的鼻子底下送,那意思是,让邱晨闻闻,人家洗的白白的香香的,哪里臭了?

    昀哥儿原本在邱晨身后玩着王静姝和宋兮儿带给他的玩具,不知怎么的听到娘亲这话,探出一颗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邱晨道:“娘亲,昀儿不臭!”

    邱晨倒也不谦虚,抚着自己的肚子,嘴角含笑道:“我这里可是有个女儿的,我家的女娃娃……女孩儿香喷喷的,自然比臭小子好!”

    王静姝跟宋兮儿看着邱晨的大肚子,心里担忧不已,脸上却只是一派欢喜安慰,连连道:“正是这话。到时候,把你们的娃娃抱到一起,说不定把常姐姐家的比下去了!”

    “还是算了!”邱晨笑着摇头,“佳仪出了月子就能出门子,孩子却还小。日子太浅出门子,万一吹个风什么的病了,我该愧疚死了。算了算了,等再大些个,至多再等上两个月,我也就随意走动了,到时候过去她府上看去。”

    王静姝笑着道:“姐姐不必心急,常姐姐很快就出月子了,到时候,姐姐下帖子,让她抱了哥儿过来,你不但能亲眼看看,还能亲手抱抱呢!”

    “……听你说的这般好,真想亲眼看看。”邱晨感叹着。

    长乐长公主是皇家出来的,各种优秀基因的搭配组合,自然是容貌出众;能被挑中为驸马的,自然也是仪表堂堂。从而,长公主府的大公子人才非凡,清俊飘逸,虽然邱晨见到的时候已经蓄了短须,却仍旧品貌不凡。常佳仪的容貌也是极出众的,不说那份品格性情,单单容貌,当年在京城也是数得上的美人儿。如此一来,常佳仪生出丑娃娃才不正常咧!

    邱晨也跟着惊讶不已。但是想想也有些了然。

    寒暄过后,宋兮儿看着邱晨的大肚子,自然而然地说起了常佳仪刚得的哥儿:“……姐姐不知道,常姐姐刚得的哥儿真是好看,她家大哥儿长的就俊,这个只怕更俊上三份。大家都说了,这个长成了怕是比女孩儿还俊上几分!”

    九月重阳,王静姝和宋兮儿联袂过来探望。

    邱晨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随即抛到脑后去了。

    俊文俊书答应着,自然打发小子跑一趟,给霍、胡二人回信,婉拒了他们的邀请。

    俊文俊书本来也只是回来一说,对霍、胡二人自然没有邵梓言这个亲戚亲近。再说,自从二人进京,邵梓言没少带契他们参加文会,平日里学业上也多有指导交流,说起来,他们的关系比邱晨还亲近的,毕竟男女有别,邱晨这个大舅子媳妇,跟邵梓言这个小姑子女婿客气有加,却远谈不上亲近。

    邱晨微微蹙了蹙眉头,平和道:“既然是早就答应了梓言,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再说,梓言参加的文会多为前两科的上榜之士,如今不是在翰林院就是在六部供职,跟他们多多结交学习,对你们大有裨益。”

    宜衡的夫君邵梓言早就打发人来跟俊文俊书送了信,约好了这一日一起去参加文会。初八傍晚回来,俊文俊书却又道,霍飞柏和胡旸同样下了帖子邀请二人去赴诗会。

    重阳节,正是秋色正好之际,自来也是文人才子们登高望远,赋诗抒怀的日子。

    俊文俊书和阿福阿满等孩子们放了假。

    邱晨这等模样,自然是没办法参加的。早早地打发人进宫告了假。秦铮有差事在身,在西郊永定河河工上,同样没有回来。

    九九重阳,宫里皇帝带百官,后妃携命妇,一起登万岁山,以畅秋志。

    雍王府送来了几大车几十盆菊花,众人挑选之后,仍旧剩下许多。邱晨干脆挥挥手交给陈氏和承影月桂等人处置,她牵着昀哥儿的手慢慢走回后院,歇午觉去了。

    不管品种单一还是如何,周氏和孩子们也乐呵呵地挑了几品,送到如意院和前头的大厅、学堂等处摆设。

    众人除了附和,也说不出别的来了。

    咧咧嘴,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邱晨无奈道:“金丝菊富丽堂皇,真真是彰显了王府气象!”

    雍王府这是独种了金丝菊咋地?送进来的竟然没有别的品种!

    不用月桂介绍,邱晨自己也看到了。看着金色的、红色的、金红色的、乃至紫色、绿色种种色色的金丝菊花摆满了廊前阶下,她除了无语还是无语了。

    “这一品是九转金丝菊的金玉满堂,我看着比咱们府上的还好一些呢!”月桂笑着在邱晨耳边介绍,“这一品是有凤来仪,也是九转金丝菊;这一品是独立西风,还是金丝菊,不过是九转金丝,是锤鍱金丝……咦,夫人,雍王府送进来的菊花都是金丝菊呢!”

    不过片刻,小厮们捧着抬着各色菊花鱼贯而入。

    孩子们一听有自己老师的份儿,都格外精神抖擞,眼睛亮亮地跑到廊檐下翘首以待。

    一边说着,邱晨一边跟周氏和俊言俊章道:“你们也掌掌眼,挑着好的,搬去如意院两盆,俊言致贤几个也给你们老师搬两盆过去。”

    微微一愣,邱晨就随意地吩咐道:“抬进来,让大伙儿看看。”

    靖北侯府给雍王府送了节礼,雍王妃也打发人回了礼,这会子又给送菊花……一想就知道,必定是杨璟庸那不靠谱的王爷的手笔。只是,这么大张旗鼓地打发人送许多菊花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用罢午饭,还没等孩子们散去呢,外头通传进来,说是雍王府打发人送了好些个菊花进来。

    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午饭时间,俊言俊章俊礼和致贤致德和箴一群小子从前院回来,邱晨也起了身,跟孩子们一起,在前厅又用了午饭。

    邱晨跟周氏又笑了一阵,邱晨精神不支,周氏就把昀哥儿抱了出去,让邱晨歇一会子。

    噗……这还没生出来呢,就威胁上了!

    这话一出,邱晨和周氏连同屋里的丫头婆子们无不失笑起来,昀哥儿却毫无所察,低下头,抚摸着邱晨的大肚子碎碎念地开始他的教育工作:“弟弟,你怪怪的哦,不要让娘亲受累,不然,等你出来,哥哥我要教训你哦……”

    昀哥儿就抬起头来,很是一脸郑重地跟邱晨道:“娘亲别生气,弟弟调皮不怕,等他出来,我替你教训他。”

    邱晨笑笑,还没等说话。

    邱晨如今是真的不能抱昀哥儿,只能伸出一条手臂揽住儿子,俯首亲亲。昀哥儿也特别亲昵娘亲,小心翼翼地搂着娘亲的脖子,蹭蹭亲亲,一番亲昵之后,忍不住好奇地伸出小胖手去摸邱晨的大肚子:“娘亲,今儿弟弟调皮了没?”

    周氏先一步上前,接过昀哥儿手里的柿子放在桌上,又把昀哥儿抱起来放在榻上,承影连忙跟上来替昀哥儿脱掉鞋子。

    柿子熟了会涩,需要阑熟了才能去除涩味,成就柿子的满口甘甜,咬一口,稀甜如蜜。

    “娘亲,姥姥给你吃!”

