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魔劫爆发
自武帝在位中期,卫青和霍去病横扫匈奴王庭后,匈奴已经再无当年铁骑直压大汉边陲的雄风。
可自汉朝国力变弱,此消彼长,匈奴又开始蠢蠢欲动,频频骚扰汉朝边境。
除了来自匈奴的威胁,汉朝另一个最大的威胁来自一个日渐强盛的游牧民族——羌。
汉人根据地理位置将羌人分为西羌、北羌、南羌、中羌。
西羌人曾在武帝末年,集结十万大军,联合匈奴,对汉朝发起进攻。
虽然羌人最后失败,可大汉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让武帝到死仍心恨不已,叮嘱四位托孤大臣务必提防羌人。
武帝驾崩后,羌人见汉朝国力变弱、内乱频生,对卫青和霍去病从匈奴手中夺走的河西地区垂涎三尺。
河西地区碧草无垠,水源充沛。是游牧民族梦想中的天堂,是神赐于游牧民族的福地。
羌人为了夺回河西地区,在西域各国,还有匈奴之间奔走游说,时常对汉朝发起试探性的进攻,还企图策动已经归顺汉朝、定居于河西地区的匈奴人、羌人和其他西域人谋反。
汉朝和羌族在河西一带展开了激烈的暗斗,尤其对军事关隘河湟地区的争夺更是寸步不让,常常爆发小规模的激烈战役。
羌人常以屠村的血腥政策来消灭汉人人口,希望此消彼长,维持羌人在河湟地区的绝对多数。
因为羌人的游牧特性,和民族天性中对自由的崇拜,西羌、北羌、南羌、中羌目前并无统一的中央王庭,但是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各个部落渐有走到一起的趋势。
如果羌族各个部落统一,再和匈奴勾结,加上已经定居河西、关中地区的十几万匈奴人、羌人的后裔,动乱一旦开始,将会成为一场席卷大汉整个西北疆域的浩劫。
所以当中羌的王子克尔嗒嗒和公主阿丽雅代表羌族各个部落上前向刘弗陵恭贺汉人新年时,百官蓦地一静,都暂时停了手中杯箸,望向克尔嗒嗒。
百官的静,影响到女眷席,众女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疑不定地都不敢再说话,也看向了皇上所坐的最高处,审视着异族王子克尔嗒嗒。
云歌却是被阿丽雅的装扮吸引,轻轻“咦”了一声,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移目去看克尔嗒嗒。
克尔嗒嗒个子不高,可肩宽背厚,粗眉大眼,走路生风,见者只觉十分雄壮。
他向刘弗陵行礼祝贺,朗声道:“都说大汉地大物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和天上星辰一样灿烂的珠宝映花了我的眼睛,精美的食物让我的舌头几乎不会说话,还有像雪山仙女一样美丽的姑娘让我脸红又心跳……”
许平君轻笑:“这个王子话语虽有些粗俗,可很逗,说话像唱歌一样。”
云歌也笑:“马背上的人,歌声就是他们的话语。姐姐哦!他们的话儿虽没有汉人雅致,可他们的情意和你们一样。”云歌受克尔嗒嗒影响,说话也好似唱歌。
许平君知道云歌来自西域,对胡人、番邦的看法与他们不太一样,所以委婉一笑,未再说话。
众人听到克尔嗒嗒的话,都露了既鄙夷又自傲的笑。鄙夷克尔嗒嗒的粗俗,自傲克尔嗒嗒话语中赞美的一切。
刘弗陵却是不动声色,淡淡地等着克尔嗒嗒的转折词出现。
克尔嗒嗒笑扫了眼大殿下方所坐的汉朝百官,那些宽袍大袖下的瘦弱身子。
“……可是,广阔的蓝天有雄鹰翱翔,无垠的草原有健马奔跑,汉人兄弟,你们的雄鹰和健马呢?”
克尔嗒嗒说着一扬手,四个如铁塔一般的草原大汉捧着礼物走向刘弗陵,每踏一步,都震得桌子轻颤。
于安一边闪身想要护住刘弗陵,一边想出声呵斥他们退下。
游牧民族民风彪悍,重英雄和勇士,即使部落的首领——单于、可汗、酋长都要是英雄,才能服众。
克尔嗒嗒看到汉朝的皇帝竟然要一个宦官保护,眼内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正想命四个侍卫退下,却不料刘弗陵盯了眼于安,锋芒扫过,于安立即沉默地退后。
四个铁塔般的武士向着刘弗陵步步进逼,刘弗陵却状若不见,只看着克尔嗒嗒,淡然而笑。
直到紧贴到桌前,四个武士才站定。
刘弗陵神态平静,笑看着他面前的勇士,不急不缓地说:“天上雄鹰的利爪不见毒蛇不会显露,草原健马的铁蹄不见恶狼不会扬起。草原上的兄弟,你可会把收翅的雄鹰当作大雁?把卧息的健马认作小鹿?”
刘弗陵用草原短调回答克尔嗒嗒的问题,对他是极大的尊重,可言语中传达的却是大汉的威慑。
刘弗陵的恩威并用,让克尔嗒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能用草原短调迅速回答并质问他,可见这个皇帝对草原上的风土人情十分了解。不论其他,只这一点,就让他再不敢轻慢这个看着文质彬彬的汉朝皇帝。克尔嗒嗒呆了一瞬,命四个侍卫站到一边。
他向刘弗陵行礼,“天朝的皇帝,我们的勇士远道而来,不是为了珠宝,不是为了美酒,更不是为了美人,就如雄鹰只会与雄鹰共翔,健马只会与健马驰骋,勇士也只想与勇士结交。我们寻觅着值得我们献上弯刀的兄弟,可是为何我只看到嚼舌的大雁?吃奶的小鹿?”
结党拉派、暗呈心机,比口舌之利、比滔滔雄辩的文官儒生们霎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而以霍禹、霍云为首,受着父荫庇护的年轻武官们则差点就掀案而起。
刘弗陵面上淡淡,心里不无黯然。
想当年大汉朝堂,文有司马迁、司马相如、东方朔、主父偃……
武有卫青、霍去病、李广、赵破奴……
文星、将星满堂闪耀,随便一个人站出来,都让四夷无话可说。
而现在……
嚼舌的大雁?吃奶的小鹿?
人说最了解你弱点的就是你的敌人,何其正确!
刘弗陵目光缓缓扫过他的文武大臣:
大司马大将军霍光面无表情地端坐于席上。
今日宴席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明日都会传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继而传遍全天下。霍光似乎只想看刘弗陵能否在全天下人面前应下这场挑衅。似乎等着刘弗陵出了错,他才会微笑着登场,在收拾克尔嗒嗒同时,也让全天下都知道霍光之贤。
“木头丞相”田千秋一贯是霍光不说,他不说,霍光不动,他不动。垂目敛气,好像已经入定。
官居一品的中郎将:霍禹、霍云。
……
刘弗陵微笑着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最末席的刘病已。
第689章:血战不退
刘病已心里有一丝踌躇。
但看到下巴微扬,面带讥笑,傲慢地俯视着汉家朝堂的克尔嗒嗒,他最后一点踌躇尽去,这个场合不是过分计较个人利弊的时候。
他对着刘弗陵的目光微一颔首,长身而起,一边向前行去,一边吟唱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
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傚。
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刘病已边行边唱,衣袖飘然,步履从容。
空旷的前殿,坐着木然的上百个官员,个个都冷漠地看着他,霍禹、霍山这些人甚至唇边抿着一丝嘲讽。
他的歌声在宽广的殿堂中,只激起了微微的回音,显得势单力薄。
可他气态刚健,歌声雄厚,飒飒英姿如仙鹤立鸡群,轩昂气宇中有一种独力补天的慷然,令人赞赏之余,更对他生了一重敬意。
《诗经》中的《鹿鸣》是中原贵族款待朋友的庆歌。
宴席上的乐人中,有一两个极聪明的已经意识到刘病已是想用汉人庄重宽厚的歌谣回敬羌人挑衅的歌声。
憋了一肚子气的乐人看着羌族王子的傲慢,看着刘病已的慷然,几个有荆轲之勇的人开始随着刘病已的歌声奏乐。
刚开始只零零散散两三个人,很快,所有的乐人都明白了刘病已的用意,同仇敌忾中,纷纷未有命令,就擅自开始为刘病已伴奏,并且边奏边唱。
歌者也开始随着鼓瑟之音合唱。
舞者也开始随着鼓瑟之音合唱。
一个
两个
三个
……
所有的乐者
所有的歌者
所有的舞者
忘记了他们只是这个宴席上的一道风景,一个玩物,忘记了保家卫国是将军们的责任,忘记了未有命令私自唱歌的惩罚,他们第一次不分各人所司职务地一起唱歌。
《鹿鸣》位列《小雅》篇首,可见其曲之妙,其势之大。
曲调欢快下充满庄重,温和中充满威严。
但更令人悚然动容的是这些唱歌的人。
他们不会文词,不能写檄文给敌国;不会武艺,不能上阵杀敌。
可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捍卫着大汉的威严,不许他人践踏。
他们的身躯虽然卑贱,可他们护国的心却是比所有尸位素餐的达官贵人都要高贵。
他们为民族的尊严歌唱,他们在表达着捍卫家园的决心。
到后来,刘病已只是面带微笑,负手静站在克尔嗒嗒面前。
大殿内回荡的是盛大雄宏的《鹿鸣》之歌。
上百个乐者、歌者、舞者,在大殿的各个角落,肃容高歌。他们的歌声在殿堂内轰鸣,让所有人都心神震肃。
刘病已虽只一人站在克尔嗒嗒面前,可他身后站立着成千上万的大汉百姓。
一曲完毕。
克尔嗒嗒傲慢的笑容全失,眼内充满震撼。
有这样百姓的民族是他们可以轻动的吗?
就连柔弱卑贱的舞女都会坦然盯着他的眼睛,大声高歌,微笑下是凛然不可犯!
刘病已向克尔嗒嗒拱手为揖:“我朝乃礼乐之邦,我们用美酒款待客人疲累的身,用歌声愉悦他们思乡的心,我们的弓箭刀戈只会出示给敌人。如果远道而来的客人想用自己的方式来印证我们的友谊,我们也必定奉陪。”
克尔嗒嗒迟疑,却又不甘心。
来之前。
他在所有羌族部落酋领面前,拍着胸脯保证过定会让长安人永远记住羌人的英勇。此行所带的四个人是从羌族战士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根据父王的命令,是想用此举让羌族各个酋领坚定信心,完成统一,共议大举。
刘病已见状,知道虽已夺了克尔嗒嗒的势,却还没让他心死。
“王子殿下,在下位列汉朝百官之末,若王子的勇士愿意与我比试一场,在下不胜荣幸。”
克尔嗒嗒身后的勇士哲赤儿早已跃跃欲试,听闻刘病已主动挑战,再难按耐,忙对克尔嗒嗒说:“王子,我愿意出战。”
克尔嗒嗒看向刘弗陵,刘弗陵道:“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于安忙命人清理场地,又暗中嘱咐把最好的太医都叫来。
许平君自刘病已走出宴席,就一直大气都不敢喘。
此时听闻刘病已要直接和对方的勇士搏斗,心里滋味十分复杂。
作为大汉子民,对羌族王子咄咄逼人的挑衅和羞辱,她的愤慨不比任何人少,所以当她看到她的夫婿从殿下,缓步高歌而出,一身浩然正气,慨然面对夷族王子,她的内心全是骄傲和激动。
那个人是她的夫婿!
许平君此生得夫如此,还有何憾?
可另外一面,正因为那个人是她的夫婿,所以她除了激动和骄傲,还有担心和害怕。
云歌握住许平君的手,“别怕!大哥曾是长安城内游侠之首,武艺绝对不一般,否则那些游侠如何会服大哥?”
克尔嗒嗒笑对刘弗陵说:“尊贵的天朝皇帝,既然要比试,不如以三场定输赢,将来传唱到民间,也是我们两邦友好的见证。”
刘弗陵微微而笑,胸中乾坤早定,“就依王子所请。谏议大夫孟珏上殿接旨。朕命你代表我朝与羌族勇士切磋技艺。”
宴席上一片默然,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派一个文官迎战?
如果是霍光的命令,还好理解。
可是皇上?就算孟珏得罪了皇上,皇上想借刀杀人,也不用在这个节骨眼吧?
孟珏却是一点没有惊讶,他都已经知道当日长安城外的莫名厮杀中,碰到的人是于安、七喜他们,那么皇帝知道他会武功,也没什么好奇怪。
他微笑着起身、上前,磕头、接旨。
第三个人选?
刘弗陵淡然地看向霍光,霍光知道这场和刘弗陵的暗中较量,自己又棋差了一着。
当年,戾太子选出保护刘病已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刘病已身处生死边缘,为了活命,武功自然要尽心学。后来他又混迹于江湖游侠中,所学更是庞杂,“大哥”之名绝非浪得,所以霍光和刘弗陵都知道刘病已稳赢。
霍光虽对孟珏的武功不甚清楚,可刘弗陵绝不会拿大汉国威开玩笑,所以刘弗陵对孟珏自然有必胜的信心,而他对刘弗陵的识人眼光绝不会怀疑。
刘弗陵的剑走偏锋,不但将劣势尽化,而且凭借今日之功,刘弗陵将来想任命刘病已、孟珏官职,他很难再出言反驳。
到了此际,霍光再不敢犹豫,正想为霍家子弟请战。
克尔嗒嗒身边一直未出言的羌族公主,突然弯身向刘弗陵行礼,“尊贵的皇帝,阿丽雅请求能比试第三场。”
克尔嗒嗒心中已有安排,不料被妹子抢了先,本有些不快,但转念一想,这个妹子一手鞭子使得极好,二则她是个女子,只知道草原女儿刚健不比男儿差,却未听闻过中原女子善武,汉人若派个男子出来,即使赢了也是颜面无光,且看汉人如何应对。
刘弗陵早已智珠在握,并不计较第三场输赢。
如果对方是男子,任由霍光决定霍家任何一人出战,霍家的几个子弟,虽然狂傲,但武功的确不弱。
若能赢自然很好,不能赢也很好!
可竟然是个女子。只觉的确有些难办。
想到于安亲自教导的几个宫女应该还可一用,可今日只有抹茶在前殿,再说若让百官知道宫女会武,后患无穷。也许只能让阿丽雅在女眷中任挑对手,权当是一次闺阁笑闹,供人茶后品谈。
还未想定,忽地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皇上,奴婢愿意和公主比试。”
第690章:大师姐,水玲玲
云歌在下面看到刘弗陵踌躇不能决,遂决定自己应下这场比试。
许平君想拉没有拉住,云歌已经离席,到殿前跪下请命。
刘弗陵看着跪在地上的云歌,心内有为难,有温暖。这殿堂内,他终究不是孤零零一人坐于高处了。
可云歌的武功?
虽然不太清楚,但和云歌相处了这么久,知道她看菜谱、看诗赋、读野史,却从未见过她翻宫廷内的武功秘籍。以她的性格,若没有兴趣的东西,岂会逼迫自己去做?
正想寻个借口驳回,可看她眼内,流露的全是“答应我吧!答应我吧!我保证不会有事。”而克尔嗒嗒和四夷使者都如待扑的虎狼,冷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刘弗陵只得抬手让云歌起来,准了她的请求。
刘弗陵瞟了眼下方立着的七喜,七喜忙借着去问云歌需要什么兵器的机会,向云歌一遍遍叮嘱,“皇上心中早有计较,打不过就认输,您可千万别伤到了自己。”
云歌满脸笑嘻嘻,频频点头,“当然,当然。我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七喜又问:“姑娘用什么兵器?”
