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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袖乾坤     奋斗在晚明txt下载     奋斗在晚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一章 豫陕大旱

    八月以来,河南、陕西大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紧接着便是蝗灾。

    蝗虫一过将田间地头啃的干干净净,一片赤地千里的景象。

    陕、豫官员纷纷上表请求朝廷援助,最好能够免除明年的赋税。因为从现在的情况看,蝗灾和旱灾足以导致明年两地颗粒无数。

    奏疏上到通政司,经由分拣后便发往内阁票拟。

    现在万历皇帝被李太后禁足,出不了乾清宫一步。很多时候都是司礼监捡重要的几本奏疏送到乾清宫由万历皇帝批阅,其余的则直接批红。

    但这件事无论是内阁还是司礼监都无权做主。

    毕竟涉及到河南、陕西两省赋税,而这两省都是大省,若是大手一挥直接免去赋税,明年的国库收入可有些紧张。

    在张居正柄政后,新政推行的如火如荼,每年的国库岁入都在见涨。在这种情况下,张居正自然不希望万历十年出现下降的势头。可河南、陕西的情况摆在那里,且都是实际情况,视而不见显然太不近乎人情。

    最终还得万历帝发话。

    张居正思罢拿着内阁拟出的条陈去往乾清宫。

    从内阁到乾清宫路途遥远,张居正获赐肩舆,可以在宫中搭乘。

    但这次张居正没有选择乘坐肩舆,而是选择步行。因为他觉得乘坐肩舆走的太慢,而此事十分紧急,一刻也耽搁不得。

    八月下旬的天气已经转凉,但毕竟还是夏天的尾巴。张居正走的又急,到乾清宫外时已经大汗淋漓,朝服湿透。

    “阁老,您怎么来了?”

    张居正抬头去瞧,见是冯保的干儿子冯衫,便轻轻点头道:“有要事禀奏陛下,陛下可在宫中?”

    “回阁老的话,万岁爷现在正在临帖呢,奴婢这就前去通禀,您老稍候。”

    张居正心中叹道,这么一直把皇帝拘束在乾清宫也不是个办法,太后此举真的是过了啊。

    他闭上眼睛,站在丹陛下养气,也思忖着一会该怎么给皇帝讲述豫、陕的灾情。

    过了片刻的工夫,冯衫去而复返,陪着笑脸道:“阁老哟,陛下宣您觐见。”

    张居正点了点头,甩开袖子登殿而入。

    经此一事后张居正觉得他们君臣之间必有隔阂,但他毕竟是万历的老师,万历明面上还是要对他尊敬有加的。

    进殿之后,张居正见万历皇帝果然坐在书桌前临帖,便拱了拱手行礼道:“臣张居正拜见陛下。”

    万历皇帝见张居正来了连忙起身,绕过书桌迎上前来:“元辅先生,您快和母后求求情,免了朕的禁足令吧。朕天天被困在这乾清宫,哪儿都不能去,都快要憋出病来了。”

    张居正没想到万历皇帝一见面就求情,先是一愣,随即咳嗽道:“陛下,这件事老臣自会去和太后说。老臣此次来是为了向陛下禀奏一件要事。”

    万历皇帝见张居正把话头揶了过去,心中极为不悦。但他还是装出一副耐心聆听的样子道:“元辅先生请讲。”

    张居正长叹一声道:“陕西、河南大旱,紧接着又是蝗灾,此刻两地已经是赤地千里,来年庄稼怕是颗粒无收啊。”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这事朕也听说了。”

    张居正神色一变:“陛下是听谁说的?”

    万历皇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不过是几个宫人随口提起,被朕听到了。朕想他们应该有陕西、河南的亲戚吧。”

    他心中暗道好险好险,差点就说漏了嘴。要是被张居正知道他在内阁之中安插太监监视,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风波呢。

    “哦。”

    张居正似乎也无意深究,继续道:“陕西、河南的官员已经上表,请求免除两地明年赋税,老臣就是为这事来请示陛下。”

    万历皇帝心道你这老家伙好生的虚伪,明明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还要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你们拟好的票拟,哪个朕不是直接用印批红,又何必多此一举,惺惺作态呢?

    可这些话他又不能对张居正说,只得叹了一叹道:“朕觉得就免除两地来年赋税吧。”

    张居正则跟道:“只是若如此一来,明年朝廷赋税吃紧,恐怕国库岁入会比今年还低。”

    万历皇帝心中暗道你这老家伙果然虚伪,两地百姓都快吃不上饭了你还想着自己的政绩名声。

    赋税渐长你倒是保全名声了,可却得朕来背这口黑锅。不行,绝对不行!

    “陕西、河南两地的百姓都是朕的赤子,朕不忍心看到两地的百姓挨饿啊。”

    张居正以为万历皇帝真的是在心忧百姓,心道若朝廷不及时赈济,恐怕就不仅仅是挨饿的问题了。历朝历代旱灾蝗灾之后都会有许多易子而食的惨剧,不少人还会饿死,从而引发疫病。

    如果这个问题处理不当,陕西、河南恐怕会死很多人,在有心人鼓动之下扯旗造反也不是没有可能。

    “陛下,赈济之事事不宜迟,臣请陛下降旨,调湖广粮赈济两地。”

    稍顿了顿,张居正用满是深沉的口吻接道:“至于尽数免除来年赋税一事臣以为万万不可。臣已和几位同僚拟出了个条陈,还请陛下御览。”

    万历皇帝心中冷笑,好嘛还是已经都计划好了,朕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们把朕当作是什么了?

    “冯衫,读来给朕听听。”

    冯衫连忙领命,从张居正手中接过条陈朗声读来。

    他出自于宫中内书堂,识文断字没有任何问题,读起条陈更是琅琅,可万历皇帝却觉得心烦意燥,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臣以为当全免春税,夏税免去三成,所免三成为地方所留部分...”

    原来张居正计划只免掉陕西河南的春税。至于夏税还是得交,只不过打了个折扣,按照往年的七成即可。

    乍一看十分有诚意,但仔细一想就是个文字游戏。

    因为各地征收赋税一般会分为两块,一部分地方留存自用,一部分上缴国库。

    张居正是把免去的三成摊到了地方那部分里,而朝廷的七成一分一文都不少!

    ...

    ...

第三百九十二章 海税

    万历皇帝不是傻子,这种背黑锅的事情自然不愿意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他又不能直接拒绝张居正,只得问道:“此事次辅他们怎么看?”

    “陛下,这是内阁一起拟出的章程,非臣一人之意。”

    张居正也明白万历皇帝的意思,直接堵死了万历帝的话头。

    “咳咳,兹事重大,让朕且在想想。”

    万历皇帝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道:“朕听说那宁修任职广东海防道按察使以来,搞得有声有色,元辅举荐的人果然不凡。”

    张居正不知万历皇帝为何会突然提起宁修,但既然皇帝提到了,他也只好顺着说道:“陛下,这宁修确实不错。但还是太年轻了些,需要在地方多历练历练。至于老臣不过是为国举贤,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耀。”

    “宁修建议全面开海,元辅先生以为如何?”

    万历帝有些兴奋的问道。

    “这个...”

    张居正皱了皱眉。

    其实他打心眼里是愿意看到放开海禁的。

    当年隆庆开海时他也曾出过力。

    只是要全面放开海禁,难度极大。

    且不说沿海那些富商以及与他们勾结的官员会极力反对,便是朝廷自己也可能收不过来税。

    毕竟大明海岸线之长举世罕见。辽东、天津、山东、浙江、广东、福建每一处都能下海,难道每一处都设立市舶司收税?即便真的在每一处设立市舶司,那么以怎样的方式收税?

    是按船收税还是按照货物多少收税?

    “老臣是支持全面开海禁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张居正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老臣以为可以在一处先开试点。”

    万历皇帝极为失望的道:“月港不是已经做过试点了吗?”

    “老臣的意思是以一省为试点。”

    万历帝这才稍稍打起兴致,追问道:“元辅先生以为在何处试点?”

    “无非福建、广东、浙江三地择其一。”

    对此张居正也是做过一番深入研究的。

    在他看来,这三处各有优势,但共同点都是利于海贸。

    尤其是广东、福建,下南洋十分便捷,最适合做开海试点。

    “老臣觉得广东最合适。”

    “为何?”

    万历帝一脸茫然。

    “因为陛下在此设立了海防道啊。”

    张居正解释道:“在别处开海禁试点,即便开始收税也缺乏人手。可广东不同,此处有海防道,宁修前不久就募兵数万人,足以完成收税之举。”

    “哦。那便在广东试点吧。全省之内放开海禁!”

    万历皇帝大手一挥便定下了一件大事,仿佛他真是说一不二的千古一帝,而不是一个被皇太后禁足在乾清宫的傀儡皇帝。

    “朕觉得便按照船头收税好了,这样直观便捷。”

    万历皇帝甚至连收税方式都想好了,他背负双手踱起步来,过了良久点头道:“一艘船按照四十两来收,这样一年怎么也能赚个几十万两。陕西、河南的赋税不就有着落了吗?”

    张居正直是惊了。

    他不曾想皇帝陛下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最终还是绕回到这里。

    “这个...海税之事犹未可知,而且老臣觉得仅靠广东一地不一定能够收到这么多赋税啊。”

    张居正可不打算冒险,万历皇帝闻言面色立刻拉了下来。

    “元辅先生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陕西、河南的百姓饿肚子吗?难道要看着朕做个不疼惜子民的无道昏君吗!”

    张居正有些愕然。他想不到万历皇帝会把话说的这么重。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皇帝好啊。

    “陛下,若陛下执意如此也不无不可,但前提是保证广东海税能填补上陕西河南夏税。”

    张居正还是不肯松口。虽然他知道海贸利润丰厚,但对于能收多少税还是心里没底的。

    要是他现在答应了皇帝,将来广东收的海税却不能填上窟窿,那朝廷可就得勒紧裤腰带了。

    “朕...朕答应元辅先生就是。”

    万历皇帝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服了软。

    “那即刻便颁旨吧,在广东开海禁!”

    ...

    ...

    对于突然前来一名传旨的太监宁修是很惊讶的。

    因为前不久才有一名太监来到香山县传旨。在那道圣旨中,宁修被授予广东海防道按察使的官衔,全权负责广东水师编练事宜。

    那么在时隔不久后,皇帝陛下为何又下了一道圣旨?这道圣旨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宁修还来不及想这些,他急忙命人设香案接旨。

    待他跪倒后,那太监便取出圣旨朗声念了起来。

    宁修听的很仔细,圣旨的大概意思便是要在广东全省做试点开海禁,对下海船只收取赋税。

    皇帝陛下的意思是一艘船收取白银四十两。

    这当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选择。因为商贾们可以钻空子把船造的大一些。

    可万历皇帝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漏洞,作为臣子宁修又不能在圣旨刚刚降下后就提醒。

    看样子只能等过些日子找个机会上疏向皇帝陛下提醒一下了,就说广东的商人把船只造的越来越大,按照船头收税容易被这些奸商钻空子。

    宁修知道万历皇帝是出了名的贪财,不然历史上他也不会派出那么多太监去收矿税瓷税,更不会彻底放开全国海禁。

    这么一个贪财的人自然不会允许商贾把他当傻子耍,不老实交税。

    宁修只需要一段时间,让商贾们自己暴露,再让万历皇帝看到他们的丑态。

    不过宁修记得万历皇帝开海禁是在亲政以后,也就是张居正去世后。

    为何在这个时空万历皇帝会提前下旨开海禁呢?

    难道是因为他这只小小蝴蝶扇动翅膀产生了蝴蝶效应?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对宁修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收来的海税没有一百万两也有几十万两,即便七成交给国库,地方也能截留一部分使用。这可不是什么陋规,而是大明的分税比例。

    当然海税是不是像普通赋税那样分税宁修还不知道。只能等明年户部的文书。

    宁修知道这个时代是大航海时代。彻底放开海禁可以有效的帮助大明发展造船技术,又能解决财政问题,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

    ...

第三百九十三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听说了吗,圣上要在广东开海禁啦,这海税就交给咱宁大人收!”

    乌猪山岛食堂内,吴二狗得意洋洋的向陈麻子和小猴子吹嘘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嘘,二狗兄弟宁小点声说。这些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可不能乱讲啊。”

    陈麻子吓得连忙捂住了吴二狗的嘴,气的吴二狗一把拨开他的手,斥责道:“什么叫八字没一撇?你是说我说胡话传谣?”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军中多多少少也有传闻。”

    陈麻子缩了缩脖子。方才吴二狗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那不就得了。依我看,宁大人就会在这两天宣布这事。到时候你我弟兄还不是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小猴子听的一脸向往。

    他砸吧砸吧嘴道:“真要是那样,咱们这些最初的老人肯定是收税的主力啊。嘿嘿,这海税可是个好东西,咱爷们下半辈子就靠它吃饭了。”

    “去你的,真没出息。”

    吴二狗笑骂一声,拍了拍小猴子的肩膀道:“年轻人,吃相还是要好看一些的。”

    “不过二狗兄弟,要真是收海税,广东这么大咱们弟兄是不是就要分开了?”

    “这算个啥?好男儿志在四方。再说了,咱们可都是新军出来的,将来还是会在一起的。”

    吴二狗夹了一枚芸豆送入口中,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

    “到时候咱在乌猪山岛一人买上几十上百亩地,娶上个好生养的媳妇,小日子美滋滋的。”

    “为啥一定要在乌猪山岛啊?”

    “你他娘的真傻还是假傻?你现在的一切不都是宁大人给的。离开了宁大人,你就是个屁!”

    “那倒也是。”

    陈麻子挠了挠头道。

    “都他娘的快点吃,再过半个时辰在校场集合。”

    突然训导官崔贵实走到食堂里扯着嗓子喊道。

    “这老不死的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见到崔贵实那张死驴脸,吴二狗便觉得憋气。

    “要是他又要让我们加量训练,老子就往他的饭里加上巴豆,叫他跑肚拉稀直不起腰!”

    “得了吧二狗兄弟,你要是被抓住准得打个屁股开花。那老崔就是这个性子,没必要为了他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倒是看的开。”

    吴二狗悻悻的说道。

    半个时辰后众人在校场集合。

    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戚文将军当众宣布广东将全面放开海禁。而宁大人作为海防道按察使则全权负责税收之事。

    我了个天,还真让老子猜到了。

    不过啥是分区划片管理?

    戚文将军讲完话表示由各管队官、训导官分别讲话。

    直到此时吴二狗才明白,宁大人准备命各营分别管一府。

    吴二狗他们所在的玄武营管理的就是广州府海税征收。

    这让其余诸营士兵羡慕不已。

    要知道无论是香山县还是乌猪山岛都在广州府辖制内。

    换句话说,玄武营的将士等于不用挪窝,在原地管理海税征收,这种好事情真是叫人羡慕不已啊。

    吴二狗则有些失望。他原本希望借助收税搞一些灰色收入。谁曾想却分到了广州府。就在宁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谁敢肆无忌惮的敛财?

    陈麻子心情却不错。他是一个十分将就的人。只要不是迫不得已,他是不愿意挪窝的。

    “至于这具体的收税方法,由各训导官讲解。”

    玄武营管队官扯着嗓子喊了一通,又把球踢给了崔贵实。

    这是吴二狗最不愿意看到的。

    但这事他也做不了主,只得耐着性子和其他士兵围在一起,等着崔贵实讲解。

    “具体来说,我们会对每一艘下海的商船收税。”

    崔贵实环视一周,继续说道:“暂定是四十两一艘船。不过这是朝廷的价格,宁大人说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写奏疏请求朝廷改进收税方案。”

    吴二狗心道乖乖,一艘船收四十两,不加以区分,这朝廷是傻吧?