    吃过加餐,邱晨扶着丫头的手在屋子里缓缓地走了几圈,昀哥儿从外头跑进来,手里捧着两只红彤彤的柿子。

    想起这个,她也实在没有想法了。嫁进京城三年了,都没能回安阳一趟,更何况去海边儿旅游?这个时代,哪有旅游这个概念啊!

    干贝吊汤却是不错,但她还是怀念鲜活海鲜的美好。哪怕是小吃摊上的粉丝扇贝,如今想起来都让她忍不住吞几回口水。可惜了,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太差,想吃海鲜,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海边儿……

    邱晨唔了一声,点点头。

    月桂在旁边回道:“刚刚小喜说了,今儿的汤用的是大舅太太带来的新瑶柱,比旧日的鲜甜一些。”

    邱晨失笑着摇摇头,低头吃包子喝一口莼菜豆腐汤,感受着莼菜爽滑地口感,汤汁的鲜香饱满,点点头,道:“今儿这汤熬得好!”

    这种精致的饭食,一个包子还不够一口吃的,怎么都觉得不像吃饭。

    “好吃……不过,太小了。相对来说,我还是更喜欢菜肉大包子!”周氏附和一声,也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唔,还不错!”邱晨漾开一脸的笑,看向周氏,“大嫂尝着怎样?”

    无限感慨着,邱晨夹了一只龙眼包子放进嘴里,肥瘦得宜的肉馅加了虾仁,又加了荸荠丁,鲜香中偶尔的脆甜,咬一口汁水充足,鲜香四溢。

    邱晨看看小巧的龙眼包子,接了筷子,一边让着周氏:“大嫂也吃两个垫垫。今儿,我让她们放了荸荠……唉,可惜了,不能放蟹黄……菊花黄蟹脚痒,正是蟹子膏满脂黄的时候……唉,不说了!”

    打发走雍王爷,邱晨进净房洗漱了一回出来,丫头们已经奉了一份餐点上来。

    安辔微微一愣,猛地想起靖北侯夫人鬓间攒的那支九转金丝菊,心头忽地一跳,连忙垂首恭声应着,恭送着王爷进了宫门,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肃穆的宫门怔了片刻,叹息一声,匆匆抽身,挑菊花去了。

    临到宫门,杨璟庸下马将马缰马鞭往安辔怀里一扔,走了两步,突然顿住脚步转回头来,吩咐道:“挑着九转金丝菊给靖北侯府送去。嗯,其他的不拘什么,金玉满堂和素衣西风各挑上十盆送过去!”

    安辔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回,回头瞅了瞅已经看不到的靖北侯府,又转眼看了看不过隔着一条街的雍亲王府,终究只能无声地叹口气,催马紧紧跟着自家主子往宫门而去。

    不过,话说回来,满京城内外那么多夫人太太,又有谁能及得上那一个呢……唉!

    想当初,多少人笑话靖北侯娶了个带孩子的寡妇,又有多少人看不起出身庄户还醮夫再嫁的安宁郡主,再看如今,靖北侯连个通房都不纳,一心守着安宁郡主,哥儿也有了,如今又要临产……只怕,那些当初笑话、看不起的女人,又该羡慕嫉妒靖北侯夫人好命了!

    府里那几个也是,爷摆明了一碗水端平的,不偏不吝的,怎么就那么看不开呢?唉,话说回来,大宅院里深深宫闱之中的女人们,大多数可不就是这么过来的。有儿子的想着替儿子争个出路争个前程;没有儿子的算计着生个儿子……那些女人啊,争的不过是一份荣宠,靠的也是一份荣宠,哪怕都明白,那份荣宠不过是一时烟云,一时繁华!

    安辔激灵灵一个冷战,警醒地答应一声,乖乖闭上嘴再不敢多说了。

    杨璟庸头也不回地打马前行,好一会儿,冷冷地丢过来一句:“再有打听爷起居的,都打发了!”

    家里几个主子可是眼巴巴地盼着爷回一趟府呢!从进了城,不止打发一趟过来问信了……

    “爷,您不回府……”安辔微微一愣,也紧跟着追了上去,同时不得不开口询问了一声。

    默默行了半晌,眼瞅着再过一条街就要到雍王府了。杨璟庸却突然勒住马匹,端坐在马背上,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驻足片刻,突然一拨马头,往皇宫方向而去。

    安辔跟在主子身后,看着之前打马飞奔的主子从侯府里就沉默了,也不催促马儿,信马由缰的缓缓而行,杨璟庸只骑在马背之上,半垂着头,似乎在沉吟什么。安辔也不敢惊扰主子,只落后两步,策马紧紧跟在主子身后,看似同样沉默着,其实注意力都关注在主子身上,只要主子一声吩咐,他绝对能在第一时间准确地应对着。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杨璟庸也不好赖着了,起身告辞,离开靖北侯府。

    默了片刻,抬眼看着杨璟庸一笑:“你多少天不回来,回来一趟不容易,我就不留你吃饭了。等你们的工程完结了,再过来,我好好整一桌给你们庆功!”

    说着说着,邱晨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又弯起嘴角一笑,道:“我只是给你提一个期许,希望你能够让百姓温饱无虞,衣食无忧,有灾必救,有灾可救……”

    邱晨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的。”

    杨璟庸从诡异目光中醒过神来,又听到邱晨这一番话,再次愕然了。好一会儿才道:“此事……关联诸多,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邱晨收回思绪,脸上微微展开一抹微笑,看着杨璟庸道:“要是能够设置一个应急制度,一旦有哪里出现灾情,不论是水灾、地动还是旱灾种种,都能够及时地拨银米下去……就好了!”

    杨璟庸试探着呼唤。

    “姐……姐?”

    杨璟庸心里一阵发毛……她看着他的目光,怎么就那么……过分殷切期许,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他是希望她的目光多多停留在自身,可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又从他身上越过去,不知最终看到何处。她的目光中有怀念,有感叹,有寥落,有希望……并不空洞,情绪纷纷转换之中,最后终于收回来,准确地看在他脸上,露出一个期许的笑容来。

    眼下,景顺帝在位,她是没什么话说的,夹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若是眼前这个能登上九五之尊之位,或者有可为……

    不比不知道,一比较才知道,现代的社会虽然也有种种不合理不尽如人意之处,但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真的是很幸福了。

    说着话,邱晨垂了眼,心里想起的是现代得力的救助赈济措施。每逢灾难,国家和民众齐心合力支援钱物、人员,帮助搭建帐篷,发放粮米饮用水,连配套的医护人员都很快就能到位……不像这会儿,遭了灾,朝廷虽然也有赈济一说,但下拨的赈济钱粮经过一道道关卡,真正用在灾民身上的恐怕连一成都没有。而且,赈济的钱粮也不会下发到百姓手中,而多以粥棚之类的形势体现,一天能给灾民发两碗稀饭都是好的了。

    “当然,咱们自己用的褥子袄子,用的都是鸭绒、鹅绒,就是鸭、鹅身上最柔软的羽绒朵朵。但这种绒的产量太少了,几十只鸭子产的绒才够一件袄子……这样,咱们只能将羽毛打成碎片来用,保暖自然是不如绒的好,但比棉花还是不差的。”邱晨又解释了一句,喝口茶,笑道,“咱们存货不够没关系,先紧着那些老弱用,我再打发人支个摊子收购去……再搜刮一些棉衣什么的,也就差不多了。不指望人人有棉衣,怎么着,一家子也得有两床被子,也就能挨过去了。”

    在试过柔软度之后,邱晨又让丫头们拿了一件贴身的羽绒袄子过来,帮杨璟庸穿在身上,结果,没多会儿,杨璟庸就开始出汗了,连忙把袄子脱下来,同时也算是对羽绒的保暖作用给予了肯定。

第五百四十八章 忘了孩他爹

    拉肚子不算病,差点儿要人命啊!

