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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童养媳全文阅读

作者:明夏轻歌     重生之童养媳txt下载     重生之童养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V 114 返京

    魏楹一行人是除服礼之后直接上的船,中午是在船上吃的鱼头火锅,很是鲜美。沈寄前世曾经坐轮船旅游过,做这人力的船又是一番滋味。这会儿是夏天,坐在甲板上吹河风很是舒服。

    旁边一只小手拉着她的袖子,小权儿嘟囔道:“大嫂,头晕、站不稳。”

    沈寄看他小脸有些发白,赶紧把他抱到怀里,知道他可能是晕船了。

    “不怕啊,头一回坐船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

    “嗯。”

    沈寄再一看,魏楹还好,毕竟他当初游学三年,船肯定是早坐惯了的。魏柏的脸也有些白,站起来道:“我也头晕,大哥大嫂,我回舱房去躺会儿。”

    沈寄瞧他走得不大稳当,便让刘準过去扶他一把。自有跟他出门的贴身丫鬟跟去照顾。魏柏从前一直都关在淮阳老宅埋头苦读,虽然出过远门上京赶考,但是都是坐马车。所以,这也是他头一次长途坐船。

    魏楹吩咐人找了灌腌的话梅出来,送一些给魏柏,剩下的就放在小几上让沈寄和小权儿吃,吃这个可以防晕船。

    小权儿含着话梅躺在沈寄腿上听她唱歌,沈寄听说听些音乐也可以减轻晕船的症状,便哼淮阳小调给他听。小权儿开始觉得难受,后来就慢慢露出了笑容,笑着说:“舒服多了!”也不再躺着了,直接在沈寄腿上坐了起来,靠着她看两岸青山往后跑。

    “那就好!”沈寄喝了一杯蜂蜜水润嗓子。魏柏还好,那已经是大人了。小权儿可才五岁,她负有照顾之责。

    旁边阖着眼听曲子的魏楹睁开眼道:“没了?”

    沈寄朝旁边的琴架一努嘴,“你弹首曲子给我们听吧。”

    “好!”魏楹爽快的答应,坐了过去,“想听什么?”

    沈寄想了想,“这时辰,弹《渔舟唱晚》吧。”船上的厨房里,已经在开始准备晚饭了,一阵阵的饭菜香传来。

    小权儿听了一会儿坐不住,“我去找小朵朵玩。”

    “好,去吧。”

    小权儿便抱了一小罐话梅由季白领着到舱房去找小朵朵去了。

    魏楹看着沈寄笑笑,手下指法一变就换了一首曲子。沈寄听了听,是《凤求凰》。她笑着拿宫扇半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

    琴声传进舱房,魏柏幽幽的想着他这回上京,一是要谋求一个合适的官职,再有就是要和母亲之前看好的那位于姑娘成亲。母亲已经把诸事都托付给了大嫂,大嫂满口答应一定给操办一个热闹的婚礼。不知道于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啊,他们日后能像兄嫂这么琴瑟和谐么?

    晚间临睡前小权儿恋恋不舍的被季白带出去,不时回望沈寄希望她开口把自己留下来,沈寄只能忍着笑低下头去当没看到。方才季白说挽翠让她把小爷带过去她一并照看,说担心季白照顾不好。沈寄想了想便同意了。季白白日带着小权儿玩耍还行,晚间照顾孩子还真是没经验。而且流朱凝碧采蓝都比她大,她被惯得就跟小孩儿一样,远没有沈寄十三岁时的成熟。所以真要把人交给她照顾,沈寄也不放心。现在挽翠把责任接过去,自然再好没有。魏楹也觉得挽翠再是知情识趣不过,这样晚上便完全可以不用分心。

    魏楹把门合上然后笑着走回来,“小寄,我们也早些休息了吧。”

    沈寄点点头,她钗环已卸,褪了外衣便钻进被窝躺下。魏楹便将烛火熄灭了也上床来,直接就钻进了她的被窝,嘴里嘀咕道:“等了好久天才见黑。”

    沈寄闷笑出声,小夫妻俩一年半没有亲热过,这会儿自然是**一点就着。所以,魏楹怎么可能答应让小权儿睡在这里。用他的话讲,因为这样那样的缘由,他的儿子已经小了一两岁,再拖下去可不行。要是十五叔当年不吵着要睡爹娘中间,他搞不好也要大个一两岁。

    沈寄扑哧一声笑出来,“大个一两岁那就不是你了。”她这会儿正躺靠在魏楹身上,魏楹则靠着柱子,两人身上都有些汗津津的。

    魏楹只觉身下又是蠢蠢欲动起来,于是在沈寄耳边道:“再来!”

    “嘻嘻……”

    好在是将整艘船都包了下来,舱房隔音也还好,所有伺候的都是自家下人,倒也不用太过不好意思。外头流朱候着,等着听里头的吩咐。直到夜半才听到叫人要水的声音,她便起身去叫人抬水进去。

    次日清晨,挽翠起身去看小权儿和小朵朵醒了没有,发现两人并头睡得正好,小权儿的小拳头压在小朵朵脸上,小朵朵的脚丫子则搁在小权儿的肚子上。此时他们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男女七岁不同席,所以,他们睡一处正好,方便挽翠一并照顾。她笑着将小朵朵的脚丫子轻轻拿了下去。

    挽翠知道今早爷跟奶奶必定不可能早起,午饭前能起身就不错了。所以,她一定得照看好小爷,省得他去吵奶奶起床。只希望小少爷或者小小姐赶紧来吧。那些总在背后说奶奶不能生养的家伙,也就可以闭上嘴了。

    对阿玲来说,沈寄教了她许多,让她可以从一个毫无自主用一文钱都得伸手跟继母讨要的无助小女孩,成为今日能开一家铺子当老板娘,所以她对沈寄十分感激。而挽翠,在林府那样的环境长大,眼见着一起成长起来的稍有姿色姐妹不是被老爷占去就是被少爷毁了清白。她能被沈寄挑中离了那个泥沼,如今嫁给一个懂得珍惜她的男人,一个月领着四两月钱做管事妈妈,她的心思和阿玲便是一样的。两个人都对沈寄有着朴素的类似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情。这一点更甚于流朱凝碧采蓝季白四个小丫头。

    所以,之前沈寄四五年肚子都没有消息,她们都十分的担忧。后来还诊出了宫寒之症,好在爷一直都不离不弃的。这次老太爷的孝期过来,奶奶的宫寒也治断根了,希望能早日怀上吧。

    小权儿坐起来揉揉眼眶,看挽翠闭着眼双手合十嘴里不断的祷告不由好笑。他转头伸手去戳小朵朵的脸,“起床了,太医晒屁屁了。”

    小朵朵不情愿的扭了扭身子,挽翠听到声音忙睁开眼,“小爷,要不要更衣?”

    小权儿点点头,挽翠便抱了他去。回来后把小朵朵也叫起,然后给二人穿衣服、洗漱。

    “小爷就跟小朵朵一起吃早饭,好不好?”

    小权儿点头,“好吧。”他发现跟小朵朵一起也蛮好玩的,便不再那么黏着沈寄了。挽翠见状松了口气,就怕这位初次离家出远门的小爷一直把奶奶黏着。

    当天沈寄和魏楹的确是睡到吃中饭前才起身的,其实沈寄早就想起了,只是被魏楹缠着又努力耕耘了一番。起身的时候她只庆幸没有长辈同行,魏楹又是老大,无人敢教训。可是看看半夜才换的床单又成了那样,她还是禁不住赧然。

    凝碧带着人麻利的收拾了下去,又铺上了新的。小权儿一直被挽翠哄着玩耍,季白也被叫过去陪着他跟小朵朵玩。几个丫头都盼着沈寄赶紧怀上,配合十分默契。后来眼见小权儿玩得有些不耐了,又让刘準带着小厮领着他到甲板上打拳去。小权儿昨天还站不太稳当,今天便跟着刘準学怎么在甲板上蹲马步,玩得不亦乐乎。

    至于魏柏,今天晕船的症状也好了不少,拿了本书坐在旁边看。结果也被小权儿拉过去要他一起蹲马步。他坚持不住,可是想着魏楹说的当官也是件行万里路的事,可别以为只是坐在官衙里。不但是赴任需要万里关山,就是在任上也需要时时出去查访探看,便咬着牙坚持。

    这一路行得并不急,有时候船行至大的城镇,遇上有名胜古迹的,一家子便靠岸下船游玩。沈寄跟魏楹难得有这样的好时光,自然珍惜。很少出门的魏柏和魏权自然更是稀罕。一路拖拖拉拉的走了一个多月,这才近了京城。正好把最热的时候都躲了过去。

    “到京城了,走,下船。”魏楹当先下去,然后是沈寄拉着小权儿,最后是魏柏,下人们则忙着抬行李。

    顾妈妈等人收到信,早安排了人和马车来接,小权儿一路稀奇的看着。京城比淮阳自然大多了,要不是一路下船游览了不少大城镇,他这会儿还得更惊奇。小家伙笑嘻嘻的道:“这就是世面。”

    魏楹扑哧一声笑出来,“没错,这就是世面,你现在见着了。”他盘算着是请西席还是干脆把这小弟弟送去书院,见世面归见世面,也不能耽误了正式的开蒙。至于六弟,则要带着到处去拜访同僚朋友。不能让这小子还是那副冲动正直的德行,不然日后还不知吃多少亏呢。不过,师傅引进们,修行还得靠个人。最后他能在官场混成什么样,还是得靠他自己修炼。

    马车在魏宅停下,沈寄牵着小权儿下了车,“看,小弟弟,到家了。”

    小权儿里里外外参观了一番后小声道:“比梨香院小。”

    “京城的房价可比淮阳贵多了,这是城边上,回头大嫂领你上城中心玩去。”如果真像魏楹推测得,她是穆王遗孤,没准还真能把人带到皇宫去见世面呢。这一趟回来,徐成等人也是一道坐船回京,只是各人包各人的船而已。魏楹当时笑道,这回可省了雇保镖的银子了。混熟了,魏楹还请人过来喝酒谈天说地,自己也和魏植跑到别人船上去过,方才在码头才彼此道别的。

    自从做出沈寄的身世猜测,魏楹就跟她讲了不少关于穆王的事。那可是皇族一员骁勇的战将,镇守边关慑服四夷。惜乎有内奸以致城门失守,杀敌力竭后他自刎而亡,而身边的妾室则服了毒。当时,破城的敌将敬服他死而不倒,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而当今的皇帝更是一再追封。只是可惜穆王没有子嗣,之前过继的嗣子也夭折了。所以,如果沈寄真的是穆望血脉,一定会备受优待。就算明面上不可能有郡主名分,但暗地里待遇只会更好。可是,没有证据,到底是不是还真是说不好呢。沈寄告诉自己千万别指望太大,不然将来……岂不是失望更大。

    魏柏还是照旧安排在客院,因为他将来是在何处还不知道,所以即便要成亲也没有必要花费巨资在京购房。毕竟,家里虽然有几万两家产,但大多是不动产,能拿出来的现银不多,还需要留着一些做流动资金。所以,银钱还是得算计着花,再说成亲不是还得大笔支出么。

    他们这座小宅子都花了五千两才置办好,那是因为魏楹当时是做京官,如今他们能在京城呆多久也不知道呢。魏柏花这笔钱就不值了,所以沈寄直接就把事揽了过来,说让新人在他们府上成亲就是。银子留着日后到了任上在操办家当不迟。这么近的血缘,要是她不这么做,就该有人说了。何况四叔四婶人还不错,魏柏本人也挺好的。能想着因为她受了欺辱就到宫门前敲登闻鼓替她出气的小叔子,值得她这么对待。再说,她这么做了,日后有事,四夫人自然会投桃报李。

    至于小权儿,就安置在主院和他们同一进院子就好。他这个年岁,完全是不必避嫌的。他的乳母小丫头其实也是一并带着来的,只是沈寄看着有些不太得力,所以一路上都是让挽翠照管的。现在也一并安排了过去,又把家里得力的人拨了几个过去。

    沈寄手头有四婶给的一万两筹办婚事的银子,还有五千两用作各处打点用的。沈寄估摸四房的现银也就两万两左右,这就差不多掏空了。

    不过如今,这些都先可以放一放,好好休息两天再说,然后再各处去送土仪。魏楹把魏植带着,她就领着小权儿到处走亲朋好友的好了。

    小权儿说这里没有梨香院大,这是真的,最多只有一半。不过在沈寄心头,除了华安那个破旧的篱笆围起来的院子,也就这里才是她的家,淮阳始终让她感到压抑。回了京城自在多了。

    晚间沈寄还颇有兴致的亲自下厨做了拿手好菜招待两位小叔子,小权儿不住说好吃,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饭。吃过了饭,沈寄便牵着他去消食去。

    “大嫂,我想爹跟娘了。”

    这个是难免的,“等到他们守完了孝就会来接小权儿了,很快的。”爹娘要在家守孝,这也是小权儿同意离家的一个重大原因。那种泯灭人天性的守孝,沈寄都受不了,更不要说小权儿这个小娃儿了。只是,兄嫂再亲近,终究是替代不了爹娘就是了。

    “嗯。”

    “等休息好,大嫂就带你出去玩,京城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沈寄一向喜欢出去寻觅美食,而且这回有正当理由,更是可以时时出去再好没有。

    “大嫂,小方妈妈说你就要给我生侄儿了,是么?”小方妈妈是说的挽翠,至于方妈妈则是她婆婆。

    “也许快了吧。”还不知道魏楹这一回会去哪里呢,这个孩子又会生在哪里。如果起复得快,应该就是生在他的任地。可要是慢的话,搞不好她到时候怀着身孕就不好跟去了。生下孩子也得等到差不多半岁才好上路。那就又是一场别离。

    晚上沈寄问魏楹,“你想留下来做京官么?”

    魏楹想想,“得先看看京城的态势,再去谋起复的事。不过,储位还是没有定,最好还是能放外任主政一方。不过,这也不能完全由得我。”还得是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外任,不然也得被那些皇子盯上。

    沈寄便起身把账本拿出来翻,“嗯,咱们家现在现银不缺,如果你需要拿出一两万弄个好位置还是不怎么吃力的。再多的话,也能想办法。”

    魏楹点点头,“嗯,那就好。”到处的庙都需要烧香啊。他之前是五品,要谋到一个五品的好缺,当然花费比魏柏要多多了。不花银子,那就肯定没有好位置,而且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去。所以,手头有银子的都不会吝啬。毕竟,很多时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明日我去书院拜访裴先生,你一同去吧。”

    “好啊,有五年多没见过裴先生跟裴师母了。”沈寄想到那个端方博学的老先生,和端庄贤淑的师母,也有些想念。不过他们和魏大娘一样,也是认为自己的出身跟魏楹不匹配。至于旁的人怎么看,沈寄不在意。唉,如果她真是皇家血脉就好了。

V 115 经营

    裴先生半年前接了京城天一书院的聘书,举家迁入京城。他入京后曾给得意门生魏楹去过信,所以魏楹才会才一回京就要去拜访。遣去送拜帖的小厮回来说,裴先生说明日在书院等着爷。

    送裴先生的礼物是在淮阳就准备好的,有淮阳的土仪还有裴先生喜欢的名人字画,沈寄便让人取了来,看过盒子并没有什么破损,便放在一旁。

    流朱笑道:“这些礼物都是装箱放着的,小厮们搬抬的时候再是小心不过,奶奶放心好了。”

    “嗯。”

    翌日到了约定时辰,魏楹和沈寄领着小权儿往书院去,魏柏则自去寻他留京的同年联络感情。

    裴先生一家就住在书院背后一处小院子里,算是书院给教习的宿舍。这次上京,他的儿女也随行。长子裴钰也有心参加科考,这也是裴先生接聘书的重要缘由。京城怎么都比华安府更适合备考,这里尽有饱学鸿儒可以求教。还有次女裴珏也一同上京。

    裴钰今年十九,也已是举人,只待两年后下场。同行的还有他的新婚妻子黄氏。裴珏今年十六,已经订下亲事。魏楹向裴先生行了师徒大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是一路引领他前行的老师,又给裴师母行礼。沈寄也在后跟着。然后再和裴钰黄氏裴珏相互见礼。

    留了那三个男人在外头说话,沈寄跟着裴师母进去。除了初次见面的黄氏,沈寄与裴师母还有裴珏都是极熟识的。她还跟着魏楹在裴家住过不短的日子呢。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的身份还是魏楹的丫头而已。不过如今她既然成了魏楹的妻子,裴师母和裴珏的态度自然是跟着改变。

    裴师母当年曾经不只一次惋惜过裴珏比魏楹小了八岁之多,在魏楹十**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要不然以裴先生和魏楹的师徒情谊,也是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裴先生对这个学生看得透,说他心在九重有云霄之志,自家女儿和他不匹配。一是身份不匹配,他再是受魏楹尊敬终究只是个布衣。而魏楹的才学青出于蓝注定会金榜题名;二则,女儿随他,心有闲云野鹤之志,和魏楹的志向是背道而驰的。

    如此一说,裴师母才死了这条心。后来接到信知道魏楹中了探花却娶了沈寄为正妻,她愕然不已。不过她是聪明人,今日面对身份变了的沈寄,言谈十分的得体。裴珏比沈寄小两岁,只是一个是从小努力挣银子给自己赎身,一个虽然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却也不曾吃过什么苦头,两人完全没有投机的感觉。

    倒是黄氏见了沈寄之后,觉得她能从一个丫头到如今非常的不容易。而她自己也面临一旦将来夫婿考中从普通妇人到官眷的转变,她心头略有些怯。因为她爹也只是一个私塾先生,所以既担心夫婿考不上,又担心他考上了另攀高门。未见面之前,沈寄和魏楹的故事就给了她不少感触,所以今日见到本人,对沈寄莫名便有一份亲切感。

    外头裴钰对魏楹说道:“师兄做官之后,不忘华安的乡亲,年年资助,小弟真是佩服得紧。”

    说起这个,裴先生也觉得魏楹做得不错。

    魏楹笑笑:“其实这些从一开始就是内子在做,我主外她主内,这些事情从来都不需要我操半点心。”

    “哦,原来如此,那嫂夫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裴先生捻捻胡子,其实当年他也怀疑过沈寄的来历,谁家丫头能是那样的。后来问及魏楹,魏楹见先生有同样的疑问,便把自己的怀疑也说了。而且今日一见,沈寄虽然不说变化有多大吧,但是气质显然又更上一层楼了。再看魏楹的模样,也不像是为她脸上贴金,矜持中有点些微的赧然,为自己一开始没想到这么多,更多的是小得意,看,我媳妇儿多大方,行事多得体。如今的魏楹,也只有在裴先生面前还会露出这一面来了。

    而裴钰想着自家媳妇儿能多跟沈寄打些交道倒是好事,日后自己若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媳妇儿总要带得出去。还是在乡下时的做派可不好。也没有旁的人好学,那就跟这位知根知底的师嫂学好了。因此,沈寄今日倒是出乎意料的与黄氏一见如故。

    这自然是好事,而且魏楹对裴钰的一些疑问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先生对他恩重如山,仅此一子他自然会好好帮衬。说不得日后师兄弟二人还可互相扶持。裴先生裴夫人看儿子媳妇与魏楹沈寄二人相得也很是欣喜。他们在官场毫无根基,但有魏楹肯在前引领,自家儿子可以少走许多弯路。至于裴珏,则是在一旁高高兴兴的拿着吃的玩的逗着小权儿。陪夫人索性让她把人带到外头去玩,反正只是在书院里走动,无妨的。

    小权儿跟这个姐姐也玩得来,而且他不喜欢跟一堆女人在一处,外头好像很宽很好玩的样子,他也想去看看。沈寄知道裴夫人有话和她说,只是碍着裴珏不好说。那要说什么就不言而喻了,便朝回头看自己征求同意的小权儿点头,又让采蓝跟着去。

    果然,待到未嫁之身的裴珏出去,裴夫人便关切的问起了沈寄子嗣的事。

    “师母,之前是我有宫寒之症,治好了又遇上祖父过世守孝,如今、如今……”沈寄低头露出有点发红的耳朵。

    裴夫人放下心来,拍着沈寄的手背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等人有人叫我师奶奶了。”一边说一边瞥了黄氏一眼。黄氏过门不久,还算是新媳妇,知道这是婆婆在催促自己早日为裴家添丁,也只有低下头去,两耳绯红。

    裴家到了京城,日子过得极清贫,魏楹回去之后便把自己书房里的书挑出一部分对裴珏有用的命人送去。送银子裴先生是不会接受的,而书却不会被拒绝,也省得裴家再为此花费。

    然后等到魏柏回来,问起他今日收获如何,魏柏便说了,同年相见彼此都很亲热,只是觉得对方比之一年前变化不小。而且对方说了半天,帮忙的事一句没落到实处,但听着却是对方十分仗义的感觉。

    魏楹笑道:“你要在官场混,日子久了也会如此。无妨,对方想必是要有实际的好处才肯奔走,这个好办。你不会,就让你大嫂去和女眷打打交道好了。不过日后你可得学着些。”看来魏柏的事要好办得多。反正只是一个七品或者八品的职事,花些银子就是。只是要办得让魏柏自己满意,四老爷四夫人也合意要多费点周折罢了。

    魏柏向沈寄一揖,“又要麻烦大嫂了。”

    “你叫我什么?”沈寄板着脸道。

    “大嫂”

    “那不就结了。”一边转头对魏楹说道:“我瞧着池子里的睡莲,还有园中的美人蕉万寿菊都开得很好。我们不如办个聚会,把你那些熟识的同僚还有他们的夫人请到家里来。”回去守孝归来,也需正式亮个相。把人请到家里来,好过一家一家去拜访。至于那些花,则是下人承包下去后,格外上心打理,所以开得竟是分外的好。

    “好,你安排就是了。”魏楹寻思着沈寄好像挺喜欢花的,日后要是置办一座大宅子,就给她弄一个花房好好玩玩。也不必像从前为了节省开支,就承包给下人了。

    沈寄便下去做准备,先是从宝月斋去了解现在京城时兴的衣服首饰的款式,各置办了几身,给魏楹三兄弟也各自备办了几身。除服之后,大家匆匆上路,都穿的是往日旧衣,在京城有些落伍了。

    然后,她便开始往各处送土仪,也收到了不少回礼。又带着小权儿到林府还有十一叔府上以及徐茂那里亲自去送,让他和谆儿赟儿还有十一叔的两个儿子一起玩耍。小家伙倒也不寂寞,只是对玩伴他也有自己的评价,他喜欢和徐赟一起玩,因为两个都是虎头虎脑到处干坏事的主。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捉虾,什么都敢干。而谆儿却是娇养得太过,他回来以后就笑话人家跟女娃儿一样。

    沈寄的请帖一一送了出去,也收到了对方的回帖。不只是翰林院的下层官员,各衙门都有,都是魏楹在京时熟识的人。他们在蜀中在淮阳也都保持着书信往来护送年节礼物的。至于从前魏楹的上司座师等,魏楹更是一早就亲自送了厚礼去了。他是要观望一阵京城态势,但是这也不是一上门相求就有结果的事,而且这也是个态度问题,自然是早早的就去了。

    到了聚会的日子,沈寄早早起来,听顾妈妈和洪总管李总管报备各处的准备事宜,觉得无一遗漏了这才让他们下去。

    “大嫂,好久没有听过戏了啊。”小权儿看着低头给他整理衣服的沈寄喜滋滋的说道。

    “嗯,今天不但有戏听,还有百戏杂耍,小权儿是主人家,要帮大哥大嫂好好的招待客人哦。”徐赟还有其他一些官员的孩子,今天也会来。沈寄安排了小厮和丫头专门照看,还给他们准备了小船可以在宅子里的大池子里划。至于吃的,给小娃娃们准备的是烧烤,府里有擅长做这个的大师傅,沈寄吃了都啧啧赞叹。小权儿那日更是吃得肚子浑圆。还做了不少小网兜让他们可以在池边捞鱼。

    至于宴席,菜式更是精心准备,魏家私房菜这些年又添了不少新菜式可供品尝。还有当下最紧俏的那些菜色,都是胡胖子的胡记商行的人帮着置办的。这几年胡记商行也越来越成气候了。东南西北几乎就没有他们弄不来的东西。知道沈寄要办宴席,需要那些稀罕的原料,立马就全弄了来。以至于有些东西一时间断了货,让其他权贵有银子都没处弄。这次是魏楹自数年前遭贬后第一次请客,当然不能有半点马虎,府里各处都是严阵以待。

    魏柏就跟着魏楹周旋在一帮年轻的中下层官员里,这里头也请了他不少同年以及可以帮得上忙的人。沈寄招呼女眷,小权儿带着统领的小屁孩儿在后院里肆意玩乐。虽然中途也出了些小岔子,但总算是圆满的办完了,宾主尽欢。

    银子花的自然也跟水一样,就光是百戏杂耍艺人的打赏就用出去了五百两银子之多。不过效果也不错,魏柏的官职接下来很快就落实了。就在京城的清贵衙门里做闲差。这也是魏楹苦心谋求的,他这个六弟不适合主政一方,也不适合干实务。其实以他的想法,弄去国子监或者其他地方做个学官安心做学问最好。但是,四叔四婶的期望可不只如此。所以,便花心思为他谋了个讲出去十分有面子的差使,但是又没有什么得罪人的机会。接下来只要他肯安心做事,让学问更上层楼,剩下的便是凭年资晋升了。当然不是这一次宴请之功,后来沈寄和某些夫人又多次接触,宝月斋也送出去了不少好东西。

    能在正式谈婚论嫁前把官位落实下来,自然是锦上添花的一件好事。不然,你再是考中了进士,但官职没轮上也是枉然。京城候缺的人还多着呢。

    只是魏柏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十载寒窗竟需如此才能正式入仕。

    魏楹看了出来便拉上他一起喝酒,“我知道你对官场看不惯,但你要想做什么首先得立住脚吧。我也对许多现象看不惯,但首先得生存下来。”

    两兄弟彻谈了半宿,魏柏一吐心中块垒,才发现他看出的那些问题,魏楹都看出来了。

    “我也想改变,六弟好好努力吧,将来大哥还需要你帮衬呢。你可别到时候已经无能为力了。”人在京城交托十一叔照看,但是十一叔也是耿介性子只不过这些年吃多了亏收敛了。这两人可别凑一块惹出什么祸事来。所以,必须先给魏柏提个醒,让他保存实力等着将来有大作为。

    魏柏喝高了,“好,大哥,我一定等着你一遇风雨便化龙那日,好好的在旁边给你敲边鼓。”

    魏楹苦笑,他现在还在焦头烂额呢,京城的水比他想得更深。而且魏柏的事定下来了,他自己到底如何还不知晓。不过,既然连当年被贬做县丞又遇到歹毒上官都熬过来了,没道理此时长吁短叹。仕途本就是充满凶险,自己可没魏柏这么好命还有个兄长引领打点。不过,魏柏没有野心,他有!所以,他的事肯定比魏柏的难办多了。吩咐下人好好照看喝醉了的六爷,魏楹脚步有些不稳的回房去,直接就躺到了床上。

    沈寄把他拉起来,让下人端水来让他洗漱。等到人出去,她也被重新躺下的魏楹拉了下去,仆倒在他身上。

    “不行!”

    “为什么?”