    那些商贾们要是知道了这个收税方式得乐得合不拢嘴。

    他们只需要把船造的大一些,就可以淡化税收影响。

    吴二狗早年做过海员,知道走一次海贸一艘船能赚到几万两。

    与之相比,四十两银子税收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啊。

    怪不得宁大人说过一阵子就会上疏朝廷,请求改进收税方案。

    可见宁大人也认为朝廷的收税方式很不合理。

    不过宁大人为何不现在就提出来呢?

    “咱们队则负责香山县的海税征收。”

    崔贵实继续说道:“这就是说,我们要做到最好,因为宁大人就在这儿看着我们,我们必须给其他袍泽做出表率!”

    “你们都给老子争气点,要是让老子知道谁消极怠工,老子便废了你们。另外也消一消你们的小心思,这税是给朝廷征收的,每一两银子都烫手的很。你们若是不怕大可以伸手去拿。但到时候出了事,便是宁大人也保不住你们!”

    ...

    ...

    “大人,崔员外,何员外,刘员外,王员外在醉香楼摆下了一桌酒宴,想请您赴宴。”

    戚文冲宁修抱拳禀奏道。

    “哦?”

    宁修不用想都知道这个时候这么多的商贾请他吃饭是为了什么。

    春江水暖鸭先知啊,这些家伙消息倒真是灵通!

    大人您是去还是不去?您若是不想去,末将一句话便回了他们。

    “不要这么急嘛。戚将军,你说说看这些商贾突然请我是为何啊。”

    “肯定是为了海税征收之事。”

    戚文毅然道。

    “不错。”宁修点了点头道:“这些商贾都是香山县乃至广州府有头有脸的,开海禁之前他们就肯定走私无数。现在开了海禁他们想要洗白,但心里没底想探听一番虚实,便想要请我吃顿酒菜。哈哈,好算计!”

    “大人,那...”

    “这酒宴还是要去的。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连对方想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做出针对性的应对呢?”

    宁修一摊手道:“这酒宴我去定了,你去回他们吧。不过本官有一个要求。”

    “大人请讲!”

    ...

    ...

第三百九十四章 无耻至极

    八月二十七,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醉仙楼。

    整座酒楼都被包了下来,三层临街的最大雅间内齐聚了香山县有头有脸的豪商巨贾。他们围坐一桌,上首的位置却空了出来。

    毫无疑问,他们在等一个人。

    “懋才兄,你说宁大人会接受咱们的礼物吗?”

    “这个可不好说啊。弼之,你也知道宁大人年轻气盛,年轻人是最难琢磨的。”

    “唉,朝廷在广东率先开海禁,这本是好事情,可一艘船四十两的税收的实在是太重了。我们都是做的小本买卖,可承受不起这么重的税啊。”

    “谁说不是呐,想必宁大人也是讲道理的。我们把情况与他说明,相信他是愿意上疏替我们争取的吧?”

    “一切还得等宁大人表态啊。”

    正自这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响亮的唱诵。

    “广东海防道按察使宁大人到!”

    众人纷纷起身,一起迎到梯口。

    只见宁修在一众亲卫的簇拥护卫下走上楼来。

    他今日并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了一件湖蓝色直裰,头戴网巾。若是不说,旁人还以为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儒生呢。

    “草民拜见宁大人。”

    诸商贾纷纷跪倒叩拜。

    明末的风气虽然开放,商贾权力也得到了一定提升。但真正在大官面前他们还是不敢放肆的。

    官就是官,民就是民,这个界限一定要分好,不然倒霉的只能是这些商贾。

    宁修抬了抬手道:“诸位请起吧。”

    这些商贾这才纷纷起身,却仍然双手垂下,态度十分恭敬。

    “大人,请入席。”

    宁修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四十上下,身材修长的商人正和善的冲他延请。

    宁修点了点头,当仁不让的走到上首坐定。

    “不知诸位请本官来所为何事?”

    “大人既为香山县老父母,又为广东海防道按察使,保境安民,辛苦不已。吾辈甚为感动,便想替全县百姓感谢大人恩德。”

    说话的是王文秀,本地有名的大商人,也是群商推举的魁首。

    宁修哈哈笑了笑道:“王员外,本官职责所在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当不得如此夸耀。”

    “大人太谦虚了。放眼大明,能做到大人这样文武兼得,政绩无双的不会超过三人。”

    王文秀拍起马屁来那是毫不含糊,宁修现在终于明白这些商人为何要推举王文秀为魁首了。

    “诸位请本官来不是为了拍马屁的吧?”

    宁修呷了一口酒,云淡风轻的说道。

    “大人慧眼如炬。”

    王文秀顿了一顿道:“听说朝廷决定在广东全面开海禁,对经营海贸商人征收海税。”

    “确有此事。”

    宁修对此事倒不打算隐瞒。毕竟迟早也要公布,也就是这两天了。

    “不知朝廷怎么个征税法。”

    “每艘船征白银四十两。”

    宁修知道这些商贾肯定已经提前打听到了,现在不过是做戏罢了。

    那么自己便陪他们演演戏好了。

    “啊!”

    王文秀惊呼一声道。

    “竟然这么多。”

    之后他又连忙告罪,说自己是因为太激动了才举止有失。

    “宁大人有所不知啊,我们都是做些小本买卖,靠着勤奋混口饭吃。这海贸本就利薄,若是一船再收四十两的税,我们真得赔本不可。”

    王文秀按照计划大吐苦水,便是叫他现在抱着宁修的大腿哭诉估计他也不会犹豫。

    宁修则心中冷笑。

    好嘛,演技真是卓越啊。一艘船走一趟海至少赚个几万两,运气好了十几万两也不是不可能。这种情况下这些商人竟然会抱怨一艘船征四十两的海税太高,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啊。

    “听王员外说的似乎对海贸很熟悉啊,难道之前也走过海?”

    “啊,没有,草民之前绝没有走过海啊。”

    王文秀被宁修一句话惊出了冷汗,连忙解释道。

    “哦?那王员外口中海贸获利微薄是从何得出?”

    宁修嘴角微微上扬。

    “啊,是草民的亲戚。草民的亲戚前些年在月港做生意。他告诉草民的。”

    对于自己的机智王文秀很满意,这样总归过关了吧?

    “既然海贸利润如此微薄,王员外又何必做呢?”

    宁修却话锋一转,直接把王文秀逼的哑口无言。

    不过他还是认为宁修是在试探他们。

    毕竟此前双方从未有过合作,既不知根也不知底,这种情况下谁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老底亮给对方看。

    这就需要有一方率先展现出诚意。

    宁修是官,且是现管的官,商贾们有求于人只能率先坦诚了。

    “宁大人啊,海贸虽然有些利润,可风险也大啊。”

    他继续哭穷道:“这些风险都是我们担着的,要是海员在海上死了,我们还得给他们亲人丧葬银子。水米消耗同样惊人。至于海上飘没更是令人痛心啊。”

    宁修心道这些家伙避重就轻的本事真是一绝。

    就是把他们说的那些全部加上,一共能耗费多少银钱?和他们海贸所得相比,就是九牛一毛。

    “那王员外是什么意思?”

    “大人请看,这是我们准备的一些心意。”

    王文秀将早就准备好的礼单呈递给了宁修。

    宁修展开来仔细的看,看罢哈哈笑道:“诸位很有诚意嘛。”

    王文秀大喜。

    他就怕宁修油盐不进。现在看来他也是个俗人嘛。

    “大人劳苦功高,这些都是草民们该做的。只恳请大人看在我们赚份辛苦钱的份上,在收税时通融一二。”

    话说的这么明白了,王文秀自以为事情已经成了个七七八八。

    谁曾想宁修却勃然大怒。

    “白银十万两,黄金一万两,苏绸一千匹,蜀锦五百匹,珍珠一百颗...”

    宁修将礼单上的东西念了一个遍。

    众商贾皆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心道这个宁大人胃口真是大啊。这么多东西都不能使他满意。

    “这些都是你们给本官的。你们可以给本官数以万计的金银财宝,却不肯给大明交纳一艘船四十两的海税,你们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忠君爱国。无耻至极!”

    ...

    ...

第三百九十五章 酸儿辣女

    宁修的突然发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包括王文秀在内,没有人会料到宁大人如此忠于国事。

    在他们的印象中官员们不应该都是中饱肥己,挖大明的墙角吗?

    或者说做官不就是为了钱吗?

    哪有把钱往外推的道理啊?

    王文秀飞速思考着,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宁大人还是嫌弃钱少。只是他好面子,不可能直接说出来,这才发表了刚刚那一通义正言辞的话。

    王文秀按照自己的设想带入一番,刚刚的事情就可以理解了。

    他陪着笑脸道:“宁大人教训的是。”

    宁修差点气的背过气去。

    这帮商贾还真的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这些人就一点羞愧之情都没有?

    尤其是这个王文秀,竟然还笑的出来,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所以想在广东走海的,一艘船必须征收四十两的海税,这件事上没得商量。”

    宁修给事情定了调,其他人就不敢再吐苦水了,至少不敢现在就吐。

    晚宴也变得气氛尴尬起来。不论是宁修还是众商贾都没啥心情继续觥筹交错,最后不欢而散。

    宁修返回府邸后便招来戚文,与他商议税收之事。

    在朝廷改变主意之前,宁修只能按船头收税。但这样有一个好处,不会出现大的纰漏。

    戚文做事宁修还是放心的,不过宁修还是提出了几点希望戚文能够注意。

    “第一,不管是谁要一视同仁。即便是王文秀,你也不能关照。”

    “大人请放心,末将一定遵命!”

    “第二,收税之后要登记造册,随时备查。”

    “大人,是做一份账簿还是两份?”

    戚文有些犹豫的问道。

    “当然是一份,收到多少税就是多少!”

    宁修狠狠瞪了戚文一眼,想不到他竟然存了做阴阳帐的想法。

    不过戚文也是为了自己好,宁修不会过于怪罪他的。

    只是宁修实在没有贪污的想法。一来他的贸易所得已经十分可观,没必要贪污。二来这收的税按理说也不会尽数上缴国库,有部分会留在地方备用。

    地方备用的这部分自然是宁修来决定用途,宁修也会把其用在新军操练上,也没啥可亏的。

    “末将知罪!”

    戚文羞愧的将头垂了下去,直是红到了脖根。

    “好了,这件事以后不准再提。本官现在叫你去做一件事。”

    宁修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戚文的肩膀。

    “大人请吩咐!”

    “本官要你派人去查今日赴宴的商贾,每一个人都要查。”

    宁修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些商贾的黑料绝不会少,本官要你把它们全都翻出来。”

    戚文当即明白了宁修的意思,双手抱拳道:“末将遵命。”

    宁修嘴角微微一扯,心中冷笑道,若是这些商贾照他说的老老实实交税也就罢了。若是他们想要耍花招,宁修就会恰到好处的把他们的黑料抖出来。到了那时,宁修相信这些商贾一定会灰头土脸吧?

    ...

    ...

    乌猪山岛。

    灵儿这几日来孕吐越来越严重,吃过的东西别管是什么,一准的吐出来。

    这让桃春忧心不已。看着小姐消瘦的样子她的心犹如刀绞一般。

    “小姐啊,您好歹再吃一点吧。这一点都不吃,身子哪受得了啊。”

    面对桃春的忠心劝言,灵儿却是摇了摇头。

    她单手抚摸着肚子,微微笑道:“我没有胃口。”

    “呀,老爷回来了!”

    “啊!”

    戚灵儿也有些惊讶,口中喃喃道:“我现在这个样子...”

    还没等她走到门前,宁修便进了屋。

    他拉着灵儿的手道:“娘子,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吃不进东西。这可不行啊,你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咱们孩子考虑啊。”

    戚灵儿狠狠瞪了宁修一眼道:“前面听的我还挺感动,原来是为了那小的啊。”

    宁修嘿嘿笑道:“我不这么说娘子肯定不会听嘛。”

    “好吧,我便再吃一点吧。”

    说罢戚灵儿端起桃春带来的酸汤面,挑起几根送入口中。

    宁修看的欢喜:“娘子最近是喜欢吃酸还是吃辣?”

    “酸的吃的多一些,怎么了?”

    戚灵儿有些疑惑的问道。

    “哈哈,太好了。酸儿辣女,酸儿辣女!”

    宁修攥着拳头兴奋的跳了起来。

    戚灵儿这才反应了过来,没好气道:“好啊,还说你对生男生女无所谓,要是我真生了女儿,你会不会把我赶出去啊?嗯?”

    “那怎么可能。”

    宁修笑道:“我是跟娘子开玩笑呢。生男生女真是都一样。”

    戚灵儿却全然不信,看来几千年来,国人重男轻女的思想都没有改变啊。

    “说真的,娘子你可得保重身体啊,要是让这孩子折腾的你面黄肌瘦,我可心疼!”

    宁修摸了摸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心疼道。

    “这还差不多。”

    戚灵儿索性靠在宁修怀里,闭上眼睛撒娇道:“夫君多来看看我,我便不觉得苦了。”

    宁修连忙答应:“好,为夫便答应你,以后每天都来看你。”

    戚灵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倒不必,妾身没有那么娇贵。夫君隔两天来看看妾身就好。”

    “对了夫君,妾身听说孙兄弟近日要来广东,可与你说了?”

    戚灵儿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道。

    宁修一脸疑惑:“孙兄弟,哪个孙兄弟?”

    “哎呀还能是哪个?孙悟范孙兄弟啊。夫君不会把他给忘了吧?”

    孙悟范要来广东?

    这个宁修还真的是不知道啊。

    “娘子怎么知道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写信来的,应该就是最近吧。妾身还以为夫君知道呢。估计是孙兄弟想给夫君一个惊喜。”

    宁修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得苦笑。

    这个孙悟范,心中倒是真能装下事。来广东这么大一件事情,竟然都不和他提前说一声。

    要不是灵儿偶然间提起一句,宁修直到现在还毫不知情。

    “他来广东做什么?”

    “自然是做生意啊。湖广江南的生意他做的风生水起,怎能看着两广不动心?”

    ...

    ...

第三百九十六章 死胖子自远方来

    大明万历九年九月初九,孙悟范抵达广州府香山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与他料想中的不同,香山县十分繁华,比之江南各地都不予多让。

    这让他大为惊讶。在他的认定中,两广都是荒蛮之地,怎么会如此繁华?

    他知道宁修升任广东海防道按察使的事情,一番打听之后直奔衙门官署。

    衙门值守的官兵并不认识孙悟范,见一个死胖子大摇大摆的就要往里闯,厉声斥责道:“死胖子,这里是按察使衙门,你也敢往里闯。”

    “呀,我找的就是按察使衙门啊。你们宁大人可在衙门里?”

    “你找我们宁大人?”

    “是啊。我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找你们宁大人啊。”

    孙悟范笑嘻嘻的说道。

    “大人公务繁忙,我得先去通禀,你且在这儿等着。”

    “鄙人孙悟范,宁大人的故友。”

    孙悟范说完后便闭上眼睛站在衙门前养神。

    那官兵进府通禀,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折返回来陪着笑脸道:“哎呀,原来是孙公子,久仰久仰。我家大人说了,先请您去偏厅等候,待他处理完公务便去见您。”

    孙悟范哦了一声,便跟着官兵进了衙门大门。

    二人一路穿行来到偏厅,那官兵陪笑道:“方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孙公子宽恕。”

    孙悟范依旧笑嘻嘻道:“放心好了,我没怪你。”

    他走到偏厅中坐定,自有仆人上了茶水点心。

    孙悟范随手将一枚糕点送入口中大嚼特嚼,完全没有一丝做客拜访者的矜持。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宁修踱步而入,身上还穿着官袍。

    “草民孙悟范拜见宁大人!”