    总算缓过劲儿来了,差点儿被折腾死。

    ------题外话------

    秦修仪往里走的脚步一顿,骤然转身,含住往下牵马的小厮,重新接过马缰来,认镫上马,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吩咐道:“好生伺候着,我进宫一趟。有什么信儿,打发人去东华门送信儿!”

    沈琥立刻补充道:“已经去求雍王了。”

    秦修仪虽说有些风流不羁,但能够坐稳礼部尚书的位子,也绝对不是傻子白痴,一听沈琥这话,下意识地看了看天色,立刻想到了关城门的事儿,微微一皱眉头道:“怕是赶不及了。”

    沈琥这回回答的利落,立刻道:“送了。跟给国公爷送信的人一起出的门,这会儿该出城了……”

    梁国公秦修仪略略一愣,也就明白自己问的有些难为人了,应了一声,往里走着,又问了一句:“可打发人给老大送信儿了?”

    没有消息传出来,虽说不知道具体情况,至少还没有出现危险!

    沈琥心道他在大门上,哪里知道内院的事儿,更别说是夫人生产的情况。可这话儿在心里腹诽,却不敢明着顶撞,暗暗一咧嘴,心思急转,回道:“回国公爷,说是夫人进了产房……嗯,里头没有消息传出来!”

    秦修仪扔下马缰就往里走,同时随意地问了一句:“情况如何了?”

    秦礼离开不多时,梁国公秦修仪率先骑马赶到了,一进大门,沈琥迎上去接着。

    雍王私自不敢开城门,却可以进宫特请敕命。有了皇上的命令,侯爷进城自然无虞不说,也不担心事后被御史诟病!

    在外头不好叫开城门,但是拿了手令,在城门上守着,万一侯爷误了时辰关在城外,在城内策应开门,却是理顺的。这事儿也不用求别人,求雍王即可。

    于是,略一思忖,秦礼立刻交待了沈琥在府里候着,他自己带了两个护卫,骑了马,一路飞奔直趋雍王府。

    打发走了秦孝和曾大牛,秦礼看看时辰,琢磨着,自家侯爷驱马疾驰,说不定能够踏着关城门的时辰进城,略略有点儿耽搁,说不定就被关在城门外了。城门一旦关了,哪怕自己爷尊为靖北侯,守城官兵也不敢擅自为侯爷开门。

    再说,秦礼得了穆老头儿的吩咐,自然不敢耽搁片刻,立刻打发了秦孝和曾大牛兵分两路,一路疾驰出城,给侯爷报信。一路自然去国公府那边报信。虽然说侯爷和夫人开府另居,可仍旧是梁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嫡子长房,夫人生产这样的大事,自然要通知国公爷和李夫人知道。

    刘老太太一睁眼,恰好看到玉凤微微隆起的小腹,连忙示意香草扶住玉凤道:“你这样,可别伤着,来,来,且坐下。你们家夫人无妨,无妨……她和孩子必定都顺顺妥妥,平平安安的。”

    自从玉凤有了身孕,反应很严重,因为怕邱晨跟着担心着急,就没有再进来过。这一晃都四个月了,玉凤的胎坐稳了,正寻思着过了重阳进来给夫人请安的,谁成想,夫人突然提前发动了……

    “玉凤见过老太太。夫人怎么样了?”玉凤焦急地询问,一脸担忧没有半点儿作伪。

    脚步声响,玉凤扶着一个小丫头疾步走了进来。

    杨树勇在旁边听着,老太太祷告祈求着满天神佛,无非是许愿什么保佑女儿顺利过了这一关就捐赠什么什么……他是不怎么信这些的,此时却并不去打扰老太太祷告。灵验与否不说,能让老太太心安些,足矣。

    当然了,刘老太太没了杂事的牵挂,一心等待着闺女生产出来,就开始无比虔诚地双手合十祷告起来。

    跟刘老太太说明了之后,老太太跟穆老头儿略略寒暄两句,几个人也就安静下来,在厅堂里各自落座,努力控制着镇定着情绪等待着。这种情况,产房外头的人,除了耐心等待,也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杨树勇神色一紧,垂首应是。自然陪着穆老头儿一起,重新返回正房的厅堂里来。

    穆老头儿摇摇头,拉住杨树勇道:“说着些作甚……其他都是虚的,要紧了还是看着那丫头和孩子平平安安的。”

    “啊,真是多亏了穆伯周全!”杨树勇惊讶一声,随即涌起满脸的笑,向穆老头儿拱手致谢。

    不等杨树勇说完,穆老头儿嘿嘿一笑,摆摆手道:“不用啦,我已经打发秦礼去办了。不仅仅是侯爷,还有国公府那边儿……”

    杨树勇苦笑道:“一家人各忙各的,倒是忘了打发人给妹夫送信儿,我去找人给妹夫送个信儿去……”

    穆老头儿摆摆手,哼了一声算是答应着,随后问道:“你去做什么?”

    杨树勇深知这位医术了得,又是跟穆老头儿熟识的,而且还经常在一起吃饭喝酒的,连忙拱手道:“穆伯,今儿小妹就拜托您了!”

    一出屋门,迎面就遇上了穆老头儿背着手慢慢地从外头走过来。

    刘老太太点点头,杨树勇已经大踏步走了出去。

    杨树勇既然想到了秦铮,自然也想到了梁国公府,听到刘老太太这话,自然地点点头应着,扶着老太太坐好,“娘,你安心在这里守着,看好几个孩子,我这就打发人去送信儿!”

    忘都忘了,到了这会儿,刘老太太也只能点头应着了,一边催促杨树勇打发人去给女婿送信儿,一边又提醒道:“也给你妹妹婆婆送个信儿。不管怎样,这事儿都得让那边知道!”

    杨树勇连忙上前宽慰道:“娘,你别急,要紧的是妹妹和孩子顺顺妥妥的,妹夫那里稍晚些也无妨,妹夫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看着林氏这般淡然地转身继续忙碌去了,杨树勇微微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低着头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转回身来,就看到刘老太太一脸着急:“怎么忘了给女婿送信儿了……”

    另外,吃东西还能够分散产妇的紧张情绪,有利于镇定心情,更好地配合医护人员——呃,配合稳婆,顺利地把孩子生出来。

    依照惯例,产妇从发动到生产,一般需要经过一段时间,这期间的体力和精神的消耗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趁着刚刚发动,阵痛不剧烈的时候吃些东西补充能量,是很正确的,也是邱晨生昀哥儿的时候实践过的。

    林嬷嬷微微一屈膝,也理会的轻重缓急。反正,舅老爷意识到了,自然会妥善处理,她也不用着急了。转回身去,端了鸡豆花送进产房里去了。

    杨树勇摆摆手,示意林嬷嬷道:“嬷嬷先照应妹妹要紧!”

    下意识地摇摇头,刘老太太转眼看向旁边的林嬷嬷,林嬷嬷刚刚让人炖上独参汤,正接了厨房送过来的鸡豆花,准备让人送进产房去,听到舅老爷的询问,也意识到疏忽了!满脸惭愧,却也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也忘了。

    刘老太太遇上这样的事情,自己没有吓坏了就不错了,出于母性下意识地护着孩子们,其他事着实无力理会了。一听杨树勇这么问,也后知后觉地想起,好像忘了给姑爷送信儿!