    “你喝酒了,还喝得不少。”

    “喝酒怎么了?你闻闻,我特地漱、漱口了。不臭!”魏楹力气很大,翻身把沈寄压在身下就吻了下去,却被她用枕头挡住了嘴。

    “李太白酒后行房生出来的孩子痴痴傻傻你忘了?你想生个傻儿子还是傻闺女?”

    魏楹长叹口气,可是又不舍就此下去,挨着沈寄磨磨蹭蹭。沈寄只觉他喝醉了沉重无比,伸手使劲推他,“你别压着我,我这个月月事还没来呢。这都晚了两日了。”她可不想跟小说里那些女的一样,怀孕了还不知道,所以孝期结束便格外留意蛛丝马迹。只是,除了这个,旁的也还没发现什么。

    这话见效,魏楹立马就翻身躺平了,然后两眼放光的凑上来,舌头有点大的问:“小寄,你怀、怀上了?我要当爹了?”

    “我只是说可能,你别高兴太早。不过,这应该也是早早晚晚的事。”

    “对、对,早早晚晚。”

    “其实,我不希望此事怀上,你要是去外地赴任,我岂不是得留在京城待产。”

    魏楹伸手把人抱住,“嗯,那我想办法留京?”

    “怎么能为了此事就打乱安排。你观望得如何了?”

    “水很深,现在最关键的是皇上的身体,可我一个微末小吏,哪能探知这种绝密的事。不过如今,有能力争夺储位的也就是三王爷和七王爷了。其他几位怕是都没有登顶之望。”

    七王爷就是岚王,三王爷为安王。岚王锐意进取改革弊政,安王也有意革新但是手段比较平和,而且他本身就是个大才子甚得士子之心。只是这些年岚王办差越来越精明强干,隐隐有雄主之风,安王出身又不如他,便被压了一头。

    “你,有意下注?”

    “还不行,二选一危险得紧。还得看皇上的心意。只是如今那二位的争夺越来越白日化,我估摸着皇上的身体恐怕不如外头传得那样好。”

    “那为何还不立储?”沈寄诧异道。

    “怕是皇上也在为难。”魏楹顿了一下,“小寄,要是你能有机会见到皇上就好了。”

V116 经营(2)

    沈寄只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女眷,哪里有去见皇帝的资格。五品在京外可以主政一方,但进了京那可真的是芝麻小官。不过,她有个优势,她极可能是穆望遗孤。要不然,也没有机会见到太后和皇帝了。

    可是进宫是需要被召见的,而且还得是单独召见。可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中秋都已经过完了。连在队列最后磕头的进宫机会都没了。太后是贵人,贵人多忘事,而且她老人家年纪本来就大了,这会儿多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回京了。这需要她身边的人提醒才行。

    “嗯,我试试吧。太后身边的刘嬷嬷家就在京城,我让人去给她侄儿送些礼托他带个话。”每个月宫人可以在指定地点和家人见上一面,说说话,这是个机会。

    魏楹点头,“小寄,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咱们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毁俱毁,我当然得做贤内助。”从应下魏楹求婚那天起,沈寄就有心理准备她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她的男人啊,有鸿鹄之志,她自然也得时时关注朝堂和后宫的动向。不然也不可能一有需要就知道刘嬷嬷的侄儿在京城。夫人外交也是极其重要的。

    她犹豫了一下道:“你看我需不需要去找找贺侧妃?”贺芸这里也是一条门路,只是中间隔着岚王,所以她要问一下魏楹的意见。

    魏楹扑哧一声笑出来,“去吧,干嘛不去。你可是岚王的救命恩人,还多半是他的小堂妹,有什么去不得的。”

    “人家不会因此说你是岚王党吧?”

    “不怕,我不卷进去就是。我不给岚王干活,旁人就不能这么说。”

    沈寄小心道:“你私心里是不是也觉得安王更好些?”安王风度翩翩,沈寄也是见过的。比起肃杀的岚王,的确更容易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士子大多心慕其风采和为人,魏楹可也是士子,而且岚王还曾觊觎自己,他私心的偏向想必也是安王。

    魏楹含糊‘嗯’了一声,“嘿嘿,你居然极可能是他们的堂妹。”这件事说起来真是大快人心啊,最有分量的情敌就这样被清除了。魏楹从小声的笑到最后大笑不止,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一想到岚王因为这个只能裹足不前他就高兴得不行。

    沈寄摸摸额头,可不是喝多了。喝醉了还好些,直接就呼呼大睡了。这样喝高了,半醉,还不知道干出什么事来呢。她放柔声音道:“魏大哥,别笑了,快睡吧。”这个时候的男人跟小孩子一样任性,只有哄了。

    谁知道笑声虽然止住了,沈寄刚合上眼,他居然唱起歌来了。凭良心说,魏楹的嗓子不错,清越低沉还带点磁性,这样的嗓子夜半在你耳边说情话真的是很动听,尤其那啥的时候,很能引得沈寄情动不已。可这夜半唱歌,绝对是头一遭。好在他还知道这会儿夜深人静,唱得声音不大。除了沈寄也就外头值夜的流朱能隐约听到几句。好在沈寄注重**,一向都是在她们在外室睡觉,而不是只隔了扇门候着。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唱完了还凑到沈寄颈边响亮的亲了一口,又蹭了两下,然后居然很快就发出轻微的鼾声了。

    沈寄被他唱得心旌动荡的,正感动呢,心道我要是卓文君,有人这么勾搭也一定半夜跟他私奔了,结果就听到某人的鼾声了。她愤愤的戳了魏楹的脸两下,“哼!你个管挖不管埋的。”要是明儿和他理论,他肯定不承认自己喝高了唱情歌的,而且还是这么露骨的。

    翌日,魏楹依然是出去访友,估摸着都是在谈当前局势还有起复的去向。沈寄则打发人去给刘嬷嬷侄儿送礼,里头还夹了一张千两的银票。然后和顾妈妈商量三日后在家宴请魏柏的未婚妻的家人。一边又遣了人去岚王府给贺芸送拜帖。以沈寄的身份,直接给王妃送拜帖有些逾越了,谁晓得人家贵人还记不记得她这位恩人。按惯例得了赏赐这事就应该知趣的让它过去。至于贺芸,多多少少彼此婚前有点往来,用闺蜜的由头去送拜帖倒还说得过去。

    贺芸本来是不想见沈寄的,岚王那点隐约的心思她多少也看出来了。心头想着之前几次沈寄不是一直避着王爷么,此时怎么不避了?可是,这事儿她可不敢瞒着,便把拜帖送到了岚王妃处。

    岚王妃看了拜帖一愣,然后说道:“原来魏夫人回京了啊。”这么快就一年了啊,她是真的巴不得这个女人不要回京来。

    “请她明日过府坐坐吧,你把人直接到过来就是。”

    “是。”贺芸屈膝退下,这一年岚王府又添了两名新人。岚王不是好女色的人,这两人都是家族对他有助益的,就像自己一样。多了人,贺芸本就不多的恩宠自然被分薄了,至今她仍然没有怀上孩子。

    回去后,有心腹劝她,既然察觉了王爷的心思,不妨……

    “做这样的事,那都是什么人啊?我还没有沦落到这个地步。”只是她心头也疑惑沈寄有了什么倚仗,竟然主动的要往岚王府来。她来想必是为了她夫婿起复的事吧。可是就她所知,沈寄和她一样,内里都是很高傲的人,绝做不出为了夫婿的前程自荐枕席这种事来。而她那个夫婿也不是软蛋,当日沈寄踹了王妃的兄弟一脚,他可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难道是倚仗救命之恩?嗯,有可能。从林世子的事就可以看出沈寄夫妻都不是软柿子,顶着救命恩人的名头,王爷应该也不管太乱来。而且王爷此时忙着做大事,应该也不会有心思寻欢作乐才是。尤其这事儿会大大影响他的名誉,被皇帝知道了可不得了。想来那两口子就是倚仗这两点了。

    贺芸提笔给沈寄回了帖子,邀她明日过府一叙,然后吩咐人送了过去。说心底话,如今这样的王府金丝雀的日子,她过得很辛苦。日后王爷如果得登大宝,会更辛苦;但如果大事不成,怕是连辛苦的机会都没有。她心底隐隐是有些羡慕沈寄的,她成亲五年了吧,至今无所出,而且出身如此低微,但夫婿别说小妾,就连唯一的一个通房都送走了。

    收到这个回帖,沈寄便定下了宴请魏柏岳家王家人的打算。王家老爷是京城的一个六品小吏,十一夫人牵线搭桥的,官声不错。四夫人在碰壁后终于理智的做了正确选择。如今魏柏得了七品官职,即将到衙门报道,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沈寄已经在差人置办聘礼了,她上次替魏植操办过一次,也算熟门熟路。再说这次还有顾妈妈帮手,就更不用发愁了。只是,之前魏柏的官职没有定下所以没有打算买房子,如今却要替他把这个盘算进去。四夫人给的一万五千两,打点用了三千两的样子,还剩下一万二千两,还要置办房子的话,怕是就很紧了。沈寄让顾妈妈拿账本记下各项开支,不够的就先垫上。一应的东西也都到胡记商行去采买,胡胖子给了八五折的折扣,买得多也就省得多。

    正在这个时候,四老爷的信到了。之前魏柏官职定下,魏柏就写了信回去告知他们。这回信是寄给魏楹的,而且是遣下人直接送来的。沈寄心头便有数了。魏楹拆了信封,里头果然封了五千两的银票,他递给沈寄,“四叔说给六弟买房子用。”

    沈寄便打听了一下,他们这栋宅子五年前花五千两买的,如今大概市价六千两。这五千两定然已经是四叔四婶能拿出的全部了,只是京城居大不易啊。看着魏家挺有钱,可是从淮阳老家拿银子到京城花,便有些紧紧巴巴的了。再往外买的话,到衙门就更远了。她便把魏柏叫来商量,现在一共是一万七千两银子,看他房子想买在哪里。

    魏柏从来没有理会过这种庶务,他当然是想买得离衙门近一些,但是一听大嫂说的价格顿时吓了一跳。一栋宅子,要那么多银子啊?

    “淮阳那边有几位世仆,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会来帮着打点你的婚事,然后就留在京城伺候你们小夫妻。所以我觉得你要买的话,和我们这个宅子差不多大小才行。”

    “那,我就在这附近买吧。”

    “好,我让李总管出去替你找房子。预出六千两,还剩一万一千两。所有聘礼大概按六千两来置办,两千两用来办婚事,留出三千两你们过日子。你过几日就要去衙门了,养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平常还有不少人情往来,还得留出些备用银。弟妹还没过门,我就跟你交代,等她过了门,我便都交给她。”

    魏柏作揖道:“都由大嫂安排就是。”他没有再三道谢了,省得引得兄嫂嗔怪。大哥为他奔走教他如何为官,大嫂为他操持他都记在了心上。他更会记住大哥说的想要革新必须先保存自己,否则于事无补。他从前也觉得大哥为官为人似乎都圆滑世故了一些,但是那晚的长谈让他知道,大哥心底也是有热血的。他只是在等待时机。有一个这样的兄长,他自然乐于追随。

    等魏楹回来,沈寄对他说道:“老三的婚事只花了两千两多一些,六弟这一次在京城成亲,却是直接要用出四倍的银钱。这还没算买房子的钱。那些家世普通的官员岂不是不贪就不能过日子?”

    魏楹由她服侍着换了家居服,然后说道:“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日子。不少新入仕的官员都是住在朝廷提供给年青官员的宿处,免费的。毕竟许多人都是赴京赶考并没有带家眷。过几年有能力了把家眷接来安置,租一个小院子还是可以承担的。”

    嗯,公务员福利是不错的。不过,“你说的是比较好的情形,可是入了官场还有多少人能够看着同僚活得风生水起的还能固守清贫?”

    魏楹失笑,“你说的也有理。不少人便是如此滑向了贪墨的深远,毕竟京城的诱惑太大了。”

    沈寄把他的衣服搭在屏风上,“所以说,还是得看各人心志。这个光凭高薪养廉是做不到的,一山还有一山高,如果有心攀比那什么时候都有人比你高。而且官员的俸禄加上那些杂七杂八的银子相对普通富户已经不少了。我记得你刚入仕的时候一个月都能拿回二十多两,有时候还有三十两。安心过日子其实什么都够了。”

    魏楹点点头,“嗯,看心志,没错。”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即便没有认祖归宗,没有老爷子给的两万两银子,他们也能自己挣钱成亲。而且魏楹不会被外物所迷,即使迷失那也是一时的。因为他心头有大志,不会为了银钱就落马。二两银子一个月的日子两人,不,三人,还有魏大娘,他们都滋滋润润过了那么几年,熬一熬魏楹初入仕的一两年又算什么。

    “嗯,六弟的婚事,你不要太受累了,忙不过来就找人帮忙。京城魏家人也不少,即使血脉远些。你不要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魏楹想着昨晚沈寄说的她月事晚了几天,不由生出些希望来,也更加怕她会累着。

    “嗯,忙不过来我会找人帮忙的。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负责把总,具体的事都是顾妈妈在做。后日我请王家人过府吃饭,你记得在家陪客。”

    “嗯,知道了。”王大人过来,自然是需要他作陪的。不然,光留下老六这个愣头青,搞不好一个表现不好就失了老泰山的欢心。自己多半是要外放的,除了十一叔,老六最大的靠山能无私提点他的便是这位未来的老泰山了。得帮着好好讨好一番才行。

    想到这里,他想到沈寄没有父母,他自己倒是省了讨好泰山泰水这码事。不过,他这个媳妇儿,即便没有泰山泰水撑腰他也不敢欺负啊,厉害着呢!更何况,如今还有了疑似的娘家,那娘家来头还大得不得了。不过,最大的好处也就是帮自己把岚王的恶毒心思挡住了。不然,日后万一……自己哪怕是位极人臣也是拿这个情敌没有办法的。当然,如果那位得了大位,他还做什么权臣。所以,私心里他的确是希望安王能做太子。不过,他是不会脑子一发热就胡乱站队的。

    “贺芸邀我明日过府一叙。”

    魏楹挑眉,“这么快?”小寄身世的事,怕是除了那几个特定的人都不知晓。岚王府的侧妃回音来得这么快,而且明日就邀人过府,这也太看重了。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岚王的龌龊心思,他的妻妾八成知晓。哼,知晓又只和,再怎样你现在还是老子的大舅哥,敢做出啥天怒人怨的事来。

    “嗯,那你去吧,小心点。”

    “大嫂”外头呼啦啦跑进来小权儿,一头就要扎到沈寄怀里,魏楹赶紧伸手把人一拉,小权儿抱住了才发现这双腿硬硬的,不像是大嫂的。他抬起头,“大哥你回来了啊?”一边把双手背到身后。他家里是严父慈母,这里也是一样,大嫂怎么都是包容他的,可是大哥就会板起脸来教训人。他是抓了一只大蚱蜢要给大嫂看呢。大嫂最好了,也不会像娘一样有时候看到些可爱的小动物还会尖叫,都是笑吟吟的。

    “爪子里是什么?”魏楹问道。

    小权儿把右手伸出去摊开,“什么都没有。”

    魏楹心头好笑,脸上继续面无表情道:“那只。”

    小权儿便收回右手,又把左手生出来摊开,“也没有。”

    魏楹嗤笑一声,“两只一起伸出来。”

    小权儿看向沈寄,“大嫂”被发现了肯定要挨骂的,一准儿说他没规矩。说不定就真的要送他去什么学堂了。他不想去,去了就没得玩了。这个时候大哥六哥还有大嫂都很忙,他就在宅子里敞开了玩。大嫂还同意他请小客人上门来玩,再好没有了。呵呵,幸好跟着大哥大嫂上京了,不然还在家里陪着守孝,笑都不能笑呢。

    沈寄笑道:“嗯,你出去玩吧。”

    “哦。”小权儿安心的转身出去,手心里还握着他的大蚱蜢。一般大嫂发了话,大哥就不会再说什么了。大嫂可比娘说话管用。

    “回来!”魏楹慢条斯理的道。

    不是吧,小权儿慢吞吞的转过身来,“大哥,什么事?”

    “以后不要这么朝你嫂子冲过来。”

    “啊?”

    “也不要闹着要她抱。”魏楹微微一笑,“你可能就要当小叔叔了。”

V 117 经营(3)

    待小权儿欢欢喜喜的出去,沈寄皱着眉对魏楹道:“我什么反应都没有,不过是迟了两三天,平常也会迟的,你这么跟小权儿讲,回头他会满宅子都讲遍的。如果不是岂不是闹笑话!”沈寄是真的一点别的感觉都没有,她没觉得平日里犯困,也不觉得受不得累,口味、皮肤更是什么变化都没有。所以,很可能就是单纯了迟了两三天。这个时候就是请大夫把脉都是把不出来的。

    “怕什么,宅子里是你当家,哪个敢笑你。再说,咱们成亲都五年了,对这事上心些也是有的。可要是万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你冲撞了,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岂不是个悲剧。咱们难受不说,小弟弟怕是一辈子都有阴影。”

    沈寄想了想,是这个道理,闹笑话就闹笑话吧。总比万一真的有了却因为不小心掉了来得好。

    “你去王府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沈寄很快的回答,她现在身体棒棒的,总不能因为月事迟了几日就不出门了吧。不过转念想到那次被人撞出轿子,万一再遇上这种横祸那可说不准。转念一想,庄太医住处有小巷马车进不去,岚王府却是在宽敞大道上,她可以弃轿子乘马车。这样便平稳多了。

    “让老赵头给你赶马车吧。”

    “好!”老赵头算是魏家武力值最高的人了,有他在,不管是有人冲撞还是路上又出现惊马,沈寄都断断不会出事。

    魏楹扶着沈寄的肩道:“辛苦你了!”

    “能帮上忙我很高兴。”

    魏楹又对她身边的挽翠流朱等人叮嘱了一番。其实这段时日顾妈妈也在观察,只是她也没发觉沈寄除了月事晚了几日有什么别的反应。不过,对小两口尤其是魏楹的反应她觉得很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就是要这样。只是,奶奶什么事儿都门清,好像没什么自己的用武之地啊。

    对她的这个心态,沈寄不禁失笑,“顾妈妈,我也就是之前宫寒翻过医书才知道这些。你知道,如果我跟爷有一个人平时能留心一下,我那毛病都不至于藏了这么些年,又因为生活习惯不好弄得越来越严重。可真要做什么,还不是得靠你老人家。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顾妈妈这才释然,只是想起当初信誓旦旦说跟去蜀中帮他们在这事上盯着的姨奶奶,现在居然也为人母了。还有姹紫,也被爷当妹子一般嫁了出去。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小夫妻俩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难得的是,夫妻同心。

    小权儿抱住五彩的鞠球探头看进来,“大嫂,要出门啊?”两眼扑闪扑闪的。他挺喜欢跟着沈寄出去串门子的,也很喜欢结交新朋友。

    沈寄摸摸他的头,“嗯,今天是去王府,小权儿就不去了。”

    “哦。”小权儿也知道轻重,王府皇宫这些地方,甚至比大哥官位高的人家都是不能顺便就去走动的。

    “今天跟大哥出门好了。”魏楹笑着说道。

    小权儿眼睛亮了,“大哥去哪里?”

    “求仙去。”

    “嗯?”沈寄挑眉。

    “我游学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老道,看着邋里邋遢的,可是却有几分高人气度。那个《清心咒》就是他教我的。前两日在街上惊鸿一瞥,似乎又看到了。我到这京里的几处道观去看看,有没有机缘再见一面。”

    沈寄失笑,“小权儿可不喜欢那些,你还是路上带他去街上走走逛逛好了。”

    “也行啊,反正今日无事,就带他到处走走好了。”

    须臾,小权儿也被凝碧带下去换上出门的衣服,是沈寄着人给他做的新衣,还配了个同色的大口袋挂在身前,伸手一掏就能摸到花花绿绿的糖果。小权儿最是喜欢不过,时常兜里都踹满了糖果,见到同龄人就大方的分发。

    于是各自出门,沈寄往岚王府去。那三兄弟出门闲逛,顺道去道观转悠看能不能遇到魏楹那位故人。前些日子,魏楹一直在四处奔走,小权儿一直跟在沈寄身后转悠,再过几日,魏柏就要到衙门报道。让他们兄弟好好聚聚也是必要的。

    沈寄的马车一路稳妥的到了岚王府侧门,然后被下人客客气气的引到贺芸的小院。

    “见过贺侧妃。”沈寄向贺芸蹲身行礼。

    “小寄,不要客气,快坐吧。”

    沈寄这次是来求人的,虽然魏楹不肯投入岚王麾下,岚王便不会给他安排什么好位置,但是有这条门路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这样自然可以避免受到岚王一派的刁难。如今,朝政可有一多半掌握在岚王手中了。自从他主持了皇帝登基四十周年的庆典,便陆续被委以重任。若不是安王同时也接了不少要紧差事,怕是储位归宿就已经定了。所以,即便现在不想站队,但是也万万不能得罪了岚王。

    而安王那边,虽然魏楹没有明说,但似乎他有自己的渠道去接触。也是,他是文官,他的同年座师这些也都是士子,这批人心底都是支持安王的。

    他们现在就是两边都不投靠,但两边都不能得罪。没办法啊,卷了进去,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是万一得罪了哪一方,日后若是分属君臣,都不用对方动手,一些小喽啰就能把他们给收拾了。

    沈寄既然来求人,走的又是夫人外交的路子,那今天自然是带了不少好礼的。上次的绝本书册打动不了贺芸,这一次除了更加珍贵的书册她还带了不少投合深宅贵妇的东西。其实,最能打动贺芸与岚王妃的,无疑是能迎合岚王的东西。可是沈寄自认和岚王接触不多,最近的接触便是那次她误打误撞把人给救了。由此推迟,似乎岚王喜欢比较凶悍的女子。

    不过,这点发现她可不敢拿出来跟岚王的妻妾探讨。不过她送了贺芸一本剑器舞的图谱。贺芸莫名其妙,她从来不舞刀弄剑,怎么送这个给她。

    至于岚王妃,两人之间本无交情,而且从前每每岚王妃叫一声‘小寄’她都觉得不自在。在她心底,这个女人是心机深沉可以当皇后的。她完全猜不透岚王妃心头真实的想法。所以送礼也是中规中矩,世俗认同的重礼而已,而且岚王妃要什么没有她能送出什么让她惊艳的东西来,只有走寻常路线了。

    她也没指望这两人收了礼能替她吹枕头风,只是要让人看到她和岚王府女眷依然有往来。这样岚王一党的人相比就不会轻易刁难魏楹。有时候沈寄都庆幸,好在他现在只是个五品官儿,入不了岚王安王的眼。

    沈寄和贺芸叙了叙别后情谊就被她带到王妃的主院去了,请了安岚王妃依然是亲亲热热的拉着沈寄的手说话,又问起她的病好了没有,要不要让庄太医再给瞧瞧。

    “谢王妃关心,一直都是按庄太医的方子抓的药来吃。如果能请他再给瞧瞧,就更好了。”

    “好!”岚王妃便让人去把庄太医请过来。

    老家伙望闻问切之后说道:“魏夫人,恭喜,你的宫寒确实是治愈了。”

    “还要多谢庄太医妙手回春才是。”沈寄心头有些失望,庄太医也把不出喜脉来,那看来真的是自己有些过于患得患失了。要不然,他此时把脉,就算月份小了不能断定也会含糊的提醒一两句的。

    坐了半日告辞出来,上马车的时候老赵头告诉沈寄有人跟踪,在沈寄进去的时候他走开准备会一会,结果发现是徐成那拨人里头的。对方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保护沈寄,也是为了防止她再遇上那日蒋世子的事。老赵头知道了是友非敌,便没有再理论。

    沈寄看了看往常跟自己出来的小厮,一个个面有臊色,估计都是方才被老赵头教训了吧。好在对方是友非敌,如果是敌人,他们一个个都没有发觉,岂不是问题大了。不过此时她心情不是太好,方才在岚王府不敢表露出来,出来了便不想再忍着,于是点了点头就进了马车。

    挽翠知道她这是闹了笑话臊得慌,原本如果爷没有告诉小爷,小爷没满宅子的张扬他又要当小叔叔了,这事儿大伙儿也不知道。这事儿过了也就过了。

    “奶奶,方才庄太医不是也说您的宫寒已经断根了么。您跟爷很快就能有孩子的。而且,宅子里也没有外人,不会传出去的。小爷也只在内宅流朱她们几个面前嚷了嚷。奴婢回去后自会敲打她们的。”

    沈寄抹了把脸,“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失望。”期望得太久了,所以有点风吹草动的就怀疑。

    魏楹寻仙无果,倒是小权儿一日看尽长安花十分的快活,就是魏柏也觉得是上任前、婚前难得的放松。三兄弟回去后,小权儿把自己的收获一一展示给沈寄看,“大嫂,这个面粉捏得小人儿是六哥给我买的,这把小剑是大哥送的……”行动间还小心翼翼的不碰触到她,省得动了胎气。

    沈寄笑着一一看过,然后打发了他下去休息,然后就没精打采起来。

    魏楹已经从挽翠三言两语的描述里知道了,也是难免失望,不过看沈寄方才在小权儿面前不敢露出来,现在人走了就垮下了肩膀也不由得好笑,过去搂着她的肩膀摇了摇,“好了好了,早早晚晚的事嘛。都怪我,不该成天在你面前叨叨孩子,又嘴快的说了出去。”一边笑了一声,“本来以后才开禁一个多月,就有的憋着,这回好了。这也算是有得有失。”

    “别摇了!”沈寄突然感觉身下一股热流涌出,知道是那迟到了几天该死的月事来了。一把推开魏楹就往小房间而去,留下魏楹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待她换过裤子收拾妥当出来才反应过来,那几天啊。怪不得方才情绪不稳呢。不过,这也就是在他面前才会如此。对着旁人还是耐心十足的样子。

    沈寄从前有痛经的毛病,后来才知道也是宫寒的缘故,这回调理好了,便彻底解决了这个烦恼。但也没了像预告一样的前几日就开始胸口涨腰腹酸软这些预告。

    沈寄脸上还是有些不好看,早些来不就好了,那就不用闹笑话了。魏楹递上一杯红糖水,“来,喝了。没事没事,这样正好,我要是去外地你也可以一道去嘛。”

    “爷说得是,奶奶不必太在意一时,快喝下去吧。”顾妈妈在旁笑眯眯的道。流朱等人都受了叮嘱,只安安静静的伺候。至于小权儿,季白同他说,谁家夫人有了小娃娃都不会往外头去说,至少等到百日之后才可以。不然,对小娃娃不好。一边说一边在自己嘴上做了拿针缝上的动作,“所以,小爷对谁都不可以说,知道么?”