    孙悟范笑嘻嘻的冲宁修拱了拱手。

    宁修摇了摇头道:“快算了吧,就你这行礼敷衍的样子,我要真是计较就该叫人把你拿下去打板子。”

    孙悟范灌了一口茶,嘿嘿笑道:“你可舍不得打我。”

    宁修见他说的如此暧昧,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你看我敢不敢。”

    明末士大夫好男风,要是被旁人听到孙悟范这话还不定会怎么联想呢。

    “宁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在大门口我便领教了。”

    孙悟范耸了耸肩,依旧嬉皮笑脸。

    “说吧,你这次来广东是干嘛来了?不是专门看我的吧?”

    “知我者,宁...宁大人也。”

    话到嘴边孙悟范还是改了口。

    双方现在的身份地位毕竟差了太多,若还是像原来那样口无遮拦,即便宁修心里不计较,他身边的人也会计较。

    孙悟范也不能让宁修在下属面前有损官威。

    “我这次来是商量海贸的事情。”

    孙悟范倒是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来广东的目的。

    宁修却是大为惊讶。

    他想到孙悟范来广东是为了做生意。但他没想到孙悟范是奔着海贸来的。

    要知道孙家虽然在商界颇有地位,却没有做过海商。眼下要开拓全新业务,恰恰赶在宁修主抓广东海税征收之时,若说这两者毫无关联,宁修是绝对不信的。

    “你怎么突然想做海贸了?”

    宁修皱眉道。

    “还不是家父的意思。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孙巡抚?”

    “家父现在已经回督察院了,现在是左佥都御史。”

    孙悟范咳嗽一声道。

    “那恭喜了。”

    宁修心道左佥都御史毕竟是京官,湖广巡抚可是地方官,这么说来孙巡抚算是升职了。

    “哪有宁大人升的快。一年前还是县令呢,现在都是按察使了。”

    “你还是管我叫宁贤弟吧。至少没人的时候不用那么拘束。”

    孙悟范思忖了片刻点头道:“好吧,不过这可是宁贤弟你的要求。你放心好了,在人前我肯定称你为大人。”

    孙悟范又将一枚糕点送入口中,嚼了良久才道:“说真的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不抓住,对不起我自己啊。”

    “那我也有句话说在前面,我这里可不会给孙兄什么方便,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

    “这个你放心。我家选择广东走海一来是因为大明就它放开全面海禁。二来有你罩着不会有人欺负。只要你保证别人不会欺负我们这个外来户就好了,我肯定不会仗势欺人给你添麻烦。”

    孙悟范说完冲宁修挤了挤眼睛道:“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

    “这还差不多。”

    宁修也放松下来:“那你以后是长留广东了?”

    “应该算是吧,至少我家在广东的生意稳定下来之前我肯定不会走。”

    孙悟范耸了耸肩道:“怎么,怕我吃穷了你?”

    “那不会。”宁修心情也彻底放松,仿佛回到了几年前荆州时。

    “你一个人肚皮再大能吃多少?我也不差你那一张嘴。”

    “哎呀,那宁贤弟恐怕要失望了。这次我带来的有两百多人,可不止一张嘴啊。”

    宁修:“...”

    细细一想倒也有道理。

    孙家既然要开拓海贸业务,自然要招募人手。船可以到了广东再买,货物和人手却得准备好了。两百人也就是一艘船海员的样子,也不算多。

    宁修确实低估了孙悟范的“无耻”程度啊。

    “放心好了这些我带来的人我会把他们喂饱的。”

    见宁修面色尴尬,孙悟范连忙道。

    “既然来了,咱们可得好好喝一杯。”

    宁修连忙转移话题。

    “好啊,去哪里?”

    “咱们这种关系再去酒楼反倒显得生分了。就在这里吧。”

    宁修叫人取来一壶酒,给自己和孙悟范各倒了一杯。

    “这一杯敬我们的过往。”

    说完宁修一饮而尽。孙悟范也跟着满饮。

    宁修又把酒杯续上,接着道:“这一杯敬美好的明天。”

    这次二人一起举起酒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喝的兴起,宁修便问道:“你有懋修兄的消息吗?还是在翰林院?”

    孙悟范打趣道:“这事不是应该宁贤弟清楚吗?”

    “得了吧,京师广东相隔万里,我便是清楚也是清楚的半年前。”

    “嘿嘿,懋修现在去督察院了。”

    孙悟范搓了搓手道:“虽然不比翰林院清贵也是顶好的地方了。”

    ...

    ...

第三百九十七章 练兵诀窍

    “督察院?”

    宁修皱了皱眉,感到有些不可置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懋修兄怎么会去督察院?”

    孙悟范挠了挠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问他啊。噫,督察院有什么不好的吗?”

    宁修摇了摇头道:“倒不是不好。就是觉得以懋修兄的性情恐怕不适合那里。”

    孙悟范挥了挥手道:“这个就不必担心了吧。反正他爹是当朝首辅,谁敢难为他?”

    宁修苦笑一声:“这倒也是。”

    孙悟范又将一块糕点塞到嘴里,灌下一口茶润了润。

    “说真的,咱们三个里现在混的最好的便是你了。懋修现在也不过是个七品御史。”

    “我这好什么啊。”宁修无奈道:“圣上把编练水师的任务交给我,这压力可太大了。”

    “压力越大,动力越大嘛。这还是宁贤弟你说的。”

    孙悟范顿了顿道:“说真的,你哪天带我去看看你的水师,也叫我开开眼。”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

    宁修笑声道。

    “这么急?”

    孙悟范瞪圆眼睛道。

    “怎么,你还有别的事?”

    “这倒没有。得了,我便和你一起去看看。”

    却说二人点齐人手,在码头乘船去了乌猪山岛。

    如今大部分的广船、福船都被宁修放在了乌猪山岛,香山县已经没有大船了。

    这让孙悟范大感惊讶。

    他原本以为宁修的水师都在香山县,可却一艘都没看到。

    宁修解释说香山县没有良港,最多只能停靠小船,是万万停不了大船的。

    “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来我要走海也不能从香山县出发了?”

    “当然。不过以你我兄弟的关系,我可以让你把船停靠在乌猪山岛,在此补给装卸货。”

    “唔,我还是先去看看。”

    孙悟范还是一副狡黠嘴脸,不见兔子不撒鹰。

    渐渐的孙悟范在船上看到一个黑点,这个黑点越来越清晰,他兴奋道:“这就是乌猪山岛吗?”

    宁修点了点头。

    “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剿匪。”

    “哈哈,不愧是宁贤弟,真有你的。”

    船靠岸后,宁修一行人依次下船。

    戚文等人纷纷迎来,见宁修和孙悟范谈笑风生,更是陪了十分小心。

    孙悟范隐隐也觉得这乌猪山岛的气氛和别处很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宁修先是向孙悟范介绍了港中停靠的船队,这些都是他拼了老命积攒下的家底。

    “唔,这些船看起来很威风嘛,应该不是商船吧?”

    宁修嘴角上扬道:“也不能这么说。平日里无事也是可以走走海贸的。不过若真的有海贼来犯,本官也不会一味困守。”

    “哈哈,怪不得人都说宁大人威武无比,有这么一支水师想不威风都难啊。”

    在人前孙悟范还是口呼宁修为大人,给足了宁修面子。

    “这边来。”

    宁修踏着长长的栈道往里走,孙悟范、戚文等人跟在身后。

    “这乌猪山岛虽不算大,但也有香山县大小,用于屯兵练兵也是足够的。”

    宁修指点着校场上操练的新兵。

    “我计算过,此岛最多可以容纳四五万人,再多便装不下了。”

    “宁大人要练四五万兵?”

    “恐怕还不止。”

    宁修叹了口气道:“朝廷是让我编练整个广东的水师,我现在却只招募到两万人。其中大部分还都是操练不超过三个月的新兵。一部分原因是许多儿郎觉得当兵苦,再就是我也供养不起这么多人啊。”

    “难道不是朝廷拨饷吗?”

    “当然是朝廷拨饷。可光靠朝廷拨饷绝不够啊。”

    宁修感慨道:“我既然编的是新军,就不能像其他营兵那样暮气。要想让士兵们卖力训练自然要让他们吃好喝好。说老实话,本官的这些士兵吃的可不比你你家家丁差。想想几万人同时张嘴吃饭的场景吧?”

    孙悟范听的缩了缩脖子。

    现在直接听命于孙悟范的家丁不过十几人,便是这十几人的吃穿用度,都弄得孙悟范直发愁,更不必说几万人了。

    皇帝陛下富有四海,几千万人都是他的子民,那皇帝陛下岂不是要为几千万人的吃饭问题发愁?

    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啊。

    宁修继续往里走,当他来到校场时听到震天的喊杀声。

    原来此刻士兵们正在进行实战操练,他们被分为两个阵营,真刀真枪的搏斗。

    在这个过程中各训导官、营官、管队官甚至是火长都会随时指导,确保麾下士兵们掌握动作要领。

    “见过宁大人!”

    见宁修来了,所有士兵都停了下来向宁修见礼。

    “你们继续。”

    宁修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因为他停下来,该干嘛干嘛。

    将士们这才重新操练起来。

    “孙兄觉得我这只军队如何?”

    宁修话语中满是得意。

    “强军,真的是一只强军啊。”

    孙悟范因为父亲的关系,也见过湖广巡抚的亲卫营兵,在他看来宁修训练的这只军队,比湖广巡抚的标营亲卫强多了,更不必说那些只会种地的卫所兵了。

    “宁大人,你是如何把他们训练成这样的?”

    孙悟范满是好奇的问道。

    “给他们希望。”对孙悟范宁修也不需要顾忌,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在本官看来大明的官军不论是营兵还是卫所兵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看不到希望。”

    稍顿了顿宁修继续道:“营兵还好一些,毕竟出了戚家军这样的的典范,卫所兵就不用说了,被官军欺压的麻木,只要能糊口他们就满足了。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要求士兵有高涨的情绪?”

    孙悟范虽然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但此番听宁修展开来讲,也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所以本官要做的便是让他们看到希望。儿郎们辛苦操练,不应该被轻视更不应该被压榨,成为军官们攫取利益的工具。”

    宁修越说越激动道:“在我这只新军中有功必赏,哪怕只是斩杀一名土匪也会受到赏赐,不用担心被军官侵吞功劳。”

    ...

    ...

第三百九十八章 困难与希望

    “怪不得宁大人这只新军如此之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悟范口中喃喃道。

    自古以来向上通道便是激发行动力的诀窍。向上通道如果通畅,那么不管是士兵还是读书人都会充满热情和干劲。

    可悲的是大明在这一点上做的并不够好。读书人有个科举可以寄托。即便一次两次考不上,还可以祈盼下一次。而士兵则完全不同。卫所兵完全沦落为军官的奴隶,除了种地干杂活什么也不会。最可怕的是士兵们种地所得尽数被军官拿走,只给他们微薄的口粮保证他们不会被饿死。

    在这种情况下士兵们自然态度消极,完全没有动力,只是麻木的活着。

    等到他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就会逃跑。这就是明末卫所崩坏,士兵逃籍严重的根本原因。

    还有一点宁修认为也很关键,那就是一旦入了军籍想要脱籍比登天还难。

    老子当了军奴,儿子也得当军奴。儿子当了军奴,孙子也得当。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宁修认为这种制度简直就是反人类的,真不知道当初朱元璋是怎么拍脑袋想出来的。

    募兵制营兵在这一方面进行了改善,本来一切都走向正轨。可惜另一项制度把募兵制的大好形式毁于一旦。

    明末各总兵、副将地位增加。为了笼络这些人朝廷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家丁制度。

    朝廷允许总兵、副将拥有一部分自己的家丁。后来发展到游击、参将也能拥有。

    家丁不同于一般的营兵,他们可以跟随将领调动,且往往跟随家主的姓氏,被视为将领实力的体现。

    像明末辽镇的祖大寿,就拥有九千名祖家军,以至于朝廷都不得不拨出巨额辽饷养着这群大爷。

    家丁往往吃好穿好甲胄精良,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这些家丁往往也是营兵中的主力,在作战时十分悍勇,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按理说这样的设置可以使军队更加强势,但只是理论上。

    因为军队的资源是有限的。这些家丁吃穿的越好,那些普通士兵吃穿的就越差。

    换句话说,家丁的一切都是将领们从普通士兵身上剥削来的。

    也许这些普通营兵不懂剥削的概念,但他们肯定会觉得不爽。

    反应在训练上那就是消极怠工,反应在战斗中那就是做做样子。

    他们肯定会想,那些家们吃好喝好,自然应该做先锋主力。我们吃都吃不饱指望老子拼命,做梦!

    所以不管家丁多么悍勇,都填不上普通士兵怯敌畏战的坑。

    那些家丁或者可以做到悍不畏死,但有什么用呢?普通士兵才是军队中的主力啊。

    所以明末战场上往往会出现极具可笑的一幕。

    几千明军被几百乃至几十人追着跑。不是因为他们打不过而是根本就不想打。

    不患寡而患不均。被区别对待最容易打击积极性。

    宁修甚至认为家丁制度就是营兵之癌。只要家丁制度存在,营兵就不可能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

    “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将士们为了大明流血流汗,不应该让他们觉得没有个盼头,不能让他们认为人生没有希望。”

    宁修感慨一声道:“来吧,我带你去看看火器局。”

    在戚文等人的陪伴下,宁修和孙悟范来到了乌猪山岛火器局。

    这个局在全岛只有宁修以及戚文等少数将领知道,再就是在其中工作的匠人。

    这些匠人都是宁修从各地征募的。

    因为宁修开出的条件很好,这些匠人几乎没有犹豫就来到了乌猪山岛。

    宁修对于火器的研制十分重视。不管是火铳还是火炮都命令匠人们仿制、研制。

    佛郎机人的火器是最好的样品。除此之外宁修还把燧发枪的结构告诉了匠人。从现在的情况看,匠人们虽然没有做出燧发枪,但仿制出了鲁密铳。

    而火炮方面三磅炮、六磅炮甚至十二磅炮都已经做了出来。

    至于明军口中的大将军炮、二将军炮目前还无法做出,不过宁修相信在自己的激励制度的刺激下迟早能够仿制出。

    这两种火炮都是海战之中的大杀器。宁修知道西班牙人之所以能够称霸海上就是因为拥有这两种火炮。

    当然他也知道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最终被彻底击溃,这就说明仅仅倚靠火炮是不够的。火炮、船只、兵员素质,甚至作战时候的执行力都是至关重要的。

    宁修现在也主要在这几点上抓,在他看来做好了这些便是和马尼拉西班牙人决战的时候。

    “见过大人!”

    火器局中的匠人见宁修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向宁修躬身行礼。

    宁修在军中废除了跪礼,这些匠人自然也不需要下跪。

    宁修走到一名匠人面前,和声道:“李老汉,二将军炮研制的可有进展?”

    “回大人的话,最近已经有了不小进展,就是火炮内径无法做到像佛郎机人的炮那么圆滑,小老儿担心这会引起炸膛。”

    宁修听得直皱眉。

    “那可不行。安全是第一位的。”

    明军仿制的火器最大的问题就是安全无法保证。无论是鸟铳还是火炮因为内壁粗糙且狭窄,士兵们为了增加威力便会尽量多的装填火药。

    这种情况下炸膛的情况就会很容易发生。

    而如果火药装填的太少,火炮火铳的威力又会大打折扣,起不到作用。

    “小老儿羞愧啊。虽然拼尽全力,仍然无法保证内膛的圆滑。”

    那李老汉羞愧的垂下头去。

    “弗朗西斯呢?他怎么看?”