    这一番安置之后,杨树勇的目光扫过屋里,才意识到一个最应该在的人不在,连忙询问刘氏:“妹夫……没打发人去给妹夫送个信儿?”

    之后,又打发人将和箴送回邵家去。又丫头婆子带致贤致德回房去,好好安置。

    是以,邱晨进了产房不久,杨树勇就赶了回来,眼看着紧闭产房门,也只好在厅堂里停住了脚步,宽慰了老母亲两句,一转眼看到汤家兄弟还在,连忙笑着打发人将两兄弟妥当送回去。

    周氏得了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让人去寻杨树勇。

    杨树勇受朋友相邀外出还没归来。

    各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刘老太太没有赶着进产房,却是留在了外头。努力镇定着情绪,照应着大大小小的孩子们。

    留在外头的林氏带着丫头婆子们飞快地替换下来的物事清理出去。并带人在产房们外支起了红泥炉子,拿老山参炖上了独参汤,备用。

    这会儿功夫,周氏、陈氏也洗漱干净,穿了罩衣戴了帽子口罩进了产房。

    玄冰和蒸雪等人也洗漱干净了换了衣裳,此时上前来,一起抬了邱晨身下的褥子,平稳地起身,将邱晨抬进产房去,片刻,邱晨身上原来穿着的衣裳,连带抬人进去的被褥都裹着送了出来。

    生昀哥儿的时候,这些规矩就演练过也经历过实战了,陈氏、周氏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谁也没有多说,四个粗使婆子稳稳地将木榻放在产房门口,躬身退了出去。

    说话间,众人来到产房门口。已经收拾好换好衣裳的栀子连翘几个丫头迎出来,挡在门口曲膝道:“请诸位嬷嬷姐姐们洗漱干净了,换了衣裳再进来伺候!”

    阵痛初起,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阵痛缓解,邱晨放松下来,看着周氏微微一笑,点点头应是。

    陈氏和周氏两人扶着木榻紧紧跟随着,看到邱晨的表情,周氏立刻询问:“是不是疼开了?”

    邱晨来不及看其他人的表情,腹部一阵收缩引起了阵痛,让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同时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木榻由几个粗壮婆子抬起来,一路抬进备好的产房里去了。

    同样紧张的还刘老太太,还有再后边的俊言俊章俊礼等小子们,无不紧绷着一张脸,透出慢慢地紧张和担忧……

    再接下来是被王氏抱在怀里的昀哥儿,孩子的小脸儿出奇的严肃,单开脸庞甚至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一双定定地跟着母亲移动的乌黑黑的眼珠里,透出深深地紧张和些许的茫然。

    因为跑得太快,发髻散了,披散着,加上脸上道道泪痕,往日里总是欢声笑语看,跟鸟儿一般快活的女儿,今儿彻底成了小疯丫头,一个跟哥哥一样努力装着端正、显示自己坚强,却仍旧难掩自己害怕恐惧的小丫头!

    邱晨的目光从长子脸上转过去,是女儿花猫一般的脸庞——

    小小的少年有了些成长的青涩,仍旧稚气的脸努力端正着,紧抿着嘴巴,想要显示他的成长和坚强,却仍旧掩盖不住眼底的担忧和紧张;

    邱晨看着已长成为小小少年的儿子,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目光定格在长子脸上——

    阿福握着娘亲的手,郑重地点头答应着,然后在丫头婆子们上前抬起木榻的时候,阿福凑上去,亲了亲娘亲的脸颊,大声道:“娘,我和满儿、昀儿在外头等着你!”

    邱晨来不及一一宽慰,只招呼阿福,宽慰了长子两句,叮嘱道:“别担心,娘亲不会有事,你照顾好姥姥和弟弟妹妹们!”

    跟着稳婆后头,阿福也到了,随即是俊言俊章扶着周氏也赶了过来,再后头还有俊礼致贤致德和箴,汤家的两个孩子家卓家斐年纪稍长一些,多少懂了些礼数,没有冲进来,却也来到了院子里。

    邱晨也听到了动静,抹抹眼泪,转过头看到小丫头脸色惨白,泪水糊了满脸,完全没了每日笑嘻嘻的欢快模样,不由又是一阵心疼。伸手示意阿满过来,邱晨用一只胳膊揽了揽阿满丫头,宽慰了两句之后,那边一个稳婆快步走过来,回报:“产房布置好了,快把夫人抬进去吧!”

    “小姐别急,夫人无碍!”

    还好,陈氏和承影守在邱晨的木榻跟前,察觉到阿满冲上来的同时,两人同时动作伸手拦住了阿满丫头。

    想到那种可能,阿满丫头几乎心神俱裂,叫了一声“娘亲!”,人已经推开丫头婆子冲了进去。

    阿满丫头看到丫头婆子们这副情形,却立刻误会了。

    对,拭泪!这些丫头婆子们看到邱晨和昀哥儿母子俩相拥的场景忍不住心酸落泪,这才有了拭泪的动作。

    踏进屋门的瞬间,阿满就看到了次间里,众人皆围着木榻站着。她看不到里头的情形,只能听到昀哥儿哭咧咧叫娘的声音。还有,站在外围的几个丫头婆子都在拭泪!

    “夫人晕过去……”小丫头说话没抓住重点,刚说了一句,阿满丫头就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瞬间空白了,一把推开小丫头,一阵风般卷进屋里来。

    未曾进屋,阿满就揪着院子里的小丫头问开了:“我娘亲怎样了?”

    陈氏得了消息,周氏和后园子里玩耍会宴的阿福阿满等人也得了消息,只不过周氏行动慢一些,阿福阿满得到消息晚一些,是以,大大小小一群人都稍慢了片刻。这一会儿,也终于奔了进来。

    邱晨心里一疼,一股酸重冲上来,冲进鼻腔冲入眼窝,让她的眼窝一热,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好……不睡……娘亲不睡……昀儿……不怕!”

    软软的小声音带着明显的讨好,甚至,说着说着带出了小小子内心里下意识的害怕和紧张,带出了些些哭音儿……

    “娘,昀儿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要不给你唱歌?你不睡觉好吗?”

    刚刚娘亲晕倒,昀哥儿不是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不妨碍他看懂周围人脸上的惊慌和恐惧,小小的心里间接地明白,不能让娘亲睡着,娘亲睡着了不好……隐约地,他甚至能够知道,娘亲睡着了就不要他了……所以,他怕,怕得很。才会在娘亲醒来之时那般欢喜,第一时间呼唤出声。这会儿一得了自由,就立刻跑过来靠着娘亲,想法子不让娘亲睡着。

    刘老太太只觉得身子一松,紧紧抱着昀哥儿的手臂不由一松。本来祖孙俩就靠在木榻里侧的角落里看着,邱晨躺在木榻外侧,刘老太太手一松,昀哥儿得了自由的第一时间,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搂着邱晨的脖子,亲亲蹭蹭,软软道:“娘,您别睡觉,你看着儿子!”

    刘老太太和丫头婆子,连带着穆老头儿看着邱晨醒过来,神智清醒,关键是,神情镇定,齐齐松了一口气。

    穆老头儿的话音落下,邱晨眨了眨眼睛,场中寂静了一瞬,然后,邱晨郑重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邱晨看着穆老头儿的上下嘴唇开开合合地,刚刚清醒过来,大脑运转的速度还没完全恢复,老头儿说了一大篇,她只抓住了最关键的一句——再晕过去,神仙救不了孩子!