云歌挠挠头,一脸茫然,“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七喜感觉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擦着冷汗离去。
云歌的出战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连精神消沉、一直漠然置身事外的霍成君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心绪复杂地看向了云歌。
许平君就更不用提了,此时台上三人都是她心中至亲的人,她恨不得也能飞到台上,与他们并肩而战。可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心中又是求神又是祈天,希望一切平安,真的是“点到即止”。
云歌全当孟珏不存在,只笑嘻嘻地和刘病已行了个礼,坐到刘病已身侧,开始东看西看、上看下看地打量阿丽雅,一副全然没把这当回事情,只是好玩的样子。
刘病已和孟珏无语地看着云歌。
云歌三脚猫的功夫竟然也敢来丢人现眼?!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他们肯定早拎着她脖子,把她从哪来的,扔回哪去了。
第一场是刘病已对哲赤儿。
刘病已上场前,孟珏笑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刘病已微笑着点了点头,从容而去。
哲赤儿嗡声嗡气地说:“我在马背上杀敌时,兵器是狼牙棒。马背下的功夫最擅长摔角和近身搏斗,没有武器。不过你可以用武器。”
刘病已以坦诚回待对方的坦诚,拱手为礼,“我自幼所学很杂,一时倒说不上最擅长什么,愿意徒手与兄台切磋一番。”
哲赤儿点了点头,发动了攻击。
哲赤儿人虽长得粗豪,武功却粗中有细。
下盘用了摔角的“定”和“闪”,双拳却用的是近身搏斗的“快”和“缠”,出拳连绵、迅速,一波接一波,缠得刘病已只能在他拳风中闪躲。
哲赤儿果然如他所说,只会这两种功夫。
因为只会这两种功夫,几十年下来,反倒练习得十分精纯,下盘的“稳”和双拳的“快”已经配合得天衣无缝。
会武功的人自然能看出哲赤儿无意中已经贴合了汉人武功中的化繁为简、化巧为拙,可不懂武功的夫人、小姐们却看得十分无趣。
刘病已却大不一样,只看他腾挪闪跃,招式时而简单,时而繁杂,时而疏缓,时而刚猛,看得夫人、小姐们眼花缭乱,只觉过瘾。
云歌却十分不解,大哥的武功看着是美丽好看,可怎么觉得他根本没有尽力。大哥给人一种,他所学很杂,却没有一样精纯的感觉。但她知道刘病已绝非这样的人,他会涉猎很广,可绝不会每样都蜻蜓点水,他一定会拣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学到最精。
转眼间已经一百多招,刘病已和哲赤儿都是毫发未损。
刘病已本就对草原武功有一些了解,此时看了哲赤儿一百多招,心中计议已定。对哲赤儿说了声:“小心。”功夫突换,用和哲赤儿一模一样的招式和哲赤儿对攻。
哲赤儿是心思专纯的人,五六岁学了摔角和搏斗,就心无旁骛的练习,也不管这世上还有没有其它高深功夫。几十年下来,不知不觉中,竟然将草原上人人都会的技艺练到了无人能敌的境界。若刘病已使用其它任何功夫,他都会如往常一样,不管对手如何花样百出,不管虚招实招,他自是见招打招。可刘病已突然用了他的功夫打他,哲赤儿脑内一下就懵了。想着他怎么也会我的功夫?他下面要打什么,我都知道呀!那我该如何打?可他不也知道我如何打吗?他肯定已经有了准备,那我究竟该怎么打……
刘病已借着哲赤儿的失神,忽然脚下勾,上身扑,用了一个最古老的摔角姿势——过肩摔,把哲赤儿摔在了地上。
大殿中的人突然看到两个人使一模一样的功夫对打,也是发懵,直到刘病已将哲赤儿摔倒,大家都还未反应过来。
刘弗陵率先鼓掌赞好,众人这才意识到,刘病已赢了,忙大声喝彩。
刘病已扶哲赤儿起身,哲赤儿赤红着脸,一脸迷茫地说:“你功夫真好,你赢了。”
刘病已知道这个老实人心上有了阴影,以后再过招,定会先不自信。哲赤儿的武功十分好,他的心无旁骛,已经暗合了武学中“守”字的最高境界。他只要心不乱,外人想攻倒他,绝不容易。
刘病已对哲赤儿很有好感,本想出言解释,点醒对方。不是我打赢了你,而是你自己先输了。可再想到,哲赤儿纵然再好,毕竟是羌人,若将来两国交兵,哲赤儿的破绽就是汉人的机会。遂只淡淡一笑,弯身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克尔嗒嗒勉强地笑着,向刘弗陵送上恭贺。
“汉朝的勇士果然高明!”
刘弗陵并未流露喜色,依旧和之前一般淡然,“草原上的功夫也很高明,朕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高明的摔角搏斗技艺。”
因为他的诚挚,让听者立即感受到他真心的赞美。
克尔嗒嗒想到哲赤儿虽然输了,却是输在他们自己的功夫上,并不是被汉人的功夫打败,心中好受了几分,对孟珏说:“我想和你比试第二场。”
孟珏本以为克尔嗒嗒以王子之尊,此行又带了勇士、有备而来,不会下场比试,不料对方主动要战。
但既然对方已经发话,他只能微笑行礼:“谢殿下赐教。”
云歌不看台上,反倒笑嘻嘻地问刘病已:“大哥,你究竟擅长什么功夫?这台下有些人眼巴巴地看了半天,竟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大哥,你也太‘深藏不露’了!”
刘病已对云歌跳出来瞎掺合,仍有不满,没好气地说:“有时间,想想过会儿怎么输得有点面子。”
“太小瞧人,我若赢了呢?”
刘病已严肃地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云歌,最后来了句:“散席后,赶紧去看大夫,梦游症已经十分严重!”
云歌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好一会后,却又听到刘病已叫她,仔细叮嘱道:“云歌,只是一场游戏,不必当真。若玩不过,就要记得大叫不玩。”
云歌知道他担心自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大哥关心。”
刘病已冷哼,“关心你的人够多了,我才懒得关心你。皇上坐在上头,你断然不会有危险。我是关心孟珏的小命。我怕他会忍不住,违反规定,冲到台上救人。”
云歌“嗤”一声冷嘲,再不和刘病已说话。
第691章:当日因果
刘病已冷哼,“关心你的人够多了,我才懒得关心你。皇上坐在上头,你断然不会有危险。我是关心孟珏的小命。我怕他会忍不住,违反规定,冲到台上救人。”
云歌“嗤”一声冷嘲,再不和刘病已说话。
他们说话的工夫,孟珏已经和克尔嗒嗒动手。
一个用剑,一个用刀。
一个的招式飘逸灵动,如雪落九天,柳随风舞;一个的招式沉稳凶猛,如恶虎下山,长蛇出洞。
刘病已看了一会,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羌族已经先输一场,克尔嗒嗒如果再输,三场比试,两场输,即使阿丽雅赢了云歌,那么羌族也是输了。克尔嗒嗒为了挽回败局,竟然存了不惜代价、非赢不可的意思。
孟珏和克尔嗒嗒武功应该在伯仲之间,但孟珏智计过人,打斗不仅仅是武功的较量,还是智力的较量,所以孟珏本有七分赢面。
可克尔嗒嗒这种破釜沉舟的打法,逼得孟珏只能实打实。
最后即使赢了,只怕也代价……
云歌本来不想看台上的打斗,可看刘病已神色越来越凝重,忙投目台上。
看着看着,也是眉头渐皱。
看的人辛苦,身处其间的人更辛苦。
孟珏未料到克尔嗒嗒的性子居然如此偏激刚烈,以王子之尊,竟然是搏命的打法。
这哪里还是“点到即止”的切磋?根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相搏。
而且更有一重苦处,就是克尔嗒嗒可以伤他,他却不能伤克尔嗒嗒。克尔嗒嗒伤了他、甚至杀了他,不过是一番道歉赔罪,他若伤了克尔嗒嗒,却给了羌族借口,挑拨西域各族进攻汉朝。
他在西域住过很长时间,对西域各国和汉朝接壤之地的民情十分了解。因为连年征战,加上汉朝之前的吏治混乱,边域的汉朝官员对西域各族的欺压剥削非常残酷苛刻,西域的一些国家对汉朝积怨已深。若知道羌族王子远道而来,好心恭贺汉朝新年,却被汉朝官吏打伤,只怕这一点星星之火,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燎原大火。
孟珏的武功主要是和西域的杀手所学,他真正的功夫根本不适合长时间缠斗,着重的是用最简单、最节省体力的方法杀死对方。
若真论杀人的功夫,克尔嗒嗒根本不够孟珏杀。可是真正的杀招,孟珏一招都不能用,只能靠着多年艰苦的训练,化解着克尔嗒嗒的杀招。
孟珏的这场比斗,越打越凶险万分。
一个出刀毫不留情,一个剑下总有顾忌,好几次克尔嗒嗒的刀都是擦着孟珏的要害而过,吓得殿下女子失声惊呼。
孟珏的剑势被克尔嗒嗒越逼越弱。
克尔嗒嗒缠斗了两百多招,心内已经十分不耐,眼睛微眯,露出了残酷的笑容,挥刀大开大阖,只护住面对孟珏剑锋所指的左侧身体,避免孟珏刺入他的要害,任下腹露了空门,竟是拼着即使自己重伤,也要斩杀孟珏于刀下。
弯刀直直横切向孟珏的脖子,速度极快。
可孟珏有把握比他更快一点。
虽然只一点,但足够在他的刀扫过自己的脖子前,将右手的剑换到左手,利用克尔嗒嗒的错误,从他不曾预料到的方向将剑刺入克尔嗒嗒的心脏。
生死攸关瞬间。
孟珏受过训练的身体已经先于他的思想做出了选择。
右手弃剑,左手接剑。
没有任何花哨,甚至极其丑陋的一招剑法,只是快,令人难以想象地快,令人无法看清楚地快。
剑锋直刺克尔嗒嗒的心脏。
克尔嗒嗒突然发觉孟珏的左手竟然也会使剑,而且这时才意识到孟珏先前剑法的速度有多么慢!
孟珏的眼内是平静到极至的冷酷无情。
克尔嗒嗒想起了草原上最令猎人害怕的孤狼。孤狼是在猎人屠杀狼群时侥幸活下来的小狼,这些小狼一旦长大,就会成为最残忍冷酷的孤狼。
克尔嗒嗒的瞳孔骤然收缩,知道他犯了错误。
而错误的代价……
就是死亡!
一个的刀如流星一般,携雷霆之势,呼呼砍向孟珏的脖子。
一个的剑如闪电一般,像毒蛇一样隐秘,悄无声息地刺向克尔嗒嗒的心脏。
在孟珏眼内的噬血冷酷中,突然闪过一丝迷茫和迟疑,还有……
悲悯?!
克尔嗒嗒不能相信。
孟珏蓦然将剑锋硬生生地下压,避开了克尔嗒嗒的心脏,剑刺向了克尔嗒嗒的侧肋。
克尔嗒嗒的刀依旧砍向孟珏的脖子。
孟珏眼内却已再无克尔嗒嗒,也再不关心这场比试,他只是平静淡然地看向了别处。
在生命的最后一瞬,他的眼内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斩不断的牵挂。
“不要!”
一声惨呼,撕人心肺。
克尔嗒嗒惊醒,猛然收力,刀勘勘停在了孟珏的脖子上,刀锋下已经有鲜血涔出。
如果他刚才再晚一点点撤力,孟珏的头颅就已经飞出,而他最多是侧腹受创,或者根本不会受伤,因为孟珏的剑锋刚触到他的肌肤,已经停止用力。
当孟珏改变剑锋的刹那,当结局已定时,孟珏似乎已经不屑再在这件事情上浪费任何精力,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倾注在了眼睛内,凝视着别处。
克尔嗒嗒怔怔看着孟珏,探究琢磨着眼前的男人,震惊于他眼睛内的柔情牵挂。
孟珏立即察觉,含笑看向克尔嗒嗒,眼内的柔情牵挂很快散去,只余一团漆黑,没有人能看明白他在想什么。
克尔嗒嗒完全不能理解孟珏。
短短一瞬,这个男人眼内流转过太多情绪,矛盾到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看见的是同一个人。
克尔嗒嗒突然十分急迫地想知道,这个男子凝视的是什么。
他立即扭头,顺着孟珏刚才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女子呆呆立在台下,眼睛大睁,定定看着孟珏,嘴巴仍半张着,想必刚才的惨呼就是出自她口。
她的眼睛内有担忧,有恐惧,还有闪烁的泪光。
云歌的脑海中,仍回荡着刚才看到克尔嗒嗒的刀砍向孟珏的画面。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惊叫,只记得自己好像跳起来,冲了出去,然后……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个人突兀地站在赛台前了。
她在孟珏眼内看到了什么?
她只觉得那一瞬,她看到的一切,让她心痛如刀绞。
可再看过去时……
什么都没有。
孟珏的眼睛如往常一样,是平静温和,却没有暖意的墨黑。
第692章:摊上大事了
云歌的脑海中,仍回荡着刚才看到克尔嗒嗒的刀砍向孟珏的画面。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惊叫,只记得自己好像跳起来,冲了出去,然后……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个人突兀地站在赛台前了。
她在孟珏眼内看到了什么?
她只觉得那一瞬,她看到的一切,让她心痛如刀绞。
可再看过去时……
什么都没有。
孟珏的眼睛如往常一样,是平静温和,却没有暖意的墨黑。
云歌猛然撇过了头。
却撞上了另一个人的视线。
刘弗陵孤零零一人坐在高处,安静地凝视着她。
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自己的失态,看到了自己的失控,看到了一切。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她害怕他眼中的裂痕。
他的裂痕也会烙在她的心上。
她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十分刺眼,忙一步步退回座位,胸中的愧疚、难过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却看见他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
他能理解,她似乎都能感觉出他眼中的劝慰。
云歌心中辛酸、感动交杂,难言的滋味。
满殿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很多人或因为不懂武功,或因为距离、角度等原因,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孟珏的剑刺入克尔嗒嗒的侧肋,克尔嗒嗒的刀砍在了孟珏的脖上。
只有居高临下的于安看清楚了一切,还有坐在近前的刘病已半看半猜地明白了几分。
阿丽雅不明白,哥哥都已经赢了,为什么还一直在发呆?
她站起对刘弗陵说:“皇上,王兄的刀砍在孟珏要害,王兄若没有停刀,孟珏肯定会死,那么孟珏的剑即使刺到王兄,也只能轻伤到王兄。”
刘弗陵看了眼于安,于安点了点头。阿丽雅说的完全正确,只除了一点点,但这一点点除了孟珏,任何人都不能真正明白。
刘弗陵宣布:“这场比试,羌族王子获胜。朕谢过王子的刀下留情。”
孟珏淡淡对克尔嗒嗒拱了下手,就转身下了赛台。
太医忙迎上来,帮他止血裹伤。
克尔嗒嗒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话都不能说,没有任何喜悦之色地跳下赛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刘病已看看脸色煞白、神情恍惚的云歌,再看看面无表情望着这边的刘弗陵,叹了口气,“云歌,你还能不能比试?若不能……”
云歌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笑说:“怎么不能?现在要全靠我了!若没有我,看你们怎么办?”
刘病已苦笑,本以为稳赢的局面居然出了差错。
“云歌,千万不要勉强!”
云歌笑点点头,行云流水般地飘到台前,单足点地的同时,手在台面借力,身子跃起,若仙鹤轻翔,飘然落在台上。
阿丽雅看到云歌上台的姿势,微点了下头。云歌的动作十分漂亮利落,显然受过高手指点,看来是一个值得一斗的人。
不过,阿丽雅若知道真相是……
云歌学得最好的武功就是腾挪闪跃的轻身功夫,而轻身功夫中学得最好的又只是上树翻墙。并且刚才那一个上台姿势,看似随意,其实是云歌坐在台下,从目测,到估计,又把父母、兄长、朋友,所有人教过她的东西,全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精心挑选了一个最具“表现魅力”的姿态。
估计阿丽雅若知道了这些,以她的骄傲,只怕会立即要求刘弗陵换人,找个值得一斗的人给她。
阿丽雅轻轻一挥鞭子,手中的马鞭“啪”一声响。
“这就是我的兵器。你的呢?”
云歌挠着脑袋,皱眉思索,十分为难的样子。
阿丽雅有些不耐烦,“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平日用什么武器,就用什么。”
云歌抱歉地笑:“我会用的武器太多了,一时难以决定。嗯……就用弯刀吧!”
弯刀虽然是游牧民族最常用的兵器,却也是极难练好的兵器,云歌竟然敢用弯刀对敌,想来武功不弱。听云歌话里的意思,她的武艺还十分广博,阿丽雅知道遇到高手,心内戒备,再不敢轻易动气。
云歌又笑嘻嘻地说:“汉人很少用弯刀,恐怕一时间难找,公主可有合适的弯刀借我用用?”
阿丽雅腰间就挂着一柄弯刀,闻言,一声不吭地将腰间的弯刀解下,递给云歌。心中又添了一重谨慎。云歌不但艺高,而且心思细腻,不给自己留下丝毫不必要的危机。
刘病已有些晕。
云歌她不诱敌大意,反倒在步步进逼?
刘病已郁闷地问裹好伤口后,坐过来的孟珏:“云歌想做什么?她还嫌人家武功不够高吗?”
孟珏没什么惯常的笑意,板着脸说:“不知道。”
云歌拿过弯刀在手里把玩着。
“公主,刚才的比试实在很吓人。公主生得如此美貌,一定不想一个不小心身上、脸上留下疤痕。我也正值芳龄,学会的情歌还没有唱给心上人听呢!不管他接受不接受,我可不想心里的情意还没有表达就死掉了。我们不如文斗吧!既可以比试武功高低,也可以避开没有必要的伤害。”
听到身后女眷席上的鄙夷、不屑声,刘病已彻底、完全地被云歌弄晕了。
云歌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倒是第一次知道了,这丫头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原来这么高。她若唱情歌,会有人不接受吗?