    小权儿用力点头,“知道了。”

    接下来便是招待王家人了,魏柏得官的确让亲事更顺利了几分,沈寄又请了十一叔十一婶一起过来,当日的招待让王家人很是满意。

    接下来李总管带着魏柏去看了几处中人介绍的房子,待他敲定后便开始大肆杀价,挑出不少毛病,以五千四百两的价格购入附近一栋差不多大小的三进宅子。魏柏上衙门去当差了,沈寄带着小权儿坐着轿子过去安排宅子的布置,王家也找了人来量了新房的尺寸好打家具。两家按照三书六礼的流程走着。婚期定在来年二月中旬,时间上还算宽裕。

    魏楹还在候着缺,这回他倒是不急,看稳了才说。徐茂至今还在当初那个任上,日子依旧逍遥自在,两家走动频繁。这一日去正在看魏柏宅子的翻新,刘準骑了马匆匆过来,说府里来了天家使者。沈寄便知道是在刘嬷嬷侄儿那里下的功夫见了效。看来还是得靠银子开路啊,不然谁能在太后她老人家耳边提自己一句啊。

    不过,这一提就见了效,看来除了没有确凿的证据,皇家也差不多是认定了自己了啊。还有一直不远不近的随身保护着的徐成等人。看来那位冠绝天下的智者凌云也认定了自己。难怪上一回他居然亲自送药方过来,自己还以为人家是庄太医的助手什么的。

    可是,我真的是么?二两银子卖身跟金枝玉叶,这差距也太大了吧。不过,且不管是不是,太后此时待见自己就成。只要对魏楹的前程有帮助,对自己这个小家有帮助就成。

    沈寄回去,原来是太后派了人来看她,还送了她一些外头没有的水果,说她的佛经抄得好,让她后日午后进宫去陪太后说话。

    那送东西小太监道:“看魏夫人的气色这么好,想来宿疾已去,真是可喜可贺。”这位魏夫人不但得太后欢心,太后身边的人也挺喜欢她的出手大方。是以接了这个差使,他就知道自己不会白跑一趟了。更难得的是,对他们这些阉人谄媚的人不少,这位魏夫人,却是能让你感到她的尊重她的诚意。这对他们这些畸零人来说就难得了。

    沈寄笑道:“多谢公公关心,劳公公出宫跑这一趟,又侯了半日,我真是过意不去。”说话间已经递过去两张张银票过去,“这个公公拿去喝茶,还有这个就有劳公公带回去与大家分一分了。”

    小太监瞥了一眼,看到都是千两的,笑纳了,“魏夫人总是这么客气。”

    沈寄心道,对你们敢不客气么。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这些人是大领导身边的人,谁说你一句坏话那能量可是很大的。不过他们也有心病,身有残缺,心理就格外的渴求尊重。只要你真的给予他尊重,他们还是愿意好好回报的。这些都是人精,何者是真心,何者是不得不如此心头却鄙夷还是能分清的。

    好,太后那边的路打通了。只要太后给她机会上前哄老人家,这回沈寄就豁出去了好好的孝敬。至于面见皇帝,这样的机缘也不能靠等。之前皇帝不是还一心掂着她做的红豆饼么,她为了省事并没有使出真功夫。从这可以看出,皇帝还挺好吃的。这回在淮阳一年,又因为自己不注意加剧宫寒的事,她可是真的用心研究了药膳了。一定要想办法把太后的胃伺候好。这样,自然就有了给皇帝做吃的的机会。如果是旁人这个希望很渺茫,但她不是还有个别人不及的优势么。

    按魏楹说的,太后和皇帝因为没有证据不会认她,这样必定格外怜惜。那她讨好起长辈来,自然可以事半功倍。而且,对太后,她也有几分真心的茹慕,做起来也不是全出于目的。

V 118 道明

    魏楹提醒沈寄,要是做东西给太后吃,可是把双刃剑。做得好当然可以得赏赐,当然做得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太后嫌弃没有下次了。怕的是有人下毒甚至不是毒,只需要下点药,就像泻药什么的,让太后吃了身子不舒服,那做的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个沈寄也不是没想过,当初她送给老太爷的就是药膳食谱,而不是成品,防的就是二夫人从中使坏。

    “可是,我也不会别的,那抄经的活儿谁都能做,讲经我更是完全不懂。我也不打算去学这个。那、那我再想想吧。”

    魏楹点头,“还是小心稳妥些好。我那晚也就是喝高了随口一句,皇上哪是那么好见的。你别操心了。”

    “好吧,那我不做。我就陪着太后说说话,省得当了谁的替罪羊。”

    “嗯,小心为上。和皇家人接触,首要还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沈寄撑着下巴看天,她之前和太后还有皇帝接触,因为无所求,所以虽然是敬畏皇权,但一直还是不卑不亢的。如今有所求却是做不到宠辱不惊了。

    魏楹也往天上看去,“我知道你一多半是为了我,才会想着去讨好太后。就是那句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还有一小半是因为太后待你很好,让你感到了亲人的温暖。可是那不是普通的长者。就是公主,怕也不敢随意做东西给她吃的。”

    “我知道了,我欠考虑了。”沈寄抱着膝盖说道。

    “其实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你对皇家的防范之心还没有提起来。皇家的人可是比淮阳老家的人厉害多了。说起太后啊,不但你举得她可亲,我也觉得她可敬。皇上至孝,太后的话语权是很大的。所以,那两边都想她在皇上面前替自己说话。可是太后是个很睿智的女人,几十年深宫风云,这种大事她可不会倚老卖老胡乱说话。”

    沈寄点点头,太后给她的感觉也是这样,睿智、大气。

    魏楹看着沈寄,“我知道,其实你是感到有些寂寞,所以很渴求有这么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辈。可是,太后喜欢你,除了咱们猜的那个可能,你对她无所求,只把她当做可亲可敬的长辈亲近怕也占了很大的原因。不然,皇家正派的公主郡主可也不少。那都是她的血脉至亲。穆王只是养在太后跟前,并不是太后亲子。”

    “是啊,如果我跟她老人家有小算盘,肯定一眼就被看穿了。这样反倒不美。不过我时常去的话,应该也是能撞上皇上的。毕竟他时常过去请安。”人上了五十,精气神便一年不如一年。去年见到皇上是精神还不错,说不定今年就不太好了。朝臣除了近臣,都是远远的站在丹陛之下,哪能看得出来。而且魏楹接触得到的,毕竟还都是底层官员,五品以上才有上朝的资格呢,没什么面圣的机会。

    “小寄,这事儿我就是一说,你不用太上心了,真的!千万不要刻意去做什么。”

    “哦。”

    到了日子,沈寄还是穿戴好诰命礼服准备进宫。小权儿则被魏楹领着往天一书院去看裴先生,顺道和裴钰讲谈讲谈经济学问。而魏柏则是早出晚归上衙门去了。

    皇帝有没有精气神不如去年沈寄不知道,但是这一次见面太后是比去年老多了。毕竟,皇帝都五十多了,太后就是七十多了。沈寄磕头起身的一刹,眼底的想法一下子就暴露在了太后面前。

    太后一哂道:“是人就是要老的,瞧你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不过,这种发自内心不加掩饰的关怀让她感到很舒服。

    太后招手让沈寄坐过去,“你呢,这孝守完了,快有动静了吧?”

    沈寄想起前几日那个乌龙还有些赧然,“嗯,前些日子去岚王府拜访王妃,庄太医替臣妇瞧了瞧,说是完全断根了。”

    “就是说快了嘛。”太后笑道。

    沈寄低头笑了笑,应该吧。她翻过年就满十九了,这会儿怀上,二十岁做母亲挺好。魏楹到时候都二十六了,再不能等了。成亲五年一无所出,她的压力大,他的也不小。家中长辈那里是个压力,不孝有无后为大是个压力,甚至同僚当面背后的戏谑和议论也是挺大一个压力。胡胖子的儿子都快十岁了,徐赟也三岁了。就算这些他不在自己面前说,难道她会想不到么。

    太后忽然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你近前来!”太后本是靠在榻上由小宫女捶着退,这会儿人退了出去,美人捶摆在塌边,沈寄便过去在宫女空出来的小马扎上坐下,拿起美人捶给太后捶腿。

    太后这显然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不过她等了半天才听到老人家开口,“你的手还挺稳的。哀家以为你知道哀家要说什么,手会不稳呢。”

    沈寄这下手不稳了一下,于是索性停下,老太太果真是要跟她摊牌么?她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凌军师的弟子到淮阳开药铺,臣妇猜到了一二分。”

    太后看她一眼,“然后呢?”

    沈寄抬头看了一眼,老人家眼底一片风轻云淡什么都看不出来,她也只有接着往下说:“如果是真的,那当然再好没有。几乎臣妇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和魏楹的身份地位的差别,还有岚王的心思,这些都不再是问题。

    太后并没有出声,沈寄抿抿嘴又道:“如果不是,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坏。”身份是很有用的东西,但从前她没有身份,不是也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了。

    太后这才一哂说道:“你倒是难得的豁达人。”继而想起沈寄曾经细细描述过的过往,她的一步步都是从苦难中走过来的,如今已经是否极泰来。可是在磨难中锻炼出来的胸怀的确是胜过从小娇生惯养的皇家贵女们。太后是国公之女,但入宫以后也经历了不少风波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所以,那些没有经过锤炼的娇娇女一向不得真的得她的欢心。

    “是与不是,臣妇心底对太后都是一样的茹慕之情。”沈寄的手又动了起来,美人捶有节奏的轮替着。她之前也为这事患得患失过,这会儿话说出来忽然就觉得,是与不是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后看看她,笑了笑,“你这般的心性,哀家倒是很希望你真是哀家的孙女。”太后心头开始盘算,如今缺的其实也只是一个实证,但实证要找来谈何容易。或者再看看,日后可以让沈寄认穆王为义父,这样一样可以得郡主封号。她的次子便可以继承爵位。本朝爵位代降,穆王为亲王,再继承便是郡王了。

    刘嬷嬷在门外听到这里,便推门进来,“太后该服药了。”

    太后看她一眼,又问沈寄,“你让这个老货在哀家耳边提起你回京的事,该是对哀家有所求才是。怎么提都不提?”

    沈寄赶紧放下美人捶,起身在脚踏上跪下,“臣妇不敢虚言纯是一片亲近之心使然。不过太后肯召见臣妇,臣妇的目的就达到了。这样的风声传出去,呃,吏部的人便不会刁难臣妇的夫婿了。”

    这话说得很坦白,根本不需要向太后求什么,只要太后召见的消息传出去,旁人就不敢怠慢刁难了。

    “你去岚王府也是这个心思?”

    “是。”

    “小两口的算盘拨打得很精明啊,不过人情如此,借此自保倒也无可厚非。那你夫婿是想谋什么官职?”太后顿了一顿,“少跟哀家打哈哈。”

    “嗯,魏大哥说他还是喜欢外放主政一方。不过,还是要听朝廷的意思。”

    “为什么要外放?留京不好么?”

    “五品官留京,官儿也太小了。可是外放,就是一方大员。”

    太后对拿着药丸过来的刘嬷嬷道:“瞧瞧,嫌官小呢。”

    沈寄抬头道:“不是嫌官小,魏大哥才二十四就位居五品,不小了。只是五品在京城确实太小了。臣妇在外头当知府夫人人人都要奉承,回京却得到处奉承上官夫人。”

    “你也不想留京?”

    沈寄点点头,“是的。”

    太后想起上次她被自家亲外孙的马撞出轿子的事来,五品是太小了。不过魏楹,皇帝说了是想将来派大用的,皇帝心头自有分寸,自己也不便多嘴。

    “行了,起来吧。”太后接过药丸吞下,又用水冲服,“给哀家讲点新鲜事。”

    沈寄习惯性的挠挠头,“臣妇之前一年都在淮阳为祖母守孝,也没机会去知道新鲜事。不然,臣妇把臣妇婆母的事讲给太后听听?”

    “嗯,说吧。”

    沈寄于是从头到尾的讲给太后听了,连同魏楹是如何一步一步报仇的,还有从前魏大娘和魏楹怎么逃出去又怎么辛苦度日的都讲了。还着重说了魏大娘改嫁是婆母生前就安排了的。

    “好一个畜生!果然是世上有戏上才有啊。”太后听完慨叹一声。

    “善恶到头终有报,那一房人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魏大哥说日后他不会把仇恨放在心间,因为那一房人已经不值得他关注了。”其实也有二房的消息传来,魏枫和魏植如今已经是真的撕破脸了,二夫人渐有病入膏肓之相,五夫人六夫人借着探病又上门逼迫私产……不过魏楹跟沈寄的确是不关注了。那样的一家人能有什么好,不必再为他们浪费时间。

    太后点点头,“嗯,他做得对,如果执迷于仇恨,只能是自误。”这样一个男儿,难怪皇帝说要留着大用呢。而且从小身负冤屈,竟能在贫寒中苦读,终于报得母仇,还得到君王重视。人人都恨不能献媚于自己这个太后的时候,他却提出寿礼过奢。妻子在世人眼中出生更加寒微,五年一无所出还能这般不离不弃。倒是个铁骨与柔情兼备的好男儿。小寄虽然自小流落,但是能成长得像如今小白杨一样挺拔,又嫁给这样一个夫婿也不枉了。想必她爹在天有灵也会安慰。

    沈寄又说起两个小叔子一同上京,尤其讲了小权儿的一串趣事,太后笑道:“既如此,你下次带来让哀家也见见。”

    “是。”沈寄福身应下。她提小权儿就是这个意思,她可是答应过带他进宫见世面的,自然要一力促成。

    小权儿听说下次自己也可以进宫去,分外高兴。拉着沈寄的手问太后是不是像戏里扮得那个样子。

    “没有戏里那么穿金戴银什么都挂在身上,可是富贵气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很是慈爱,就像自家慈祥的老祖母,所以小权儿不必怕。”

    “我才不怕呢。”

    沈寄微笑,这小子胆子大得很,典型的无知者无畏。可是进宫不能太无畏了,而规矩更得学好。于是亲自一条条的讲给他听,又让他练习怎么磕头。至于说话,童言无忌,说错了什么太后应该不会计较。要是教得跟小大人一样反而不美。接触了这么多次,沈寄多少也能揣摩出来,太后喜欢人真。

    “你大哥不是和你一道去裴先生那里了么,怎么就你回来了?”

    “从书院回来,路上遇到白胡子老神仙,大哥就让先送我回来了。”

    “哦。”

    直到吃过晚饭,魏楹才从外头回来。他不在家,魏柏就一个人在客院吃饭,初入官场他还有些不适应,有时候回来便会讲给魏楹听,也听听他的意见然后做些改进。小权儿则跟屁虫一样的黏着沈寄,跟进跟出的。

    魏楹回来在卧房门前,听到里头传来童音朗朗,“草民魏权拜见太后娘娘!”他一个激灵,这是怎么说的。不对,就算是太后真到了家里,下人不至于不告诉自己。然后又听到小权儿问:“大嫂,是不是这样?”

    “小屁屁别撅这么高。嗯,对了,就是这样。”

    魏楹探头进去,发现那两叔嫂在榻上练习呢,吓他一跳。

    “怎么?你真要带他进宫?”

    “嗯,太后说让下次把他带去。好了,小权儿,练得不错,到了太后跟前你可千万别掉链子。出去玩吧!”

    小权儿坐在塌边伸出脚让采蓝给穿鞋,“大嫂,啥叫掉链子?”

    “就是在家表现挺好,到了太后跟前就出状况。”

    “才不会呢。”

    “不会就好。”沈寄在他小屁屁上一拍,小权儿伸手揉揉然后就牵着采蓝的手出去了。

    沈寄赶紧把今天见太后的经过讲了,“太后问起,我就实打实的说了。我不敢骗她。”

    魏楹想了想,应该是徐成把事情禀告了凌云,凌云告诉了岚王,然后岚王告诉了太后。他们套徐成的底,对方不可能真的不知道。反正也瞒不住,所以也就没有刻意的隐瞒。

    魏楹让沈寄好红的回忆,把她说的每一句话,还有太后说的每一句话都按顺序尽力复原。

    “嗯,就是这样了。”

    魏楹摸着下巴思忖了半晌,“听起来应该无碍,太后是要再看看你的心性,你就这样以本真对待就好。”太后的话没有一句是做出了什么承诺的,以她老人家随便说一声就可能风云变色的地位,也不可能胡乱做出承诺。但是,从一些蛛丝马迹看来,她是很喜欢小寄的。也许这份喜欢是建立在她极可能是穆望遗孤的基础上。但是,和小寄本人的关系也是极大的。可惜太后年岁已高,不然还真可以当小寄的保护伞。

    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一旦有个好歹,她生前所爱的,说不得就变成别人所憎恶的。太后不在,后宫的第一人毫无疑问便是贵妃。贵妃当初下懿旨褒奖就有捧杀之心,怕是知晓了岚王的心思。毕竟,知儿莫若娘啊。那么,如果太后不在了,贵妃会不会对小寄不利?这是个问题。即便小寄能得了名正言顺的地位,也搁不住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动坏心眼啊。那么,太后此时的宠爱也是一柄双刃剑。可是,避开显然也是不智。只希望太后她老人家能够高寿,最好活到百岁高龄,撑到自己位高权重无人敢欺。

    魏楹心头一直憋着一口气,当年林子钦调戏他媳妇,他只能隐忍;岚王心怀叵测,他只能忍;蒋世子当中欺辱他的媳妇他魏家的下人,他还是只能忍。因为对方皆是位高权重,而他位卑言轻。一开始他苦读是为了报母仇,如今用心经营便是为了不让妻儿日后再受人欺辱。

    沈寄看一眼魏楹,然后说她把魏家的事儿讲给太后听了。

    “反正你也把前半段告诉过皇上,我把后半段告诉太后也没什么吧。至于想干什么,你不觉得婆婆还有大娘需要表彰么?”她就是变相的替她们讨表彰了,太后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旁人命运。如果有她老人家一句金口玉言,就可保魏大娘一生无忧了。有她一句提高。表彰,婆婆的地位也能得到

V 119 有喜(1)

    是夜,在辛苦耕耘了一番后,魏楹却是有些睡不着。他看着怀里熟睡的沈寄微微叹口气,烦心的事他一向喜欢自己想办法解决。不然还叫什么一家之主,撑门立户的男人。而且,有些话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难道说担心贵妃不喜欢,就不让她去亲近太后了么。该来的总会来,而且这事儿根子也不在太后身上。根子在岚王那里呢。

    他这几日寻同僚说话,话里话外那些人都透着一个意思:岚王太霸道,太不留情面。若是日后登基为王,怕是臣子们的日子不太好过。而安王是个贤王,不但是个贤王,而且也是能力超卓。许多事情,如果是岚王来做那是狂风暴雨席卷朝堂;如果换成安王来做,事情同样可以办成,但却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总而言之,安王才是理想中的仁君。

    昨日就有人暗示可以帮他交通安王手下的人,及早得官。也有人质问他是不是岚王的人,来套他们的话。甚至直接就有可能是岚王的卧底。当即便有人站了出来,说出他当年婉拒岚王招揽还花费银子四处打点的事。

    “可是,众所周知,他夫人可是岚王的救命恩人,和王府的正妃侧妃都有往来。太后与贵妃都曾经褒奖过的。”

    “内子是机缘巧合,让家中的马车载了遇刺的岚王一段,换做在座诸君哪一位的夫人也能办到。而且,太后与贵妃都已经褒奖过,也赏赐过。这个小小恩情就算是还了。至于私交,列位谁觉得堂堂王府的正妃和侧妃,能与一个五品小官的女眷真心结交。我倒也想让内子与旁的贵人有交往,可是没有门路啊。再说我只想外放,并无留京的念头,我这样的卧底可有价值?”

    他的解释,有人接受,自然也有人不接受。想到这里,魏楹伸手拨了拨沈寄鬓边的短发。为了将来计,他的确是希望安王能为储君。这样岚王再不能凭借地位对小寄有觊觎之心。要知道,反抗君夺臣妻,怕是只有一死相抗这条路。而贵妃也就做不了太后,不能将此事心头积压的不满发泄到小寄身上。

    还有,当初的主使,据说查来查去和五王爷有关联,不是他做的,却是他手下背着他干的。皇帝将五王爷从亲王连贬两级为郡公,发配到了贫瘠的封地。

    真的是这么简单么?安王又真的像他们说得这样好么?就连小寄都说安王让人观之可亲。这样的人能力又高,又礼贤下士,简直让人想叹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啊。那皇帝为啥不直接封他做太子呢。在魏楹心底,皇帝还是很英明睿智的。

    而自己这回又能谋个什么样的官呢。他此时还在观望,所以并没有往里头砸银子,事情自然也就还没有回音。不过,不急,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现在,还是一门心思生儿子吧。这才是第一要务呢。要不然,过几个月就连小兄弟都会知道大嫂根本没有怀孕,因为肚子没有鼓起来,没地方装小娃娃。

    沈寄第二次进宫的时候,撞上了一个老熟人。就是曾经邀她参加讲经大会的那位关夫人。其实应该叫她刘夫人的,可是她又称活观音,众人便改称关夫人了。时时进宫为太后讲经说法,多少也有些面子,而且可以结交一众高官夫人搞出个讲经沙龙来。领到刘侍郎许多时候都是事半功倍,所以他并不计较人称他的夫人为关夫人。

    沈寄牵着小权儿进去,小家伙方才被巍峨皇居镇住了,一路都很老实,也不敢东张西望的。一路走进去比较远,好在他成天东走西窜的,这才自己走了进去。

    关夫人的经还没有讲完,刘嬷嬷让人打发他们在旁边坐着吃果子吃点心。小权儿看着一点点的果子和点心显然很心动,于是拿眼去看沈寄。

    沈寄点点头,便有小宫女端了过来让他抓。他也不贪,就拿了一个椰香糯米糍有滋有味的坐旁边吃着。怎么看怎么乖巧,跟个小仙童一般。过来约一刻钟,来人传他们过去。正好和出来的关夫人撞了个对面,沈寄便上前蹲身行了个礼。

    关夫人笑容满面的扶她起来,“原来魏夫人回京了啊,快进去吧,别让太后久等。有机会咱们再聚。”

    沈寄心知肚明,这份笑容满意是给太后喜欢的人的,与这个人是谁无关。不然,二品大员的夫人认得她沈寄是谁啊。连带着小权儿都得了一个价值不菲的见面礼。

    待沈寄跟着宫女往里拐弯,关夫人回头看了一眼,疑问去年她就有过,沈寄是什么来头啊,经文七窍通了六窍,不过就是个五品官的女眷。太后怎么就这么中意了?单;凭她凑巧帮过岚王,不可能吧?这才一回京,又到太后跟前走动起来,甚至连小叔子都带进了宫。此人不能得罪,要好好笼络才是。她决定回去以后就到林夫人那里好好套套话。

    里头,小权儿按照平日演练的声音跟在沈寄身后清脆的给太后请安。

    太后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他得到沈寄允许也就过去了。小权儿是个完全不懂人生的,平常又总听沈寄说太后这好那好的。于是完全放开了的和太后交谈,童言童语时不时逗得太后开怀一乐。一老一小说起话来,居然还投机得很,最后沈寄倒成了个陪客。

    沈寄看一眼旁边同样愕然的刘嬷嬷,然后抹了下额头,眼见小权儿拉开自己的大口袋抓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出来分给太后,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臭小子,倒真是个不怕事的主啊。

    太后的手往下按了按,“坐下坐下,瞧你这幅小气吧啦的样儿,不就是一颗糖么。”

    小权儿正剥了糖纸打算喂到太后嘴巴里,眼见沈寄站起来,就楞了一一愣。太后张开嘴,“来,来。”他便喂了进去,还咂巴着小嘴说:“甜吧,太后?”

    “嗯嗯。”太后笑眯眯的道,手里还抓着一把小权儿塞给她的糖果。一边递了一颗给刘嬷嬷,“来,也给你尝一颗。”

    刘嬷嬷也是事出突然,制止都忘了,这会儿愣愣的接了过去,然后道了声:“谢太后赏赐。”

    “别谢哀家,小权儿给的。”太后感到嘴里全是甜意,笑容更深了。之前小寄就说她这小叔子是赤子之心,果然半点不假。

    小权儿于是跑过来,讨好的又喂了一颗进有点怔忪的沈寄嘴里,然后自己也剥开糖纸吃了一颗。

    直到那股甜意在舌尖化开,沈寄才醒过神来,回去以后一定得把这个同小权儿说清楚,日后万不可从身上掏东西给太后吃了。今日的事传扬出去,万一谁往他的兜里投放点别的啥还得了。嗯,如果日后再带他进宫,自己先给这小子搜一回身吧。

    太后盯着沈寄道:“知道你怕什么,上回那个红豆饼也是有意那么做的吧?”一边对小权儿说道:“瞧瞧你这大饺子多小气,生怕哀家要吃她的东西,故意的不做好东西出来。”

    沈寄赧然的低下头,原来太后什么都知道。

    “罢了,你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太后摸摸小权儿的头,“也只有这样无知无畏的孩子才敢掏了糖果就喂给爱家吃。”

    小权儿小声道:“大嫂才不小气呢。”

    太后失笑,“谁都不许说你大嫂坏话,你这小家伙。”

    回去的时候,小权儿的糖果口袋又装满了,倒不是装的糖果,全是太后赏给他的小玩意儿。沈寄看了看,“攒着以后娶媳妇的时候用吧。”

    小权儿点头,“嗯,才不要像六哥一样把爹娘都掏空了。”

    “呃……”沈寄想起她和魏楹闲话的时候,这家伙也在旁边听着。这一个不小心,他们就往魏柏脸上抹黑了。

    小权儿笑嘻嘻的把手伸进口袋摸着那一小堆金啊玉啊的小玩意儿,太后说不能白吃了他的糖果,一定要赏下的。沈寄慌忙要推迟,就见到小权儿两眼发亮的把口袋拉开了方便太后往里装。太后说她那里多得是这种东西,就是少了赤子之心,一边笑着把东西往口袋里丢。他不知道什么是赤子之心,总之太后说她那里多得是要给他一些,他就没多客气。沈寄便也只有拉着他磕头谢过。

    回去的路上沈寄数落小权儿,“你好歹等我多推脱几句啊,就亟不可待的把口袋拉开了。倒像咱们今天特地去讨东西似的。”

    “干嘛要多推脱几句啊?”小权儿不解的问。

    “这叫客气,懂不懂?”

    “不懂。”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干嘛要客气,要多推脱几句。

    太后着人送了这两叔嫂出宫,用一只手捂着脸笑道:“哀家好久没这么乐过了。那小家伙真是有意思,收了哀家的东西觉得不好意思还打了一套拳给哀家看。”

    刘嬷嬷笑道:“太后娘娘是爱屋及乌。”爱穆望及沈寄,爱沈寄及小权儿。

    “不过这俩人也的确是挺可爱。那小权儿的性子,竟有几分像穆王。”

    “娘娘就没想过,万一不是呢?”刘嬷嬷小心翼翼的问。

    “怎么没想过?她本来长得就不怎么像,又没有证据。可是搁不住这是个好孩子啊,是不是哀家都喜欢。”

    回去以后,沈寄把今日的情形讲给魏楹和魏柏听,这两兄弟摇着头笑。

    “小权儿,东西拿出来,大嫂帮你收着。”弄丢一件可不得了。

    “嗯。”小权儿伸手从口袋里往外抓,一一摆在笑桌上。

    魏柏看了心头狐疑,太后可真大方,这么多好东西说给就给了。可是,这是凭什么啊。再瞅瞅大哥倒不是太惊讶的样子,难道大嫂跟太后有什么关系不成。

    接下来的日子,沈寄便开始收到帖子去赴宴。她知道和那天遇到关夫人有关系,因为就连林夫人都开始拐弯抹角的打听起她跟太后有什么关系来。

    然后徐五就问得更直接了,“我们徐家和太后的娘家宁国公府有旧,我小时也时常进宫在太后跟前玩耍,她怎么就这么喜欢你了呢?”