    “丫头别怕,不妨事,不妨事!”穆老头儿难得的神色郑重地宽慰着,看着邱晨舒出一口气来,又立刻道,“不过,你因为情志骤变,触动了胎气……导致突然发动。因为是意外发动,难免多了几分危险,你一定要坚持住……若是你再晕过去,别说我,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的孩子了。”

    呼,记忆恢复的瞬间,她睁开眼睛看向一老一小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手则下意识地抚上了肚子,那里高高的凸起让她略略松了口气。下一刻,感觉到腹部因为子宫收缩紧绷的坚硬感,让她心中倏然一惊,骤然转回头来,很准确地找到花白须眉的老头儿,直接问道:“我的孩子怎样了?是不是……”

    她,有两儿一女,肚子里还揣着包子……

    她,如今是杨氏海棠,是靖北侯秦铮的妻子!

    她,已经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早在九年前就不是邱晨了。

    邱晨脑中一层屏障随着头顶的一下刺痛,嘭地一声破裂开来,差点儿被屏蔽的记忆闸门瞬间打开,九年的生活经历记忆瞬间恢复,并鲜活起来。

    “海棠……你觉得咋样?”苍老的女声,包含着浓浓的关切和担忧,好像记忆中的母亲,也像外婆的声音。

    “娘亲!”脆脆软软的呼唤在耳畔响起。

    她模模糊糊地记着开着自己的新车回家,在路上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暴雨,然后被骤然卷过来的洪水淹没……她是被人救起来了么?那不是应该在医院么?周围这些人,哪怕不是医生护士,也不要穿着古装梳着奇怪的发式好不好……

    仿佛在很遥远的地方游历了一遭转回来,虽然睁开了眼睛,邱晨的神智一时却仍旧有些迷糊。她眨着眼睛,下意识地转头打量着这个世界,看着一张张似乎很熟识,又模糊不清的脸庞,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抬手扶住额头闭上了眼睛。

    陈嬷嬷闻讯从后园子里赶过来的时候,穆老先生已经施针完毕,随着最后一根银针扎下去,邱晨微微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醒转过来。

    穆老先生也终于赶了过来,上前查探过邱晨的脉搏之后,确认了,邱晨确实是发动了。又因为是情志骤变引发了肝阳上亢,邱晨的情况不是太好。不说其他,至少晕厥状况下会增加了生产的难度和危险。所以,穆老先生诊看过之后,立刻取了银针给邱晨施针,唤醒邱晨的同时,也能缓解上亢的肝阳。

    刘老太太刚刚略缓的脸色又瞬间脱干净了血色,嘴唇颤抖着根本说不出话来,却还算镇定地点头答应着,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昀哥儿,手还一下一下地拍着,安慰着昀哥儿,也安慰着自己。

    抬起眼,第一时间看向刘老太太道:“老太太在这里看好了哥儿,夫人没事的。”

    林嬷嬷心头一跳,目光也同时看到了婆子手上沾的斑斑血迹,脑子里有些发晕,却也强迫着自己镇定镇定。

    林嬷嬷查看过邱晨的脉搏之后,已经将邱晨放在榻上躺好了,两个稳婆上前来察看情况,不过一瞬,其中一个婆子就扎着手惊惶地开口道:“准备产房,发动了!”

    之前,邱晨要求多,两个稳婆都习惯了,这会儿自然有小丫头上前来给她们穿了干净的罩衣,戴了包头、口罩,收拾利落了,赶着上前来。

    月桂去唤两个稳婆的时候已经将缘由说过了,心里多少也有了数。赶过来的时候连手都洗了。

    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立刻就被林嬷嬷暂时搁下,又匆匆宽慰了刘老太太两句,转而吩咐刘老太太的丫头香草倒了茶,给刘老太太压惊,一边就转回脸来,迎着急赶进来的两个稳婆,道:“夫人心急之下晕过去了,两位姐姐快来看看,可有妨碍!”

    林嬷嬷见到刘老太太这般形容,也禁不住心里暗赞一声,甚至隐隐地明白,自家夫人一个庄户出身的女子,又是如何能够出脱成这般非凡见识的了。

    尽管,刘老太太的脸色很难看,脸上完全没了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抱着昀哥儿的双手也颤抖着……这些都彰显出了作为娘亲,女儿突然状况,她内心的担忧恐惧之重,比其他人更甚!

    发生这种事情,最紧张担心的就是当娘的了,刘老太太一个庄户出身的老太太,大字都不识一个的人,遇上女儿突发症状晕厥,居然还能保持冷静,没有哭喊,已经很让人佩服了。

    “还好,夫人虽然晕过去,但并无大碍……嗯,暂时没有大碍。”林嬷嬷第一时间回头跟刘老太太交待了一声。

    片刻,林嬷嬷皱紧的眉头略路舒展了些。

    林嬷嬷这才吸了口气,微微闭了闭眼睛,平静心神,按在夫人手腕上的手指开始查探脉象。

    “去把不当值的人也叫来……你去烧水,你去……”林嬷嬷一连串的吩咐下去,丫头婆子们在最初的惊慌失措后,迅速地冷静下来,动作迅捷有效地按照林嬷嬷的吩咐做事情去了。

    而月桂大发了他,完全顾不得再理会,径直出门往西厢里叫待命的稳婆去了。

    宝良着实给吓坏了,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哭咧咧答应一声,手脚并用爬出门去,乖乖地到屋门口外一旁跪着去了。

    站稳身体,月桂也顾不得什么,连声谢谢都没顾得说,推开雾岚,飞快地跑出去,临出门,看到宝良还跪在那里,月桂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呵斥道:“还跪在这里作甚,还不滚到外头去!”

    月桂抹把泪,连连点着头,飞快地爬起来就往外跑。因为跑得太急,也或许是刚刚那一跪终究是伤了腿,月桂奔出去一步后,猛地踉跄了一下,往前猛冲了两步,被站在外围的雾岚扶住这才没有摔倒。

    这种时候,出了这种事情,很大可能就会刺激身体发动起来。再说,就是生产不发动,出了这种事,也要请稳婆过来检查一下,以确定胎儿如何……

    夫人的孕期已近九个月,即使不是双胎,也到了随时可能生产的时候。

    “你怎样?可还能动?”林嬷嬷询问了一声,看到月桂连连点头,立刻吩咐道,“你去叫稳婆过来……”

    回头,看着月桂连滚带爬地挪到一旁,还跪在地上抹着泪眼巴巴地看着晕厥的夫人呢。

    陈氏刚刚被邱晨打发了去后园子看孩子们了,林氏站的有些远,在屋角看着两个小丫头做小衣裳呢。宝良回话,邱晨出事,说起来似乎很长,但不过盏茶功夫,林氏也就只来得及起身走过来。这会儿刚刚好赶上来,扶住了邱晨的身体,也顾不得看月桂怎样,一看邱晨晕厥了,立刻抱住邱晨的身体,借势在榻上坐了,同时吩咐承影:“赶紧去请穆老先生。”

    承影反应快一下子扶住了夫人的一条胳膊,然后腾出一支胳膊托住了夫人的腰背……月桂却是没练过功夫的普通小丫头,又是措手不及之下,哪里撑得住夫人突然颓倒下来的沉重身体,双腿一软,她自己噗通一声先跪了下去……好在,她自己跪倒,却仍旧没有撒手,虽然因为她的跪倒让夫人的身体不免地往月桂这边倾倒过来,却因为月桂在下边撑着,夫人的身体只是压在了月桂身上,没至于摔倒在地上。

    丫头婆子们看到夫人缓过劲儿来,一口气还没松下来,遽然不防之下,夫人一回头的功夫……真真只是一回头,却骤然身体一软,瘫软下去。

    意识迅速消失的一瞬,她听到几声惊呼,好像有丫头有刘老太太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只是声音太遥远,遥远的她根本分不清是谁在呼喊。

    邱晨回头的同时,脸上展开一抹温和的笑,想着宽慰老娘和幼子,只不过,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展开,她就觉得头轰地一下,瞬间失去了意识!