刘病已苦笑。
阿丽雅想到哥哥刚才的比试,瞟了眼孟珏脖上的伤口,心有余悸。
她虽然善用鞭,可鞭子的锋利毕竟不能和弯刀相比。云歌手中的弯刀是父王在她十三岁生日时,找了大食最好的工匠锻造给她的成人礼,锋利无比。
看云歌刚才上台的动作,她的轻身功夫定然十分厉害,自己却因为从小在马背上来去,下盘的功夫很弱。
若真被云歌在脸上划一道……
那不如死了算了!
而且云歌的那句“学会的情歌还没有唱给心上人听”,触动了她的女儿心思,只觉思绪悠悠,心内是五分的酸楚、五分的惊醒。她的情歌也没有唱给心上人听过,不管他接受不接受,都至少应该唱给他听一次。
如果比试中受了伤,容貌被毁,那她更不会有勇气唱出情歌,这辈子,只怕那人根本都不会知道还有一个人……
阿丽雅冷着脸问:“怎么个文斗法?”
云歌笑眯眯地说:“就是你站在一边,我站在一边。你使一招,我再使一招,彼此过招。这样既可以比试高低,又不会伤害到彼此。”
听到此处,孟珏知道云歌已经把这个公主给绕了进去,对仍皱眉思索的刘病已说:“若无意外,云歌赢了。”
“云歌那点破功夫,怎么……”刘病已忽地顿悟,“云歌的师傅或者亲朋是高手?那么她的功夫即使再烂,可毕竟自小看到大,她人又聪明,记住的招式应该很多。所以如果不用内力,没有对方招式的逼迫,她倒也可以假模假样的把那些招式都比划出来。”
孟珏淡笑一下,“她家的人,只她是个笨蛋,她三哥身边的丫鬟都可以轻松打败克尔嗒嗒。”
刘病已暗惊,虽猜到云歌出身应该不凡,但是第一次知道竟然是如此不凡!突然间好奇起来云歌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云歌又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了长安。
阿丽雅琢磨了一会,觉得这个主意倒是有趣,好像也行得通,“打斗中,不仅比招式,也比速度,招式再精妙,如果速度慢,也是死路一条。”
云歌忙道:“公主说的十分有理。”又开始皱着眉头思索。
阿丽雅实在懒得再等云歌,说道:“以你们汉朝的水漏计时。三滴水内出招,如不能就算输。”
云歌笑道:“好主意。就这样说定了。公主想选哪边?”
阿丽雅一愣,我好像还没有同意吧?我们似乎只是在研究文斗的可行性,怎么就变成了说定了?不过也的确没有什么不妥,遂沉默地点了点头,退到赛台一侧。
云歌也退了几步,站到了另外一侧。
两个太监抬着一个铜水漏,放到台子一侧,用来计时。
云歌笑问:“谁先出招呢?不如抽签吧。当然,为了公平起见,制作签的人,我们两方各出一人……”
云歌的过分谨慎已经让性格豪爽骄傲的阿丽雅难以忍受,不耐烦地说:“胜负并不在这一招半式。我让你先出。”
云歌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阿丽雅若出第一招,云歌实在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
她虽然脑子里面杂七杂八的有很多招式,可是这些招式都只限于看过,大概会比划,却从没有过临敌经验,根本不确定哪些招式可以克制哪些招式,又只有三滴水的时间,连着两三个不确定,她恐怕也就输了。
但,一旦让她先出招,一切就大不一样。
第693章:七巨头,白无雪
云歌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阿丽雅若出第一招,云歌实在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
她虽然脑子里面杂七杂八的有很多招式,可是这些招式都只限于看过,大概会比划,却从没有过临敌经验,根本不确定哪些招式可以克制哪些招式,又只有三滴水的时间,连着两三个不确定,她恐怕也就输了。
但,一旦让她先出招,一切就大不一样。
阿丽雅认为谁先出第一招并不重要,应该说阿丽雅的认知完全正确,可是云歌即将使用的这套刀法是她三哥和阿竹比武时,三哥所创。
那年,三哥因病卧床静养,闲时总是一个人摆弄围棋。云歌的围棋也就是那段日子才算真正会下了,之前她总是不喜欢下,觉得费脑子。可因为想给三哥解闷,所以才认认真真地学,认认真真地玩。
三哥早在一年前就答应过阿竹,会和她比试一次,阿竹为了能和三哥比试,已经苦练多年,不想愿望就要成真时,三哥却不能行动。
云歌本以为他们的约定应该不了了之,或者推后,却不料三哥是有言必践、有诺必行的人,而阿竹也是个怪人,所以两人还是要打,不过只比招式。三哥在榻上出招,阿竹立在一旁回招。
刚开始,阿竹的回招还是速度极快,越到后来却越慢,甚至变成了云歌和三哥下完了一盘围棋,阿竹才想出下一招如何走。
阿竹冥思苦想出的招式,刚挥出,三哥却好似早就知道,连看都不看,就随手出了下一招,阿竹面色如土。
在一旁观看的云歌,只觉得三哥太无情,阿竹好可怜。三哥一边和她下围棋,一边吃着她做的食物,一边喝着二哥派人送来的忧昙酒。阿竹却是不吃不喝地想了将近一天,
可阿竹想出的招式,三哥随手一个比划就破解了,云歌只想大叫,“三哥,你好歹照顾下人家女孩子的心情!至少假装想一想再出招。”
比试的最后结果是,当阿竹想了三天的一个招式,又被三哥随手一挥给破了时,阿竹认输。
阿竹认输后,三哥问阿竹:“你觉得你该什么时候认输?你浪费了我多少时间?”
阿竹回道:“十天前,少爷出第四十招时。”
三哥很冷地看着阿竹,“十一天前。你出第九招时,你就该认输。这还是因为这次我让你先出了第一招,如果我出第一招,你三招内就输局已定。”
阿竹呆若木鸡地看着三哥。
三哥不再理会阿竹,命云歌落子。
三哥一边和云歌下棋,一边淡淡说:“卧病在床,也会有意外之获。与人过招,一般都是见对方招式,判断自己出什么。当有丰富的打斗经验后,能预先料到对手下面五招内出什么,就算是入了高手之门,如果能知道十招,就已是高手。可如果能预料到对手的所有招式,甚至让对手按照你的想法去出招呢?”
阿竹似明白、非明白地看向三哥和云歌的棋盘。
三哥又说:“弈招如弈棋,我若布好局,他的招式,我自能算到。‘诱’与‘逼’。用自己的破绽‘诱’对方按照你的心意落子,或其余诸路都是死路,只暗藏一个生门,‘逼’对方按你的心意落子。‘诱’‘逼’兼用,那么我想让他在何处落子,他都会如我意。他以为破了我局,却不知道才刚刚进入我的局。”
云歌不服,随手在棋盘上落了一子,“‘诱’说起来容易,却是放羊钓狼,小心羊被狼全吃了,顺带占了羊圈。至于‘逼’,你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开始就把诸路封死。”
三哥却是看着阿竹回答问题:“若连护住羊的些许能耐都没有,那不叫与人过招,那叫活腻了!碰到高手,真要把诸路封死的确不容易,不过我只需让对手认为我把诸路都封死。何况……”三哥砰地一声,手重重敲在了云歌额头上,不耐烦地盯着云歌,“吃饭需要一口吃饱吗?难道我刚开始不能先留四个生门?他四走一,我留三,他三走一,我留二……”
“……”云歌揉着额头,怒瞪着三哥。
云歌还记得自己后来很郁闷地问三哥:“我走的棋都已经全在你的预料中了,你还和我下个什么?”
三哥的回答让云歌更加郁闷:“因为你比较笨,不管我‘诱’还是‘逼’,你都有本事视而不见,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放地盘不要,或直接冲进死门。和你下棋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一个人究竟能有多笨!”
云歌一脸愤慨,站在一旁的阿竹却是看着云歌的落子,若有所悟。
…………
阿竹后来把三哥出的招式,精简后编成了一套刀法。
这就是被云歌戏称为“弈棋十八式”的由来。
云歌自问没有能耐,如三哥般在九招内把对手诱导入自己的局,所以只能先出招,主动设局。
阿丽雅抬手做了“请”的姿势,示意云歌出招。
云歌很想如阿竹一般华丽丽地拔刀,可是……
为了不露馅,还是扮已经返璞归真的高手吧!
云歌就如一般人一样拔出了刀,挥出了“弈棋十八式”的第一招:请君入局。
云歌的招式刚挥出,阿丽雅的眼皮跳了跳,唯一的感觉就是庆幸云歌很怕死地提出了文斗。
漫天刀影中。
阿丽雅扬鞭入了云歌的局。
错了!
应该说入了云歌三哥的局。
赛台上的阿丽雅只觉自己如同进了敌人的十面埋伏。
后招被封,前招不可进。左有狼,右有虎。一招开始慢过一招。
云歌却依旧满脸笑嘻嘻的样子,轻轻松松、漫不经心地出着招。
阿丽雅无意间出招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三滴水的时间,可是她身在局中,只觉杀机森然,根本无暇他顾。
而于安、刘病已、孟珏、殿下的武将,都看得或如痴如醉,或心惊胆寒,只觉得云歌的招式,一招更比一招精妙,总觉得再难有后继,可她的下一个招式又让人既觉得匪夷所思,又想大声叫好。纷纷全神贯注地等着看云歌还能有何惊艳之招,根本顾不上输赢。
阿丽雅被刀意逼得再无去处,只觉得杀意入胸,胆裂心寒。
一声惊呼,鞭子脱手而去。
只看她脸色惨白,一头冷汗,身子摇摇欲坠。
大家都还沉浸在这场比试中,全然没想着喝彩庆祝云歌的胜利,于安还长叹了口气,怅然阿丽雅太不经打,以致没有看全云歌的刀法。
嗜武之人会为了得窥这样的刀法,明知道死路一条,也会舍命挑战。现在能站在一旁,毫无惊险地看,简直天幸。
于安正怅然遗憾,忽想到云歌就在宣室殿住着,两只眼睛才又亮了。
克尔嗒嗒自和孟珏比试后,就一直精神萎靡,对妹子和云歌的比试也不甚在乎。
虽然后来他已从云歌的挥刀中,察觉有异,可是能看到如此精妙的刀法,他觉得输得十分心服。
克尔嗒嗒上台扶了阿丽雅下来,对刘弗陵弯腰行礼,恭敬地说:“尊贵的天朝皇帝,原谅我这个没有经验的猎人吧!雄鹰收翅是为了下一次的更高飞翔,健马卧下是为了下一次的长途奔驰。感谢汉人兄弟的款待,我们会把你们的慷慨英勇传唱到草原的每一个角落,愿我们两邦的友谊像天山的雪一般圣洁。”
克尔嗒嗒双手奉上了他们父王送给刘弗陵的弯刀,刘弗陵拜托他带给中羌酋领一柄回赠的宝刀、还赠送不少绫罗绸缎、茶叶盐巴。
刘弗陵又当众夸赞了刘病已、孟珏的英勇,赐刘病已三百金,孟珏一百金,最后还特意加了句“可堪重用”。对云歌却是含含糊糊地夹在刘病已、孟珏的名字后面,一带而过。
宴席的一出意外插曲看似皆大欢喜地结束。原本设计的歌舞表演继续进行。
似乎一切都和刚开始没有两样,但各国使节的态度却明显恭敬了许多,说话也更加谨慎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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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谢过皇上恩典,刘病已、孟珏、云歌沿着台阶缓缓而下。
他们下了台阶,刚想回各自座位,克尔嗒嗒忽然从侧廊转了出来,对孟珏说:“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孟珏眼皮都未抬,自顾行路,“王子请回席。”一副没有任何兴趣和克尔嗒嗒说话的表情。
克尔嗒嗒犹豫了一下,拦在孟珏面前。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冒生命之险,饶我性命?”
“我听不懂王子在说什么。”说着,孟珏就要绕过克尔嗒嗒。
克尔嗒嗒伸手要拦,看到孟珏冰冷的双眸,没有任何感情地看向自己。克尔嗒嗒心内发寒,觉得自己在孟珏眼内像死物,默默放下了胳膊,任由孟珏从他身边走过。
刘病已和云歌走过克尔嗒嗒身侧时,笑行了一礼。
云歌脑内思绪翻涌,她的困惑不比克尔嗒嗒王子少。孟珏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
可是克尔嗒嗒也不会糊涂到乱说话……
身后蓦然响起克尔嗒嗒的声音,“孟珏,他日我若为中羌的王,只要你在汉朝为官一日,中羌绝不犯汉朝丝毫。”
刘病已猛地停了脚步,回头看向克尔嗒嗒,孟珏却只是身子微顿了顿,就仍继续向前行去。
克尔嗒嗒对着孟珏的背影说:“你虽然饶了我性命,可那是你我之间的恩怨。我不会用族人的利益来报答个人恩情。我许这个诺言,只因为我是中羌的王子,神赐给我的使命是保护族人,所以我不能把族人送到你面前,任你屠杀。将来你若来草原玩,请记得还有一个欠了你一命的克尔嗒嗒。”克尔嗒嗒说完,对着孟珏的背影行了一礼,转身大步而去。
孟珏早已走远,回了自己的座位。
刘病已一脸沉思。
云歌与他道别,他都没有留意,只随意点了点头。
第694章:再虐万峰
许平君看到云歌,满脸的兴奋开心,“云歌,我要敬你一杯,要替所有汉家女子谢谢你。有你这样的妹子,姐姐实在太开心了。”
云歌笑接过酒杯,打趣道“我看呀!有我这样的妹子,没什么大不了。有大哥那样的夫君,姐姐才是真开心吧?”
许平君朝刘病已那边看了一眼,有几分不好意思,脸上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云歌夹了一筷子菜,还未送入口,一个宫女端着杯酒来到她面前,“这是霍小姐敬给姑娘的酒。”
云歌侧眸,霍成君望着她,向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云歌淡淡一笑,接过宫女手中的酒就要饮,抹茶吓得忙要夺,“姑娘,别喝。”
云歌推开了抹茶的手,抹茶又赶着说:“要不奴婢先饮一口。”
云歌嗔了抹茶一眼,“这酒是敬你,还是敬我?”说着一仰脖子,将酒一口饮尽。
云歌朝霍成君将酒杯倒置了一下,以示饮尽,微弯了弯身子,示谢。
霍成君淡淡地看了她一瞬,嫣然一笑,转过了头。
云歌瞥到霍成君唇角的一丝血迹,手中的酒杯忽地千钧重,险些要掉到地上。
刚才她在殿下,看着殿上的一切,又是什么滋味?她要紧咬着唇,才能让自己不出一声吧!可她此时的嫣然笑意竟看不出一丝勉强。
云歌心中寒意嗖嗖,霍成君已不是当年那个生气时,挥着马鞭就想打人的女子了。
许平君盯一会怔怔发呆的云歌,再偷看一眼浅笑嫣然的霍成君,只觉得满脑子的不明白。
云歌不再和孟大哥说话,霍成君见了孟大哥,一脸漠然,好似从未认识过。可是霍成君和云歌……
孟大哥好像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感觉?还有云歌和皇上的关系……
许平君只觉得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云歌,可碍于云歌身后的宫女和太监,却是一句不能说,只能在肚子里徘徊。
许平君想到今非昔比,以前两人可以整天笑闹,可云歌现在居于深宫,想见一面都困难重重。若错过了今日,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云歌在长安城孤身一人,只有自己和病已是她的亲人。他们若不为云歌操心,还有谁为云歌操心?
想到这里,许平君轻声对云歌说:“第一次来皇宫,还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云歌,你带我见识一下皇宫吧!”
云歌微笑着说:“好。”
抹茶在前打着灯笼,云歌牵着许平君的手离开了宴席。
一路行来,鼓乐人声渐渐远去。远离了宴席的繁华,感受着属于夜色本来的安静,许平君竟觉得无比轻松。
云歌笑问:“姐姐以前还羡慕过那些坐在宴席上的夫人小姐,今日自己也成了座上宾,还是皇家最大的盛宴,感觉如何?”
许平君苦笑:“什么东西都是隔着一段距离看比较美,或者该说什么东西都是得不到的时候最好。得不到时,想着得不到的好,得到后,又开始怀念失去的好。这天底下,最不知足的就是人心!”
云歌哈的一声,抚掌大笑了出来,“姐姐,你如今说话,句句都很有味道,令人深思。”
许平君被云歌的娇态逗乐,自嘲地笑道:“你说我这日子过的,一会儿入地,一会儿上天,人生沉浮,生死转瞬,大悲大喜,短短几月内就好似过了人家一辈子的事情,你还不许我偶有所得?”
云歌听许平君说得话外有话,知道她碍于抹茶和富裕,很多话不能说,遂对抹茶和富裕吩咐:“抹茶,今晚的月色很好,不用你照路了,我看得清。我想和许姐姐单独说会儿话。”
抹茶和富裕应了声“是”,静静退了下去,只远远跟着云歌。
许平君听云歌话说得如此直接,不禁有些担忧,“云歌,你这样说话,好吗?若让皇上知道……”
云歌笑吐舌头:“没事的。就是陵哥哥在这里,我们姐妹想单独说话,也可以赶他走。”
许平君呆呆看了会儿云歌,“云歌,你……你和孟大哥……”
云歌的笑一下黯淡了下来,“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姐姐,我们以后不要再提他,好吗?”