    “我不知道啊,天上掉大馅饼把我砸中了。”

    众人旁敲侧击的问不出来,索性也就不问了。本来嘛,这里头肯定是有巨大隐情的,人家自然不会轻易便说了出来。只要知道她走了一年,一回来又得了太后欢心就行了。一下子,沈寄的身份便炙手可热起来,得太后欢心,又曾救过岚王。日日里都有宴席宴请,讲经大会没再给她下帖子,林夫人却是带着她各处庙宇拜起了送子观音。搞得她只能把顾妈妈派出去替魏柏安排布置新房。好在家里的中馈都上了正轨不用费什么心思。

    至于魏楹的官职,这眼见着要过年了,就是有人忧心要卖人情,倒也不急在此时。

    于是,沈寄便偶尔进宫,同时筹备着魏柏的婚事还不断的各处赴宴,又时时的去拜送子观音,日子充实得很。至于胆大包天的小权儿,在进了趟宫之后,魏楹火速给他寻了西席和武功师傅,得给这小子找点事做才行。小权儿喜欢上武课不喜欢上文课,可是魏楹的安排偏偏是文课过关才能上武课,不然就一直学《三字经》《幼学琼林》……

    就这么着,日子很快进入了腊月。今天是腊八,上衙的不用去,上学的也休息,四个人一处吃腊八粥。

    沈寄看着各家送来的腊八粥,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她也送了不少出去,这都是礼节。

    “给我们留下一些就拿出去分给大家都尝尝吧。还有多的,就让人拿出去送给那些乞儿。”讲经大会那边已经开始设粥棚施粥了,可是总有老弱病残排后边可能轮不上,所以这些拿出去也不会有人嫌多。

    小权儿很喜欢吃腊八粥,埋着头吭哧吭哧就干掉一碗,然后喊道:“再来一碗。”

    魏楹瞥他一眼,“小弟,十五婶给你的回信到了。回头吃完饭让你嫂子念给你听。”

    前些日子往淮阳送家信,魏楹和魏柏都写了,沈寄哄着小权儿也画了一幅一并寄去。小家伙画了吃的喝的玩的,还画了大房子。听他一一解释众人才明白那大房子是皇宫。他还在魏柏面前炫耀了好几次,说皇宫的房子好多好大。

    没一会儿下人从书房把信拿了过来,小权儿一把拿过去,拿在手里不住的看。

    魏柏轻笑道:“拿反了!你不是在开蒙了么,反顺还是该认得的吧。”

    小权儿含恨看他一眼,然后拿过来找沈寄念给他听。

    沈寄便展开来念,结果刚念了个开头就觉得一阵恶心欲呕,流朱赶紧拿了痰盂过来,结果沈寄什么都没呕出来,小权儿赶紧脱了鞋子上塌去给她拍背。走到院子里的那两兄弟闻声也转了回来。

    “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方才的腊八粥不对?”魏楹关切的问道。

    魏柏在旁道:“大哥,我吩咐人去叫大夫。”

    魏楹点头,“嗯,去吧。”

    顾妈妈忙道:“六爷,要请一个擅妇科的大夫。”

    “哦。”魏柏答应着出去了,魏楹眼里一亮,“顾妈妈,你说是……”

    上一次晚了几日闹了个笑话,这回又晚了些几日沈寄就没放在心上。可她每天很充实的忙碌,眼见着一晃的就晚了十几日了。顾妈妈一直留心着,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只时时处处小心。这回眼见沈寄恶心干呕就有点数了。

    魏楹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是搓搓手心,脸上压抑着喜色。

    小权儿疑惑的想着,大嫂不是早就怀孕了么?

    魏楹往院门处望了四回,大夫终于被请来了。隔着纱帐把了半日脉后终于起身作了一揖,“恭喜魏大人,魏夫人有喜了。”

    “真的?”

    “真的,老夫肯定,将近五十天了。夫人身体底子很好,不过也有许多地方要注意。”

    魏楹道:“顾妈妈还有挽翠,流朱凝碧采蓝季白,你们都出来听着。”

    “是。”众人齐声应道。其实有人不当差,不过方才等大夫的时候,都过来向看个究竟,于是人就到齐了。

    大夫看这一屋子都乐得找不着边了,于是应顾妈妈所请到旁边屋子一一的讲注意事项。再一看这家的丫鬟居然还拿了纸笔出来做记录,不由得心头称奇。看来这做过翰林老爷的人,家里的丫鬟都能读书识字啊。

    卧房里沈寄跟魏楹的手高兴的握在一起,“小寄,我们终于有孩子了。我要当爹了,你要当娘了!”魏楹的眼底满是喜气洋洋。

    沈寄盘算了一下,“五十天了,那孩子的预产期差不多是在明年七月中旬。坐月子可热了!”

    魏楹想了想,“到时候咱们搬到靠近池子的半月居去避暑,你就在那里坐月子好了。”

    “谁知道你到时候在不在京里,天晓得我生孩子你在不在身边。”

V 120 有喜(2)

    待送走了大夫,沈寄和魏楹便被顾妈妈带着人请到了清查过的西厢房歇着。卧房的所有东西都需要排查,甚至家什的摆放都被改动了,熏炉也被搬了出去……

    忙活了一下午,沈寄一个午觉都睡醒了,那边才收拾停当。以往丫鬟值夜是很轻松的,就相当于在主屋外室睡一觉,完全不用在室外站着等候吩咐。可是这回回去一看,那值夜的小床都搬到内室一墙之隔的地方了。这、这完全没了嘛。顾妈妈笑着说是为了晚上好好的伺候,省得漏听了吩咐。

    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心头都清楚这是顾妈妈害怕他们年轻有时候按捺不住。甚至她还提出前头两个月由她亲自来值夜,一直到把胎坐稳。

    魏楹自然不乐意,他从来也不是被丫鬟伺候着长大的。沈寄打小做的是养家的事儿,可不是贴身丫鬟么,他一应事情都习惯亲力亲为。所以,沈寄不让人进内室,一应贴身事务都自己做,他才会极力赞同。如今,就在内室薄薄一层墙壁隔着的地方睡上另一个人,就连悄悄话都不能说,他肯定不干。

    “顾妈妈你白天还要帮着主持中馈,晚上再值夜,未免太辛苦了。”魏楹说道。

    “中馈上的事可以全部交给李总管操持,如今诸事都顺当,府里最要紧的便是奶奶的身子了。奴婢辛苦一些是应当的。”顾妈妈不软不硬的给顶了回来。

    顾妈妈是很喜欢揽权的,而沈寄很乐意放权,所以这些年来两人的关系越发的亲密无间起来。反正顾妈妈再是揽权,沈寄都有法子治她。首先,她的卖身契就在沈寄手头;其次,这府里的要紧岗位的人都是沈寄当初安插的,时不时的也拉着谈谈心啥的。也就不怕顾妈妈能把自己给架空了。

    这样的顾妈妈想着肯把中馈的事完全放下,一心一意的要来给沈寄值夜,照顾她的身体,还是殊为难得的。因为主持中馈,得的不只是权,还有钱。这钱不是从公中贪墨,而是指下头人源源不断的孝敬。而且,把大权让给了李总管,对方可也不是省油的灯。等沈寄生产后,还能不能再拿回来独揽大权还真不好说。

    不过顾妈妈拎得清轻重,李总管的媳妇儿是爷的乳母,自己这几年都是仗了奶奶的势才能压对方一头。如果奶奶有了身孕,正是需要她这个管事妈妈照顾的时候,她怎么能本末倒置呢。那样,就会彻底失了奶奶的心,那她日后就更没得混了。而且,也必须奶奶站稳了脚跟她们这些陪房的日子才好过。

    这几年,好在是没有太夫人在。不然,奶奶的日子一定没这么好过,她们也是一样。如今,非得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奶奶的地位才会真的稳当。不管是少爷还是小姐都行,能生小姐早晚就能生少爷。反正没有太夫人在一旁挑剔,爷跟奶奶的感情好。这么几年没孩子都能等了,有了小姐等个小少爷怎么会等不了,而且说不定还能一举得男呢。只要奶奶好了,陪嫁过来的人能有吃亏的么。

    所以,对魏楹的回绝,顾妈妈可谓是寸步不让,“不是奴婢自夸,有些事情,爷还真不如奴婢周到。奶奶的身子渐渐就要起变化了,她要是半夜突然抽筋什么的,胸胀痛,或者不想吃饭,怕闻油腻,还有体温上升什么的,爷您能知道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应对么。其实按老辈的规矩,您这会儿都该睡到书房去的。可是知道您一定不肯,奴婢们也不敢强求。”

    顾妈妈一长串的话把魏楹打败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更懂这些。沈寄一直在旁边没出声,她也不想有人在屋里,可是想了想好想顾妈妈说得也有理。何况她只是值前三个月嘛,于是她就没出声。

    魏楹想了想,“好吧好吧,你就在外头值夜吧。三个月一到坐稳了胎就为止。”

    “是。”顾妈妈又商量沈寄,“奶奶,一般前三个月是不告诉人的,可是最亲近的人家还是可以知会一声,省得人误会。”

    “你去安排吧,让我干娘进宫的时候也同太后说一声。”

    “是。”

    于是沈寄就开始深居简出的日子,什么帖子都回了。大家估摸着应该是这么回事,自然也没人怪罪。而得到确切消息的十一婶和林夫人还有裴师母都上门来探视。徐五和陈氏也来看沈寄,陪她说话。陈氏还把徐赟也带来和小权儿一起玩。魏楹写了信回去知会族里,至于魏柏的新房和婚事,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就由十一婶接手了过去。

    沈寄一下子什么都不用管了,享受起来最惠国待遇。而且这个最惠国待遇是货真价实的。魏楹此时算是赋闲,可以大多数时候在家陪着她说话解闷。还有个一心当叔叔的小权儿在跟前晃来晃去。

    小权儿这会儿正拿着小钉锤在捶核桃,旁边季白拿了个大些的也在捶,然后流朱和阿玲在一个一个的剥出来,放到沈寄面前的小碟子里。这些核桃都是阿玲拿来的,半麻袋呢。除了核桃,一应干果都有,摆出来一大匣子里十几个小碟。沈寄随口说了了句要吃核桃给孩子补脑。当天下午,阿玲就带着小厮挑了好的吭哧吭哧的弄来了。

    她这会儿在京城开杂货店,就在这条巷子里。管孟成亲后在后街分得了两间屋子,他们就住在那里。这个宅子挺小,当初成亲时已经在空地起了两排房子,再没有多的地儿了。所以,手头有银子之后沈寄便张罗着把后街的空屋子都买了下来,就准备给府里成年的小厮成亲后住。只有像方大同一家都在府里的,才在府里有个小院一家子住。

    小权儿捶了一会儿,就不耐烦坐着了,往自己的口袋里装了一大包干果,“大嫂,我找小朵朵玩去了。”

    “嗯。去吧,季白,你去看着他。”

    沈寄并没有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吃嘛嘛香。就是魏楹跟顾妈妈都紧张兮兮的,不让她再出门去。她前段时日在外头应酬也觉得有些累心,索性就呆在屋里歇歇。

    晚上顾妈妈值夜,白天便是挽翠当值,这会儿进来,看着一屋子的人都在吃,流朱剥得多了,沈寄吃不过来,就叫她一起吃。

    “奶奶,容七少奶奶来看您来了。”

    沈寄正是巴不得有人来看自己的时候,赶紧道:“快请,快请!”凡是知道她有身孕上门探望的都是极亲近的人,这位容七少奶奶便是其中之一。

    容七少奶奶戴着披风围脖手窝窝进来,挽翠看流朱剥了东西手上还不大干净,忙自己上前帮着容家的丫鬟替她去了披风等物放好,又吩咐上好茶。

    容七少奶奶在沈寄旁边的锦墩上坐下,盯着她打量了半晌,“我瞧你精神好着呢,我当时刚怀上的时候可是受了不少罪。”

    沈寄轻道:“人品问题。”灵动的眉眼间尽是得意。

    “什么?”

    “没什么,这么冷的天难为你想着来看我。来,吃榛子。”说着抓了一把到容七少奶奶手上。

    “你喜欢吃这个啊?”

    “嗯。”

    “前两天你不是让我帮你留意嬷嬷的人选么,我挑了两个,今儿都带来了,回头你瞧瞧。至于乳母,跟你月份差不多的,现在都正怀着呢,得等人家生下自己的孩子做完月子才能来上工。我也帮你留意好了,回头再把人送来。”

    容七少奶奶给介绍的嬷嬷,一个姓钟,一个姓刘,看着都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之所以请容七少奶奶帮忙留意,一则她不是官场中人,找来的人不会和官家的人有什么瓜葛,而且以容七少奶奶的精明,别人要瞒着她在来历上动手脚也不容易。二则,她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的人,算得上地头蛇了,要找合适的人比沈寄自己去更有效率。这不,才说了十来日,人就送来了。

    至于为啥这么早就要开始物色,自然是因为嬷嬷是日后贴身照顾小孩子的,言行心性都很重要。现在就领到家里来,这几个月也可以好好看看。还有乳母,沈寄想自己喂,不过还是需要找一个备着,万一到时候奶水不够呢,又没有奶粉卖。这些都是顾妈妈在沈寄耳朵边上不停嘀咕的,她自己完全没有这种概念。她就觉得家里已经这么多人了,哪里还需要再找人。结果又被顾妈妈拿‘你什么都不懂’的眼神看了半日。

    “奴婢倒是会带孩子,可是年岁已经大了。挽翠会带,但她还有小朵朵需要带。当然,如果奶奶要让她来带少爷或者小姐肯定是没问题。但也需要人换手吧。外头那些媳妇子都是做粗活的,怎么能让她们进内宅来带少爷小姐。至于这几个小丫头,她们也就能帮着看看,一开始肯定手忙脚乱,搞不好尿布都换不好。少爷小姐一定得有专人看着,教会了才能让她们去做。可不能让少爷小姐一生下来就受罪。还有喂奶,大户人家谁是自己喂奶的。奶奶真是别出心裁!大不了您要寻月份差不多的,咱们慢慢寻身家清白月份相当的就是了。”

    沈寄被这么狂轰乱炸了一回,便妥协了。她怎么可能让挽翠放着小朵朵不管,来替她带孩子呢。何况,除了小朵朵,还有小权儿也时常混在方家呢。

    魏楹在旁边听了也觉得顾妈妈说得有理,李嬷嬷从前是他的乳母,可是也是年岁太大了。很多事管不过来了,如今就领了个闲差算是半休养。这个家还就得有个顾妈妈这样的人在才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不然,生母早逝,养母改嫁,又没有岳母,他和沈寄还真是一问三不知的。这么一来,他对顾妈妈的一应安排便配合无比。

    容七少奶奶带来的两个人都留下了,都是家世清白的,不过也都需要观察一下,回头二选一。挽翠将二人带出去交给外头的人去安置,然后就见到有人搬了一箱东西进来,一问,是胡家商行送来的便让人直接抬了进来。

    沈寄让人打开一看,直接就乐了,胡胖子居然让人送了一箱子玩具过来。她拿起一个拨浪鼓摇了摇,声音清脆响亮,不过这也太早了点吧。

    容七少奶奶坐在旁边笑:“大家都急着做叔叔婶婶啊,你们的好消息也让人等了忒久了。好了,我也走了。你要是想什么吃的弄不到就打发人到我那里去问问。”

    “好。路滑,小心点。”

    容七少奶奶回头一笑,“我可不怕,我家的轿夫稳着呢。怕是某人坐不住想出门没被允许吧。”

    沈寄嘴角抽了抽,她的确是想搬到温泉庄子去住被打了回票。魏楹说路都结冰了,马车要打滑,万一摔着了可不是小事。而且住这里大夫也方便时时上门把脉。

    随着箱子送来的还有一封信,胡胖子写的:哈哈哈,兄弟,你终于要当爹了,忒不容易了。再几年我儿子怕是都要当爹了……

    “这样的行文,也好意思说自己大小也有个功名在身,考过了院试的。”魏楹被挖苦得很不舒坦,嗤笑一声道。

    沈寄扑哧声笑出来,“你不是说他家请了西席抓题,让他背了几十篇文章么。可不是就是这个水平了。好在他有自知之明,院试过了就没再接着往下考了。”

    胡胖子的信后头写了他姑父多亏有魏楹写信给流放地的官员,他又好好花银子打点了一番,一直做的是文书之类的轻省活,如今发配三年的期限也快满了。

    魏楹轻道:“这位马大人也是个官迷,如今中途折翼怕是不甘,可千万别再弄出些事来。”果然接着往下看,胡胖子就是叮嘱他,如果他姑父有什么事相求,千万不要答应。当年的事可是涉及到了朝中大员,涉及到了大员背后的皇子的。

    林夫人寻了个机会,进宫的时候把沈寄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太后。太后很是高兴,让刘嬷嬷去准备些东西回头让林夫人给沈寄带去。这是不打算用太后的名义赏赐,她可没打算捧杀人。她这里赐了,跟着贵妃还有岚王妃肯定也是要有赏赐才说得过去的。沈寄救了岚王的事,本来可以就这么过了,但她如果一直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肯定就过不了。这对她不是什么好事。

    林夫人可是震惊了,沈寄让她来转告太后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太后跟前难道还少了一个奉承的人不成,可是看了太后的反应,尤其是时时处处还为沈寄的处境在着想,她觉得外头风传的沈寄来头不凡恐怕是真的了。不过,就是自己问她也是含含糊糊的敷衍过去,怕是这个来头不凡得很呢。真是没想到,自己机缘巧合收个干女儿,居然能撞上这种大运。不过也替沈寄高兴,有太后这座大山护着,她的路会平坦很多。

    到后来见到刘嬷嬷准备的东西,她直接无语了,差一点就忘了代沈寄谢恩。那可都是好东西啊不多,就三两样。而且都是太后的私房,根本不用去登记。自己带着出宫也不会显眼。虽然不违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都是普通人有钱也没处买的好东西,主要都是给大人补身子的。

    “叫她最好让大夫看着,可别补过了,回头孩子个头大了,生的时候要吃苦头。”

    “是。”

    林夫人后脚就把东西给沈寄送了来,沈寄惊奇的看着那似乎都长出了胳膊和腿脚的人参,真的跟小娃娃一样啊。

    “你用参须泡水喝,可以补气益肾。剩下的,可以留着以后急需的时候用,搞不好能救命。太后倒也不是只为了让你这段时日补身子用的。”林夫人叮嘱道。

    “嗯。”沈寄点头不已。

    林夫人狐疑的看她两眼,知道这里头的东西不是自己能打听的。日后就是关夫人等人再找自己打听,也只能帮着含糊其辞的敷衍过去。不过她们也该知道轻重,不至于再问才是。

    “姑爷的差事,还没有下文么?”

    “还没有,这也要过年了,衙门里忙得很,就没有再去走动。等到春暖花开了再窝火。”

    林夫人知道她们心头有主意,便也没有多说。

    “你们,是分房睡么?”

    “没有,不过顾妈妈在我们屋外值夜。”

    林夫人放心的点点头,这件事可马虎不得。万一年轻人一个忍不住搞不好就后悔终生。

    “没事的,干娘,我们之前也守孝分开睡过一年。真要是不行,就还是分开好了。”那一年,是因为魏家古板,又有二房的人处心积虑盯着。偷吃的后果很严重,被发现了会被出族,朝廷方面甚至可能剥夺他的功名乃至看头。魏楹说要不然他肯定坚持不住会偷吃的。沈寄觉得她也是一样。所以,要是没有顾妈妈执意就近守夜,还真不好说会不会出事。

V 121 有喜(3)

    魏楹的手放在沈寄还平坦的小腹上,再有几个月这里就要鼓起来了。用小权儿的话来说,这里头要装他的儿子或者闺女。

    他的手从沈寄亵衣的边沿钻了进去,就这么肉贴肉的放在她小腹上。沈寄感到了一股热气从他掌心升起一般,弄得她的肚脐痒痒的。然后那股热气开始慢慢上移,沿着腰往上,最后覆在了她的胸口,像是在感应她的心跳似的。而她也能感应到他血管里的脉动。

    帐子里有透进来的些微月光,可以看到彼此都有些发亮的眼。他们一起共度了许多这样的夜晚。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起来,只看了一眼,四片唇就合在了一处,辗转吸吮。沈寄的亵衣被魏楹解开,他的衣带也被沈寄扯散,帐子里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咳咳”外头传来一声咳嗽的声音,两人悚然一惊,然后分开。

    沈寄压着声音道:“算、算了吧。”

    魏楹用身子蹭蹭她,感觉得出来,已经抬头,开始剑拔弩张起来,“你、你帮帮我。”

    沈寄明白他的意思,伸了手过去,魏楹把被子往头上一拉盖住两人的呼吸声……末了,两人汗津津的贴在一起,沈寄伸手去摸方才被魏楹解开丢到一旁的胸衣,被他把手按住,“就这么睡吧。”

    不着片缕的睡?

    “孩子喜欢。”

    哼,明明是他喜欢,偏扯到孩子身上去。

    第二天醒来,沈寄被凝碧叫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亵衣亵裤已经穿好了。应该是早一步起来的魏楹替她穿上的。不然,她在丫鬟面前就没脸了。可她睡得实在是熟,一点没感觉到。她现在过上了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就连小权儿都知道大嫂在睡觉,小侄儿就在长身体,不会再来吵她起床。沈寄穿好小袄靠在大迎枕上,接过凝碧拧的热毛巾擦脸。要是把家里的银子都换成铜板,那肯定也能数钱数到手抽筋。这个小日子,挺美的。

    过年的时候,因为魏楹还没有官职,也因为沈寄有孕在身,太后直接叫她不用到宫门处候着行礼。这个年过完,魏柏就要搬到他自己的宅子里去住了。正月搬过去,二月娶媳妇。其实他本来可以再等等,等到父母守完孝办婚事,可是两家一商量,发现王姑娘的母亲也许等不了这两年,那就需要再往后推三年。那样的话,就实在是拖得太久了。

    于是四老爷四夫人才做出了让魏楹沈寄代替他们在京城操办婚事的决定。这样,他们做父母的就见不到儿子成亲的场面了。这样,不至于耽误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又彰显了自己的明晓事理。让王夫人能亲眼见到女儿出嫁。对此,王家人感念在心。日后,对魏柏的维护自然也会更加上心。

    沈寄有孕在身,而且刚刚两月,最亲近的人都已知晓,她便也没有出去拜年。只是小权儿跟着魏楹魏柏到各处叔伯家去而已。

    临出发前,沈寄给小权儿整理衣服,“今天你肯定可以受到不少红包,不过你是长辈,要是遇上晚辈玩笑的跟您拜年,说‘小叔父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你也要拿得出来才是。”一边说一边往他毛茸茸的大口袋里放了十多个红包。

    小权儿点头,“嗯,有侄儿拜年,我就发给他们。”

    “没错,小叔父不是空手去的。这一层是大嫂给的,这一层放收到的。不要弄混了。”

    小权儿拍拍口袋,“不会错。”想了想道:“大嫂,我想去看太后。”太后给了他那么多好东西,他挺挂念她的。

    “这个怕是不行,以后找机会吧。太后知道了小权儿挂着她老人家,一定会很开心的。”

    “嗯,好吧。”

    沈寄给小权儿围上围脖,戴上手窝窝,看着魏楹把他抱起来放到马车上。

    下午,小权儿满载而归,“大嫂,只有几个跟我年岁差不多的侄儿给我拜年,没有发完。不过收了好多哦。”他小脸上红彤彤的。

    沈寄伸手摸了摸,“你脸怎么怎么红?”

    “啊,又红起来了么?”小权儿紧张的捂住。

    沈寄眯眼,“又红起来是什么意思?”她也不过是随口问一句,这小子八成是拉开车帘看大街上的热闹所以吹红的。

    “呃…啊…不能说!”

    沈寄瞥向拿书挡着脸的魏楹,过去把他的书抓了下来,“大过年的,你用什么功?”看了一下,居然还不是闲书。如今,魏大人把科举的大门敲开后,作为敲门砖的圣贤书便有些退居二线,偶尔也看些话本,甚至内容露骨的一些书,春宫图也小有研究。可这大过年的拿着本《孟子》看,有些反常了啊。八成是搁在书桌上,方才随手拿起来的。

    魏楹瞪一眼小权儿,“他席间被一个好酒的叔伯喂了一口酒,在十一叔家睡了一个多时辰醒酒。所以我们才会回来晚了的。”他心头大骂魏柏,自己走开一会儿让他看着点就弄出这事来。这内宅魏柏不方便进来,自然是躲掉了沈寄一顿臭骂。她也就是这会儿恼怒,驻抓着眼前的人骂一顿出气。肯定不会过了身再去骂小叔子,最多就是责备两句。本来已经告诉小权儿,怎么都不可以说,大嫂一定会生气。她这个时候怀着娃娃,我们不能让她动气。小权儿点着脑袋答应了,可是没两下就露了端倪。

    沈寄瞪眼道:“是那个成天醉熏熏的九叔父吧,他要喝你陪着他喝不就是了。小权儿才多大点,还弄到要去醒酒的地步。真是的,是谁信誓旦旦说会把小兄弟照顾好的。”

    “我方便去了,让六弟看着,谁知道一回来就看到这小子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那六弟呢?”

    “他被人抓着说话呢,小权儿头晕晕的靠在他身上,他才发觉。”

    “那你也知道他人老实,走开的时候就不会多叮嘱他几句,让他一直把小权儿放在视线范围里啊?”

    “我哪想到这么多。”

    “这个九叔父也是,就是过年逗孩子,你拿筷子蘸一滴喂了也就是了嘛,哪有拿着杯子喂的。以后他再喂你什么东西都别吃,知道了么?”

    小权儿点头。他看着满桌人都在喝,所以才会眼睁睁的盯着。平常娘也好,大嫂也好,都不会让他碰到。而且他也都是跟着坐女眷席。九叔父问他要不要尝尝看,还说要慢慢品,越品越有味道。他就试了试,哪晓得会睡了那么久才醒。

    魏楹挥手打发小权儿出去了,方才小寄还算给他留了面子,没当着小兄弟叨叨他。要知道,女人唠叨起来很可怕的。而且也实在是有损他的长兄形象。小寄怀孕后,唠叨的力度顿时提高了不少。

    “今天是小权儿,不会过个几年咱们儿子跟着你出去,也让人给灌醉了回来吧?”小权儿走开,沈寄再无顾忌,直接恨恨的盯着魏楹道。哼,拿本《孟子》把脸遮住我就看不到你了,典型的掩耳盗铃。

    “不会不会,我已经教训过老六了,连个小孩子都看不好。你下次见到也说他几句。”魏楹从书桌后起身,“老六好像也喝了不少,我去看看他。”竟然拔脚开溜了。

    沈寄‘哼’了一声,说得你多友爱兄弟似的,老六这会儿就是吐死,你交代给丫头了才懒得过问呢。

    魏楹在后花园转了两圈,也算是给自己醒醒酒,估摸着沈寄已经没事了这才走了回去。

    沈寄笑看着他,“六弟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睡下了。真是不中用!”

