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6章 宅基地风波
日出之前,她在和布鲁斯科的女儿们共享的房顶小屋里醒来。
猫儿总是第一个醒来。跟泰丽亚和布瑞亚一起挤在毯子底下温暖舒适,她能听见她们轻微的呼吸。她翻身坐起来摸索,布瑞亚睡意呢喃地抱怨了一句,然后背过身去。灰石墙中的寒气让猫儿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她在黑暗中迅速穿上衣服,套外套时,泰丽亚睁开眼睛叫她,“猫儿,亲爱的,把我的衣服拿来。”她是个迟钝的女孩,瘦得皮包骨头,老抱怨说冷。
猫儿替她取来衣服,泰丽亚在毯子底下扭动着钻进衣服里,然后她们一起将她的大个子姐姐从床上拉起来,布瑞亚带着睡意含含糊糊地威胁她们。
等她们三个爬下连通屋顶阁楼的梯子,布鲁斯科和他的儿子们已上了屋后小水渠中的船。跟每天早晨一样,布鲁斯科大吼大叫,让女孩们快点,他的儿子们则帮助泰丽亚和布瑞亚上船。猫儿的任务是解开柱子上的绳索,将绳子扔给布瑞亚,然后用一只穿靴子的脚把船推离码头。布鲁斯科的儿子们努力撑篙,码头和甲板之间渐渐变远,猫儿奔过来,跃上甲板。
在那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所事事,只能坐着打哈欠,任由布鲁斯科和他的儿子们推着船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前进,经过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水渠。今天看起来是罕有的好天气,清新爽朗。布拉佛斯只有三种天气:雾天不好,雨天更糟,下冰雨是最糟的。但偶尔会有一天早晨,破晓时天空呈现出粉红与湛蓝,空气中有刺鼻的咸味。这样的天气猫儿最喜欢。
他们来到一条宽阔的水道,即“长渠”,然后转向南边的鱼市。猫儿盘腿坐着,竭力抑制打哈欠的冲动,仔细回忆梦中的细节。我又梦到自己是一头狼。她记得最清楚的是气味:树林与泥土,狼群的弟兄,马、鹿和人的气息,各不相同,而浓烈的恐惧气息始终不变。有些个晚上,狼梦如此鲜活生动,甚至她醒来后依然能听见弟兄们的嗥叫。有一次,布瑞亚声称她在睡梦中一边低吼,一边在被子底下乱动。她以为那是蠢笨的谎话,直到泰丽亚也这么说。
我不该做狼梦,女孩告诉自己,我是猫儿,不是狼。我是运河边的猫儿。狼梦属于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亚。可尽管她努力尝试,仍无法摆脱艾莉亚的影子。不管睡在神庙底下,还是跟布鲁斯科的女儿们共享房顶小屋,狼梦始终困扰着她……有时还有噩梦。
狼梦是好的。在狼梦里,她敏捷强壮,奔逐猎物,身后跟着自己的族群。她讨厌另一个梦,在那个梦中,她只有两条脚,而不是四条;在那个梦中,她一直在寻找母亲,跌跌撞撞地穿过烂泥滩,穿过鲜血和烈火;在那个梦中,天空始终下着雨,她能听见母亲的尖叫,但有个狗头怪物不让她去救妈妈;在那个梦中,她总是在哭泣,像个吓坏了的小女孩。猫儿不会哭,她告诉自己,跟狼一样。这不过是个蠢笨的梦而已。
布鲁斯科的小船顺长渠路过真理宫的绿铜拱顶,又驶经普莱斯坦殿和安塔里昂殿的高大方塔,然后穿越甜水渠那硕大无朋的灰色桥拱,来到一个叫淤泥镇的城区。这里的建筑较小,不那么宏伟。晚些时候,运河将被蛇舟和驳船塞得水泄不通,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这条船几乎独占水道。布鲁斯科喜欢在泰坦巨人宣告日出的当口到达鱼市。那沉闷的声响穿过礁湖,虽因距离遥远而有所减弱,但足以唤醒沉睡的城市。
等布鲁斯科和他的儿子们将船泊在鱼市,里面已挤满了售卖鲱鱼、鳕鱼、牡蛎和蛤蜊的人,还有管家、厨子、百姓家的主妇,以及船上下来的水手,他们一边检视早晨的水产,一边高声议价。布鲁斯科在小船之间走来走去,审察各种贝类,不时用拐杖敲敲木桶或箱子。“这个,”他会说。“对。”嗒嗒。“这个。”嗒嗒。“不,不是那个。是这里。”嗒。他不爱说话,泰丽亚说她父亲吝啬话语跟吝啬钱财一样。牡蛎、蛤蜊、螃蟹、蚌壳、扇贝,有时还有虾……布鲁斯科都买,取决于当天什么货好。他们将他敲打过的木桶和箱子搬到小船上。布鲁斯科脊背不好,比一大杯黄啤酒重的物体,便拿不动。
完事之后,猫儿身上已有了一股海水和鱼的味道。她习惯了,几乎闻不出来。她也不介意干活,背负沉重的木桶而腰酸背痛,代表自己正越变越强壮。
一旦所有木桶装载完毕,布鲁斯科亲自将船推离岸边,他的儿子们沿长渠将大家撑回家。布瑞亚和泰丽亚坐在船前面窃窃私语。猫儿知道她们在谈论布瑞亚的男朋友,父亲入睡后,她爬上房顶跟他约会。
“了解三件新事物,再回我们这儿来。”慈祥的人送猫儿进城之前命令她,而她总能做到。有时不过是三个新的布拉佛斯语词汇;有时她带回水手的故事,奇妙而不可思议,发生在布拉佛斯群屿之外的广阔世界:战争,癞蛤蟆雨,龙的孵化;有时她学会三个新笑话或三个新谜语,或各种行当的诀窍。她时不时还会得知一些秘密。
布拉佛斯外号“秘之城”,遍地皆是迷雾、假面和低语。女孩了解到,这座城市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持续一世纪之久的秘密,而它的具体位置更隐藏了三百年。“九大自由贸易城邦都是古瓦雷利亚的女儿,”慈祥的人教导她,“其中布拉佛斯是离家出走的私生女。我们是一群混血儿,奴隶、妓女和窃贼的子孙。我们的先辈从几十个不同国度汇聚到这个避难所,以逃避奴役他们的龙王。无数神祗也跟随他们一起到来,但他们所共有的只有一个神。”
“千面之神。”
“千面之神有诸多名字,”慈祥的人说。“在科霍尔,他是‘黑山羊’;在夷地,他是‘夜狮’;在维斯特洛,他是‘陌客’。最终,所有人都必须向他折腰,不管他们敬拜七神还是光之王,是月母是淹神还是至高牧神。人类属于他……除非有谁能永生不死。你知道有谁能永生不死吗?”
“没有,”她回答,“凡人皆有一死。”
每当猫儿在月黑之夜潜回小山丘上的神庙,总能发现慈祥的人在等她。“跟离开我们时相比,你多了解到些什么?”他总是会问。
“我了解到瞎子贝括贩卖的牡蛎的辣酱是用什么做的,”她说。“我了解到‘蓝灯笼’的戏班要演出《哀面领主》,‘戏子船’打算以《醉酒七桨手》回应。我了解到,每当受人尊敬的商船船长摩雷多·普莱斯坦出海航行时,书贩洛托·罗内尔就睡到他家里,‘母狐号’返乡后,他又搬出去。”
“了解这些事有好处。你是谁?”
“无名之辈。”
“你撒谎。你是运河边的猫儿。我很了解你。去睡吧,孩子。明天你必须侍奉。”
“凡人必须侍奉。”她每三十天中有三天侍奉千面之神。月黑之时,她就成了无名之辈,成了千面之神的仆人,身穿黑白长袍,走在慈祥的人身边,提着灯穿过芳香弥漫的黑暗。她擦洗死者,搜查衣服,清点钱币。有些日子,她仍替乌玛帮厨,切碎大大的白蘑菇,剔除鱼骨。这些都发生在月黑之时。其余日子她是个孤儿,穿一双比脚大太多的破旧靴子,褐色斗篷边缘磨得破破烂烂,一边吆喝“蚌壳,扇贝,蛤蜊”,一边推小车穿行于旧衣贩码头。
她知道今晚月亮会变黑,因为昨晚它只剩窄窄一条。“跟离开我们时相比,你多了解到些什么?”慈祥的人一见面就会问。我了解到布瑞亚在父亲睡觉时,跟一个男孩在房顶碰面,她心想。泰丽亚说,布瑞亚让他摸自己,尽管他不过是房顶上的耗子,而房顶上的耗子都是贼。这只是一件事。猫儿还需要两件。她不担心。有船的地方就有新鲜事。
等他们回到家,猫儿帮布鲁斯科的儿子们把货物从小船卸下。布鲁斯科和女儿们将贝壳分到三辆推车里,铺在层层海藻上。“卖完了才准回来。”布鲁斯科每天早晨都会这样嘱咐女孩们,然后她们便出发叫卖。布瑞亚推小车去紫港,那里停泊海船,可以卖给布拉佛斯水手;泰丽亚去月池附近的小巷,或在列神岛的庙宇间兜售;猫儿十有八九先去旧衣贩码头。
布拉佛斯人才许使用紫港,从水淹镇直到海王殿;来自其他自由贸易城邦及世界各地的船只使用旧衣贩码头,跟紫港相比,这里比较简陋、粗糙和肮脏,也更为嘈杂,各地水手商人挤在码头和街道中间,招待别人,并寻找猎物。走遍全布拉佛斯,猫儿最喜欢这里。她喜欢嘈杂,喜欢奇异的气味,喜欢看那些船趁晚潮抵达,看那些船出发。她也喜欢水手们:喧闹的泰洛斯人嗓音洪亮,胡子染成各种颜色;金发的里斯人斤斤计较,试图压低她的价格;伊班港人矮胖多毛,用低沉嘶哑的嗓音喃喃咒骂;还有她看中的夏日群岛人,皮肤如柚木般乌黑光滑,穿着红、绿或黄色的羽毛披风,他们的天鹅船上高耸的桅杆和白帆华丽壮观。
时而也遇到维斯特洛的桨手和船员,他们有的来自旧镇的宽帆船,有的来自暮谷城、君临或海鸥镇的划桨商船,还有的来自青亭岛的大肚子平底运酒船。猫儿懂得布拉佛斯语中“牡蛎,蛤蜊,扇贝”这些词,但她沿旧衣贩码头叫卖时说黑话——码头、船坞及水手酒馆中流行的话,混合了十来种不同语言里的污言秽语,伴随着手势,其中大多极具侮辱性。猫儿爱讲黑话,惹她的人多半会见识到下流手势,或被形容为屁股蛋或骚骆驼。“也许我没见过骆驼,”她告诉他们,“但我闻得出骆驼的骚味。”
那样子偶尔会激怒别人,但她不怕,因为她有手指匕首。她不仅始终保持匕首锋利,也时时练习使用它。某天下午,红罗戈在快乐码头等兰娜空闲,便教了她如何将匕首藏进袖子,又如何迅速抽出来,还教她平滑地割开钱袋,不让主人注意到。了解这些事有好处,连慈祥的人也赞同;尤其是夜里,当刺客和房顶上的耗子四处活动的时候。
猫儿在码头边结交朋友;挑夫和戏子,绳匠与补帆工,酒馆老板、酿酒人、面包师傅、乞丐跟妓女。他们从她那儿买蛤蜊和扇贝,告诉她真实的布拉佛斯,编造虚假的自我,并嘲笑她说的布拉佛斯话,但她从不让这事困扰自己,她会用下流手势反击,还管他们叫骚骆驼,惹得他们纵声大笑。吉洛罗·多塞尔教她唱不正经的歌,他弟弟吉勒诺告诉她抓鳗鱼的最好地点,“戏子船”的戏子们教她英雄的站姿和戏中的台词(那些著名的戏剧,例如《罗伊拿之歌》,《征服者的两个老婆》和《商人满足不了的妻子》)。眼神悲伤的小个子奎尔为“戏子船”编写所有低俗喜剧,他提出要教她女人如何接吻,但塔甘纳罗拿鳕鱼砸他,这一话题就此作罢。魔术师科索莫教她变戏法。他能吞下老鼠,然后把它们从她耳朵里拉出来。“这是魔法。”他说。“不是,”猫儿道,“老鼠一直在你袖子里。我看到它在动。”
“牡蛎,蛤蜊,扇贝”是猫儿的魔法词汇,跟所有魔法词汇一样,几乎能让她去任何地方。她登上来自里斯、旧镇和伊班港的船,在甲板上当场售卖牡蛎。有些日子,她推小车经过权势人家的高塔下,向门口的卫兵兜售烤蛤蜊。有一次她在真理宫台阶上叫卖,另一个小贩试图将她赶走,于是她掀翻那人的推车,让他的牡蛎在鹅卵石上到处乱滚。方格码头的海关官员会主动向她购买,而在圆顶和塔楼低于礁湖的绿色水面的水淹镇,来回的船夫也会找她。有一回,布瑞亚来月经,卧床不起,猫儿便推她的车去紫港,向海王游艇上的桨手推销螃蟹和虾,那艘游艇从船头到船尾布满了张张笑脸。她还沿甜水渠来到月池,既卖给身穿彩纹绸缎、昂首阔步的刺客,也卖给穿单调灰褐色外衣的看守和法官。但她总会回到旧衣贩码头。
“牡蛎,蛤蜊,扇贝,”女孩边喊边顺着码头推车。“牡蛎,蛤蜊,扇贝。”一只肮脏的橘黄色猫被她的喊声吸引,跟在她后面走,再往前,又出现了第二只,那是个垂头丧气、满身烂泥的家伙,尾巴只有短短一截。猫都喜欢猫儿的气味。有些日子,日落之前,她身后会跟上十几只猫。女孩时不时扔一只牡蛎给它们,看谁能抢到。她注意到,最大的公猫很少获胜,战利品往往属于比较小巧灵活的猫,它们精瘦、凶悍又饥饿。和我一样,她告诉自己。她最喜欢某只瘦骨瞵峋的老公猫,它一只耳朵被咬掉了,让她想起自己从前在红堡里到处追逐的一只猫。不,那是另一个女孩,不是我。
昨天停在这里的两艘船离开了,又有五艘新船泊进来;包括一艘名叫“癞皮猴”的小型宽帆船,一艘散发出沥青、鲜血和鲸油味道的巨型伊班捕鲸船,两艘潘托斯的破烂平底船及一艘老瓦兰提斯的绿色细长划桨船。猫儿在每条踏板跟前停下来叫卖蛤蜊和牡蛎,先用黑话,继而用维斯特洛通用语。捕鲸船上有个船员大声咒骂她,把她的猫都吓跑了,而一名潘托斯桨手问她两腿之间的蛤蜊要多少钱。她在其他船上的遭遇好一些,绿色划桨船的大副吞下五六只牡蛎,然后告诉她,他们在石阶列岛遭到里斯海盗袭击,船长遇害。“桑恩那混蛋于的,他带着老母之子号和那艘巨大的瓦雷利亚人号。我们运气好,将将逃脱。”
小巧的癞皮猴号来自海鸥镇,上面的维斯特洛船员很乐意用通用语跟人聊天。其中一人问她,君临的小女孩怎会到布拉佛斯码头边卖蚌壳呢?她只好把故事又讲了一遍。“我们要在这边待上四天四夜,”另一个告诉她,“上哪儿能找点乐子?”
“‘戏子船’的戏班正上演《醉酒七桨手》,”猫儿告诉他们,“‘烂泥窖’有斗鳗鱼,就在水淹镇大门口。你们愿意的话,还可以去月池,刺客们晚上在那儿决斗。”
“啊,这些都很好,”另一个水手说,“但渥特想要女人。”
“最好的妓女在快乐码头,就是‘戏子船’停泊的地方旁边。”她指点着说。码头边有些妓女非常歹毒,而刚来的水手完全不能分辨。丝芙蓉最可恶。大家说她抢过十几个男人,之后还把人杀了尸体翻进水渠喂鳗鱼;“醉女儿”清醒时也许很可爱,一喝酒就不行了;“祸害’简妮其实是男人。“找快乐梅丽。梅瑞琳是她的真名,但大家都叫她快乐梅丽,她也确实很快乐。”每次猫儿经过妓院,快乐梅丽都会买上一打牡蛎,分给她的姑娘们。她有一颗善良的心,这点大家都同意。“除此之外,她还有全布拉佛斯最大的胸。”快乐梅丽喜欢自吹自擂。
她的姑娘们也都很善良;“红脸”蓓珊妮,“水手之妻”,可以凭一滴血预测你未来的独眼伊娜,漂亮的小兰娜,甚至长小胡子的伊班女人艾萨朵拉。她们也许并不美丽,但对她很好。“挑夫都去快乐码头,”猫儿向“癞皮猴”上的人保证。“‘小伙子们给船卸货,’快乐梅丽说,‘我的姑娘们给驾船的小伙子卸货。’”
“歌手歌颂的那些美丽妓女呢?”最年轻的癞皮猴问,他是个长雀斑的红发男孩,最多十六岁。“她们真有传说中那么漂亮吗?我上哪儿找一个这样的?”
他的船友们看着他哈哈大笑。“七层地狱里面,小子,”其中一个说,“船长自己或许可以找朵交际花,前提是卖掉这艘该死的船。那种妞儿是给老爷们准备的,我们这种人沾不到边。”
布拉佛斯的交际花世界闻名。歌手颂扬她们,金匠和珠宝匠争相为她们打造物品,手艺人乞求她们光顾,贸易巨子支付相当于王室成员赎金的高额费用,以求在舞厅、宴会以及戏剧演出时挽她们的手臂,刺客以她们的名义互相厮杀。猫儿推着小车在运河边行走,有时会瞥到某位交际花乘船经过,去与情人共度良宵。交际花都有自己的游船,有仆人撑篙载她们赴约。“女诗人”手中总拿着一本书,“月影”只穿白色与银色的衣服,“美人鱼女王”与她的美人鱼们寸步不离——那是四位豆蔻年华的少女,为她牵起裙摆和长发。交际花们一个比一个美,连“蒙面女士”也不例外,但只有她认可的情人才能看见她的脸。
“我卖过三只扇贝给一个交际花,”猫儿告诉水手们,“她走下游船时招呼我。”布鲁斯科早就跟她讲清楚,决不能跟交际花讲话,除非她们先开口。那女子朝她微笑,付给她十倍于扇贝价格的银币。
“是哪一个呢?哈哈,‘扇贝女王’,对不对?”
“是黑珍珠,”她告诉他们。快乐梅丽说“黑珍珠”是最有名气的交际花。“她有真龙血脉,”梅丽告诉猫儿,“第一任‘黑珍珠’是个海盗女王,后来被某位维斯特洛王子收作情妇,生下一个女儿,长大后成了交际花。而女儿的女儿又继承母业,代代相传,直到现在。她跟你说什么,猫儿?”
“她说,‘我要买三只扇贝,’,还问,‘你有没有辣酱呢,小家伙?’”女孩回答。
“你说什么了?”
“我说,‘没有,女士,’然后又说,‘别叫我小家伙。我的名字是猫儿。’应该为我准备热辣酱才是。贝括有辣酱,他卖出的牡蛎是布鲁斯科的三倍。”
猫儿也告诉过慈祥的人“黑珍珠”的事。“她真名叫贝乐洁·奥瑟里斯。”这是她了解到的三件事之一。
“对,”牧师轻声说,“她母亲是贝罗娜拉,但第一任‘黑珍珠’也叫贝乐洁。”
猫儿知道“癞皮猴”上的人们不关心交际花母亲的名字,她转而询问七大王国的消息和战争的情况。
“战争?”其中一人笑道,“什么战争?没有战争。”
“海鸥镇没有,”另一人说,“谷地没有。小公爵没让我们卷入战团,跟他母亲一样。”
跟他母亲一样。谷地的夫人是她姨妈。“莱莎夫人,”她说,“她是不是……?”
“……死了?”满脑子想着交际花的雀斑男孩替她说完,“对,她被自己的歌手谋害了。”
“哦。”与我无关。运河边的猫儿没有姨妈。从来没有。猫儿推起小车离开癞皮猴号,在鹅卵石上一路颠簸。“牡蛎,蛤蜊,扇贝,”她吆喝,“牡蛎,蛤蜊,扇贝。”大部分蛤蜊卖给了挑夫,他们在给青亭岛的平底大运酒船卸货,其余的卖给了一群修补密尔商船的人,那艘船是在暴风雨中损坏的。
沿码头继续往前,她遇到了塔甘纳罗,他背靠一根柱子坐着,身边是“海豹王”卡索。他买了些蚌壳,卡索吼了一声,让她握它的鳍肢。“跟我干吧,猫儿,”塔甘纳罗一边从蚌壳里吸出肉,一边怂恿。自从“醉女儿”用匕首刺穿小纳博的手之后,他一直在寻找新拍档。“我给的比布鲁斯科多,你闻起来也不会再像鱼。”
“卡索喜欢我的气味,”她说。海豹王吼了一声,仿佛表示赞同。“纳博的手还没好?”
“三根手指无法弯曲,”塔甘纳罗在吞食蚌壳的间隙抱怨。“一个不能用手的贼顶啥用?纳博挑选要摸的口袋很在行,挑选婊子可不怎么样。”
“快乐梅丽也这么说。”猫儿很难过。她喜欢小纳博,尽管他是个小偷。“他将来怎么办?”
“他说去划桨。他觉得两根手指足够了,而且海王一直在雇佣桨手。我告诉他,‘不行,纳博,大海比淑女更冷淡,比婊子更残忍。你倒不如砍下那只手,然后去讨饭。’卡索知道我说得对。是不是,卡索?”
海豹吼了一声,猫儿忍不住微笑。她又扔给它一只扇贝,然后独自离开。
猫儿到达快乐码头时,天已快黑了,小巷对面就停泊着“戏子船”。几个戏子坐在倾斜的船身上,一袋酒在他们手中传来递去,当他们看见猫儿的推车,便过来买牡蛎。她问他们,《醉酒七桨手》准备得怎样,“忧愁的”乔斯摇摇头。“昆斯终于撞到艾拉括跟斯洛伊上床,于是他们用道具剑决斗,然后双双气鼓鼓地离开。今晚只剩五位醉酒桨手了。”
“桨手人数不足,只好用醉酒的程度弥补,”弥尔梅罗宣称,“比如我就能胜任。”
“小纳博想当桨手,”猫儿告诉他们,“你们有了他,就是六个。”
“你快去见快乐梅丽,”乔斯催她,“你知道少了你的牡蛎,她脾气得有多坏。”
然而当猫儿溜进妓院时,发现快乐梅丽坐在大厅里,闭着眼睛听戴利恩弹奏木竖琴。伊娜也在,她正梳理兰娜的金色长发。又是蠢笨的情歌。兰娜总爱央求歌手给她表演蠢笨的情歌。她是最年轻的妓女,才十四岁。猫儿知道,快乐梅丽给她定的价是其他姑娘的三倍,
看到戴利恩厚颜无耻地坐在那里,她便怒从心起,只见他一边用手指拨弄竖琴,一边朝兰娜抛媚眼。妓女们叫他黑衣歌手,但现在他身上已几乎没有黑色。他用唱歌挣来的钱把自己由乌鸦变成了孔雀。今天他穿松鼠皮镶边的长毛绒紫披风,白色与淡紫色的斜纹上衣,以及刺客们那种五彩长裤,除了今天穿的,他还拥有一件丝斗篷和一件金线镶边的酒红色天鹅绒披风。他全身上下唯一的黑色是靴子。猫儿曾听他对兰娜说,他把黑衣服全扔进了水渠里。“我跟黑色划清界限了。”他宣布。
你是守夜人军团的成员,她心想。戴利恩正在唱某个蠢笨的淑女从某座蠢笨的塔楼上跳下来,因为她蠢笨的王子死了。淑女应该去干掉杀害王子的人。而歌手应该待在长城。戴利恩刚出现在快乐码头时,艾莉亚冲动得想问他是否愿意带她回东海望,结果却听他告诉蓓珊妮,自己永远也不会回去了。“硬邦邦的床,腌鳕鱼,站不完的岗,那就是长城,”他道,“况且,东海望没一个人有你一半漂亮。我怎么忍心离开你呢?”猫儿听他对兰娜说过同样的话,还有对“猫舍”的一个妓女,甚至在“七灯之院”表演的晚上,他对“夜莺”也说过。
胖子揍他那晚我要在就好了。快乐梅丽的妓女们仍时时拿这件事当笑话。伊娜说她一碰那胖子,他的脸就涨得像甜菜根一样红,但当他开始惹麻烦,快乐梅丽把他拖了出去,扔进运河。
猫儿正想着那胖小子,回忆自己如何从泰洛和渥贝罗手里解救他,“水手之妻”出现在她身边。“他唱的歌真好听,”她用维斯特洛通用语喃喃低语,“诸神一定钟爱他,给了他这样的嗓音,还有那张漂亮的脸。”
他脸虽漂亮,心却肮脏,艾莉亚想,但没有说出来。戴利恩同“水手之妻”结过一次婚,“水手之妻”只跟与她结婚的人上床。快乐码头有时一晚上要举行三四次婚礼。通常由浑身酒气、精神亢奋的红袍僧艾泽黎诺主持,不然就是尤斯塔斯,他曾当过外域圣堂的修士。倘若红袍僧和修士都不在,会有妓女跑去“戏子船”,带回一名戏子。快乐梅丽总是说戏子扮演僧侣要比真正的僧侣强很多,尤其是弥尔梅罗演得可好了。
婚礼喧闹欢乐,人们喝下许多酒。每次猫儿推着车碰巧路过,“水手之妻”都坚持让新婚丈夫买点牡蛎,说是圆房时能更加坚挺。她这么做是出于好心,她平时还很爱笑,但猫儿感觉她的笑中似乎有点悲哀。
据其他妓女说,“水手之妻”每当月经来潮时,就会造访列神岛,她知道那里的所有神祗,甚至包括那些已被布拉佛斯人遗忘了的神。她们说她去为自己第一个丈夫祈祷,她真正的丈夫,在海上失踪了,当时她跟兰娜差不多大。“她认为如果找对了神,也许神灵会操控风向,将她的爱人吹回来,”认识她最久的独眼伊娜道,“但我祈求这种事千万别发生。她的爱人死了,我能从她的血里尝出来。若他真回到她身边,将是一具尸体。”
戴利恩的歌终于结束。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隐去,兰娜叹口气,歌手将竖琴放到一边,把她抱到怀里。他刚开始轻轻触摸她,猫儿就大声说,“牡蛎,有人要吗?”快乐梅丽突然睁开眼。“好的,”女人道,“拿进来吧,孩子。伊娜,去弄点面包和醋。”
膨胀的红日悬在一排桅杆后的天空中,猫儿揣着鼓鼓一袋钱币离开快乐码头,推车空了,只剩盐与海藻。戴利恩也要离开,他边走边告诉她,他答应今晚要在绿鳗客栈唱歌。“每次在绿鳗客栈表演,我都能挣到银币,”他夸耀,“那儿有船长和货主出没。”他们穿过一座小桥,沿曲折偏僻的小巷前进,日头的影子越来越长。“很快我就能在紫港表演,然后是海王殿,”戴利恩续道。猫儿的空车在鹅卵石上嗒嗒作响,奏出轻快的乐章。“昨天我跟妓女们一起吃鲱鱼,一年之内,我将跟交际花一起享用帝王蟹。”
“你的兄弟呢?”猫儿问,“那个胖子。他找到去旧镇的船了吗?他说他本来要跟乌莎诺拉小姐号一起出航。”
“我们都要去。那是雪诺大人的命令。我告诉山姆,扔下老头,但蠢胖子不肯听。”最后一缕落日在他发际闪耀。“好了,现在太迟了。”
“就是这样。”猫儿说,他们踏入一条蜿蜒的小巷,里面黑沉沉的。
等猫儿回到布鲁斯科的房子,夜晚的雾气已开始在小水渠上方聚集。她放下推车,在布鲁斯科的帐房里找到他,然后把钱袋“砰”的一声扔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又“砰”的一声扔下一双靴子。
布鲁斯科拍拍钱袋。“很好。但这是什么?”
“靴子。”
“好靴子很难找,”布鲁斯科说,“但这双对我来说太小了。”他提起一只,斜眼打量。
“今天晚上月亮黑了。”她提醒他。
“你赶紧回去祈祷吧。”布鲁斯科推开靴子,倒出钱币清点。“Valar dohaeris.”