“可是……云歌,孟大哥虽然和霍小姐来往了一段日子,可是他现在……”
云歌一下捂住了耳朵,“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姐姐,我知道你和他是好朋友,可是你若再说他,我就走了。”
许平君无奈,只得说:“好了,我不说他了,我们说说你的‘陵哥哥’,总行吧?”
许平君本以为云歌会开心一点,却不料云歌依然是眉宇紧锁。
云歌挽着许平君的胳膊默默走了一段路,方说:“我也不想说他。我们讲点开心的事情,好不好?”
许平君道:“云歌,你在长安城里除了我们再无亲人,你既叫我姐姐,那我就是你姐姐。皇宫是什么地方?你人在这里头,我就不担心吗?有时候夜深人静时,想到这些事情,想得心都慌。病已的事情、还有你……我都不明白,我们不是平平常常的老百姓吗?怎么就糊里糊涂全和皇家扯上了关系?真希望全是梦,一觉醒来,你还在做菜,我还在卖酒。”
“姐姐已经知道大哥的身份了?”
“你大哥告诉我的。以他的身份,他不想着避嫌,现在居然还去做官,云歌,你说我……”许平君的声音有些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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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完上章,看这段,恐怕有些无聊,过渡,过渡!
有三件事情需要和大家说一下:
第一:首先是抱歉,因为实体书的出版,本文的更新速度比较慢,让各位久等了。关于实体书的出版,原定计划应该是元宵节过后就能上市,但是因为印刷厂的延误,最近他们的活听说十分多,挂历、教科书……所以这本书恐怕要再晚一些才能上市,不过编辑说,书已经基本印刷完毕,正在装订中,所以请等书的各位朋友再给予一点耐心,应该很快就能看到书了。
第二:《云中歌》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连载广播,具体收听地址见作品公告栏(就云中歌的右面),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听一下。
第三:云中歌2的电子版与四月天有签约,四月天的编辑通知我此书准备进入vip计划,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太清楚,不知道能否更新完这章,我最近比较忙,和编辑没有碰过头,还没有面对面交流过。如果这样的话,我应该会把稿子交给她们,拜托编辑代为更新。VIP具体的事项,我没仔细研究过,不过有一点倒是知道,就是一个月后,就可以解禁,大家可以等待解禁后的阅读,所以请大家给予体谅,也谢谢大家的理解和宽容。
第695章:震撼的约战
今生来世2
云歌轻叹了一口气,握住了许平君的肩膀,很认真地说:“姐姐,我知道你怕皇上会对大哥不利。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陵哥哥绝对不是在试探大哥,也不是个大哥设置陷阱。陵哥哥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相信他绝不会无故伤害大哥。”
许平君怔怔地看着云歌。这个女孩子和她初识时,大不一样了。以前的天真稚气虽已尽去眉梢眼角添了愁绪和心事,可她眼内的真诚、坦荡依旧和以前一样。
许平君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云歌微笑:“姐姐更要相信大哥。大哥是个极聪明的人,行事自有分寸,不会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许平君笑了笑,忧愁虽未尽去,但的确放心了许多,“难怪孟……云歌,我都要嫉妒皇上了,虽然我们认识这么久,但我看你心中最信任的人倒是皇上。”
云歌的笑容有苦涩,“姐姐,不用担心我。我很小时就认识陵哥哥了,只是因为一点……误会,一直不知道他是汉朝的皇帝。所以我在宫里住着,很安全,他不会伤害我的。”
“可是……今天晚上倒也不算白来,见到了上宫皇后,回去可以和我娘吹嘘了。云歌,你会一直住下去吗?你会开心吗?”
云歌听到许平君特意提起上宫皇后,静静走了会儿,方轻声说:“我和陵哥哥有约定,一年后,我可以离去。”
许平君只觉得皇上和云歌之间,是她无法理解的。云歌对皇上的感情似乎很深,却又似乎极远;而皇上又究竟如何砍云歌?若说喜欢,为什么还会让她走?若说不喜欢,却又对云歌如此小心体贴?
云歌丢开了这些不开心的事情,笑问:“许姐姐,你娘知道大哥的身份了吗?现在可真正应验了当初算的命了。”
许平君想到她娘若有一日知道刘病已身份是的脸色,也笑了出来,“我可不敢和她说,她如今可高兴得意着呢!逢人就说女婿得了皇差,日日跟着霍大司马办事,当时我生孩子坐月子时,她都没怎么来看过我,这段日子倒是常常上门帮我带虎儿,还时不时地拿些鸡蛋过来。她若知道了真相只怕要掐着我的脖子,逼我把吃下的鸡蛋都给她吐出来,再立即给病已写封”休书,最好我也申明和他并无母女关系。”一边说着,许平君还做了个她娘掐着她脖子,摇着她,逼她吐鸡蛋的动作。
云歌被逗得直笑,“伯母也很好玩儿了,她这般直接的心思虽然会让人难堪,其实倒是好相处。”
许平君颔首同意,“是啊!经历的事情多了,有时候看我娘,倒是觉得她老人家十分可爱。以前看我娘那样对病已,病已总是笑嘻嘻的,见了我娘依旧伯母长、伯母短,丝毫不管我娘的脸色,那时我还常常担心病已是不是心里藏着不痛快,现在才明白,我娘这样的人实在太好应付了,哪里值得往心里去?唉!我如今是不是也算心有丘壑、心思浮沉了?”
云歌笑着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许平君的问题。
云歌和许平君沿着千点侧面的青石道,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到了沧河。云歌说:“那边有我用冰铸的一个高台,很好玩。虽然姐姐对玩没什么兴趣,不过从那里应该可以俯瞰现在前殿的盛宴,还是值得过去看一看。”
抛开之前被人戏弄的不快,前殿的繁华、绮丽其实很让许平君惊叹,只是一直紧张地不敢细看。听闻可以俯瞰百官盛宴,许平君忙催云歌带她去。
两人沿着云梯攀援而上。抹茶和富裕知道上面地方有限,何况许平君和云歌料兴正浓,肯定不想他们打扰,所以守在底下。
许平君站到高处,只见万盏灯火,熠熠闪烁,人影歌舞,绰约生姿,宛如蓬莱仙境。
因为隔得远,只能偶尔顺着风势,听到若有若无的丝竹钟磬声,更让人添了一重曼妙的联想。
两人置身空旷的沧河上,头顶是青黛天空,对面是蓬莱仙境,只觉得目眩神迷,不知身在何处。
云歌忽听到身后悉悉簇簇的声音,还以为是抹茶,笑着回头;“你也上来了?快过来看,像仙境一样美丽。”确实两个个不认识的男子,隔着一段距离,已经闻到刺鼻的酒气。云歌立即叫道:“抹茶,富裕。”
底下无人回答,她的声音被死寂的夜色吞没。
云歌立即催许平君坐下,“姐姐,快点坐下,沿着这个滑道滑下去。”
许平君看到那两个男子,知道事情不对,忙依照云歌的话,赶紧坐下,却看到距离地面如此高,迟疑着不敢滑下。当先而上的男子,一副公子打扮,看着云歌,眼睛一亮,笑着来抓云歌,“冯子都倒是没有哄我,果然是个美人!”
另一个男子伸手去拽许平君,“小乖乖,想跑,可没那么容易。”
云歌在许平君背上踢了一脚,将她踢下去。可许平君的身子刚落下一半,就被大汉抓住了胳膊,吊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去。许平君也是个急脾气的恶人,一边高声呼救,一边毫不示弱地用力一只手去抓打那个汉子。大汉一个疏忽,脸上就被许平君抓了几道血痕。大汉本就是粗人,又是个杀人如砍柴的军人,怒气夹着酒气冲头,手下立即没了轻重,抓着许平君的胳膊猛地一挥,“啪”的一声响,许平君被他甩打在冰柱上。
只听得几声清楚的”咔嚓”声,许平君的胳膊已经摔断,胸骨也受伤,巨痛下,许平君立即昏了过去。
云歌本想借着小巧功夫拖延时间,一边和男子缠斗,一边呼救,等许平君滑下后,她也立即逃生。不料许平君被大汉抓住,她的打算落空。
云歌看到许平君无声无息的样子,不知她是死是活。心内惊痛,却知道此事不可乱了分寸,厉声喝问:“你们可知我是谁?就不怕灭族之祸吗?”
云歌对面的男子笑道:“你是宫女,还是个很美丽的宫女,不过你的主子已经把你赏给我了。说着左手一掌击出,逼云歌向右,右手去抱云歌。却不料云歌忽地蹲下,他不但没有抓到云歌,反被云歌扫了一脚。他功夫不弱,可是已有五分醉意,本就立脚不稳,被云歌踢到,身子一个踉跄,掌上的力道失去了控制,将台子左侧的栏杆击成了粉碎。
云歌看到那个抓着许平君的大汉摇了摇许平君,看许平君没有反应,似想把许平君扔下高台,云歌骇的脸色惨白,叫道:“我是皇上的妃子,哪个主子敢把我赏人?你若伤了那个女子,我要你们九族全灭,不,十族!”
汉子虽然已经醉得糊涂了,可听到云哥那句“我是皇上的妃子”,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拎着许平君呆呆站在台上,不知所措。
云歌前面的男子呆了一呆,笑起来,“假冒荒皇妃,可也是灭族的大祸。除了皇后,我可没听说皇上还封过哪位妃子。”一边说着,一边脚下不停地逼了过来。
那个莽汉虽没完全听懂男子说什么,可看男子的动作,知道云歌说的是佳话,呵呵一笑,“小丫头片子,胆子倒……倒大,还敢骗你爷爷?”说着,就把许平君扔了出去,想帮男子来抓云歌。
许平君的身子如落叶一般坠下高台,云歌心胆俱裂,凄厉地惨呼,“许姐姐!”
孟珏瞥到云歌和许平君离席。心思微动,也避席而出。
云歌在宫内来往自如,可孟珏一路行来却需要回避侍卫,和暗中保护云歌的宦官,所以孟珏只能远远随着她。
幸好看云歌所行的方向是去往沧河那里十分清静,只偶尔有巡逻经过的侍卫,孟珏再不着急,决定绕道而去。
在屋檐廊柱的暗影中穿绕而行,突然一个人挡在了孟珏身前。
孟珏手中蓄力,看清是刘病已,又松了劲,“让开。”
刘病已未让路。
“百姓心中正气凛然的谏议大夫不顾国法礼仪,私会皇上殿前侍女,霍光若是知道了,定会十分高兴,送上门的一石二鸟。”
孟珏冷笑一声:“那也要霍光的耳目有命去回禀。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挥掌,想逼开刘病已。
刘病已身形不动,一边与孟珏快速出招,一边说:“云歌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你就不为她考虑吗?”
孟珏招式凌厉,微笑着说:“这是皇上该考虑的问题,他既有本事留,就该有本事护。”
两人仍在缠斗,在隐隐的鼓乐声中,突然遥遥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呼“许姐姐”。
孟珏和刘病已闻声,同时收掌,纵身向前,再顾不上掩藏身形,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沧河。
未行多久,就有侍卫呵斥:“站住!”
刘病已身形稍慢,匆匆解释:“大人,在下乃朝中官员,听到有人呼救……”
孟珏却是身形丝毫未停,仍快速前行。
暗处出现很多侍卫,想要拦截孟珏。孟珏立即和他们打了起来。
孟珏几招内就将一个侍卫毙于掌下,侍卫叫道;“你身着我朝官服,私闯宫廷还杀宫廷侍卫,难道想谋反吗?”
孟珏随手取过已死侍卫手中的剑,直接一剑刺向了说话的侍卫。
剑芒闪动间,说话的侍卫咽喉上已经多了一个血洞,大瞪着不相信的眼睛倒了下去。
孟珏冷笑:“想谋反的恐怕是你们。病已,我去救人,你立即回去于安,通知皇上。”
沧河附近几时需要这么多侍卫看护了?
云歌的惨呼,她和孟珏隔着那么远都已经隐隐听到,这帮侍卫守在沧河附近,却一无反应!
刘病已本想着他们出现后,这帮侍卫能有所忌惮,趁势收手,他也就装个不知道,彼此都顺台阶下,却不料这些侍卫毫无顾忌。
他知道今晚此事危险万分,对孟珏说了一声“平君就帮托你了”,迅速转身,从反方向突围。
第696章:威震九天,八方来朝
“许姐姐。”
云歌惨叫中,想都没有多想,就朝许平君扑了过去,只想拽住许平君。
先飞燕点水,再嫦娥揽月,最后一个倒挂金钟。
云歌这辈子第一次把武功融会贯通得如此好。终是没有迟一步,双手堪堪握住了许平君的双手,双脚倒挂在台子右侧的栏杆上。
栏杆只是几根冰柱,先前男子一章击碎了左面栏杆时,右面的栏杆已经有了裂纹,此时再受到云歌的撞击和坠压,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冰柱断裂的声音。
上有敌人,下是死地,竟然没有活路可走,云歌一瞬间,深恨自己怎么想起来建造这个东西。
男子听到冰柱断裂的声音,如看已入网的鱼,不再着急,笑道:“果然是个带刺的玫瑰。你若叫我几声哥哥,我就就你上来。”
云歌此时因为身体倒挂,所以能清楚地看到高台下的情形。竟然看到台子,还有滑道底下布满了裂痕,甚至碎洞,而且需素扩大中。架在台子一旁的云梯也早就不见。
虽然整个“冰龙”受到他们打斗的冲击,但绝对不可能断裂得如此快。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刚才他们在上面缠斗时,有人在底下已经破坏了整个冰龙。
云歌冷笑:“马上要见阎王了,还色心不减,真是其志可赞,其勇可嘉,其愚可叹!”
她打量了一眼那个已经碎裂得马上就要倒塌的滑道,想着如果把许平君扔过去。许平君的身子就会落在滑道上,即使滑到开始倒塌,那她也是顺着滑道遍滑遍坠,借着滑道,她下坠之力应该能化解部分,活命的机会也许还有一半。
不过,云歌此时全身的着力点都在脚上,她若想使力把许平君扔过去,必定会使脚上的坠力加大,那么她勾着的栏杆就有可能会受力碎裂。
云歌看着底下的冰面,有些眼晕,摔死是什么滋味?肯定不太好看吧!可是……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还有许多事情……
听到冰层断裂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她猛下了决心,能活一个是一个!
何况此事是她拖累了许平君,许平君受的乃是无妄之灾。
正想使力,突然瞥到一个极其熟悉的人在冰面上飞快地掠过来。他身后还有十来个禁军侍卫试图阻挡,想要捉拿住他。
只看到他原本齐整的衣袍上,竟是血迹斑斑。
云歌有些恍惚,最后一面见到是竟是他吗?倒有些分不清是悲是喜。
孟珏看到云歌和许平君悬在高台边缘,摇摇欲坠,心如炭焚,叫道:“云歌,等我,我马上就到。”
等他?
等到了又能如何?