    沈寄噗嗤声笑出来,“说得好像你真去客院看过他似的。”小权儿还是个孩子,所以两人生活上关注得比较多,尤其是沈寄。因为魏楹一向是当甩手掌柜的。至于魏柏,魏楹关照的多是官场上的事。沈寄也就是帮着操持下婚事,多了,年轻叔嫂也需要避嫌。所以,魏柏在家所得到的关注度比魏权少多了。

    魏楹摸摸鼻子,讪讪的坐下,“我这不是怕你叨叨么。”

    “哼,人家门都不能出,闷在家里,多说几句也讨嫌。”

    “哪有,我怎么会嫌你呢,我是怕你动气嘛。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你想去哪就去哪。”

    “说得好听,就知道拿话哄人。”

    正月间,三兄弟几乎每日都要出去做客,沈寄就只能在家养胎。后来回请,魏楹怕沈寄累着,也是直接从酒楼包席。

    到了正月十二,魏柏搬到了新宅子,十一婶帮他操持了热热闹闹的宴请。隔得很近,沈寄本想去凑凑热闹,结果一大清早起来,开始了她的晨吐。吐得那叫一个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之前好吃好睡的好日子宣告结束。然后各种症状都出来了,开始整天觉得累,胸口胀痛。

    “为了你,吃什么苦我都愿意。”沈寄摸着肚子抒情,当娘不容易啊。

    魏楹没办法感同身受,只是想方设法的去给她弄想吃的。只是往往费劲弄来了,她又改口味了。就这么着,之前的三个月终于过去了,也终于可以对外宣布怀孕的事了。

    很是热闹了两天,毕竟她是太后的新宠嘛。太后免了她年节的叩拜,那可是诰命夫人都知晓的。那么冷的天,在宫门处站着等候,指不定孩子保不保得住呢。有关沈寄的身世来头不小的传闻如今是甚嚣尘上。

    经过徐成几次上门诊治,沈寄害喜的状况得到了很好的缓解。而且,徐成和魏楹的关系,也在日益亲近。虽然只是个大夫,但受教于智者凌云门下,在外行医游历十数载,徐成的见识谈吐都是不俗的。

    凌云也很关心沈寄怀孕的情况,只是如今都知道他是岚王府的第一智囊,不方便上门去探望,便只能从徒弟嘴里问询。

    这会儿,他正和岚王说到魏楹的去留问题。魏楹到京已经几个月了,五品的职缺也不是没有过,但是他没有积极的谋取。

    “这小子想看清楚了再下注?哪有这么好的事。”岚王嗤笑道。一边让沈寄和他王府的女眷保持着联系,一边又同亲近安王的士子往来不绝。

    本来,区区一个五品官侯职,这事怎么都不值得如今大权在握的岚王来过问。可是,这个人,一开始就婉拒他的拉拢。那个时候他不在意,要不是刘主簿极力推荐,说此子潜力不小,他都懒得理会。可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居然敢拒绝。后来,一则是身边有人替他求情,二则他要是报复未免难看,便放了他一马。

    再后来,这小子为了保住自己媳妇,竟然利用到他堂堂皇子头上来了。后来,这个可恶的家伙已经因为得罪父皇被贬到交通不便穷山恶水的蜀中南园县去做八品县丞去了。他以为他会一蹶不振,死在那个地方。没想到自己到蜀中请凌云出山遇险,他已经由八品县丞变成了五品知府。

    第一次见沈寄,只听到她清澈的声音和很见识的谈话,岚王的心弦就被拨动了一下。不过这事儿很快被大业为重的他忽略过去了。毕竟,那已经是别人的妻室。要不然,有那么一瞬的心动弄回府中做个小妾倒也可以抚慰身心。而且,和她谈话想必不会无趣。但是既然已经嫁人了,那一点心动就被抹去了。不值得为了那点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做出有损声望的事。他可不比小舅子没皮没脸的。

    再一次见到,就是他命悬一线的时候了。那个时候的沈寄,让他震动,让他惊艳。所以,他没死便下了决心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不惜手段。

    可惜,很快就得到了一个让他啼笑皆非的消息:她十之**是穆王叔的遗孤。穆王叔从小待他就非常好,送他神驹,教他引弓,他的心里话也只和穆王叔说。王叔战死沙场,他发誓将来一定要为他报仇。三十年就动了这么一回心,对方居然很可能是自己的亲堂妹!

    夺人之妻,权势滔天的岚王干得出来。可是,这个他人之妻还是自己的亲堂妹,他就实在没法子下手了。穆王叔的恩情,礼教人伦,还有绝不会忍气吞声一定会大闹特闹的魏楹。就算把他杀了,也是一个天大的把柄送给了对手。还有很疼沈寄在父皇面前一言九鼎的皇祖母在。这样一来,储位自己恐怕就真的无缘了。所以岚王不敢出手,只能等着。等自己成为太子甚至……等心腹查明沈寄到底是不是王叔遗孤。

    他也知道,这么等下去,这个让他心动不已的女人多半是要错过了。这让岚王心头忿恨不已。对魏楹也就愈发没有好感。

    “他不是要谋差使么,给他个好差事。扬州知府听说是病得快不行了吧?”

    凌云挑眉,“王爷,那个位置很重要。”

    “所以,父皇不会允许本王或者是安王的私人得到,让人把魏楹举荐上去。他不是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不靠拢么。呆在那个位置上,至少不会坏本王的事。”

    “是。”

    三日后,皇帝笑着和太后说了打算任魏楹为扬州知府。

    太后想了想,“那的确是个美差,江南的物产丰饶,风光秀美。到江南做官,是天下士子都想的。可是,考验也很大啊。”

    “不然干嘛让他去。在蜀中虽然艰难些,但是毕竟单纯。在繁花似锦的地方,各方面关系复杂,才能更好的锤炼人才。如果经不起考验,那就没必要再关注他了。”

    太后蹙眉,“可是小寄才怀山三个月,肯定是不能跟着去的。”

    “难道媳妇儿有孕,就官都不做了不成?是他自己不想做京官的。”

    “他就是想做,你让么?”

    皇帝抹了一把额头,现在京城的局势看着平稳,但却是平静的湖面下暗潮汹涌。他都隐隐有掌控不住的感觉。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要愁,可现在有出息的儿子多了,更愁。

    “你的身子骨可得好好保重,有些事能定就定下来了吧。”太后看一眼儿子,有些心疼。皇帝这活儿,是天底下最风光的,可是也是最辛苦的。

    “嗯。”皇帝点了点头。

    魏楹接到消息后直接傻眼,这么一个肥的流油的美差,怎么就落到他头上了啊?难道,真的是因为小寄的关系?

    沈寄白他一眼,“怎么可能?一般驸马爷郡马爷都是不出京任闲职的。”这几年魏楹沉稳了不少,可是一下子听到这样天大的好消息还是忍不住失态。他笑人家马大人是官迷,他自己还不是一样。一听到准信,立马就踌躇满志了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就不能陪着你待产了。”

    沈寄勉强笑道:“当然是大事为重。不过你给我记着:烟花三月下扬州,烟花之人不能沾。要不然,你就别想再见到我们娘俩了!”

V 122 有喜(4)

    “不敢不敢!我哪里敢去外头拈花惹草。”魏楹忙道,一边蹙眉道:“你说话也没个遮拦,什么叫再也见不到你们娘俩了。”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唯一见不到她们娘俩,那就只有阴阳相隔。魏楹心头顿时埋了一层阴霾,得官的喜悦也去了一半。

    “快跟过往神明说你是一时口快,童言无忌,快点!”

    沈寄一脸的莫名其妙,她就是警告一下马上要到烟花场所赴任的男人,怎么就得罪神明了?

    扬州知府一职,岚王等人看到的是盐道、漕运还有赋税;魏楹看到的是官运的亨通,扬州知府可比蜀中一个州的知府含金量高多了;而落到沈寄眼底,就想起了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魏楹看她一脸不明所以,却又不好把心头浮起的不祥道明,只得到小佛堂去替她上香祷告。这是从前魏大娘弄的,便一直都有人打扫上香。

    沈寄奇怪的跟了过去,看到信奉‘子不予怪力乱神’的魏楹在上香上拜,不由挠挠下巴想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一句警告怎么就冒犯了神明?

    “我说,你不是只信儒家么,怎么这会儿抱起佛来了?”

    魏楹哼了一声,“儒释道,什么管用我信什么。”

    典型的实用主义者,这也是从小颠沛流离尝尽世间苦辛塑造成的性格。不过,骨子里还是个儒门弟子。

    三个月的时间一到,顾妈妈便没再值夜,不过还是一再提醒沈寄,一定要节制。沈寄臊得脸通红,瓮声瓮气的应了。为了表示决心,还把魏楹踢到榻上去睡,她自己睡床。对此,魏楹只能感概,还好,还没被踢出房,叫他睡书房去。

    现在已经是二月间,马上就是魏柏的婚期,魏楹喝了喜酒便要往扬州赴任了。前任在任期内重病,他须尽快赶去接手一应事宜。而沈寄现在怀胎三月是断断不能上路的。这时候的路可不是后世的高速公路,颠簸得很。走水路也怕遇到风浪。他们都不想因为一时不愿分离,就造成悲剧。毕竟这个孩子,已经盼了许久许久。

    魏楹支着耳朵等着听沈寄每晚临睡前唱给孩子听的小曲:小宝宝,睡觉觉……不过,今天等了半天都没听到,难道已经睡着了?魏楹翻个身,打算要睡了。至于有些事,自力更生吧。媳妇儿连床都不让上呢。更别提帮忙了!该死的顾妈妈,也不知说了生,竟让小寄臊得把自己赶下了床。

    床上的沈寄却是气咻咻的,木头木头!之前几天还总惦记着要爬上床来,今天怎么就老实要准备睡了。还要自己厚着脸皮把他叫上来不成。

    魏楹就要睡着了,忽然听到一声‘哎哟’,猛地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伸手抹抹脸,“小寄,怎么了?”

    没有回音,倒是又叫了声‘疼’,他不敢再睡,赶紧翻身下榻,鞋都没穿,就踩着地毯过来了,“哪难受?”

    “肚子。”

    那还得了,魏楹张口就要让人去请徐成过来,沈寄拉住他,“不忙,你先替我揉揉,要是缓解不了再叫不迟。”说着拉过他的大手放到自己小腹上。她现在还没有变形,可是再过个十天半月的,应该肚子就要挺起来了。

    魏楹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肚子疼不是小事啊,不叫大夫倒是让他给揉揉,这怎么回事?直到手被拉到沈寄肚子上,又见到她闭上的眼皮不住颤动这才明白过来。

    “不、不会有问题吧?”

    沈寄哑声道:“你前天不是还说坐稳了胎了,小心一些就不怕了么。还说是医书上说的。”这是前天某人意图爬床的时候的说辞。当时沈寄正臊得慌呢。他们晚上有时候用别的途径解决,但终究顾妈妈是贴身的人,就是听不到动静,但第二日收拾被子也能有所发现。

    魏楹所说的坐稳了胎这个是徐成喝醉了透露的,于沈寄而言这也算前生在网上知悉的常识。但是对顾妈妈等人来说,这件事可是万万不行的。所以,她才一直在沈寄耳边劝,就连收拾被子时的发现就指了出来。不然,沈寄怎么可能被说得臊得慌,把时不时就忍不住找她帮忙的魏楹赶下了床。

    魏楹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真的可以么?”

    沈寄心道,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你还犹犹豫豫的,于是口气不好的道:“嗯,我不疼了,你回去睡吧。”

    那怎么行,媳妇儿好容易放行的。而且马上就要离别了,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徐成是拍着胸口保证的,没有把握怎么敢这么说。而且小寄还是他师傅认定的小郡主。

    “我再帮你揉揉吧,嘿嘿!”沈寄推了一把,魏楹越凑越近。只是这一次,没敢压在她身上,而是侧躺在她身后。这个姿势,也是徐成告诉他的。说和有孕女子行房,就这个姿势和女上男下的体位最好。他听着本来也有些臊,好在徐成当时确实是喝高了,而且,他是医者嘛。

    “趁着我还没有变形……”

    “说什么胡话,你就是变得臃肿不堪,那也是为了替我孕育孩子,我只有感激的。”轻缓的律动中,魏楹握着沈寄还纤细的腰肢轻声呢喃。

    这一次久违的身体接触,久旱逢甘霖,可魏楹没敢尽兴,只吃了个半饱。他休息了一会儿,去拧了热毛巾来替沈寄擦拭,看着她红晕尚未散完的脸庞,还有不整的衣衫,差点按捺不住又扑了上去。可是目光在她还算平坦的小腹扫了扫,终究是忍了下来。快手快脚替她擦了擦身子,然后系好衣衫盖上了被子。

    儿啊,不只你娘为你吃苦,你爹我为了你罪也受大发了。

    过了两日,便是魏柏成亲的日子。

    魏楹问沈寄,“撑得住么?”

    “徐大夫的药挺见效,我没之前那么难受了。你放心就是!”

    魏柏的婚宴席开四十桌,沈寄不太能闻油腻,因此在礼成之后在宴席上露了个面随意吃了点清淡的东西,便回去了。临走问小权儿要不要一起回去,小家伙摇摇头,要留下来看热闹。

    沈寄便叮嘱了刘準回头安排人送他回来,至于无法推脱去正帮新郎挡酒的魏楹,完全不用指望。他今天能自己回去就不错了。反正喝醉了就给我去睡书房,她现在闻不得那些酒味儿。

    明天还有一场认亲会,本来应该她这个长嫂领着新妇王氏拜见各房长辈,可是她身体不方便,此事便也只有偏劳十一婶了。

    而且,魏楹出发在即,沈寄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帮人操持这些。

    和同时代的人比,她和魏楹绝对不算是聚少离多的了。毕竟很多正妻,在夫婿因故出门时都是得留在公婆身边代为尽孝道。要另遣了小妾跟去照顾夫婿身心的。与其让对方到了地方自己找,或者是接收别人送的美人儿,不如派一个拿捏得住的去。

    阿玲这次要跟着管孟去,比沈寄先走一步。她正笑着收拾行囊。这一生,她和管孟就会如此跟随爷和奶奶了。从奶奶让人在蒋世子剑下救下管孟,就已经注定了。如果从前,还只是因为主仆关系受制于人,今后却不是。何况奶奶还说了,她如今是自由身,日后时机到了还会把管孟的卖身契一并撕毁为他谋个前程。这样他们的孩子就不是小奴才了,可以进学堂去读书。还有方家一大家子,奶奶也许过他们,如果他们需要,也可以让他们全家赎身。只不过对方家来说呆在魏家,钱和权都有,所以,暂时是不会有赎身的念头的了。

    阿玲心头想着,奶奶现在有身孕,不能跟在爷身边,那爷到了繁华的扬州,会不会、会不会就想掉进了染缸一样。那日后,她和挽翠都都没了堵夫婿的绝招了:你,就你还想左拥右抱,瞧瞧咱们爷,年少有为一表人才,人都只守着奶奶一人呢。就是不为了这个,奶奶那个性子,怕是容不得爷有二夫人吧。嗯,不但二夫人,就是通房,红颜知己怕是也不行。

    管孟知道了说道:“什么二夫人通房红颜知己的,我告诉你,奶奶怀着身孕呢,你可别在她跟前胡说八道。”

    “我这不是担心么。再说,我不提奶奶自己就不会往这个上头想了么。”

    管孟想了想,他心头自然是向着奶奶的。可是,爷如果真的要做什么,他们也拦不了,更不敢拦啊。而且,三妻四妾,其实也很寻常嘛。以爷对奶奶的感情和心性,奶奶正室的位置是万不可能被动摇的。管孟看一眼阿玲,“如果、如果到时候有什么,你要通风报信的话,我就当不知道。”他是爷的人,阿玲要通风报信他不该放任,可是奶奶对他可是有救命之恩啊。拼着被爷责罚,他豁出去了。

    阿玲摇头,“你以为出了这种事,奶奶会拈酸吃醋就算了?没那么简单!说不得直接就不要爷了。”

    管孟瞪大眼,“不可能吧?”

    “不信?那你就瞧着吧。”

    管孟双手猛摇,“这事儿,我一点不想瞧着。我说,你说点好的不成啊。爷跟奶奶有了孩子,这是多大的喜事啊。你尽说不好的。”他心头细细理了理,奶奶的性子,跟普通人家的大妇,还真的是有些不像呢。

    阿玲都知道的事,魏楹本人哪有不知道。何况,沈寄已经发过狠话了,要是敢沾惹野花野草,就再见不到她们娘俩了。她一向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回头让他来一番千里寻妻寻子的,不是没可能。再说了,那不是还有个不怀好意的岚王大舅子么。他不敢下手,可敢使坏啊。他要是出手帮妹子,自己怕是千里寻妻的福分都没有。

    沈寄这边正在烦恼他独自去了扬州惹出什么风流债呢,毕竟怎么说魏大人也算是高富帅了,二十五岁的扬州知府,还有一二十万的家底。两样加起来,在扬州绝对也是很拉风的了。比他有钱的,不一定是官;比他官大的,银子可能没他多;就算是官比他大,银子比他多,那不一定比他年少英俊啊。就这么把人放出去了,不放心啊。

    可是没想到魏楹居然在她耳边叨叨,让她千万要相信自己,别被有心人的小心坑了。至于有心人,自然就是岚王了。

    “岚王有毛病啊,造你的谣?他成天闲得没事做不成?他一日不理万机,也要理九千机吧。”

    “不好说,他肯定仔仔细细研究过你我的性子。只是造个谣,上下嘴皮一碰也就出来了。要是是岚王告诉你,你肯定不信。可如果是凌云说的呢,你心头自然就要打个转转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

    面对魏楹的说到最后的痛心疾首,就仿佛他真的被岚王扣了黑锅的样子,沈寄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做出苦恼的样子,“那咋办?咨询不通啊。”是啊,咨询不通,一封信往来至少都需要十天,还得是驿站最快的速度。

    魏楹握着沈寄的手,“我只想告诉你,不论是蜀中还是扬州,我都是我,不会变的。你也不许变!等孩子满了百日,就立刻赶来与我相会。”

    沈寄想到这里,摸着肚子笑了笑,貌似这次魏楹去扬州,她是表现得太担忧了一些。

    顾妈妈走过来,“奶奶,赶紧睡了吧。爷肯定是不可能早回来的,奴婢让人做了醒酒汤温着,也有稳重小厮伺候。小爷那里,也有人照看的。您尽管放心的睡觉就是了。”

    “嗯。”替新郎挡酒,这差事不容易啊。可是,谁让他是大哥呢。好在淮阳老家来了不少木字辈的弟兄,压力也算比较分散。

    当晚魏楹是被扶回来的,只不过还没有全醉而已,睡的书房。沈寄早上起来和小权儿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他还在睡。直到午饭前,才被沈寄叫了起来。

    他搓搓脸,“还好六弟只成一回亲。”

    “赶紧起来洗个冷水脸吧,行李已经给你都收拾好了。这几天,还得四处走动走动吧?”

    “嗯。首先就得去答谢岚王的举荐之恩,还有座师,还有与扬州事务有关的京官们,都要去打打交道。你拿两万两,不,三万两银子给管孟揣着。”跑官没花什么银子,不过打点却是要的。当然,在扬州知府任上,这笔银子很容易就回来了。毕竟是扬州啊!那些盐商的孝敬很可观的。

    “好!”已经注定了要暂时分别,沈寄也就不想效小儿女状,拉着他的衣袖哭哭啼啼的不放人了。不过,等到了真正分别那刻,她怕还是潇洒不起来。可总比一直多愁善感到那一刻好啊。

    下午认亲,新妇拜见婆家长辈。嗯,魏楹和沈寄这对长兄长嫂自然也被拜了,小权儿叫了声‘六嫂’得了份见面礼。拿回家就交给沈寄攒起来,以后全用来娶媳妇买大房子,一副不想做啃老族的模样。对了,他得的过年红包也全攒在沈寄这里了。

    “我说小弟,你老惦记着进宫去看太后,你不是还想掏太后的好东西吧?”沈寄怀疑的问道。

    小权儿一副受了侮辱的样子,气呼呼的道:“才没有呢!”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什么时候再去又拉开口袋要东西,那刘嬷嬷等人该怀疑是自己教的了。

    小权儿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就忘到脑后了,他挠着头问沈寄:“大嫂,你不跟大哥去扬州么?”他只看到下人打包大哥的东西,没有大嫂的。

    沈寄摸着肚子道:“大嫂不能去啊,要顾着肚子里的宝宝。等宝宝生出来,满了百日再去。到时候还可以带着小权儿去见识一下江南风光。”

    “嗯。”

    五日后,魏楹就要正式启程了。临行前一晚,沈寄窝在他怀里呜呜的哭。

    “好了,别哭了,小寄。你是双身子的人,哭多了不好。”从年少时去游学到现在,他们也分别过几回了,可是沈寄从来没有表现得这么不舍跟缠绵过。也许是因为怀着身孕,所以格外不愿意自己远行吧。还有,自己去的是扬州,这也是个让她格外敏感的地方。

    “很快我们就会团聚了,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收到你的回信就写。我也不会被人勾搭了去,阿玲不是要去么,你可以时不时的问她。”

    魏楹想了想,又叮嘱道:“你关上门安心养胎就是,什么都不用管。那些人情往来,都交给洪总管办就是了。你就听他请示汇报就是,内宅的事都交给李总管,身边的人跟事有顾妈妈。千万不要多操心。”

    沈寄拉过他的袖子揩揩脸,“你就是让吃了睡睡了吃,把自己当猪一样就好了。放心吧,我一定会养好身子,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的。到时候好好看看,是像你多些,还是像我多些。”

V 123 身世(1)

    魏楹走了十日,便是他与沈寄的生辰了。原本是很想等着一起过了生辰再启程的,可是任上催得紧,那边因为主官重病,已经堆积了不少政务。能等着他喝了兄弟的喜酒,又停留了几日在京中各处打点走动已经是很不错了。这可是美差肥缺,眼红的人不在少数,平白得了还拖延赴任日子可不成。所以魏大人只有匆匆赴任,在路上过他二十五的生辰了。

    沈寄是满十九,因为魏楹走了,她也没什么庆生的心思。便是家中下人一一来拜寿,然后煮了寿面来吃。

    小权儿捧着碗看,“大嫂,要不要断一直吃完啊?这根面好长!”

    顾妈妈笑道:“小爷,当然要一口气吃完。你一口气吃完了,寿星就能一气儿,平平顺顺活到老。”

    小权儿点头,“这样啊,那要吃完。”说完便开始埋头吭哧吭哧的吃起来,硬着憋着一口气全吃了下去才端起汤来喝。

    沈寄原本因为魏楹不能陪在身边肚子待产有些郁郁,这会儿被他逗笑,“嗯,你该庆幸你大哥哥这会儿不在家,不然你得一气儿吃两碗。”

    小权儿摸摸肚子,“那可吃不了。只有中午吃一碗,晚上再吃一碗。”说完一脸庆幸,再好吃,连着吃两顿也难受哇。

    最近大嫂一会儿想这个吃,一会儿想那个吃,什么叫花鸡大闸蟹,都托了胡家或是容家的商铺给弄来,可是做好了又往往改了口味,就全便宜了他。弄得到后来他正餐都不想吃了,就等着捡漏。因为大嫂想吃的可都是好吃的,他那时候就只恨肚子太小了装不了多少。眼瞅着这一个月长了有一圈。季白说他再这么吃下去,以后镜子就把脸照不全了。

    小权儿便时时自己拿了镜子紧张兮兮的对着脸照,看是不是真的照不下了。沈寄知道以后被逗得哈哈大笑,说不怕不怕,只要没有脸盆大就不算大。

    一眨眼她都十九了,到这个地方十一年了,马上就要有血脉相连的骨肉。不但是扎稳了根,这都开花结果了。现在足足有四个月了,沈寄的肚子开始现形,衣服也全换成了宽大的样式。她在衣袖等处别出心裁做了些花样,看着就相当于后世韩版的娃娃衫一般。养了三个月,气色养得相当的好,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三月春光明媚,沈寄也是静极思动就想出去走一走。徐成把过脉也说她胎坐得相当稳。顾妈妈看她实在是坐不住的样子,而且之前几日爷走了看着也郁郁寡欢的,便没有拦着,反而兴致勃勃的说起哪哪的花开得好。

    沈寄想了想,“咱不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就约了容七少奶奶往人少景致也不错的地方去看看。”她所为的人少,是指贵人少。万一再遇上像蒋世子那等不讲理的纨绔,自己遇到不幸就要别人也不幸,那可就不美了。

    最后沈寄和容七少奶奶商量了一下,决定到京郊湖边游玩,那里有花有草,很适合春游。议定了之后,沈寄又邀了裴师母黄氏和裴珏。裴师母说她就不去了,让儿媳和女儿一同去。结果裴珏不愿意和商人妇往来,到了日子沈寄派轿子去接来的便只有黄氏一人了。

    黄氏委婉的解释了一下,沈寄心头有数也没有点破。希望裴钰不要跟他妹妹一样的清高吧。黄氏问起沈寄腹中胎儿的情况,沈寄笑道:“嗯,还算是个省心的,没怎么折腾我,不然也没心思出去玩了。”

    “我跟婆婆说起来,都觉得你怪不容易的。这才怀上,师兄又去了扬州。”

    裴师母和黄氏的确是觉得沈寄不容易,女人怀孕都希望夫婿能陪在身旁,可是魏楹是官家的人,吏部出了通知,他就得立马赴任。

    沈寄笑道:“所以,你要趁着现在赶紧怀上才是。”

    两人说说笑笑的准备往外走,就看到小权儿拉着小朵朵,肩头还扛了个捞鱼的小网兜笑呵呵的跑过来,“大嫂,要出发了么?”

    “这就走,你别到处跑了。你大,照顾着小朵朵。”

    “知道。”小权儿转身对小朵朵说:“跟好,不要乱跑。”

    “是,小爷。”小朵朵脆生生的应了。

    再看几个丫头,也是脸上洋溢着出门的喜悦,这整个冬天沈寄都蛰伏在家,她们也跟着憋了一个冬,在顾妈妈的调派下轮值,半点不敢怠慢。所以,今天能跟着出门游玩的都是很开心的。

    顾妈妈跟着沈寄出去,方便照看,挽翠便要留守。沈寄和黄氏坐一辆车,再加上小朵朵和小权儿,出城的时候又和容七少奶奶的车汇合,容家的车上也有几个小娃儿,一路叽叽喳喳莺歌燕舞的很是热闹。出了城便又遇上约好的陈氏和徐赟。一路热热闹闹的往湖边去。

    陈氏出身江南大商人之家,经由沈寄引荐,和容七少奶奶可以说是一见如故,说得很是投机。

    沈寄对黄氏说道:“容家是皇商,陈家是江南大商家,所以她们很能聊到一块儿。而我,也喜欢做生意,所以能玩到一起。对了,我最近有一家宝月斋的分店要开张,弟妹要不要来入个份子?这京中的官太太私下里其实都是有铺子的。我也放了不少份子出去,大家可以互相帮衬。你来的话也可以认识不少人。”宝月斋如今可谓日进斗金,也招人眼红,沈寄拉了徐五、贺夫人、林夫人等人一起入股,这样有钱大家赚,可以避免不少麻烦。她占七成,剩下的三成都分了出去。

    她今天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要拉着黄氏一起赚钱也可以提早认识一些人。裴家一直清贫度日,乐善好施,如今只靠裴先生一个人的收入便有些不够。可是老先生一生清高,魏楹这个做弟子的也只敢送书,银子什么的断断不敢。沈寄也是寻了过年的机会才得以送了一小车年货过去。想来裴师母对此心头有数,只是没什么办法改善。

    黄氏眼中显然有些意动,然后说道:“多谢师嫂美意,我需回去问问公婆和夫婿的意思才能答复。”

    “好,我等着。”

    到了地方,众人一见果然是好地方,迎春花、杜鹃、兰花、海棠一大片一大片的,还有不少蝴蝶在上头飞舞。难得的是人不多,很清幽。下人在周围围了锦帐,又在草地上搭了垫子放下瓜果点心,四个大人坐下摇着宫扇闲聊,小姑娘去扑蝶,小小子们结伴去网鱼。

    沈寄看着几个小小子脱了鞋袜露出白白嫩嫩的腿,捂了一个冬都白净得很。小权儿的个头明显比去年刚进京那会儿结实了许多,也长高了一头,看着比徐赟还有容家几个小子都壮实。天天看着还没觉得,这跟旁人家差不多大的小子一比,好像这一冬小权儿是长了不少肉啊。

    沈寄给小朵朵理了理衣服,“脚步悄悄的啊,不然蝴蝶就吓跑了。”

    “嗯。”

    挽翠本来不想让小朵朵来的,可经不住小权儿一直说,沈寄也说带上一起去,还说难道跟着我出去还能受了委屈不成。

    容七少奶奶和陈氏见她此刻这么亲切的对小朵朵,也知道不能就当成是下人的女儿看待。沈寄自己也是做过下人的,大家都是跟她交好,两人便都在给了小朵朵一份见面礼,又叮嘱带来的小姑娘好好带着一起玩。还有看着小姐们的丫鬟也叮嘱到了。沈寄更是让凝碧跟去看着。

    沈寄让人仿着懒人沙发给她做了几个软凳子,今天便都带了来让她们三个也一起坐着试试。

    容七少奶奶和陈氏都是长袖善舞之辈,很是放得开,试着觉得好,不住的笑,“你怎么想出来的啊?”