Valar morghuns,她心想。
她穿行于布拉佛斯的街道,雾气从四周升起。当她推开鱼梁木门,进入黑白之院时,略微有点颤抖。今晚燃烧的蜡烛不多,犹如黯淡的星星。黑暗中,所有神祗都是陌客。
在地窖里,她解开猫儿破旧的斗篷,将猫儿沾有鱼腥味的棕色上衣从头上脱出来,踢掉猫儿浸满盐渍的靴子,钻出猫儿的内衣裤,然后在柠檬水里沐浴,洗掉运河边的猫儿身上特有的气味。她从水中出来时,已用肥皂把身子擦洗得干干净净,褐发贴在脸颊上,猫儿不见了。她换上于净的袍服和一双柔软的布拖鞋,去厨房向乌玛讨些食物。牧师和侍僧已吃过了,厨师给她留了一块美味的炸鳕鱼和一些黄芜菁泥。她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洗好碟子,然后去帮流浪儿准备药剂。
她的任务是取东西,爬上梯子,找流浪儿需要的药草。“甜睡花是种慢性毒药,”流浪儿边告诉她,边用槌臼研磨。“几小粒便能减缓心脏跳动,抑制癫痫病发作,使人平静坚强。一撮确保一夜无梦安眠。三撮会使睡眠没有终点。它很甜,因此最好混在蛋糕、派饼和蜜酒里。给,你可以闻到那甜味。”流浪儿让她嗅了嗅,再派她爬上梯子找一只红玻璃瓶。“这种毒药比较猛烈,嗅不到也尝不出,更容易隐藏。人们叫它‘里斯之泪’。它能溶于酒或水中,扰乱肠胃,像肠疾一样致人死亡。你闻一下。”艾莉亚嗅了嗅,什么味道也没有。流浪儿将“里斯之泪”放到一边,打开一只矮胖的石罐。“这种药膏里添加了石蜥的血,涂在煮熟的肉类上很香,吃了之后却癫狂暴躁,人兽皆然。被石蜥毒感染的老鼠甚至会去咬狮子。”
艾莉亚咬紧嘴唇。“它对狗有效吗?”
“对暖血动物都有效。”流浪儿扇了她一巴掌。
她一只手捂住脸颊,吃惊更甚于疼痛。“你干吗?”
“思考时会咬紧嘴唇的是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亚。你是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亚吗?”
“我是无名之辈。”她生气了。“你是谁?”
她没指望流浪儿回答,对方却开了口。“我出生时是一个古老家族的唯一子嗣,贵族系谱的继承人,”流浪儿答道,“母亲在我很小时就死了,我对她没有记忆。我六岁那年父亲再婚,继母对我很好,直到她生下自己的女儿。从此以后,她的愿望就是要我死,好让自己的亲生骨肉继承财产。她本该寻求千面之神的帮助,却又无法承受他所要求的牺牲,因此她设法给我下毒,把我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然而我没死,当红手之院的医师把她干的事告诉我父亲之后,父亲来到这里,将所有家产连同我一起奉献。千面之神听取了他的祈祷,我被带到神庙侍奉,而父亲的妻子接受了恩赐。”
艾莉亚谨慎地打量她。“这是真的吗?”
“里面有真话。”
“也有谎言?”
“有一件事不是事实,还有一件有所夸大。”
流浪儿讲自己的故事时,艾莉亚一直观察着她的脸,但对方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千面之神拿走了你父亲三分之二的财产,并非全部。”
“就是这样。那是我夸大的部分。”
艾莉亚咧嘴一笑,但当她意识到自己在笑,连忙收起表情。控制你的脸,她告诉自己,笑容应是仆人,当你召唤时才出现。“哪一部分是谎言呢?”
“没有。我撒谎说自己在撒谎。”
“是吗?还是你现在也在撒谎?”
流浪儿不及回答,慈祥的人微笑着走进屋子。“你回到我们这儿来了。”
“月亮黑了。”
“是的。跟离开我们时相比,你多了解到哪三件事?”
我多了解到三十件事,她差点说出口。“小纳博的三根手指无法弯曲。他想当桨手。”
“了解这件事有好处。有别的吗?”
她回想一天的经历。“昆斯和艾拉括发生争斗后离开了‘戏子船’,但我认为他们会回来。”
“你是认为,还是你知道?”
“只是认为。”她不得不承认,尽管她很肯定,戏子跟其他人一样要吃饭,而昆斯和艾拉括的水平还不够去“蓝灯笼”。
“就是这样,”慈祥的人道,“第三件事呢?”
这次她没犹豫。“戴利恩死了,就是那位睡在快乐码头的黑衣歌手。他果真是守夜人的逃兵。他们割了他的喉咙,将他推进水渠,并拿走了他的靴子。”
“好靴子很难找。”
“就是这样。”她试图让自己的脸保持平静。
“我在想,谁会于这件事呢?”
“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亚。”她注视着他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嘴巴,注视着他下巴的肌肉。
“那个女孩?我以为她早已离开布拉佛斯了。你是谁?”
“无名之辈。”
“你撒谎。”他转向流浪儿。“我嗓子很干。请帮我拿一杯红酒,再给我们的朋友艾莉亚拿一杯热牛奶,她回来了让我们很意外。”
艾莉亚穿行于城中时一直在寻思,假如她告诉慈祥的人戴利恩的事,他会怎么说。或许他会生她的气,或许他会赞许她给予歌手千面之神的恩赐。这次对话在她头脑里演练了数十遍,好像戏子排戏一样。但她从没想到会喝热牛奶。
牛奶来了之后,艾莉亚将它喝下。有一点点烧焦,回味苦涩。“现在去睡吧,孩子,”慈祥的人说,“明天你必须侍奉。”
当晚,她又做梦了,但跟其他梦不同,这个梦里,没有狼群。她独自逡巡,在房顶跳跃,于运河边安静地行走,追逐迷雾中的阴影。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她瞎了。
第0047章 独特的产品
月桂风号是一艘来自盛夏群岛高树镇的天鹅船,那里的人们肤色漆黑,女人生性风流,甚至神祗也很怪异。此刻他们位于目光烧灼的多恩南海,没有修士带领大家念悼词,因此这项任务落到山姆威尔·塔利身上。
下午十分闷热,一丝风也没有,但山姆还是穿上黑衣。“他是个好人,”他开始说……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不。他是个伟人。他是学城的学士,青年时代戴上颈链,立下誓言,后来又加入守夜人军团,并一如既往,恪尽职守。他的名字取自于英年早逝的古代英雄,然而尽管他活过长久岁月,其一生亦同样伟大。他的睿智、高尚与仁慈无人可及。于绝境长城效力期间,他辅佐过十余任总司令,自始至终给予忠诚的谏言。他也为国王们提供谏言,而且本身有机会成为国王,可当人们将王冠献给他时,他却让给了弟弟。试问,有多少人能做到这点?”山姆感觉到泪水夺眶而出,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他是真龙血脉,但他的火焰已经熄灭。他是伊蒙·坦格利安,他的守望至死方休,于斯结束。”
“他的守望至死方休,于斯结束。”吉莉一边跟着他轻声念,一边摇晃怀抱中的婴儿。蔻佳·莫先用维斯特洛通用语,然后又用盛夏群岛语为她父亲、崇及其余聚集的船员们说了一遍。山姆垂下脑袋放声哭泣,悲哀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吉莉站到他身旁,让他靠在她肩上。她眼中也有泪花。
空气潮湿温暖,出奇的平静,月桂风号漂浮在远离陆地的深蓝色海洋上。“黑衣山姆说得好,”崇说,“现在,让我们为他的生命干杯。”他用盛夏群岛语说了句什么,一桶兑有香料的朗姆酒便被推到后甲板上打开,当班的船员个个喝下一杯,以兹纪念盲眼老龙。船员们识得他的时间虽短,但盛夏群岛人敬重长者,并有为亡人举行盛典的习俗。
山姆没喝过朗姆酒。这种酒味道奇特,容易上头;入口虽甜,但有股强烈的余味烧灼舌头。他累,累极了,每块肌肉都在疼,甚至有些自以为没长肉的地方也疼。他膝盖僵硬,双手覆满新磨的水泡,旧水泡破裂之处则沾着黏黏的皮。然而朗姆酒和悲哀似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灵。“把师傅带到旧镇,博士们也许能救他。”他告诉吉莉,他们在月桂风号高高的前楼上呷朗姆酒。“学城的医师是七大王国最好的。我一度以为……我希望……”
在布拉佛斯,伊蒙似乎有望复原。崇关于龙的谈话几乎让老人恢复常态。那晚,他吃光了山姆置办的食物。“没人想到是女孩,”他说,“预言说的是王子,不是公主。我以为是雷加……他出生那天,烟雾从烈火熊熊的盛夏厅中升起,而盐来自为死者流下的眼泪。他小时候也跟我一样如此相信,后来却认为自己的儿子才应和了预言,因为他确信在他种下伊耿的当晚,一颗彗星出现在君临上空,那便是所谓的‘星辰泣血’。我们全是傻瓜,自以为是的傻瓜!错误恰恰出在对预言的解释上。我们忘了巴斯的提醒,龙没有性别,非雄非雌,不断变幻,像火焰一样摇摆不定。语言的局限误导了我们一千年。丹妮莉丝才是真正诞生于烟与盐之地,而她的龙证明了她的身份。”单单谈到她,他便精神抖擞。“我必须去她那儿。必须。啊,我要是再年轻十岁就好了。”
老人如此坚决,甚至靠自己的双腿走上月桂风号的踏板。行程由山姆安排,崇从水中救了他一命,但羽毛披风也因此而毁了,山姆便将自己的剑连同剑鞘一起赔给这位身材魁梧的大副。他们只剩下从黑城堡地窖里带出来的书。山姆闷闷不乐地将它们交出去,崇问有什么问题,他说,“这些本来是要给学城的。”大副将这番话翻译过去之后,船长大笑。“库忽鲁·莫说灰衣人最终仍会得到这些书,”崇告诉他,“只不过得从库忽鲁·莫那儿买。对于没有的书籍,学士们愿意付银币,甚至是红红黄黄的金子。”
船长还想要伊蒙的颈链,但山姆拒绝了。他解释道,交出颈链是学士最大的耻辱,崇重复了三遍,库忽鲁·莫才接受。等交易完成,山姆只剩鞋子、黑袍和内衣,外加琼恩·雪诺在先民拳峰找到的破号角。我别无选择,他告诉自己,我们不能留在布拉佛斯,而除了偷窃与乞讨之外,也没有其他方法支付旅资。再说,即使再花三倍价钱,只要能让伊蒙学士安全抵达旧镇,他也心甘情愿。
然而南行途中风雨频仍,每场风暴都是对老人身心的摧残。在潘托斯,他要山姆带他上甲板,并描绘城市的景象,但那是他最后一次离开船长的床。之后不久,他又开始神智不清。等月桂风号绕过泣血塔,进入泰洛西港,伊蒙已不再说要找船去东方,反而又提起旧镇和学城的博士们。
“你必须转告他们,山姆,”他说,“转告博士们,一定要让他们明白。跟我同时代人已死了五十年,其他人不认识我。我的信……在旧镇,一定被当成老糊涂的胡言乱语。我无法说服他们,你能够。告诉他们,山姆……告诉他们长城的境况……告诉他们尸鬼和走动的白鬼,蔓延的寒气……”
“我会的,”山姆承诺,“我会支持你的观点,师傅。让我们一起来,本书转载ㄧбk文学网wαр.①⑥κ.сΝ我们俩一起。”
“不,”老人道,“你一定得去。告诉他们。预言……我弟弟的梦……梅丽珊卓夫人读错了征兆。史坦尼斯……史坦尼斯确实有一点龙王血统,这没错,他的兄弟们也都有。雷拉,伊戈的小女儿,他们的龙血来自于她……她是他们的祖母……小时候爱叫我学士伯伯。我记得这些,因此存有希望……也许只是主观愿望……我们想要相信一件事,便会自欺欺人。尤其是梅丽珊卓,她大错特错。那把剑不对,她应该知道……有光无热……空洞的魔力……那把剑不对,虚假的光明会把我们带向更深沉的黑暗。山姆,丹妮莉丝才是我们的希望,去学城告诉他们,让他们弄明白,必须派个学士去找她,辅佐她,教导她,保护她。这么多年来,我逗留人世,等待,观察,当黎明到来时,我却已经太老。我快死了,山姆。”他直言承认,眼泪从白色盲眼中涌出。“对于像我这样衰老的人来说,死亡应该没什么可怕,可我怕。是不是很傻?既然我一直处于黑暗中,怎么还怕黑呢?然而我忍不住去想,等最后一丝温暖离开躯体,接下来会怎样?如修士们所说,在天父的黄金宫殿里欢宴?我会不会再见到伊戈,发现戴伦依然健康快乐,听妹妹们为自己的孩子唱歌?或者马王们说得对?我会骑着烈焰熊熊的火马永远在夜空中奔驰?还是我必须回到这悲伤的尘世?谁说得准呢?谁曾越过死亡之墙目睹真相?只有那些尸鬼,而我们知道它们是什么。我们知道。”
山姆无言以对,只能尽力给老人一点点安慰。后来吉莉也进来给他唱了首歌,那是她跟卡斯特别的妻子学的,内容完全不知所云。但歌曲使老人微笑,也助他入睡。
那是他最后的清醒时日。再往后,老人蜷缩在船长舱室中一堆毛皮底下,昏睡时远远多过醒着的时候。他会在睡梦中喃喃自语,醒来后呼唤山姆,坚持要托付他一些事,但等山姆赶到,他已忘了要说什么。即使记得,也都语无伦次。他提到梦境,却没说是谁的梦,还提到点不燃的玻璃蜡烛和无法孵化的蛋。他说斯芬克斯即是谜题,并非出谜题者,天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要山姆念巴斯修士写的一本书,此人的著作在受神祝福的贝勒王统治期间惨遭焚毁。有一回他哭着醒来。“龙有三个头,”他哀叹,“但我年迈体弱,无法成为其中之一。我应该跟她在一起,为她指引方向,可我的身体啊,实在难以胜任。”
月桂风号穿行于石阶列岛期间,伊蒙学士有一半时间记不得山姆的名字。有时他把山姆当成某个已故的兄弟。“他太虚弱,受不了长途旅行,”山姆在前楼上告诉吉莉,一边继续啜饮朗姆酒。“琼恩应该预见到这点。伊蒙已经一百零二岁了,绝不该把他送到海上。倘若留在黑城堡,他也许可以再活十年。”
“也许她会烧死他。那个红袍女。”即使与长城相隔万里,关山阻断,吉莉也不愿说出梅丽珊卓夫人的名字。“她要用国王之血去祭奠她的火焰。瓦迩知道。雪诺大人也清楚,所以才要我带走妲娜的婴儿,留下自己的作代替。在船上,伊蒙学士长眠不醒,但假如留下,就会被她活活焚烧。”
他还是会被焚烧,山姆可怜兮兮地想,只不过这回得由我来干。坦格利安家族总是将死者交付给火焰,但库忽鲁·莫不许在月桂风号上举行火葬,因此伊蒙的尸体被塞入一桶黑肚朗姆酒里保存,直至船抵达旧镇。
“他临死前一晚问我,可不可以抱抱孩子,”吉莉续道,“我怕他抱不住,但我错了。他摇晃孩子,哼歌给孩子听,妲娜的儿子抬手摸他的脸,拉他的嘴唇。我以为会弄疼他,结果那只让老人笑了出来。”她抚摸着山姆的手。“我们可以给小家伙取名为‘学士’,假如你同意的话。当然,等他长大,不是现在。”
“‘学士’不是个名字。你可以叫他伊蒙。”
吉莉考虑了一下。“妲娜在战场将他生下,四周是刀剑交击,他应该叫这个。‘沙场之子’伊蒙或‘钢铁之歌’伊蒙。”
我父亲大人也会喜欢这名字。战士的名字。这男孩是曼斯·雷德之子,也可以算卡斯特之孙,他决不会像山姆那么懦弱。“好。就这么办。”
“等他长到两岁,”她承诺,“之前不行。”
“孩子在哪儿?”山姆这才想起来。笼罩在朗姆酒和悲伤中,他过了这么久才意识到吉莉没带着婴儿。
“蔻佳在看护他。我托她带一会儿孩子。”
“哦。”蔻佳·莫是船长的女儿,比山姆还高,纤瘦如一支长矛,皮肤漆黑光滑,仿佛磨亮的黑玉。她是船上红箭手们的首领,一张双弧金心木弓拉开之后可以射四百码远。在石阶列岛遭遇海盗攻击时,蔻佳射杀了十来个人,而山姆的箭全部落入水中。除了自己的弓,蔻佳最喜欢抱着妲娜的儿子在膝头一颠一颠,并用盛夏群岛语给他唱歌。实际上,野人王子成了所有女性船员的宠儿,吉莉似乎很放心地将他托付给她们,而她从来没有信任过男人。
“蔻佳真好心。”山姆说。
“一开始我很怕她,”吉莉道,“她那么黑,牙齿又大又白,我还以为她是兽人或妖怪,但她不是。她很善良。我喜欢她。”
“我知道你喜欢她。”吉莉大半辈子唯一认识的男人是凶残的卡斯特,除此之外,她的世界中全是女人。男人让她害怕,女人不会,山姆意识到。他能理解。从前在角陵,他也更乐于跟女孩作伴。妹妹们对他很友善,尽管其他女孩有时会嘲笑他,但恶言笑语比起城堡中男孩子们对他的殴打来,无疑要好得多。即使现在,在月桂风号上,山姆跟蔻佳·莫相处也比跟她父亲相处来得自在。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她会讲通用语,而她父亲不会。
“我也喜欢你,山姆,”吉莉轻声说,“我还喜欢这酒。它就像火。”
对,山姆心想,这是为龙准备的酒。杯子空了,他走到酒桶边注满。太阳低垂于西方,膨胀至平时的三倍那么大,微红的光线为吉莉的脸镀上一层红晕。他们为蔻佳·莫干杯,为妲娜的儿子干杯,又为吉莉那个留在长城的孩子干杯。后来没了理由,只能再为坦格利安家族的伊蒙干了两杯。“愿天父公正地审判他。”山姆边说边吸鼻子。喝完伊蒙学士这两杯,太阳已几乎落下,西方地平线上只剩一条细红线,泛着微光,犹如天边的鞭子。吉莉说酒使得船旋转起来,因此山姆扶她走下阶梯,走向船首的女性舱室。
船舱门口挂着一盏灯,他进去时一头撞在上面。“噢,”他叫道,吉莉说,“疼不疼?让我看看。”她凑过来……
……吻他的嘴。
山姆发现自己在回应她的亲吻。我立过誓,他心想,但她的手在拽他的黑衣,解开裤带。他勉强将嘴撤开,趁片刻的空隙说,“不。”但吉莉说,“要。”然后又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山姆的嘴。月桂风号在周围旋转,他尝到吉莉舌尖朗姆酒的滋味,接下来,他已在抚摸吉莉赤裸的**。我立过誓,山姆再次想到,但一只乳头已伸进了唇间。他吮吸粉红坚挺的乳头,奶水溢满嘴巴,混杂着朗姆酒,如此香甜美妙。我跟戴利恩有什么区别?山姆心想,但那感觉实在太好,他无法停止。突然间,他的**伸了出来,从裤子里向上挺起,仿佛一根肥肥的粉红桅杆。它挺立在那儿,看上去傻乎乎的,他差点笑出来,但吉莉将他推到自己的铺位上,裙子撩至大腿,轻声呜咽着趴到他身上。这比她的乳头更美妙。她这么湿,他边想边喘气。我不晓得女人下面会这么湿。“我是你妻子了。”她一边低语,一边在他身上起起落落。山姆呻吟着,他心想,不,不,你不可以做我妻子,我立过誓,我立过誓,但说出口的只有一个字,“要。”
后来,她双臂环抱他入睡,脸搁在他胸口。山姆也想睡,但他更因朗姆酒、母奶和吉莉而陶醉。他知道应该潜回男性舱房中自己的吊床上,但她蜷在他身边,美妙的滋味令他动弹不得。
其他人也进来了,有男有女,他听着他们接吻,欢笑,做爱。这是盛夏群岛人悼念死者的方式。他们以生命来回应死亡。这句格言很久以前山姆在哪里读到过,他不知吉莉是否知道,不知今天的事是否是蔻佳·莫授意她的。
他呼吸着她的发香,凝视着头顶晃来晃去的灯。即便老妪也无法指引我走出这困境吧。最好是悄悄溜出去跳海。假如淹死了,就无人追究我打破誓言,干下羞耻的事。吉莉也可以找个好男人,而非又肥又胖的胆小鬼。
第二天早晨,他在男性舱房里自己的吊床上醒来。崇大声吆喝着起风了。“起风了,”大副不停喊叫,“快醒醒,起来干活,黑衣山姆。起风了。”崇词汇欠缺,以音量来弥补。山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但立刻就后悔了。他头疼欲裂,手掌上一个水泡在夜里挤破了,他感觉想吐。
然而崇不管这些,山姆只能挣扎着再次穿上黑衣。他在吊床底下的地板找到它们,湿乎乎地揉成一团。他嗅了嗅,看看有多臭,他闻到咸涩的海水和焦油,潮湿发霉的帆布、水果、鱼和黑肚朗姆酒,奇特的香料与异国木材,外加自己浓烈的汗味。吉莉的味道也在上面,她头发清爽的气息,还有她香甜的奶水,这让他很乐意穿上它们。不过他极渴望有双干燥暖和的袜子,脚趾头已经长霉了。
一箱子书远不够支付四个人从布拉佛斯到旧镇的旅资。然而月桂风号人手短缺,因此库忽鲁·莫同意带上他们,只要一路干活。山姆抗议说伊蒙学士太虚弱,婴儿下不了地,吉莉又惧怕大海,崇哈哈大笑,“黑衣山姆又肥又胖。黑衣山姆顶四个人的活。”
老实说,山姆笨手笨脚,他怀疑自己能否做好一个人的工作,但他的确尽力尝试。他擦洗甲板,用石头将其打磨平整;他拖拽锚链、盘绕绳索、捕杀老鼠;他缝补帆布,用汩汩冒泡的热焦油修理船体漏洞;他还帮厨子剔鱼骨,切水果。吉莉经常来帮他。她操作绳具比山姆强,但看到空旷辽阔的水面,有时仍会闭上眼睛。
吉莉,山姆心想,我该拿吉莉怎么办?
那是漫长而闷热的一天,头疼没有尽头。山姆让自己沉浸在绳索、帆布,以及崇交付的其他任务中,视线尽量不移到盛放伊蒙学士尸体的朗姆酒桶上……也不移到吉莉身上。干过昨晚那件事,此时此刻他无法面对野人女孩。她走上甲板,他就下去。她走到前面,他就去船尾。她对他微笑,他便扭过头,感觉糟糕透顶。我早该趁她熟睡时跳海,他心想,我一直是个胆小鬼,但从没当过背誓者。
假如伊蒙学士没死,山姆可以向他请教。假如琼恩·雪诺在船上,甚至是派普和葛兰,他都可以去找他们。但现在只有崇。崇听不懂我的话。即使他能理解,也只会怂恿我再去“干”她。“干”是崇学会的第一个通用语词汇,他最喜欢这个词。
幸运的是,月桂风号够大——要是在黑鸟号上,他几乎躲不开吉莉——这种来自盛夏群岛的巨船在七大王国被称为“一天鹅船”,因为它们有翻腾的白帆,船首像又多为鸟类。而且,它们大则大矣,却能以独特的优雅姿态破浪而行。若得劲风支持,月桂风号比任何划桨船都跑得快,不过若是没风,她就无能为力了。
她为一个胆小鬼提供了许多藏身之处。
山姆当值快结束时,终于被逮住了。他正爬下一条楼梯,崇揪住了他的领圈。“黑衣山姆跟崇来。”他拽着山姆穿过甲板,扔到蔻佳·莫脚下。
遥远的北方,有条若隐若现的地平线。蔻佳指向那里,“那便是多恩,沙漠、岩石和蝎子的国度,数百里格之内无法停靠。假如你愿意,可以游过去,然后步行前往旧镇。你需要穿越沙漠纵深,爬上高山,游过湍流河。不然的话,你去找吉莉。”
“你们不明白。昨晚我们……”
“……向死者致敬,向缔造你们的天上诸神致敬。崇也做了同样的事。我怀着孩子,否则就会跟他在一起。你们维斯特洛人以爱为耻。爱没什么可羞耻的。假如你们的修士这么宣传,只能证明你们的七神是魔鬼。盛夏群岛人通情达理,我们的神赐予我们大腿,好让我们奔跑,赐予我们鼻子,好让我们嗅闻气味,赐予我们双手,好让我们触摸感觉。要怎样疯狂残酷的神才会给予一个人眼睛却告诉他必须永远闭着,决不去看世上一切美好事物?除非它是怪物,来自黑暗的恶魔。”蔻佳将手放在山姆两腿之间。“诸神赐予你这个是有原因的,是为了……你们维斯特洛话叫什么?”
“干。”崇热心地提示。
“对,干。为了愉悦,为了生小孩,其中没有羞耻。”
山姆后退离开她。“不,我立过誓。不娶妻,不生子。我立过誓。”
“她知道你的誓言。虽然从某些方面讲,她还是个孩子,但她不瞎,她知道你为什么会穿上黑衣,为什么要去旧镇,她知道无法留住你。她只需要你陪她一小会儿,仅此而已。她失去了父亲和丈夫,失去了母亲与姐妹,失去了自己的家,失去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你和那婴儿。你要么去找她,要么游过去。”
山姆绝望地看着远处朦胧的海岸线。他知道自己决不可能游那么远。
于是他去找吉莉。“我们做的事……假如我能娶妻,我宁愿要你也决不要任何公主或者贵族少女,但我不能,我是只乌鸦,我立过誓。青莉,我跟随琼恩进入树林,在心树跟前立下誓言。”
“那些树注视着我们,”吉莉一边低语,一边拭去脸上的泪水,“在森林里,它们无所不知……但这里没有树。只有水啊,山姆。只有水。”
第0048章 女人的误解
天色凄暗阴湿,一上午都在下雨,到了下午,雨虽停了,仍然乌云密布,见不到太阳。连小王后也惴惴不安,她没按惯例带身边那群小鸡、卫兵和仰慕者们出去骑马,而是整天窝在**居内,听蓝诗人演唱。
瑟曦的心情也不愉快——黄昏时分才大为改观。当灰色的天空凝聚为漆黑,甜美瑟曦号随晚潮入港,奥雷恩·维水求见。
太后立刻召见。看到他的大步子,她心知定有好消息。“陛下,”维水露出宽阔的笑容,“龙石岛是您的了。”
“干得漂亮。”她握住他的手,吻了他的双颊。“托曼陛下一定会很高兴。我们也可以就此释放雷德温大人的舰队,好把铁民驱赶出盾牌列岛。”河湾地方面,一只乌鸦比一只乌鸦带来的消息糟糕,铁民似乎不满足于新近攻占的石头,他们集结军队,直溯曼德河,还袭击青亭岛及其周围的小岛。雷德温的领海只留下十几条战船,至今要么被夺走,要么被击沉。那个自称鸦眼攸伦的疯子甚至派长船进入低语湾,威胁旧镇。
“甜美瑟曦号起航时,雷德温大人正储存物资,准备回师。”维水大人报告,“不难设想,现下他的主力舰队已出海了。”
“祝他们一路顺风,气候也比今天更好。”太后把维水带到窗边坐椅,并肩坐下。“咱们的洛拉斯爵士对这场胜利可有作出贡献?”
对方的笑容消失了,“不少人衷心钦佩他,陛下。”
“不少人,”她探询地望着他,“你怎么看?”
“我没见过比他更勇敢的骑士,”维水道,“然而他把一场不流血的胜利变成了屠杀。一千人死亡或重伤,大部分是我们的人,陛下,不仅包括普通士兵,更有许多骑士和年轻领主,那些最优秀和最勇敢的人。”
“洛拉斯爵士本人呢?”
“他是第一千零一个。战斗结束后,大家将他抬进城内,伤势非常严重,由于失血过多,学士们都不敢为他吸血疗伤。”
“噢,真令人伤感。托曼一定会痛心疾首的,他十分仰慕咱们英勇的百花骑士。”
“还有老百姓们,”她的海军上将说,“如果洛拉斯死去,全国上下的少女将泪流成河。”
一点没错。回想洛拉斯爵士出海那天,三千平民挤到烂泥门观看,其中四分之三是女人。太后心里十分轻蔑,她好想大声尖叫,痛骂这帮绵羊,告诉他们洛拉斯能给的只有微笑与鲜花,然而她不能——她反而宣布洛拉斯爵士是七大王国最勇敢的骑士,并微笑着目睹托曼赐予对方宝石佩剑。国王还顺势拥抱了他,这不在瑟曦计划之内,但现在已无关紧要了。反正太后表现得慷慨大方,而百花骑士已几乎一命呜呼。
“告诉我详情,”瑟曦命令,“巨细无遗,从头到尾慢慢讲。”
等维水说完,房间已变得黑暗。太后点起几只蜡烛,并命多卡莎去厨房拿来面包、奶酪和一点山葵调味的煮牛肉。用餐时,她让奥雷恩把故事又说了一遍,好把细节铭记在心,反复回味。
“不管怎么说,我可不忍心让别人把这噩耗带给亲爱的玛格丽,”瑟曦道,“我亲自来。”
“陛下真是太好心了。”维水笑道。一脸坏笑,太后心想。由近观之,奥雷恩实在没有雷加王子的影子。不错,他们头发类似,然而如果传说属实,里斯城里半数的妓女不也一样?雷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眼前这位不过是会耍小聪明的孩子罢了。好在他有利用价值。
玛格丽正在**居内啜饮葡萄美酒,和三位表妹一起玩从瓦兰提斯进口的新游戏。天色虽晚,守卫们还是当即放瑟曦进入。“陛下,”太后道,“我想最好由我亲自来向你通报。奥雷恩从龙石岛回来了,他告诉我,你哥哥成了英雄。”
“我知道。”玛格丽淡淡地说,语气不带惊讶。她为什么要惊讶?从洛拉斯恳求统率大军的那晚开始,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然而,当瑟曦把故事和盘托出,小王后的双颊仍旧闪烁着晶莹的泪珠。“雷德温已命矿工在城堡底下挖掘隧道,但百花骑士嫌进展太慢。毫无疑问,他极为关切盾牌列岛上的子民,渴望把他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据维水大人说,接管指挥权不到半天,当史坦尼斯的代理城主拒绝了一对一决斗的提议后,你哥哥便发动总攻。攻城锤撞破城门,洛拉斯当先杀入,他骑马冲入巨龙口中,一身白衣白甲,流星锤左右挥舞,大家说他勇不可挡。”
梅歌·提利尔已哭出声来。“他怎么死的?”她问,“谁杀了他?”