此时已是大厦将倾,非人力能挽救了。
云歌感觉到脚上的冰柱在碎裂,遥遥地深看了一眼孟珏,双臂用力,身子如秋千一般荡悠起来,待荡到最高点,猛地将许平君朝侧方的滑道扔了出去。
随着许平君的飞出,云歌挂脚的冰柱断裂,云歌身子蓦地下坠。
一直紧盯着她的孟珏,身形顿时一僵,脸色惨厉的白,蓦然大叫一声“云歌”,手中剑锋过处,鲜血一篇,在纷纷扬扬的血雾中,孟珏若飞箭一般鸡翅向龙台。
云歌穿的裙子,下摆宽大,裙裾随风飘扬,当云歌荡到最高处,突然坠下时,高台上残余的栏杆勾出了裙裾,云歌下坠的身形又缓缓止住。可是断裂的栏杆,参差不齐,有的地方尖锐如刀刃,绢帛在坠力下,一点点撕裂,在绢帛撕裂的声音中,云歌的身子一点点下落。
就在这时,似从极远处,传来另一个人的呼声,“云歌——”
云歌叹息,陵哥哥,你不该来的!我不想你看见我的丑样。
云歌下方的孟珏却是面容平静,眼内翻卷着墨般漆黑的巨浪,他甚至微笑着,看向了云歌,
扬声说道:“我绝不会让你死。”
这一刻,云歌觉着她不再怨恨孟珏。孟珏固然带给她很多痛苦,可她也给了她许多快乐。那些生命中曾经历的快乐,不能因为后来的痛苦就否认和抹杀。她的生命毕竟因他而绚烂过。
云歌凝视着孟珏,对她微笑。
笑意盈盈,一如最初的相逢。
孟珏叫:“云歌。”
云歌却没有再看他,而是望向了远处的那抹人影,眷念中是心疼。
在这一刻,自己的心分外清明,生命的最后一瞬,她只想看着他,她的遗憾也全是为他。
陵哥哥,不要再深夜临栏独站,不要再看星星,不要再记得我。。。。。。
原来自己竟是这般舍不得,泪意从心中蔓延到眼中。
一颗,一颗,又一颗。。。。。。
眷念,不舍,后悔,遗憾。
原来自己竟蹉跎了那么多共聚的时光。
人世间可真有来世?若真有来世,她一定会多几分义无返顾。。。。。。
挂在冰棱上的裙裾完全撕裂,云歌若陨落的星辰一般坠向地面。
就在这时,“轰隆”几声巨响,整座“冰龙”也开始从顶坍塌,大如磨盘,小如飞雪的冰块四散而裂,宛如雪崩一般,震天动地地开始砸落。
云歌望着刘弗陵,慢慢闭上了眼睛,珠泪纷纷,任由生命中最奢侈的飞翔带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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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歌虽然把许平君扔到了滑道上,可有一点是她没有考虑到的。
当龙身倒塌时,会有断裂成各种形状的冰块砸落。许平君因为有龙身的缓冲,坠落的速度远远慢于冰块坠落的速度,这正是云歌所想到可以救许平君命的原因,此时却也成了要许平君命的原因。
坠下的冰块,有的尖锐如刀剑,有的巨大如磨盘,若被任何一块砸中,已经受伤的许平君必死无疑。
左边:
云歌若秋后离枝的枫叶,一身燃烧的红衣在白雪中翩翩飞舞,舞姿的终点却是死亡。
右边:
许平君一袭柔嫩的黄裳,若雪中春花,可娇嫩的花色随时会被刺穿身体的冰块染成绯红。
而刘病已和刘弗陵仍在远处。
说时迟,那时快,只看孟珏仰头深看了一眼云歌,判断了一下时间后,视线又立即扫向许平君。
他视线游移,手下却一刻未闲,左手掌势如虹,右手剑刃如电,触者即亡。同时间,孟珏足尖用力,将脚下的尸体踢向许平君,一个差点打到许平君的冰剑刺中尸体,改变了落下的角度,斜斜从许平君身侧落下。
又一个侍卫,不一样的动作,一样的鲜血。
尸体又准确地撞开了一个即将撞到许平君的冰块。
再一个侍卫,再一次鲜血的喷溅。。。。。。
在一次次挥剑中,孟珏抬眸看向云歌。
云歌坠落的身资很是曼妙,衣袂飘扬,青丝飞舞,像一只美丽的蝶。
在蝴蝶翩飞的身影中,孟珏的眼前闪过弟弟离去时的眷念,母亲死时的不能瞑目,惊闻二哥死讯时的锥心之痛。。。。。。
他绝不会再承受一次亲爱之人的生命在他眼前远离。即使化身阎罗,也要留住他们。
剑刃轻轻滑过,鲜血洒洒飞扬。
。。。。。。
此时,云歌已经落下了一大半距离,孟珏估摸了下云歌的速度,抓起一具尸体,以一个巧妙的角度,避开云歌要害,将手中的尸体掷向云歌。同时脚下用力,将另一具尸体踢向许平君的方向。
“砰!”猛烈的撞击。
云歌“啊”一声惨呼,嘴角沁出血丝,下坠的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
孟珏手微有些抖,却紧抿着唇,毫不迟疑地又将一具尸体,换了角度,掷向云歌。云歌想是已晕厥过去,只看到她唇边的血越来越多,人却是再未发出声音。
许平君已经摔到地上,沿着冰面滑出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云歌则以仿若刚掉落的速度,缓缓下落。
武功最高的于安刚刚赶到,孟珏叫道:“扔我上去。”
于安看到孟珏刚才所为,猜到孟珏用意,抓起孟珏,用足掌力送他出去。
孟珏在空中接住了云歌,以自己的身体为垫,抱着她一块掉向了地面。
于安又随手抓起刚赶到的七喜,朝孟珏扔过去。七喜在空中与孟珏对了一掌,孟珏借着七喜的掌力化解了坠势,毫发无损地抱着云歌落在了冰面上。
孟珏一站稳,立即查探云歌伤势。虽然已是避开要害,可告诉运动相撞,冲力极大,云歌五脏六腑都已受创。别的都还好,只是因为上次受的剑伤,云歌的肺脉本就落了隐疾,这次又。。。。。。
孟珏皱眉,只能日后慢慢想法子了,所幸这条命终是保住了。
孟珏一边用袖拭去云歌唇畔的血,一边在她耳边低喃,“我不许你死,你就要好好活着。”
刘病已握着长剑冲过来时,衣袍上也是血迹点点。面上虽是喜怒未显,可当他从冰屑堆中抱起许平君时,手上的青筋却直跳。
许平君胳膊、腿骨都已折断,所幸鼻息仍在,刘病已大叫:“太医。”
张太医查过脉息后,忙道:“刘大人请放心。虽五脏有损,骨折多处,但没有性命之忧。”
刘弗陵面色惨白地看着躺于孟珏怀中的云歌,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珏抬头看向他,温和而讥讽的笑,“皇上留下她,可是能保护她吗?”
于安斥道:“孟大人,你惊吓过度,恐有些神智不清,还是早些回府静养吧!”
孟珏微微笑着,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将云歌放到刚备好的竹榻上,对刘弗陵磕了个头后,起身而去。
于安盯着孟珏的背影,心生寒意,此人行事的机变、狠辣都是罕见。这样一个人,若能为皇上所用,那就是皇上手中的利剑,可若不能呢?
刘病已来和刘弗陵请退,于安忙吩咐七喜去备最好的马车,安稳地送刘病已和许平君回去。
刘病已顾虑到许平君的伤势,没有推辞,向刘弗陵磕头谢恩。
刘弗陵抬手让他起来:“夫人之伤是因为朕的疏忽和。。。。。。”
刘病已道:“皇上此时的自责和无力,臣能体会一二。容臣说句大胆的话,皇上只是人,而非神。如今的局势更是几十年来积累而成,自然也非短时间内可以扭转,皇上已经做到最好,无谓再苛责自己。”
刘病已说完后,又给刘弗陵磕了个头,随着抬许平君的小宦官而去。
第697章:试炼之地
不愧是皇帝用的马车,出宫后,一路小跑,确感受不到丝毫颠簸。
听到驾车的宦官说“孟大人在前面。”刘病已忙掀帘子,看到孟珏一人走在黑暗中,衣袍上血迹淋漓。
刘病已命宦官慢了半速,“孟珏。”
孟珏没有理会,刘病已道:“你这个样子被巡夜士兵看到,如何解释?”
孟珏看了刘病已一眼,默默上了马车。
马车内,许平君安静地躺着。
刘病已和孟珏默然相对。
刘病已发现孟珏先前脖子上的伤,因为刚才的打斗又开始流血,“你的脖子在流血。”匆匆拿了块白绫,帮孟珏重新裹伤口。
孟珏不甚在意,随手拿了一瓶药粉,随意排在伤口上,他看着重伤昏迷的许平君,“你打算怎么办?”
刘病已替孟珏包好伤处后,拿了快白绢擦去手上的血,平静地说:“徐图之。”
孟珏弯身查探许平君的伤势,刘病已忙将张太医开的方子送给他,孟珏看过后说:“张太医的医术很好,这方子的用药虽有些太谨慎了。不过谨慎有谨慎的好处,就接这个来吧!我回去后,会命三月把药送到你家,她略懂一点医理,让她住到云歌原先住的地方,就近照顾一下平君。”
许平君行动不便,的确需要一个人照顾。
刘病已现在不比以前,公事缠身,不可能留在家中照顾许平君。
如见钱是有,可匆忙间很难找到信赖妥帖的丫鬟,所以刘病已未推辞,只拱了拱手,“多谢。”
孟珏检查过张太医替许平君的接骨包扎,觉得也很妥帖,“我会每日抽空去你家看看平君的伤势。”
查看完许平君,孟珏回到了远处,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
沉默了一会,刘病已含笑问:“你为什么委屈克尔嗒嗒性命?你认识羌族的人吗?还是你母亲是……”
孟珏沉默着,,没有说话。
刘病已忙道:“你若不愿回答,全当我没有问过。”
“先帝末年,西羌发兵十万攻打汉朝,我当时正好在枹罕。”孟珏说了一句,停了下来,思绪似回到了过往。
刘病已说:“当时我已记事,这件事情也有印象。西羌十万人进攻今居、安固,匈奴刚进攻五原,两军汇合后,合围枹罕,先帝派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为率军十万反击。最后汉人虽胜,却是惨胜,十万士兵损失了一大半。”
孟珏垂目微笑,“士兵十万折损一大半,你可知道百姓死了多少?”
刘病已哑然,每一次战役,上位者统计的都是士兵的死亡人数,而百姓……
“西羌和匈奴的马蹄过处,都是实行坚壁清野政策,所有汉人不论男女老幼全部杀光,今居、安故一袋近成空城。好不容易等到大汉军队到了,李希将军却想利用枹罕拖住西羌主力,从侧面分散击破西羌大军,所以迟迟不肯发兵就枹罕。枹罕城破时,愤怒的羌人因为损失惨重,将怒气全发泄在了百姓身上。男子不管年龄大小,一律被枭首,女子年老的被砍首,年青的死前还会被剥衣轮奸,连孕妇都不能幸免,刚出生的婴儿被人从马上摔下……”孟珏顿了好一会儿,方淡淡说:“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在孟珏平淡的语气下,刘病已却只觉得自己鼻端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握住了拳头,咬牙说:“羌人可恨!”
孟珏唇角有模糊的笑意,似嘲似怜,“羌人也深恨汉人。汉人胜利后,为了消灭羌人的战斗力,先零、封养、牢姐三地,十二岁以上的羌人男子全部被汉人屠杀干净。那年冬天,我走过先零时,到处都是女子、老人、幼儿饿死的尸体。汉人虽然秉持教化,未杀老人、幼女、幼儿,可是去了壮年劳动力,很多人都爱不过寒冷的冬天。”
刘病已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汉人并没有做错。先帝垂危,内乱频生,当时的汉朝还有能力应付再一次的大举进攻吗?如果不那样对付羌人,死的就会是汉人。
刘病已叹气,“一场战争,也许从百姓的角度看,没有什么真正的胜利者。有的只是家破人亡、白头人送黑头人。”
孟珏没有说话,只淡淡地微笑着。
以前刘病已从孟珏的微笑中看到的是漠然,甚至冷酷。可现在,他在孟珏的漠然、冷酷下看到了历经一切的无可奈何,还有孟珏不愿意承认的悲悯。
如果孟珏的剑刺入中羌王子的心脏,骁勇好斗的羌人岂能不报仇?那么孟珏曾亲眼目睹过的人间地狱就会重现,会有多少人死,二十万?三十万?又会有多少座城池变为人间地狱……
克尔嗒嗒是个聪明人,短短一瞬,他看到了很多东西。孟珏虽然不想看到战争,可战争如果真的爆发,孟珏为了没有下一次的战役,屠杀的绝对不会只是羌族十二岁以上的青壮男子。
大司马大将军府。
霍山、霍云跪在地上,霍禹趴在柳凳上,两个家丁正在杖打霍禹。
霍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霍光冷眼看着两个家丁,在他的注视下,两人手下一点不敢省力,每一下都是抢足了力气打。
很快,霍禹后臀上已经猩红一片。
霍夫人在屋外,哭天抢地,“老爷,老爷,你若打死了他,我也不用活了……”挣扎着想进入屋内。
拦在门外的家丁却是紧守着房门,不许霍夫人进入。
霍成君眼中噙泪,拉住母亲胳膊,想劝一劝母亲,“父亲正在气头上,娘越哭只会越激怒父亲。”
可没料想,母亲转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我早说过不许你和孟珏来往,你不听。你看看,你惹出来的祸事,你哥哥托有个长短,我只恨我为什么要生了你……”
霍成君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滴上,丫头小青忙扶住了她。
霍成君从小到大,因为有父亲的宠爱,几乎脸重话都为曾受过,可自从孟珏……
母亲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哥哥也是冷嘲热讽。
那个人前一日,还陪着她去买胭脂,还深情款款地扶着她下马车,可她连哭都不能。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她活该,都是她自找的。
怔怔看着捶胸顿足哭泣的母亲,霍成君眼内却是一滴眼泪没有。
霍山、霍云看霍禹已经晕过去,霍光却仍然视线冰冷,一言不发,两个家丁也不敢停,只能一面留着冷汗,一面鼓足力气打下去。
霍山、霍云磕头哭求,“伯伯,伯伯,都是侄儿的错,我们知道错了,求伯伯责打侄儿。”
霍夫人听到霍山、霍云的哭音,知道霍禹若在被打下去,只怕不死,也要半残。霍夫人哀嚎着用头去撞门,“老爷,老爷,求求你,求求你,我求求你……”
霍成君推开小青的手,扫了眼立着的仆役,“搀扶夫人回房休息。”
仆役迟迟未动,霍成君微笑:“听不到我说什么吗?都想收拾包裹回家吗?”
霍成君说话的表情竟与霍光有几分神似,微笑温和下是胸有成竹的冷漠,仆役心内打了个寒战,几个人上前去拖霍夫人。霍夫人额头流血,大骂大闹,仆役们在霍成君视线的逼迫下,强行将霍夫人拖走。
霍成君上前拍了拍门,“爹,是成君。女儿有几句话要说。”
霍光心中视霍成君与其他儿女不同,听到她平静无波的声音,霍光心中竟有一丝欣慰,抬了抬手,示意奴仆打开门。
看到霍成君肿着的半边脸,霍光心头掠过对夫人的的厌恶。“成君,先让丫鬟帮你敷一下脸……”
霍成君跪倒霍光面前,“爹爹,请命非霍姓的人都退出去。”
两个执漳的仆役立即看向霍光,霍光凝视着霍成君微点了点头。屋内所有仆人立即退出屋子,将门关好。
霍山、霍云呆呆看着霍成君,他们百般哭求,都没有用,不知道霍成君能有什么言语让霍光消气。
霍成君仰头望着父亲,“大哥所做也许有考虑不周之处,但并无丝毫错,爹爹的过分责打岂能让我们心服?”
霍山、霍云忙喝道:“成君!”又急急对霍光说:“叔叔……”
霍光盯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闭嘴,冷声问霍成君:“你怎么个不能心服?”
“一,霍氏属于今天的位置,只有依附于太子,方可保家族未来安宁,否则不但皇上,就是将来的太子都会想消弱霍氏,或者除去霍氏。云歌得宠于皇上,若先诞下龙子,即使她出身微寒,有卫夫子的先例,得封皇后也不是不可能。上宫皇后一旦被废,如同断去霍氏一臂。大哥想除去云歌,何错之有?二,若云歌所出的大皇子被封为太子,百官人心所向,天下认可,霍氏的生机立现。大哥今晚所做,是为了保护整个家族的安宁,何错之有?三,皇上痴痴不与皇后圆房,今日国宴,皇后却只能坐于侧位,皇上座位在待谁?皇上当着天下人的面重重扇了霍氏一耳光,若我们总是沉默,那么朝堂百官欺软怕硬,以后折腾出来的事情,绝对有得我们看。不说别的,只这后宫的女人,就会源源不绝。我们能挡掉一个、两个,可我们能挡掉所有吗?大哥今晚回敬了皇上一个响亮的巴掌,让皇上和百官都知道,虎须不可轻捋,何错之有?四,大哥虑事周到,两个一语侵占云歌的人已经当场摔死。从侍卫处查,只能追查到是冯子都下命,冯子都&孟珏的过节天下尽知,他想对付孟珏的旧日情人,很合清理。女儿推测,冯子都现在已经‘畏罪自尽’了,那么更是查无可查。皇上就是心中知道是霍氏所为,无凭无证,他又能如何?难道他敢为了一个宫女对爹爹发难?不怕昏庸失德、弃失忠良的千古骂名吗?就算他不想当贤君,可也要顾虑君逼臣反!”霍成君语意森森,言谈间,早让人忘了她不过是个未满双十的少女。
霍光冷笑:“我的计划全被禹儿的莽行打乱,现在依照你这番说辞,他竟是全都说对了?