    沈寄笑了两声没出声解释,见黄氏有一些拘谨便道:“她们都是挺好玩的人,你混熟了就知道。我还让人带了小桌,回头我们四人抹牌。中饭也就在这里吃了,我带了不少吃的,索性自自在在的玩一天。”

    容七少奶奶笑道:“就是,裴大奶奶别拘束,难得你书香门第的,愿意同我交往。我就知道,小寄玩得好的,都不是俗人。”

    陈氏说:“就是,以后往来得多了,你就知道我们了。”这个黄氏是魏楹师弟的媳妇儿,而且沈寄带来很明显是要她们关照的意思,日后如果她离京,裴家有事也可以找上她们帮忙。所以,她也十分的亲和。

    黄氏今日来,便是存着跟着沈寄认识多一些人的心思,于是也渐渐放开自己。听到抹牌她倒也不怕,今天出门还是揣了银子的,而且她一向手气不错。穷是穷点,但是不能输了气势。而且眼前两人,的确也不是那等暴发户一般的商家。一个是皇商,一个是全国都排的上号的大商人家庭出身,而且都看在沈寄面上待自己很亲切。

    四人年纪相仿,有心结交之下,很快便各自熟识起来,抹了几盘牌就更加熟悉了。

    沈寄这一手赢了,然后听到小权儿乐呵呵的声音,“大嫂,吃红!”

    沈寄一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边随手抓了一吊钱给他。这小子只要一件她赢钱就要吃红,都吃习惯了。回头再一并让自己给他攒起来。让沈寄想起从前攒了三吊钱藏在床底下攒着的自己。只是,自己是为了赎身,他是为了将来娶媳妇买房子不啃老。

    沈寄看小朵朵也回来了,便又递了一吊给她,“来,也给你吃红。”

    “谢谢奶奶。”小朵朵有点捧不住那一整吊钱,顾妈妈笑道:“来,顾婆婆给你收着好不好?回去了就拿给你娘。”

    “好,谢谢顾婆婆。”

    顾妈妈便收了起来,一边说道:“奶奶,可别坐久了,起来走走。”

    沈寄正赢得高兴,闻言瘪瘪嘴,“好吧。”这几个月被顾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沈寄和她之间倒是培养出了几分母女一样的情谊。倒真像是被顾妈妈从小照顾到大一般的情谊了。就连魏楹都打从心底对顾妈妈尊重了几分。顾妈妈觉得就为之,自己丢了从前管理内宅的权力也就值得了。

    陈氏拍拍沈寄,“对,起来走走,你可别玩上瘾了。我们也一道去赏赏景。”

    于是,容七少奶奶半搀着魏楹,陈氏和黄氏边说边聊,几个人便沿着湖边散起步来。

    “我网到鱼了,我网到鱼了!”那边一个容家小少爷兴奋的喊。小权儿听了也赶紧拿着自己的网兜过去。方才几人是被下人劝回来的,说怕他们下水着凉。小权儿惦记着吃红的事便从善如流的回来了,可那位小少爷很是执拗,一定要网到鱼才罢手,如今果然在下人的指点下完成了。

    容七少奶奶让人去摸了摸水,说不是太凉,于是小权儿徐赟等人又呼啦啦的挽起裤腿跟下饺子一样下了水。沈寄等人也不理会他们,自行在湖边走着。

    这是真正的头的浮生半日闲,黄氏平日还要操持家务,陈氏要照顾夫婿和儿子,容七少奶奶还管家中一大家子的中馈,沈寄虽然稍闲一点,但之前也成日到处应酬。所以今天这么无事一身轻的出来走走,都觉得感觉很好。

    一路春光明媚,走到湖的尽头,靠官道就有些近了。几人见到激起的烟尘还有整齐的马蹄声,便转身往回走。

    容七少奶奶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进京?”

    陈氏想了想,“好像听说近期有外族藩王进京朝拜,没准儿这拨人就是。我听着那个吹吹打打的声音不像是中土的乐器。”

    沈寄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很久了,而且魏楹也没在朝上,这个新闻她不知道。黄氏呆在书院就更不知道了。不过这件事几个人都觉得不与自己相干,于是回到方才的地方,看看天色也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便叫了各自带来的小孩子上岸来准备吃饭。

    小权儿捞了一条小鱼,说要让人做了鱼汤给沈寄吃,沈寄看来看,就手指头那么长,跟当年她第一次用簸箕捉到的差不多,于是笑着给他讲了。小权儿立即就让人去砍竹子给他编簸箕,其他几个小孩儿也闹着要。几个小厮无奈,只得往远处寻竹子去了。

    沈寄摇头道:“听风就是雨。”

    沈寄说的往事让黄氏很有共鸣,她虽然没有下过水去捉,但见到过别人捉。而且她也是从华安来的,沈寄说的地名她一下子就能和记忆中的对上,感觉很是亲切。

    陈氏和容七少奶奶都是富贵人家长大的,虽是富而不贵,但是也是呼奴唤婢的长大,这种事还真是没做过。陈氏忍不住道:“你还真是调皮啊!”

    沈寄心头一哂,我那会儿哪是调皮啊。我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省得被卖了换药钱。

    流朱等人把带来的吃食摆放出来,方才的牌桌子收拾了正好用来摆吃的。

    “这什么啊?”陈氏指着被切出来摆放成一旁的寿司问道。她家有两个吃货,万一徐赟吃了惦记上了问她要,她得问清楚是什么东西怎么做的。

    沈寄便说给她听了,这个东西很方便携带,正好她前几日想吃,厨房已经做会,今天便做了好些个品种带来。陪着鱼汤吃着滋味挺好。当然不是小权儿他们捉的鱼,而是一安顿好,便有各家的小厮下河去捉了来熬上汤。小权儿之前一直申请今天吃烧烤,可以带肉和菜来。沈寄瞧着他进来吃虚火上浮便没有应。

    吃完了过一阵子又是水果拼盘,几个小孩儿吃得都很满足,吃完了闲坐了一会儿,还排成一排睡起了午觉。几个大人虽然不能像小孩儿一样想躺就躺,但在围起来的锦帐里倒也可以舒适的靠坐简易的懒人沙发很是惬意。

    沈寄都要睡着了,然后听到一个消息直接把她吓醒了。是陈氏说的,她像是忽然想起来然后就说了:“听说那个藩王来是为了缔结友好盟约,就是二十年前被穆王爷打败的西陵啊。后来他们使了诡计围成,穆王坚守待援,最后终于城破成仁。”

    沈寄眉峰跳了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到陈氏说:“听说对方带来了穆王爷的遗孤,当年城破后流落外邦的,所以皇上和礼部格外的重视这件事。”

    本来黄氏和容七少奶奶都表现得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陈氏是准备住口了的,可是看沈寄已经半阖上的眼一下子就睁开了盯着自己于是才接着说的,说完了就看到沈寄的脸色不太对,忙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寄摆摆手,“没事,我没事。”想一想,好像之前徐成来给自己诊脉,的确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西陵意图修好,带了穆王遗孤上京,这个可是非得有证据才行啊。礼部如此重视,应当是已经核查过了。那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呢?

V 124 身世(2)

    当日的聚会众人都很尽兴,但后来沈寄得到那个消息,便难免有些神不守舍起来。众人怕她身体不适,便在午后不久,众小午睡醒来便收拾回去了。

    “你真没事?我那里近,要不然就到我那里让大夫来瞧瞧。”临分别时,陈氏不放心的问。

    “没事、没事,就是一时玩得开心,有点忘形。我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容七少奶奶道:“你放心回去吧,有我们呢。”

    黄氏一路观察着沈寄的脸色,一有不对就好叫人。小权儿和小朵朵也安安静静的在车厢里呆着,不吵也不闹。

    沈寄笑道:“真没事,你们别都紧张兮兮的。小朵朵唱首歌来听吧。”

    小朵朵外头看了沈寄两眼,“好!”然后依依呀呀的唱起了童谣,沈寄听着,口音像是挽翠老家的。小权儿见她没事,便也跟着唱起来。只是他唱得不好,五音不全的,有时候歌词记不住就嗯嗯啊啊的过去,总是要把小朵朵带跑调,惹得沈寄和黄氏一阵笑。那边容七少奶奶听到笑声也就放下心来。

    沈寄在众人面前不敢露了端倪,但是心头却不住的在想,难道自己真是个西贝货?好容易跟贵人沾上了边儿,这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和容七少奶奶道别,又派人送了黄氏回书院,沈寄这才回到了家。

    “奶奶,有爷的一封信,似乎是从路上寄来的。”沈寄换过居家服以后,负责留守的采蓝拿了封信过来。

    沈寄现在虽然表面上看着挺镇定的,但那只是为了掩饰,其实心头是颇有些发慌的。自己是穆王遗孤这事儿是和魏楹在夜半无人的时候推测出来的。而且太后虽然说了,但也说的是没有证据。而对方,如果不是真的,怎么敢这么大张旗鼓的进京来。这可是事关两国邦交的大事,儿戏不得。

    偏偏此事发生,她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嗯,我上床躺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是。”

    沈寄待人都退下,才开始拆信,手哆嗦了几下才撕开,入目便是魏楹熟悉的字体:小寄,我出发三天了,在路上得到一个消息,说是西陵的青王带了穆王爷的遗孤上京,意图与我朝修好。我思之再三,还是决定写信告诉你。此事之前并没有传扬开,而我们也没往这方面去打听,因此我在京时没有得到这个消息。我要说的是,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穆王遗孤,这对你、对我们都没有影响。你只需记住,你是我魏楹的妻子,是我们孩子的母亲就好……

    魏楹的行文很是简白,一目了然。这是沈寄要求的,你别写封家书也给我写得之乎者也满纸掉书袋的。所以,这封信很好懂。就有一个宗旨,很抱歉之前不知道,这种时候不在你身边。不过你记住,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始终是我媳妇儿。

    看来他也认为自己这个没证据的多半是西贝货。唉,想想也是,她这辈子就没行过大运,怎么可能就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了。

    反正不管自己是丫头还是郡主,魏楹都认定自己了就成了。旁的,也就不用管了。看完信,沈寄陡然觉得放松了下来。就是,从前没有这么个身份,自己不也是很艰难的走过来了么。魏楹不是也为自己拒绝了石家千金。如今最大的好处,不过就是岚王不敢乱来而已。现在,她身怀六甲,难道他还能对她做什么不成?从坊间对岚王的评说来看,他再怎么穷凶极恶也是一世之雄。就是枭雄他也做不出凌辱孕妇的事吧。

    过了两日,沈寄让人请徐成过府替自己诊脉。这两日里,最大的新闻便是西陵青王携穆王遗孤进京修好的事。沈寄她们撞上的那日,车队是在境外的驿站休息。次日进的城,黄沙铺路,清水洒街,就是魏宅里也有不当值的仆人去看了热闹。回来绘声绘色的描绘朝廷对这一行人的到来是如何的重视。

    沈寄也就听到了穆王遗孤是如何流落番邦的故事来由,原来当年凌云抱了小郡主出逃,在大河边遇袭,凌云寡不敌众,小郡主被人抱走。那人本是要捉了小郡主回去威胁穆王,可是赶回城中才发现穆王以死殉国了,而且死而不倒。于是,西陵人为穆王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英雄,那是无论什么民族都尊崇的。

    至于英雄的年仅三岁的小女儿,在敌对的情况下便由抱她回去的那位将领抚养了。朝廷和西陵打了一二十年,如今,两边都疲了。西陵更是承受不住了,有人忆起当年的事,倾国之力找到了早已退役的将军,找到了已经嫁人的穆王郡主。

    穆王郡主这些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那个连敌人都尊崇的英雄便是自己的父亲。因为,当年虽然人人都尊崇英雄,但是西陵内部也有人想利用年幼的她做文章,于是她的养父连夜抱着她逃走了。逃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小部落一呆便是十七年。

    “那个郡主好漂亮啊,一身红衣,腰佩宝刀坐在骆驼背上。看着真的是很威风,她的儿子就坐在她身前,旁边是她的夫婿。”

    沈寄便问这个讲得绘声绘色的胖厨娘,“你看清楚郡主长什么样子了?”

    “看清楚了,虽然不能上前,但路边并不禁人去看的。”胖厨娘笑道。然后忽然一拍脑袋,“哎呀,我想起来了。我就说怎么瞅着那郡主面熟呢,原来她长得跟奶奶您挺像的。”

    “你说什么?”沈寄陡然瞪大眼,她本来已经认为穆王跟自己没有关系了。心下失落之余倒也还能接受,不是就不是嘛。可现在,突然又听胖厨娘说了这样一番话。所以,她想了想,便让人请徐成过府来了。

    徐成把完脉后说:“嗯,不错。药补不如食补,魏夫人能吃得下东西就好了。以您的身子骨,日后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

    沈寄勉力笑了笑,“徐大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过府。”

    徐成点了点头,“来人已然证实是真正的穆王郡主了。她身上有穆王府的东西。而且,她长得真的是很像王爷,也很像夫人。”言下之意,比你像。不过,也不是没有人说过这可能只是西陵人的移花积木。但是,除了长相极度相似,查出来的各项证据都有西陵人说的能对上。那位将领终身未娶,突然之间就有了个三岁女儿不可能。而且,在当时违背某些人的利益收留敌国王爷的遗孤,还放弃了他的前途潜伏十七年。只能是识英雄重英雄才说得过去。

    再者,皇帝和太后都说了,既然是为了缔结两国的和平而来。那么是不是都是她了。于是,当即下了诏书,认回郡主,并将其写入皇家玉牒。夫婿封侯,留在京城任职。又将嗣子夭折后就空置的穆王府赐还。现在朝中最大的事情就是招待西陵使臣,负责此事的人是安王。

    沈寄听到这里忽然觉得岚王怕是有些郁闷,查她的时候是岚王私底下出面,而且一直到现在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人力劳而无功。如今风风光光的招待西陵使臣并小郡主一行人却是他的死对头安王。不过,这关自己什么事。如果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乌龙,那也是皇家自己搞出来的,自己不过是无辜被卷入而已。反正从头到尾她也没拿皇家什么好处。呃,太后私下给的好东西,以她老人家的性子,不过是一笑罢了。自己这个假孙女怎么也哄她开心那么久。只是,还是有点遗憾啊,要是真的是就好了。

    “呃,听说我与郡主长得很像?”

    徐成点头,“嗯,师傅也是这么说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我也是啊?”沈寄这纯粹就是一个疑问,闹闹穰穰了这么久,身世其实也还是挺重要的。至少让她知道,这辈子真要上坟该给谁上吧。如果虚无缥缈也就算了,可如今偏闹出她和小郡主长得像这一出来。

    “这个,据师傅说不可能。”

    这个疑问岚王也提出过,找到真的小堂妹,他自然欢喜。但是见到人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怎么跟小寄长那么像啊,会不会两个都是啊?

    凌云说不可能,那一年都在打仗。再说了,和小郡主像,其实像的并不是穆王,而是那位夫人。之前他就说过沈寄有九分像那位夫人,只有一分像穆王。现在看来,说她有一分像穆王,跟如今这位正主儿对比,还都是有些牵强附会了。

    徐成犹豫了一下道:“魏夫人,岚王说如果您需要,他可以把您的身世查到底。”

    沈寄觉得,她多半是和那位夫人有些瓜葛,不然怎么会有九分像人家。可是,靠他们自己要去查当年兵荒马乱年间的事,怕是殊为不易。只是岚王的情,怕不是这么好欠的。何必为了一个好奇就欠下一份还不起的人情债。

    “不用了,替我谢谢岚王爷吧。”

    徐成把话带了回去,岚王气结,她这个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也太伤人了吧。实则他并没有要挟恩图报的意思。只是觉得,她之前也知晓了根源,如今突然就说真的郡主找到了,她其实不是,一切都是弄错了而已。他觉得她心头怕是不好过,所以问一下需不需要他帮这么忙而已。不需要拉倒,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不识好歹的女人!

    “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什么反应?”

    徐成想了想,“有点失落,但是好像也不是太在意。”

    凌云点头道:“倒是个豁达的人!”顿了顿又道:“要不是如此,她早被生活的重担压垮了。即便她不是王爷的女儿,老夫也不能就此撒手。徐成,就像是对之前那些女孩子一样吧。”

    “弟子知道。”几番接触下来,徐成自己就很欣赏魏楹和沈寄这对患难夫妻。即便没有师傅的话,他也会尽己所能的帮衬。而有了这句话,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调动师傅属于暗处的势力。

    “你退下吧。”凌云说道。

    岚王道:“先生方才的话是说给本王听的?”

    “是。不过老夫的确是蛮喜欢沈寄这个小姑娘的。”

    岚王冷哼一声,“她早就不是小姑娘了。”如今都要当娘了。

    “王爷知道就好。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者往往不拘小节。可是老夫还是要劝一句,小节有时候也决定成败。更何况,魏夫人的态度也是很明确的。她还救过王爷的命,王爷总不至于让人如此作难。”

    西陵的使团在京城住了下来,一直从三月间住到了四月。四月初八是佛诞日,西陵也崇佛,于是官方做了盛大的安排。安王此时行事,尽显大国气派,也彰显了他自己的风范气度,引得朝野一片赞叹。

    沈寄原本没准备外出,她已经怀着五个月的身孕了。前些日子孩子在腹中动了,她乐得立即起身给魏楹写信,好让他羡慕嫉妒恨一番。

    魏楹果然是十分艳羡,在信中说我总不会每次都错过。

    每次?沈寄想起在淮阳时他画的那幅画,如果不是自己阻止,那全家福上就不只八个娃娃了。哼,那个家伙,他倒是只需要一夜播种就好,只等着十个月后收获。却不想想自己要付出多少辛苦。这种时刻,魏楹不在身边,沈寄不是不怨的。所谓大度是做给别人看的,她就有怨也得找正主儿撒才是。所以,她才这么幸灾乐祸魏楹错过了孩子最初的成长,特地去信让他懊恼一番。

    她之所以决定在四月初八外出,是因为她正躺着跟肚子里的孩子玩捉迷藏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一封便笺。是穆王郡主写的,字迹有些生硬,看来她不太会写汉字。邀沈寄佛诞日在皇家寺庙见一面。

    “她要见我干嘛?”沈寄扬着便笺想了想,然后让人回话,到时候一定到。反正从来就不是她想冒名顶替,她问心无愧。见就见吧,如果真是个蒋世子那样的贵人,自己就是躲在家里,她也会打上门来的。而且,据最近传闻,那位郡主也该是一个巾帼英雄才是。

    当日,自然各处的寺庙都挤爆了。不过,皇家寺庙是例外。尤其穆王郡主早早就安排好了,单独包下了一个院子。沈寄被穆王府的轿子稳稳的抬了进去。

    跟着去的挽翠凝碧等人没被允许进入,只能等在院子里。沈寄摆摆手道:“安心等着就是。”这一路,王府的下人对自己很是客气,沈寄还听到一声‘真的很像啊’。所以,郡主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她用手在身后撑着腰,慢慢的走进去,脚步很稳。她怕走快了就看不清路上有没有什么会导致摔跤的东西。如今就连小权儿和她一起散步,都是走得安安分分的,万一前头有小石子什么的,还会帮她踢开。只可惜,她有夫婿陪的日子也就是三个月而已。再过四个月,孩子可就要出世了。到时候,产房外也没有一个焦急得坐不住的男人。她一只脚在生门一只脚在死门的时候,还不知他在做什么呢。

    “臣妇见过郡主!”沈寄撑着腰努力要行礼。

    “免礼免礼!”上方红衣的贵人赶忙开口,旁边的嬷嬷开口道:“魏夫人,我家公主近日由皇上亲口封作了芙叶公主。”

    沈寄忙道:“失礼了,臣妇一直深居简出,之前不知道。”看来是念及穆王的功勋和公主此次作为两国友好联系的重要作用了。

    芙叶公主看一眼旁边的嬷嬷,“不知者不为罪!魏夫人不必放在心上。辛嬷嬷,你先出去,本宫有话要单独和魏夫人说。”

    那嬷嬷犹豫了一下,“是。”

    芙叶公主指指旁边的太师椅,“你坐这里吧,这个月份了站着难受。我…本宫本想过府探望,可是本宫如今走到哪里都是一大堆人跟着,行踪也被全京城的人关注。就只有劳动魏夫人出来了。”

    沈寄坐了下去,感觉腰舒服多了,于是笑道:“公主说哪里话了,臣妇该当的。”

    芙叶公主站起来,“本宫本名带了个芙字,本宫叫李芙,叶则是叶落归根的叶。”

    沈寄有点诧异,虽然公主态度还是端着的,但通姓名,还是比较友好的表示了,于是她也说道:“臣妇娘家姓沈,单名一个寄字。”

    “我知道,皇祖母说起你都是说的小寄小寄。”这回公主连‘本宫’二字都去了。沈寄一直听着她说话的口音和字一样都很生硬,想来是这段时日才开始练习的。

    太后?不知道太后会怎么说起自己啊?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孙女,所以对自己格外的青眼有加,如今证明了不是,不知道会怎样。

    “皇祖母很喜欢你,说你性子难得。真正的宠辱不惊,小小年纪很是难得。”

V 125 身世(3)

    沈寄听芙叶公主提到太后便明白了今日这场会面的来由,原来是太后她老人家让公主来安自己的心的。她心头不由得一阵感动。身为上位者,弄错了便是弄错了,根本不必对下位者抱愧。更别说此事并没有公诸于众,即便众人有这样那样的猜测,但只要没有公布,沈寄此时便免除了遭人取笑的境地。而太后此时居然还能想到她的感受。

    芙叶公主看她眼眶一下子红了,摇摇头道:“其实之前皇祖母总说你这好那好的时候,本宫心头难免有些不服。不过今日一见,你倒真当得起她老人家的赏识。”

    “其实,一开始臣妇也希望过这是真的。因为一个高贵的身份对臣妇来说很重要。有了这样一个身份,臣妇所有的隐忧都可以化于无形。不过后来希望是真的,倒多是希望真能有那么以为睿智慈祥的老祖母了。公主能不见怪,臣妇感激莫名。”

    芙叶公主摇摇头,“本宫一开始心头还是有些不舒坦的。可是今日见了你,这丝不舒坦便没了。你在这歇会儿,冷静一下。这里斋菜很有名,今日皇祖母跟前,庙里供了一大桌。等会儿本宫让厨房也送几样过来你尝尝。”

    皇家寺庙的斋菜,沈寄也有所耳闻,而且她现在情绪有些激动,眼眶红红的,的确不方便走出去,于是道:“多谢公主惠赐。”

    公主出去了,放了挽翠进来,她捡到沈寄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奶奶,您怎么了?”

    “没事儿,你去找点热水,让我洗把脸。”

    “是。”挽翠出去花银子讨了热水端进来,用自家带来的毛巾让沈寄揩脸。

    不一会儿,斋菜送来了,挽翠给了一张银票答谢。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饶是沈寄刚刚才冷静下来,也被勾得食指大动。

    “咱们赶紧吃了,然后回家去。”沈寄说道。这里毕竟是皇家寺庙,她进来有些违制。芙叶公主一番好意,也不能不领情。

    挽翠便取了筷子手脚麻利的给她布菜,她心头知道轻重,这这个地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沈寄吃了一碗饭,又喝了一碗汤,个中鲜美就是当年半山寺限量供应的素面都不能相比。以天下供养一家,只从物质上来说真的是无人可比了。想必只要不是末世的王孙公主,都不会说出‘愿生生世世不入皇家’的话来。

    吃过略坐了坐,沈寄的情绪已经调节好了,面上也看不出曾经感动的差点流泪的痕迹,便托了方才带她们进来的小师傅向公主辞行。这会让芙叶公主也正在场面上走不开,而且走得开她也不可能纡尊降贵来送沈寄。她让这位小师傅直接送沈寄主仆从侧门离开。

    快出寺门的时候,沈寄回头望了一下红砖黄瓦的皇家寺庙。除了皇宫,也只有敕造的皇家寺庙可以用黄色的琉璃瓦。真是雄伟壮观啊,这么看去怕不有参差三百间僧房。

    “走吧。”

    前方传来脚步声,沈寄赶紧退避到围墙下低下头,来人从路中间走过,忽然停了下来,“你是谁啊?怎么胆敢跑到这个地方来?”

    她一身家常打扮,和今日到皇家寺庙的贵人们迥异,而且还大腹便便的,于是来人便问了一句。要知道今天来的都是贵人,万一有什么闪失可不行。

    沈寄记性不错,而且这个声音一度让她胆寒,所以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蒋世子!这可是冤家路窄了啊。

    “见过世子!臣妇奉芙叶公主的命令前来,这位小师傅可以作证。”沈寄眼角余光扫到一些甲胄的下摆,看来蒋世子也入了军营,今日搞不好便是他负责巡视。

    她料得不错,蒋世子确实是在带人巡视,因此见到嫌疑人等才出声询问。

    “抬起头来!”

    沈寄不得已把头抬了起来。她虽然是怀孕,但除了腹部隆起,四肢还是很纤细的,脸庞也没什么变化,没生雀斑,算是怀孕都怀得很好看的。

    “哦,原来是你这个西贝货。芙叶公主这么有兴致,居然拨冗召见你啊?”蒋世子把沈寄认了出来。因为沈寄他先后被太后皇帝训斥,又被勒令到魏府道歉,因此印象也很是深刻。他虽然不至于因为沈寄不是真郡主失了皇家庇护就上门找她麻烦,但是这遇上了自然也不会放她轻松的过去。

    “公主召见,臣妇也不敢不来。臣妇这就奉命要出去了,还请蒋世子行个方便!”