    不论是不是高血压引起的眩晕症,回头的动作都会让眩晕瞬间加重。

    调整了盏茶功夫,邱晨才觉得头晕的感觉稍稍缓和了些,也敢睁眼了,不再眩晕到天旋地转那么严重了,这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来,缓缓睁开眼睛,挥挥手跟一脸焦急的众人示意着,看着一脸惶急的丫头婆子,可想而知刘老太太和儿子该是更加惊吓恐慌,她不由想着回头宽慰一下老人孩子。只不过,她这一回是真的有些心急了。

    邱晨妊娠高血压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偶尔也有眩晕难耐的时候,刘老太太来了一个月了,自然也经过见过,很清楚地记得闺女当时的处理方式,就是保持身体不动,慢慢缓过来才行。也不得不说,刘老太太难得冷静,不哭不闹,还能冷静地指点丫头们妥善处理,没有胡乱来,加重了邱晨的病情。

    刘老太太也吓坏了,愣了一瞬,最后一个醒过神来,却难得的镇定,没有叫嚷,更没有哭叫,只一把抱住了昀哥儿,不让孩子乱动乱说,一边高声吩咐:“别动,扶着她,别动!”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放松了身体依赖地靠着承影,却没有立刻坐下去。猛地起身对她的高血压已经是一个严重的挑战了,再不敢稍动了。

    邱晨的妊娠高血压本来就很严重了,刚刚起的太猛,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意识也一时时迷糊起来。

    承影动作敏捷,上前一步扶住邱晨,才免于她太过起身可能发生的跌碰。跟着,月桂也跟上来扶住邱晨劝慰道:“夫人缓缓,夫人缓缓,有什么事先缓口气,咱们慢慢来。”

    因为气愤,邱晨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一听果然是霍飞柏和胡旸生出来的事,邱晨怒气上涌的同时,也暗暗后悔没有提前跟俊文俊书说明白。没有提醒两个孩子看清霍胡二人可能存在的叵测之心。

    邱晨一急之下,就有些声色俱厉的味道,把跟着丫头刚刚跨进门来的宝良吓了一跳,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心惊异忐忑道:“回夫人,大少爷二少爷进城之后,在西大街上遇上了霍爷和胡爷,二位爷说有诗会,邀请大少爷和二少爷前去,还说顾先生也在,大少爷和二少爷不好推辞,打发小的回来跟夫人回禀!”

第五百四十九章血崩!

    梁国公的长随落在后头,掏出两张银票子来,塞进掌管城门的武官手里,笑着道:“劳兄弟们受累了,给兄弟们打两壶酒吧!”

    梁国公秦修仪也仿佛得了失忆症,立刻将刚刚的怒气丢开去,同样笑眯眯拱手客气寒暄了一番,跟黄姓公公互相谦让着下来城楼,各自骑了马,带了从人,再次辞过,各自急急离去了。

    儿媳妇生孩子,这会儿不管生没生出来,照着好听的话说准没错!

    黄公公也是历练出来的,滑不留手的人物,这会儿直接转了话题,嘿嘿一笑,拱手对梁国公秦修仪道:“既然靖北侯回来了,那杂家也能回去交差事了。改日,再给国公爷恭贺添丁之喜!”

    说率兵驱逐北戎,扩展了大片疆土的靖北侯有失体统这话,梁国公是靖北侯的老子能说的……别的人,呃,龙椅上那位也能说的,其他人,哪怕是贵为亲王的诚王雍王几个只怕也不好出口。更何况他一个品级低下的内侍,再大胆包天也不敢应这句话啊!

    站在城墙马道上的秦修仪怔了片刻,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对陪着他过来的一名黄姓公公拱手笑道:“犬子惊吓失态,有失体统,让公公见笑了!”

    大老远听到马蹄疾驰而至,站在城门上的秦修仪连忙吩咐人喊话暂时延迟片刻关城门,一边往城楼下走,还不能他下了城楼,一人一马飞一般略过城门洞,狂风一般卷进去,眨眼消失在幽深的长街尽头了。

    秦铮完全顾不得心疼马儿了,一路驱赶着大黑马疾驰如飞,大白天快马要一个时辰的路,他硬是半个时辰不到就赶到了城门口,恰恰好赶上关城门的时间。

    承影、青杏又匆匆给邱晨擦了脸上的汗水……周氏则就在另一侧,强忍着泪,连声念叨:“海棠,撑住,咱爹咱娘和孩子们都等着你了……”

    陈氏也适时送了浓浓的独参汤上来,扶着邱晨略略抬头,喝了小半盏下去。

    邱晨几乎要撑不住再次昏过去了,听到这句话,无异于佛语纶音,立刻觉得有了些力气,用力点了点头。

    片刻,一个稳婆带着喜色朝邱晨喊:“夫人,已经能看到孩子头顶了,您缓口气,稍稍歇一下,等一会,听老婆子的使劲儿……”

    两个稳婆早就知道这四个丫头懂医术,虽然多少有些不以为意,但怎么说这四个人也是夫人身边的人,她们自然不敢轻慢,听到栀子这么说,连忙上前查看。

    栀子和连翘最初也害怕了,眼看到了这种危急时刻,四个不止一次在动物身上动过刀子的丫头终于打起了精神,上前查看过后,栀子对稳婆道:“不像血崩……马上就生了,两位嬷嬷准备好了!”

    邱晨忍着再次涌上来的剧痛,用力点点头。

    陈氏一边将一块干净帕子塞进邱晨嘴里,一边给她擦干净嘴角下巴上的血迹,一边哽着声音劝道:“夫人,要撑住,两个少爷和小姐还在外头等着你呢!”