“大哥虽然有错,错就错在既然出手就不该落空。大哥选在今晚除掉云歌,不管天时、地利都十分好,可他太我行我素。大哥应该知会爹一声,让爹帮他将宴席上的人都稳在前殿,不许任何人随意离开,也不需任何人随意将消息传入。倘若如此,那么现在大哥就不是在这里挨打,而是作于家宴上接受弟弟妹妹的敬酒。但大哥的错,爹爹应占一半。大哥若知道爹爹肯支持他除掉云歌,他怎么会不通知爹爹?大哥正是猜不透爹爹的心思,才会自作主张。”
霍光一言不发。
屋内是“风雨欲来”的压人沉默。
霍成君却只是静静地望着霍光。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和畏惧。
霍山和霍云心中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妹子有了积分极异样的感觉,敬中竟生了畏。
霍山、霍云暗松口气,忙磕头应是。
等仆人把霍禹抬走,霍光让跪在地上的霍成君、霍山、霍云都起来。霍山、霍云小心翼翼地挨坐到席上。
霍成君三言两语化解了父亲的怒气、救了大哥,但是半丝喜色也没有,人坐到席上,竟有些恍恍惚惚的伤悲样子。
霍光对霍山、霍云:“如成君所猜,我已经命人把此事处理周全,皇上肯定查无可查。可以后如何是好?你们先说说你们的想法。”
霍山和霍云对视了一眼,一会后,霍云道:“这次的事情肯定会让皇上全力戒备,以后想再对云歌下手,困难重重,只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若云歌在两三月内有了身孕,那……”
霍云叹了口气,接着说:“毕竟侍卫只是守宫廷门户,并不能随意在后宫出入,宦官又全是于安的人。宫内的宫女虽有我们的人,可都是只会听命行事的奴才,并无独当一面的人才。皇后快要十四岁了,按理说已经可以独掌后宫,可她却对这些事情一点不关心。否则内有皇后,外有我们,皇上即使宠幸几次别的女人,也断无可能让她人先诞下皇子。”
霍光叹气,霍云的话说到了点子上。小妹虽然是皇后,可对霍氏来说,如今只是面子上的一个粉饰,没有任何实际帮助。小妹顶着皇后的头衔,本该能让霍氏通过她的手执掌后宫,但如今霍氏却对后宫无可奈何。
霍光心中虽有比的想法,可是成君她……
这个女儿与别的女儿不同,勉强的结果只怕会事与愿违。
霍成君没有任何表情地说:“爹爹,女儿愿意进宫。”
霍山、霍云先惊、后喜,寻求确定地问:“妹妹的意思是……”
霍成君迎着霍光探问的视线,挤出了一个笑。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幼时与女伴嬉闹,玩嫁娶游戏时,她自信慢慢地说:“我的夫君将来必是人中之龙。”
与孟珏的初次相遇时的惊喜,再次相逢……
她的羞涩,他的欢喜。
和孟珏并骥骑马,他曾体贴滴扶她上马。
他为她抚琴,两人眼眸相触时的微笑。
她为他端上起手所做的糕点时,他曾赞过好吃。
他曾温柔地为她摘过花。
月下漫步,两人也曾朗声而笑。
第一次执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那颗如鹿跳的心,若知道今日,当日可还会义无反顾地沦陷?
在他还不留恋地转身时,他已经将她的少女心埋葬。
从此后,这些都是已死的前世。
她的今生将会……
霍成君的笑容随谈微弱,眼神确实决裂后的坚强,“爹爹,女儿愿意进宫,替霍氏掌管后宫。”
第698章:远古巨人血脉
夜深唯恐花睡去,故点红烛照高堂。
好似怕一个闪神,就会发觉云歌已经消失在他的眼前,刘弗陵不许有一丝黑暗影响他的视线。
宣室殿内,火烛通明,将一切都映得纤毫毕现。
张太医半跪在龙榻前,为云歌针灸。
刘弗陵怕惊扰张太医的心神,所以站在帘外,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帘内。
于安和七喜、六顺等宦官黑压压地跪了一地,殿内殿外都是人,却没有任何声音,殿堂内凝着压人心肺的安静。
很久后,张太医满头大汗地出来,疲惫地向刘弗陵磕头请退,“臣明日再来。皇上不用担心,云姑娘伤势不重,休养一段日子就能好。”
刘弗陵温言说:“你回去好好休息。”
张太医跟着一个小太监出了大殿。
刘弗陵坐到榻旁,手指轻缓地描摹过云歌的眉毛、眼睛、鼻子。。。。。。
他从前殿匆匆出来,刚赶到沧河,看到的一幕就是云歌倒挂在高台上。
突然之间,冰台坍塌,冰雪纷飞。
她如折翅的蝴蝶,坠向死亡的深渊。
她那么无助,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坠落。
他拖她入险境,却保护不了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何失去她。
他只能看着。。。。。。
刘弗陵在云歌榻前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于安看皇上似想一直陪着云歌,迟疑了很久,还是咬牙开口:“皇上,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天亮了,天亮后还有政事要处理,皇上稍稍休息一会儿,云姑娘这边有奴才们照看。”
照看?刘弗陵抬眸看向于安。
与刘弗陵眼锋相触,一帮太监都骇得重重磕头,于安流着冷汗说:“皇上,是奴才办事不力,求皇上责罚。”
六顺忙说:“与师傅无关,是奴才无能,中了侍卫的计,未护住云姑娘,奴才愿领死罪。”
刘弗陵淡淡问:“抹茶、富裕还活着吗?”
于安立即回道:“富裕重伤,抹茶轻伤,都还昏迷着,不过没有性命之忧。等他们醒来,奴才一定严惩。”
刘弗陵看着跪了一地的太监,几分疲惫,“你们跪了一晚上了,都回去休息吧!”
六顺愕然,皇上什么意思?不用办他们了吗?
刘弗陵挥了挥手,“都下去!”
所有太监都低着头,迅速退出了大殿,一会儿工夫,大殿就变得空荡荡,只剩于安一人未离开。
于安期期艾艾地说:“皇上,奴才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云姑娘,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刘弗陵凝视着云歌,近乎自言自语地问:“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吗?宫内的侍卫都是他们的人,你真能保证再无一点疏忽吗?还有躲在暗处的宫女,你每个都能防住吗?”
于安无语,这样的问题。。。。。。
就是问皇上的安全,他都无法回答,何况云歌的?毕竟太监人数有限,他的首要责任是保护皇上安全,能分给云歌的人手有限。如果霍光下定决心要云歌的命,他根本不能给皇上任何保证。
于安看向云歌,忽然觉得她的命运已定,只是早晚而已,心内痛惜,却想不出任何办法挽救。
刘弗陵笑着摇头,的确如孟珏所言,自己能留下她,却保护不了她,叹道:“你下去吧!朕想和云歌单独呆着。还有,云歌醒来,肯定会问起抹茶和富裕,不用责罚他们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于安看到刘弗陵的神色,不敢再出声,默默退了出去。
刘弗陵坐于地上,一手握着云歌的手,一手顺着云歌掌纹上的生命线来回摩挲。
他不能再让“意外”发生,不是每次“意外”都会幸运地化险为夷。云歌若因他而。。。。。。而。。。。。。
亲眼看着云歌摔下时,那种没顶的绝望又淹没了他。
刘弗陵的手紧握住了云歌的手,用力确认着她的安然。
如何才能真正根除“意外”?
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除掉霍光,可这根本不是三年五载内就可以办成的,这是一场长期较量,一招不慎,就会是倾朝之祸,是天下动乱。二是。。。。。。是让云歌离开。离开这个她本不属于的宫殿,离开长安城的漩涡。
他该给她自由的。不是吗?她本就属于更广阔的天地,不属于这每个角落都充满阴谋、鲜血的宫殿。
可是,自相逢,自击掌盟誓,她就是唯一。
这么多年的等待,就是米粒大小的种子都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何况他的相思?她已经长在他的心上,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若想拔去她,也许需要连着他的心一块拔去。
谁能告诉他,一个人如何去割舍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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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歌恢复知觉时,只觉得五脏如火焚一般疼,不禁呻吟出声。
刘弗陵忙问:“哪里疼?”
云歌缓缓睁开眼睛,恍恍惚惚间,几疑做梦,“我活着?”
刘弗陵点头,“孟珏救了你。”
云歌怔了下,微笑着说:“那你应该好好谢他。”
刘弗陵听云歌的话说得别有深意,心头几跳,不能置信的狂喜下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呆呆看着云歌。
本以为已经死别,不料还有机会重聚,云歌有难言的喜悦,轻轻碰了下刘弗陵的眉间,心疼地责怪:“你一夜没有睡吗?怎么那么笨?我在这里睡着,又不会有知觉,你陪着也是白陪,干嘛不睡一会呢?”
刘弗陵顺势握住了云歌的手,云歌并未像以前一样试图抽手,而是任由他握着,只几分不好意思地低垂了眼。
刘弗陵心内的不确信全部消失,只余喜悦,如海潮一般激荡着。
屋外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明媚天,屋内是一个多年梦成真的如幻境。
刘弗陵将云歌的手放在脸侧,轻轻摩挲,先是唇角微弯的微笑,继而是咧着嘴的大笑。
云歌心中也是抑制不住的喜悦,瞥到刘弗陵脸上的笑容,她也忍不住地想咧着嘴笑,只是腹内抽着疼,不敢放意。
原来人生的路,其实很简单,前后不定才最痛苦,一旦下定决心向前走,那么即使前方布满荆棘,也无所畏惧,也依旧可以快乐。
两个人像两个小傻瓜一样,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只相对呆呆傻笑。
屋外。
于安试探地叫了声“皇上”。
两人从傻笑中惊醒。
刘弗陵说:“别来烦我,今日我谁都不见,让他们都回家,陪老婆孩子好好过年去。”
于安刚想张嘴的话,全堵在了嘴里。
云歌小声说:“小心人家骂你昏君。”
刘弗陵笑:“昏就昏吧!我本来就不清醒了,现在出去处理事情,鬼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
皇上的说话语气是从未听过的轻快,声音里有浓浓的笑意。于安觉得,昏的人已经不是皇上一个了,他现在也很昏,昨天晚上还愁云惨淡,压得众人连气都不敢喘,今日却。。。。。。
这天变得也太快了!
于安抬头看了眼天空,一边踱步离去,一边叹道:“碧空万里,清朗无云,真是个好天。闹腾了一年,是该好好过个年,休息几天了!”
刘弗陵问云歌:“难受吗?要不要休息?张太医晚上会再过来给你扎针。”
云歌摇头,“你不要逗我大笑就行,慢慢地说话没有关系。”
“云歌,我想和你说。。。。。。”
“陵哥哥,我想和你说。。。。。。”
两人笑看着对方,同时张口想说话,又同时停止。
“你先说。”云歌开口。
刘弗陵道:“你先说吧!”
云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低垂着眼睛说:“陵哥哥,昨天晚上我想通了件事情。我落下的时候,很后悔遗憾,觉得好多该做的事情没有做。人生有太多不可琢磨,没有人能真正预料到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不想事到尽头还有很多遗憾后悔,所以,如果喜欢的就该去喜欢,想做的就该去做,何必顾忌那么多呢?”
刘弗陵凝视着云歌轻轻颤动的眼睫毛,抑制着喜悦,轻声问:“那你想做什么?”
云歌眼睛上的两只小蝴蝶扑扇了几下,“陵哥哥,我想和你在一起呀!”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刘弗陵如闻天籁,整个身心都如饮醇酒,多少年没有过的快乐?
刘弗陵握着云歌的手掌,低头,吻落在了她的掌心,“云歌,昨天晚上我也想通了一件事情。人生说长,其实很短,即使太太平平,也不过数十年,算上病痛意外,究竟有多长,没有人真正知道。我这一生的遗恨、无奈已经够多,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过。云歌,还记得你小时侯给我的许诺吗?你说过愿意和我去苗疆玩,愿意陪我去走遍千山万水?”
云歌有点不能理解刘弗陵的意思。如果他只是“陵哥哥”,那么所有诺言的实现,都会很容易,可他不只是她的陵哥哥,他还是汉朝的皇帝。云歌傻傻地点头,“我从没有忘过。”
刘弗陵微笑:“云歌,今后,我想只做你的‘陵哥哥’。”
云歌大瞪着双眼,一时间不能真正理解刘弗陵的话。
半晌后,才张口结舌地说:“那。。。。。。那。。。。。。可是。。。。。。可是”最后终于磕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那谁。。。。。。谁做汉。。。。。。汉朝皇帝?”
刘弗陵看着云歌吃惊的傻样子,故作为难地问:“是呀!谁做汉朝的皇帝呢?”
在巨大的喜悦中,云歌略微清醒了几分,伸手想打刘弗陵,“你那么聪明,定是早想好了,还不赶紧。。。。。。”无意牵动了内腹的伤,云歌皱眉。
刘弗陵再不敢逗她,忙握着她的手,在自己手上打了下,“云歌,你觉得刘贺和刘病已哪个更好?我觉得这二人都不错,我们就从他们中挑一个做皇帝,好不好?”
云歌此时真正确定刘弗陵所说的每个字都认真无比,甚至他已经有一套周详的计划去实现他的决定。
云歌本来抱着壮士断腕的心留在刘弗陵身边,虽然无可奈何,可她临死时的后悔遗憾让她觉得,这个无可奈何也许比离开陵哥哥的无可奈何要小一点。
却不料刘弗陵竟然愿意冒险放弃皇位,云歌只觉得她的世界刹那间明亮灿烂,再无一丝阴霾,她甚至能看到以后每一天的快乐幸福。云歌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快乐的感觉,挤得心满满的,满得像要炸开,可即使炸开后,每一块碎屑都仍然是满满的快乐。
刘弗陵看云歌先是痴痴发呆,再傻傻地笑,然后自言自语,嘴里嘀嘀咕咕,听仔细了,方听清楚,她竟然已经开始计划,他们先要回家见她父母,把三哥的坐骥抢过来,然后他骑马,她骑着铃铛,开始他们的游历,先去苗疆玩。。。。。。再去。。。。。。
她要搜集食材民方、写菜谱。汉人不善做牛羊肉、胡人不会用调料、不懂烹制蔬菜,她可以边走,边把两族做食物的好方法传授给彼此,让大家都吃到更好吃的食物。。。。。。
刘弗陵心内酸楚,他把云歌禁锢在身边,禁锢的是一个渴望飞翔的灵魂。云歌在皇宫内的日子,何曾真正快乐过?
不过幸好,他们的日子还有很长。
皇位,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却要为了保住它,失去一切。把它给有能力、又真正想要的人,他们会做得更好。
放弃皇位,他可以和云歌去追寻他们的幸福。
刘弗陵庆幸自己做了此生最正确的决定,他也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飞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云歌,你有钱吗?”
云歌还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闻言呆呆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没有,不过我会去赚钱。”
刘弗陵嘉奖地拍拍云歌的脑袋,“看来我这个媳妇讨对了。以后要靠你养我了。”
云歌笑得眼睛弯弯如月牙。
“是哦!某个人只会卖官,以后没得官卖了,好可怜!将来就跟着我混吧!替我铺床、叠被、暖炕,服侍好我,我会赏你一碗饭吃的。”
刘弗陵听到云歌的软语娇声,看到她眉眼盈盈,心中一荡,不禁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下,“我一定好好‘服侍’。”
云歌脸红,啐了他一声,却不好意思再回嘴,只悻悻地噘着嘴。
刘弗陵对云歌思念多年,好不容易重逢,云歌却一直拒他千里之外。此时云歌就在他身畔,近乎无望的多年相思全成了真,心内情潮澎湃,不禁脱了鞋子,侧身躺到云歌身旁,握着她的手,静静凝视着她的侧脸,心内只觉满足安稳。
云歌感受到耳侧刘弗陵的呼吸,觉得半边身子酥麻麻,半边身子僵硬。有紧张,有陌生,还有喜悦。
只愿她和他安稳和乐、天长地久。
第699章:血晶石
刘弗陵看云歌紧张,怕影响到内伤,手指勾着云歌的手指,打趣地说:“等你病好了,我一定洗耳恭听你唱情歌,省得有人大庭广众下抱怨,这闺怨都传到异邦了。”
云歌和阿丽雅说时,一派泰然,此时想到刘弗陵听她当众鬼扯,不知道当时心里怎么想,羞红了脸。
“你还敢嘲笑我?我那是为了帮你赢!我说那些话都是有的放矢,不是胡乱说的。羌族少女十三岁时会收到父兄为其准备的一柄弯刀,作为成年礼,等它们找到意中人时,就会把弯刀送给对方,作为定情信物。阿丽雅的弯刀还没有送出,证明她还未定情。羌族少女的头巾的颜色也大有讲究,绿色、粉色、黄色、蓝色都代表着男子可以追求她们,阿丽雅的头巾却是红色,红色代表她不想听到男子的情歌,不欢迎男子打扰她。阿丽雅既未定情,为何会用红色?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已经有了意中人,但是她还未告诉对方。我当时想诱她答应文斗,必须先让她对武斗有畏惧,可草原女儿很少会胆怯畏惧,所以我只能尽力让她觉得有遗憾和未做的事情。阿丽雅以公主之尊,都不敢送出弯刀,只越发证明意中人在她心中十分特殊,阿丽雅的感情越深,就越有可能同意文斗。”
刘弗陵此时才真正了然,原来云歌当时没有一句废话,她的每个动作、每句话都在扰乱阿丽雅心神,等云歌提出文斗时,阿丽雅才会很容易接受。
刘弗陵捏了捏云歌鼻子,动作中有宠溺,有骄傲,“看来我该谢谢阿丽雅的意中人,他无意中帮了汉人一个大忙。”
云歌的笑有点僵,呵呵干笑了两声,“这事,你知我知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若让我三哥知道我鼓捣女子去追他,定会把我。。。。。。”云歌做了个怕怕的表情。
刘弗陵几分诧异、几分好笑,“阿丽雅的意中人是你三哥?原来你早知道她。”
“不是,不是,我是近处看到阿丽雅才知道,你看到她手腕上带的镯子了吗?挂着个小小的银狼面具,和我三哥戴的面具一模一样。你说一个女孩子贴身带着我三哥的面具,能有什么意思?”云歌乐不可支,笑出了声,“三哥要郁闷了。。。。。。哎呀!”