    宁修口中的弗朗西斯是他从壕境挖来的铸炮师。但是弗朗西斯也没有铸造过大将军炮、二将军炮这种重型火炮,也只能提一些意见。

    “弗朗西斯也说膛壁太薄,且不够圆滑,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宁修心中叹了一声。

    他也尝试过直接挖走大将军炮、二将军炮的铸造师,但席尔瓦总督对他们抓的很紧,丝毫不肯松手。

    宁修现在只能让这些匠人和弗朗西斯一起摸索,看能不能灵光一现做出大将军炮。

    不然他就只能受制于人,从佛郎机人那里购买。

    ...

    ...

第三百九十九章 巡按御史

    从火器局出来,宁修与孙悟范来到乌猪山岛的军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军校已经步入正轨。这也是让宁修感到欣慰的地方。

    自古以来国人培养军官靠的都是师傅带徒弟那一套。

    这么做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带出的“徒弟”怎么样,全看师傅水平如何。

    换句话说,这种培养模式注定了优秀将领的稀缺。

    而在战争之中将领的素质往往决定了战役的走向。

    常言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而如果一将英勇,往往能够逆改战局力挽狂澜。

    其间差距不言自明。

    所以宁修才萌生出建立军校培养军官的想法。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还是可以实现的。

    军校可以让普通人有机会从军官将领的角度考虑问题,给他们提供挖掘自己智慧的机会。

    只是军校培养出的军官最多是优秀,不过优秀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宁修培养出一批优秀的军官,就可以让他们在实战中进行锻炼。他相信最终这些人可以成长到独当一面的程度。

    当然这对宁修也有好处。因为他是军校的校长,所以理论上所有军校培养出来的学生都是他的门生。

    师生关系在后世尚且重要,更不必说在明代了。

    那些从军校毕业的军官会记住是谁给了他们读书的机会,是谁简拔的他们。

    这种关系会一直存在,宁修对军队的掌控力也会大大增强。

    当然,理论上说这是一种挖大明墙角的行为。不过若不这么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明走向灭亡,这是宁修绝不愿意看到的。

    孙悟范在进行了一番参观后也是感慨万千。

    似乎宁修总会生出一些奇思妙想,偏偏这些奇思妙想都很有价值。

    这真的也是天赋啊。

    “宁贤弟,我有个不情之请。”

    孙悟范见四下无人,咽了一口唾沫道:“能否也让我读一读这军校?”

    宁修大感惊讶道:“孙兄怎会有这般想法?”

    在他印象中孙悟范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想读军校的?

    “实不相瞒,我打小就想当个将军。”

    孙悟范叹了一口气:“可宁贤弟也知道,武官在大明没有什么地位,家父是绝不会同意的。”

    宁修心道武将虽然没啥地位,可好歹也是官啊。这孙悟范武将没做成却去做商贾了,真不知道孙巡抚当时是不是气的半死。

    “宁贤弟,这是我一直的遗憾。我也知道这辈子不可能做武将了。你就让我读读军校,过过瘾如何?”

    “这个...”

    宁修一时陷入了沉思。

    要说孙悟范的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以他和孙悟范的关系更是没有理由拒绝。

    可军校的设立是为了培养军官的,孙悟范只是为了过一把瘾,那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见宁修有些犹豫,孙悟范又连忙道:“宁贤弟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在军校学习,绝不会给你惹麻烦。”

    宁修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孙兄明天便来军校学习吧。”

    “哈哈,多谢宁贤弟。”

    他眼珠转了转道:“对了,弟妹呢?”

    宁修咳嗽一声道:“她也在这岛上,现在正在养胎。”

    “啊!这么快就有了。宁贤弟你可真能干!”

    孙悟范哈哈大笑一声:“快带我去看看。”

    宁修狐疑道:“孙兄又打什么鬼主意。”

    “这真没有,只是我来都来了不见一面弟妹怕是不好吧。”

    “也罢。”

    宁修点了点头,和声道:“且随我来吧。”

    ...

    ...

    张懋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派到广东担任巡按御史。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督察院待个一两年然后去六部做个主事,谁曾想竟然直接派往地方巡查。

    当然这理论上也没有什么毛病,毕竟他现在的官职是御史,巡查地方也是职责所在。

    可为何偏偏是广东?

    这是张懋修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不过有一点是极好的,他可以和宁修重聚了。

    宁修现在在广东任按察使,又兼着香山县令的职位。

    张懋修巡查的区域是整个广东布政司,故而是肯定可以和宁修相见的。

    自京师一别,二人已许久不曾坐在一起叙话。虽然他们仍然保持着书信往来,但那种感觉和面对面的闲聊还是很不一样的。

    张懋修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后张居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张懋修一定要低调做事,不能有跋扈的行为。

    对于父亲的教诲张懋修自然牢记于心。

    他也知道现在天下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就盼着他出错。

    只要张懋修出错,这些人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把罪责归结到张居正的身上。

    张懋修当然不会做出坑爹的行为,他要以上古先贤的标准要求自己,不让任何小人有可乘之机。

    张懋修从吏部办了手续后便坐着马车离京去往广东。

    现在还是九月,若是赶得快些还能在过年前抵达。再晚一些走怕就要万历十年才能到了。

    为了方便张懋修决定先走一段运河,等到了扬州再走陆路去广东。

    其实坐船走海路要便捷的多,从天津到广东不到一个月就可以。但此时大明毕竟没有全部放开海禁,还没有天津到广东的线路,张懋修也只能忍一忍颠簸之苦了。

    好在一路上还算顺利,他也在年根前抵达了广州府。

    作为巡按御史,是不能住在地方衙门里的,而要住在单独的察院。

    据说这是为了防止御史接受地方官的贿赂从而被腐化。

    但仔细想一想,地方官要真的向御史行贿,住的远一些就不会了吗?

    但这毕竟是规矩,张懋修也不会破坏。

    广州知府备下的察院是一座三进的院子,里面小桥流水,假山堆叠,精致的无以复加。

    这足以见得地方官对巡按御史的畏惧。毕竟御史一句话就能让地方官的考评降等,甚至直接丢了乌纱。

    广州知府虽然是四品,巡按御史虽然是七品,但他仍然要对张懋修恭敬有加。

    何况张懋修是张居正的儿子,那就更需要像侍奉亲爹一样侍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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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巡查府城

    从张懋修内心来讲,他当然是希望直接去香山县见宁修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那么做。

    毕竟他是朝廷委任的巡按御史,负责巡查一省政务。

    而这种巡查一般都是从各府府城开始的。

    张懋修最先去了广州府,这没有问题。但进了广州府城溜达了一圈就跑去了香山县可就有问题了。

    多事的人立刻就会上一封奏疏,弹劾张懋修以公谋私。

    只要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张懋修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最重要的是,由于有张居正这层关系,张懋修的任何行为都会被放大。而那些张居正的政敌也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而会群起而攻之,恨不得把张懋修生吞活剥了。

    所以张懋修是绝不会做授人以柄的事的。越是身份特殊越要行事谨慎,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张懋修决定先从府城开始巡视。

    这样只要巡查完了府城,他再去哪个县巡视就没有人管得着了。

    张懋修做事还是一板一眼的。

    他径直去了府衙,立刻受到了广州知府陆之谦的热烈欢迎。

    陆知府以最高规格接待了张懋修,并表示张御史在府城其间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出来,他这个广州府父母官一定不惜动用一切资源来进行配合。

    张懋修也对陆知府的配合表示感谢,并参加了陆知府设下的接风宴。

    接风宴上陆知府绝口不提政事,而是一味的溜须拍马,把张懋修夸成了天纵英才。至于乃父张居正,更是被陆知府夸的犹如神仙一般。

    事实证明任何人都喜欢听好话,张懋修也不能免俗。

    一开始他还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膨胀。但陆知府夸着夸着张懋修便觉得有些飘飘欲仙了。

    陆知府甚至准备了歌妓来助兴,这时张懋修才如梦方醒,连忙制止了这一行为。

    大明严禁官员狎妓,招妓就更不行了。

    虽然现在是晚明,一切都朝着礼崩乐坏的方向发展,但这一条仍然是大忌。

    这也是为何明代士大夫往往都好男风。实在是被逼的啊。

    太祖皇帝不允许官员狎妓,那他们**总可以吧?

    后期大明各地的象姑馆甚至比普通妓院还火爆,实在是因为明代士大夫的口味被调教出来了。

    当然,陆知府表示广州距离京师万里,不可能有人知道,御史大可以放心的玩。

    但张懋修坚持要慎独。

    见张懋修如此坚持,陆知府便不再坚持,挥手屏退了招来的歌妓。

    张懋修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刚刚真是好险。要是方才真的狎妓了,就等于被陆之谦抓住了把柄。巡查之时张懋修势必就会畏手畏脚,投鼠忌器。

    张懋修也明白陆之谦为了自保会做出任何事情。别看他现在这么和善,随时都有可能翻脸。那么张懋修就更需要谨慎行事,以至于不使自己陷入被动。

    张懋修反复告诫自己,他是朝廷委任的官员,自然凡事要以朝廷的利益为重。绝不能让个人的利益凌驾在朝廷之上。

    “陆大人,本官想看一看广州府的账簿。”

    接风宴之后,张懋修不疾不徐的说道。

    陆之谦见张懋修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心中暗暗叫苦。这位爷怎么油盐不进啊,这可如何是好。

    还是说他只是在人前装装样子,实际却是打算给自己行个方便?

    由于弄不清张懋修的真实想法,陆之谦只能先顺着他的意思来。

    “张大人,本府的账簿都在户房,本官这就派人带您去。”

    张懋修微微颔首,显然对陆之谦的配合态度十分满意。

    “陆大人不必跟着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本官再来向陆大人讨教。”

    张懋修自然不愿意陆之谦跟着他。陆之谦毕竟是一府之长,府衙官吏心里肯定会有顾忌,自然不敢说真话。

    “不敢当不敢当。张大人有何问题,随时来问便是。”

    陆之谦打了个哈哈,便叫人带张懋修去府衙六房了。

    对于那些账簿他是不怎么担心的。

    跟所有的地方官一样,陆之谦命人做了阴阳账。

    一套账簿在御史、上官检查的时候用,一套则是自己留存的实际账簿。

    陆之谦给张懋修看的自然是他希望张懋修看到的。

    那套账簿做的天衣无缝,陆之谦绝不认为张懋修能够看出破绽。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好似头顶悬着一柄利剑,随时可能掉落下来。

    他现在只盼着早些送走这尊大神,重新过起自己的逍遥日子。

    张懋修被引入府衙六房后,见六房书吏跪了一地,立刻叫他们起身。

    “以后在本官面前不必行跪礼。”

    他十分不喜官场这种见了上官就下跪的做法。

    在他看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天地君亲师,除了这五者外,大好儿郎没有理由给任何人下跪,哪怕这个人是上峰长官。

    “户房书吏何在?”

    “小人孙又才拜见大人。”

    由于张懋修刚刚免除了众人的跪礼,这孙又才只能躬身一拜。

    张懋修哦了一声,开始细细打量这个户房书吏。

    只见此人生的五官端正,面容清秀。若不是他下颌蓄着短髯,张懋修真要怀疑是不是刚刚弱冠的少年。

    这么年轻啊。

    在张懋修看来户房是六房之中最重要的,因为它执掌一府米粮钱财。

    陆之谦派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担任户房书吏,足以见得此人能力很强。

    “孙户书,本官要看今年府衙的账簿,你且拿来给本官看。”

    “遵命。”

    孙又才又冲张懋修躬身一礼,之后速速回到户房去取账簿。

    片刻的工夫后孙又才去而复返,身边还有两个小吏。

    三人都捧着厚厚一摞的账簿。他们把账簿放在桌案上,孙又才恭敬道:“大人,广州府今年的账簿都在这里了。”

    “好了,你们都可以下去了。本官若是有需要会喊你们的。”

    孙又才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他最终还是把到了嗓边的话咽了下去。

    “遵命。”

    待所有书吏全部离开后,张懋修才在椅子上坐定,从第一份账簿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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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中计

    张懋修看的很仔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开始他频频点头,广州府的账簿记录的很详细,每一笔支出都会明确的记录在册。

    这让张懋修很满意。他甚至认为可以提前结束对府城的巡查,前往香山县。

    可看着看着,张懋修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这账簿实在是太完备完美了,简直没有一点瑕疵。

    张懋修虽然出身豪门,却不是不通世事的贵公子。在他看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是广州知府不想让他看到实际的情况,在账簿上有所修改?

    无论如何,张懋修决定要试一试。

    “来人呐。”

    张懋修话音刚落,户房书吏孙又才便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有何吩咐?”

    “本官问你,府衙的账簿可都在这里了?”

    “回大人的话,全部都在这里了。”

    孙又才态度恭敬的说道。

    “大胆!”

    张懋修突然大怒,这吓了孙又才一跳。

    “本官方才看了账簿,发现账面虽然平稳,但似在刻意隐藏什么。你作为户房书吏难道完全不知情?”

    面对张懋修的凌厉质询,孙又才一开始有些发懵。可渐渐的他恢复了镇静。

    御史大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账簿是伪造的。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推测!

    只要是推测那就好办了,因为御史大人手中也没有真凭实据。没有真凭实据就不可能给自己定罪。这种情况下只要孙又才咬定这账簿没有问题,御史大人就拿他没有办法。

    毕竟大明是个讲究律法的国家,没有真凭实据便无法抓人。

    想到这里,孙又才心中稍定。他深吸了一口气,和声道:“回禀大人,这账簿确实没有问题。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小人可以为大人解答!”

    “放肆!”

    张懋修气的鼻孔冒烟。

    他是首辅之子,当今天子钦点的状元郎。哪个官员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唯命是从。

    可今天呢?一个府衙小吏竟然敢顶撞自己。

    若是他没有明确的表明态度也罢了。偏偏他已经明说账簿有问题,这小吏竟然不知悔改,仍然谎称账簿就是这些了,真是不知死活!

    “来人呐,去叫陆知府来。”

    张懋修觉得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小小的户房书吏聒噪,这样太有失他的身份,索性直接和陆之谦说。

    他更觉得这件事如果没有陆之谦的授意,一个小小书吏绝不敢从中作梗。

    “小人这便去请府台来。”

    孙又才倒也识趣,立刻转身离去了。

    片刻的工夫陆之谦匆匆赶来,一进正堂就陪着笑脸告罪道:“张大人见谅,底下的人不会说话,冲撞了您的虎威。有什么吩咐您尽管给本官说。”

    张懋修咳嗽一声道:“本官不过是觉得这些账簿有些问题,想要找他确认一些,可这厮一口咬定账簿没有问题,难不成是本官刻意刁难他不成?”

    陆之谦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张懋修还是对他起疑心了啊。好在张懋修如今手中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局面还可以挽回。

    他稍稍思忖片刻,便徐徐说道:“张大人有所不知,广州府的账簿繁琐杂多,孙书吏也不可能全部了如指掌。大人若是有疑问,本官可以把其他户房书吏派来配合大人。不过在本官看来,清查账簿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无法查清楚的。这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张大人放平心情慢慢来查。”

    张懋修轻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陆之谦会这么配合他。难道之前他的直觉有误,这陆之谦并没有在账簿之中做手脚?