    “夫人!无妨……”陈氏眼里的泪水滚滚而落,一边拿了干净地湿帕子给夫人擦嘴唇……刚刚邱晨想要说话,把帕子吐出来了,把下唇咬破了,满嘴被铁锈气的血腥味儿充斥,嘴角一缕血色溢出来,蜿蜒滑过下巴一直滑到脖颈里去……

    阵痛又略略一缓,邱晨喘了口气,转回眼珠,摇摇头,同时松开手:“抓疼你了……”

    顾不上自己的手疼,陈氏眼角瞬间湿了,连声道:“夫人,疼就喊两声……”

    陈氏吩咐下去的同时,也察觉到了夫人的动作,急忙俯身看过来,正想问什么,却眼看着夫人的脸因为剧疼扭曲起来,脸颊上的肉都颤抖哆嗦起来,却生生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声痛呼。

    邱晨听得清楚,嘴角微微一扯,松了口气,转瞬又被剧烈地阵痛拉扯着,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攥着的手腕……

    “上参汤!”就在邱晨握住陈氏的手的一瞬,陈氏厉声吩咐也响了起来。

    惊呼声喊了一半就失了声。邱晨眼前一阵发黑,心头也砰砰跳了两下,努力撑着力气睁开眼睛,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在模糊的视线中搜寻着陈氏,伸手一把抓住陈氏的手——

    然后,有个稳婆惊呼一声:“哎呀,好像血崩……”

    不等弄妥当,又是一拨强烈的阵痛袭来,邱晨闷闷哼了一声,只觉得身下湿乎乎的液体涌出来……

    紧跟着,似乎因为她体力的恢复,阵痛的频率和程度都明显增加了。进产房的时候不过申时末,一个时辰,酉时末的时候,羊水破了……戌时初刻,阵痛几乎连成了线,邱晨咬着嘴里的帕子,头发和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一缕缕头发黏腻腻地贴在额头鬓角……阵痛稍稍停歇的一瞬,邱晨深深地喘了两口气,旁边伺候的青杏连忙拿了一块温热的湿帕子上前来,替她擦了脸上的汗水,承影则飞快地替她把头发挑开,分到一旁……

    她这还没起身呢,就觉得肚子又是一阵收缩,一拨阵痛再次袭来……

    吃过一碗鸡豆花后,邱晨刚刚昏迷引起的气短心虚略略好转了些,有了些精神。觉得好一会儿没有阵痛了,就想着起身让人扶着她走动走动,以促进生产,缩短产程……

    虽然已经发动了,但明显的阵痛不是特别集中,间隔的时间还比较长。

    邱晨这个身体本就偏清瘦,底子又伤过,又经历了八个多月将近九个月的漫长沉重的孕程……她的身体是真的很虚弱了,能够支撑着她一路走下来,并仍旧咬牙坚持的,最主要的是对孩子们的不舍,对这个世界种种的留恋,还有她不服输的个性吧!

    随即,彭清彦和卫又琳齐齐拱手谢了。彭淑凤客气了两句,立刻打发压抑回通州衙门招呼衙役人手,过来河工上维持。他自己也不离开,干脆陪着彭清彦和卫又琳,一路缓缓驱马,往河工上回去了。

    两人也知道,雍王爷和靖北侯两人都回了城,河工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他们两个在侯爷面前出出主意参赞参赞也就罢了,却并无实权,真有什么事儿还真是棘手。彭淑凤既然上赶着出力,他们也就认了这份人情,大大方方答应了。

    卫又琳和彭清彦交换了个眼色,都在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声。别看彭淑凤在侯爷面前那般畏缩窝囊,却不愧是在县衙里打磨了数年的人物,对实务的熟悉把握上,比他们这些还未入仕之人,想的细致周到许多。

    彭淑凤晃晃神,没了靖北侯那座大佛镇着,他也觉得松了口气。知道卫又琳和彭清彦颇受靖北侯信重,衬着靖北侯不在正好拉拢,忙也一抱拳,很是客气道:“二位先生着实客气了。侯爷有急务回城,王爷也不在,只剩下二位先生,未免人手不足,不知道,需不需要在下再招呼人手过来维持?”

    众人渐渐从愕然中醒过神来,卫又琳和彭清彦相视一笑,卫又琳对通州县令彭淑凤拱手道:“咳咳,既然侯爷府中有急事回城,彭大人您也公干在身,某等也不多耽搁了,就此别过吧!”

    不过盏茶功夫,秦铮连通他的几名亲卫小厮都跑地没了踪影。原地只剩下带秦孝过来的衙役、卫又琳、彭清彦,还有通州县令彭淑凤和一名师爷两名随从……

    秦义等人不过慢了半拍,连通秦孝一起,紧跟着追了上去。

    秦铮的表情未变,但手下意识一紧,勒的大黑马歪了歪头,不满地打了个响鼻,刨了两下前蹄……随即,马儿接收到主人的示意,撒开长腿,猛地一个飞跳纵跃,直接从秦孝头顶越了过去,然后,就听得一阵马蹄声疾驰而去,一人一马,瞬间跑远了。

    朦朦胧胧中,秦孝依着对秦铮的熟悉,老远确定了秦铮的身份,飞奔上前,双方相距十几丈的时候,突然勒住马,飞身跳下马背,立刻在马前单膝跪地,高声禀道:“侯爷,夫人临产了,您快快回府吧!”

    酉时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如是,秦孝飞马疾驰从靖北侯府赶来给秦铮报信的时候,秦铮下村还没回来,秦孝招呼了一个地形熟悉的衙役带着,一路寻过去,在酉时末刻才总算找到靖北侯秦铮。是时,秦铮刚刚带着人马走访了最后一个受灾的村子。

    这片刻,秦铮一口热水一口馒头,已经吃完了。随即起身,示意卫又琳跟老人告辞,在杠子和三个小子的不舍相送下,离开胡家庙,往下一个村子去了。

    这会儿提到了盐,人缺了盐,会食之无味,时间久了,身体会因为缺失盐分导致许多疾病,力气减退,白化病等等;同样的,仅仅是有米有盐,常年没有油水,人的身子也受不住……

    卫又琳也跟着道:“柴米油盐,真真是缺一不可。”

    彭清彦微微叹息着道:“是我们考虑有失,看样子,百姓们过日子,没有盐可不行。”

    卫又琳满脸感慨地转回头,看向秦铮和彭清彦。

    见三个小孩子接了喜笑颜开的接了咸菜,躲到一边分着吃去了。杠子才捧着两个大咸菜疙瘩,飞奔进厨房,老远就朝着奶奶喊:“奶奶,有咸菜了,那个大叔给了两个咸菜。”

    “嗳,嗳,多谢大叔。我知道,我不多吃。”杠子双手接了咸菜,朝卫又琳躬躬身谢了,回头飞快地啃了一口……就在卫又琳好笑这个孩子鬼心眼儿不少,回头就偷吃的时候,就见杠子却把咬下来的咸菜从嘴里吐在手里,递给另外三个小孩儿,“给,就着馒头吃哦。”

    卫又琳微微一怔,回头看了看秦铮,看秦铮也注意到了,立刻转回头来,从褡裢里摸出两个拳头大小的咸菜来,递给杠子:“我们出门也没带多少,就这两个,拿去给你奶奶……这个不能多吃,齁着做痨病的。”

    杠子这会儿跟卫又琳混熟了,已经放开了,接了馒头,另一只手指着卫又琳手中的老咸菜道:“大叔,能给块咸菜不?我们家好些天没有盐了。”

    说着,拿了一个馒头递过去。

    转眼,看到几个小家伙儿的眼睛都盯在自己手中,不由失笑道:“你们还想吃?”

    卫又琳将身上的褡裢卸下来,先拿了一只馒头递给秦铮,又跟彭清彦一人拿了一只,又拿出几片黑褐色的咸菜来,一人分了一块。

    卫又琳笑容满面地上前接了碗,彭清彦上前一步,接过老人手中的热水盆子,放在秦铮面前摞着的几块青砖上,这是杠子和孩子们搬过来,暂时充当着桌子的角色。

    不多时,杠子奶奶用一个瓷盆端出一盆热水来,又拿了三四个粗瓷碗过来,很是局促道:“家什不凑手,怠慢了!”