牵动了伤口,云歌疼得眼睛、鼻子皱成一团。
人,果然不能太得意忘形!
刘弗陵忙道:“不许再笑了。”
云歌龇牙龇嘴地说:“我心里开心,忍不住嘛!你快给我讲点不高兴的事情听,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长安?越快越好!我真想伤一好,就和你离开长安。”
刘弗陵肃容,想严肃一点,可是眼睛里面仍是星星点点快乐的星芒,“没有那么快,不过我想一年之内肯定可以离开。”
“我看大哥很好,恩。。。。。。大公子除了有点花花眼,好象也不错,传给他们中的谁都应该不错的。为什么还需要那么长时间去选择?怕朝廷里面的官员反对吗?还是怕藩王不服?”
“云歌,我也很想快一点离开长安,可是。。。。。。。”刘弗陵神情严肃了起来,“你记得大殿上,陪着刘病已唱歌的那些人吗?我不在乎朝廷百官如何反应,更不会在乎藩王的意思,但是我在乎他们。”
云歌点了点头,“恩。”
“让克尔嗒嗒畏惧的不是刘病已,更不是大殿上的文官武将,而是刘病已身后会慷然高歌的大汉百姓。他们辛勤劳作,交赋税养活百官和军队,他们参军打仗,用自己的生命击退夷族,可他们希冀的不过是温饱和平安。我在位一日,就要保护他们一日。现在我自私地想逃离自己的责任,那我一定要保证把这个位置太太平平地传给一个能保护他们的人。如果因为我的大意,引发皇位之争的兵戈,祸及民间百姓,我永不能原谅自己。”
云歌握住了刘弗陵的手,“我明白了,我会耐心等待。你放心,我觉得不管是大哥,还是大公子,都肯定会保护好他们。”
刘弗陵笑道:“刘贺,我比较了解,他的志向才学都没有问题,可他一贯装糊涂,装得我实在看不出来他行事的手段和风格,需要再仔细观察。刘病已心性更复杂,也需要仔细观察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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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新年宴席出了意外,可在刘弗陵和霍光的心照不宣下,知道的人很有限。只一批禁军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云歌的意外似乎像其它无数宫廷阴谋一样,黑暗中发生,黑暗中消失,连清晨的第一线阳光都未见到,已经在众人的睡梦背后泯灭。
可实际上,却是各方都因为这个意外,开始重新布局落子。各方都有了新的计划,未再轻动,这反倒让众人过了一个极其安稳的新年。
云歌午睡醒来,看到刘弗陵在榻侧看东西,眉宇轻皱。
听到响动,刘弗陵的眉头展开,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扶云歌起来。
云歌随手拿起刘弗陵刚才看的东西,是官员代拟的宣昌邑王刘贺进长安觐见的圣旨,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官面话。
云歌笑问:“你打算把刘贺召到京城来仔细观察?”
“不仅仅是观察,有些东西,从现在开始就需要慢慢教他们做了。我三四岁的时候,父皇已经教我如何看奏章,如何领会字句背后的意思了。”
抹茶在帘外轻禀了一声,端了药进来,动作极其小心翼翼,云歌知她还在内疚自责,一时间难好,只能无奈一笑。
刘弗陵拿过圣旨放到一边,从抹茶手中接过汤药,亲自服侍云歌喝药。
刘弗陵喂云歌吃完药,拿了水,与她漱口,“不过还不知道他肯不肯来。皇帝和藩王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一方面,藩王宗亲和皇上的利益一致,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更是刘氏的天下,如果皇帝的位置被人抢了,是整个刘姓失去天下。藩王宗亲的存在是对朝中文臣武将的震慑,让众人明白,皇室人才济济,即使皇上没了,也轮不到他们;另一方面,皇帝要时时刻刻提防藩王的其它心思,防止他们和大臣勾结。当然,藩王也在时时刻刻提防皇帝,有异心的要提防,没有异心也要提防,因为有没有异心不是自己说了算,而是皇帝是否相信你。史上不乏,忠心藩王被疑心皇帝杀害或者逼反的例子。”
一道诏书都这么多事?云歌郁闷:“你觉得刘贺不会相信你?他会找托词,拒接圣旨,不进长安?甚至被你这诏书吓得起异心?”
刘弗陵颔首,“没有人会相信皇帝,何况他所处的位置。这天下,也只得你信我。”
“那我们怎么办?”
刘弗陵笑道:“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我总会想出办法解决的。你要操心的是如何养好身体。”
刘弗陵不想再谈正事,和云歌说起上元佳节快到,宫里和民间都会有庆典,问她喜欢什么样子的灯。
云歌突然说:“我想上元佳节出宫一趟,一则看灯,二则。。。。。。二则,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去见孟珏一面,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我从没有介意你见他,有的只是紧张。”刘弗陵的手从云歌鬓边抚过,温和地说:“有人与我一样慧眼识宝珠,更多的大概是惺惺惜惺惺,何况他还是个值得敬重的人。”
云歌被刘弗陵说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撇过了头,心中是欢喜、酸涩交杂。陵哥哥把她视作宝贝,珍而重之还觉不够,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孟珏可未把她当过什么宝珠,顶多是能得他青睐的几个珠子中的一个而已。
刘弗陵说:“云歌,孟珏是个精明人,和他说话的时候,稍微留点心。皇位禅让,事关重大,一日未做最后决定,一点口风都不能露,否则祸起萧墙,后患无穷。”
云歌点头,“我明白。”
现在的局面是一个微妙的均衡,也许一滴水的力量就可以打破,何况皇位这掌控天下苍生的力量?
不说朝廷臣子,就只刘贺和刘病已,他们现在都不存他想,才能一个做糊涂藩王,一个想尽心辅佐皇上,以图有朝一日恢复宗室之名。若一旦得知有机会名正言顺取得帝位,他们还能安安静静吗?也许彼此间的争斗会比皇子夺位更激烈。
长安城中,最后的这段路,也许会成为他人生中最难走的路。
刘弗陵凝视着云歌,“云歌,不如你先回家,等事定后,我去找你。”
云歌皱眉瞪眼,“你想都不要想!我就要呆在这里!”
刘弗陵耐心解释:“我不是不想你陪着我,只是以后恐怕风波迭起。。。。。。”
云歌嘴巴瘪了起来,“陵哥哥,我们第一次分别,用了多少年才重逢?我不想再数着日子等待,不管风波水波,反正我不想分开。你要敢赶我走,我就再不理你!”
刘弗陵沉默。
云歌拉住他的手摇来摇去,瘪着嘴,一脸可怜,漆黑的眼睛里却全是固执。
刘弗陵叹息,“你怎么还是这样?你还有伤,快别摇了,我答应你就是。”
云歌变脸比翻书快,瞬时已经喜笑颜开,“幸亏你对我比小时侯好一点了,不然我好可怜。”
“才好一点?”刘弗陵面无表情地淡声问。
云歌嘻嘻笑着凑到他眼前,“这是鼓励你要继续努力,说明刘弗陵在对美丽、可爱又聪明的云歌好的路上,还有很多、很多进步的余地,你要每天都对我比前一天好一点,每天都要想想昨天有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有没有惹可爱的云歌不开心呀?每天。。。。。。”
刘弗陵一言不发地拿起圣旨,转身自顾去了,留云歌大叫,“喂,我话还没有说完!”
第700章:多情公子慕容凌枫
云歌受的伤比许平君轻很多,加上心情愉悦,在张太医的全力照顾下,伤势好得很快。
到上元佳节时,已经可以下地走动。
上元日,白天,刘弗陵要祭祀太一神。
因为主管上、中、下三元分别是天、地、人三官,民间常用燃花灯来恭贺天官喜乐,所以太阳落时,刘弗陵还要在城楼上点燃上元节的第一盏灯。
等皇帝点燃第一盏灯后,民间千家万户的百姓会纷纷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灯,向天官祈求全年喜乐。
云歌在七喜、抹茶的保护下,趁着众人齐聚城楼前,悄悄出了宫。
一路行来,千万盏灯次第燃起,若火树银花绽放,映得天地如七彩琉璃所做。
云歌在宫中拘得久了,看到这般美景,实在心痒难搔,自己给自己寻了借口,反正办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玩过了再办,一样的。遂敲敲马车壁,命富裕停车,笑说:“不怪四夷贪慕中原,这般的天朝气象,谁会不羡慕呢?”
抹茶看云歌要下马车,迟疑地说:“小姐,外面人杂,我们还是车上看看就好了。”
云歌没理会抹茶,在富裕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抹茶求救地看向七喜。因为于安事先吩咐过一切听命于云歌,所以七喜微微摇了下头,示意一切顺着云歌的心意。
为了这次出宫,他们想了无数法子,既不能带太多人,引人注意,又要确保云歌的安全,本以为有什么重大事情,可看云歌一副玩兴甚浓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有什么正经事情。
七喜、富裕在前帮云歌挡着人潮,抹茶、六顺在后保护云歌,五人沿着长街,边看灯边走。
长安城内多才子佳人,这些人所做的灯别有雅趣,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祭拜天官。灯上或有画,或有字。更有三几好友,将彼此所做的灯挂出,请人点评高低,赢者大笑,输者请酒,输赢间磊落风流,常被人传成风趣佳话。还有才女将诗、谜制在灯上,若有人对出下句、或猜出谜语,会博得才女亲手缝制的女红。奖品并不珍贵,却十分特别,惹得一众少年公子争先恐后。
云歌边看边笑,“这和草原上赛马追姑娘,唱情歌差不多,只不过中原人更含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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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珏和刘病已站在城楼下,挤在百姓中看刘弗陵燃灯。
本以为今晚的热闹,以云歌的性格,怎么样都会来看一下,可城楼上立着的宫女中没有一个是她。
不知她的病如何了,按理说应该已经能下地走动。
满城喧哗,孟珏却有些意兴阑珊,想要回府。
刘病已猜到孟珏的心思,自己心中也有些道不分明的寥落,所以两人虽并肩而行,但谁都懒得说话。
喧闹的人声中,刘病已忽地问:“孟珏,平君告诉你云歌说她只答应皇。。。。。。公子在那里呆一年了吗?”
孟珏微颔了下首。
刘病已笑拱了拱手:“恭喜你!”
孟珏却是没什么特别喜色,唇畔的微笑依旧淡淡。
刘病已看到人群中孑然一身的霍成君时,几分奇怪,几分好笑。人山人海中,一个不留神,同行的亲朋都会走散,他们却是冤家路窄,迎面相遇。
霍成君一袭绿布裙,一头乌发挽了一个简单却不失妩媚的叠翠髻,髻上别着一根荆钗,十分简单朴素,就如今夜大街上的无数少女。只不过她们是与女伴手挽手,边说边笑地看热闹、赏花灯,而霍成君却是独自一人,在人群中默默而行。
今夜,也许是她在民间过的最后一个上元节了,从此后,她的一生要在未央宫的重重宫殿中度过。
她特意支开丫鬟,自己一人偷偷跑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看见什么,又想要什么。她只是在人群中走着,甚至脑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走着。
可是当她隔着长街灯火、重重人影,看到那个翩然身影时,她突然明白自己想要看见的是什么了。
心酸,让她寸步不能动。
原来自己竟还是不能忘记他,原来自己的寻寻觅觅竟还是他。
原来自己看似随手拿的绿罗裙,只是因为知他偏爱绿色。
荆钗布裙,原来只是怅惘心底已逝的一个梦。
刘病已看霍成君呆立在人群中,怔怔看着孟珏。
她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时有撞到她的,她却好似毫未察觉。
孟珏的目光散漫地浏览着身侧的各式绢灯,迟迟未看到霍成君。
刘病已轻轻咳嗽了几声,胳膊捅了捅孟珏,示意孟珏看霍成君。
孟珏看到霍成君,脚步停了下来。
刘病已低声说:“她看了你半天了,大过节的,过去说句话吧!至少问个好。”
孟珏几不可闻地一声叹息,向霍成君走去,“你来看灯?”
霍成君点了点头,“你也来看灯?”
刘病已无语望天,一个问的是废话,一个答的更是废话,两个聪明人都成了傻子,幸亏他这辈子是没有“福分”享受此等暧昧,不必做傻子。
寒暄话说完,气氛有些尴尬,孟珏不说话,霍成君也不说话,刘病已沉默地看看孟珏,再瞅瞅霍成君。
他们三人:
孟珏丰神飘洒,刘病已器宇轩昂,霍成君虽荆钗布裙,却难掩国色天香,三人当街而立,惹得路人纷纷回头。
孟珏向霍成君拱手为礼,想要告辞。
霍成君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孟珏单独相处,心内哀伤,想要说话,却只嘴唇微动了动,又低下了头。
刘病已赶在孟珏开口前,说道:“既然偶遇,不如一起逛街看灯吧!”
霍成君默默点了下头,孟珏盯了眼刘病已,未出声。
刘病已呵呵笑着,“霍小姐,请。”
三个关系复杂的人一起赏起了灯。
虽然多了一个人,但彼此间的话却更少了。
刘病已有意无意间放慢了脚步,让霍成君和孟珏并肩同行,自己赏灯兼赏人。
霍成君本来走在外侧,在人海中,有时会被人撞到。孟珏不留痕迹地换到了外侧,替她挡去了人潮。
各种灯,样式各异。大的如人高低,小的不过拳头大小。有的用上好冰绢制成,有的用羊皮制成。
霍成君心神恍惚,并未真正留意身侧头顶的灯。有的灯垂得很低,她会未弯腰地走过,有的灯探到路中,她会忘记闪避,孟珏总是在她即将撞到灯的刹那,帮她把灯挡开,或轻轻拽她一把。
他的心比寒铁还坚硬冷酷,他的举动却总是这般温和体贴。霍成君忽然想大叫,又想大哭,问他为什么?为什么?
她有太多“为什么”要问他,可是问了又如何?今夜别后,她会成为另一个人,如果他是霍氏的敌人,那么就会是她的敌人。
问了又能如何?
今夜是最后一次了!
遗忘过去,不去想将来,再在今夜活一次,就如他和她初相逢,一切恩怨都没有,有的只是对美好的憧憬。
霍成君笑指着头顶的一个团状灯,“孟珏,这个灯叫什么?”
孟珏看了眼,“玉栅小球灯。”
“那个像牌楼一样的呢?”
“天王灯。”
“那个像绣球的呢?绣球灯?”
“它虽然形似绣球,但你看它每一块的花纹如龟纹,民间叫它龟纹灯,象征长寿。先帝六十岁那年的上元节,有人进献给先帝一个巨大的龟纹灯,灯内可以放置一百零八盏油灯,点燃后,十里之外都可见。”
“竟有如此的灯?不知道今天晚上最大的灯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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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成君的举止一如天真少女,走在心上人的身侧,徜徉在花灯的梦般美丽中,娇笑戏语下是一颗忐忑女儿心。
所有经过的路人都对他们投以艳羡的眼光。好一对神仙眷侣。
在所有人羡慕的视线中,霍成君觉得似乎一切都是真的,这个人真实地走在她身畔,他温润的声音真实地响在她耳畔,他偶尔也会因她点评灯的戏语会意而笑。
老天对她并不仁慈,可是它慷慨地将今夜赐给了她。
至少,今夜,是属于她的。
第701章:水玲玲的强势
“孟珏,你看。。。。。。”霍成君侧头对孟珏笑语,却发现孟珏定定立在原地,凝望着远方。
霍成君顺着孟珏的视线看向了侧前方,她的笑容瞬时灰飞烟灭。
两座角楼之间,穿着几根黑色粗绳,绳上垂了一串串灯笼,每串上都有二十多个白绢灯。因绳子与黑夜同色,若不注意看,很难发现。
遥遥看去,黑色夜幕中,无数宝灯在虚空中熠熠生辉,如水晶瀑布,九天而落。
水晶瀑布前,一个女子内着淡绿裙裳,外披白狐斗篷,手里正举着一个八角宫灯,半仰着头,仔细欣赏着。
不但人相撞,竟连衣裳颜色都相撞!