“没人杀得了他,”瑟曦道,“洛拉斯爵士中了冷箭,一箭射中大腿,一箭射穿肩膀,但他坚持奋战,浴血搏斗。后来,他又被钉头锤打碎了几根肋骨。再后来……不……不,最可怕的部分还是别说的好。”
“告诉我,”玛格丽说,“这是命令。”
命令?瑟曦顿了一顿,旋即决定不要破坏当前的气氛。“外城陷落后,敌军遁入内城,洛拉斯穷追不舍。他被沸油当头淋下。”
雅兰小姐的脸色惨白犹如粉笔,她从屋子里逃了出去。
“维水大人亲口保证,学士们做了一切能做的治疗,但你哥哥的烧伤实在太严重。”瑟曦执起玛格丽的手,以示安慰,“他拯救了王国。”她亲吻小王后的脸颊,尝到泪水的咸味。“詹姆会把他的英雄事迹尽数收录于白典之中,歌手们会将他的名讳传唱千年。”
玛格丽挣脱她的拥抱,用力之猛,几乎让瑟曦摔倒。“他没死!”
“不,不过学士们说——”
“没死!”
“我只想分担你的——”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出去。”
现下你总算明白小乔去世那晚,我是什么心情了吧。太后鞠了一躬,穿上贵妇人的盔甲。“亲爱的女儿,我真为你感到遗憾。我走了,请不要太过伤感。”
当晚,玛瑞魏斯夫人没来陪寝,瑟曦发现自己无法入睡。若泰温大人尚在人世,一定会称赞我才是他真正的继承人,凯岩城的传人,她一边想,一边听乔斯琳·史威佛在枕头对面轻声打鼾。玛格丽很快就要流下她当初为乔佛里所流的伤心泪了,梅斯·提利尔也会悲痛欲绝,、然而太后没给他丝毫兴师问罪的理由。再怎么说,她不正是把自己的荣誉托付给洛拉斯吗?半个宫廷的人都看见百花骑士跪在她面前,言辞真挚地恳求披挂上阵。
他死后,我会为他树立雕像,再给他一场君临城从未见过的华丽葬礼。百姓们会喜欢,托曼也会。可怜的梅斯甚至会因之而感激我。至于梅斯那可恶的母亲,诸神开眼,但愿这消息杀了她。
第二天日出是瑟曦多年未曾目睹的美景,坦妮娅也出现了,她声称自己昨晚一直在安慰玛格丽那帮人,与她们一起饮酒、哭泣,谈论洛拉斯。
“玛格丽仍然认为哥哥没死,”太后一边听玛瑞魏斯夫人报告,一边为上朝换装,“她打算派自己的学士前去照料。她的表亲们则不停地祈祷圣母慈悲。”
“我也会加入祈祷。明天,和我一起去贝勒大圣堂吧,我们要为英勇的百花骑士点起一百根蜡烛。”她转向侍女。“多卡莎,把王冠拿来。对,新的那顶。”这一顶比原先的轻,然而淡白色金箍上嵌有祖母绿,稍微扭头便闪闪发光。
“今天有四个人带来侏儒的消息。”乔斯琳将求见的奥斯蒙爵士带入。
“四个?”太后感到一阵幸福的惊讶。近来,至红堡觐见的形色人等越来越多,各各声称有提利昂的线索。然而一天来四个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是的,”奥斯蒙道,“其中一个带来了人头。”
“那我先见他。把他带进书房。”这次不会再错了吧。等了这么久,我也应该报仇雪恨,让小乔安息了。修士们说七乃是神圣的数字,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第七颗人头当能遂她心愿。
来人是泰洛西人,生得矮小粗胖,谄媚的笑容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瓦里斯。此人分叉的胡须染成绿粉两色。瑟曦厌恶他的外表,但若他箱子里装的真是提利昂的人头,这些便不算什么。箱子由雪松木所制,以象牙雕出藤蔓与鲜花的图案,用白金镶边并做搭扣。名贵之极,但太后只关心里面的内容。至少,箱子够大,提利昂人小畸形,头大得不成比例。
“陛下,”泰洛西人深深鞠躬,低沉地说,“您就跟传说中一样美丽。即使在狭海对岸,您的绝世风采仍旧被人们传诵赞扬。我们也为您的不幸而悲伤,它该是如何地折磨着您温柔的心灵啊。是的,没有人可以把您勇敢的儿子还给您,但我希望自己至少能减轻您的痛苦。”他把手放在雪松木箱子上。“我给您带来了正义,我带来了您的VALONQAR的首级。”
这个古老的瓦雷利亚词汇令她不禁汗毛直竖,却也给了她无穷的希翼。“小恶魔不是我的兄弟,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她大声宣布,“我也不愿说他的名字。那个名字曾属于伟人,但他玷污了它。”
“在泰洛西,我们称他为‘血手’,因为他双手染满鲜血——国王的血,父亲的血,有人说他还杀了母亲,用尖利的爪子撕开子宫降生于世。”
胡说,瑟曦心想。“大概是吧,”她应道,“如果小恶魔的人头真在箱子里面,我将当场赐封你为伯爵,并赏予城堡和土地。”头衔不过是廉价品,而河间地多的是废弃的堡垒,它们荒凉地矗立在焚毁的村落与野草蔓生的田野之中。“朝廷还等着我开会,你快快把箱子打开。”
泰洛西人用浮华夸张的姿势掀开箱子,微笑着退离两步。箱子里面,淡蓝色天鹅绒布上,一颗侏儒的头瞪视着她。
瑟曦瞧了很长时间。“这不是我弟弟。”她嘴里尝到苦味。我抱着这么大希望,尤其是在洛拉斯的事件之后,我还以为诸神……“这个人双眼都是棕色,而提利昂的眼睛一黑一碧。”
“眼睛,眼睛……哦,陛下,很不幸,您弟弟的眼睛已经……已经腐烂了。我用玻璃来代替……然而颜色刚巧弄错了,请您原谅。”
这话让她更愤怒。“他是玻璃珠子,我脸上长的可是雪亮招子。告诉你,就算龙石岛上的石像鬼雕像也比这家伙长得更像小恶魔。他秃了顶,而且年纪有我弟弟的两倍,还有,牙齿哪儿去了?这怎么回事?”
泰洛西人在她的怒火面前似乎缩了一圈。“他曾有副上好的金牙,陛下,可我们……很抱歉……”
“噢,没到你说抱歉的时候。你会后悔的。”我真想当场扼死他,教他挣扎呼吸,直到面孔变黑,就像我亲爱的儿子那样。她几乎叫出口来。
“这是个误会,诚实的误会,侏儒们长得太像,所以……对了,陛下您看,他也没鼻子……”
“他当然没鼻子,因为被你砍掉了!”
“不是!”泰洛西人额头密布的汗珠出卖了他。
“不是?”一丝满含怨毒的甜蜜渗入瑟曦的语调中,“至少你还不算太笨,上一个白痴居然要我相信某位雇佣巫师让侏儒的鼻子长了回来。不过呢,既然你欠侏儒一个鼻子,那好,兰尼斯特有债必还,马林爵士,把这骗子扔给科本。”
马林·特兰爵士抓住泰洛西人的胳膊,将抗议不止的矮子拖了出去。他们走后,瑟曦转向奥斯蒙·凯特布莱克。“奥斯蒙爵士,清掉这颗头,再带其他三个线人来见我。”
“是,陛下。”
很不幸,这三位自称晓得小恶魔行踪的白痴比泰洛西人更没用。其中一人说小恶魔藏在旧镇的妓院,靠嘴巴取悦男人维生,这是副滑稽的图景,但瑟曦根本不信;第二个人说侏儒在布拉佛斯加入了杂耍艺人的剧团;第三个人则称提利昂在河间地某个山头上装神弄鬼。对他们三人,瑟曦都是相同的回答。“如果你能指引我麾下勇敢的骑士们去捉拿到小恶魔,一定重重有赏,”她承诺,“听清楚,得是小恶魔本人,如果不是他……好吧,我的骑士不会容忍欺骗行径,也不会容忍白痴的胡言乱语。若报告有误,便割舌头。”此言一出,三位线人无一例外都踌躇起来,纷纷声称自己见到的小恶魔有可能是别的侏儒。
瑟曦没想到世上竟有这么多侏儒。“天下已被这些扭曲的小怪物占满了吗?”最后一个线人带下去之后,她抱怨道,“他们究竟有多少?”
“反正现在比以前少了,”玛瑞魏斯夫人微笑,“我能有幸陪陛下上朝吗?”
“你能忍受朝会的冗长与烦琐的话,就来吧,”瑟曦说,“劳勃在大多数事情上都很傻,但这一桩他是对的:统治王国是多么乏味的工作啊。”
“看到陛下如此烦恼,我很难过。依我之见,咱们不如悠闲一会儿,让国王之手去听取那些无聊的请愿吧。咱们可以扮成女仆,到市场里玩耍,听听他们怎么议论龙石岛的陷落。我知道蓝诗人没被小王后聘为幕僚之前常献艺的酒馆,我还知道一个魔术师的地窖,在那里,魔术师能把水银变成黄金,清水化为美酒,女孩变成男孩。或许他能为你我二人施下魔咒,陛下,您介意做一夜的男人吗?”
如果能当男人,我要成为詹姆,太后心想,如果能当男人,我要以自己之名而非托曼之名君临七大王国。“不介意,只要你还做女人,”瑟曦道,她心知这是坦妮娅想要的回答,“你拿这些色迷迷的东西来引诱我,真是个小坏蛋,不过,身为摄政王太后,我怎能把朝政交给那个双手颤抖不休的哈瑞斯·史威佛呢?”
坦妮娅撅起嘴巴,“陛下太严肃了。”
“没错,”瑟曦同意,“每天结束时我都会为此后悔。”她挽起玛瑞魏斯夫人的胳膊。“走吧。”
今日贾拉巴·梭尔第一个来请愿,作为流放中的王子,他身份最高。只见他穿着明亮的羽毛披风,外表十分光鲜,说出口的却是卑谦的求恳。瑟曦等他说完惯常的言语——无非是要铁王座资助他军队好去夺回家乡红花谷岛云云——随后道:“陛下有自己的战争要打,贾拉巴王子,目前没有一兵一卒可以抽调。等明年吧,再看看情况。”这是劳勃惯常的回答,她决定尽快改变,等到明年,她将宣布永不远征盛夏群岛。但今日有龙石岛的大喜事,还是别再影响心情了。
炼金术士公会的哈林大人第二个前来,他请求若在刚收复的龙石岛上发现龙蛋,让他手下的火术士来加以孵化。“如果有龙蛋存在,史坦尼斯早就卖来换钱,以支持叛乱了。”太后斥道。她本想大大贬损这疯狂的想法一番,自坦格利安家族最后的巨龙死去以后,所有试图将龙唤回世间的努力不仅徒劳,而且带来了死亡、灾祸与耻辱。
一群商人要铁王座居中调解他们与布拉佛斯铁金库之间的纠纷。布拉佛斯人要求立即归还大笔款项,而且拒绝新一轮借贷。我们需要自己的银行,瑟曦决定,“蓝尼斯港金库”就挺好。或许等托曼的王位巩固之后,她便着手操办此事,目前,她只好吩咐商人们尽量偿付这帮布拉佛斯的吸血鬼。
教会代表是她的老朋友雷那德修士。六名战士之子护送他穿过城市,一行七人,神圣而吉祥。新任总主教——或者照月童所言,新任大麻雀——做什么都要合乎“七”的标准,连骑士们的剑带都染成七色条纹。此外,水晶装饰在骑士的长剑圆头和巨盔顶上,他们的盾牌更是自征服战争以来就不多见的风筝盾,上面的徽章几世纪之久未曾亮出:黑底上闪耀的七彩宝剑。科本说,迄今已有近百名骑士宣誓加入战士之子,愿意为之献身,而且数目每天都在增长。天下的白痴还真多咧!
加入的骑士大多是诸侯的门客或雇佣骑士之流,但也有少数出自名门望族,如无继承权的次子幼子、地方领主或企图洗刷罪孽的老人,甚至蓝赛尔也在内。当科本告诉她,她那白痴表弟放弃了刚得来的城堡、领地和老婆,回到都城加入重生的战士之子时,瑟曦认为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而眼下,他竟堂而皇之地站在眼前这群故作虔诚的白痴当中。
瑟曦厌恶他们,她更厌恶大麻雀忘恩负义,无休无止地前来骚扰。“总主教阁下呢?”她劈面质问雷那德,“我要见他本人。”
雷那德修士抱歉地说:“总主教阁下派我作他的代表,他要我向陛下声明:他受七神托付,必须与邪恶之行做殊死搏斗。”
“搏斗?怎么搏斗?在丝绸街里宣扬贞洁吗?他以为妓女祷告之后就会变回处子?”
“我们的身躯由天父与圣母形塑而成,雌雄结合,代代繁衍,”雷那德答道,“妇女出卖身上最神圣的部位乃是罪大恶极。”
若非太后心知肚明雷那德修士在丝绸街的每家妓院都是熟客,这番虔诚的声明好歹能留下一点影响。毫无疑问,他觉得背诵大麻雀的废话总比擦地板舒服。“别对我传教,”她告诉他,“妓院老板们来抱怨过了,而且说得在理。”
“罪人们的言语,有何可听之处?”
“罪人们维持着国库,”太后直截了当地道,“有了‘侏儒的铜板’,我才能支付金袍卫士的工资,才能建造战舰来保卫海岸。此外,还有贸易问题,如果君临城连间妓院都没有,那商船宁可去暮谷城或海鸥镇也不会来这里,明白吗?总主教阁下曾向我亲口保证会维持市井的安宁,窑子嘛,正是维持安宁所不可或缺的东西。一旦剥夺了人们行淫的权利,人们就会转向强暴,所以,从今往后,叫总主教阁下待在自己的圣堂里好好祷告,那才是此类活动该当进行的地方。”
太后以为盖尔斯大人会紧接着来抱怨财政,出现的却是派席尔国师,他脸色灰败,用懊恼的语调诉说罗斯比本人已病得下不了床。“很遗憾,恐怕盖尔斯大人很快就会与他尊贵的先祖们团聚了。愿天父公正地裁判他。”
罗斯此死后,梅斯·提利尔和小王后会不会顺势强迫我接受粗胖的加尔斯?“盖尔斯大人咳嗽了这么多年,只当是家常便饭,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瑟曦抱怨,“他咳嗽着度过了劳勃的一半统治期和乔佛里的朝代,现在要死,只能证明有人故意害他。”
派席尔国师满腹狐疑地眨巴眼睛,“陛下?谁想害盖尔斯大人啊?”
“他的继承人,或许吧。”多半是小王后。“又或许是他得罪过的女人。”玛格丽、梅斯和荆棘女王合谋,有何不可?毕竟盖尔斯挡了她们的道。“再或者是什么仇人夙敌之流,甚至就是你干的。”
老人大吃一惊,“陛——陛下说想吧。我……我替盖尔斯大人清肠、放血、敷药、治疗……用雾汽水减轻他的痛苦,以甜睡花教他少受咳嗽的折磨,不过最近他的肺腔开始出血……”
“算了算了,你回去告诉盖尔斯大人,我不准他死。”
“如您所愿,陛下……”派席尔僵硬地鞠躬。
随后是越来越多的请愿者,数也数不清,无穷无尽,而且一个比一个无聊。到得傍晚,当人流终于到了尽头,她和儿子用了一顿简便的晚餐。“托曼,做睡前祈祷时,记得感谢天父和圣母,让你还是个孩子。当国王多辛苦啊,我向你保证,将来你是决不会喜欢的。这帮人像乌鸦啄尸体一样聚在你周围,个个都想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
“是,母亲,”托曼的语气里有几丝悲伤。是了,定是小王后把洛拉斯爵士的事讲给他听了。他毕竟太小,等到了小乔的年龄,大概连洛拉斯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我不介意他们的话,”儿子说,“我愿意天天陪你上朝,听取请愿。玛格丽——”
“——专门挑拨离间,”瑟曦不让托曼讲完,“总有一天,我会把她舌头拔掉。”
“不准你这么做!”托曼突然叫道,他的小圆脸蛋涨得通红。“不准你拔她的舌头。别碰她!我才是国王,不是你。”
太后惊呆了,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儿子,“你说什么?”
“我才是国王,只有我能决定拔不拔别人的舌头,不是你。我决不允许你伤害玛格丽,决不允许!我不准你碰她。”
瑟曦再不搭话,她揪住托曼的耳朵,把尖叫着的男孩拖到门口,交给柏洛斯·布劳恩爵士。“柏洛斯爵士,陛下情绪失控。请你护送他回房,再把佩特带去。今天,我要托曼亲手鞭打,一直打到那佩特两边屁股都流血为止。如果陛下拒绝,或是敢说一句抗议的话,你就让科本割掉佩特的舌头,好教陛下了解傲慢的代价。”
“遵命,”柏洛斯爵士一面朗声答应,一面不安地瞥瞥国王,“陛下,请随我来。”
夜色降临在红堡,乔斯琳点燃太后的壁炉,多卡莎点起床边蜡烛。瑟曦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她发现乌云遮蔽了星星。“好黑的夜晚啊,陛下。”多卡莎喃喃地说。
确实很黑,瑟曦心想,但不及**居中黑暗,更不及将洛拉斯·提利尔烧成活死人的龙石岛和红堡深处的黑牢。太后忽地想起了法丽丝,旋即决定不再探究。一对一决斗,法丽丝怎会挑了一个白痴丈夫。史铎克渥斯堡传来消息说坦妲伯爵夫人因臀部摔伤引发的风寒致死,弱智洛丽丝成了新任史铎克渥斯堡伯爵夫人,由波隆爵士掌握实权。坦妲死了,盖尔斯也快死了,朝廷里的傻瓜总算绝种了——一个月童已经足够。太后微笑着躺下。我吻她的脸颊,尝到泪水的成味。
她再度梦见那三位身披褐色斗篷的女孩,那座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帐篷,以及满脸皱纹的老巫婆。
老巫婆的帐篷尖顶高耸,漆黑如夜。她真的不想进去,正如十岁的她也不想进去,但女孩们互相打量着,她不得不进去。梦中三人与现实中完全一致。胖胖的简妮·法曼一贯掉队,实际上,她能走到这儿,堪称奇迹;梅拉雅·赫斯班年纪更大,胆子更大,也长得更漂亮,不过脸上有些雀斑。三个女孩裹粗布斗篷,将兜帽拉起,她们是从卧室里偷偷溜出来,穿过比武较场去找女巫的。先前,梅拉雅听女仆们低声交谈,说这名巫婆不仅能诅咒人,能让男人陷入爱河,能召唤地狱的恶魔,还能预言未来。在现实中,女孩们边跑边咬耳朵,跑到这里已然头昏眼花、气喘吁吁,既兴奋又害怕。梦中不一样,在梦中,较场内的帐篷映照出无数阴影,而经过的骑士和仆人全是由浓雾聚成,女孩们徘徊许久,方才找到老巫婆的住处。这时,火炬都告熄灭。瑟曦看见三个女孩挤在一起,彼此说着悄悄话。回去,她想告诉她们,回去。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她张口叫喊,却发不出声音。
泰温公爵的女儿当先掀帐而入,梅拉雅紧随其后,简妮·法曼拖在末尾,在前两个女孩身后躲躲藏藏,她一贯如此。
帐篷里充斥着各种气味:肉桂、豆蔻、红胡椒、白胡椒与黑胡椒,杏仁奶和洋葱,丁香、柠檬香草与珍贵的藏红花,以及更稀罕的异国香料。仅有的光明来自于一只做成石蜥头形状的铁火盆,它放射出阴暗的绿光,显得帐篷壁更加冰冷、死寂而腐朽。现实中也是这样吗?瑟曦记不得了。
女巫倒和现实中一样沉睡于酣梦之中。别理她,太后想尖叫,你们这帮小白痴,不要唤醒沉睡的女巫。但她没有舌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岁的女孩掀开兜帽,朝巫婆的床铺踢了一脚,叫道,“起来,我们想知道自己的未来。”
“蛤蟆”巫姬睁开双眼,简妮·法曼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逃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冲进夜色之中。噢,肥胖、愚蠢、温顺的小简妮,脸如面饼,身似圆桶,看到影子就害怕。然而她却是最明智的,不是吗?简妮至今仍好端端活在仙女岛,她下嫁给她领主哥哥麾下的一名封臣,生了十几个孩子。
老妇人有双黄色的眼睛,沉淀其中的是难以言喻的邪气。兰尼斯港内传说,当她丈夫用一袋香料把她从东方买来时,她是多么年轻美貌,然而岁月和邪术摧残了她的身体,如今她变得矮小、粗胖、皮肤疙疙瘩瘩,还有一对犹如绿鹅卵石般的丑陋下巴。她牙齿掉光了,双乳垂到膝上,稍稍靠近,便能嗅到疾病的味道,当她开口说话时,喷出的臭气怪异而浓烈。“滚。”她嘶哑地朝女孩们低吼。
“我们为预言而来。”年轻的瑟曦告诉她。
“滚。”老妇人再度嘶吼。
“听说你能预见未来,”梅拉雅道,“我们只想知道自己将来的丈夫是谁。”
“滚。”老妇人第三次吼道。
听听她的话。太后快哭出来了。你还可以逃。逃啊,小白痴!
十岁的金发女孩把手放到背后。“给我们预言,否则我让我父亲大人以轻侮之罪狠狠鞭打你。”
“求求你,”梅拉雅哀告,“讲讲未来吧,我们马上离开。”
“很多来这里的人并没有未来,”巫姬用骇人的深沉嗓音说,她把长袍扫下肩膀,招呼女孩们靠近。“来,不愿走就来吧,傻瓜们。来,来,让我尝尝鲜血的滋味。”
梅拉雅脸色刷白,瑟曦却不为所动。狮子何惧蛤蟆,尤其是又老又丑的癞蛤蟆。她可以拒绝,她可以逃跑,她可以不再回头,但她所做的却是接过巫姬的匕首,用这扭曲的铁器划破拇指,接着又割了梅拉雅的指头。
在阴郁的绿帐篷内,鲜血的颜色也随之成为暗红。看到血,巫姬无牙的嘴巴颤抖起来。“来,”她低声说,“伸过来。”瑟曦伸出手,让老巫婆吸吮血液,对方的牙龈竟如新生婴儿般柔软。太后还记得那张嘴里古怪的寒气。
“你可以问三个问题,”老巫婆吸完那滴血,便道,“但你决不会喜欢我的答案。是问,还是滚,随你挑。”
走啊,太后心想,别问了,走啊。但梦中的女孩不会恐惧。
“我什么时候嫁给王子?”她问。
“永远都不会。你会嫁给国王。”
黄金鬈发下,女孩的脸因迷惑而皱成一团。后来的若干年里,她一直以为这句话是指她在雷加王子的父亲伊里斯去世之前不会嫁给他。“我会成为王后,对吧?”年轻的她问。
“是的,”巫姬的黄眼睛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来日你将母仪天下……直到另一位女人的到来,比你年轻也比你美丽,她会推翻你,并夺走所有你珍爱的东西。”
女孩脸上怒气浮现,“她要敢来,我就让我弟弟宰了她!”天真任性的孩子啊,她不肯就此罢休,她非要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非要瞥到自己的未来。“我和国王会有孩子吗?”她问。
“噢,当然。十六个属于他,另外三个属于你。”
瑟曦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割伤的拇指隐隐作痛,鲜血滴到地毯上。怎会这样呢?她想继续提问,然而三个问题已经用完了。
老妇人却没说完,“他们将以黄金为宝冠,以黄金为裹尸布,”巫婆叫道,“将来有一天,当你被泪水淹没时,VALONQAR将扼住你苍白的脖子,夺走你的生命。”
“VALONQAR是什么?怪物吗?”黄金女孩不喜欢这段预言,“你是个骗子,癞蛤蟆,臭猪!你说的我一句也不信!梅拉雅,我们走,不要听她胡言乱语。”
“我也要问三个问题,”她的朋友坚持。瑟曦拽住梅拉雅的胳膊,梅拉雅却挣脱开来,转向巫婆。“我会嫁给詹姆吗?”她脱口而出。
你这笨女孩,她这么问,太后至今仍很生气,詹姆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幼时的詹姆只晓得习武、驯狗和骑马……他心里也只有她,他的双胞胎姐姐。
“不会是詹姆,不会是任何人,”巫姬道,“你的贞操将被蛆虫夺去,小妹妹,你的死神将在今夜到来。还没嗅到她的气味吗?她就在你身旁。”
“我们只嗅到你的气味!”瑟曦叫喊。肘旁的桌上有个罐子,其中装满浓稠的液体,她顺手抄起来,砸向老妇人的眼睛。现实中,被击中的巫婆用奇特的异国语言厉声惨叫,并在两个女孩逃离帐篷时诅咒她们;但在梦中,巫婆的脸孔融化了,化为缕缕灰雾,只剩下两只狭长的黄眼睛,那是死亡之眼。
VALONQAR将扼住你苍白的脖子,这句话在太后耳边回荡,声音却不属于老妇人。一双粗壮的手从雾气中钻出来,紧紧箍住她的脖子,上面露出一张脸,用不对称的眼睛俯瞰她。不,太后想高叫,但侏儒的指头掐得太深,阻止了她无谓的抗议。她踢打挣扎,毫无作用,很快,她也发出了儿子快死时所发出的那种细得吓人、充满恐惧的嘶声,犹如一个人想用一根芦苇饮尽一条长江。
她在黑夜中喘息着醒来,毯子缠在脖子上。瑟曦拼命扯开,以至于把毯子都撕破了。只是梦,她坦胸露乳地坐着喘粗气,一个反复梦见的梦和一条纠结的毯子,没什么,没什么……
今天,坦妮娅又得陪小王后过夜,睡在她身旁的是多卡莎。太后粗鲁地摇晃女孩的肩膀,“起来,去找派席尔,他应该在盖尔斯大人那边。立刻把他带来。”睡意朦胧的多卡莎跌跌撞撞地翻下床铺,慌乱地找衣服,她的赤脚摩擦着草席,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几世纪之久,派席尔国师才姗姗赶到,他站在她面前耷拉着脑袋,沉重的眼皮不住上下打架,用尽全力才克制打呵欠的冲动,细脖子上的颈链似乎随时都能把他给压垮。其实,从瑟曦有记忆时开始,派席尔就已是个老人了,但过去的他毕竟十分庄严:服饰华丽,行礼优雅,不怒自威,那丛大白胡子更赋予他智者的外表。提利昂要了他的胡子,长回来的是几簇稀疏、脆弱、毫不规整的胡碴,完全不能隐藏老人垂落的下巴上松垮的粉红肌肤。他是个废物,瑟曦心想,是过去那个他的残骸。黑牢,外加侏儒的剃刀,合起来摧毁了他。
“你多少岁了?”瑟曦突然问。
“微臣八十有四,陛下。”
“我想要个年轻人。”
国师用舌头舔舔嘴唇。“枢机会推举我为国师时,我才四十二。想当初,喀斯活到八十岁才被推举,艾兰多则在八十九岁,职责很快压垮了他们,两人在位均不出一年便告去世,接下来选出的是六十六岁的梅龙,但他在前往君临的路上感染风寒而死。最后,伊耿国王要学城派个年轻人,他也成为了我服侍的头一位国王。”
托曼将是最后一位。“给我药剂,助我入睡。”
“睡前一杯葡萄酒——”
“我天天喝酒,你这不长眼的白痴。我要强效药,让我不做梦的药。”
“陛……陛下不想做梦?”
“你聋了是不是?你的耳朵跟你的老二一块儿退化了是不是?你究竟能不能给我强效药,还是要逼我命令科本大人来纠正你的失职呢?”
“不,不,没必要牵扯……牵扯科本。您需要无梦的睡眠,我能提供药剂……”
“好,你走吧。”国师转身朝门口走去,太后又把他叫住。“还有一件事。学城里讲解预言吗?未来可以被预见吗?”
老人犹豫半晌,他用一只皱巴巴的手盲目地在胸前摸索,似乎要捻那已不复存在的胡须。“未来可以被预见吗?”他缓缓重复,“也许可以吧。古书中确有相应的魔法……然而陛下若是再问‘我们要不要预见未来呢?’对这个问题,我会肯定地回答‘不。’有的门还是永远关闭为好。”
“你出去时记得关上我的门。”她早该知道,从他嘴里得到的答案,必定跟他的人一样没用。
第二天她跟托曼共进早餐。男孩驯服多了,看来叫他惩罚佩特特别见效。母子俩吃了煎蛋、煎面包、培根及从多恩通过海路运来的新鲜血橙。儿子和他那几只小猫咪玩,瑟曦看到它们在他脚边欢乐地嬉戏,略感宽心。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托曼。为了他的安全,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处死维斯特洛大半的诸侯和所有老百姓。“乖,跟乔斯琳一起出去吧。”餐后,她吩咐儿子。
接着她找来科本,“法丽丝现下是死是活?”