    杠子的奶奶是个五十多岁老妇人,也算憨厚朴实,不失庄户人家的本分。见了小孙子领会好几个人来,有些拘束,还是杠子解说了一番,才急急忙忙吩咐杠子拿板凳招呼客人,自己匆匆忙忙进厨房烧水去了。

    边走边打听,绕过两个彻底破败的院子,来到杠子家门口时,卫又琳已经从杠子和三个小孩儿嘴里,将村子的情况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从刚刚拿到馒头,杠子没有独吞,反而分给小伙伴们的行为上也能看得出来。

    熟悉了,卫又琳很快知道了孩子的名字叫杠子,大概是取杠子结实之意,希望孩子身体健康茁壮成长的意思。另外三个小孩儿都是村里的孩子。这个村子叫胡家庙。村子里原本有四五十户人家,发水之后,再返回来的不过十几家。杠子的大伯爹爹身强力壮,去了河工上,杠子上头还有两个堂哥一个亲哥,都出去挣口粮了,伯娘和娘亲也去了最近的杨家庄子做活计了,要到做完了一拨活计才回来。如今,家里就只剩了她跟年迈的奶奶……因为家里劳力整装,杠子家的情形不错,口粮足够不说,据说还有些结余。

    孩子很是欢喜,接了馒头,还朝卫又琳躬躬身,飞跑过屋角,不多时,三个更小的孩子跟着从屋角后走了出来。

    卫又琳回头看向秦铮,两人对视会意一笑,卫又琳朝那孩子点点头,伸手又从肩膀上的褡裢里摸出一个馒头来,递给孩子:“那几个是你的伙伴么?给他们也吃!”

    那孩子接了馒头,似乎戒心彻底地放下了,竟然没有跑开。听到卫又琳这番话,转转眼珠儿,开口道:“我奶奶在家,不若去我家吧!我奶奶做饭香着咧!”

    卫又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色,将手中的馒头递给孩子,一边回头道:“爷,看来走偏了,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不若寻个人家,拿了米出来,让人替咱们做点儿热饭吃了,再赶路!”

    但是,小孩子想了想却回答了:“嗯,走路一晌午!”

    这个问题对小孩子来说有些难度,毕竟,看身量这个孩子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农村里这么大的孩子,很多连村子都没离开过,没有路程的距离概念也正常。

    卫又琳一点儿不觉得过分地又问道:“离得还远么?”

    小孩子摇了摇蓬乱不堪的脑袋,然后抬起脏兮兮干瘦粗糙的小手,往西北方向一指:“李家集在那边。”

    卫又琳靠的最近,自然看得更清楚,微微惊讶着,脸上的笑容不变着,又往前举了举手中的馒头,笑着问道:“这里可是李家集?”

    似乎给了一个合理的理由,那小孩子的戒心放下了不少,磨蹭了一会儿,终于从墙角磨蹭了出来。不过让秦铮几人比较惊讶的,那孩子走出来后,屋角后边隐约还藏着几个孩童。

    卫又琳察觉到秦铮等人停了脚步,他自己脸上的笑意又亲切了几分,举着那馒头往前慢慢地接近着小孩子,笑着道:“别怕,我们就是路过的,想问个路,你给我指个路,这个馒头就给你吃。”

    不知是不是受了卫又琳手中的馒头吸引,这个孩子没有落荒而逃,而是扒着屋角,露出大半个脏兮兮的黄瘦小脸和蓬乱的脑袋,瞪着一双似乎特别大的眼睛,盯着卫又琳手中的馒头,好半天又有些不敢相信地抬眼看看已经停了脚步的秦铮等人。

    终于,在一座破房子角落又看到一个孩子时,卫又琳及时上前,从肩上的褡裢里摸出一只馒头,举在手里,对那小孩子笑着示意:“小子,白面大饽饽,吃不吃?”

    彭淑凤还想多说些对未来的展望,可眼看着靖北侯说了一句话之后,就又回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对他的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彭淑凤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讪讪地住了口。

    彭淑凤愕然片刻,连忙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道:“是,是,回来的人,经过卑下和衙役们协调,已经都安置到了较完整的房子里……嗯,房屋也让工匠检查过了,用檩子抵住之后,撑一冬天不成问题。来年开春,再翻修加固即可。”

    哆哆嗦嗦掏出手帕呼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彭淑凤正要接着解释,就听冷硬的靖北侯突然开口:“回来的人少……房子倒是不怕不够用了!”

    秦铮腰板挺直,表情端凝,看不出喜怒。彭淑凤一个县衙的文官,哪里经得住这种气势,说到一半,已经是冷汗满脸,汗湿了脊背。

    旁边,通州县令彭淑凤落后秦铮一步,低声解释道:“男人和小子、壮年妇人都出去做工挣口粮了,庄子里就剩下一些老弱……村里人回来的也不多,没有原住人口的一半……”

    秦铮一行人慢慢走着,入眼都是一片枯黄和死寂。村落里几乎没有生气,没有鸡犬相闻,偶尔从街角窜出一条癞皮狗,也瘦的皮包骨,不等人看清楚,就遽然逃窜的不知踪影了。若不是院落中晾晒的破衣裳,或者屋角一闪而没的小孩子,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走进来一座荒村。

    很多树木被水淹死,没有被淹死的,也已经成了一树黄叶红叶,与那些枯干的枝叶夹杂着陈列在眼前,别有一种惨烈。

    进了九月,地里的耕作已经完成,哪怕人已经返回了村庄,地里的水也退了去,却仍旧一片泥泞,想要补种也不能够。田野里,一片片原本早该成熟收获的庄稼枯死成一片荒凉,或扑倒在地腐烂成泥,或仍旧顽强地挺立着,不肯倒地。

    走进村子,可以在墙壁上看到清晰的水痕。有些屋舍的墙体歪斜,有的墙体上的裂缝宽的能塞进两根手指……

    来到村口,秦铮勒停马儿,翻身下马,将马缰马鞭扔给亲卫,又勒令彭淑凤和其他随行人员留在村外,他只带了两个门客和一名小厮玉门,安步当车,一路步行,往村子里慢慢行去。

    这个庄子地势稍高一些,淹的还不算太严重,村里的房舍十有五六尚存,灾民们转回来之后,用一些木头支撑住墙体,房子就能勉强能住人。

    秦铮带着人来到一个退了洪水的庄子。

    因为劳力被政道了河工上,半大的小子也到河工、庄子上寻些活计挣些粮米补贴口粮,就是一些身体壮实的婆子,也多找一些活计去做,是以,虽然是过节,灾民们家里也多只有老弱留守。

    好在,这一年的河工也有些报酬。还有给老弱妇孺们准备的各种代赈工作,再加上靖北侯府引导下,雍王府福王府长公主府都捐助粮米,又有靖北侯府预购了未来两年的收成,让这些人都有了些度日的米粮,不至于因为水灾失了家园沦为饿殍。

    河水退去,即使没被冲垮的房屋也不牢固了,返回家的灾民们就用木头撑住房屋的墙体暂时居住。有些屋子完全垮了的,只能暂时砍了木头树枝,搭成简陋的窝棚居住。

    大多数灾民则返回了原籍,重建家园。

    有一些灾民有特长有劳力,就留在了救助的庄子上。邱晨的陪嫁庄子和靖北侯府的庄子都留了不少户这样的灾民,借机充实了各个庄子的劳动力和人口。

    水灾过去了一个多月,洪水已经退去。

    正因为是重阳节,秦铮上午巡察了河工之后,就带着两名门人彭清彦和卫又琳,轻衣简从,离开河工,往几个灾民回流比较多的村庄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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