刹那间,霍成君忽然心思通明,盯着云歌身上的绿色,悲极反笑。
今夜,原来一如以前的无数个日子,都只是老天和她开的玩笑。老天给了她多美的开始,就会给她多残酷的结束。
今夜,并不是她的。
云歌实在喜欢手中的宫灯,可无论七喜给多少钱,做宫灯的年轻书生都不肯卖,只说他们若猜中谜,宫灯白送,若猜不中,千金不卖。
抹茶和富裕,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地说了半晌,书生只是微笑摇头。
云歌不善猜谜,试了两次,都未一口气连续猜中三个,又不喜欢这种太费脑子的事情,只得无奈放弃。
宫灯递还给书生,回身想走,却在回头的刹那,脚步定在了地上。
蓦然回首:
故人、往事、前尘,竟都在灯火阑珊处。
花灯下,人潮中。
孟珏和霍成君并肩而立,仿若神仙眷侣。
云歌凝视了他们一瞬,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在唇边浮开。平心而论,孟珏和霍成君真的是一对璧人。
孟珏从人流中横穿而来,脚步匆匆。
霍成君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随在孟珏身后而去。
刘病已一边挤着人潮而过,一边喃喃说:“天官果然是过节去了!”
孟珏本以为云歌一见他,又会转身就走,却不料云歌微笑静站,似等着他到。
等急匆匆走到云歌面前,他却有些语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歌含笑问:“你们来看灯?”
刘病已低着头,噗哧一声笑。云歌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孟珏对云歌说:“我和病已出来看灯,路上偶然遇见霍小姐。”
霍成君眼中一暗,撇过了头,云歌却好象什么都没有听到,只问刘病已:“大哥,姐姐的伤恢复得如何?”
碍于霍成君,刘病已不想多提此事,含糊地点了点头,“很好。”
孟珏看了眼云歌刚拿过的宫灯,“看你很喜欢,怎么不要了?”
云歌指了指灯谜,无能为力地一笑。忽想起,来的这三个人,可都是很喜欢动脑筋、耍心思的。她走到刘病已身旁,笑说:“一人只要连猜中三个灯谜就可以得到那盏宫灯,大哥,你帮我猜了来,可好?”
刘病已瞟了眼孟珏,虽看他并无不悦,但也不想直接答应云歌,恩啊了两声后说:“大家一起来看看吧!”
霍成君随手往案上的陶罐里丢了几枚钱,让书生抽一个谜题给她来猜。一手接过竹签,一边笑问云歌:“你怎么出宫了?皇。。。。。。公子没有陪你来看灯吗?皇公子才思过人,你就是想要十个宫灯,也随便拿。”
云歌的身份的确不能轻易出宫,说自己溜出来的,肯定是错,说刘弗陵知道,也不妥当,所以云歌只是面上嘻嘻笑着,未立即回答霍成君。
自见到霍成君出现,就全心戒备的富裕忙回道:“于总管对今年宫里采办的花灯不甚满意,命奴才们来看看民间的样式。奴才们都不识字,也不会画画,所以于总管特许云姑娘出宫,有什么好样式,先记下来,明年上元节,可以命人照做。”
霍成君心内本就有怨不能发,富裕竟往她气头上撞,她冷笑着问富裕,“我问你话了吗?抢话、插话也是于总管吩咐的吗?”
富裕立即躬身谢罪,“奴才知错。”
霍成君冷哼,“光是知道了么?”
富裕举手要扇自己耳光,云歌笑挡住了富裕的手,“奴才插到主子之间说话,才叫‘抢话、插话’。我也是个奴婢,何来‘抢话插话’一说?小姐问话,奴婢未及时回小姐,富裕怕误了小姐的工夫,才赶紧回了小姐的话,他应没有错,错的是奴婢,请小姐责罚。”
霍成君吃了云歌一个软钉子,深吸了口气方抑住胸中的怒意,娇笑道:“云小姐可真会说话。听闻皇公子在你榻上已歇息过了,我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责罚你呀!”
正提笔写谜底的孟珏猛地扭头看向云歌,墨黑双眸中,波涛翻涌。
刘病已忙大叫一声,“这个谜语我猜出来了!‘江山万民为贵,朝廷百官为轻。’可是这两个字?”
刘病已取过案上的毛笔,在竹片上写了个“大”和“小”字,递给制谜书生,书生笑道:“恭喜公子,猜对了。可以拿一个小南瓜灯。若能连猜对两个谜语,可以拿荷花灯,若猜对三个,就可以拿今天晚上的头奖。”书生指了指云歌刚才看过的宫灯。
刘病已呵呵笑问:“你们不恭喜我吗?”却是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孟珏仍盯着云歌。
云歌虽对霍成君的话有气,可更被孟珏盯得气,不满地瞪了回去。先不说霍成君的鬼话值不值得信,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你凭什么这样子看着我,好象我做了什么错事!你自己又如何?
刘病已看霍成君笑吟吟地还想说话,忙问:“霍小姐,你的谜题可有头绪了?”
霍成君这才记起手中还有一个灯谜,笑拿起竹签,和刘病已同看。
“思君已别二十载。”
这个谜语并不难,刘病已立即猜到,笑道:“此乃谐音谜。”
霍成君也已想到,脸色一暗,看向孟珏,孟珏的眼中却哪里有她?
“二十”的大写“廿”正是“念”字发音,思之二十载,意寓不忘。
刘病已提笔将谜底写出:“念念不忘。”递给书生。
刘病已轻叹口气,低声说:“伤敌一分,自伤三分,何必自苦?”
霍成君既没有亲密的姐妹,也没有要好的朋友,所有心事都只有自己知道,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的伤和苦。刘病已的话半带怜半带劝,恰击中霍成君的心,她眼中的不甘渐渐化成了哀伤。
孟珏半抓半握着云歌的手腕,强带了云歌离开。
刘病已看他们二人离去,反倒松了口气,要不然霍成君和云歌凑在一起,中间夹着一个孟珏,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花市灯如昼、人如潮,笑语欢声不绝。
霍成君却只觉得这些热闹显得自己越发孤单,未和刘病已打招呼,就想离开。
书生叫道:“你们轻易就猜中了两个谜,不想再猜一个吗?”
霍成君冷冷瞟了眼云歌喜欢的宫灯,提步就去。
书生拿着孟珏写了一半的竹签,急道:“这个谜语,大前年我就拿出来让人猜,猜到了今年,都一直没有人猜中。我看这位公子,才思十分敏捷,难道不想试一试吗?”
刘病已叫住霍成君,“霍小姐,既然来了,不妨尽兴游玩一次,毕竟一年只这一回。若不嫌弃,可否让在下帮小姐猜盏灯玩?”
霍成君默默站了会儿,点点头:“你说得对,就这一次了。”打起精神,笑问书生,“你这个谜语真猜了三年?”
书生一脸傲气,自得地说:“当然!”
刘病已笑说:“我们不要你的这盏宫灯,你可还有别的灯?若有这位小姐喜欢的,我就猜猜你的谜,若没有,我们只能去别家了。”
书生看着头顶的宫灯,不知道这灯哪里不好。想了一下,蹲下身子,在一堆箱笼间寻找。
霍成君听到刘病已的话,不禁侧头深看了眼刘病已。
现在的他早非落魄长安的斗鸡走狗之辈,全身再无半点寒酸气。发束蓝玉宝冠,身着湖蓝锦袍,脚蹬黑缎官靴。腰上却未如一般官员悬挂玉饰,而是系了一柄短剑,更显得人英姿轩昂。
书生抱了个箱子出来,珍而重之地打开,提出一盏八角垂绦宫灯。样式与云歌先前喜欢的一模一样,做工却更加精致。灯骨用的是罕见的岭南白竹,灯的八个面是用冰鲛纱所做,上绣了八幅图,讲述嫦娥奔月的故事。画中女子体态婀娜,姿容秀美。神态或喜、或愁、或怒、或泣,无不逼真动人,就是与宫中御用的绣品相较也毫不逊色,反更多了几分别致。
霍成君还是妙龄少女,虽心思比同龄女孩复杂,可爱美乃人之天性,如何会不喜欢这般美丽的宫灯?更何况此灯比云歌的灯远胜一筹。
她拎着灯越看越喜欢,赏玩了半晌,才十分不舍地还给书生。
刘病已见状,笑对书生说:“把你的谜拿过来吧!”
书生递过竹签,刘病已看正面写着“暗香晴雪”,背面写着“打一字”。凝神想了会儿,似明非明,只是不能肯定。
霍成君思索了一会,觉得毫无头绪,不愿再想,只静静看着刘病已。
书生看刘病已未如先前两个谜语,张口就猜,不禁又是得意又是失望。
刘病已把竹签翻转到正面,看到孟珏在下边写了句未完成的话,“暗香笼。。。。。。”
书生纳闷地说:“不知道起先那位公子什么意思,这个谜底是打一个字而已,他怎么好象要写一句话?”
刘病已心中肯定了答案,也明白了孟珏为何要写一句话,孟大公子定是有点不满这位书生对云歌的狂傲刁难,所以决定“回敬”他几分颜色,奚落一下他自以为傲的才华。
刘病已笑提起笔,刚想接着孟珏的续写,可忽然心中生出了几分不舒服和憋闷,思索了一瞬,在孟珏的字旁边,重新起头,写道:“暗香深浅笼晴雪。”写完后,凝视着自己的自己笑了笑,将竹签递回书生,径直提过灯笼,双手送到霍成君面前,弯身行礼道:“请小姐笑纳。”
一旁围着看热闹的男女都笑拍起手来,他们看霍成君荆钗布裙,刘病已贵公子打扮,还以为又是上元节的一段偶遇和佳话。
霍成君此生收过不少重礼,可这样的礼物却是第一次收到,听到众人笑嚷“收下,收下。”只觉得大违自小的闺门教导,可心中却有异样的新鲜,半恼半羞中,袅袅弯身对刘病已裣衽一礼:“多谢公子。”起身后,也是双手接过宫灯。
刘病已会心一笑,霍成君倒有些不好意思,拿着宫灯,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匆匆挤出了人群。
刘病已也匆匆挤出了人群,随霍成君而去。
书生捧着竹签,喃喃自语,看看自己的谜题:“暗香晴雪。”再瞅瞅孟珏未完成的谜底:“暗香笼。。。。。。笼。。。。。。暗香笼晴雪。”最后看着刘病已的,笑着念道:“暗香深浅笼晴雪。好,好,猜得好!对的好!”孟珏和刘病已以谜面回答谜面,三句话射得都是同一个字,可谜面却是一句更比一句好。
书生倒是没有介意刘病已丫丫电子书的奚落,笑赞道:“公子真乃。。。。。。”抬头间,却早无刘病已、霍成君的身影,只街上的人潮依旧川流不息。
有人想要投钱猜谜,书生挥手让他们走。游客不满,可书生挥手间,一扫先前的文弱酸腐,竟有生杀予夺的气态,游客心生敬畏,只能抱怨着离去。
书生开始收拾灯笼,准备离开。
今夜见到这四人,已经不虚此行。让父亲至死念念不忘、令母亲郁郁而殁的天朝果然地灵人杰!
第702章:黄千仞,邪修榜
云歌被孟珏拖着向灯市外行去。
抹茶,富裕欲拦,七喜却想到于安另一个古怪的吩咐:若云歌和孟珏在一起,不许他们靠近和打扰。于总管竟然料事如神,猜到云歌和孟珏会遇见?
七喜吩咐大家远远跟着云歌,保持着一段听不清楚他们谈话,却能看见云歌的距离。
孟珏带着云歌走了一段路,初闻霍成君话语时的惊怒渐渐平复,心内添了一重好笑,更添了一重无奈。
“为什么伤还没有好,就一个人跑出来乱转?”
“我的事,要你管?”
“最近咳嗽吗?”
“要你管?”
孟珏懒得再吭声,直接握住云歌手腕搭脉,另一只手还要应付她的挣扎。一会后,他沉思着放开了云歌,“让张太医不要再给你扎针了,我最近正在帮你配香屑,以后若夜里咳嗽得睡不着时,丢一把香屑到熏炉里。”
云歌冷哼一声,以示不领他的好意。
孟珏替云歌理了下斗篷,“今日虽暖和,但你的身子还经不得在外面久呆,我送你回去。”
云歌却站在那里不动,刚才的满脸气恼,变成了为难。
孟珏问:“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歌想挤个笑,但没有成功,“宫里没什么事情,我。。。。。。我想拜托你件事情。”
孟珏言简意赅,“说。”
“皇上想诏大公子进长安,他怕大公子不来,所以希望你能从中周旋一下。”
这就是你站在我面前的原因?孟珏微笑起来,眼神却是格外的清亮,“不可能。皇上想下诏就下诏,昌邑王来与不来是王爷自己的事情,和我无关。”
“皇上绝无恶意。”
“和我无关。”
云歌气结,“怎么样,才能和你有关?”
孟珏本想说“怎么样,都和我无关”,沉默了一瞬,问:“他为什么会在你的榻上歇息?“
“你。。。。。。。”云歌拍拍胸口,安慰自己不生气,“孟珏,你果然不是君子。”
“我几时告诉过你我是君子?”
有求于人,不能不低头,云歌老老实实,却没好气地回答孟珏:“有天晚上我们都睡不着觉,就在我的榻上吃东西聊天,后来糊里糊涂就睡过去了。”
“他睡不着,很容易理解。他若哪天能睡好,倒是该奇怪了。可你却是一睡着,雷打不动的人,为什么会睡不着?”
云歌低着头,不回答。
孟珏见云歌不回答。换了个问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云歌因为那天晚上恰和刘弗陵掐指算过还有多久到新年,所以一口答道:“十二月初三。”
孟珏问时间,是想看看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云歌捆扰到失眠。思量一瞬,觉得宫里宫外并无什么大事,正想在问云歌,突想起那天是刘病已第一次进宫见刘弗陵,许平君曾求他去探看一下刘病已的安危。
孟珏想着在温室殿外廊间闪过的裙裾,眼内尖锐的锋芒渐渐淡去。
云歌看孟珏面色依旧寒意谵谵,讥嘲:“孟珏,你有什么资格介意霍成君的话?”
“谁告诉你我介意了?再提醒你一下,现在是你请我办事,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云歌拂袖离去,走了一段路,忽地停住,深吸了口气,轻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微笑,转身向孟珏行去,“孟公子,您要什么条件?”
孟珏思量地凝视着云歌:“这件事情对他很重要。”
云歌微笑着说:“你既然已经衡量出轻重,可以提条件了。”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那么多刘姓王孙,为何只诏昌邑王到长安?我凭什么相信他?”
云歌的假笑敛去,郑重地说:“孟珏,求你信我,我用性命和你保证,刘贺绝不会在长安有危险,也许只会有好处。”觉得话说得太满,又补道:“绝不会有来自皇上的危险,至于别人的,我想他这点自保的能力总该有。”
孟珏沉思。
云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孟珏说的是“信”她,而非“答应”她,云歌笑问:“你要我做什么?你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不要开买家付不起的价钱。”
孟珏沉默了会,说:“一年之内,你不许和他亲近,不能抱他,不能亲近他,不能和他同榻而眠,什么都不许做。”
“孟珏,你。。。。。。”云歌脸涨得通红。
孟珏却露了笑意,“他毕竟深受汉人礼仪教化,他若真看重你,一日未正式迎娶,一日就不会碰你。不过,我对你没什么信心。”
“孟珏,你到底把我当你什么人?”
孟珏眼中一暗,脸上的笑意却未变,“我说过,我轻易不许诺,但许过的绝不会收回。对你的许诺,我一定会实现。”
云歌满脸匪夷所思地盯着孟珏,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更难理解吗?
孟珏淡淡笑着说:“你现在只需回答我,‘答应’或者‘不答应’。”
云歌怔怔发呆。孟珏用一年为限,想来是因为许姐姐告诉他陵哥哥和我的一年约定,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料到陵哥哥想做的。将来,不管是刘病已,还是刘贺登基,凭孟珏和他们的交情,都会位极人臣,整个大汉的秀丽江山都在他眼前,他哪里还有时间理会我?何况只一年而已。
孟珏看着一脸呆相的云歌,笑吟吟地又说:“还有,不许你告诉任何人你我之间的约定,尤其是皇上。”
云歌眼睛骨碌转了一圈,也笑吟吟地说:“好,我答应你。若有违背,让我。。。。。。让我此生永难幸福。”
孟珏微一颌首,“我送你回去。”
马车内,云歌不说话,孟珏也不做声,只车轱辘的声音“吱扭”“吱扭”地响着。
快到宫门时,孟珏道:“就到这里吧!那边应该有于总管的人等着接你了。”说完,就下了马车。
云歌掀起车帘,“这儿离你住的地方好远,我让富裕用马车送你回去吧!我走过去就可以了。”
孟珏温和地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云歌,照顾好自己,不要顾虑别人,特别是宫里的人,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云歌微笑:“孟珏,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
孟珏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更像是自嘲,“我的问题不在乎我不了解你,而是我比自己想象的更了解你。”
云歌愕然。
孟珏转身,安步当车地步入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