“嗯,还活着,不过,活得不太……舒服。”
“明白,”瑟曦想了一阵子,“波隆这个人……卧榻之侧,岂容敌人酣睡。说到底,他的权力根植于洛丽丝,若我们正式支持她姐姐……”
“抱歉,”科本说,“恐怕法丽丝夫人已没有能力来统治史铎克渥斯堡了。实际上,单凭她自己,连维持生命都做不到。我很高兴,能在她身上完成许多研究,但课题本身不是没有代价的。陛下,我没有违背您的旨意吧?”
“算了,没关系。”反正想挽回也迟了,索性不去多想。她死掉最好,瑟曦告诉自己,没了丈夫,她本就活不成了。嫁了个白痴丈夫,居然还倾心于他,搞不懂。“此外还有一事。昨晚我做了噩梦。”
“每个人都会时不时做噩梦。”
“梦中的女巫是我小时候见过的。”
“森林女巫?她们算什么,懂点草药知识,会接生,除此之外……”
“她不一样。当年,兰尼斯港里一多半人跑到她那儿去购买还魂药、春情丹之类的东西,她儿子原本是个富商,后来被我祖上提拔为小领主,她丈夫则是在东方做买卖时爱上她的——许多人认为,这是她施展魔法的结果,不过我觉得她大概是直接动用了两腿间那个洞吧。据说她原本不丑,后来才逐渐蜕变。我记不得她的真名了,那是又长又古怪的东方名姓,我只知道老百姓称她为巫姬。”
“巫姬……难道是巫魔女?”
“是吧?那女人从我指头上吸了一滴鲜血,然后预言了我的未来。”
“血魔法是最黑暗的巫术,也可能是最有力量的。”
此话瑟曦不愿听,“这个巫魔女的预言有板有眼,最初我嘲笑它们,然而……很快,事实证明她关于我女伴的话说得半点不差。当她做出预言时,我的女伴才十一岁,健康得跟小马驹似的,而且安安全全地生活在凯岩城中。然后她就掉进井里淹死了。”梅拉雅恳求自己的朋友别把在巫魔女帐篷中听到的事讲出去。不去谈论,便会遗忘,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梅拉雅说,噩梦从来不会成真。她们俩当时好小好小,这番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您还在为童年好友悲伤么?”科本问,“您可是为这事烦恼,陛下?”
“梅拉雅?不,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我烦恼的是……这巫魔女似乎知道我会有几个孩子,她也清楚劳勃的私生子女——在他拥有第一个孩子的若干年前,她便知道了。她保证我会当上王后,又说另一个……”比你年轻也比你美丽。“……另一个女人,会夺走所有我珍爱的东西。”
“而您决心阻止这个预言?”
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太后心想,“预言能被阻止吗?”
“噢,当然,毫无疑问。”
“怎么做?”
“我想,陛下自己很清楚该怎么做。”
她确实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早在那间帐篷时她就知道。她要敢来,我就让我弟弟宰了她!
不过,所谓知易行难,詹姆是无法依靠了,对方突染恶疾也不可能。该怎么做呢?匕首?枕头?毒酒?几个办法都不妥当。教老头子在睡梦中死去是一回事,如若十六岁少女莫名其妙暴毙于床,肯定会引发无数疑问。再说,玛格丽从不独睡,而即便没了洛拉斯爵士,她也有其他许多武士日夜紧密保护。
剑刃都有两面,保护她的人很可能会是毁灭她的人。只要收集到足够多的证据,到时候就连玛格丽的父亲大人也无法驳回死刑——当然,要做到这点不容易。她的情人是不会承认的,一旦承认自己也要掉脑袋,除非……
第二天,太后去院子里找到奥斯蒙·凯特布莱克,他正跟雷德温的双胞胎之一比武,究竟是弟弟还是哥哥她说不准,她从来就区分不了这对双胞胎。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奥斯蒙爵士叫到旁边。“陪我散步,”她吩咐,“边走边说,说心里话。我讨厌吹牛,不要再鬼扯什么一个凯特布莱克当三个好骑士了。你要知道,很多事情取决于你的回答。说说你弟弟奥斯尼,他剑术如何?”
“很不错。您见过他,他没我或奥斯佛利强壮,杀人却最麻利。”
“是吗?他与柏洛斯·布劳恩爵士相比呢?”
“酒肚子柏洛斯?”奥斯蒙爵士咯咯笑道,“他多大年纪了,四十?五十?不管活了多久,至少有一半时间是在醉酒中度过的,而且还那么胖,即便他以前能打,现在也早不行了。陛下啊,柏洛斯爵士想死的话,奥斯尼很容易成全他。可为什么呢?柏洛斯叛国?”
“不。”瑟曦说,叛徒是奥斯尼。
第0049章 惊动班主任
他们在距离十字路口一里处遇见了第一具尸体。
尸体悬在死树的枝杈底下,那棵树是被闪电劈死的,树干有烧灼的痕迹。食腐乌鸦正啄他的脸,狼群享用过靠近地面的小腿,膝盖以下只剩骨头和破布……外加一只被嚼烂的鞋子,半埋在土壤中。
“他嘴里是什么?”波德利克问。
布蕾妮得先稳一稳才敢看。死尸的脸呈现可怕的灰绿色,嘴巴被撑开。有人将一块凹凸不平的白石塞进他齿间。一块石头,或者……
“盐。”梅里巴德修士说。
往前五十码,他们发现了第二具尸体。食腐动物将他拖了下来,遗骸散落一地,上方有根破烂的绳圈挂在榆树枝杈上。要不是狗儿嗅到他,然后跳进草丛搜寻,布蕾妮或许就不知不觉骑过去了。
“你找到什么,狗儿?”海尔爵士跳下马,跟着那条狗大踏步过去,捡回来一只半盔。死人的头颅仍在其中,外加无数蠕虫和甲虫。“上好的钢,”他断言,“而且没太多凹痕,尽管狮子头掉了。波德,想不想要头盔?”
“不要那顶。里面有虫子。”
“虫子洗洗就没了,小子,别像女孩儿一样穷讲究。”
布蕾妮皱皱眉。“对他来说太大了。”
“他会长大的嘛。”
“我不要。”波德利克强调。海尔爵士耸耸肩,将破狮盔扔回草丛。狗儿叫了一声,跑到那棵树旁,翘起一条腿来。
再往后,每一百码都会遇到死尸。他们悬在各种树上:岑树、赤杨、山毛榉、白桦、落叶松、榆树、老柳树、庄严的栗树等等。人人脖子上都套着绳圈,吊在树下晃来晃去,人人口中都塞满了盐。他们穿灰色、蓝色或绯红的袍子,但雨水和阳光已令袍子严重褪色,很难区分得出。有人胸口缝有纹章,布蕾妮发现若干斧子、箭和鲑鱼,一棵松树、一片橡叶、一些甲虫和矮脚公鸡,一只野猪头,还有六把三叉戟。这些是逃兵,她意识到,各路诸侯制造的残人,被领主老爷们抛弃的废物。
有的死人秃了顶,有的留胡子,有的年轻,有的老,有的矮,有的高,有的胖,有的瘦。看上去都一个样,肿胀的尸身,饱受腐蚀啮咬的脸庞。绞架之上,人人平等。布蕾妮曾在一本书里读到过,但她记不起是哪一本。
海尔·亨特最终说出了他们全都意识到的事。“这些便是洗劫盐场镇的人。”
“愿天父严厉地裁判他们。”梅里巴德说,他是盐场镇老修士的朋友。
对布蕾妮而言,他们是谁远不如谁吊死了他们来得重要。绞刑是贝里·唐德利恩那伙土匪处决犯人的首选方式,倘若如此,所谓的闪电大王也许就在附近。
狗儿叫了一声,梅里巴德修士环顾四周,皱起眉头。“我们是不是该加快脚程?太阳快下山了,到得晚上,跟尸体作伴可不大妙。这些人活着的时候邪恶凶险,我怀疑他们即使死了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点我可不同意,”海尔爵士说,“这些人死了最好。”然而他还是用脚后跟踢马,稍稍加快速度。
再往前,树木逐渐稀疏,尸体却还那么多。森林变成泥泞的平原,绞架代替了树枝。密密麻麻的乌鸦尖叫着从尸体上飞起,等他们过去,又重新落下。这些是恶人,布蕾妮提醒自己,但这番景象还是让她感到悲哀。她强迫自己依次查看,寻找熟悉的脸孔。她觉得其中有几位在赫伦堡见过,但由于尸身残破不堪,很难确定。没人戴猎狗头盔,根本没几个戴头盔的。大多数人被吊起来之前就被剥去了武器、盔甲和靴子。
波德利克问起今夜留宿的旅馆,梅里巴德修士立即热心地解释,也许是想让大家分分心,不再去想路边那些毛骨悚然的哨兵。“有人称它为‘老客栈’。数百年来,那里一直有客栈,但现在这家是杰赫里斯一世时期才建起来的,就是修国王大道的那个国王。据说杰赫里斯与他的王后旅行途中在那里睡过觉——有阵子,那儿被称为‘双冠客栈’,以示敬意,直到有个店主人建了一座钟塔,客栈便改名‘钟鸣客栈’。后来,它的所有权交到一个叫‘瘸腿’琼恩·海德的跛脚骑士手中,他老得打不了仗时,改行做铁匠活,新铸了一块招牌挂在院子里的木竿上——一条有三个头的玄铁黑龙。那巨兽如此硕大,乃是用绳索将十几块铁片拴到一起组成。每逢有风吹过,它便会叮当作晌,于是乎‘响龙客栈’名闻天下。”
“龙还在吗?”波德利克问。
“不在了。”梅里巴德修士道,“等铁匠的儿子变成老头,伊耿四世的一个私生子发动叛乱,与嫡出的兄弟为难,他以黑龙为徽纹。当时这片土地属于戴瑞伯爵,伯爵大人对国王赤胆忠心,他看到这条黑龙之后勃然大怒,砍倒木竿子,将招牌劈成碎片,扔进河里。许多年后,其中一个龙头被水冲上寂静岛,此时它已布满红色铁锈。店主人再没挂别的招牌,人们逐渐忘记了龙,开始称这里为‘河畔客栈’。那时,三叉戟河就从它后门流过,旅馆建筑有一半位于水面上。据说客人们将鱼线扔出窗外就能钓到鲑鱼,这里还有个渡船码头,旅行者可以摆渡去哈罗威伯爵的小镇和白墙城。”
“我们在南边渡过三叉戟河,然后一直朝西北骑行……并非朝着河走,而是远离它。”
“是的,小姐,”修士说,“河流移位了。那是七十年前?还是八十年前?反正是老玛莎·海德的祖父经营此处时的历史。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玛莎是个好女人,喜欢嚼酸草叶,吃蜂蜜蛋糕。她若是没房间给我,就让我睡火炉边,每次送我上路都要额外馈赠一些面包、奶酪和几块旧蛋糕。”
“她是现在的店家吗?”波德利克问。
“不,狮子绞死了她。他们走后,我听说她的一个侄子试图重开旅馆,但由于战争,平民百姓在路上行走过于危险,所以没什么顾客。他只得引进妓女,可仍然无法挽救生意。听说某个领主把他也杀了。”
海尔爵士扮个鬼脸,“我做梦都想不到开旅馆也这么危险。”
“真正危险的是别人玩权力的游戏时你做老百姓,”梅里巴德修士说。“对不对,狗儿?”狗儿叫了一声表示赞同。
“那么,”波德利克道,“客栈现在究竟有没有名字?”
“百姓们管它叫十字路口的客栈。长老告诉我,玛莎·海德的两个侄女联手让客栈再度开张营业。”他举起木杖。“倘若诸神保佑,那些吊死的人身后升起的烟就是从它烟囱里冒出来的。”
“他们应该称那地方为‘绞架客栈’。”海尔爵士评论。
不管客栈叫什么,它很大,三层楼高,矗立在泥泞的道路间,墙壁、塔楼和烟囱都由上乘的白石砌成,在灰色天空下闪耀着惨淡的光芒。南厢房建在粗重的木桩子上,底下是一片低洼皲裂的土地,杂草丛生,还有褐色的枯草;北厢房依附着一间茅草顶马厩和一栋钟塔。整个建筑围有一圈低矮的墙,由白色碎石搭建而成,覆满苔藓。
至少没人将它焚毁。相较之下,留给盐场镇的只有死亡和荒芜。布蕾妮和伙伴们从寂静岛渡过去时,幸存者们已纷纷逃离,死者交付大地,唯有镇子本身的残骸暴露在外,到处灰烬。空中满是烟尘的气味,海鸥在头顶盘旋,发出的叫声像极了人,仿佛是为逝去的孩童们唱的哀歌。连城堡都显得凄凉孤独,像是被遗弃了一样,它是灰色的,跟镇子里灰烬的颜色相同,其方形堡楼俯瞰码头,四周绕着幕墙。布蕾妮等人牵马下了渡船,城堡紧紧关闭,城垛上移动的物体只有旗帜。狗儿吠叫,梅里巴德修士用木杖敲打正门,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有个女人出现在上方,询问他们有什么事。
渡船已经离开,天空开始下雨。“我是个敬神的修士,好夫人,”梅里巴德朝上面喊,“这些是正直的旅人。我们想要找个地方躲雨,在您的壁炉旁过夜。”女人对他的请求无动于衷。“最近的客栈在十字路口,西边,”她回答,“我们这儿不欢迎陌生人。走吧。”她消失之后,无论梅里巴德的恳求,狗儿的吠叫,抑或海尔爵士的咒骂都无法再让她回来。最终他们只能在树林里过夜,躲在树枝搭成的掩体底下。
然而十字路口的客栈中有人。还没到大门口,布蕾妮就听见了捶打声,微弱但稳定,像在敲钢铁。
“煅炉,”海尔爵士说,“不是这儿有个铁匠,就是老店家的鬼魂在铸造另一条铁龙。”他用脚后跟一踢马。“希望他们还有个鬼厨师,一只松脆的烤鸡足以打消今天的所有烦恼。”
旅馆院子里是一大片褐色烂泥,马儿走得很不舒坦。打铁声更响亮了。布蕾妮看见马厩尽头一辆轮子坏掉的牛车后面闪烁着煅炉的红光。马厩里还有一些马,一具破旧的绞刑架矗立在院子里,有个小男孩抓着上面生锈的铁链晃来晃去。四个女孩站在门廊里看他,最小的才不过两岁,光着身子,最大的九岁或十岁,她用双臂护住小家伙。“孩子们,”海尔爵士朝她们喊,“快把你们的母亲叫来。”
男孩从铁链上跳下来,朝马厩奔去。四个女孩惊慌不安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说,“我们没有母亲。”另一个补充,“我本来有,但他们杀了她。”四人中最大的那个踏前一步,将最小的推到裙子后面。“你们是谁?”她质问。
“求宿的正直旅人。我叫布蕾妮,这位是梅里巴德修士,在河间地小有名气。那男孩是我的侍从,波德瑞克·派恩,骑士是海尔·亨特爵士。”
捶打声突然停顿下来。女孩从门廊上打量他们,带着十岁孩童所特有的机警。“我叫垂柳。你们要床铺吗?”
“床铺,麦酒,填肚子的热餐,”海尔·亨特爵士边下马边说,“你是店家?”
她摇摇头,“我姐姐简妮才是,可她不在。我们只有马肉吃。如果你来找妓女,这儿没有。我姐姐把她们打发走了。但我们有床铺。有些是羽毛床,稻草的更多。
“全部有虱子,我毫不怀疑。”海尔爵士道。
“你有钱吗?银子?”
海尔爵士哈哈大笑。“银子?睡一晚上虱子床,外加一块马肉?你打劫啊,小妹妹?”
“我们要银币,否则你去树林里跟死人睡。”垂柳瞥了眼驴子及其背上的木桶和包裹。“吃的?哪儿弄的?”
“女泉城。”梅里巴德说。狗儿叫了一声。
“你都这样盘问客人?”海尔爵士问。
“我们没多少客人,跟打仗之前不同。如今路上大多是麻雀,或者更糟。”
“更糟?”布蕾妮问。
“盗贼,”马厩里传来一个男孩的嗓音,“强盗。”
布蕾妮转身,看到了幽灵。
蓝礼。哪怕心口被锤子击中,她也不至于如此惊慌。“大人?”她张大嘴巴。
“大人?”男孩拨开垂在眼前的一缕黑发,“我只是个铁匠。”
他不是蓝礼,布蕾妮意识到,蓝礼死了。蓝礼躺在我怀中死去。蓝礼是个二十一岁的男人,眼前这位不过是男孩。但他实在太像第一次来塔斯岛时的蓝礼。不,他比当时的蓝礼更小。他下巴更宽,眉毛更浓。蓝礼纤细优雅,这男孩却有厚实的肩膀和铁匠特有的强健胳膊。他穿长长的皮围裙,围裙下赤裸着胸膛,黑糊糊的胡渣覆盖了脸颊和下巴,一头粗厚的黑发长过双耳。蓝礼国王的头发也是这样的炭黑色,但他总是梳洗得干净整齐,有时剪短,有时则随意披在肩头,或用金色发带扎到脑后,从未乱七八糟地纠结在一起,黏糊糊地沾满汗水。而且,尽管这男孩的眼睛也是同样的湛蓝,但蓝礼大人的双眼温暖又热情,充满欢笑,他的眼神中却满是愤怒和怀疑。
梅里巴德修士也看出来了。“我们没有恶意,小伙子。玛莎·海德开这家旅馆时,总爱给我一块蜂蜜蛋糕,有时甚至是一张床,假如店里没客满的话。”
“她死了,”男孩道,“狮子绞死了她。”
“绞刑似乎是你们最喜欢的娱乐方式,”海尔·亨特爵士说。“我要在附近种地就好了,种大麻,卖麻绳,大赚一笔。”
“所有这些孩子,”布蕾妮对女孩垂柳说,“都是你的……妹妹?兄弟?亲戚家人?”
“不。”垂柳正盯着她看,她对这种眼光很熟悉。“他们不过是……我不知道……有些是被麻雀带来,其余是自己找来的。你是女人,怎么穿得跟男人一样?”
梅里巴德修士答道,“布蕾妮小姐是一位使命在身的女战士,此刻她需要干燥的床铺和温暖的火堆。我们也都一样。我的老骨头说,马上又要下雨了。你有没有房间给我们??”
“没有。”铁匠男孩说。“有的。”女孩垂柳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垂柳跺跺脚。“他们有吃的,詹德利。小家伙们在饿肚子。”她吹声口哨,仿佛变魔术一般,出现了许多小孩,个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男孩从门廊底下爬出来,蹑手蹑脚的女孩凑进面向庭院的窗口。有些孩子紧紧抓着上满弦的十字弓。
“原来这里是‘十字弓客栈’。”海尔爵士得出结论。
叫“孤儿客栈”更恰当,布蕾妮心想。
“渥特,帮他们照料马匹,”垂柳吩咐,“威尔,放下石块,他们不是敌人。艾菊,佩特,快去找些木头添到火炉里。‘铜板’琼恩,你帮修士卸口袋。我带他们去房间。”
他们要了三间相邻的屋子,每间都有一张羽毛床、一把夜壶和一扇窗。布蕾妮的房里还有壁炉,她多付了几个钱买木柴。“我睡你的房间还是海尔爵士的房间?”她打开百叶窗时,波德瑞克问。“这儿不是寂静岛,”她告诉他,“你可以跟我住一起。”她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带波德自行出发。梅里巴德修士要去努屯、河弯村及哈罗威伯爵的小镇,布蕾妮认为没必要再跟他走,毕竟他有狗儿作伴。况且长老已让她相信,三河沿岸找不到珊莎·史塔克。“我打算日出前起床,趁海尔爵士仍在睡觉。”布蕾妮还没原谅他高庭的事……而且亨特自己说过,他没有立下任何关于珊莎的誓言。
“我们去哪里,爵士?我是说,小姐?”
布蕾妮没有答案。他们真的位于十字路口;国王大道,河边路,还有山路在此地会合。山路将引领他们穿越群山,前往艾林谷,珊莎小姐的阿姨死前一宣统治着那里;往西是河边小路,沿红叉河直到奔流城,珊莎的舅公被围困于此,苦苦支撑;或者可以随国王大道北行,经孪河城,穿越布满泥沼的颈泽。到时候,无论谁控制卡林湾,只要她能设法通过,就可沿国王大道抵达临冬城。
我也可以沿国王大道往南,布蕾妮心想,潜回君临,向詹姆爵士承认失败,归还他的宝剑,然后找一艘船返回塔斯的家中,正如长老劝导的那样。这是个苦涩的想法,然而她心中确有一部分渴望回到暮临厅,回到父亲身边,另一部分则在寻思,假如她靠在詹姆肩头哭泣,他会不会安慰她。这就是男人们希望的,不是吗?柔弱无助的女子,需要他们保护。
“爵士?小姐?我刚才问,我们要去哪里?”
“去下面大厅,用晚餐。”
大厅里到处是小孩。布蕾妮试图清点人数,但他们没一刻站定下来的,因而有的点了两三遍,有的一次也没算,最后她放弃了。他们将桌子推到一起,排成长长的三条。较年长的男孩奋力从后面搬出长椅——在这里,年长的意思是十岁到十二岁。詹德利最接近成年人,但发号施令的是垂柳,仿佛她是城堡里的女王,而其他孩子不过是些仆人。
假如她是贵族出身,那其他孩子格格不入的姿态,对她就是自然而然的。布蕾妮怀疑垂柳并非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她太小,也不够漂亮,不可能是珊莎·史塔克,但年龄跟珊莎的妹妹一致。凯特琳夫人说,艾莉亚没有姐姐的美貌。棕头发,棕眼睛,骨瘦如柴……会不会是她呢?艾莉亚·史塔克的头发是棕色,布蕾妮记起来,但无法确定眼睛的颜色。棕眼棕发,是那样吗?有没可能她其实并未死在盐场镇?
门外,最后一丝光线正在退去,室内,垂柳命人点起四支油腻腻的牛油蜡烛,再让女孩们把炉火烧得又高又旺。男孩们帮波德瑞克·派恩卸下驴子上的包裹,将腌鳕鱼、羊肉、蔬菜、坚果和一轮轮奶酪搬进来,梅里巴德修士则去厨房煮粥。“可惜,我的橘子都没了,恐怕要到春天才能再见到,”他告诉一个小男孩,“你有没吃过啊,孩子?挤出美味的果汁来吮吸?”男孩摇头否定,修士揉了揉他的头发。“等到春天我给你带一个,假如你做个乖孩子,帮我搅拌这锅粥的话。”
海尔爵士脱下靴子在火边暖脚。布蕾妮坐到他旁边时,他朝房间远处的角落点点头。“那儿地板上有血迹,狗儿在嗅。擦洗过了,但血渗入木头,无法去除。”
“桑铎·克里冈在这个客栈里杀了三名他哥哥的手下。”她提醒他。
“是的,”亨特同意,“但谁说得准他们三个是最早的倒霉鬼……抑或是最后的倒霉鬼呢?”
“你怕几个小孩子?”
“四个可以算几个,十个就太多了,而这里远远不止十个。小孩子就应该包在襁褓里,挂到墙上,直到女孩长出胸脯,男孩大到需要刮胡子。”
“我为他们难过。他们都失去了父母,甚至有的人眼睁睁看着父母遇害。”
亨特翻翻白眼。“我忘了自己在跟女人说话。你的心就像修士的粥,软软的,对不对?咱们的剑妞内心深处,其实是位即将临盆的母亲,渴望有个可爱粉嫩的婴儿吮吸自己的奶头。”海尔爵士咧嘴笑道。“听着,要达成梦想,你首先需要一个男人。最好是丈夫。何不选我呢?”
“要是你仍然希望赢得赌——”
“我想赢得你,塞尔温大人唯一在世的孩子。有的人甘心情愿跟弱智乃至仍在吃奶的婴儿结婚,获得的回报尚只有塔斯的十分之一。我承认,我并非蓝礼·拜拉席恩,但我活得好端端的——有人会说这是我唯一的优点。婚姻对我俩都有好处,我得到土地,你得到一城堡的这些。”他朝孩子们比画了一下。“我有能力,我向你保证。我至少有一个已知的私生子。不用怕,我不会让她给你增添负担。上次去看她时,她母亲泼了我一锅汤。”
红晕爬上她颈项。“我父亲才五十四岁,不算太老,可以续弦生子。”
“这是我承担的风险……假如你父亲再婚,假如他的新娘真能怀孕,假如那婴儿是个男孩,便证明我押错宝了。”
“然后输掉赌注。跟别人去玩你的游戏吧,爵士。”
“没玩过游戏的**才会这么说,你玩过之后,自然就会转变的。相信我,在黑暗中,你就跟任何一位公主一样美丽,你的嘴唇生来就是为了接吻。”
“嘴唇就是嘴唇,”布蕾妮道,“所有嘴唇都一样。”
“所有嘴唇生来都是为了接吻,”亨特愉快地赞同,“今晚你的房门不要上闩,我会偷偷爬上你的床,证实自己的话。”
“你敢这么干,等离开时就变太监了。”布蕾妮起身走开。
梅里巴德修士询问是否可以带孩子们祷告。有个光身子的小女孩从桌上爬过来,他没理会。“可以。”垂柳答应,并在桌上爬过来的孩子即将触及那锅粥之前,将她拎了起来。于是他们一起低头感谢天父圣母的施舍……除了铁匠房里的黑发男孩,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瞪着其他人祈祷。这异状并非只有布蕾妮注意到,祈祷完毕后,梅里巴德修士望向桌子对面,“你不爱诸神吗,孩子?”
“不爱你们的神。”詹德利突然站起来。“我有活干。”他没吃一口就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他爱什么神?”海尔·亨特问。
“光之王。”一个瘦瘦的男孩用尖细的嗓音说,他大约六岁。
垂柳拿勺子敲了他一下,“大嘴本恩。这儿有吃的。你只管吃东西,别打扰大人们谈话。”
孩子们扑向晚餐,好像狼群吞食受伤的鹿。他们争夺鳕鱼,将大麦面包撕成碎片,把粥弄得到处都是,连硕大一轮奶酪没多久也不见了。布蕾妮用了点鱼、面包和胡萝卜,而梅里巴德修士自己吃一口就喂两口给狗儿。外面开始下雨,屋内的火堆噼啪作响,大厅里充满咀嚼声和垂柳用勺子拍打孩子们的声音。“总有一天,这小女孩会成为某个男人凶悍的妻子,”海尔爵士评论,“很可能是那可怜的学徒小子。”
“该有人给他拿点食物去,趁东西还没吃光。”
“那个人就是你。”
于是她用布包起一角奶酪、一块面包、一只干苹果,还有两薄片炸鳕鱼。波德利克起身要跟出去,她让他坐回去吃饭,“我很快便回来。”
院子里雨下得很大。布蕾妮掀起斗篷遮住食物。经过马厩时,一些马朝她嘶鸣。它们也饿了。
詹德利在火炉边,使劲敲打一柄剑,仿佛那是他的敌人。他皮围裙下赤裸着胸膛,浸透汗水的头发垂在额头。她注视了一会儿。他有蓝礼的眼睛和头发,但体型不同。蓝礼公爵身材瘦长,没那么强壮结实……不像哥哥劳勃,劳勃的力量天下闻名。
詹德利停下来擦拭额头时才看到她站在那儿,“你干什么?”
“我带来了晚餐。”她打开布包给他看。
“想吃的话,我自己会动。”
“多吃东西才有力气打铁。”
“你是我妈?”
“不,”她放下食物。“谁是你妈?”
“关你什么事?”
“你出生在君临。”从他说话的方式,她可以确定。
“我和其他许多人都是。”他把剑浸入一盆雨水中淬火。热铁愤怒地嘶嘶作响。
“你多大?”布蕾妮问,“你母亲还活着吗?你父亲呢,他是谁?”
“你问太多了。”他放下剑。“我母亲死了,而我从来不认识父亲。”
“你是个私生子。”
他把这当做侮辱。“我是个骑士。那把剑就是给我自己用的,等铸成之后。”
骑士在铁匠房里干活算什么事呢?“你长着黑头发,蓝眼睛,出生在红堡下。从来没人评论过你的脸吗?”