    “当然要让你出去,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到这皇家寺庙里来。可是,出去之前得让人搜搜你们这一行人的身。这皇家寺庙的东西可都不是凡物,万一让你们捎带出去一两样可不得了。”

    沈寄咬牙道:“臣妇一行人皆是女子,这,不方便吧!”你要是敢这么搜,我立即大喊大叫,拼着受罚也不能忍受这个耻辱。

    “那就让女官来搜就是,你们在此等着!来人,去请一位女官过来。”

    搜身,这绝对是人格的侮辱。可是这个时代,是没有人权可讲的。沈寄心头涌上屈辱,却无可奈何。毕竟,对方不是让手下的兵来搜,而是让人去请女官。当日坐在街边屋檐下看着这个纨绔耀武扬威打她家下人的屈辱再一次涌上心头。

    上一次林子钦路过救了她一回,这一回,他等闲可也是没资格往这里来的。

    女官很快被请来,“蒋世子唤奴婢何事?”所谓女官,在这些贵人跟前,那也是只有自称‘奴婢’。

    “哦,这几个人要出去,本世子担心她们夹带了东西。所以有劳女官给她们搜搜身再放行。”

    那女官犹豫了一下,她没见过沈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是今日能进来的,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可是,蒋世子执意日次,她更不敢得罪他。于是走到沈寄跟前,“这位夫人,得罪了!”

    挽翠站出来,“这位女官大人,你先搜我吧。”虽然此时求告无门,但说不定拖一拖就能有什么人路过见不惯蒋世子作为,顺带救了她们。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她们势单力孤,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让奶奶晚一刻受到这样的耻辱。

    流朱也道:“然后到我。”只有她们两人被允准跟着沈寄进来,其他人都在侧门口

    候着。而那位带路的小师傅也不敢得罪蒋世子只有装聋做哑。

    沈寄被她们二人挡在身后,牙槽鼓起,手捏成拳头,心头只有八个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蒋都尉,你不去四处巡视却在这里做什么?”旁边的岔路旁施施然走出一身皇子冠长身玉立的岚王。

    沈寄看到他腰下流苏正被阳光反射出光泽,想起那日他满身是血,跌倒在地上,然后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小腿,仰头艰难的叫‘沈氏’……今天他们是颠了个个儿,狼狈的是她,救人的是他。

    岚王自然不是凑巧经过,沈寄到这里的事他知道,让人暗中跟着。刚听到回报说她被蒋世子拦住为难,他才在席间找了个更衣的借口出来给她解围。看她被两个忠心的丫鬟挡在身后,只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来,眼底有着不甘和屈辱,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有些凄恻的意味,他心头不由一酸。

    她夫婿官儿小,扬州知府虽然是知府中的特例,位列四品,但毕竟只是个四品,在这皇家寺庙一点用处都没有。连带着她就要受人这么欺负,他实在是有些见不得。

    蒋世子想起这沈寄还是自己这位厉害表兄的救命恩人,只得收敛道:“王爷,臣是担心她们夹带,所以请了女官要搜身。”

    岚王声音有些发冷,“不去做正事,却在这里公报私仇,你好得很哪!魏夫人一行人一直在人眼皮子底下,她们能夹带什么?你还不赶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是。”蒋世子不甘不愿的向岚王行礼然后就要带人离开。

    “等等!”

    一行人停下。

    岚王踱步过来,慢条斯理道:“魏夫人是本王救命恩人,此事人尽皆知。日后若再有人刻意为难,那本王只能想是不是有人要针对本王。”

    “臣不敢,臣告退。”

    有了岚王这句放话,日后谁还敢这么刁难沈寄。这摆明了是说,这女人是本王罩的,要动她你先问问自己惹不惹得起本王。

    “见、见过王爷!”那名女官见岚王冷冷的瞥向自己,忙向他福身行礼。但畏于他素来的冷面王的名声,声音竟微微有些发颤。蒋世子是长公主的儿子,是岚王的亲表弟。自己可没这样的靠山啊。这位爷不会直接迁怒自己吧?

    “滚——”岚王低斥道。

    “是。”女官赶紧离开,心头庆幸如此便了事了。

    然后又见岚王看向带路的小和尚,“芙叶就让这么个人给你带路?”

    “贫僧……”

    “别贫了,你也滚!”

    那和尚也只有麻利的滚了。其实此事怪不得芙叶公主,她哪知道蒋世子这回事。而且,她自小在荒漠里长大,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懂得也不多。

    沈寄这才从挽翠和流朱不宽厚却在关键时刻挡在她前头的肩膀后走出来,向岚王蹲身一福,“今日,多谢王爷了!”

    “小事!不必言谢。”岚王瞥一眼沈寄的肚子,眼底有些复杂,然后道:“小多子,你送魏夫人出去。”

    “是,魏夫人,请随奴才来。”小多子是岚王身边的近侍,有他带路,自然可保无虞。

    沈寄看一眼岚王,然后跟着往外走。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声音,“那件事,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本王只是单纯帮忙而已。也不难办,反正已经查了一两年了。而且现在又有了新线索。”

    新线索自然是说她长得和芙叶公主相像。沈寄犹豫了一下,反正今日也欠了,身世她并不是真的放得下,于是转身开口,“既如此,那就麻烦王爷了。”

    “好说!”

    沈寄回到家里,脸色十分的不好。徐成已经等在这里,赶紧给她把脉,在顾妈妈等人紧张的盯视下他点点头道:“没有大碍,服下安胎药即可,魏夫人休息吧。”

    顾妈妈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那位最近被所有人挂在嘴边的穆王郡主要召见自家奶奶。不过她也是老江湖了,知道不该问的就咽回肚子里。这个家里知道沈寄是去见芙叶公主的,也就是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所以并没有外传。就连小权儿都知道大嫂到庙里去了,他想跟却被方大同哄上街去看各家大庙子施粥去了。这会儿才回来,听说沈寄不太舒服,他也就乖乖的回自己房间没有来打扰。

    沈寄是心头不舒坦,这样的经历让人心头无法舒坦。她也没有给魏楹写信,写信除了心理安慰解决不了问题。她现在有些理解魏楹的官迷了。不往上爬就会被人踩,只有爬到最高的地方才行。如果按照她从前的想法,小富即安,那么只能是有资格踩你的人更多。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可回避。只有站到最高处,才没有人能够踩你,他们必须仰视你。

    魏楹也好,沈寄也好,和蒋世子比都没有显赫的血统。一个只是书香门第,一个是无根浮萍。所以,没有了疑似穆王遗孤这个护身符,蒋世子就敢踩她。不是天生贵种,要想不受欺辱那便只有后天加倍的努力。而且在没有站到最高处时,必须学会夹起尾巴做人。因为,不是每一个纨绔都会像林子钦那般浪子回头的。

    魏楹二十五岁,做到四品扬州知府。已经很快了!可是,在这京城,真的不能保障得了她的安全。当初惹上林子钦,如今惹上蒋世子,沈寄都只能自叹一声倒霉。这两回都不是她惹事,而是事惹她。想到这里不得不佩服岚王,他居然把当初躲在女眷活动的区域调戏官眷的林子钦给弄成了如今的模样。这一次虽然沈寄没有见到他,但是却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事。他现在都成了那些纨绔里的明星了。

    再有岚王,自从知道他对自己怀有那样的心思,沈寄对他的印象一直不大好。我救了你,而且我是有夫之妇,你居然这个样子回报我。可今天如果不是岚王及时赶到,她会被蒋世子如何欺辱真不好说。搜身本身就很羞辱人了,而且他也许并不只是要搜身而已。如果在那个过程中他授意女官放什么东西在她身上,然后再做出搜了出来的样子,那她百口莫辩啊。在太后和公主能知道这件事之前,她就能被蒋世子整死了。虽然他不一定坏到这种地步。但是,不得不防啊。

    岚王来得这么及时,真的可能是巧合么?只能是他一直在关注着自己。而且,他也没有要对她用强的样子,反而放话罩着她。如果只是这样的默默守护,沈寄无法对他生出恶感来。

    岚王说要帮她查清楚身世,好吧,查清楚就查清楚。魏楹一直就很怀疑她的身世,以至于这个穆王遗孤的乌龙闹出来的时候,他半点犹豫都不带的就接受了。她真的不是啊。如果说她有一些与旁的女子不同的地方,那不过是因为她多活了一世而已。她也希望这一次能够查清楚,让他彻底不要抱有什么幻想。

    接下来的日子,徐成还是如常的上门给她把脉,然后酌情调整她的用药、滋补等事宜。林夫人过府探望,丁妈妈私下找到顾妈妈问询有关沈寄身世的传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露了端倪外人多少还是能猜到一些。顾妈妈心头也有疑问,但面对故主的盘问,她选择了只忠于沈寄,一问三不知。这是沈寄这么多年来努力的结果。

    之前林夫人还不敢这么明刀明枪的盘问,可是既然证明了沈寄不是,那她就没什么不敢了。岚王那日的放话也被传开了,对此上至太后下至林夫人关夫人等人都没觉得有异。毕竟沈寄是救过岚王的命,如今她落魄了,岚王挺她也算正常。用关夫人等人私下说的,沈寄这是乌鸡插上彩羽装凤凰,可惜遇上了真凤。太后的宠信果真是把双刃剑。证实了她不是金枝玉叶之后,那些曾被她抢了风头的人便开始发泄不满了。至于之前排着队给沈寄下帖子邀她过府做客的人便彻底绝迹。而那日芙叶公主召见沈寄,也被传成了称她的斤两,甚至是警告于她。可以说要不是有岚王那番放话,京城贵妇的社交圈就要正式把沈寄除名了。而林夫人,之前众人艳羡她无意间就攀上了高枝,现在也成了被嘲弄的对象。所以,她才要问。可是顾妈妈毕竟不吃林家的饭很多年了,沈寄又一直以诚相待,还放权给她。她便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她这边。

    沈寄冷笑,这一场乌龙摆的!不过这也让她更能看清官场中人的嘴脸。反正她现在也是待产在家,不可能出去应酬,那些人怎么看她都无所谓。

V 126 身世(4)

    沈寄苦笑着问林夫人,“干娘,我不是之前太后以为的那个人。所以,我也不再是您的干女儿了么?”不相干的人不管怎么说她都可以不难过,从前林夫人因为林子钦的事疏远她,她也能理解,毕竟林夫人也有一大家子要顾。可是如今太后也好,公主也好,都并没有流露要怪罪的意思啊。如果这样就要和她划清界限,那么,从此以后,她真的不会再认这门亲戚了。

    林夫人一滞,“不是的。”

    “呵呵,您当初认下我,难道想过要在我身上得到除了魏大哥之外的人的好处么?甚至当时在山上,您只是受徐茂所托,并没有要利用我拉拢人的想法吧?”

    林夫人想了想,可不是么。她之前一直都以为沈寄是没有根基的,丫头出身的,只是运气好拢住了魏楹。如今,当然知道她靠的不是运气好有手段才拢住夫婿。经历了这五六年的纷纷扰扰,沈寄还是当初那样没根基,又有什么变化呢。而魏楹,确如他们当初所预料的,前途见好。看到沈寄脸上微讽的笑意,林夫人终于释然,自己若再是趋利避害便是真的失去这个孩子了。

    “不是的,小寄。”

    这一次的事还真跟试金石一般,林夫人虽然失望,但并没有因此疏离,还是作为干娘时常过来看望。在关夫人等人面前,也为沈寄顶住了不少是非。再加上岚王妃和贺芸也时不时的差人送补品过府,一场风波总算消弭。不然,即便当事人其实并不在意,但也少不了费心拜高踩低的小人落井下石献媚于上。

    而裴师母和黄氏更是时不时过来看看,还教着厨下做华安的小吃食给沈寄开胃。容七少奶奶和陈氏等人也是如此。徐五是别人家的媳妇走动不便,但也没忘了时时给沈寄稍点东西来。而魏柏夫妻更是时不时的就过来探望。沈寄颇觉安慰,看,即使我不是郡主,也还是有这么多人关心嘛。

    宝月斋分店开张,沈寄尽己所能的拉到了些可以作为保护伞的股东,裴家婆媳说不动老先生,便各自拿了嫁妆银子出来凑了一份。这样一来,老先生便不好多说什么了。裴师母对黄氏说家里现在很是拮据,不能因为一味的清高就辜负了沈寄的好意。男人要清高就让他们清高去,反正是女人家凑钱挣女人的银子,她们婆媳拿体己出来就是。

    沈寄心道自己和裴师母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她的本意也是如此。裴先生那个老夫子,她原本就没有说动他的期望。

    眼看着小权儿满了五周岁,现在是虚岁六岁了。魏柏和王氏过来探望沈寄的时候看到她身子渐渐笨重,便提出把他带到他们那边去照看,这样沈寄可以全心待产。沈寄问过小权儿的意思,便同意了。

    小权儿是由魏柏去做了工作,“小弟弟,你到六哥六嫂家里去住好不好?”

    “为什么?我在这边住得好好的啊。”大哥不在,大嫂宽容,没有那么多规矩。他过得自由自在的,不想到六哥那边去,六哥比大哥还啰嗦。再说他跟六嫂也不是那么熟,干嘛过去被她管东管西的。

    魏柏心道,你是住得好好的,就不想想大嫂怀着孩子,还要照管你。本来早几个月他就有这个心思的,可是当时王氏的母亲一度病入膏肓。而大哥也刚离去不久,留下小兄弟在这边陪陪嫂子也好。如今,岳母的病症减轻,嫂子月份大了,他觉得是时候该办这件事了。和王氏一说,她满口赞同,两人便过来接人了。

    “大嫂现在过日子很辛苦,你跟我们回去,这样她也可以轻松一些。你虽然很乖,不会吵到闹到她,可是你住在这边,她就要为你操一份心。这种时候咱们让她少操些心好么?”

    小权儿想了想同意了。临走,沈寄给他打包了不少好吃的,他挥着小手道:“大嫂,我走了。我去六哥六嫂那边暂住一段时日。等小侄儿生出来,我就搬回来陪你。”

    沈寄好笑的想,那会儿你回来陪我坐月子么?口里忙不迭的答应:“好!”这三个月魏楹不在,虽然时不时有信来,可是怎么都比不了人就在身边。倒是小权儿给了她不少安慰。这几个月他知道不能再进宫去看太后,不过他以为的是大嫂肚子大了不方便出门,还念叨了几回太后。什么是太后其实他并不太懂得,他就知道那是个很慈祥对他很好很大方的老太太。

    沈寄倒是不存什么还能私底下见到太后的希望了。即便太后欣赏自己,但是那么多诰命夫人,她也不能太偏心。没有那个身份,她一个四品诰命怎么能私下去见太后。只能日后在心底祝祷她老人家健康长寿了。太后能在事后让芙叶公主来安一安她的心,她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经过了皇家寺庙的事,她情不自禁地开始关注起来岚王和安王之争来。岚王之前本来因为出身尊贵,办事有能力受皇帝看重更有优势一些。可此次安王主持了和西陵签订友好盟约一事,在外族和朝臣面前崭露他手段圆融处事高明的一面,又赢得了一些呼声。说安王即位不会动荡,更能彰显泱泱大国风范的声音甚嚣尘上。岚王似乎,一下子落在了下风。

    沈寄在家待产,也无处去打听外头的事,亲近的人来看望她也不会说起这种政务。她不好明着问徐成,只是偶尔问起凌云的身体。借此可以知道,面对当前的情势,岚王府是有能力应对的。如果安王出了风头,岚王马上想法子扳回一城,那不就显得幼稚了嘛。所以,整个岚王府都是按部就班的做着该做的事。从岚王以下,当差依然尽心谨慎,展现一心为国的情操。这些,当然是凌云提的建议。一开始的时候岚王也急躁过,后来被点醒,说皇帝如此抬举安王,又任由安王一派的人造势,未尝没有看看他有没有人君气度的意思。

    在这样紧张的情势下,前些日子,凌云也抽空来魏宅看了沈寄一次。沈寄从徐成口里知晓他一直以来都在找小郡主,在这个过程中曾经帮助过许多个疑似小郡主的小姑娘。而自己,算是最后一个疑似的。因为紧接着,正主儿就现身了。可是凌云依然在尽力关照着她,这让沈寄很感动。

    月份渐渐大了,沈寄也少了出去游玩的兴致,而且最近芙叶公主和安王的风头很健,与之相对应的便是她和岚王了。岚王还好,怎么都是天潢贵胄,就算是夺嫡的呼声没从前高,但支持的人也不少。只是没有之前那么高调,而且他积威仍在,没有尘埃落定前谁也不能说他就失败了。而没有厚实靠山的沈寄便成了吊在别人舌尖上谈论的主要人物,连带和她亲近的人也受影响。她便不愿意出去抛头露面了。

    从头到尾就很少人想到,这件大乌龙她根本就是个受害者。所以,太后和凌云的表态显得更加的难能可贵。

    岚王府内,贺芸翻看着沈寄送的剑器舞的图谱。沈寄是说让她闲来无事在院子里练练,这样对身体有好处。贺芸也是寂寞,所以便让人给她弄了一柄没有开锋的轻盈适合女子使用的剑开始练习起来,日趋娴熟灵动。直到有一天岚王进她的院子,对此大为欣赏,还破例在她屋里接连留了两个晚上,贺芸才隐隐察觉到沈寄的用意。原来,王爷喜欢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么?

    面对沈寄这份礼物,她心头一阵甜一阵酸。岚王是很难讨好很难捉摸的人,如今算是找到了门路。可是,这个门路却是‘情敌’沈寄告诉她的。

    “侧妃娘娘,魏夫人是为您好。要不然,她大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妃去。而且,这也说明她压根就没有那个意思啊。”

    贺芸摇头道:“她喜欢的是和魏大人那样感情专一的生活。怎么可能对王府里的日子感兴趣?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担心过。”好吧,既然沈寄告诉了她门路,这个难得的机会她必须把握住。如果能够得个一儿半女的,她会很感激沈寄的。

    那日皇家寺庙的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沈寄也怀孕满六个月了。西陵使团已经归国,芙叶公主一家在穆王府内居住下来。因为这次的事都是安王出面,所以他与芙叶公主的关系比其它皇子明显要亲密得多。

    芙叶公主一认祖归宗,就得到了太后和皇帝的宠信有加,时时出入恭维。夫婿与儿女,也各有封赏。她那位养父,这一次也是使团成员,同时受到了西陵王和皇帝的嘉奖。此前也和芙叶依依惜别回了故国。

    芙叶公主入住穆王府后,由礼部张罗着大肆宴请了一次。岚王和凌云都是座上嘉宾。除了皇族,还有不少穆王从前军中的下属。这些人经过十多年的浴血奋战,如今都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将领。这也是皇帝加封芙叶为公主的根本缘由。西陵那边只是很小的一方面,关键是要用穆王从前在军中的威信来拉拢这些老将。皇帝此刻都只恨穆望就留了个闺女,要是留个儿子该多好啊。

    而安王与芙叶公主交好,这些力量他便也是多了一个联络的渠道。之前岚王费那么大的精力去蜀中找到凌云,不就是有心利用他当年风采卓然凌军师的威望么。还险些把命丢在了蜀中嗯。现如今,在这件事上双方最多算是打平。安王还占了点强呢。

    不断的有人过来敬凌云的酒,有军中袍泽,有旧日下属,芙叶公主也过来了。只是她一过来,凌云赶紧就站了起来。他对芙叶是非常抱愧的,不然也不可能找了这么多年。所以,芙叶称呼一声‘凌叔叔’要敬他的酒,他是愧不敢当的。

    “公主,老夫无地自容啊!当年王爷托孤,将您与楚夫人交托给老夫。可是楚夫人为了让老夫能带着您冲杀出去,毅然返身殉了王爷。可老夫依然是把您给弄丢了,要不是那位义士……”

    “军师,你莫指责了,当年我们也是救援不及啊。”

    众人好一阵唏嘘,有人哭有人叹息,最后都在芙叶和安王的劝说下以酒祭奠穆王在天之灵,然后众人都道一醉方休。

    凌云记着岚王的嘱咐,要找个知晓楚夫人来历的人问问有没有沈寄身世的蛛丝马迹。不过不急在一时,今日和这些人先联系上再说,日后慢慢问去。还有,今天来的这些人,看起来还在怀念王爷。可是这么多年的高官厚禄,许多人心里其实已经变了,有些话当不得真了。

    而岚王看着此时风光一时无二众星捧月的芙叶,想起那日被蒋世子欺压要搜身的沈寄,心头很不是个滋味儿。

    半个月后,徐成告诉沈寄,她的身世有眉目了。

    “什么样的眉目?”

    “王妃,也就是芙叶公主的生母,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当年曾经被贼人掳走。而去向和之前王爷曾经找到一个可能是魏夫人故乡的安远府靠近。师傅说按大概的年岁算,您或许是王妃的侄女。”为了给芙叶公主抬身价,皇帝让主管宗室事务的信王大笔一挥,在玉牒上将芙叶记成了穆王继室的女儿。这样她就成了嫡出,而从前的楚夫人也变成了王妃。

    “被掳走?”

    徐成点点头,“您也知道,女儿家兵荒马乱的年月被贼寇掳走,会是什么下场。所以楚家在近处找了找无果便对外宣称这个女儿病死了。”

    沈寄有点发愣,难道原身的爹还是强盗不成。可是混到要靠自己卖身葬父的地步混得未免也太差了点吧,哪个打家劫舍的人能穷成那样。

    “王爷说既然有眉目了便告诉您一声,现在王府已经派人往安远府去查询了。有了确切的消息立时来告诉”

    沈寄点点头,“代我多谢岚王,让他多番费心了。”

    徐成是知道一些端倪的人,心道岚王这是明晃晃的在表功啊。有了眉目便让他来知会,这是要告诉魏夫人,你的事我放在心上呢。一路这么知会下去,可比最后有了结果再来说一声强。魏夫人记挂着身世,也就等于记挂着帮她查这件事的王爷了。他就不明白了,岚王后院那么多美人,怎么就总惦记着魏夫人呢。人家可压根没有这个意思啊。魏大人魏夫人感情好着呢,而且人家现在还是六甲待产之身,生下孩子就要去和夫婿团聚的了。

    师傅说这事他也劝过,王爷也并非不知道万一闹出来影响很不好,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事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好在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闹不出来,王爷现在全副心思都放在和安王争夺上。后院贺侧妃近来比较得宠,也许过个几年这事儿也就淡了吧。

    又过了大半个月,徐成告诉了沈寄准信儿,说在安远府沈家屯找到了沈寄的娘家,她果然就是穆王妃的侄女。当年王妃的妹子被强盗掳走,后来半路被丢下,被沈家屯的沈海在村边捡到带回了家。当时楚家二小姐已经怀孕,不过后来流掉了。沈寄是她嫁给沈海之后怀上的。只是,楚家也是大户,要不然楚大小姐也攀不上穆王。楚二小姐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长大,沈继海却是一穷二白。她生下孩子没多久就在贫病交加中死去了。

    如今,沈家屯还有些当年逃难出去后来幸存又回来的老人记得这件事,也说沈海当年好像是带着女儿逃荒去了,再没回来过。甚至他们一起出去的人,也没有再回来的。

    之前只有沈寄含含糊糊的说辞,所以带着女儿逃荒的沈家,岚王找到了不少,最后都证据不足被搁在了那里。现在再加上楚二小姐这条线索,从之前的那些人家里扒拉了一下,就找到沈家屯去了。

    因为沈海原本穷得娶不上媳妇,却忽然捡回那么漂亮个女子。所以老人们能记得很清楚。虽然当年很多人在背后说他捡了破鞋,可是羡慕他媳妇漂亮的也不在少数。

    徐成又说道:“您幼年落水的事也对上了,据说是在井边玩耍一头栽进井里去了的。当时也许是撞晕了,大人也在忙,就以为您上邻居家去玩了,所以被井水泡了许久才被找到。说是头上还有个小伤口,只是被头发挡着了。”

    对,她头上是有个小伤口,魏楹还扒开她头发看过。沈寄心道,怕就是这一家了。不过这个伤口来源也真够囧的,居然是自己一头栽进井里去了。那会儿命大没淹死,却在八岁的时候饿死了。唉——

    “还有,您的小名是叫寄姐吧?”小名却是老人家想起来的,楚二小姐的事儿在当时算是新闻,所以记得。但一个黄毛丫头的名字谁耐烦去记。而且沈家屯也很大,那位老人和沈海家隔得也比较远。还是岚王派去的人先提起‘小寄’二字,又等了许久,对方才想起来的。

    沈寄点头,不需要再多说了,楚二小姐就是她的娘。一对孪生姐妹,因为命运不同,一个给王爷做侍妾,一个被强盗掳走最后跟了个穷困的村夫,也造就了她今日和芙叶公主迥异的命运。不过,总算是知道亲爹娘了,不至于以后再出什么乌龙事件。

V 127 为母(1)

    岚王将沈寄的身世告诉了太后和芙叶,只说是之前查到的资料,然后顺着穆王妃的线索理了一下就出来了。纯粹是个顺道的事儿,并不是刻意为之。而且是凌云和旧日同僚闲聊中发现的线索,然后顺便过问了一下查出来的。

    皇祖母一向是很喜欢小寄的,而芙叶怎么都是源出一脉,所以他便告诉了这两人。虽然他之前放话,愿意当她的靠山。可是那丫头拧得很,知道自己对她有意,有困难怕是不会找上岚王府。

    太后惊讶的对芙叶说:“原来她是你的表妹,你俩的母亲还是双胞胎,怪道长得这么像。”

    芙叶笑道:“难怪我一见她就觉得亲切。这次回来真是太好了,先是找到了父王这边的亲人,现在连母妃家的表妹都找着了。”

    沈寄便收到了芙叶遣人送来的滋补养身的不少补品。只是她本人依然是忙得抽不开身,只让府里的嬷嬷过来瞧了瞧。这个消息也随之不胫而走,一时私下里麻雀和凤凰的譬喻甚嚣尘上。

    沈寄心道,投胎是技术活啊!在这个血统决定大半的时代,她和芙叶的差距就如云间月和地上泥一般。可是,她才不会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是麻雀是泥土呢。在这个事情上,拼爹是拼不过人了,可是她还有夫婿啊。这时代不是还讲夫贵妻荣么,魏楹可是优质潜力股,谁知道十年二十年后是怎样。

    沈寄在给魏楹的信里便以这个玩笑结尾。魏楹看过后将信纸放在了书桌上,原来小寄的身世是这样的。魏楹抽出纸笔给凌云写了一封信道谢,也给沈寄回了一封说必不让她失望,又问起她和孩子的情况。

    沈寄接到信后便念给肚子里的宝宝听,“唉,也不知道你是小芝麻还是小包子,爹爹来信了,娘念给你听啊……”

    进入夏天,天气渐渐炎热,沈寄觉得越来越难受,手脚也开始出现浮肿。最要命是晚上抽筋睡不好,白天胃又被胎儿顶着吃不好。而且夫婿不在身边,她难受起来就觉得心酸,都想哭了。

    “宝宝,娘好辛苦,你爹又不在,呜呜——”

    “当官有什么好的嘛,老婆生孩子都不能陪在身边。”沈寄跟肚子里的孩子抱怨着,全然忘了她之前说要夫荣妻贵的话。

    “宝宝,你可得心疼娘啊,到时候不要太折腾了。不然,娘真的会哭的。”

    徐成上门更加的勤了,芙叶公主派了两个接生过百名婴孩以上的接生婆过来住下候着,和沈寄月份差不多的乳母也找好了,也是容七少奶奶介绍来的。至于之前俩的两个嬷嬷,留下了一个本分老实的钟嬷嬷,以后统管小家伙的大小适宜。除了本分老实,还有一个原因是钟嬷嬷是个寡妇,没有儿女,可以丢丢心心的跟着沈寄往扬州去。

    现在是万事俱备,就等着小家伙呱呱坠地了。沈寄自己算的预产期是八月底九月初。今天是中秋,魏柏夫妻带着小权儿一起过来过中秋。

    沈寄正被孩子折腾的难受,人有些憔悴,而且这种人月两团圆的时候,她心头也不好过。心头不由恨恨的想着魏大人怕是不寂寞,这种节气肯定少不了宴席等着他。

    见她精神不佳,魏柏等人陪着吃过月饼就告辞了,王氏同顾妈妈说有事赶紧让人过去知会一声,他们马上就到。之前十一婶还有裴师母派人来送月饼时也这么说,顾妈妈统统满口答应。

    “奶奶,您是再赏会儿月还是现在就要睡了?”