    不管怎样,既然对方表现出了极强的合作态度,张懋修就不可能伸手打笑脸人。

    “多谢陆府台了,那孙书吏想必也无恶意,陆府台便不必惩处他了。”

    “哈哈,张大人仁善...对了,马上就要用晚饭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和春楼?”

    张懋修细想了想,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虽然他本人并不太喜欢这种应酬,但现在显然不是翻脸的时候。

    “如此甚好,不过不可铺张浪费。”

    “当然,当然。”

    陆之谦闻言大喜,连忙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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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和春楼二层的雅间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张懋修和陆之谦推杯换盏,气氛十分融洽。

    只是他觉得脑子有些昏沉,开始时还不以为意,可是随着他喝的酒增多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眼前的人物景象都开始重影。

    难道是他喝醉了吗?张懋修自问自己酒力不济,却也没有到沾酒即醉的地步。

    今日不过是多喝了几杯,怎么脑子昏昏沉沉的,真是奇怪!

    “本官不胜酒力,恐怕今日不能再喝了。本官这便回察院。”

    张懋修强自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却两腿发软,差点就摔倒在地。

    陆之谦连忙上前扶住张懋修,帮他坐下。

    “张大人想必是喝的多了些,先喝点醒酒茶吧。”

    陆知府热情的叫人上了一壶醒酒茶,之后亲自给张懋修倒了一杯。

    张懋修对自己丑态频出厌恶不已,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只得谢过陆之谦接过醒酒茶一口灌了下去。

    只是这醒酒茶似乎并没有发挥作用,张懋修不一会的工夫便醉倒在酒桌上,发出闷雷般的鼾声。

    陆之谦面上的笑容顿时隐去,他冷哼一声道:“来人呐,把张大人送去丽春院。”

    立刻进来四个彪形大汉,他们都是陆之谦的心腹,二话不说将张懋修抬起走出酒楼。

    四人将张懋修抬进酒楼前的马车后也纷纷坐进马车车厢,车夫一挥马鞭,马车便向丽春院而去。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丽春院前更是停满了装饰豪奢的马车。

    张懋修坐着的马车刚一停下,那四个彪形大汉便把张懋修抬了下来,径直朝丽春院中走去。

    丽春院的人显然已经被打过招呼,立刻有一人出来引路。

    四名大汉把张懋修抬到二层靠北拐角的一处房间内,便对视一眼走到屋外把守。

    他们的任务便是守在这里直到天明。

    而与此同时,屋里一个名叫秀娘的红倌儿已经开始替张懋修除去衣衫,先是外袍,再是里衫,最后是中衣,直到把他脱了个一丝不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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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缓兵之计

    张懋修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女人的床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他和这个女人都一丝不挂,是真真切切的‘赤诚相见’。

    张懋修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剧痛提醒他这并不是在做梦。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懋修险些喊叫出声,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冷静下来。

    从这个女人口中张懋修了解到他是在丽春院,也就是广州府城内有名的一家妓院。

    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张家家风极严,张家子弟若是被发现沾花惹草,出没青楼,一通家法下来即便不残也得十天半月下不了床。

    张懋修自然也是从小就接受了这种教育。故而他是绝不可能主动去青楼寻欢的。但他现在又确确实实出现在了丽春院中,且脱得一丝不挂。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懋修拼命的回忆,发现自己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和广州知府陆之谦在酒楼中吃酒。陆之谦拼命的给他劝酒,他喝的酩酊大醉,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道是......

    嘶!

    一定是陆之谦搞的鬼!

    张懋修虽然年纪很轻,没有经历过什么龌龊事情,可在张居正身旁耳濡目染,对官场中的一些黑暗事情也有所了解。

    他现在是广州道巡按御史,是稽查风宪官,那么和广州知府便是站在天然的对立面上。

    加上他现在就在清查广州府的账簿,一定是这个陆之谦做贼心虚,才会想出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办法。

    现在张懋修已经基本认定是陆之谦做的手脚。至于对方这么做的目的也很明显,那就是威胁张懋修。毕竟大明律明文规定,官员不得狎妓。

    尤其是张懋修还是纠察官员的风宪官,若是被发现狎妓,岂不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了吗?

    好狠辣的心思啊!

    张懋修此刻满脑子都是父亲、亲友知道这件事后震怒的表情。若这件事真的弄得众人皆知,他的名声可就都毁了。

    不过细细一想,似乎还有转机。

    毕竟对方也不想鱼死网破,不然陆之谦早就派人冲进来抓自己一个“现行”了。

    陆之谦做了这么一个局却不急着出手其实就是在向张懋修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你有把柄攥在我的手上,不要太嚣张。

    而张懋修现在的决定会直接影响到陆之谦的抉择。只要张懋修表达出坐下来合作的愿望,那么陆之谦肯定很乐意把他知道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相反,如果张懋修仍然闷头查下去,那么张御史出没青楼的事情肯定会被大肆渲染,成为官场大佬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张懋修知道在大明朝要想攻讦一个官员,往往都会从他的生活作风入手。即便他的生活作风没有问题,也会强行制造出问题。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官员会是一个忠正的好官。他所说的话自然也都是不可信的了。

    张懋修闭上了眼睛,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毫无疑问,陆之谦肯定会密切观察他的动态。只要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不肯合作的意思,那么他就会把事先准备好的猛料一股脑儿的抖出来。即便没有抓个现行,这丽春院中的人肯定也有很多可以证明,张御史确实出现过。那么张懋修就是百口莫辩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表现出配合的态度,至少要暂且拖住陆之谦。

    张懋修在心中叹了一叹,便开始穿衣服。

    和张懋修预料的一样,这名妓女并没有对他进行阻拦。看来陆之谦已经布置妥当,胸有成竹啊。

    张懋修穿戴整齐后便只身离开了丽春院。

    从丽春院大门出来时他左右环顾,生怕被人看到。

    回到察院后张懋修又进行了一番细致的规划,决定立刻离开广州府城,前往香山县。

    如果他继续留在广州府城那陆之谦心里就会犯嘀咕。索性张懋修直接离开府城,这样也好让陆之谦明白自己的态度。

    眼下是最需要把事情淡化处理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的影响力会逐渐淡化。几个月之后便是陆之谦真的要发难,估计也没有多少人信了吧?

    思定之后张懋修即刻告诉车夫,准备马车,他要立即前往香山县。

    毫无疑问的,陆之谦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简直是他这一个月来听到的最好消息了。为此,陆之谦恨不得弹冠相庆。

    张懋修啊张懋修,真的也有你怕的事啊。他现在巴不得立刻送走张懋修这尊瘟神。只要张懋修离开了府城,不来找他陆之谦的麻烦,那么爱怎么查便怎么查。

    不过,张懋修毕竟是巡按御史,陆之谦便是心中再怎么高兴,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立即召集了广州府的所有官员,在察院外为张懋修送行。

    张懋修再次见到这个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广州知府,心中直是冷笑。

    好嘛,暂且让你先得意两天,待我行了缓兵之计,计较周全后再来陪你过招!

    在广州府官员的欢送下,张懋修的马车正式离开察院,出城而去。

    包括陆之谦在内的所有官员都松了一口气。张懋修这一走,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

    ......

    “大人,御史大人就要到县城了。您看是不是召集各位大人出城迎接?”

    一名亲兵冲宁修抱拳禀报道。

    “哦?”

    张懋修已经快到香山县了?前些时日他不是还在府城呢吗?

    宁修虽然很想和张懋修相聚,但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府城。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好奇的时候,按照大明官场的规矩,有巡按御史前来,得出城迎接以示尊重。毕竟巡按御史是代替天子巡视地方,相当于半个钦差了。

    宁修微微颔首道:“既如此,你且去通知全县官吏,速速于县衙前集合,随本官出城迎接张御史。”

    “遵命!”

    那亲兵抱拳领命而去。宁修在心中感慨道,与张懋修一别多日,确实有一肚子话要说呢。

    ......

    ......

明史 神宗本纪

    神宗范天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讳翊钧,穆宗第三子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母贵妃李氏。隆庆二年,立为皇太子,时方六岁。性岐嶷,穆宗尝驰马宫中,谏曰:陛下天下主,独骑而骋,宁无衔橛忧。穆宗喜,下马劳之。陈皇后病居别宫,每晨随贵妃候起居。后闻履声辄喜,为强起。取经书问之,无不响答,贵妃亦喜。由是两宫益和。

    六年五月,穆宗崩。六月乙卯朔,日有食之。甲子,即皇帝位。以明年为万历元年,诏赦天下。祀建文朝尽节诸臣于乡,有苗裔者恤录。庚午,罢高拱。丁丑,高仪卒。壬午,礼部尚书吕调阳兼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秋七月丁亥,初通漕运于密云。庚寅,察京官。己亥,戒谕廷臣,诏曰:近岁以来,士习浇漓,官方缺,诋老成为无用,矜便佞为有才。遂使朝廷威福之柄,徒为人臣报复之资。用是薄示惩戒,余皆曲贷。诸臣宜祓除前愆,共维新政。若溺于故习,背公徇私,获罪祖宗,朕不敢赦。庚子,尊皇后曰仁圣皇太后,贵妃曰慈圣皇太后。八月戊午,祀大社大稷。九月甲午,葬庄皇帝于昭陵。冬十月己未,侍郎王遴、吴百朋、汪道昆分阅边防。辛酉,停刑。十一月乙未,河工成。十二月辛酉,振榆林、延绥饥。甲戌,以大行未期,罢明年元夕灯火及宫中宴。

    万历元年春二月癸丑,御经筵。三月丙申,诏内外官举将材。夏四月乙丑,潮、惠贼平。庚午,旱,谕百官修省。五月甲申,诏内外官慎刑狱。六月壬申,振淮安水灾。秋七月,河决徐州。九月癸未,振荆州、承天及济南灾。丙戌,四川都掌蛮平。癸卯,停刑。冬十一月庚辰,命诸司立程限文簿,以防稽缓。十二月己未,振辽东饥。是年,暹罗、琉球入贡。

    二年春正月甲午,召见朝觐廉能官于皇极门。二月甲寅,振四川被寇诸县。三月癸巳,赐孙继皋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夏四月丙寅,诏内外官行久任之法。五月辛丑,穆宗神主太庙。八月己巳,振山西灾。庚午,振淮、扬、徐水灾。冬十月甲寅,决囚。丁卯,视朝阅铨选。闰十二月庚寅,诏罢明年元夕灯火。是年,琉球入贡。

    三年春正月丁未,享太庙。二月戊寅,祀大社大稷。辛巳,诏南京职务清简,官不必备。丙申,始命日讲官分直记注起居,纂缉章奏,临朝侍班。夏四月己巳朔,日有食之,既。壬申,书谨天戒、任贤能、亲贤臣、远嬖佞、明赏罚、谨出入、慎起居、节饮食、收放心、存敬畏、纳忠言、节财用十二事于座右,以自警。五月庚子,淮、扬大水,诏察二府有司,贪酷老疾者罢之。六月戊辰,浙江海溢。戊寅,命抚、按官,有司贤否一体荐劾,不得偏重甲科。是夏,苏、松、常、镇大水。秋八月丙子,礼部侍郎张四维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丁丑,河决高邮、砀山。戊子,免淮、扬、凤、徐被水田租。九月戊午,京师地震。冬十月丁卯,地再震,敕群臣修省。戊辰,停刑。十一月乙巳,祀天于南郊。十二月辛未,诏罢明年元夕灯火。是年,安南、琉球、暹罗、土鲁番入贡。

    四年春正月丁巳,辽东巡按御史刘台以论张居正逮下狱,削籍。夏五月戊申,祀地于北郊。六月庚辰,复遣内臣督苏、杭织造。秋七月丁酉,谕吏、户二部清吏治,蠲逋赋有差,明年漕粮折收十之三。壬寅,遣御史督修江、浙水利。甲辰,修泗州祖陵。辛亥,草湾河工成。八月壬戌,释奠于先师孔子。是秋,河决崔镇。冬十月乙亥,振徐州及丰、沛、睢宁、金乡、鱼台、单、曹七县水灾,蠲租有差。是年,安南、琉球、乌斯藏、土鲁番、天方、撒马儿罕、鲁迷、哈密入贡。

    五年春正月己酉,诏凤阳、淮安力举营田。二月乙丑,振广西饥。三月乙巳,赐沈懋学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夏五月癸巳,广东罗旁瑶平。秋八月癸亥,河复决崔镇。闰月乙酉朔,日食,阴云不见。九月己卯,起复张居正。冬十月乙巳,以论张居正夺情,杖编修吴中行、检讨赵用贤、员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罢黜谪戍有差。丁未,杖进士邹元标,戍边。十一月癸丑,以星变考察百官。是年,琉球入贡。

    六年春正月,筑决河堤。二月戊戌,免、青、登、莱所属逋赋。庚子,立皇后王氏。三月甲寅,礼部尚书马自强兼文渊阁大学士,吏部侍郎申时行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甲子,张居正葬父归。夏四月乙未,免湖广、四川逋赋。丙午,诏户部岁增金花银二十万两。六月乙未,张居正还京师。秋七月乙卯,吕调阳致仕。丙子,诏江北诸府民,年十五以上无田者,官给牛一头、田五十亩开垦,三年后起科。九月庚午,诏苏州诸府开垦荒田,六年后起科。辛未,停刑。冬十月辛卯,马自强卒。十一月辛酉,礼天于南郊。是年,乌斯藏入贡。

    七年春正月戊辰,诏毁天下书院。二月己丑,遣使分阅边防。三月甲子,免淮、扬逋赋。夏五月癸亥,祀地于北郊。六月辛卯,核两畿、山东、陕西勋戚田赋。秋七月壬子,振苏、松水灾,蠲税粮。戊午,京师地震。是年,乌斯藏入贡。

    八年春二月辛未朔,日有食之。戊子,耕田。戊戌,河工成。三月辛亥,奉两宫皇太后如天寿山谒陵,免所过田租。甲寅,还宫。丁卯,赐张懋修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夏闰四月庚申,广西八寨贼平。冬十月辛丑,汰内外冗官。乙巳,振苏、松、常、镇饥。十一月丙子,诏度民田。是年,琉球入贡。

    九年春正月庚午,敕边臣备警。辛未,裁诸司冗官。癸酉,土蛮犯锦州,游击周之望败没。己卯,命翰林官日四人入直。辛巳,裁南京冗官。甲申,辽东总兵官李成梁袭败土蛮于袄郎兔。三月丙寅,大阅。是月,土蛮犯辽阳,副总兵曹御之,败绩。夏四月丁酉,振山西被灾州县。乙卯,振苏、松、淮、凤、徐、宿灾。户部进《万历会计录》。秋八月丁未,扬州大水。九月丁亥,停刑。冬十月己亥,土蛮犯广宁、义州,李成梁御却之。十一月丙戌,振真定、顺德、广平灾,免税粮。是年,裁各省冗官,核徭赋,汰诸司冒滥冗费。琉球、安南、土鲁番、天方、撒马儿罕、鲁迷、哈密、乌斯藏入贡。