“我的脸怎么了?不像你那么丑。”
“你在君临城一定见过劳勃国王。”
他耸耸肩,“是见过几次。比武大会上,远远地看到。有一次在贝勒大圣堂,金袍子把我们推到一边,好让他通过。还有一次他打猎归来,我正在烂泥门附近玩。当时他醉得太厉害,差点骑马把我撞翻。这个胖酒鬼,比起他那些儿子,还算比较好的国王。”
他们不是他儿子。史坦尼斯跟蓝礼谈判那天说得没错。乔佛里和托曼根本不是劳勃的儿子。而这男孩……“听我说,”布蕾妮刚开口,就听见狗儿高声狂吠,“有人来了。”
“是朋友。”詹德利满不在乎。
“什么朋友?”布蕾妮走到铁匠房门口,透过雨水向外张望。
他耸耸肩,“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也许我不想见到他们,布蕾妮心想。第一个骑手踏着水花奔入院子,透过哗哗的雨声和狗儿的吠叫,她听见对方褴褛的斗篷底下长剑和盔甲的轻微碰撞。他们一边进来,她一边数。二,四,六,七。依骑马的姿势判断,有些人受了伤。最后一位魁梧圆胖,有其他人两个那么大。他的马气喘吁吁,浑身是血,在重压之下步履踉跄。除开他,所有骑手都戴起兜帽,以遮挡倾盆暴雨。此人的面容宽阔无毛,犹如白蛆,圆鼓鼓的脸上生满流脓面疱。
布蕾妮倒抽一口冷气,拔出守誓剑。太多了,她惊恐地想,他们人太多了。“詹德利,”她低声说,“拿剑,穿盔甲。这些不是你的朋友。他们不是任何人的朋友。”
“你说什么?”男孩过来站到她身边,手中拿着锤子。
闪电劈裂南方的天空,骑手们纷纷甩腿下马。片刻间,黑夜亮如白昼。一把斧子泛着银蓝的光,锁甲和板甲也反射光芒,布蕾妮在头一个骑手的黑兜帽底下,看到一只龇着钢牙的狗嘴。
詹德利也看到了。“是他。”
“不是他。是他的头盔。”布蕾妮尽量不让恐惧渗入话音中,但嘴里已如尘土般干涩。她非常清楚是谁戴着猎狗的头盔。孩子们怎么办?她心想。
客栈门“砰”的一声打开。垂柳端着十字弓,踱入雨中。那女孩朝骑手们喊叫,但一阵闷雷滚过庭院,淹没了她的话。等雷声消去,布蕾妮听见戴猎狗头盔的人说,“你敢射,我就把那只箭塞进你的洞里面,拿它狠狠地操你,最后把你该死的眼珠挖出来,喂你吃下去。”来人话中的怒气逼得垂柳颤抖着退后一步。
七个,布蕾妮再次绝望地想。七个,她没有机会。没有机会,也没有选择。
她手执守誓剑踏入雨中。“别碰她。想强暴的话,来我这儿试试。”
歹徒们一起转头,其中一个笑出声来,另一个用布蕾妮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长着惨白宽脸的巨人发出恶毒的嘶嘶声,戴猎狗头盔的人笑道,“你比记忆中更丑怪了。我宁愿操你的马。”
“马,我们要马,”一名伤员说,“好马和食物。土匪在追我们,把马交出来,我们就走。不伤害你们。”
“去你妈。”戴猎狗头盔的歹徒从马鞍上拽出战斧。“我他妈要把她的腿砍了,教她杵着断肢看我干那拿十字弓的小婊子。”
“用什么干?”布蕾妮嘲笑,“夏格维说他们把你的鼻子连同老二一起割了。”
她以言语相激,果然奏效。只见他怒吼咒骂,向她扑来,脚下溅起黑色泥水。正如她祈祷的那样,其余人站在后面看好戏。布蕾妮静如磐石,一动不动地等待。院子里光线昏暗,脚底泥泞湿滑。让他冲过来。诸神慈悲,但愿他滑倒在地。
诸神没那么慈悲,只能靠她的剑。布蕾妮默数,五步,四步,就是现在,守誓剑迎着他冲击的势头劈去。钢铁相交,斧子朝她砸下来的同时,她的剑穿透他的破衣服,在锁甲上划开一道口子。她扭身闪开,边撤边刺他胸口。
他踉踉跄跄流着血追来,发出愤怒的吼叫。“婊子!”他低沉地咆哮,“怪胎!贱货!我要让狗来干你,他妈的贱货!”斧子划出致命的弧线,每当闪电亮起,无情的黑影就转化为银色。布蕾妮没有盾牌,斧头袭来时,她只能退避,忽左忽右地躲闪。有一次,她脚后跟在泥地上一溜,差点跌倒,使尽全力方才恢复平衡,却免不了被斧子擦过左肩。一阵灼痛。“打中那婊子了!”一个人喊,男一个说,“看她还怎么躲!”
她躲开了,暗自庆幸他们只是看热闹,没有插手帮忙。她不可能独斗七人,即便其中有一两个伤员。去世多年的老古德温爵士又在她耳边低语。“男人永远会低估你,”他说,“自尊心驱使他们用力,因为他们害怕被议论说给女人弄得如此狼狈。让他们疯狂地消耗体力,而你悄悄积聚力量。等待、观察,孩子,等待、观察。”她等待着,观察着,侧移,后撤,再侧移,刺他的脸,砍他的腿,劈他的手臂。他的斧子越来越沉,动作越来越慢。布蕾妮逼他转身,让他的眼睛迎向雨水,然后迅速退后两步。他再度提起斧头,咒骂着摇摇晃晃地扑来,一只脚在泥地里打了滑……
……她双手握紧剑柄,跃上前去。他一头撞到剑尖上,守誓剑穿透衣服、锁甲、皮革.然后是更多衣服,深入腹中,再从后背冒出,与脊柱擦刮时,发出锉刀般的声响。斧子自他无力的指间滑落,两人撞到一起,布蕾妮的脸跟狗头盔碰个正着,冰冷潮湿的金属抵紧面颊。雨水顺着钢铁流淌如注,当闪电再次亮起,她透过眼缝看到痛苦、恐惧和难以置信。“蓝宝石。”她轻轻地对罗尔杰说,同时把剑使劲一拧,令他一阵抽搐。他沉甸甸地靠在她身上,突然之间,她在黑雨中抱着的已是尸体。她退后一步,让他倒下……
……然后尖牙嘶喊着朝她撞来。
一大团湿羊毛和乳白色的肉将她提离地面,“砰”的一声砸到地上。她猛然落入一摊烂泥,水花溅入鼻子和眼睛,胸口窒息,脑袋“喀嚓”一声撞中半埋入土的石头。“不。”她刚来得及喊出这个字,他已扑倒在她身上,压得她陷入更深的泥沼。他用一只手揪住她的头发,将脑袋往后扯,另一只手伸向她的咽喉。守誓剑已不见了踪影,她只能赤手空拳与他搏斗,但一拳打中他的脸就像打在一团湿乎乎的白面粉上。他冲她嘶嘶怪叫。
她继续一拳一拳接一拳地打他,用手掌跟猛击他的眼睛,但他浑若不觉。她又去抠他的手腕,然而尽管鲜血从抓破的伤口里流出,他却掐得更紧。他压住她,令她窒息。她推他的肩膀,拼命挣扎,但他沉得像匹马,无法撼动。她想拿膝盖顶他胯下,却只够得到肚子。尖牙闷哼一声,扯下她一把头发。
我的匕首。布蕾妮绝望地抓住这个念头。她将手伸进两人之间摸索,指头顺着他肮脏沉重的臭肉蠕动,终于寻到刀柄。尖牙扣紧她的脖子,把她的脑袋往地上猛砸。闪电再次炸裂,这次是在她的脑壳里面,然而她握紧手指,居然将匕首拔了出来。由于被他压住,她无法举起匕首刺戳,只能奋力去划他的肚皮,某种温热潮湿的东西涌入指间。尖牙又嘶嘶怪叫起来,比先前更大声,然后他短暂地放开了她的喉咙,旋即殴打她的脸。她听见骨头碎裂,痛得头晕眼花。当她试图再拿刀划他时,他掰下她指间的匕首,用膝盖磕断了她的前臂。接着,他再次抓住她的脑袋,继续尝试将它从肩膀上扯下来。
布蕾妮听到狗儿的吠声,人们在周围喊叫,雷声轰鸣的间隙,有钢铁交击。海尔爵士,她心想,海尔爵士加入了战团,但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那么遥远,与她毫不相干。她的世界只剩掐着脖子的双手和上方那张阴森森的脸。他越靠越近,雨水从兜帽滴落,呼吸像腐败的奶酪。
布蕾妮的胸腔如在燃烧,脑海的暴风雨令她目眩,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挤压摩擦。尖牙的嘴豁然张开,裂口大得难以想象。她看到扭曲不齐、锉尖的黄牙齿。当那些牙齿咬到她脸上的软肉时,几乎没有感觉。她在黑暗中盘旋下坠。我不能死,她告诉自己,我还有使命。
尖牙扯下一大团血肉,啐了一口,咧开嘴,再次将尖牙没入她的脸。这一次他咀嚼吞咽下去。他在吃我的肉,她意识到,可她再没力气抵抗了。她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上方,看着这一幕恐怖景象,仿佛那是发生在别的女人身上,某个自以为是骑士的蠢女孩。很快就结束了,她告诉自己,他有没活活吃了我不重要了。尖牙仰起头,张开大嘴,厉声嚎叫,并朝她吐舌头。舌头十分尖利,滴着血,比正常人的长很多。它从他的嘴里延伸,越来越长,又红又湿,泛着微光,丑陋又污秽。他的舌头足有一尺长,布蕾妮心想,紧接着,黑暗吞没了她。哦,它看起来就像一把剑。
第0050章 两个男人的暗战
布林登·徒利爵士用一尾黄金和黑曜石精工打造的黑鱼系住披风,他的锁甲是暗灰色,护手、护喉、护胫、护肩和护膝均由黑铁制成,但这些加在一起都不及他的脸黑。他在吊桥尽头等待詹姆·兰尼斯特,胯下一匹红蓝服饰的栗色战马。
他恨我。徒利的脸棱角分明,一窝乱蓬蓬的硬直灰发下,饱经风霜的面容被凿刻出深深的线条,但其中的神韵仍在,令詹姆不敢忘怀,他忘不了当初那位以九铜板王的故事迷住了年轻侍从的伟大骑士。荣誉的马蹄不安地踩踏吊桥木板,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詹姆费尽思量,犹豫谈判时穿黄金甲还是白袍,最终他选择了皮夹克和绯红披风。
他在布林登爵士身前一码处勒马停下,朝老人点头致意。
“弑君者。”徒利说。
他和詹姆无所不谈,但这是第一次说出这个词,詹姆强忍情绪。“黑鱼,”詹姆应道,“感谢你答应我谈判的请求。”
“我之所以会来,只是以为你要履行对我侄女的诺言,”黑鱼说,“倘若我记得没错,你曾答应凯特琳,用她的两个女儿来交换自由。”他嘴巴抿紧,“人呢?两个女孩在哪里?”
你非逼我说出口?“我没找到她们。”
“真遗憾。这么说,你是回来继续做俘虏的喽?你的牢房我们还留着,并且新换了稻草。”
连粪桶也换了吧?“谢谢关心,爵士先生,但我必须拒绝这份邀请。住自己的帐篷好歹要舒服许多。”
“而凯特林舒舒服服地进了坟墓。”
我与凯特琳夫人之死毫无瓜葛,詹姆想说,而她的女儿早在我回到君临之前便已不见踪影。他几乎将派遣布蕾妮、并把配剑给她的事和盘托出,但黑鱼看的眼神就跟当年他杀了疯王、提着血淋淋的长剑坐在铁王座上时,艾德·史塔克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我来谈判是为了生者,非为死人。我是为了拯救能活下去的人,不过……”
“……不过前提是我把奔流城交给你。艾德慕就是筹码喽?”浓眉底下,黑鱼的双目刚硬如石。“无论我怎么做,我外甥都难逃一死,所以,请你快快吊死他吧。我猜艾德慕已经厌倦了无休止地站在绞架下,正如我厌倦了看他。”
那是莱曼·佛雷的愚蠢。这场艾德慕与绞架的拙劣表演只会使黑鱼更顽固。“你手上有希蓓儿·维斯特林夫人和她的三个孩子,我愿用你外甥来与他们交换。”
“是吗?就像你愿用凯特琳夫人的女儿来交换自由?”
镇静,詹姆告诫自己。“一个老妇人外加三个小孩子交换你的封君,你决不可能从别人那里得到这样的条件。”
布林登爵士挤出一丝微笑,“你把天下人也看得恁低!弑君者,我告诉你,和背誓之人谈条件好比在流沙上盖房子。凯特根本不该信任你。”
她信任的是提利昂,詹姆想说,结果小恶魔才在故意蒙骗她。“我是在利剑胁迫之下答应凯特琳夫人的。”
“正如你对伊里斯发的誓?”
幻影手指开始抽搐,“这与伊里斯无关。你愿不愿用维斯特林家族的成员来交换艾德慕?”
“不。我的国王将他的王后信托于我,我发誓护得她平安无恙,决不会将她交给佛雷的绞索。”
“这女孩已被赦免了,没人会伤害她。我以我的荣誉向你保证。”
“你以你的荣誉向我保证?”布林登爵士抬起一边眉毛,“你知道荣誉是什么吗?”
荣誉是我骑的马。“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当众立誓。”
“饶了我吧,弑君者。”
“我会饶了你,只要你降下叛旗,打开城门,我会饶了全城老小的性命。愿意留在奔流城服侍艾蒙伯爵的均可留下,其他人交出武器与盔甲后自行离开。”
“交出武器?我很怀疑,在被‘土匪’屠杀之前他们能走多远。够了,你我都很清楚,你是不会允许他们投奔贝里大人的。至于我呢?你莫非要把我绑赴君临游街,然后像宰艾德·史塔克那样宰了我?”
“我允许你穿上黑衣,你可以在艾德·史塔克的私生子麾下效力。”
黑鱼眯起眼睛,“他?他也是你父亲安排的吗?记得凯特琳从不信任那小子,就跟她不信任席恩·葛雷乔伊一样。她的疑虑向来很有道理。不,爵士,谢谢你,要死的话,我宁愿暖暖和和地死去,手握沾满狮血的鲜红长剑。”
“徒利的血也同样鲜红,”詹姆提醒对方,“若你不肯投降,我只好强行攻城,城中几百人众都无法幸免。”
“我死几百人,你死几千人。”
“最终你的部队将被屠杀殆尽。”
“哼,你是在谈判之前复习了《卡斯特梅的雨季》,好一句一句地唱给我听?弑君者,我的人宁可死于剑下,也不会跪在刽子手面前,任其宰割。”
不妙。“别说气话,爵士。战争结束了,你们的少狼主已经过世。”
“过世?他是被丧尽天良的人谋杀的,你们这帮人无视神圣的宾客律法,必遭天谴。”
“佛雷干的,不是我。”
“你怎么说都行,反正里面有泰温·兰尼斯特的臭味。”
詹姆无法否认,“我父亲也死了。”
“愿天父公正地裁判他。”
看样子他是一心要抬杠了。“在呓语森林,我本想亲手杀了罗柏·史塔克,如果教我撞上,我一定做得到——只不过当时有几个傻瓜挡路而已。说实话,那孩子怎么死的就如此重要?形势摆在眼前,他尸骨已寒,而他的王国也随之消亡。”
“看来你不仅残废还瞎了眼睛,爵士。抬头看看吧,冰原狼旗正在城上高高飘扬。”
“我看见了,它似乎孤单得紧。为什么不呢?赫伦堡、海疆城和女泉城纷纷易帜,布雷肯家族屈膝投降,还发兵包围了泰陀斯·布莱伍德的鸦树城。派柏、凡斯、莫顿……你们徒利家所有的封臣都倒戈了,只剩这座奔流城还在负隅顽抗,而城下的军队少说也有城内的二十倍。”
“二十倍的军队需要二十倍的粮草。你的人马能坚持多久,大人?”
“坚持到世界末日,直到城墙之内的你们统统饿死。”他毫不犹豫地撒谎,期望表情没有出卖自己。
黑鱼嗤之以鼻,“那是你的末日,我们的补给充足得很,很遗憾没给客人留下什么礼物。”
“我会从孪河城运来给养,”詹姆道,“若情势所迫,还可越过丘陵自西境得到补充。”
“那是当然,我可没资格质疑一位重荣誉的好骑士。”
他的轻蔑终于令詹姆按耐不住,“我有办法迅速解决争端,以免生灵涂炭。一对一决斗,我的代理骑士跟你或你的代理骑士比武。”
“我刚才一直纳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把这话说出口,”布林登爵士轻笑,“你会派谁?壮猪?亚当·马尔布兰?黑瓦德·佛雷?”他倾身向前,“何不就你和我呢,爵士?”
若在从前,这是一场好斗,詹姆心想,值得歌手为之谱写乐章。“凯特琳夫人释放我时,要我发誓不得再拿起武器反对史塔克家族或徒利家族。”
“原来如此,你保留了最便利的誓言,爵士。”
詹姆脸一沉,“你言下之意,我是个懦夫?”
“不,我说你是个残废,”黑鱼朝詹姆的金手点头,“你我都清楚那东西不管用。”
“我有两只手,”你想为了骄傲而断送性命吗?他心中有个声音说,“对观众而言,残废和老头不正是一对?把我从对凯特琳夫人的誓言中释放出来吧,我很乐意与你决斗。若我胜,奔流城立即投降;若你杀了我,我军罢兵便是。”
布林登爵士再度大笑,“虽然我很乐意卸下你的黄金剑,再挖出你的黑心脏,但有什么用呢?你的保证毫无价值,你的死除了能解我心头之恨,别无益处,因此我不会冒险……再小的风险也不值得。”
幸亏詹姆手中没有武器,否则他便会动手了——结果很明显,不是给布林登爵士杀死,便是命丧城头的弓箭手之手。“你的条件呢?”他质问黑鱼。
“对你?”布林登爵士耸耸肩,“我不跟你谈条件。”
“那你还来谈判作甚?”
“围城枯燥得要命,我是来欣赏你的断肢,并且听听你要如何掩饰自己新一轮丑行的。结果很遗憾,你的表现不及格。弑君者,你总是教我失望。”黑鱼掉转马头,朝奔流城跑去。铁闸门轰然降下,门底尖刺深深刺入烂泥之中。
詹姆也拨转荣誉的马头,骑过长长的路程,返回兰尼斯特军的封锁线。他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城上的徒利家部众,河对面的佛雷。除非是瞎子,谁都明白我遭到了严词回绝。只能强攻。弑君者又得打破誓言了,对吗?反正是往屎堆上再拉一堆屎。詹姆决定头一个攀上城墙,由于金手的缘故,我会是头一个摔下来的吧。
回到营地,小个子卢为他牵马,小派前来搀扶。妈的,你们以为我残废到连马也下不了了吗?“如何,大人?”表弟达冯打趣地问。
“很好啊,没人放箭,我比莱曼爵士受欢迎。”他咧嘴笑道,“对方的意思,不惜把红又河染得更红。”都怪你,布林登,你让我别无选择。“召开作战会议,召集亚当爵士、壮猪与佛勒·普莱斯特,召集三河诸侯……和我们的佛雷朋友。莱曼爵士,艾蒙伯爵,他们愿意带谁来就都来吧。”
他们很快便来了。派柏大人和两位凡斯大人被倒戈的三河诸侯们推为代表,西境人列席的有达冯爵士、壮猪、亚当·马尔布兰和佛勒·普莱斯特,艾蒙·佛雷伯爵和他的夫人跟在西境人后面,吉娜姑妈一瞪眼便占了把凳子,没人质疑,没人敢跟她争。佛雷家派出瓦德·河文——外号“杂种瓦德”——与莱曼爵士的长子、苍白苗条的艾德温,他鼻子窄,黑发平直,蓝羔羊毛披风下套着上等小牛皮革做的灰夹克,上面装饰有繁复的涡旋花纹。“我代表佛雷家族发言,”他宣布,“我父亲今早上不舒服。”
达冯爵士哼了一声,“他是早上喝多了,还是晚上的酒没醒?”
艾德温像土财主似的抿紧嘴巴。“詹姆大人,”他叫喊,“您能容许别人对我如此放肆?”
“是真的?”詹姆问他,“你父亲真的喝醉了?”
佛雷不敢搭话,只拿眼睛瞥瞥伊林·派恩爵士,御前执法官身穿生锈的锁甲站在帐门边,长剑剑柄从他瘦骨瞵岣的肩头伸出来。“我……我父亲肠胃不好,大人,红酒有助于消化。”
“他喝下去的红酒足够消化长毛象了!”达冯爵士说。壮猪哈哈大笑,吉娜姑妈也忍俊不禁。
“行了,”詹姆制止,“讨论城堡吧。”父亲主持作战会议时,总是让将领们先发言,他决定依样画葫芦。“大家说说,该怎么办?”
“首先吊死艾德慕·徒利,”艾蒙·佛雷老爷提出,“作为给布林登爵士的教训,最好的教训。我们把他侄儿的人头送上,想必会吓得他心胆俱裂,开城投降。”
“黑鱼布林登没那么好吓唬,”旅息城伯爵卡列尔·凡斯忧心忡忡地说,酒红色胎记横跨他半边脖子和一边脸颊,“他亲哥哥一辈子都没说服他上婚床。”
达冯摇了摇满头乱发,“正如我一直说的那样,我们不得不攻城。塔楼、云梯、撞锤……立刻操办吧。”
“我来打头阵,”壮猪请缨,“让鳟鱼尝尝钢铁与烈火的滋味。”
“那是我的城墙!”艾蒙老爷抗议,“那是我的城门!”他又从衣袖里抽出授权状,“托曼国王——”
“这张纸大家都见过,阿叔,”艾德温·佛雷打断道,“你以为拿它在黑鱼面前挥舞,他就会尊重你的财产吗?”
“攻城代价过于高昂,”亚当·马尔布兰建议,“不如等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派十几个好手坐船过河,蒙住桨叶以免发出声响,待接近之后,用抓钩和绳索爬墙,从内部打开城门。诸位同意的话,我将亲自率队。”
“愚蠢!”杂种瓦德·河文叫道,“这把戏都能成功,他就不是黑鱼了。”
“黑鱼很棘手,”艾德温·佛雷同意,“不过他头盔顶上有条黑色鳟鱼,很容易辨认,我建议咱们一边把载满十字弓手的攻城塔移近,一边假装攻打城门。等黑鱼披挂整齐地出现,就万箭齐发,对了,先叫十字弓手在箭上涂抹粪便,以此为标记。布林登爵士一死,奔流城就是我们的了。”
“我的,”艾蒙老爷坚持,“奔流城是我的。”
卡列尔大人的胎记涨红了,“粪?你自己的粪吗,艾德温?那玩意儿能毒死人,我不怀疑。”
“黑鱼应该堂堂正正地死,让我去打败他吧,”壮猪一拳砸在桌子上,“一对一决斗,钉头锤、斧头还是长剑,随便。那老头不是我的对手。”
“他凭什么接受你的挑战,爵士?”佛勒·普莱斯特质问,“他能从决斗中得到什么好处?难道他赢了我们就会退兵不成?我不相信,他也不会相信,一对一决斗对他毫无利益可言。”
“我和布林登·徒利是老交情,小时候一起在戴瑞大人手下做过侍从,”亚兰城伯爵,瞎子诺勃特·凡斯道。“若诸位不嫌弃,我愿出面解斗,督促他看清形势。”
“他看得很清楚,”派柏大人说,此人矮小圆胖,罗圈腿,一头凌乱红发,他是詹姆的侍从的父亲,父子俩长得很像。“他不是傻瓜,诺勃特!他可没瞎……他自己知道不能向这帮家伙屈服。”派柏粗鲁地指指艾德温·佛雷和瓦德·河文的方向。
艾德温眉毛一挑,“派柏大人是暗示——”
“我没有暗示,佛雷,我是个正派人,怎么想就怎么说。话说回来,你这种家伙会明白正派人的想法吗?反复无常、满嘴谎话的黄鼠狼,我宁愿喝尿也不想听佛雷家的人喷粪。”他在桌上倾身向前。“回答我,马柯在哪里?你们对我儿子做了些什么?妈的,他是你们家婚礼的宾客啊!”
“我们仍待之为上宾,”艾德温宣称,“直到你证明对当今王上,托曼陛下忠诚不渝为止。”
“五位骑士和二十位士兵护送马柯前往孪河城,”派柏不依不饶,“他们又算不算宾客呢,佛雷?”
“或许,有的骑士算是座上宾,其他人不过得到应得的惩罚罢。派柏,你最好也把你那叛徒的舌头管好,否则你的继承人就保不住了。”
父亲的作战会议决不会演变至此,詹姆心想,只见派柏跳将起来,“你再说一遍,把剑握在手里再说一遍,佛雷,”矮子咆哮,“你莫非只会喷粪不会打仗?”
佛雷苍白的窄脸变得没有一丝血色,而瓦德·河文也站起来,“艾德温剑术不精……你跟我练练,派柏。我们一起出去,来个痛快了断。”
“这是作战会议,不是作战,”詹姆提醒众人,“你两个都给我坐下。”
没人听命。“坐下!”
瓦德·河文应声坐下,派柏大人却没那么好打发,他喃喃地诅咒着,大步离开营帐。“要我派人把他抓回来吗,大人?”达冯爵士请示。
“派伊林爵士去,”艾德温·佛雷敦促,“我们只要他的脑袋。”
卡列尔·凡斯向詹姆求情,“派柏大人过度悲伤,难以自抑,毕竟马柯是他的长子,那些陪同前往孪河城的骑士则是他的外甥和表亲。”
“叛臣贼子。”艾德温·佛雷道。
詹姆冷冷地瞪了佛雷一眼。“孪河城也支持过少狼主谋反,”他提醒对方,“结果你们背叛了他,比派柏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满意地看到艾德温的浅笑消失了,嘴巴抿紧。我受够了这堆“谏言”,詹姆不想听了,“散会,你们各自做好准备,大人们,明天一大早进攻。”
朔风自北方吹来,詹姆闻到腾石河边佛雷家营地的臭气,河对面,艾德慕·徒利仍孤零零地站在高高的灰绞架下,被绳索套着脖子。
姨妈最后离开,她丈夫陪在她身边,“外甥大人,”艾蒙抗议,“攻打我的居城……你不能这么做。”他紧张地吞口水,喉结上上下下,“你不能……我……我禁止你这么做。”他又嚼过酸草叶,嘴唇闪着淡红的泡沫。“城堡是我的,我有国王签署的授权状,有小托曼的亲笔签名。我是奔流城的合法领主,我是……”
“只要艾德慕·徒利还活着,你就不是,”吉娜姑妈打断道,“艾德慕心肠好,人也好,我都明白,可毕竟他活在世上一天,咱们就多一分威胁。你打算怎么做,詹姆?”
我们的威胁来自于黑鱼,并非艾德慕。“交给我处理吧。李勒爵士,伊林爵士,请随我来,我要造访北岸的绞架。”
腾石河比红叉河深,也更为汹涌,最近的渡口在上游数里格处。詹姆等人赶到时,渡船刚载瓦德·河文与艾德温·佛雷过去,等待期间,詹姆将计划和盘托出。昕完之后,伊林爵士朝河里吐了口唾沫。
三人刚踏上北岸,一名醉醺醺的营妓便冲到壮猪面前,提出用嘴巴满足他。“去,去满足我的朋友吧。”李勒爵士边说边把女人推给伊林爵士。妓女笑着去吻派恩的嘴巴,看到他的眼神之后,立时吓得退开。
营火之间布满褐色烂泥和马粪,它们被马蹄人脚踩得稀烂。盾牌上、旗帜上,到处是佛雷家族灰底蓝色的双塔纹章,其间夹杂着效忠于河渡口领主的小诸侯:恩佛德家族的苍鹭、海伊家族的草叉、查尔顿伯爵的三丛槲寄生。弑君者驾临引起了骚动,一个提篮子买猪崽的老妇人张口结舌地望着他,一位有些面熟的骑士单膝跪下,两名正在撒尿的士兵同时回头,结果尿在了彼此身上。“詹姆爵士。”有人叫唤,但他没回头,只管大步向前走。周围这些脸,很多是他在呓语森林想干掉的敌人,当时佛雷家族还在罗柏·史塔克的冰原狼旗下作战。他的金手越来越沉。
莱曼·佛雷的长方形营帐无疑是营地中最大的帐篷,块块方形灰帆布缝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块石头,而两个尖顶代表孪河城的双塔。很明显,莱曼爵士没有不舒服,他正享受呢,帐内飘出女人醉酒后的嬉笑,还有木竖琴弹奏与歌手演唱。我待会再来收拾你,爵士,詹姆心想。
瓦德·河文站在自己朴素的帐篷前,跟两个军官交谈,他盾牌上的双塔纹章是蓝底灰色,并有红色斜纹。他看见詹姆,便皱起眉头,目光中是冰冷的怀疑。这家伙比佛雷家的其他坏蛋都要可怕。
绞架平台离地十尺,由两名长矛兵专职守卫。“未经莱曼爵士允许,您不能上去。”其中一个告诉詹姆。
“我当然能上去,”詹姆用一根指头碰碰剑柄,“问题只在于,我要不要跨过你们的尸体上去?”
两名长矛兵站开了。
绞架下,奔流城的主人呆呆地望着麻绳。他双脚黑黑的,全是泥巴,只穿了短裤,身上徒利家的红蓝丝衣沾满污垢。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弑君者?”看到伊林爵士,他眼睛瞪大,“好,好,长剑比绳子干脆,来吧,派恩。”
“伊林爵士,”詹姆说,“你听到徒利大人的话了。快去吧。”
哑巴骑士双手举剑。这柄巨剑虽是普通钢铁,却又长又沉,锋利无比,伊林爵士夜夜打磨。艾德慕干裂的嘴唇发出无声的念诵,他闭上了眼睛。这一击派恩用上全力……
“不!停下,不!”艾德温·佛雷气喘吁吁地赶来。已然迟了。“我父亲马上就到,马上就到,詹姆,你不能……”
“你该称我为‘大人’,佛雷,”詹姆冷冷地道,“而且‘不’这种话别对我说。”
莱曼爵士果真立马现身,沉重地踏上绞架台阶,身边是一位稻草色头发,和他醉得一样厉害的妓女。妓女的裙服是前扣式,但肚脐以上都没扣,两只大**跳将出来,坚挺的棕色大乳头晃来晃去。她头上歪歪斜斜地戴着一顶刻有符文的青铜王冠,若干小黑剑挺立其中。看见詹姆,女人嬉笑道,“七层地狱,这位大人是谁?”