    “我睡了吧。”一个人赏月有什么好赏的。

    流朱赶紧过来,扶着沈寄往里走。她月份快满了,进出都得小心。之前,芙叶公主派了人来给她正胎位,说是胎位很正。庄太医前两日也奉岚王妃之命过来把了脉,他也说胎脉很强,孩子很健壮。其实现在也已经是进入预产期的范围了,因为提前十天延后十天都是正常的。所以府里上上下下都有些紧张,沈寄自己自然更紧张。这种紧张在今晚月圆中秋,月圆人不圆的气氛下被推向了**。

    什么‘今夜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这些都是虚的虚的,还是得那个人在身边才好。呜呜,人家就要生孩子了,居然还是得一个人面对。

    沈寄也知道她这样的情绪让人担忧,所以干脆早早的躺下。

    “我以后不教孩子叫爹!”赌气的说完以后,沈寄闭上眼。她这些日子被折腾得吃吃不好,睡睡不香,所以要抓紧时间养神。

    一直到了八月十九这天傍晚,沈寄饭后散步觉得肚子有些发沉下坠,然后觉得自己好像失禁了。她明白应该是要生了,这些日子稳婆还是给她和身边这些丫头科普了不少待产常识的。她也很听话的每天都由人扶着走上几圈,以期将来好生一些。

    “快去叫顾妈妈,我应该是羊水破了。”沈寄让凝碧扶自己到预备下的产房里躺下这才出声。她这两日也跑到产房熟悉过环境,也到产床上试躺过。所以一开始凝碧并没有觉得奇怪。这会儿听她一说才赶紧去叫人。

    顾妈妈收到消息,赶紧的就过来,安排稳婆到位,又安排凝碧等人烧热水,这主院立马的就热闹起来,人员各就各位。又打发人到二门处让小厮去通知十一夫人和裴师母一声。这家里没有老夫人,便要请这二位过来坐镇了。又安排了人去去魏柏府上通知,这就是血缘最近的人了。最后派人去芙叶公主府上知会一声。这些日子芙叶公主送人送东西的,自己也抽空过来了一趟,也是挺关心小表妹的。

    挽翠则进去看看沈寄有什么需要。沈寄脱了外衣,只穿着白色的亵衣躺在产床上,这会儿阵痛还不集中,所以她的神态安然,稳婆则坐在床尾。

    到了这临门一脚的时候,沈寄之前所有的担忧抱怨就都跑了。就是魏楹在,痛这一场的也只能是她自己。所以,此刻也只有勇敢的面对,把孩子带到人世间来。

    挽翠替沈寄打散了头发,梳了个卧髻,沈寄还让凝碧把铜镜拿过来她照了照。至少此刻,她要保持住形象。一会儿众人都要进来看她呢。一见她还有爱美的心思,屋里众人不觉同时松了口气。顾妈妈进来也忍不住好笑,“奶奶,十一夫人和裴师母、六奶奶都到了。”至于芙叶公主府上,门房答应了通传,就不知几时能传到了。

    沈寄坐起来,“劳动这么多人,请她们都安坐。”

    十一婶当先进来,“我还没见过这么镇定的产妇呢,而且还是头胎,大侄媳妇你可真是厉害。”

    沈寄笑道:“假的,其实我心头着实捏了一把汗。只不过现在不痛,如果开始紧张岂不是把力气都浪费了。十一婶、师母、六弟妹,你们都坐吧。”

    裴师母道:“说得没错,这会儿你就想吃吃想喝喝,最要紧把体力保持好。”

    王氏眼里露出点好奇,然后坐下,“大嫂你好勇敢。”

    沈寄是刚痛了一下缓过来,下一波大概还有两刻钟到来。她准备趁这个时间抓紧吃个宵夜。

    这几个陪产的见她还有心思吃吃喝喝,也放下心来。

    只是沈寄鸡腿啃到一半就觉得肚子又开始了,只得靠躺到大迎枕上。凝碧和采蓝赶紧将摆着鸡汤的小几端开,挽翠上前帮沈寄擦了擦嘴边,看到她握着顾妈妈的手指开始捏紧。

    “十一婶、师母、六弟妹,还有流朱你们几个,你们都出去吧。这么多人在,我生不出来。”沈寄出声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呼痛,她实在是觉得有些丢脸。

    那些被点名的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道:“好,我们都出去,你安心生就是了。”

    里头一直安安静静的,王氏想着自己偷偷摸摸的出来,生怕被小权儿知道了要跟,估计等那小子明早醒了就当叔叔了吧。

    十一婶想了想,“快的话应该差不多,头胎嘛,都比较慢。”

    裴师母道:“我瞅着小寄的身子,应该挺快的,也许用不到天明。”

    丑时一刻,产房里第一次传出低低的呻吟声。之前都痛得还好,沈寄能忍。从这会儿开始,痛得愈发密集,而且也有点不可忍了。

    十一婶和裴师母对视一眼,快了!

    沈寄手拧着被单,牙齿咬得死紧,她方才跟着稳婆用了两回力,不过孩子没那么合作,还不肯离开母体。

    魏持己,你要当爹了知不知道。你个混蛋,我生孩子都不在!以后别想我再生了!沈寄就靠着在心头骂魏楹来集中精神,这是真委屈啊。

    “魏夫人,再跟奴婢来一次,快了!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是、是么?”沈寄高兴的问。

    “是的啊,再努一把力,您就能看到孩子了。”

    沈寄顿时精神大振,“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奶奶,已经是八月二十寅时了。”顾妈妈看看钟漏说道。

    沈寄心头算了算,从发作到现在,过了七八个钟头了。她深呼吸了一口,然后跟着稳婆‘吸气’‘呼气’的声音再努力,用尽全身力气让孩子往下坠去。

    庄太医说她会比较好生的,说她底子好保养得也好,孩子不大不小。这话给了沈寄很大的底气。她才能一直都很勇敢很镇定。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份镇定跟勇敢也就跟着溜走了。

    又是一场枉费的努力,沈寄哀叹,“怎么还不出来啊?”

    顾妈妈拿了帕子帮沈寄揩汗,“奶奶别急,已经很快了。你听稳婆的话,歇一歇再鼓劲。来,含一片参片补补气。”

    沈寄昏昏沉沉的含着,这会儿也没心思估计自己的形象了,她的头发已经全都汗湿了。生孩子真是累人啊!

    “魏夫人,我们再来。吸气——呼气——”稳婆的声音再度响起,沈寄咬咬牙,近乎本能的照做。

    “魏夫人,再努力,肩膀要出来了……”

    沈寄陡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出了体内,同时是一阵剧痛,她痛得大叫了一声。

    “生出来了,是位千金!”顾妈妈看了一眼,真的是位姑娘。

    沈寄睁开眼,气若游丝的道:“我要看!”原来是小芝麻。她听得啪啪两声,然后是小芝麻响亮的哭声。

    “奶奶,马上包好了就抱来。奴婢等先帮您收拾一下。”

    沈寄晕乎乎的被摆弄,有人把她抬起来,擦拭身上的血,然后穿妥衣物又放回换了床褥的产床上。

    等了一会儿,洗得干干净净包裹好的孩子被抱来了,就放在沈寄旁边。黑幽幽的头发,红彤彤的皮肤,小嘴嘟着,小手握成了拳,只有枣核般大小,就放在腮边……“我的小芝麻!”沈寄伸出一只手去摸摸小芝麻的小手,好小。

    “小芝麻”顾妈妈等人发出惊讶的声音,这、这是大姑娘的小名?外头候着的三人也进来看新生儿,对于沈寄生个女孩儿,三人也都表现得很欢喜。毕竟,她们不是沈寄的婆婆,高兴就好了。这会儿听到这个小名,也齐齐愣住了。

    沈寄略回复了一点精神,“嗯,贱名好养活。”

    有人打了个哈切,就像是传染一般,屋里的人都开始打哈欠。沈寄看到小芝麻居然也打了一个,不过之后她就开始哭了起来。

    挽翠将襁褓抱了起来,“奶奶,大姑娘想来是饿了,奴婢抱去给乳母。”

    “让她过来喂吧。”沈寄现在看着女儿新鲜的很,一秒都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要不是现在奶水还没有通,她就想自己喂了。

    “瞧她,一刻都离不了。”十一婶笑道。

    众人便一起看着小芝麻闭着眼睛喝了第一顿奶,然后便睡了过去。沈寄还是让给她放在旁边,她目不转睛的一直看着。众人则由顾妈妈安排到早就收拾好的客房安置下来。这会儿离天明也没有多少时候了。沈寄看了半晌终于心满意足的让人抱到摇摇床里。她怕自己在睡梦中把小芝麻压到。可还是让把摇摇床放到她能平视的地方。这样明天睁眼就能看到女儿了。她终于做了母亲,有了血脉相通的女儿。摇摇床有点像后世的摇篮,两头有点翘,像小船一样。小婴儿放在里头,很方便摇摇。所以被通俗易懂的称为摇摇床。

    小权儿第二天一大清早醒来知道大嫂生了,立即就要人带了他过来看大嫂跟小芝麻。季白这会儿当值,怕他吵着奶奶和大姑娘,便不让他进去。

    “我就看一眼,一眼。”小权儿着急的比划着。

    “奶奶跟大姑娘都不能吹风,窗户纸糊得可扎实了。从哪里看啊?小爷,你就再等会儿,等奶奶睡醒一觉你再进去吧。奶奶昨天可累坏了,又一直看着大姑娘不肯睡。天将明了才睡着。”

    小权儿急得在外头走来走去,一会儿就过来问问,终于在第三趟过来的时候听到小猫叫那么丁点声音哭了起来。

    “啊,是芝麻,声音好小哦。”

    沈寄也被哭醒了,睁开眼看到小芝麻正被乳母抱着在地上走来走去。小芝麻的房间本俩暂时是安排在隔壁,都不用出门就可以走到沈寄的产房来。可这会儿沈寄还不怎么能动弹,便坚持放在了自己屋里。于是给小芝麻配备的人马也只有全搬了过来,好在房间足够大。

    见她醒了,流朱赶紧过来扶她起身,又往她身后塞了个软枕,“奶奶,小爷过来了,急着想进来。”

    “哦,那让他进来吧。”

    小权儿是被王氏牵进来的,她们几个睡了一觉也起来了。看过孩子和沈寄,十一婶和裴师母就回去歇着了。留下王氏照应府中。中馈的事,还有往各处送红鸡蛋等事都需要她这个弟妹操持。在这之前,她就把该做什么弄清楚了。十一婶问过无误便放心回去了。

    “有劳弟妹了!”沈寄笑道。

    “大嫂说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嘛。”魏柏一直在她跟前说长兄长嫂对他很好,她也希望有机会可以报答一二。

    “大嫂歇着,我出去安排一下。”

    “嗯,你弄好就可以打个小盹,别太辛苦了。我平常处理中馈那里铺了床的。”

    “知道了。”王氏便往外走,路过趴摇摇床上看小芝麻的小权儿好笑的拍拍他的头。

    小权儿不以为意的晃晃脑袋,他跟六嫂处得也还不错,不过还是比不上和大嫂那么亲密。

    “小芝麻,我是小叔叔。你终于生出来了,小叔叔等得好着急哦。”

    沈寄失笑,你能有我急么。

    “给爷送信去了么?”

    “去了,昨晚连夜就让小厮准备行囊,今天城门一开就出去了。”

    沈寄看着小芝麻的眉眼,还好,这孩子不是皱皱巴巴的。已经可以看出眉眼像父亲,鼻梁和小嘴巴像母亲了。

    小芝麻换过尿湿的襁褓又准备开吃了,沈寄伸开手道:“让我试试。”

    当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出被小芝麻含进嘴里的时候,沈寄感动得差点哭了起来。魏楹,我们的女儿出生了,你有没有想到啊?

V 128 为母(2)

    沈寄这次生孩子,人人都说很是顺利,她自己也觉得。这可是在生孩子就一只脚在阴间的时代啊。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徐成三五不时的就过来,还有芙叶公主遣来的稳重稳婆。

    “小芝麻,你真乖!一点都没让娘多受罪,比你爹好多了。他干了坏事就跑了,只留下咱们娘俩在这里。等你满月了,娘也可以出门了,再出去一一道谢。要谢谢徐大夫凌先生,还有你十一叔祖母跟师祖母,对了还有公主阿姨。”说起来还真是要好好谢一谢芙叶这个新出炉的表姐。

    “恩,还不能忘了六婶。”

    小权儿站在沈寄的脚踏上,等到她在点名便把小胸膛挺起来,结果听到最后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于是说道:“大嫂,我每天都跪在菩萨面前求她保佑你们母女平安!”

    沈寄知道这是王氏有时候觉得他淘得没边了,实在管不住,哄着他去小佛堂跪着祷告。不过小家伙能坚持住也很是不错。她方才故意的不提这事,果然小权儿自己就表起功来。

    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嫩脸蛋,“恩,对,也要谢谢小叔叔,小芝麻才能这么快生出来。”本来她坐月子该是挺无聊的,可是小权儿每天都跟着王氏过来。王氏先把自己家里的事理一理,然后就坐轿子过来操持这边的事。他便日日一路过来,然后王氏自去忙,他就来看小芝麻。而小芝麻在沈寄屋里,他也全无避讳就进来了,一边看着小芝麻一边陪着大嫂聊天儿。于是,沈寄这半个月一点都不寂寞。

    只是,他要跟着吃沈寄的月子餐被王氏制止了。他觉得那些炖的烂烂的鸡肉很好吃,王氏只有吩咐厨房给他另作一份。至于沈寄的,那里头还有药材呢。

    这样的日日接触,沈寄和王氏迅速的熟络起来。王氏的母亲之前托着沈寄的关系也寻到芙叶公主府上的太医给开了方子,如今病情稳定下来。她着实有些感激,便格外的上心,里里外外打理得很好。魏柏下了衙也直接过来吃晚饭,然后夫妻俩再带着小权儿回去。

    小芝麻出生当日,魏柏便写了信到扬州去报喜,又往淮阳也写信去通知。在京城的魏家人也来送了洗三礼,沈寄没有出席,是王氏抱着小芝麻出去的。礼物也收了不少,如今魏楹可是四品,在朝官职最高的魏家人了。所以,虽然小芝麻是女孩儿,众人的礼也不薄。更何况岚王府和芙叶公主府上都有礼送来。

    魏楹的回信来得很快,表达了他初为人父的狂喜。至于说是小芝麻不是小包子,他表示毫无问题。一个接一个的生就是了。信里也表达了这种时刻他不能陪在身边的歉疚。还说他在扬州一切都好,已经将内宅收拾好了,婴儿房也准备上了,玩具什么的都备了不少,就等着她们母女俩过去了。

    “大嫂,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去,叫大哥给我也准备好房间。”小权儿摇着手铃逗小芝麻,一边不忘申明自己也是要去扬州的。

    “放心,漏不了你,扬州小吃管够。”沈寄笑道。

    王氏也说道:“大嫂,你不知道,小权儿浑身那肉紧实的。我当时带走都担心他吃不惯我们那边的饭菜瘦下去,好在没有。”

    “他一点都不挑食的。”沈寄心道,他连我都月子餐都想分享,你还担心把他喂瘦,大可不必。

    “人家才不胖呢,长得紧实是因为练功练的。”

    沈寄和王氏笑道:“不晓得是谁担心自己胖得那脸镜子都装不下,偷偷在被窝里照。”

    小权儿嘟嘴道:“不理你们了。”说完转身往外走。

    小芝麻现在基本处于吃了睡睡了吃憨吃憨长的阶段,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她在睡。可是沈寄每天就是看不够爱不够。还能写了信去眼气魏楹,今天小芝麻一连吐了两个泡泡,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就这么无聊的消息她也能写得兴致勃勃的。每每想象魏楹在那边心头痒得跟猫抓一样,但是隔山隔水的见不着他闺女,沈寄就乐呵。

    小权儿对着摇摇车里的小芝麻扮鬼脸吹口哨,小芝麻拿一双圆溜溜的眼看着他,嘴边露出甜甜的笑意,嘴里呵呵有声。

    “哎,小芝麻,你快点长吧,长大了才好玩。”

    沈寄穿着身棉质吸汗的中衣站在摇摇车旁边,俯身把小芝麻抱了起来,听了小权儿的嘟囔便道:“六弟不督促你的学业么?成日家玩他也不说?”

    小权儿抓抓耳朵,“六哥忙得很,很晚才从衙门回来,最多问问先生或者考考我功课。我只要能过关他也就不多管了。六嫂要管两个府的中馈,呵呵,她也忙。”

    “我又在坐月子,所以,你就乐得没人管了?”

    “哪有啊,先生都说我比从前用功多了。大嫂,你可要记得这么告诉大哥哦。”

    沈寄抱着小芝麻笑了两声,“小芝麻,小叔叔怕你爹,你怕不怕?不过,你是闺女,他不会跟你扮严父的。以后你弟弟怕是惨了。”

    小芝麻一到沈寄怀里就显得很安适的摸样,母亲的味道她近来已经熟悉了。

    母亲的味道,沈寄抬起袖子闻了闻,然后问小权儿,“小弟,你闻闻,大嫂身上是不是有味儿了?”

    小权儿果然凑过来闻了闻,“是有点味儿。”

    “真的啊?”沈寄脸色立时变了,她都十多天没有洗澡了。虽然去年算到预产期后魏楹就想法子花银子弄了许多冰存到冰窖里。这个时候拿了出来用,而且四周又都是竹子,屋子里被营造出了也很清凉的感觉,所以沈寄也不怎么出汗。可是,这毕竟是夏天啊。就是冬天她也没试过二十天不洗澡。这会儿听小权儿说她都有味儿了,沈寄心头顿时就开始哀嚎。

    小权儿点点头,“是啊,一股子奶香味儿。跟小芝麻身上一个味儿,很好闻。”

    沈寄看他一眼,“你是天天在这屋里呆着,所以闻不出来吧。我搞不好都已经捂馊了。”

    “馊了?”小权儿又嗅嗅,“不像酸菜啊。”

    等到像酸菜就晚了。

    “你出去,就说你玩出了汗要洗澡让季白弄点水过来。”

    小权儿挠头,“大嫂,你叫我骗人?”

    “善意的谎言,你是为了帮大嫂嘛。大嫂用来擦擦身子而已。讲不讲义气?”

    “讲!”小权儿毫不犹豫的点头,以后不管是大哥那里还是爹那里,都要靠大嫂帮忙呢。于是他很快就出去说了,然后季白便把热水提了过来。

    “季白,这里。”小权儿站在门边招手。

    季白一愣,这不是奶奶坐月子的屋子么。可是,顾妈妈说这四十天都不能让奶奶沾水啊。

    “快点,大嫂等急了。”小权儿催道。

    季白一阵犹豫,里头果然传出沈寄的声音,“季白,提进来。我就擦一擦。”

    季白咬咬牙,都提来了,不体进去奶奶肯定不肯善罢甘休的。六奶奶也好,顾妈妈也罢,还有挽翠姐,都拗不过奶奶的。再说这些水小爷洗澡够了,奶奶可不够。也就只能擦一擦,擦一擦应该没事吧。

    沈寄看到水提了进来,赶紧进到小房间,一边乳母和季白面面相觑,都不敢阻止。

    季白道:“奶奶,您可快着点!顾妈妈发现了能揭了奴婢的皮。”

    “嗯嗯。”沈寄一边麻利的脱掉中衣,一边应道。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腰腹,唉,不忍卒睹。

    小权儿在外头玩了会儿,看小芝麻在打哈且,便打算出去了。他还要写功课呢。六哥回来要查看的。

    季白赶紧一把拉住他,“小爷,你可不能出去。你说要洗澡的,回头顾妈妈看到你在外头溜达不就露馅了么。”

    “哦,好吧。”小权儿讲义气的在小马扎上坐下,过了一会儿喊道“大嫂,你快点。”

    沈寄拧毛巾擦了几把都感觉舒服多了。之前简直像是污垢把毛孔都堵住了一般。

    结果还是露馅了,顾妈妈从小权儿的房间外经过听到里头没什么动静,狐疑的问小丫头。得知他根本不在屋里便有些起疑。虽然小爷还小,完全没到有男女忌讳的年岁。可是,他的房间就在这主院里,几步就走过来了。总不至于还留在坐月子的嫂子的屋里洗澡吧。

    于是,顾妈妈便过来看个究竟。见到小权儿在屋里坐着,净房里却传出水声。

    季白脸色一白,讷讷道:“顾妈妈。”您老明鉴,小爷才是共犯,我也是被骗了的。

    顾妈妈横她一眼,又看看挠着耳朵低下头的小权儿,然后过去敲净房的门,“奶奶,随意擦擦就赶紧出来,小心着凉。”

    沈寄很快便出来,然后解释道:“顾妈妈,我、我是穿着亵衣擦的。我实在是脏的受不了了。”她也没敢把衣服都脱了,这个时候着凉课不是玩儿的。也不知道外国女人和中国女人是不是构造不同,为什么只有中国女人才需要坐月子。还有这么多不可理喻的古怪规矩。

    顾妈妈小声说道:“爷又不在,有什么受不了的,忍一忍不就过了。”

    沈寄被盯着躺回床上,心道我是自己脏得受不了,这会儿谁还有心想着女卫悦己者容啊。不过一想到自己的腰腹,她立即浮起了危机感。魏楹在遍地烟花的扬州,她如果不趁早收拾好自己,到时候过去可不行啊。

    她看着睡眼朦胧的小芝麻嘟囔:“小芝麻,你说是不是?”

    小权儿出去写功课去了,季白也唯唯诺诺的收拾了水盆端出去。顾妈妈看着沈寄道:“奶奶,府里没有老夫人,就连姨娘都不在,说不得奴婢做这惹人厌的人。可奴婢都是为了您好。”

    沈寄缩到薄被里,“知道知道,我也就擦了擦,动作很快的。”她看着摆在小芝麻脑袋旁边的手铃,看那上头居然是镶金的,于是转移话题问道:“那是谁送的啊?”以后要再用这招怕是不好使了。

    “是芙叶公主啊,奶奶忘了?”

    “哦,原来是公主。”沈寄当面背后都没有叫过芙叶一回‘表姐’。毕竟芙叶是公主,她只是个村夫的女儿。这样叫实在是高攀了一点。而且两人也不是一起长大的,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她都有点不明白芙叶为何这么不避讳的就认了她这个表妹。

    正说着,流朱进来禀报说是贺夫人派人送来的,是岚王府的贺侧妃请她转交的。人已经回去了,除了这些对方什么都不肯说。

    沈寄挑眉,洗三贺芸送过礼了啊,是合着岚王妃的礼一起送来的。因为之前救命之恩的事,还有芙叶公主认下沈寄这个表妹的事,所以岚王府这份礼并没有让人侧目。反倒有人猜测,岚王府送了厚礼,是为了多一道和芙叶公主联系的桥梁。

    贺芸的礼很简单,是一套现在市面上流行的话本。沈寄这会儿不能多用眼,所以暂时看不了,只能让人读给她听。

    “贺侧妃那里有什么事儿么?”

    顾妈妈想了想,“没听说。岚王府的篱笆牢,里头什么事情是传不出来的。”

    这就怪了,贺芸平白无故的送她一套装帧精美的话本做什么。

    难道,她看了自己送的剑舞的画本,然后……

    沈寄猜得没错,贺芸诊出喜脉来了。但是,遵照三个月前不对外宣布的规矩,除了个别人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不过贺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她有些奇怪自家女儿怎么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沈寄坐月子无聊。

    “哦,小寄她帮了女儿一个天大的忙,女儿这里凑巧有这么一套书,就请母亲转送给她。”

    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回事儿。贺芸的确是很感谢沈寄,虽然心底还是有些嫉妒,但是岚王的情爱她早就死心了。在岚王府几年,她很清楚的知道岚王对后院的女人都没有情爱之心,有的只是各取所需。在知道那个人是沈寄之后,她也是羡慕嫉妒恨。可是,能有一个孩子陪着自己度过漫长的后宅甚至后宫生活,那是托天之幸。

    近来,岚王对她好了许多,表现就在于来她院子的次数多了。相应的,府里大小人等对她也好了不少,至少表面上从王妃到其他女主子,都对她客客气气的。而府里跟红顶白的下人,也谄媚了不少,再无人敢克扣她的物用。

    至于恨沈寄的,自然有人在,但却不是得了实际好处的自己。想必有人原本也和自己一样死心了,可是没想到王爷的心还会为了女人而动。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对所有女人一视同仁也就罢了。可是出现了这么一个在王爷心头占了要紧位置的女人,却不是自认最有资格的自己,心头怕是恨得很呐。

    虽然不知道确切的,但是沈寄还是猜到了一部分。这也是她当初送剑器舞图谱的用意。既然事情是按她的想法发展的,那就再好没有了。

    小芝麻睡了一阵就醒了,沈寄便准备她喂些水。一直喝奶水会有些起热,所以间隔着喂些清水。有时候里头也浸泡些去火散热的东西。可是小芝麻不太合作,只要不是渴极了,她尝到不是奶水就会闭紧小嘴。而且她也不大喜欢用调羹喝水,喜欢直接喝奶。

    沈寄一开始和乳母轮着喂奶,可她奶水不多,到后来小芝麻喝惯了乳母的奶,反而不喝她的了。沈寄看看乳母被催乳催得五大三粗的身材,之好自我安慰这是小芝麻心疼她。

    这会儿小芝麻就是饿得紧了,一被沈寄抱到怀里,就朝着喝奶的方向拱。

    沈寄心道,你这会儿肯吃了,可我不能给你吃。她抱着,采蓝就用银质的小调羹喂水,小芝麻抗拒了一阵没有效果,只好有些委屈的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着,那眉头还皱着,不过三两下就把调羹里的水喝了。

    采蓝为人细致,而且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沈寄想着自己也不能时时把小芝麻看着,乳母和嬷嬷都是新来不久的,她不能完全放心。于是便在和采蓝谈过之后,让采蓝专门负责照看小芝麻,其他的事儿都不用她管。乳母和嬷嬷也都受她管辖,每月月例涨到和一等丫鬟流朱凝碧一样。采蓝于是非常的认真负责,沈寄瞧着她还把小芝麻每日里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拉给记得清清楚楚,都快赶上科学喂养了。这么看了几日,沈寄也就放心的把小芝麻托付给采蓝了。这样万一日后她出去做客或者是忙别的事,就不用太过担心小芝麻了。

    既然小芝麻比较中意乳母的奶水,加上那天细细看过自己走形的身材,眼瞅着快出月子了,沈寄便开始做恢复体形的锻炼。是请徐成和老赵头帮她设计的动作。这样也好恢复得快一些,省得往扬州去的时候她还是这副德行。要是让自己在魏楹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打了折扣,那沈寄得呕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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