    十年春二月癸巳,顺义王俺答卒。丁酉,免天下积年逋赋。三月庚申,杭州兵变,执巡抚吴善言。丁卯,兵部侍郎张佳胤巡抚浙江,讨定之。丙子,泰宁卫部长速把亥犯义州,李成梁击斩之。己卯,倭寇温州。夏四月戊子朔,谕礼部,令民及时农桑,勿事游惰。甲午,宁夏土军马景杀参将许汝继,巡抚都御史晋应槐讨诛之。庚子,以久旱敕修省。五月庚申,免先师孔子及宋儒熹、李侗、罗从彦、蔡沈、胡安国、游酢、真德秀、刘子,故大学士杨荣后裔赋役有差。庚辰,振畿内饥。六月丁亥朔,日有食之。壬寅,振太原、平阳、潞安饥。乙巳,前礼部尚书潘晟兼武英殿大学士,吏部侍郎余有丁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晟寻罢。丙午,张居正卒。秋七月庚午,振平、庆、延、临、巩饥。九月丙辰,以皇长子生,诏赦天下。甲子,上两宫皇太后徽号。冬十月丙申,苏、松大水,蠲振有差。十二月壬辰,太监冯保谪奉御,籍其家。壬寅,复建言诸臣职。是年,免畿内、山西被灾税粮。哈密、乌斯藏入贡。

    十一年春正月壬戌,敕严边备。闰二月甲子,俺答子乞庆哈袭封顺义王。缅甸寇永昌。乙丑,如天寿山谒九陵,免所过田租。庚午,如西山谒恭让章皇后、景皇帝陵。辛未,还宫。乙酉,振临、巩、平、延、庆五府旱灾,免田租。三月甲申,追夺张居正官阶。庚子,赐国祚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夏四月丁巳,张四维以忧去。己未,吏部侍郎许国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甲戌,承天大雨,江溢。是月,广东罗定兵变。五月,我大清太祖高皇帝起兵征尼堪外兰,克图伦城。六月乙丑,振承天、汉阳、郧阳、襄阳灾。秋八月丙辰,免山西被灾税粮。九月甲申,如天寿山谒陵。己丑,还宫。冬十月癸亥,停刑。辛未,河南水灾,蠲振有差。十一月己卯朔,日有食之。十二月庚午,慈宁宫灾,敕修省。是年,琉球入贡。

    十二年春二月丁卯,京师地震。己巳,释建文诸臣外亲谪戍者后裔。三月己亥,减江西烧造瓷器。夏四月乙卯,籍张居正家。丁巳,游击将军刘讨平陇川贼。五月甲午,京师地震。六月辛亥,以云南用兵,免税粮及逋赋。秋八月丙辰,榜张居正罪于天下,家属戍边。九月丙戌,奉两宫皇太后如天寿山谒陵。己丑,作寿宫。辛卯,还宫。冬十月丁巳,停刑。丙寅,免湖广、山东被灾税粮。十一月己丑,余有丁卒。十二月甲辰,前礼部侍郎王锡爵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吏部侍郎王家屏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癸亥,罢开银矿。是年,安南、乌斯藏入贡。

    十三年春正月辛卯,四川建武所兵变,击伤总兵沈思学。二月丁未,南京地震。京师自去年八月不雨,至于是月。庚午,大雩。三月甲申,大雩。己丑,李成梁出塞袭把兔儿炒花,大破之。壬辰,减杭州织造及尚衣监料银。尚宝司少卿徐贞明督治京畿水田。夏四月丙午,大雩。戊申,以旱诏中外理冤抑,释凤阳轻犯及禁锢年久罪宗。戊午,步祷于南郊,面谕大学士等曰:天旱虽由朕不德,亦天下有司贪婪,剥害小民,以致上干天和,今后宜慎选有司。蠲天下被灾田租一年。五月丙戌,雨。六月辛丑,慈宁宫成。壬寅,建武所乱卒伏诛。是月,四川松、茂番作乱。秋八月己酉,京师地震。闰九月戊戌,振淮、凤灾。癸卯,如天寿山阅寿宫。戊申,还宫。庚申,停刑。冬十二月丁卯,汰惜薪司内官冗员。是月,顺义王乞庆哈卒。是年,土鲁番、乌斯藏入贡。

    十四年春二月癸未,严外官馈遗。三月戊戌,以旱霾,谕廷臣陈时政。癸卯,禁部曹言事,罢治京畿水田。癸丑,赐唐文献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戊午,久旱,敕修省。夏四月癸酉,京师地震。六月癸未,松茂番平。是夏,振直隶、河南、陕西及广西浔、柳、平乐,广东琼山等十二县饥。山西盗起。秋七月癸卯,振江西灾。戊申,敕户、兵二部抚安灾民,严保甲。是月,淇县贼王安聚众流劫,寻剿平之。九月壬辰,王家屏以忧去。乙卯,停刑。己未,发帑遣使振河南、山东、直隶、陕西、辽东、淮、凤灾。冬十月丙寅,礼部主事卢洪春以疏请谨疾,杖阙下,削籍。十一月癸卯,祀天于南郊。是年,土鲁番入贡。

    十五年春正月壬辰,发帑振山西、陕西、河南、山东诸宗室。三月乙卯,乞庆哈子力克袭封顺义王。夏四月,京师旱,大疫。六月戊辰,禁廷臣奢僭。是月,京师大雨。振恤贫民。秋七月,江北蝗,江南大水,山西、陕西、河南、山东旱,河决开封,蠲振有差。八月庚申,以灾频仍,敕抚、按官惩贪吏,理冤狱,蠲租、振恤。九月丁亥朔,日当食,阴云不见。己丑,停刑。冬十月庚申,大学士申时行请发留中章奏。十一月戊子,郧阳兵噪,巡抚都御史李材罢。是年,哈密、琉球、乌斯藏入贡。

    十六年春三月壬辰,诏改《景皇帝实录》,去戾王号,不果行。山西、陕西、河南及南畿、浙江并大饥疫。夏四月,振江北、大名、开封诸府饥。五月,四川建昌番作乱,讨平之。乙巳,以军储仓火及各省灾伤,敕内外官修省。六月庚申,京师地震。甲子,以灾伤停减苏、杭织造。秋七月乙卯,免山东被灾夏税。庚午,定边臣考绩法。八月乙未,诏取太仓银二十万充阅陵赏费。九月己未,停刑。庚申,如天寿山阅寿宫。甲子,次石景山观浑河。乙丑,还宫。庚午,甘肃兵变,巡抚都御史曹子登罢。是月,青海部长他不囊犯西宁,杀副将李魁。冬十一月辛酉,禁章奏浮冗。是年,乌斯藏入贡。

    十七年春正月己酉朔,日有食之。丁巳,太湖、宿、松贼刘汝国等作乱,安庆指挥陈越讨之,败死。二月丙申,吴淞指挥陈懋功讨平之。三月丙辰,免升授官面谢。自是临御遂简。癸亥,云南永昌兵变。乙丑,赐焦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夏四月己亥,王家屏复入阁。始兴妖僧李圆朗作乱,犯南雄,有司讨诛之。六月甲申,浙江大风,海溢。己丑,永昌乱卒平。乙巳,南畿、浙江大旱,太湖水涸,发帑金四十万振之。秋八月壬寅,严匿名揭之禁。冬十月癸未,停刑。癸卯,黄河决口工成。十二月己丑,谕诸臣遇事勿得忿争求胜。是年,安南、乌斯藏入贡。

    十八年春正月甲辰朔,召见大学士申时行等于毓德宫,出皇长子见之。夏四月甲申,振湖广饥。六月己卯,免畿内被灾夏税。甲申,青海部长火落赤犯旧洮州,副总兵李联芳败没。乙酉,更定宗事例,始听无爵者得自便。秋七月庚子朔,日有食之。乙丑,召见阁臣议边事,命廷臣举将材。己巳,兵部尚书郑雒经略陕西四镇及山西、宣、大边务。是月,火落赤再犯河州、临洮,总兵官刘承嗣败绩。八月癸酉,停力克市赏。冬十月戊寅,振临洮被兵军民。十二月甲申,遣廷臣九人阅边。是年,安南入贡。

    十九年春正月,顷甸寇永昌、腾越。二月乙酉,总兵官尤继先败火落赤余众于莽剌川。闰三月丁丑,以彗星见,敕修省。己卯,责给事中、御史风闻讪上,各夺俸一年。夏四月丙申,享太庙。是后庙祀皆遣代。五月壬午,四川四哨番作乱,巡抚都御史李尚思讨平之。六月壬子,王锡爵归省。秋七月癸未,谕廷臣,国是纷纭,致大臣争欲乞身,此后有肆行诬蔑者重治。八月丁酉,免河南被灾田赋。九月壬申,许国致仕。甲戌,申时行致仕。丁丑,吏部侍郎赵志皋为礼部尚书,前礼部侍郎张位为吏部侍郎,并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冬十月癸巳,京营军官哗于长安门。十二月甲午,诏定戚臣庄田。癸丑,河套部敌犯榆林、延绥,总兵官杜桐败之。是年,畿内蝗,南畿、浙江大水,蠲振有差。琉球入贡。

    二十年春正月丙戌,给事中孟养浩以言建储杖阙下,削籍。三月戊辰,宁夏致仕副总兵拜杀巡抚都御史党馨、副使石继芳,据城反。辛未,王家屏致仕。壬申,总督军务兵部尚书魏学曾讨宁夏贼。戊寅,赐翁正春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夏四月甲辰,总兵官李如松提督陕西讨贼军务。甲寅,甘肃巡抚都御史叶梦熊帅师会魏学曾讨贼。力克擒贼,叩关献俘,复还二年市赏。五月,倭犯朝鲜,陷王京,朝鲜王李公奔义州求救。六月丁未,诸军进次宁夏,贼诱河套部入犯,官军击却之。秋七月癸酉,免陕西逋赋。甲戌,副总兵祖承训帅师援朝鲜,与倭战于平壤,败绩。甲申,罢三边总督魏学曾,以叶梦熊代之,寻逮学曾下狱。八月乙巳,兵部右侍郎宋应昌经略备倭军务。己酉,诏天下督抚举将材。九月壬申,宁夏贼平。冬十月壬寅,李如松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充防海御倭总兵官,救朝鲜。是月,振畿内、浙江、河南被灾诸府蠲租有差。十一月戊辰,御午门,受宁夏俘。十二月甲午,以宁夏贼平,告天下。是年,暹罗、土鲁番入贡。

    二十一年春正月甲戌,李如松攻倭于平壤,克之。辛未,王锡爵还朝。辛巳,诏并封三皇子为王,廷臣力争,寻报罢。壬午,李如松进攻王京,遇倭于碧蹄馆,败绩。二月甲寅,敕劳东征将士。夏四月癸卯,倭弃王京遁。六月丁酉,诏天下每岁夏月录囚,减释轻系,如两京例。癸卯,倭使小西飞请款。秋七月癸丑,召援朝鲜诸边镇兵还。乙卯,慧星见,敕修省。八月丙戌,以灾异敕戒内外诸臣修举实政。冬十月丙申,停刑。十二月丙辰,蓟辽总督顾养谦兼理朝鲜事,召宋应昌、李如松还。是年,振江北、湖广、河南、浙江、山东饥。河南矿贼大起。乌斯藏入贡。

    二十二年春正月己亥,诏以各省灾伤,山东、河南、徐、淮尤甚,盗贼四起,有司玩,朝廷诏令不行。自今以安民弭盗为抚按有司黜陟。二月癸丑,皇长子常洛出阁讲学。甲子,遣使振河南,免田租。三月癸卯,诏修国史。夏四月己酉朔,日有食之。五月辛卯,礼部尚书陈于陛、南京礼部尚书沈一贯并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庚子,王锡爵致仕。六月己酉,雷雨,西华门灾。敕修省。秋七月丙申,河套部长失兔犯延绥。是月,延绥总兵官麻贵败河套部敌于下马关。冬十月己未,南京兵部右侍郎邢总督川、贵军务,讨播州宣慰使杨应龙。丁卯,诏倭使入朝。是月,炒花犯辽东,总兵官董一元败之。是年,琉球、乌斯藏入贡。

    二十三年春正月癸卯,遣都督佥事李宗城、指挥杨方亨封平秀吉为日本国王。三月乙未,赐之蕃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夏五月丁酉,京师地震,敕修省。秋九月戊寅,青海部长永邵卜犯甘肃,参将达云败之。乙酉,诏复建文年号。冬十一月辛未,湖广灾,蠲振有差。十二月辛丑,大学士赵志皋等请发留中章奏,不报。是年,江北大水,淮溢,浸泗州祖陵。

    二十四年春二月戊申,麻贵袭河套部,败之。三月乙亥,乾清、坤宁两宫灾,敕修省。壬辰,下诏自责。是月,火落赤犯洮河,总兵官刘破走之。夏四月己亥,李宗城自倭营奔还王京。五月戊辰,河套部敌犯甘肃,总兵官杨浚击破之。庚午,复议封倭,命都督佥事杨方亨、游击沈惟敬往。六月,振福建饥。秋七月丁卯,吏部尚书孙丕扬请发推补官员章疏,不报。戊寅,仁圣皇太后崩。乙酉,始遣中官开矿于畿内。未几,河南、山东、山西、浙江、陕西悉令开采,以中官领之。群臣屡谏不听。闰八月乙丑朔,日有食之。丁卯,大学士赵志皋请视朝,发章奏,罢采矿,不报。九月乙未,杨方亨至日本,平秀吉不受封,复侵朝鲜。乙卯,葬孝安庄皇后。是月,河套部犯宁夏。总兵官李如柏击败之。是秋,河决黄口。冬十月丙子,停刑。乙酉,始命中官榷税通州。是后,各省皆设税使。群臣屡谏不听。十二月乙亥,陈于陛卒。

    二十五年春正月丙辰,朝鲜使来请援。二月丙寅,复议征倭。丙子,前都督同知麻贵为备倭总兵官,统南北诸军。三月乙巳,山东右参政杨镐为佥都御史,经略朝鲜军务。己未,兵部侍郎邢为尚书,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经略御倭。夏六月戊寅,皇极、中极、建极三殿灾。癸未,罢修国史。秋七月癸巳,诫谕群臣。丁酉,诏赦天下。是月,杨应龙叛,掠合江、綦江。八月丁丑,倭破朝鲜闲山,遂薄南原,副总兵杨元弃城走,倭逼王京。甲申,京师地震。九月壬辰,逮前兵部尚书石星下狱,论死。冬十月甲戌,安南黎惟潭篡立,款关请罪,诏授安南都统使。是年,琉球入贡。

    二十六年春正月,官军攻倭于蔚山,不克,杨镐、麻贵奔王京。三月癸卯,赐赵秉忠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壬子,群臣诣文华门疏请皇长子冠婚,不允。夏四月丁卯,辽东总兵官李如松出塞,遇伏战死。壬申,京师旱,敕修省。六月丁巳,杨镐罢。戊午,中官李敬采珠广东。丙寅,张位罢。丙子,巡抚天津佥都御史万世德经略朝鲜。秋七月丙戌,中官鲁保鬻两淮余盐。八月丁丑,京师地震。九月壬辰,免浙江被灾田租。冬十月乙卯,总兵官刘、麻贵分道击倭,败之。董一元攻倭新寨,败绩。十一月戊戌,倭弃蔚山遁,官军分道进击。十二月,总兵官陈破倭于乙山,朝鲜平。是年,乌斯藏入贡。

    二十七年春二月壬子,分遣中官领浙江、福建、广东市舶司。是月,贵州巡抚江东之遣兵讨杨应龙,败绩。三月己亥,前兵部侍郎李化龙总督川、湖、贵州军务,讨杨应龙。夏四月甲戌,御午门,受倭俘。是月,临清民变,焚税使马堂暑,杀其参随三十四人。闰月丙戌,以倭平,诏天下,除东征加派田赋。己丑,久旱,敕修省。丙申,以诸皇子婚,诏取太仓银二千四百万两。户部告匮,命严核天下积储。六月己亥,杨应龙陷綦江,参将房嘉宠、游击张良贤战死。秋八月甲午,陕西狄道县山崩。九月,土蛮犯锦州。