“我是御林铁卫的队长,”詹姆带着冰冷的礼数说,“你又是谁呢,夫人?”
“夫人?我不是夫人,我是王后!”
“这话要给我老姐听见就好了。”
“莱曼大人亲手为我加冕的,”女人摇了摇肥屁股,“我是妓女之后。”
不对,詹姆心想,这个头衔也属于我老姐。
莱曼爵士终于找回了声音,“闭嘴,婊子,不准在詹姆大人面前胡诌。”佛雷家的继承人脸宽体胖,眼睛小,下巴是一团晃动的软肉,呼吸里有浓重的葡萄酒和洋葱气味。
“哟,开始封后啦,莱曼爵士?”詹姆轻柔地问,“蠢货,这事就跟处理艾德慕大人的事一样蠢。”
“我是为了警告黑鱼啊,我警告他不投降就吊死艾德慕。建起绞架,是为了表明我莱曼·佛雷爵士言出必践,在海疆城,我儿子瓦德拿派崔克·梅利斯特要挟,杰森大人便屈膝投降。可……可这黑鱼是个冷血动物,他不肯投降,所以……”
“……所以你会吊死艾德慕大人?”
对方脸一红。“我祖父大人说……吊死他就没有人质了,爵士,您考虑过这点吗?”
“蠢货才会提出自己不能实现的威胁。假如我说,你不闭嘴,我就给你一巴掌,你怎么做?”
“爵士,您不明白——”
詹姆反手就是一巴掌,用金手打的,但足以令莱曼爵士踉跄踉跄地跌进妓女怀中。“嘿,瞧你头大脖子粗。伊林爵士,需要几剑才能劈开它?”
伊林爵士伸出一根指头抵住鼻子。
詹姆笑道,“吹牛。我说至少三剑。”
莱曼·佛雷“扑通”一声跪下,“我没犯军令……”
“……除了酗酒与嫖妓,对吗?”
“我是河渡口领主的继承人,您不能……”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詹姆满意地看到对方脸色顿时煞白。酒鬼、蠢货、懦夫。如果瓦德大人活不过他,佛雷家族便算完蛋。“你被解职了,爵士。”
“解职?”
“你耳朵没坏。滚吧。”
“可……可我该上哪儿去?”
“滚回家还是下地狱,随便,但若明日太阳升起时你还逗留在营地,休怪我不客气!把你的妓女之后带走,王冠留下。”詹姆的视线转向莱曼爵士的儿子,“艾德温,你爹的军队交由你指挥,别表现得跟他一样愚蠢。”
“没问题,没问题,大人。”
“最后,传信瓦德大人,国王要他把俘虏尽数送来奔流城。”詹姆挥挥金手。“李勒爵士,带他下来。”
伊林爵士将麻绳斩断后,艾德慕·徒利便面朝下晕倒在绞架台上,一尺长的绳子仍挂在他脖子上。壮猪扯住绳子,拉他起来。“套项圈的鱼,”他咯咯笑道,“我还没见过这个纹章呢。”
佛雷家的人站开让他们通过,绞架下已围了很多观众,其中至少有十多个衣服不整的营妓。詹姆看见有人怀抱木竖琴,“你,唱歌的,你随我来。”
对方摘下帽子,夸张地一鞠躬,“如您所愿,大人。”
回船途中,没人说话,莱曼爵士的歌手亦乖乖跟上。但等他们一离河岸,划向腾石河南,艾德慕·徒利便抓住詹姆的胳膊追问,“为什么?”
因为兰尼斯特有债必还,詹姆心想,因为你是我唯一能做的补偿了。“把这当成我送你的结婚礼物吧。”
艾德慕警戒地望着他,“结……结婚礼物?”
“你老婆一定很漂亮,别人也都这么说,不这样的话,你怎么会睡她睡得连你老姐和国王被宰了都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艾德慕舔舔干裂的嘴唇,“洞房外安排有提琴演奏……”
“洞房内有萝丝琳小姐。”
“她……她是无辜的。瓦德大人和佛雷家的其他人逼她这么做,并非萝丝琳的本意……她一直在哭,可我以为……”
“以为她是被你的命根子吓坏了?噢,为什么不呢。”
“她怀了我的孩子。”
不对,詹姆,她怀了你的死亡。回到帐篷,他遣开壮猪与伊林爵士,留下歌手。“待会儿有请你献艺,”他吩咐对方,“卢,去为我们的客人烧洗澡水;皮雅,拿几件干净衣服来,上面莫要有狮子标记;小派,给徒利大人斟酒压惊。你饿不饿,大人?”
艾德慕点头,眼中仍充满怀疑。
徒利洗澡时,詹姆搬把凳子坐下。污垢将腾腾蒸汽染成灰色。“吃完饭我派人护送你回奔流城。之后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什么意思?”
“你叔叔老了,没错,人还是很英勇,但他的黄金岁月已经消逝。他没有悲伤的新娘子,也没有需要保护的婴儿,黑鱼只求痛快一死……但你还有好多年可活,艾德慕,而且你才是徒利家家主,不是他,他必须服从你。应当由你来决定奔流城的命运。”
艾德慕凝视着詹姆,“奔流城的命运……”
“献城投降,我将秋毫无犯。城内居民可以自由离开,也可留下来伺候艾蒙伯爵。布林登爵士和愿意追随他的守卫将穿上黑衣,你也一样,当然,你也可以去凯岩城当俘虏,我们将遵照公爵的标准,以礼相待。我还会把你妻子送到你身边,若她生下男孩,将被收养在兰尼斯特家族担任侍酒和侍从,将来可以成为骑士,获得封地,若她生下女孩,成年后我会送她丰厚嫁妆,给她挑户好人家。等战争结束,甚至你自己也可能被释放。一切的一切,只需你献城投降。”
艾德慕从木桶内抬起胳膊,看着水流滴下指头,“假如我不投降呢?”
你非要我说出来吗?皮雅抱着一大堆衣服站在门口,侍从们和歌手也在听。让他们去听,詹姆心想,让全世界都听到,我不在乎。他强迫自己微笑,“你见过我麾下的大军,艾德慕,你见识了那些云梯、塔楼、投石机和攻城锤。只需我一句话,我表弟便会填平你的护城河,砸开你的城门。成百上千的人会死——但别抱任何幻想,其中绝大部分将是你们自家的子民。攻击的第一波将由三河诸侯组成,你将从屠杀那些在孪河城为你而死的人的父兄们开始;第二波是佛雷家族,我手下的佛雷正愁太多;等你的弓箭手用完了箭只,等你的骑士连剑都举不动的时候,我的西境部队才会出现。城堡陷落后,男女老少,统统杀光,连牲畜也不放过。我还要砍伐你的神木林,焚毁塔楼与碉堡,拉倒城墙和营垒,改变腾石河的水道,淹没奔流城的废墟。事成之后,世人将不会记得徒利家族的家堡曾经矗立于此。”詹姆站起身来,“你老婆或许在城陷之前就会生育,你想要孩子,我满足你。用投石机。”
沉默。艾德慕站在木桶里,皮雅把衣服抓在胸前,歌手的指头悬于琴弦上,小子卢取出一截老面包装盘,假装不在意。用投石机。詹姆心想,如果姑妈在这里,她还会说提利昂是泰温的儿子吗?
终于,艾德慕·徒利找回了声音,“我想爬出来杀了你,弑君者。”
“你可以试试,”詹姆静静地等待,结果对方没动。“好好用饭。歌手,替我招待客人,嗯,你会唱那首歌的吧?”
“那首雨的歌?啊,大人,我想我很熟悉。”
艾德慕似乎直到此时才第一次看见歌手,“不,不,不要是他,快把他赶出去……”
“怎么,不过是首歌嘛,”詹姆道,“我保证,他唱得没那么坏啦。”
第0051章 疑似收地皮费的
更新时间:2012-12-24
在高一级老师课间休息室里,三个人之中,王小兵的气质形象,居然胜过了金辉球。他的淡定,他的自始至终的微笑,他的言谈,哪一样都比金辉球要更胜一筹。这在苏惠芳看来,一相比较,真的就把金辉球比下去了。
但三人之中,王小兵的身份是学生,苏惠芳与金辉球是老师,这样,苏惠芳就不好意思帮着王小兵,看在同事的份上,只能微微偏袒向金辉球。
“大家少说一句,不要伤了和气。”苏惠芳见两人的火气大了起来,便劝解道。
“苏老师,我听你的。”王小兵又把与苏惠芳的关系拉近了一步。
金辉球黑着脸,一箩筐的脏话憋在心里,差点要气昏在地,浑身微微颤动,一副想要动手的样子。如今,在心仪的美人面前丢了脸,再也没法平静下去,只得用尽了十二分演技,在那张哭丧的脸面上拧出一丝生硬到不能再生硬的笑意道:“惠芳,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哦。”苏惠芳也希望金辉球离开老师课间休息室,以缓解当前火爆的气氛。
金辉球大踏步走了出去。
王小兵心里暗自得意,算是小报了前些日子篮球赛中的恩怨。
等到金辉球的脚步声离远之后,苏惠芳才道:“小兵,他是老师,你要让着他些才是,怎么也跟他顶起来了?”
“苏老师说的是,不过,他也太嚣张了。说话很冲,让人很不舒服。”其实,王小兵只是要报前仇而已,不是不懂尊重老师。
“嗯,以后别跟他计较了。”苏惠芳很满意地笑道:“你身上带有美容丸吗?”
“有!”王小兵眼笑眉花,随即从布袋里取出一枚美容丸递过去。
“有香味。”刚接过手,苏惠芳就闻到了,“色泽不错!”虽是这么说,但她只捏在手指间,端详了半晌,没有品尝的意思。
“不是春药,苏老师放心。真的是很好的美容丸。”王小兵看出她心中的顾虑,见没有其他老师在场,也就放大了胆直说。
“这小子。”苏惠芳嗔中含喜道:“我有什么担心的。只是想看看它的样子。”
“……”王小兵目光盯着班主任的胸前。
苏惠芳俊俏的脸颊飘上两朵红晕,已窥知王小兵火辣辣目光射过来的用意,连忙扯了扯外套的衣襟,想把圆挺的两座山峰半遮起来,只是胸大衣小,这样就更凸现她胸前两座坚挺高峰的饱满,好像呼之欲出,令人遐想连篇,她又瞧了瞧美容丸,壮着胆子,便吃了下去。
一会,她露出惊喜的神色,道:“吃了很舒服!应该不错!”
“这是我家秘传药方研制出来的,真的很有效果的!我爸我爷爷他们以前不弄出来卖,我想到好东西要大家分享,何况还能赚些钱。所以才偷偷做出来卖的。”王小兵说谎水平到了脸不红耳不赤,开口随说的地步。
“哦!怪不得!那一枚要多少钱?我给钱你。”苏惠芳就要掏钱。
“咯咯,不用。一元一枚。”王小兵摆摆手,道。
“这么贵?!”苏惠芳跟别的女人一样,占了便宜都会露出欢喜的神色。
“鲁月菁脸上长豆豆,吃了我的美容丸之后,第二天就好了。不信可以问她。我王小兵从来不撒谎,牙齿当金使,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王小兵即时抬出些真实的例子。
“那你以后真的会成为老板!”苏惠芳笑道。
“苏老师帮我宣传一下吧。如果哪位老师想要美容,就介绍到我这里买。我知道怎么做,以后会给回好处您的。”王小兵颇为识时务。
苏惠芳笑着点头,同意帮忙。学校里的老师有限,纵使大部分女老师都来购买,也买不了多少。但苏惠芳是老师,是人类的工程师,是培育祖国花朵的园丁,如果她在别人面前说美容丸效果好,那口碑的质量会非常高,事半功倍。
这种以客传客的销售方式,其实增长起来也不快。
一个星期之后,王小兵售出了十五枚美容丸,得到十五元,剔除了别人的提成,真正到手的只有十三元。丹药卖得这么便宜,当然是出于为了宣传的需要,他相信,只要把信誉提上去了,日后再慢慢提价,那也行得通。
王小兵思忖要是有一间药店,把美容丸当成主打产品销售,那必然会有成绩。但开药店得有牌照,自己不是读医学的,弄不了,除非找个女护士做妻子,那又是另一回事。
他除了继续炼制美容丸,还有就是到小树林集市与山石集市去实地察看一遍,发现只有小树林那间和记药店规模最大,要是与和记药店的老板莫文锋合作,让他赚些分成,估计能把美容丸这个牌子做起来。而莫文锋是没法炼制这种美容丸的,只要卖出了名,那以后就自己干。
本来想去找洪东妹帮忙的,但想到她的特殊身份,有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与黑道打交道,那得万事小心,因为黑道中人有时会不按规矩出牌,让人防不胜防。
因为炼丹的材料有限,每年产量肯定不会太多,所以价格必然要提高,但那是有了名气之后的事。
以玉坠里丹域那几亩地所种的各种药材来估算,每十天可炼美容丹约莫三百枚,这是最高值,比较接近事实的数据大约二百枚。
初级丹药不止美容丹一种,还有其它的,但王小兵还没工夫去尝试炼制,他现在最迫切的就是要把美容丸打出名堂,有了好信誉之后,再慢慢炼制其它初级丹药,到时只要是自己出品的药丸,估计都会受到顾客的青睐。
而他在有空的时候,一般只继续修炼三昧真火,希望把初级三昧真火提升到中级三昧真火。
家庭之中,没人可以指点王小兵怎么进行商业销售,只能靠他自己摸索。谢家化是个好伙伴,但智慧有限,叫他出苦力,他能胜任,要他出谋划策,那是难为他了。因此,王小兵也没跟谢家化商量怎么才能提高美容丸的销量的事情。
万事开头难!
王小兵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没有气馁,相信一步一步来,终究可以闯出些道路,打造自己的商业帝国。
考虑清楚之后,王小兵决定去找和记药店老板莫文锋谈谈。
那天是星期六,天气晴转多云,他骑着单车由家出发,不多久便到了小树林集市的和记药店前面,停好单车,走进去。
莫文钟的门前还照样摆着几个大铁桶,里面装的是凉茶,他这门生意还是从王小兵那里学来的。见王小兵进来,打量一眼,问道:“要买什么?”
“莫老板,你好。我叫王小兵,想跟你谈一单生意。”王小兵开门见山,但这话听起来有些像是来收保护费的。
“哦?什么生意?”莫文锋小白脸上现出疑惑之色,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语气生硬,明显是有抵触情绪,或许他以为王小兵是来找他说凉茶的事,不然就是收保护费。
“一单合作的双赢生意。”王小兵双手放在玻璃柜面上,非常老练地说道。
“如果是想要地皮费,那劝你别想了。我已经交给大头东了。如果你想练练,那我可以叫大头东过来。”莫文锋两眼射出不友善的目光,罩定王小兵。
“你误会了!”王小兵笑道:“我是来跟你谈正经生意的。”
尽管王小兵尽量表现出和善,但莫文锋还是心存疑虑,不太相信一个高中生有什么生意头脑,不是来敲诈勒索,那还有什么好事能跟自己说?是故,莫文锋脸上并没有笑容,只是淡淡地盯着王小兵,等待他说下去。
莫文锋所说的大头东,正是草蛇帮的帮主,名叫林灿东,因为头特别大,所以绰号叫大头东,三十岁上下,人不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但却横着生长,浑身是横肉,也是个打架不要命的地痞。手下兄弟数十人,专门在小树林一带收店铺的地皮费,名头也不小。
“我有一种中药丸,叫美容丸,效果不错,但我没有店面,想与你合作,借你的店面来销售,七三分成。我七,你三。”王小兵赶快把来意说清楚,以消除莫文锋的怀疑。
“美容丸?拿出来看看。”莫文锋本来就是读护士出来的,对药品有些许研究。
“喏,就是这种。”王小兵拿出一枚递过去。
莫文锋接过来,瞧了又瞧,闻了又闻,半晌才道:“不会有毒吧?这东西能卖?”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王小兵早已料到他会这样问,于是从容道:“我在校园已卖了一段时间了。你可以问问东兴中学的不少女生,她们都买过我的美容丸,效果不错。”
莫文锋又狐疑地打量王小兵一眼,冷冷道:“你这种药丸没有生产许可证,没有合格证,我不太敢卖。要是出了事,怎么办?风险太大了。你想害我吗?”
“咯咯,你说话真风趣!”王小兵心里虽不爽,但还是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怎么要害你呢?我吃饱了没事找撑吗?”
莫文锋阴沉地笑了笑,商场兵不厌诈,他并不相信王小兵,还是摇头道:“真的不敢做。危险啊。谁知你心里在想什么。”
至此,谈话已走进了死胡同。还有没有转机呢?王小兵心念电转,在极力寻找破冰的方法。
第0052章 危险迫近
更新时间:2012-12-25
王小兵在来之前,心里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这个话,但怕什么就来什么,果然说到了。如果要与莫文锋说什么先卖着,如果出事让我负责的话,必然是不能成功的。只有采取激将法,或许还能行得通。
“我的客户已证明这种中药丸没问题。因为我开始采取的是客户介绍客户的销售方式,所以卖得不多,如果有店面,那销量估计很可观。”说到此,王小兵话锋一转道:“莫老板,我听人说你很有做生意头脑,才来找你的。想不到你却是这么的目光短浅。这有什么可怕的,找一位有青春豆的姑娘试一试就行了,第二天就见效!如果有假,我赔你一百元!”
见王小兵说得那么信誓旦旦,莫文锋犹豫了一下,笑道:“行,如果真有效果,那我跟你合作!过两天,你再来我这里。”
“祝合作愉快!”王小兵伸出了右手。
“愿意如你所说!”莫文锋也伸出右手与之握手。
怎么说呢,王小兵找到了合作人,但也惹来了一场麻烦。好事之中隐伏着坏事,坏事之中隐藏着好事。谁也难以知道真正是好还是坏。
过了两天,王小兵再次来到和记药店的时候,莫文锋的态度与之前的迥然不同,那时是一脸冷漠,现在是笑容可掬,还没等王小兵走进店门,便迎了出去,笑道:“王小兵,等你等到花儿也谢了!你终于来了!”
“怎么样?我没说谎吧?”王小兵笑道。
“你有多少货?”莫文锋也不拐弯,直接问道。
“配制这种药丸很复杂的,我花了一个月,才做出一百枚。现在只有八十枚。”王小兵又吹嘘起来。
“那全放在我这里卖就行了!三七分成,你七,我三。你原来卖的是什么价格?”莫文锋生怕做不成这单生意。
“ok,那我把八十枚美容丸放在你这里出售,我每隔一个星期来结一次帐。我开始卖的价钱低了,只卖一元一枚。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以前是为了打开市场才卖那么便宜的。现在我正想提价,一枚五十元可以吧?”王小兵其实知道卖五十元一枚,就如今来说,是行不通的,但他的话是用来套莫文锋的。
闻言,莫文锋沉吟起来。
他对药品有一定的了解,清楚这种药丸的大概价格在什么水平,听说之前是一元一枚,颇为吃惊,道:“你以前卖的价钱太低了!但要卖五十元一枚,现在还不行。为什么呢?因为知名度还没搞起来。卖五元一枚吧!应该行的。”
“行。就按你说的做!有财大家一起发!”王小兵豪言道。随即,将剩下的八十枚美容丸都交给莫文锋,双方现场点清数目。若全卖出,一共得四百元,按三七分成,王小兵可以得到二百八十元。这笔钱,在当时就是普通家庭二三个月的伙食费。
莫文锋看着王小兵走出药店,双眼闪过一抹狡黠的目光,嘴角扯出一抹阴笑。
回到家里,王小兵即时进房,关好门,进入玉坠的丹域里,看看用来炼制美容丹的药材有没有长出来,察看了一遍,发现还要三四天才能采摘,只好继续修炼三昧真火。下午,谢家化来找打球,便去玩了个把小时。
晃眼间便到周一。王小兵与董莉莉也只有在学校的时候见面多,在校外,没有手机,很难联系。董莉莉与鲁月菁都成了王小兵的业务员,介绍了不少客户。之前每枚美容丸卖一元,现在为了与和记药店统一价格,也改为五元,但考虑到学生的购买能力不强,任学生证可以打五折,也就是二块五角一枚。
“还有学校外面的人问我买呢!”董莉莉满脸兴奋地说道。
“以后你们的提成就是每卖出一枚得五角。销量大,收入就高。”王小兵心中已勾勒出自己的富翁前景,笑道。
“小兵,我也帮你卖!”谢家化心痒痒的,问道。
“不用急,将来有你忙的。”王小兵拍了拍谢家化的肩膀。
“什么时候嘛?”谢家化也想赚些提成。
“反正很快了。你缺钱就先借着用。喏,拿着。”王小兵掏出一张十元给谢家化。他现在的出货量一月只有五百枚左右,要是有了市场,那就只有提高价格。物以稀为贵。
谢家化也不客气,将十元收了,反正是哥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班里的其他女同学也眼红了,有几个偷偷问王小兵,可不可以做业务员,王小兵也让她们试试。看着这门生意越来越有兴旺迹象,王小兵心里也喜滋滋的。
王小兵发现董莉莉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说出来,也不知她有什么事情。周二晚上,下了第一节晚自习,课间休息时,董莉莉侧着身坐在座位上,小声问道:“小兵,你生日是几号?”
“六月一号。”王小兵还弄不明她想要说什么。
“咯咯,儿童节啊!你的生日真有趣!”董莉莉笑道。
“我爸的生日更有趣,你们猜是哪一天?”谢家化也插嘴,一副很神气的样子,其实王小兵知道他爸的生日是哪一天,所以他向王小兵摇手指,只让董莉莉与鲁月菁猜。
王小兵伸出四个手指提示董、鲁二人,但她们一时也想不到是哪一天,只猜是四号。谢家化说不是,让再猜。
“你看看。”王小兵将右手四只手指(除了大拇指屈着之外)伸直,二根一组,笑道。
“我知道了!二月二号!”董、鲁二人齐声道。
“再看看嘛!”王小兵给了这么明显的提示,居然还是猜错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猜了,黑牛说吧。”鲁月菁现在也是经常用谢家化的乳名来叫他,任他翻白眼,她自巍然不动。
“你们不够聪明。11月11号!哈哈哈。”谢家化得意地宣布道。
“我提示到家了,你们都没猜到啊。伸直手指,表示四条光棍啊。”王小兵笑道。
董莉莉与鲁月菁恍然大悟,捂着嘴偷笑。
因为被谢家化说了一通,王小兵也忘了问董莉莉的生日是几号,随后,见到她的眼神有些失望,抿了抿嘴,转过身去,拿代数课本出来准备写作业。
这时,王小兵忖道:“她问我生日是几号,莫非她的生日就在这几天内,快到了?”想着,便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佳人的背脊,等她转过头来,问道:“你生日几号?”
果然不出所料,当王小兵这么一问之后,董莉莉的眸子射出了高兴的神色,笑道:“十二月十号。”
“快到了啊!今天是十二月三号,还有七天,今天是星期二,那就是下周二了!我们找个地方庆祝一下吧!”王小兵掐指一算,提议道。
“到哪里呢?”王小兵说到了点子上,董莉莉笑得很甜美。
“到夜城卡拉ok厅去!”谢家化立即道。
“行,到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那里k歌。”王小兵几次想到那里去瞧瞧洪东妹,联络一下感情,但由于自己又不为她做事,加上与她手下的小弟谢加文有些过节,才没有去。
“真的?”董莉莉喜上眉梢。
“当然真的。到了下周二下午放了学吃了饭之后,你叫上你的朋友,我们一起到夜城卡拉ok厅去,踩单车到那里不用多久,大家去唱唱歌。”王小兵点头道。
就这样,董莉莉的心愿得到了满足,她脸颊洋溢着无比的兴奋,容光满面。整晚上都是脸带笑意,明显心情极好。
王小兵的日子充实而简单,有美人在侧,还有生意可做,个多月以来,卖美容丸的收入已达到了二百多元,实在不错。他在工行开了个帐户,每次存钱的时候,看着数字向上长,心里满高兴的。日子像水一样流过,忽忽又是两三天。
对于前些日子在老师课间休息室里发生的舌战一幕,金辉球表面没什么所谓,其实也是挺阴湿的,他在偷偷搞阴谋。
一场危险正在迫近王小兵。
第0053章 按江湖规矩解决
更新时间:2012-12-25
周五下午,有两个女人来到东兴中学,两个都是来找王小兵的。两女差不多同时来到,一个早些,一个迟几分钟。早些来的那个先到了校长室,迟来的那个直接找王小兵。
早些来的那个女青年一头红发,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连门也不敲,便直接走了进去,吓了校长张万全一跳。
张万全扶了扶深度眼镜,问道:“你找谁?”
“找你。”红发女青年像飞妹,胆子很大。
“找我有什么事吗?”张万全站了起来,打量一眼女青年,疑惑道。
“对。你们学校有一个叫王小兵的学生,卖假药丸,我买了一枚吃,不但没有所说的好效果,还肚子很痛,到医院吊了二瓶水才稍好些,医生说我中了轻毒,肯定是那药丸的问题。我是来找他赔偿的!”红发女青年非常气愤道。
“那你应该找他才对,来找我没什么用。”张万全无奈道。
“你是校长。他是这间学校的学生,我不找你找谁?”女青年火冒三丈。
“他是东兴中学的学生。”张万全点头道:“但你们之间的交易是一种商业行为,跟学校没有关系。你可以到派出所报案。”
张万全也看出来者不是善类,心忖这事很蹊跷,便打起太极,不想多管,能推就推。
红发女青年快要抓狂道:“那你是包庇学生犯罪啰?有你这样的校长吗?学校的学生诓骗人,校长却推三推四!”
“这样吧,我带过去找一找王小兵,你有什么事直接跟他说好了。”张万全也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随即走出办公室,朝高一级教室走去。
红发女青年没法,只得跟过去。
……
也就是在红发女青年刚刚来到东兴中学不足五分钟,有一辆银色面包车驶到了东兴中学校门口停了下来,走下一位戴金圈大耳环的女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洪东妹。
在保安亭里的许勇连忙迎了出来,笑道:“洪姐,来找人吗?”
“来看看我的干弟弟。他在哪班?”洪东妹穿着时髦,真皮夹克配紧身t恤,高筒皮靴配牛仔裤,既青春又狂野。
“小兵在高一(4)班,我带你过去。”许勇很少这么客气的,连忙在前走着带路。
洪东妹取出一支女式香烟,点燃,吞云吐雾,叫司机不用跟来,只带了两个威猛的马仔,向高一(4)班走去。
一会,便到了,也正是下第一节课的时候,许勇伸头进后门扫视一圈,看到王小兵的背影,叫道:“小兵!小兵!”
王小兵正在思考如果美容丸打出了名堂,自己应该怎么做,闻听背后有熟悉的声音,转过头,瞧见是许勇,笑道:“你怎么来了?”说着站起来,朝后门走去。他的座位离后门很近。
“洪姐来找你。”许勇笑道。
“在哪里?”王小兵微怔,想不到洪东妹这么给面子,居然会来看望自己,实是意料之外,不免微有震惊。
“喏,在这里。”许勇说时,王小兵已走出了后门,一眼瞧见了干姐姐。
洪东妹在吸烟,微笑着。
“洪姐,怎么来了?”王小兵心忖她来这里的目的。
“喝酒喝多了,嗓子痛得利害,来东兴医院让医生看看,顺便到这里瞧瞧你。怎么不到我那里玩?天天等着你去。”洪东妹咳了一声。
“下周二有个朋友生日,想到你那去唱k。”王小兵道。
“那我留一个包厢给你……”
……
与此同时,校长张万全带着红发女青年已走进了高一级老师课间休息室。里面有四位老师,其中一位是苏惠芳,还有一位是金辉球。
当金辉球瞧见红发女青年之际,眼神掠过一抹疑惑,连忙移开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但脸色很凝重。
红发女青年瞥了一眼金辉球,也急忙收回了目光。
“苏老师,她要找王小兵。”张万全早已听说王小兵在学校卖药丸的事。
“找他有什么事?”苏惠芳见是校长亲自带来的,站起来客气地问道。
“他卖给我的药丸有毒!我来找他赔偿!”红发女青年此言一出,在座的老师都吃一惊,只有金辉球露出了微笑。
“那你等一下,我去叫他来。”苏惠芳也很震惊,她不但自己吃过美容丸,还介绍其他女老师也买过,要是真如红发女青年所说,那比较麻烦。
在教室走廊里,王小兵正与洪东妹在谈笑聊天。
“王小兵,出事了!你过来一下。”苏惠芳瞧见王小兵就招手。
王小兵听了,愣了愣,向洪东妹说了句“我去看看再来”,然后就跟班主任到了老师课间休息室。
等王小兵出现在面前,张万全沉着脸道:“你们当事人双方好好解决吧。”
“什么事?”王小兵不认识红发女青年,一脸迷惑道。
“你卖的美容丸有毒!我吃了差点死掉!”红发女青年咆哮道。
“有毒?”王小兵脑子嗡一声,空白了一秒钟,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恢复了平静,用锐利的目光打量来者,颇为不信。
“你怎么赔偿!”红发女青年声音越来越高,使苏惠芳脸色都变了。
“你有什么证据?”王小兵一时也不能确定此女说的虚实,因为世事无绝对,或许真的出现一例中毒也没什么稀罕的。
“我都吃到肚子里了,还要什么证据?!”红发女青年唾沫横飞道:“你想耍赖对不对?老娘不怕你!”
老师课间休息室里,个个都是脸色凝重,只有金辉球一人满面笑意,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其他老师也帮不上忙,只在一旁静观。
对话的只的王小兵与红发女青年,因为她这么突然杀出来,使王小兵颇为不适,一时也大有处下风之势。
红发女青年就更加得色了,得了势就不饶人,一路发飙下去:“你的什么狗屁美容丸,差点害死老娘,这笔帐怎么算?!”
“你拿出证据来,我自然赔你损失!”王小兵斩钉截铁道。
“看到了没有!你的学生成了无赖了!”红发女青年又咆哮起来,休息室里如炸开焦雷,嗡嗡巨响。
这时,洪东妹也听到转弯角处的老师课间休息室传来的声响,心里好奇,也走了过去,到了门口,瞧了瞧,没人注意到她,她已走到红发女青年的背后。
正在得意洋洋的金辉球看到洪东妹进入休息室,脸皮渐渐转成了狐疑。
“小兵,什么事?”洪东妹忽然问道。
“我卖美容丸,她说买过吃,说我的药丸有毒,但这么久以来,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王小兵如是道。
红发女青年转头一瞧,吓了一跳,那股飞扬跋扈之色顿时消减了一半,连忙向洪东妹问好:“洪姐。”
“你来这里干什么?”洪东妹瞥了一眼红发女青年。
“有点私事。”红发女青年语气柔和了许多。
“什么美容丸?”洪东妹追问道。
于是,红发女青年就把美容丸的功效原原本本告诉了洪东妹,再也不敢像刚才那么泼撒了。她见到洪东妹与王小兵的关系很熟,先自怯了。
洪东妹饶有兴趣道:“小兵,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给姐尝尝?”
王小兵掏出一枚,递给洪东妹,笑道:“本想等到周二去你那里再给的。”
“有香味。”洪东妹一口吞了下去,只一会,“整个人都舒服清爽!刚才气还紧,现在都好了!比吃医院开出来的药还见效!”
听洪东妹这样说,在场的老师脸色也舒展开了,拿眼瞟红发女青年。只有金辉球与红发女青年的脸色特别难看,一会白,一会青,好似成精的西瓜,变化无穷。
有洪东妹在这里坐镇,王小兵心里安稳多了。
而校长张万全约略知道洪东妹的身份,但现在由她来帮自己摆平这件事,求之不得,因此,也没有追问她来这里干什么,只是在一旁静观。
而今,最为焦虑的就是红发女青年了。她显得很不自在,笑容苍白,两只手不停地扭绞着,借此来淡化心中的不安。
“洪姐,我先走了。”红发女青年忽然怯怯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要说清楚!”上课铃响了,王小兵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也没有回去上课。
“既然你认识洪姐,那就算了。大家别提了。”红发女青年假装卖个人情,但她的眼神很飘忽,一看便知心中有鬼,壮不起胆。
“小兵说得对,你把话说清楚,如果真有那么一回事,小兵会赔你钱的。要是没有,你来敲诈的话,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啦?按江湖规矩解决!现在我带到医院去检查。”洪东妹凭感觉认为红发女青年是来捣乱的。她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很有洞察力的。
“算了吧。大家都认识。我自认倒霉就是了。这事就不用提了。”红发女青年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慌张,说起话来也没那么流利,总是结结巴巴的。
“不行!你坏我美容丸信誉,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你不计较,我还要跟你计较!”王小兵冷冷地盯着红女青年,心忖她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第0054章 幕后指使者
更新时间:2012-12-26
当王小兵表现出这么强硬的态度时,红发女青年就更胆怯了,干笑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沉默了半晌,不时张望金辉球。
这时的金辉球脸色也很凝重,站了起来,走过来,道:“即使美容丸有些副作用,你又没损失什么,不如就算了。王小兵,你也退一步,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必执著到底。冤家宜解不宜结。”
“金老师说的是。”红发女青年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附和道。
“今天她一定要把话说清楚!”王小兵瞟了一眼金辉球,心里倒怀疑起他。
“小张,你说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去检查?”洪东妹也有些不耐烦了,沉声问道。
洪东妹的身份地位足以震慑红发女青年。
怔了半晌,又不断以眼神向金辉球救援,红发女青年开始慌神了,脸上现出了茫然的神色,低头蚊声道:“我错了。没有那回事。是我自己编的。”
“谁指使你的?!”洪东妹斥喝起来,气场特别大,连在场的其他人也微感肃杀之气。
“我,这个,我……”红发女青年失惊无神,说话巴结起来,有一种要就要哭的趋势。
“快说!”洪东妹再一咆哮,顿时把红发女青年吓得脸色煞白,浑身轻轻震颤起来。
这时,金辉球也很紧张,连忙道:“这是学校,请不要大声喧哗。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不过,他的话并没有使洪东妹听进去,洪东妹细长的眸子刀子般盯着红发女青年,脸色阴沉,大有要整治红发女青年的架势。
红发女青年眼神恐惧,脸色铁青,嘴唇在轻轻抖动,瞧了几眼金辉球,一横心,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纸钞,递给金辉球,道:“我不干了。钱还给你。是你叫我来的。”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认识你啊!”金辉球也是慌张地退了一步。
“明明是你叫我来黑他,说给我十元报酬!我不干了!”红发女青年将十元纸钞丢在地下,气咻咻道。
“你不要污蔑人啊。我不认识你。”金辉球的脸色如死灰,扫视一眼,见众人的眼神是那么的鄙夷与冷漠,好像自己是个怪物一般。
“洪姐,就是这么回事。我错了。我向他道歉。”说着,向王小兵叩了个头。
至此时,一切都水落石出。
老师课间休息室里的几人同时盯着金辉球,像看小丑一样。苏惠芳的眸子射出失望的神色。
洪东妹向背后两个打手使了个眼色,登时,两个剽悍壮男掠向进,一左一右,左右开弓,瞬间打踢倒金辉球。其他老师都在口头劝说,但见两个打手瞪眼怒视,也不敢上来拉架。
在这混乱的场面里,苏惠芳知道只有跟王小兵说,才有希望平息这件事,于是道:“王小兵,不如就算了。别打了。”
看着苏惠芳那恳切的眼神,王小兵道:“洪姐,算了吧。”
洪东妹打了个响指,两个打手才停止对金辉球的拳头教育。金辉球脸面有些青肿,但没有大伤,一骨碌爬了起来,浑身颤抖,也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害怕所致。
校长张万全很瘦,学生们在背后叫他“瘦鹤”,别以为他像一条竹杆脾气就温和,正好相反,他发怒更是暴跳如雷,指着金辉球吼道:“这像什么样子!作为老师,为人师表,你居然搞阴谋!把老师的美德都丢光了!你是个成年人,还耍这样的卑鄙手段来坑一个学生,太不像话了!”
“校长,真的不是我……”金辉球想辩驳。
“不要再说了!下不为例!这次就算了!”张万全手足齐舞,丢下一句,背着双手,从门口出去了。
众人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金辉球的身上,他现在左右不是人,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他脸面算是丢光了。
地面上那张十元纸钞没人捡起,还是苏惠芳捡了,戏谑道:“白捡了十元,又有十天免费早餐吃。”
虽是玩笑,但没有人笑得出来。金辉球更是拉长了脸,气鼓鼓地快步走出休息室,逃亡似的,连头也不敢回。
红发女青年则是吓得几无人色,一迭声再次向王小兵道歉,又自己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得到洪东妹的允许,然后才走了。
“要不要我再叫人教训他一顿?”到了楼梯间的时候,洪东妹笑道。
“给面班主任,就不找他麻烦了。喏,再给你十枚美容丸。”王小兵掏出美容丸,递给洪东妹。
“你太有才了!多少钱一枚,我给钱你。”洪东妹将美容丸收了。
“不用,不用。”王小兵笑道:“赠送给你是应该的。周二晚上要到你那里唱k。”
“你的什么朋友生日?女朋友?”洪东妹忽然神秘地问道。
王小兵笑着点了点头。
洪东妹笑道:“你不用买蛋糕,我会帮你准备。你只带你的朋友过来就行了。留一个包厢给你,够不够?”
“足够了!”王小兵欣喜道。
“那我回去了。记得经常到我那里坐坐。”洪东妹挥了挥手,又点燃一支香烟,便下楼去了。
王小兵回到班里,下第二节课后,谢、董、鲁问是怎么回事,他将事情始末告诉三人,三人都颇为义愤填膺,鄙视金辉球的做法。
自此,金辉球在王小兵面前抬不起头来,学校也把他教的班级调成高一(2)与高一(3),不再教高一(4)与高一(5)。他在苏惠芳的眼中也变得不值一文,再也不敢向她求爱了。
苏惠芳本来对金辉球还有些好感,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也对他改变了看法,平时与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形同陌路。
这些天来,美容丸的销售还不错,已卖出了二百多枚,王小兵得利四百多块。周六的时候,他到百货商店买了一个熨斗送给妈妈。许娟早已想买一个,但因价格比较贵,一直没有出手。全家也听说了王小兵卖药丸的事情,每次问他在哪里做出的药丸,他就说是与同学一起生产的。家人也不深入追问。
王志文一直没有自行车,见大哥有了钱,求着他买了一辆二十六寸的凤凰牌自行车。
手上的钞票一下子又少了,王小兵干脆再给父亲买了一块上海牌手动上链的手表,钱花了,看着亲人开心,他也能从中感受到快乐。
当时正在小树林集市上,手上只剩下三十元,干脆再花了十元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熊猫玩具,用塑料袋装好,准备到周二那天送给董莉莉做生日礼物。
本来是要存钱建房子的,想到美容丸的生意还可以,千金散尽还复来,便花了。
忽忽便过去了几天,转眼便到了十二月十号那天。
王小兵把小熊猫送给了董莉莉。她很高兴,抱着小熊猫不愿意放开。那天,王、谢、董、鲁等人都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到了下午放学之后,董莉莉便把她的朋友叫上,大半是舍友,一共六个,王小兵这边也叫了几个男生,大家吃了晚饭之后,一行人骑着自行车向山石集市的夜城卡拉ok厅出发。
这天晚上的晚自习,高一(4)班有十多人请假,史无前例。
十几人,骑着自行车,迎着晚霞,浩浩荡荡去唱k。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已到了山石集市的夜城卡拉ok厅前面。在停车场里,来这里消费的要不是开小车来的就是开摩托来的,像王小兵他们集体骑着自行车来这里玩乐的,当真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
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寒酸,或许这就是他以后在商业崛起的最原始动力。
大家把单车停好,各自锁好,然后用一条长长的铁链,将十几辆自行车窜起来,联成一体,锁起来,以防被小偷在开不了锁的情况下将单辆的自行车扛走。
十几人之中,绝大部分之前没有来过这种娱乐场所玩耍,这其中有很多原因,他们是第一次踏入夜城卡拉ok厅,感觉颇为新奇有趣。也正因为见的世面不多,初来这种娱乐场所,不免显得有些土包气。
一楼是舞厅。炫目的灯光照得人眼花。强劲的音响震得周遭嗡嗡作响。
同学们都跟在王小兵身后,因为他们兜里没钞,只是跟着来玩的。王小兵来过这里,跟门前的保安相识,上前问道:“兄弟,洪姐在吗?”
“你找她有事?”保安听到洪姐二字,立刻恭敬起来。
“是她叫我来的。”王小兵身上只有二十块,来包厢玩,那是不够钱。
“等一下。”其中有一个保安便进入里面去,一会,又出来了,道:“洪姐在二楼,你们上去吧。”
“那谢了。”王小兵带着同学走上二楼。
洪东妹已在二楼走廊那里等着了。
“洪姐,我来了!”王小兵笑道。
“小兵,等你好久了。跟我来。”洪东妹一身闪光紧身衣,尽显凹凸极致的身体曲线美,颇具引诱力,在夜晚里看起来特别妖冶,身段水蛇般柔软。
一直走到第208号包厢,门已打开,正是洪东妹剩下来给王小兵一行人的。
里面的摆设跟其他包厢没什么差别,三组沙发,一张茶色玻璃几,前面是一台彩电,旁边是录像机与扩音器,再旁边是两只半人高的大喇叭。玻璃几上摆了一个蛋糕,上面雕刻着花纹与“生日快乐”四个字,茶几上还有许多小食。玻璃几下面放了五箱啤酒。
“喏,不知你喜欢什么礼物,只好送个红包。你是我干弟的女朋友,以后叫我洪姐吧。不错嘛!”洪东妹打量一眼董莉莉,递过来一个红包。
第0055章 激情之夜
更新时间:2012-12-26
董莉莉羞涩地露齿而笑,不敢伸手去接。王小兵知道洪东妹是豪爽的人,不喜欢婆婆妈妈,便笑道:“洪姐给的,收下吧。”这样,董莉莉才伸手接了,说了句“谢谢”。
“洪姐,我今天没带够钱……”王小兵正想说些台面话,还没说一半,就被打断了话头。
“不要说这样的话。今晚你们消费的,全记在我头上。尽情玩乐吧!小树林派出所所长朱由略的儿子生日也是今天,他们在另一个包厢唱k,我还得过去陪一下。你们先玩,我有空就过来。”洪东妹拍了拍王小兵的肩膀,说完,开门出去了。
洪东妹在场的时候,这班学生哥都噤若寒蝉,一个个站在旁边,垂手恭立,伸长了脖子听洪东妹与王小兵的谈话,等到洪东妹离开之后,他们就恢复了往日叽叽喳喳的本性,又是喝啤酒,又是唱卡拉ok。
董莉莉把红包拆开来一看,原来是一张五十元,非常高兴,把钱递给王小兵。王小兵叫她自己留着用,只要了那个空的利是包,把二张十元也装进去,要给董莉莉。她不肯要,王小兵只好作罢。
玻璃几上还有一把小蜡烛,由董莉莉将十六根插在蛋糕上面,然后点燃,她就闭目起个心愿。其他同学就在一边唱起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许完心愿之后,董莉莉就吹熄小蜡烛,亲手把蛋糕切成十几块,一人一块,吃了起来。吃完蛋糕,大家便k歌。由董莉莉先唱,她推让了一番,最后选择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跟着歌声来唱,也有模有样。
第二位便是王小兵,他唱了一首齐秦的《别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也是像模像样。第三位轮到谢家化唱,众人只有受罪的份,他不管好不好听,反正张开喉咙就唱,要把麦克风都唱爆,整个包厢回音如雷,震耳欲聋。
轮完一圈之后,众人便开始喝啤酒,这里的啤酒浓度要比外面卖的酒精度数高一点,喝起来很清醇,入口爽`滑,但后劲很大。男生都狂喝一通,到回到宿舍才晕乎乎的,第二天早上课也没上。
一直玩到十点半左右,足足玩了三四个小时,众人才感觉到喉咙发哑。因第二天还要上课,他们便出了包厢,回学校。
刚出到走廊,正好碰到洪东妹。她与小树林派出所所长朱由略说说笑笑,还没空跟王小兵闲聊,只说了一句“弟,这么快就回去了”。
朱由略带着七八岁的儿子与妻子来唱k,今天是他儿子的生日,也是过来玩一下。他与王小兵见过面,有些许印象。王小兵老爸送过一面锦旗给派出所,现在还挂在小树林派出所大厅里。
“朱所长好!”王小兵脑瓜还灵活,见了面就问候一声。
“好,好。”朱由略微微颔首。
“你们认识?”洪东妹笑问道。
“算认识吧。他是你弟?”于是,朱由略把破鱼塘投毒的案子简单说了一遍,指着王小兵,问道。
“我干弟弟。”洪东妹解释道。
“要不是朱所长出力破案,我家的鱼塘损失就白白没了。”王小兵记起洪东妹说今日是朱由略儿子生日,心念一动,把那只本来送给董莉莉的红包掏了出来,塞给朱由略的儿子,笑道:“听说你生日,没准备到礼物,匆忙之中,只有一点小意思。”
“这不行。兴宇,还不把红包还给哥哥。”朱由略叫儿子。
他儿子朱兴宇把红包递过来,但王小兵没接,笑道:“请收下。我家鱼塘损失一千多块要回来了,这就多亏朱所长的破案功劳。”
推让了一番,朱由略也不再客气,便让儿子收下了红包。
洪东妹与王小兵等人送朱由略下楼,到了大门外,又目送朱由略驾驶摩托载着妻儿远去,才算把戏演完。
“洪姐,那个红包是我另外包的,本是给莉莉的,她不要。”王小兵怕洪东妹心里有看法,连忙解释道。
“你做得不错!姐看好你,日后必然有一番作为!”洪东妹又掏出香烟,递一根给王小兵,他接了,其他同学见王小兵要了,也纷纷接了香烟,大门前的保安掏出打火机给同学们点燃。
一会,便烟雾缭绕起来。同学们都不太会抽烟,有几个还被烟气呛到。
“有空就带莉莉来玩。”洪东妹吐了一个烟圈,道。
“知道了。那我们先回学校了。”王小兵也学着要吐出一个烟圈,但只喷出了一团白烟。
于是,王小兵等人开了铁链的锁,又各自开了单车的锁,骑着自行车回校。
夜凉如水,晴空之下,十几人唱着歌,嘻嘻哈哈的,开开心心地海阔天空,无所不聊。半路上,王小兵停车下来小便,让其他人先走。而董莉莉则停车等他。
一会,小便完了,看到同学们都走远了,只有董莉莉在路边,忽然来了兴致,血液里的酒精使欲念燃烧起来,咂着嘴,走到董莉莉身边,小声道:“今晚我们在外面过夜吧。”
“到哪里好呢?还是回学校吧。”董莉莉还是有些害羞道。
“小树林那间旅店有房间。走,我们到那里去。”说着,王小兵走到董莉莉背后,伸出双臂抱住她,双掌轻轻在她的双峰上揉了揉。
董莉莉身子颤了颤,呼吸也变粗了,她知道跟王小兵睡在一起,那是几乎能成仙的,于是只得同意跟着他折回小树林。彼时,街上的行人已不多,绝大部分商店都关门了,只有路灯还有惨淡的黄晕投下来,像梦中的环境,柔和而朦胧。
那间“如家旅店”门旁坚着一个霓虹灯广告,上面贴了一张红纸,写着:有房间出租。老板姓裘,名叫大方,四十来岁年纪,一对老鼠般的贼眼睛,总是转来转去,颏下有几条发黄的胡须,平添几分猥琐。
“老板,开房要多少钱?”王小兵敲了敲柜台面,问道。
“双人房还是单人房?”裘大方眯着眼睛瞟了一眼王小兵与董莉莉。
“单人房。”董莉莉微垂着头,明显是有些怕羞,王小兵握着她的纤手。
“一晚三块。押金十块。”裘大方伸出三个手指。
“开一间吧。”王小兵身上还有些零钱,掏出来,数了数,不够十元。董莉莉把那张五十元拿出来,塞在他手里。
“205房。”裘大方收了十元押金,找回四十元给王小兵,连同房门锁匙一起递上。
“老板,我俩的单车放在门口没事吧?”王小兵知道偷车贼很疯狂,有些担心问道。
“没事。有我看着。”裘大方一笑,露出一副黑牙,教人恶心。
于是,王小兵牵着董莉莉的手上了二楼,找到了205房间,打开,有一股霉味扑鼻,空气混浊,教人难受。但良夜春宵在即,心情并没受到影响。
激情之夜正在展开。
第0056章 细细品尝女生
更新时间:2012-12-27
开了房间的灯,发现是一间小套间,有独立厕所与冲凉房,房里只有一张木床,上面铺着棉被,但被单的色泽微微泛黄,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了。
关上门,王小兵借着三分酒意,将董莉莉搂了过来,嘴唇印了上去,堵住了她的芳唇,两条舌头缠绞在一起,美妙无穷。
那天晚上,在高一(4)班教室里激战,光线不足,没能好好欣赏美人的胴`体,如今,开了灯,可以尽情一饱眼福。
在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中,彼此的双手都在对方的身上摸来摸去,作大战前的爱抚。王小兵一手搂着董莉莉的纤腰,一手解皮带,只一会,便剩下一条裤衩。他将董莉莉抱起,坐在床沿上,满意地凝视着她清秀的脸庞。
董莉莉则小鸟依人般偎在他宽阔结实的胸怀里,微垂着脑袋,脸蛋红扑扑的,吹弹可破,淡淡的体香弥漫开去,教人把持不住。
当王小兵伸手去解董莉莉衣衫的时候,她娇羞地笑了,“嘤咛”了一声,圆美而富有弹性的臀部好像磨刀石一样磨着王小兵裤裆里的宝刀。
王小兵的宝刀顿时竖了起来,已在一步一步铆劲,准备战斗。
“宝贝,你太美了。”毕竟是年少精力壮,性欲强,浑身已被欲`火烧得微微颤抖,但竭力忍住,才还没有亮出宝刀,王小兵右手已解开了董莉莉的外套与t恤,只剩下一件紧身内衣,露出了玉雕似的香肩,闪烁着青春的光泽。
“咯咯。”董莉莉则伸着两手搂着王小兵的脖子,把朱唇迎上来。她不像第一次那样怕羞了,如今让王小兵轻易就攻破第一道防线。她心里还嫌速度慢呢。虽没说出来,但微微努着玉唇,便显露出她内心的想法。她早已品尝过王小兵宝刀的威猛,知道那是不世出的好刀,如今,是求之若渴,欲罢不能。
王小兵迅速而轻快地在董莉莉的樱桃小嘴上琢了一下,挑起她的性欲。然后,一双龙爪手,隔着紧身内衣帮她做胸部按摩,以助她身体健康发育。董莉莉十分陶醉地闭上了眼睛,鼻子有韵律地哼出一串诱人的春曲。
一哼倾城,再哼欲`火焚身。
再也忍不住了,王小兵便把嘴贴在董莉莉颀长而洁白的脖子上,舌头像水蛇一般在那滑腻的肌肤上游移不定,时不时发出“卒卒”的嘴唇与皮肤相接触又离开的声音。
十几分钟之后,董莉莉的脖子都湿润了。
“小兵,小兵。”董莉莉美眸秋水荡漾,娇声道。
“什么事?”王小兵急促喘着气,问道。
“快点吧。我,我忍不住了。”董莉莉撒娇似地耳语一句,语声温软,呵气如兰,然后一双粉拳轻轻捶打王小兵结实的胸膛。
“宝贝,不急。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我会让你满足,让你变成神仙姐姐的。”说罢,王小兵又轻琢了一下董莉莉的朱唇。
“咯咯,你坏。”董莉莉甜美地笑道。
“不让你说话。”于是,王小兵把嘴迎了上去,堵住她的芳唇,两条舌头又亲密地接触了。
王小兵右手从董莉莉的腰际滑下去,摸到她那丰满的臀部,发现她的裤裆已湿了,心里暗笑道:“女人还真是个性急中人。”
如今,王小兵不用再绞尽脑汁来想方设法攻破董莉莉的心理防线,他已有了锁匙,随便可以打开她的三道防线。他一手把她的长裤拉开,随即,她那玉色的内裤便有湿滑的液体落到了他的宝刀上,使宝刀光滑闪亮。
已品尝过禁果美妙的董莉莉也会一些技巧了,臀部压着王小兵的宝刀上,微嗔他有意不进攻,便用臀部不停地磨他的宝刀,让他也是口干舌燥,不得好过。她已感觉到他的血液在加速流动,便知道自己的诡计得逞,于是嘴角溢出了得色的笑意。
王小兵仔细端详着怀里这个如玉雕成的美人,心里感叹能食色如此,也不枉此生来人间一游了。
两人的目光交接在一起,便如异性的磁石,紧紧地吸在一起。彼此会意幸福一笑,又分开了视线。
这时,王小兵温柔地脱掉董莉莉紧身内衣,看到了两朵含苞待放的蓓蕾,两粒指头大小的粉红色东西极为迷人。在这一刹那,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一低头,用嘴巴含住了她胸前其中一粒粉红色,然后以坚忍不拔的毅力在两座山峰上觅食,其乐无穷。
“嘤咛!”
董莉莉已渐渐进入仙境,轻扭纤腰,娇哼连连,霞飞双颊,神态醉人。
在王小兵的人生里,品尝过白秋群的双峰,还有黄丽华的,还有小双的,现在又加上董莉莉,算是四个。在这四个女人之中,白秋群与黄丽华的双峰都下垂,软绵绵的,没有多大弹性。小双的要好些。而董莉莉的在四人之中最有弹性,十分坚挺,堪比珠穆朗玛峰,让人征服之后有一种自豪感。
在董莉莉的两座山峰觅完食之后,王小兵就把她的玉色内裤脱掉,借着灯光细看,才发现原来微有野草,极为柔弱,像一片刚刚长出些青芽的草坡地,引人遐想。在那坡地里,有一口泉眼,正在缓缓地向外流出泉水,神秘而诱人。放手在上面轻轻一摸,非常柔滑。
而董莉莉的圣地被触碰之后,娇躯微微震了一下,略显酸软。她嘴角噙着迷人的笑容,柔声道:“还等什么呢?”
“你是一件出色的艺术品。”王小兵赞美道。
“那还得你欣赏才行。”董莉莉听了,颇为受用,在王小兵的脸颊琢上一吻。
“我以后就做你的鉴赏家!”王小兵右手在董莉莉那曲线优美的臀部上轻轻摩挲,使得她的美`臀一颤一颤的,泉水更是一波接一波地涌出来,润滑他的宝刀。
至此,两人都达到了忍耐的极限,呼吸都是那么的急促,身上的血管也一条条凸了起来,青古古的,好像要突破皮肤而出。
王小兵站了起来,把董莉莉抱放在床上,然后俯下身,双手撑着木床,微压在她身上,又与她热吻起来,这时的两人肌肤完全触碰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存。
两人都快要化成一团烈焰,完全融合在一起。
第0057章 金童玉女
更新时间:2012-12-27
(感谢老猪吃嫩草、未来人1的打赏。同时也感谢收藏的读者的支持,再次感谢漠大,暮大的支持。)
王小兵经常看《龙虎榜》,从里面看到过很多男女结合的招式,什么观音坐莲,什么老汉推车,什么左右开弓,等等动作,他都有所研究。
如今,他正是采用一招老汉推车,进入了董莉莉的体内。
但他毕竟不是老汉,而是个年轻力壮的少年,少年推车,那频率就颇快,狂推之下,把董莉莉送到了第一波高潮之中。随即,不消十数分钟,又将她推向第二波高潮。
董莉莉神色愉悦,似乎在说:做神仙也不过如此!
世上能像王小兵拥有一柄上乘宝刀的男子,当真是不多。
两个少男少女,在这秋夜之中,进行了快乐的激战,两人不停变换着动作,演绎着种种奇妙情景。
足足大战了个把小时,两人才软成一滩烂泥,香汗交融在一起,但这时,王小兵的宝刀刀气已铆足了劲,一发而不可收拾,喷射而出,再次把董莉莉送到第五波高潮之中。至此,才算战斗结束。
董莉莉双颊红晕飘舞,微微张着樱唇,两座山峰起伏有致,已基本成仙了。
王小兵则抱着董莉莉,让她的背脊贴在自己的胸怀里,而自己的宝刀则放在她的臀部下面的两腿间。
两人就这样沉沉入睡。
美梦做到天亮,闻听街边有人打扫,那正是早上五六点钟的时候,清洁工在扫地。而出来卖早餐的小贩也已各就各位,准备做生意了。
王小兵与董莉莉还是保持着原样,他双手搂着她的双峰,宝刀则放在她两腿`之间,睡了一觉,精力又充沛了,他微微抬起头,瞧了瞧她的脸庞,见她长长的睫毛向上翘着,好像还没醒,于是嘴唇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还要吗?”
“嗯~”她睫毛微动,唇角溢出一声带笑的长音。
得到了美人的同意,王小兵即时右手扛起她的右腿,将宝刀顺势举了起来,又进入了她的身体。就这样,两人侧睡着,开始了新一轮的战斗。
又大战了半个小时,两人都达到了高潮,才停止下来。
本来是要去上课的,但又有些累了,只好再睡。一睡便到了早上九点多,两人才心满意足地起床了。
衣衫丢了一地,他的裤衩与她的内衣堆在一起,裤子这一条,那一条,都在地上,捡起来,掸净上面的泥尘,穿在身上。
董莉莉穿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整理散乱的云鬓,脸上红晕依旧,洋溢着幸福的光泽。在清纯之中,她多了一分成熟的韵味。
王小兵俯下身,将头伏在她的香肩上,露出一个男人阳光的微笑。玻璃镜里面,映出一对金童玉女的脸颊,真是天衣无缝,两小无猜。
“下午要回去向苏老师补请假条。”王小兵说到苏惠芳时,脑子里不禁浮出这样一个好奇的疑问:苏惠芳的身子与董莉莉的相比,谁更迷人呢?想到这里,不禁老二又竖了起来,顶在董莉莉的背脊上。
“你还要吗?”董莉莉现在也没那么害羞了,居然敢回手去逗弄王小兵的老二了。
“要再来一次大战,可能得明天回校了。”王小兵在董莉莉俏丽的脸蛋琢了一下。
“你越来越坏了。”董莉莉笑道。
“只有你才能让我坏起来。”王小兵讨好地说了一句。
等董莉莉梳完妆,两人站起来,看了一眼床铺,上面的床单明显有液体干了的痕迹,那是两人的泉水。两人相视一笑,走出了205房间。
下了楼,结算了房租,出到门口,看到空荡荡的地面,王小兵与董莉莉顿时感到惊讶,因为两人的自行车就是放在旅店门口的,现在连个影子也不见了!