    冬十月壬午,振京城饥民。丙戌,以播州用兵,加四川、湖广田赋。戊子,贵州宣慰使安疆臣有罪,诏讨贼自赎。十一月己酉,免河南被灾田租。癸酉,振畿辅及凤阳等处饥。十二月丁丑,武昌、汉阳民变,击伤税使陈奉。戊子,振京师就食流民。是年,琉球入贡。

    二十八年春二月戊寅,京师地震。丙戌,李化龙帅师分八路进讨播州。夏六月丁丑,克海龙囤,杨应龙自缢死,播州平。秋七月辛亥,旱,敕修省。八月辛未,慈庆宫成。丙子,罢朝鲜戍兵。九月甲寅,停刑。是秋,炒花犯辽东,副总兵解生等败没。冬十月辛未,贵州皮林苗叛,总兵官陈讨之。丙子,云南税监杨荣开采阿瓦、孟密宝井。十二月乙未,御午门,受播州俘。是年,两畿各省灾伤,民饥盗起,内外群臣交章请罢矿税诸监,皆不听。大西洋利玛窦进方物。

    二十九年春正月壬子,以播州平,诏天下,蠲四川、贵州、湖广、云南加派田租逋赋,除官民诖误罪。是月,皮林苗贼平。二月甲戌,振大同、宣府饥。三月乙卯,赐张以诚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是月,武昌民变,杀税监陈奉参随六人,焚巡抚公署。夏四月乙酉,征陈奉还,以守备承天中官杜茂代之。五月,苏州民变,杀织造中官孙隆参随数人。六月,京师自去年六月不雨,至是月乙亥始雨。山东、山西、河南皆大旱。丁亥,法司请热审,不报。是夏,振畿内饥。秋九月壬寅,河决开封、归德。丁未,赵志皋卒。癸丑,振贵州饥。戊午,前礼部尚书沈鲤、赓并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冬十月己卯,立皇长子常洛为皇太子,封诸子常洵福王,常浩瑞王,常润惠王,常瀛桂王。诏赦天下。壬辰,加上慈圣皇太尊号。十二月辛未,诏复朵颜马市。是年,琉球入贡。

    三十年春正月己未,以四方灾异敕修省。二月己卯,不豫,召大学士沈一贯于启祥宫,命罢矿税,停织造,释逮击,复建言诸臣职。翼日,疾瘳,寝前诏。甲申,重建乾清、坤宁宫。闰月丙申,复河套诸部贡市。戊午,河州黄河竭。三月甲申,腾越民变,杀税监委官。夏四月辛丑,振顺天、永平饥。五月乙亥,法司请热审,不报。秋七月辛巳,边饷缺,命严催积逋。是月,缅贼陷蛮莫宣抚司,宣抚思正奔腾越,贼追至,有司杀正以谢贼,始解。冬十月戊戌,振江北灾。丙辰,停刑。是年,琉球、哈密入贡。

    三十一年春三月戊午,吏部奏天下郡守阙员,不报。是月,播州余贼吴洪等作乱,有司讨平之。夏四月丁亥朔,日有食之。五月丙辰,阁臣请热审,不报。戊寅,京师地震。凤阳大雨雹,毁皇陵殿脊。是夏,河决苏家庄,北浸丰、沛、鱼台、单县。秋九月甲子,江北盗起。冬十月甲申,停刑。丙申,睢州贼杨思敬作乱,有司讨擒之。十一月甲子,获妖书,言帝欲易太子,诏五城大索。十二月丙戌,召见皇太子于启祥宫,赐手敕慰谕。

    三十二年春二月壬寅,阁臣请补司道郡守及遣巡方御史,不报。三月甲子,乾清宫成。乙丑,赐杨守勤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夏四月辛巳朔,日有食之。是月,浚河工成。五月癸酉,雷火焚长陵明楼。六月丙戌,以陵灾,命补阙官恤刑狱。丁酉,昌平大水,坏长、泰、康、昭四陵石梁。秋七月庚戌,京师大雨,坏城垣。辛酉,振被水居民。八月辛丑,群臣伏文华门,疏请修举实政,降旨切责。丙午,分水河工成。九月戊申,振畿南六府饥。闰月辛丑,武昌宗人蕴等作乱,杀巡抚都御史赵可怀。冬十月甲寅,始叙平播州功。

    是年,琉球、乌斯藏入贡。

    三十三年春正月,重修京师外城。庚辰,银定、歹成犯镇番,总兵官达云击败之。夏四月辛亥,蕴等伏诛。五月丙申,凤阳大风雨,毁陵殿神座。庚子,雷击圜丘望灯高杆。六月乙巳,以雷警,敕修省。秋八月己巳,停刑。九月甲午,昭和殿灾。丙申,京师地震。

    冬十一月辛巳,免淮阳被灾田租。十二月壬寅,诏罢天下开矿。以税务归有司,岁输所入之半于内府,半户、工二部。丙午,免河南被灾田租。乙卯,以皇长孙生,诏赦天下。开宗室科举入仕例。罢采广东珠池、云南宝井。

    三十四年春二月庚戌,加上皇太后徽号。辛亥,大学士沈鲤、赓请补六部大僚,不报。三月己卯,云南人杀税监杨荣,焚其尸。丁酉,真定、顺德、广平、大名灾,蠲振有差。夏四月癸亥,浚旺口河工成。五月癸酉,河套部犯延绥,官军击走之。六月癸卯,缅甸陷木邦。是月,畿内大蝗。秋七月癸未,沈一贯、沈鲤致仕。九月甲午,诏陕西严敕边备。冬十月丙申,停刑。十一月己巳,朵颜入犯,总兵官姜显谟御却之。十二月壬子,南京妖贼刘天绪谋反,事觉伏诛。是年,安南、琉球入贡。蒙古喀尔喀诸部悉归我大清。

    三十五年春正月辛未,给事中翁宪祥言,抚、按官解任宜候命,不宜听其自去,不报。二月戊戌,安南贼武德成犯云南,总兵官沐睿御却之。三月辛巳,赐黄士俊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夏四月戊戌,银定、歹成犯凉州,副总兵柴国柱击走之。壬子,顺义王力克卒。五月戊子,前礼部尚书于慎行及礼部侍郎李廷机、南京吏部侍郎叶向高并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六月,湖广及徽、宁、太平、严州大水。闰月辛巳,复河套诸部贡市。秋七月庚子,京师久雨。刑部请发热审疏,不报。八月丙寅,振畿内饥。九月甲午,停刑。冬十月癸酉,山东旱饥,蠲振有差。十一月壬子,于慎行卒。十二月,金沙江蛮阿克叛,陷武定,攻围云南,别陷嵩明、禄丰。安南贼犯钦州。是年,琉球入贡。

    三十六年春正月,河南、江北饥。二月戊辰,京师地震。夏六月己卯,南畿大水。秋七月丁酉,京师地震。郴州矿贼起。八月癸亥,治云南失事诸臣罪,巡抚都御史陈用宾、总兵官沐睿下狱,论死。庚辰,振南畿及嘉兴、湖州饥。九月甲午,四川巡抚都御史乔璧星奏擒阿克于东川,贼平。冬十一月壬子,赓卒。十二月戊午,再振南畿,免税粮。是年,琉球入贡。

    三十七年春三月辛卯,拱兔陷大胜堡,游击于守志战于小凌河,败绩。己酉,大学士叶向高请发群臣相攻诸疏,公论是非,以肃人心,不报。夏四月,倭寇温州。秋九月癸卯,左都御史詹沂封印自去。丁未,停刑。是秋,福建、浙江、江西大水。湖广、四川、河南、陕西、山西旱。畿内、山东、徐州蝗。冬十二月己巳,留畿内、山东诸省税银三分之一振饥民。徐州贼杀如皋知县张。是年,日本入琉球,执其国王尚宁。哈密入贡。

    三十八年春三月癸巳,赐韩敬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夏四月丁丑,正阳门楼灾。辛卯,以旱灾异常,谕群臣各修职业,勿彼此攻讦。辛丑,振畿内、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福建、四川饥。五月,河南贼陈自管等作乱,有司讨擒之。冬十月辛丑,停刑。十一月壬寅朔,日有食之。丁卯,以军乏饷,谕廷臣陈足国长策,不得请发内帑。是年,乌斯藏入贡。

    三十九年春二月庚子,河套部敌犯甘州之红崖、青湖,官军御却之。夏四月,京师旱。戊子,怡神殿灾。丙申,设边镇常平仓。五月壬寅,御史徐兆魁疏劾东林讲学诸人阴持计典,自是诸臣益相攻击。广西、广东大水。六月,自徐州北至京师大水。是夏,停热审。冬十月丁卯,户部尚书赵世卿拜疏自去。甲申,停刑。阁臣请释轻犯,不报。是年,暹罗入贡。

    四十年春二月癸未,吏部尚书孙丕扬拜疏自去。三月丙午,振京师流民。夏四月丙寅,南京各道御史言:台省空虚,诸务废堕,上深居二十余年,未尝一接见大臣,天下将有陆沈之忧。不报。五月甲午朔,日有食之。秋八月,河决徐州。九月庚戌,李廷机拜疏自去。冬十月甲申,停刑。是年,琉球中山王尚宁遣使报归国。

    四十一年春正月庚申,谕朝鲜练兵防倭。三月癸酉,赐周延儒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夏五月己巳,谕吏部都察院:年来议论混淆,朝廷优容不问,遂益妄言排陷,致大臣疑畏,皆欲求去,甚伤国体。自今仍有结党乱政者,罪不宥。六月乙未,卜失兔袭封顺义王。秋七月甲子,兵部尚书掌都察院事孙玮拜疏自去。九月壬申,吏部左侍郎方从哲、前吏部左侍郎吴道南并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庚辰,吏部尚书赵焕拜疏自去。是年,两畿、山东、江西、河南、广西、湖广、辽东大水。乌斯藏入贡。

    四十二年春正月乙丑,总兵官刘讨建昌叛蛮,平之。二月辛卯,慈圣皇太后崩。己酉,振畿内饥。三月丙子,福王之国。夏四月丙戌,以皇太后遗命赦天下。六月甲午,葬孝定皇后。秋八月甲午,礼部右侍郎孙慎行拜疏自去。癸卯,叶向高致仕。是年,安南、土鲁番入贡。

    四十三年春正月乙丑,徐州决河工成。三月丁未朔,日有食之。夏五月己酉,蓟州男子张差持梃入慈庆宫,击伤守门内侍,下狱。丁巳,刑部提牢主事王之揭言张差狱情,梃击之案自是起。己巳,严皇城门禁。癸酉,召见廷臣于慈宁宫。御史刘光复下狱。甲戌,张差伏诛。六月戊寅,久旱,敕修省。秋七月己酉,振畿内饥。甲戌,停刑。闰八月庚戌,重建三殿。丁巳,山东大旱,诏留税银振之。丁卯,河套诸部犯延绥,官军御之,败绩,副将孙弘谟被执。冬十月辛酉,京师地震。十一月戊寅,振京师饥民。

    四十四年春三月辛未朔,日有食之。乙酉,赐钱上升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是春,畿内、山东、河南、淮、徐大饥,蠲振有差。夏四月戊午,河南盗起,谕有司抚剿。六月壬寅,河套诸部犯延绥,总兵官杜文焕御却之。丁卯,河决祥符家口,浸陈、杞、睢、柘诸州县。秋七月乙未,河套部长吉能犯高家堡,参将王国兴败没。是月,陕西旱,江西、广东水,河南、淮、扬、常、镇蝗,山东盗贼大起。冬十月丁未,停刑。十一月己巳,隆德殿灾。

    四十五年春二月戊午,以去冬无雪,入春不雨,敕修省。三月辛未,镇抚司缺官,狱囚久系多死,大学士方从哲等以请,不报。乙亥,振江西饥。夏五月丙子,久旱,再谕修省。六月丙申,畿南大饥,有司请振,不报。是月,阁臣法司请热审,不报。秋七月癸亥朔,日有食之。丁卯,吴道南以忧去。是年,两畿、河南、山东、山西、陕西、江西、湖广、福建、广东灾。暹罗、乌斯藏入贡。

    四十六年春二月乙巳,振广东饥。夏四月甲辰,大清兵克抚顺城,千总王命印死之。庚戌,总兵官张承胤帅师援抚顺,败没。闰月庚申,杨镐为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经略辽东。六月壬午,京师地震。是夏,有司请热审,不报。秋七月丙午,大清兵克清河堡,守将邹储贤、张旆死之。八月壬申,海运饷辽东。庚辰,乃蛮等七部款塞。辛巳,停刑。九月壬辰,辽师乏饷,有司请发各省税银,不报。辛亥,加天下田赋。乙卯,京师地震。冬十一月甲午,以灾异敕修省。十二月丁巳,河套部长猛克什力来降。是年,土鲁番、天方、撒马儿罕、鲁迷、哈密、乌斯藏入贡。

    四十七年春二月乙丑,经略杨镐誓师于辽阳,总兵官李如柏、杜松、刘、马林分道出塞。三月甲早,杜松遇大清兵于吉林崖,战死。乙酉,马林兵败于飞芬山,兵备佥事潘宗颜战死。庚寅,刘兵深入阿布达里冈,战死。辛丑,赐庄际昌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夏四月癸酉,盔甲厂灾。六月丁卯,大清兵克开原,马林败没。癸酉,大理寺丞熊廷弼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经略辽东。甲戌,廷臣伏文华门,请发章奏及增兵发饷,不报。秋八月乙卯,山东蝗。癸亥,逮杨镐。九月庚辰,停刑。戊子,百官伏阙,请视朝行政,不报。冬十月丁巳,振京师饥民。十二月,再加天下田赋。辛未,镇江、宽奠、阳新募援兵溃。是年,暹罗入贡。

    四十八年春正月庚子,朝鲜乞援。三月庚寅,复加天下田赋。夏四月癸丑,皇后王氏崩。戊午,帝不豫,召见方从哲于弘德殿。秋七月壬辰,大渐,召英国公张惟贤,大学士方从哲,尚书周嘉谟、李汝华、黄嘉善、张问达、黄克缵,侍郎孙如游于弘德殿,勉诸臣勤职。丙申,崩,年五十有八。遗诏罢一切榷税并新增织造诸项。九月甲申,上尊谥,庙号神宗,葬定陵。

    ◎光宗

    光宗崇天契道英睿恭纯宪文景武渊仁懿孝贞皇帝,讳常洛,神宗长子也。母恭妃王氏。万历十年八月生。神宗御殿受贺,告祭郊庙社稷,颁诏天下,上两宫徽号。未几,郑贵妃生子常洵,有宠。储位久不定,廷臣交章固请,皆不听。二十九年十月,乃立为皇太子。

    三十一年,获妖书,言神宗欲易太子,指斥郑贵妃。神宗怒。捕逮株连者甚众,最后得生光者,磔之。狱乃解。四十一年六月,奸人王曰乾上变,告孔学等为巫蛊,将谋不利于东宫,语连郑贵妃、福王,事具《叶向高传》。四十三年夏五月己酉,蓟州男子张差持梃入慈庆宫,事复连贵妃内。太子请以属吏。狱具,戮差于市,毙内二人于禁中。自是遂有梃击之案。

    四十八年七月,神宗崩。丁酉,太子遵遗诏发帑金百万犒边。尽罢天下矿税,起建言得罪诸臣。己亥,再发帑金百万充边赏。八月丙午朔,即皇帝位。大赦天下,以明年为泰昌元年。蠲直省被灾租赋。己酉,吏部侍郎史继偕、南京礼部侍郎沈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辽东大旱。庚申,兰州黄河清,凡三日。甲子,礼部侍郎何宗彦、刘一、韩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乙丑,南京礼部尚书国祚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召叶向高。遣使恤刑。丙寅,帝不豫。戊辰,召对英国公张惟贤、大学士方从哲等十有三人于乾清宫,命皇长子出见。甲戌,大渐,复召从哲等受顾命。是日,鸿胪寺官李可灼进红丸。九月乙亥朔,崩于乾清宫,在位一月,年三十有九。熹宗即位,从廷臣议,改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后为泰昌元年。冬十月,上尊谥,庙号光宗,葬庆陵。

    赞曰:神宗冲龄践阼,江陵秉政,综核名实,国势几于富强。继乃因循牵制,晏处深宫,纲纪废弛,君臣否隔。于是小人好权趋利者驰骛追逐,与名节之士为仇雠,门户纷然角立。驯至、愍,邪党滋蔓。在廷正类无深识远虑以折其机牙,而不胜忿激,交相攻讦。以致人主蓄疑,贤奸杂用,溃败决裂,不可振救。故论者谓明之亡,实亡于神宗,岂不谅欤。光宗潜德久彰,海内属望,而嗣服一月,天不假年,措施未展,三案构争,党祸益炽,可哀也夫!