“老板,我的车呢?”王小兵连忙返身进店,问裘大方。
“不在了吗?”裘大方装模作样地伸头出来瞧了瞧,“我昨夜特别困,睡了一阵,迷迷糊糊的,也不记得门口还有单车了。”
“喂,不是跟你说了,叫你帮忙看着吗,现在丢了,你说怎么算?!”王小兵的语气也尖锐起来。
“我怎么知道?”裘大方耸了耸肩,摊开双手,一对老鼠眼转了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
“你答应过我帮忙看管,现在没了,你要不要赔偿?”王小兵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
“我是答应过,但我没说能完全保证你的单车不被偷。对吧?丢了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裘大方冷笑道。
董莉莉一脸的焦急,毕竟也是家中的独生女,那辆女式自行车才买没有半年,被偷了,确实心痛,皱着柳眉,咬着嘴唇,愁意满脸。
看到女朋友这个样子,王小兵心里就更不能平静,盯着裘大方,道:“那你要不要赔偿?”
“想在这里卖烂吗?我草!”裘大方老鼠眼瞪起人来,虽小,但也圆,凶光四射,“快滚出去,别惹火了老子,把你做了!”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正是王小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右手掴了过去,打得身材肥胖的裘大方差点转了一个圆圈,碰到墙壁才停了下来,左脸上已有五只清晰的血红指印。
“妈了那个逼!打老子!”裘大方半晌才清醒过来,从柜台后面冲了出来,要跟王小兵拚命。
但是,王小兵一个鞭腿,将冲上来的裘大方又踢了个四仰八叉。随即,他挥了挥手,要脸色煞白的董莉莉出外面站着,离远些。
董莉莉连忙出了店门,走到数米远的一棵槐树下惊恐地瞧着这打斗的一幕。
吃了二次打,裘大方杀猪般哇哇大叫着,抓起一张四脚圆坐板铁椅子,歇斯底里地冲了出来。挥舞着椅子砸向王小兵。
不过,对于身手敏捷的王小兵而言,拿着椅子作武器的胖子,那是不须放在眼内,等椅子扫过来,一侧头,随即伸手也抓住了椅脚,两腿踢棉花似的往裘大方的小腹踢去,不消几秒钟,便又踢翻了他。
两人的打斗,引来了许多群众围观。平民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喜欢看这种免费的打架真人秀,有些人还在一边吆喝助威。因为不知是什么原由打起来的,也没人敢随便上来劝架。
这时,人丛中挤出一个青年,正是开药店的莫文锋,王小兵的生意合伙人,连忙隔开两人,道:“不要打了,有事好商量,怎么回事?”
“我两辆单车不见了。”王小兵道。
“你个球入的!老子不会放过你!”被打得脸面青肿起来的裘大方一副哭相嚷道,虽是手舞足蹈,却是站在莫文锋身后,不敢向前。
“你单车被偷了?”莫文锋问道。
“是。昨晚。就在这门口。”王小兵瞪着裘大方。
莫文锋便明白大约是怎么一回事了,笑道:“我找人帮你问问吧。有机会找回来。”随即,他将王小兵拉到和记药店里。
裘大方还在骂骂咧咧,只是不敢再追过来,他知道不是王小兵的对手,如果再打,那只有受虐的份。
到了和记药店里,莫文锋搬两张椅子让王小兵与董莉莉坐下,让两人稍等,旋即出去。他是这街上的人,隐约知道谁专做偷自行车这种活。出了药店,向右走四十多米,走到一条巷子入口处,进入巷子,行了百米左右,到了一间二层的民房前,隔着铁门向屋里张了张,喊道:“东哥在家吗?”
“在,什么事啊?”话音响起,一个头很大,身材不高,但肌肉很发达的壮汉从里屋走了出来,正是林灿东。
“东哥,是不是你手下在如家旅店门前偷了两辆自行车?”莫文锋开门见山问道。
“跟你有关?”林灿东一对豹眼盯着莫文锋。
“是我的朋友的。”莫文锋递了根香烟给林灿东。
“什么朋友?”林灿东将香烟夹在耳朵上面。
“我的生意合作伙伴。是个高中生。”莫文锋打量着林灿东。
林灿东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又挠了挠脑勺,似乎在考虑。而莫文锋也由对方的神情知道事情有了下落。
半晌,林灿东才道:“那好吧。看在你面子上,给回他。”随即,从后屋里扛出两辆自行车,正是王小兵与董莉莉的。他们一人扛一辆,朝和记药店走去。
到了和记药店门前,莫文锋笑道:“小兵,我托了人,请东哥才帮你找回了。你得感谢东哥。”
“多谢东哥。”王小兵与林灿东不太认识,但也听过这个地痞的劣迹,心里其实也在怀疑这车是他偷的,但嘴上还得说些客气话。
“以后晚上不要把单车放在外面,很容易被偷的。”莫文锋笑道。
“说的是。”王小兵见单车的锁都没有撬坏,“那我回学校了。过几天再来这里结帐。”
“行,什么时候来都可以。”莫文锋说得爽快,但心里对于自己只能拿三成也是颇为不满。虽然他经常将美容丸提高到十元卖。
王小兵与董莉莉两人骑着自行车回校去了。
等王小兵走远之后,林灿东一脸的疑惑,好奇问道:“锋仔,他跟你合作做生意?”
第0058章 无形的陷阱
更新时间:2012-12-28
一个高中生,会跟人做什么生意呢?林灿东真是想爆脑袋也想不出答案。他不太关心别人卖什么,只在乎在自己的地盘收没收到地皮费。
“说来话长,你听过美容丸吧?”莫文锋微有不甘道。
“没听过。”林灿东摇头。
“现在卖得不错。就是他生产的。在我店里也有卖,他出货,我出地方,我三,他七,这样分成。妈的,让他行了狗屎运,找到这条发财门路。”莫文锋掩饰不住内心那份酸溜溜的嫉妒。
“还有这样的事?”林灿东笑道:“你自己开药店的,又是读护士出来的,大约也知道那什么丸是怎么弄出来的吧?”
“我找人分析过美容丸的成份,很复杂,都弄不清楚是由什么药材结合成的。真奇怪!如果我知道了药方,早就单干了!”莫文锋这样说时,自己都感觉到豁然明悟了,登时露出一抹阴险而又得意的微笑。
“真笨啊。你不会从他口中套出药方来啊!”林灿东以大智慧者的口吻笑道。
这正是莫文锋想到的法子,若不是今天与林灿东聊起,还真不记得这一招。只要设计从王小兵那里套出药方,那就可以自己发大财了。
……
王小兵与董莉莉回到学校,才十点多,还有一节多的课,两人也不去上了,各自写好了请假条,准备下午补交给班主任。彼此一起在学校饭堂提前吃午饭,便各自回宿舍休息。
中午放学之后,谢家化回到宿舍,弄醒王小兵,追问昨晚他与董莉莉到哪里去了。王小兵含糊其词,只推不知。舍友又一通逼问,但他还是咬牙坚持说自己一人回了趟家,没有与董莉莉在一起。
舍友都知道他在说谎,但也不再纠缠下去。
等谢家化从饭堂吃饭回来,王小兵把自己单车被偷的事情告诉他,只是不说在哪里。
“你不是说回家了吗?怎么单车又在外面给偷了?”谢家化一脸的憨笑道。
“在家就不会被偷吗?”王小兵干笑道。
“应该是大头东他们干的,那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伙人也经常干偷车这事的。”谢家化好像了如指掌一般侃侃道。
“如家旅店那屌毛也应该有份,妈的,揍了他一顿还不解恨,以后有机会,再揍他一顿。”王小兵想起那个满口答应帮自己看车的裘大方,心里就很气愤。
“今晚去怎么样?”谢家化似乎为自己没有参加那次的打架而感到遗憾。
“算了。身子弱,要休息啊。”王小兵大战了两场,真的有些走路飘飘然,要休息一两天,才能恢复雄壮生机。
“小兵,莫要过头啊,铁杆磨成针啊。”谢家化哈哈笑道。
王小兵笑而不语。
“你跟鲁小姐发展得怎么样了?”过了一会,王小兵忽然问道。
还正在嘻哈笑的谢家化闻言,如遇见吸血女王一样,连忙扯了一张被单盖过头,粗声道:“好困,要休息。下午上语文课,重要啊。”
“你上语文课还不是睡觉。”王小兵笑道。
“睡着听课,才能记住老师说什么。”谢家化埋头大睡,不再出声,怕王小兵又说起鲁月菁的事情。
下午第一节课间的时候,王小兵把请假条拿去给苏惠芳。苏惠芳想问他去哪里了,但之前已收到了董莉莉的请假条,心中猜测两人有一腿,这种情爱的事情,如果追问下去,以她一个还没结婚的姑娘家而言,多半有些害羞,于是看了看请假条,说了句“以后不要随便旷课”,便让王小兵回教室去了。
刚上完第二节语文课,正是课间的时候,莫文锋就找到了高一(4)班,探头进来,第一眼就瞧见了王小兵,把他叫了出来。
“莫老板,什么事?”王小兵不解道。
“我给苏惠芳拿两包药,她爸要的。顺便来看你。”莫文锋手里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有几盒西药。
“你认识苏老师?”王小兵感觉眼前这个家伙有可能是苏惠芳的新男朋友。
果然,莫文锋笑道:“我们经人介绍认识的,现在正在交往,八字还没有一撇。不说那事了。今晚我请客,庆祝一下我俩的合作愉快,也一同庆祝一下你的好运气!”他说的好运气自然是指失车复得的事情。
因为欠了莫文锋的空头人情,王小兵不好意思推却,只得应承下来:“行,晚上去找你。你在店吧?”
“在,我在那里等你。你来了,我俩一起到酒楼小饮两杯。不阻你上课了,我去找苏惠芳了。”莫文锋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转身朝老师课间休息室走去。
看着莫文锋的背影,王小兵心里涌起一丝淡淡的惆怅,暗忖道:“难道苏老师要被他日了?身材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脑海里浮现出苏惠芳那性感成熟的笑容,那水晶一般的眸子,还有她那两座高耸的山峰,山峰之间的乳沟是那么的深,一直向下延伸下去,带给人无穷的遐想。除此之外,她那双修长而滚圆的美腿,能把多少钢铁男人都夹成柔情,而最让人感觉到口干舌燥的还是她那丰满而上翘的臀部。每每想到那条通向神秘地方的股沟,王小兵就有一种想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在王小兵的眼里,莫文锋配不上苏惠芳。
可是,莫文锋有一间药店,又是读护士出身的,也算有一技之长,收入也不错,这是女人想要的稳定生活。
结婚,就是意味着一种新的枯燥的生活的开始。但枯燥之中得有经济基础,不然,就会化枯燥为烈焰,把婚姻送进坟墓里。
少男少女要的是激情与爱情,青年男女要的是简单的过居家日子。
隐隐之中,王小兵产生一种要与莫文锋一较高下,争夺苏惠芳的念头。这个念头是那么的强烈,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散,渐渐形成一种意志,似乎要催促他立即行动。
可是,问题在于,拿什么跟莫文锋较量呢?
莫文锋是和记药店的店主,他王小兵只是一介高中生。就经济基础而言,似乎他要比莫文锋处下风。
当真如此吗?
第0059章 春色关不住
更新时间:2012-12-28
王小兵心里转过了无数念头,觉得自己要是把《丹经》里的丹药都能炼制出来,那就富甲一方,根本不屑将莫文锋放在眼内。只是现在功力不足,没法炼制《丹经》里的中级与高级丹药。
现在,要是把美容丸这个牌子做起来,把市场做大,然后把价格提上去,那也会有丰厚的收入,照样可以在经济上打败莫文锋。这么想着,王小兵失落的心头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露出了仿佛得胜的笑容。
论身材,他王小兵比莫文锋更标准,更有体魄。这是王小兵的一大亮点。女人喜欢钞票,但也喜欢强壮的男人。如果有了钞票,又有强大的老二,那也不怕征不服苏惠芳!
经过简单的一番分析之后,王小兵有了信心。只是想着要泡自己的班主任,总是感觉怪怪的,要是真的泡到了手,以后上历史课的时候,她是叫自己“小兵同学”还是“老公”呢?或许睡在一起时,她叫自己老公,而在教室里提问时又叫自己小兵同学,那是多么滑稽的一件事啊。想到这么荒唐的情景时,王小兵忍俊不禁笑起来。
“小兵,你在这傻笑什么?”谢家化拍了拍王小兵的肩膀,放手在他眼前摇了摇,饶有兴趣地研究他两眼放空的笑容。
王小兵从臆想之中回过神来,见到谢家化一双牛眼正近距离对着自己的眼睛看,吓了一跳,连忙后退,惊道:“你不会想吻我吧?变态。”
“我就是这么想的。”谢家化张开双臂扑了过来。
“基佬。”王小兵身形一闪,已掠进了教室里,写新的请假条。
董莉莉一直都沉浸在与王小兵大战的兴奋之中,转过头,想聊聊天,以抒发心中的那股愉悦,见王小兵正在写请假条,好奇追问晚上去哪里。王小兵说跟朋友聚会。她就怀疑他去把妹,微有不悦,撅着玉唇,转过身去。
在王小兵再三的解释之下,她才转嗔为喜。也要跟着去,但王小兵说有危险。她又猜测他去打架,担心他会受伤。王小兵又解释了一会,才使她安下心来。虽是在教室里,如今她也显出对他的亲热,不再遮遮掩掩的,有时还会帮他撩拨额边的乱发。
如果晚上去赴约,还得写请假条。
一个小时之前,才刚把补交的请假条交给苏惠芳,现在要是又拿一张去,那不知她是什么表情。王小兵想了半晌,在白纸上写道:“肚子不太舒服,上不了课,晚上请假回宿舍休息。”写完,看了看,觉得可以,就拿去给苏惠芳。
“又请假?”果然,苏惠芳颇为惊讶,问道。
“拉肚子,胃又有些不妥。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王小兵眼角余光瞥见苏惠芳专用的桌子上放着莫文锋送过来的西药。
“哦,我这里有药,你吃些,很快好的。不用请假了。”苏惠芳解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盒专治拉肚子的西药,递过来。
“不用。不用。我会去买。”王小兵心里暗道糟糕,不意苏惠芳就有治这种病的药。
“不用客气。要不了多少钱。我白吃你的美容丸,还占了便宜呢。”苏惠芳灿烂一笑,勾起王小兵的春意。
“那我收下了。但还是要请假。如果好了,就来上晚自习。”想到礼上往来,日后才能有进一步的交流,于是把那盒肠炎宁收下了。
“最好来上晚自习。”苏惠芳微仰着脑袋,明眸注视着王小兵,谆谆劝道。
两人的目光忽然交接在一起,生出一股淡淡的暧昧,微有电花,彼此的心灵里都感觉到一丝情爱的味道,是那么的美妙,像泉水漫过肌肤,让人不禁打个激灵。
苏惠芳连忙垂下了视线,不敢再迎视王小兵的双目,但她能感受到正有一双专注的目光射向自己,见王小兵还没移动,便又微掀眼睑,瞥了一眼立在前面的他,想看他在做什么。这一看不打紧,见他火热的目光正射过来,以四十五度的角度向下斜盯着自己。她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王小兵居高临下,也是不经意中,目光落在了苏惠芳胸前两座山峰之上,看不清山峰的全部状况,若隐若现的,“犹抱琵琶半遮面”,不过,两座山峰之间的那条乳沟却是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乳沟一直向下延伸,从两面圆滑的山峰旁透向下面,令人遐想连篇,兴奋之极。
不知不觉间,他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满身春色关不住,一条浮沟出衣来!
在刹那间,苏惠芳感觉自己的身子都被王小兵看去了,薄嫩的脸皮忽然飘上两朵红晕,急智之下,连忙抓起桌子上的历史教案,往胸前一遮,终于挡住了王小兵的视线。
眨了眨眼,王小兵收回了目光。
苏惠芳又瞥了一眼王小兵,见他微有失望,为自己的顺利解决问题而感到得意,玉唇溢出淡淡的笑意,颇为撩人。
要不是有其他老师进来休息,王小兵真有一股冲动想把苏惠芳的教案拿开,再一睹她胸前那条东非大裂谷。
出了老师课间休息室,王小兵脑子里就想着一个问题:这么多天来,都没见莫文锋请自己吃饭,今天自己的自行车丢了,是他帮忙找回来的,反而要请自己吃饭,这是哪门子的狗屎运,居然碰到天上掉馅饼了!
到底有什么阴谋呢?
王小兵仔仔细细思索了一遍,也没有想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下午放了学,王小兵就骑着自行车到小树林集市的和记药店,一路上都想着莫文锋请自己吃饭是什么意思,但终究没有得到答案。
莫文锋明显是等了很久了,见到王小兵,笑着迎了出来,道:“你终于来了!走,到白沙饭馆去。”拉着王小兵,便往马路对面走。
“莫老板,今天你生日么?”王小兵试探问道。
“不是,都说了只是庆祝一下我俩合作成功。早就想请你吃饭了。”莫文锋笑道。
一会,便走到了白沙饭馆前。王小兵停好了单车,与莫文锋择了一临窗的四人座位,坐下。服务员上来问要什么,点了一条清蒸鲤鱼、一碟尖椒炒牛肉,一碟土豆炒肉丝,一碟葱花炸豆腐,一盆苦瓜瘦肉汤,一碟油炸菜花。摆满了桌子。
两人吃了一碗饭,就到喝酒的时间了,因为只有喝了酒,才可以进入角色,谈事情也容易些。
二人喝的是三十度酒精的白米酒,用小杯喝,几杯下肚之后,两人脸面都泛着光泽了。
至此,莫文锋也觉得是开口的时候,便道:“小兵,你的美容丸是用什么来制的?”
闻言,王小兵心里才豁然明亮起来,知道这顿饭的意义所在,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不会吝啬相告,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在玉坠外面是找不到那些药材的,笑道:“要很多种药材,有金莲果、纳神草、向天花等等。”
“那你制出来的真是仙丹了。哈哈哈。”莫文锋心里咯噔一声,双眼掠过一抹鄙夷之色,揶揄笑道。
“差不多吧。药材真的很难找到的。平时都是我爸与我到山上去寻觅,一年也采摘不了多少。”王小兵随机应变道。
“不会吧?你小子把一群牛吹到天上去了!”以莫文锋的见识,居然不认识王小兵所说的药材的任何一种,因此,他认为王小兵说谎。
“不骗你的。”王小兵笑道。
“你现在一个月能制多少枚美容丸?如果拿去给厂家生产,那就真正发达了。我认识一家专门生产药品的厂家。”莫文锋引诱道。
可是,王小兵清楚不能炼制大量美容丸的真正问题是由于药材有限,何况,炼制美容丸需要初级三昧真火,凡间的生产药品的厂家根本生产不了。
“不用找厂家,就保持现在的样子就行了。”王小兵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举起酒杯,与莫文锋干了一杯。
“那就可惜了!”莫文锋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感叹道。
剩下的时间,两人索然无味地吃了酒菜,寒暄了几句,由莫文锋结了帐,出了饭馆,王小兵就回学校了。
望着王小兵远去的身影,莫文锋双眼射出恶毒的神色,自言自语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随即,莫文锋便找到了大头东,把自己的阴谋诡计说了。大头东同意与他合作。
这是王小兵人生中第一次非常危险的时候。
回到学校,王小兵冲凉洗衣服,便到教室去上晚自习。董莉莉看到他正常回来上晚自习,笑问怎么回来了。王小兵很乖巧小声地说因为想念你了。闻言,董莉莉甜蜜地笑了。
晚上八点十分的时候,正是第一节晚自习课间休息的时间,有两个社会青年来找王小兵。王小兵走出教室门,来到走廊上,问是什么事。其中一个穿着牛仔衫的社会青年挨了上来,从外套里隐约之中亮出一把仿五四手枪,在王小兵面前晃了晃,隔着衣服用枪指着他,要他下楼。
第0060章 绝境重生
更新时间:2012-12-29
谢家化看到两个人挟持着王小兵,明知不妥,追上来,问王小兵去哪里。在这种情况下,王小兵不敢明言,从那两个社会青年的凶光四射眼睛里可以看出,只要开口说了枪的事情,估计真的要吃一枪。他怕谢家化不明就里而动手,那样可能要受伤,只好笑说自己去见一个朋友,很快回来的。
随即,三人下了楼梯。
“你很识趣嘛!”亮过枪的那个社会青年冷笑道。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王小兵说这话的时候,已走出了校门口了。
那里停着一辆摩托。两个社会青年一前一后夹着王小兵,上了摩托,嘟一声,便飙风也似的飞向前。安静的夜晚里,回响着发动机隆隆的声响。
一路上,王小兵留意着两边的景物,看到摩托是驶向偏僻地段,心中暗道不妙,无数念头涌起,一时也不明这两人与自己有什么恩怨,抑或是仇人请来的。但因对方有枪在身,不可轻举妄动,心情比较凝重。如果摩托车速度不快,他就会选择良机跳车,滚到路边的草地里,由树林逃生。但车速达到六七十公里,加上背后那个青年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难以实施计划。
路上时不时会有几辆车迎面而来,可惜不是警车。
半个小时之后,眼看着摩托驶离了人烟密集地带,已到了僻静路段,便从公路上驶下一条小路,颠簸着,向不远处的山脚下驰去。
王小兵估计是快要到目的地了,心里骤然紧张起来,看看四周,方圆数里内没有灯光,那证明这一带没什么居民住户。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摩托停在了一间简陋的木屋之前,里面有微弱的灯光从板隙之间透射出来,周围都是茂盛的大树,显得这里极为冷僻。木屋前已停着一辆摩托车。
“进去!”拿枪的青年用手枪在王小兵背脊指着,命令道。
王小兵往前走,到了木屋门前,用手轻轻推木门,居然开了。第一眼,看到里面有一个熟悉的人,正是帮自己找到被偷单车的大头东。刹那间,他想会不会是大头东想要勒索自己。大头东前面,有一张简陋的桌子,上面有纸有笔。灯光昏黄,却弥漫着一股可怖气氛。
“坐。”大头东指了指旁边一张木凳。
王小兵没什么好想的,就坐下来,道:“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不用怕。只要你听我的话,绝对不会伤害你。”大头东叼着香烟,双脚放在桌子上,把椅子当秋千,不停地晃来晃去。
王小兵等着大头东说下去。
果然,大头东把桌面上的一沓信纸与一支圆珠笔推了过来,道:“王小兵,听说你有生产美容丸的配方,写下来。只要你老老实实把配方写给我,一定让你平安回去。”
至此,王小兵脑海里才把大头东与莫文锋联系起来,怀疑是与莫文锋有关,知道这伙亡命之徒是想得到自己炼制美容丸的配方,不过,即使写了给他们,他们也没法制出美容丸,因为他们没有药材!更没有三昧真火!
但是,在这种除恶的局势之下,只有先保护好自己,等出去之后,再找人跟大头东算帐。现在不能搬出洪东妹,不然,自身就更危险。
“你们不如在这我里拿货买,那岂不更方便?”王小兵镇定下来。
“不要说那么多,把配方写下来!”大头东一拍桌子,沉声道。
枪口已指在王小兵的背脊上,他把信纸与圆珠笑拿过来,在上面胡乱写下了美容丸的配方药材,然后把信纸推到大头东面前。
大头东不懂这些东西,看了一眼上面的药材名称,收起来,装进口袋里,道:“如果你骗我,那你准备被揍!我还会回来的!”说罢,出了门。
一会,听到摩托的嘟嘟声,渐渐远去,明显是大头东走了。
现在,木屋里剩下两个社会青年,正是押王小兵来这里的两人。他们两个守在木屋里,不让王小兵逃走。其实,他们太小看王小兵了,要是用牛皮绳来缚住,那王小兵就真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只有任宰割的份。
两个混混之中,一个有枪,另一个不知有没有,一直没有亮出来。
王小兵脑筋急转,想着应对的法子,只要离开了这里,那就可找大头东报仇。一个打两个,要是空手,他也不怕。只是人家有枪,这就麻烦。何况另一个有没有枪也还不知。
“能不能分一根烟给我抽?”王小兵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剑眉的那个混混丢了一根三个五牌子香烟过来,王小兵接住,但没有火,便走上去,道:“帮我点着吧。”其实,这时他想将香烟插在那个剑眉混混的眼睛里,只是另一个高瘦混混眼神警惕,要是不成功,那就有可能挨揍。
因此,当对方用香烟点燃自己的香烟时,王小兵也没有出手。他只想先打倒剑眉混混,因为那厮有枪。
“你们跟着东哥混,收入还不错吧?”王小兵尽量显出平静的神色,以麻痹两个混混。
“还可以。”剑眉混混道。
“我在学校听说,你们的仿五四手枪都是自己制造的,不会这么强吧?那不连警察都比下去了?”
那个高瘦混混鼻子冷哼了一声,道:“有些人可以仿制,但大部分人用的都是在黑市里买的。”
“哦,怪不得!”王小兵附和道:“我想都是这样。”
……
在闲聊之中,王小兵将木屋里的一切都观察清楚,一扇关上的窗户,一张木桌,一张条藤椅,两张木凳。剑眉混混与高瘦混混都坐在藤椅上。可以用来做武器的,只有三十多厘米高的四脚木凳最为合适。他的想法是,用木凳首先砸剑眉混混的脑袋,然后冲出木屋,选择驾摩托走或用两脚飞驰。
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已是凌晨一点多。
王小兵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装出一副困到要死的样子。那两个混混明显也有些困,不停地打着哈欠。
这时,那个高瘦混混要出去小便,道:“你看着他。”说着,便打开了木门,走了出去。
王小兵张耳听着,听到脚步声走到木屋左边,有水声撞在地面的声音,再瞥一眼那个剑眉混混,那厮正在低头点燃另一根香烟来提神。
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王小兵哪里会放过,立时顺手将自己座下的木凳抡了起来,重重砸在剑眉混混的头上,砰砰声不绝于耳。剑眉混混双手抱头,已有鲜血流了出来,缩着身子,但无处可避,被木凳一气呵成砸了十几个。那木凳四个边角都尖锐,碰到剑眉混混的头上,瞬间就击破他的头。
愤怒的王小兵直接将剑眉混混打晕了!
这一过程,花了不足十秒。等到高瘦混混冲进来的时候,王小兵抡起木凳就砸,打到瘦高混混抱头往外逃。王小兵追出木屋外,见摩托车就在旁边,丢了木凳,骑上摩托疾驰而去。平时在学校,遇到许勇的摩托放在保安室外面,他就学着驾驶,因此也会开摩托。
因为路线很简单,只逆路而回就可以回到熟悉的地方。
现在已逃出生天,派出所已下班,报警是办不到了。如今自己已初步脱险,下一步就是找大头东报仇,只有洪东妹才有这个实力,于是,驾着摩托,朝山石集市的夜城卡拉ok厅而去。
个把小时之后,终于到了夜城卡拉ok厅前面,霓虹灯依旧,只是已打烊,大门紧闭。也不知到哪里找洪东妹,心里正焦急的时候,看到一辆银色面包车正驶过来。车头灯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小兵,你怎么在这里?”洪东妹下车问道。
“洪姐,我有急事找你。”王小兵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你买了一辆摩托车?”洪东妹笑道。
“不是,说来话长。”王小兵苦笑道。
“那进来再说吧。我与朋友吃宵夜,刚回来。你等了很久吗?”洪东妹开了大门,司机便将面包车开进去。
“也刚来不久。”王小兵将绿色嘉陵摩托推进去。
不少夜城卡拉ok厅的员工下了车,各自去休息。洪东妹坐在酒柜前,给王小兵倒了一杯鸡尾酒,她自己也倒了一杯,抿了一口,示意王小兵说话。于是,王小兵就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你的美容丸的效果确实好,以后让我帮你销售。”洪东妹若有所思道:“大头东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可以帮你摆平他。你明天就去把和记药店的钱和美容丸收完,以后不要再跟他合作。”
“那我以后就把美容丸给你卖。”既然让洪东妹知道了,王小兵也不好再推却。
“我这里很多房间,你先去休息。明天再找大头东算帐。”洪东妹吩咐一个员工带王小兵上了二楼,找了一间包厢,里面的大沙发足以当床来睡觉。那员工抱来一床被褥交给王小兵,自去了。
彼时已是凌晨二点多。王小兵倒头便睡,迷迷糊糊之中睡去。一觉醒来,已是早上九点十分。
洪东妹已为王小兵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吃过之后,王小兵恢复了精神,就去找莫文锋。跟他一起去的还有洪东妹的手下冼业胜,是一个双臂纹身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