明史 徐阶(弟陟·子璠等)·高拱·(郭朴)·张居正(曾孙同敞)

    徐阶,字子升,松江华亭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生甫周岁,堕眢井,出三日而苏。五岁从父道括苍,堕高岭,衣挂于树不死。人咸异之。嘉靖二年进士第三人。授翰林院编修,予归娶。丁父忧,服除,补故官。阶为人短小白皙,善容止。性颖敏,有权略,而阴重不泄。读书为古文辞,从王守仁门人游,有声士大夫间。

    帝用张孚敬议,欲去孔子王号,易像为木主,笾豆礼乐皆有所损抑。下儒臣议,阶独持不可。孚敬召阶盛气诘之,阶抗辩不屈。孚敬怒曰:若叛我。阶正色曰:叛生于附。阶未尝附公,何得言叛?长揖出。斥为延平府推官。连摄郡事。出系囚三百,毁淫祠,创乡社学,捕剧盗百二十人。迁黄州府同知,擢浙江按察佥事,进江西按察副使,俱视学政。

    皇太子出阁,召拜司经局洗马兼翰林院侍讲。丁母忧归。服除,擢国子祭酒,迁礼部右侍郎,寻改吏部。故事,吏部率门,所接见庶官不数语。阶折节下之。见必深坐,咨边腹要害,吏治民瘼。皆自喜得阶意,愿为用。尚书熊浃、唐龙、周用皆重阶。阶数署部事,所引用宋景、张岳、王道、欧阳德、范皆长者。用卒,闻渊代,自处前辈,取立断。阶意不乐,求出避之。命兼翰林院学士,教习庶吉士。寻掌院事,进礼部尚书。

    帝察阶勤,又所撰青词独称旨,召直无逸殿。与大学士张治、李本俱赐飞鱼服及上方珍馔、上尊无虚日。廷推吏部尚书,不听,不欲阶去左右也。阶遂请立皇太子,不报。复连请之,皆不报。后当冠婚,复请先裕王,后景王,帝不怿。寻以推恩加太子太保。

    俺答犯京,阶请释周尚文及戴纶、欧阳安等自效,报可。已,请帝还大内,召群臣计兵事,从之。中官陷寇归,以俺答求贡书进。帝以示严嵩及阶,召对便殿。嵩曰:饥贼耳,不足患。阶曰:傅城而军,杀人若刈菅,何谓饥贼?帝然之,问求贡书安在。嵩出诸袖曰:礼部事也。帝复问阶。阶曰:寇深矣,不许恐激之怒,许则彼厚要我。请遣译者绐缓之,我得益为备。援兵集,寇且走。帝称善者再。嵩、阶因请帝出视朝。寇寻饱去,乃下阶疏,弗许贡。

    嵩怙宠弄权,猜害同列。既仇夏言置之死,而言尝荐阶,嵩以是忌之。初,孝烈皇后崩,帝欲之庙,念压于先孝洁皇后,又睿宗入庙非公议,恐后世议祧,遂欲当己世预祧仁宗,以孝烈先庙,自为一世,下礼部议。阶抗言女后无先入庙者,请祀之奉先殿。礼科都给事中杨思忠亦以为然。疏上,帝大怒。阶皇恐谢罪,不能守前议。帝又使阶往邯郸落成吕仙祠。阶不欲行,乃以议庙解,得缓期。至寇逼城,帝益懈,乃使尚书顾可学行,而内衔阶。摘思忠元旦贺表误,廷杖之百,斥为民,以怵阶。嵩因谓阶可间也,中伤之百方。一日独召对,语及阶,嵩徐曰:阶所乏非才,但多二心耳。盖以其尝请立太子也。阶危甚,度未可与争,乃谨事嵩,而益精治斋词迎帝意,左右亦多为地者。帝怒渐解。未几,加少保,寻进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密疏发咸宁侯仇鸾罪状。嵩以阶与鸾尝同直,欲因鸾以倾阶。及闻鸾罪发自阶,乃愕然止,而忌阶益甚。

    帝既诛鸾,益重阶,数与谋边事。时议减鸾所益卫卒,阶言:不可减。又京营积弱之故,卒不在乏而在冗,宜精汰之,取其廪以资赏费。又请罢提督侍郎孙。帝始格于嵩,久而皆用之。一品满三载,进勋,为柱国,再进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满六载,兼食大学士俸,再录子为中书舍人,加少傅。九载,改兼吏部尚书。赐宴礼部,玺书褒谕有加。帝虽重阶,稍示形迹。尝以五色芝授嵩,使练药,谓阶政本所关,不以相及。阶皇恐请,乃得之。帝亦渐委任阶,亚于嵩。

    杨继盛谕嵩罪,以二王为徵,下锦衣狱。嵩属陆炳究主使者。阶戒炳曰:即不慎,一及皇子,如宗社何!又为危语动嵩曰:上惟二子,必不忍以谢公,所罪左右耳。公奈何显结宫邸怨也。嵩忄双惧,乃寝。倭躏东南,帝数以问阶,阶力主发兵。阶又念边卒苦饥,请收畿内麦数十万石,自居庸输宣府,紫荆输大同。帝悦,密传谕行之。杨继盛之劾嵩也,嵩固疑阶。赵锦、王宗茂劾嵩,阶又议薄其罚。及是给事中吴时来、主事董传策、张劾嵩不胜,皆下狱。传策,阶里人;时来、,阶门生也。嵩遂疏辨,显谓阶主使,帝不听。有所密询,皆舍嵩而之阶。寻加太子太师。

    帝所居永寿宫灾,徙居玉熙殿,隘甚,欲有所营建,以问嵩。嵩请还大内,帝不怿。问阶,阶请以三殿所余材,责尚书雷礼营之,可计月而就。帝悦,如阶议。命阶子尚宝丞兼工部主事,董其役,十旬而功成。帝即日徙居之,命曰万寿宫。以阶忠,进少师,兼支尚书俸,予一子中书舍人。子亦超擢太常少卿。嵩乃日屈。嵩子世蕃贪横淫纵状亦渐闻,阶乃令御史邹应龙劾之。帝勒嵩致仕,擢应龙通政司参议。阶遂代嵩为首辅。已而帝念嵩供奉劳,怜之。又以调去,忽忽不乐,乃降谕,欲退而修真且传嗣,复责阶等奈何以官与邪物,谓应龙也。阶言:退而传嗣,臣等不敢奉命。应龙之转,乃二部奉旨行之。帝乃已。

    帝以嵩在直久,而世蕃顾为奸于外,因命阶无久直。阶窥帝意,言苟为奸,在外犹在内,固请入直。帝以嵩直庐赐阶。阶榜三语其中曰: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于是朝士侃侃,得行其意。袁炜数出直,阶请召与共拟旨。因言:事同众则公,公则百美基;专则私,私则百弊生。帝颔之。阶以张孚敬及嵩导帝猜刻,力反之,务以宽大开帝意。帝恶给事御史抨击过当,欲有所行遣。阶委曲调剂,得轻论。会问阶知人之难,阶对曰:大奸似忠,大诈似信。惟广听纳,则穷凶极恶,人为我撄之;深情隐慝,人为我发之。故圣帝明王,有言必察。即不实,小者置之,大则薄责而容之,以鼓来者。帝称善。言路益发舒。

    寇由墙子岭入,直趋通州。帝方祠,兵部尚书杨博不敢奏,谋之阶,檄宣府总兵官马芳、宣大总督江东入援。芳兵先至,阶请亟赏之,又请重东权,俾统诸道兵。寇从通掠香河,阶请亟备顺义,而以奇兵邀之古北口。寇趋顺义,不得入,乃走古北口。其后军遇参将郭琥伏而败,颇得其所掠人畜辎重。始帝怒博不早闻与总督杨选之任寇入也,欲罪之未发。阶言:博虽以祠禁不敢闻,而二镇兵皆其所先檄。若选则非尾寇,乃送之出境耳。帝竟诛选,不罪博。进阶建极殿大学士。

    袁炜以疾归,道卒,阶独当国。屡请增阁臣,且乞骸骨。乃命严讷、李春芳入阁,而待阶益隆。以一品十五载考,恩礼特厚,复赐玉带、绣蟒、珍药。帝手书问阶疾,谆恳如家人,阶益恭谨。帝或有所委,通夕不假寐,应制之文,未尝逾顷刻期。帝日益爱阶。阶采舆论利便者,白而行之。嘉靖中叶,南北用兵。边镇大臣小不当帝指,辄逮下狱诛窜,阁臣复窃颜色为威福。阶当国后,缇骑省减,诏狱渐虚,任事者亦得以功名终。于是论者翕然推阶为名相。

    严讷请告归,命郭朴、高拱入阁,与春芳同辅政,事仍决于阶。阶数请立太子,不报。已而景王之,病薨,阶奏夺景府所占陂田数万顷还之民,楚人大悦。帝欲建雩坛及兴都宫殿,阶力止之。鄢懋卿骤增盐课四十万金,阶风御史请复故额。方士胡大顺等劝帝饵金丹,阶力陈其矫诬状,大顺等寻伏法。帝服饵病躁,户部主事海瑞极陈帝失,帝恚甚,欲即杀之,阶力救得系。帝病甚,忽欲幸兴都,阶力争乃止。未几,帝崩。阶草遗诏,凡斋醮、土木、珠宝、织作悉罢,大礼大狱、言事得罪诸臣悉牵复之。诏下,朝野号恸感激,比之杨廷和所拟登极诏书,为世宗始终盛事云。

    同列高拱、郭朴以阶不与共谋,不乐。朴曰:徐公谤先帝,可斩也。拱初侍穆宗裕邸,阶引之辅政,然阶独柄国,拱心不平。世宗不豫时,给事中胡应嘉尝劾拱,拱疑阶嗾之。隆庆元年,应嘉以救考察被黜者削籍去,言者谓拱修旧,胁阶,斥应嘉。阶复请薄应嘉罚,言者又劾拱。拱欲阶拟杖,阶从容譬解,拱益不悦。令御史齐康劾阶,言其二子多干请及家人横里中状。阶疏辩,乞休。九卿以下交章劾拱誉阶,拱遂引疾归。康竟斥,朴亦以言者攻之,乞身去。

    给事、御史多起废籍,恃阶而强,言多过激。帝不能堪,谕阶等处之。同列欲拟谴,阶曰:上欲谴,我曹当力争,乃可导之谴乎。请传谕令省改。帝亦勿之罪。是年,诏翰林撰中秋宴致语,阶言:先帝未撤几筵,不可宴乐。帝为罢宴。帝命中官分督团营,阶力陈不可而止。南京振武营兵屡哗,阶欲汰之。虑其据孝陵不可攻也,先令操江都御史唐继录督江防兵驻陵傍,而徐下兵部分散之。事遂定。群小殴御史于午门,都御史王廷将纠之,阶曰:不得主名,劾何益?且虑彼先诬我。乃使人以好语诱大,先录其主名。廷疏上,乃分别逮治有差。阶之持正应变,多此类也。

    阶所持诤,多宫禁事,行者十**,中官多侧目。会帝幸南海子,阶谏,不从。方乞休,而给事中张齐以私怨劾阶,阶因请归。帝意亦渐移,许之。赐驰驿。以春芳请,给夫廪,玺书褒美,行人导行,如故事。陛辞,赐白金、宝钞、彩币、袭衣。举朝皆疏留,报闻而已。王廷后刺得张齐纳贿事,劾戍之边。阶既行,春芳为首辅,未几亦归。拱再出,扼阶不遗余力。郡邑有司希拱指,争晷阶,尽夺其田,戍其二子。会拱复为居正所倾而罢,事乃解。万历十年,阶年八十,诏遣行人存问,赐玺书、金币。明年卒。赠太师,谥文贞。阶立朝有相度,保全善类。嘉、隆之政,多所匡救。间有委蛇,亦不失大节。

    阶弟陟,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累官南京刑部侍郎。子,以官太常卿;琨、瑛,尚宝卿。孙元春,进士,亦官太常卿。元春孙本高,官锦衣千户,天启中拒魏忠贤建祠夺职。崇祯改元,以荐起,累官左都督。诸生念祖,国变城破,与妻张,二妾陆、李,皆自缢。

    高拱,字肃卿,新郑人。嘉靖二十年进士。选庶吉士。逾年,授编修。穆宗居裕邸,出阁请读,拱与检讨陈以勤并为侍讲。世宗讳言立太子,而景王未之国,中外危疑。拱侍裕邸九年,启王益敦孝谨,敷陈剀切。王甚重之,手书怀贤忠贞字赐焉。累迁侍讲学士。

    严嵩、徐阶递当国,以拱他日当得重,荐之世宗。拜太常卿,掌国子监祭酒事。四十一年,擢礼部左侍郎。寻改吏部,兼学士,掌詹事府事。进礼部尚书,召入直庐。撰斋词,赐飞鱼服。四十五年,拜文渊阁大学士,与郭朴同入阁。拱与朴皆阶所荐也。

    世宗居西苑,阁臣直庐在苑***未有子,移家近直庐,时窃出。一日,帝不豫,误传非常,拱遽移具出。始阶甚亲拱,引入直。拱骤贵,负气颇忤阶。给事中胡应嘉,阶乡人也,以劾拱姻亲自危。且阶方与拱,遂劾拱不守直庐,移器用于外。世宗病,勿省也。拱疑应嘉受阶指,大憾之。

    穆宗即位,进少保兼太子太保。阶虽为首辅,而拱自以帝旧臣,数与之抗,朴复助之,阶渐不能堪。而是时以勤与张居正皆入阁,居正亦侍裕邸讲。阶草遗诏,独与居正计,拱心弥不平。会议登极赏军及请上裁去留大臣事,阶悉不从拱议,嫌益深。应嘉掌吏科,佐部院考察,事将竣,忽有所论救。帝责其牾,下阁臣议罚。朴奋然曰:应嘉无人臣礼,当编氓。阶旁睨拱,见拱方怒,勉从之。言路谓拱以私怨逐应嘉,交章劾之。给事中欧阳一敬劾拱尤力。阶于拱辩疏,拟旨慰留,而不甚谴言者。拱益怒,相与忿诋阁中。御史齐康为拱劾阶,康坐黜。于是言路论拱者无虚日,南京科道至拾遗及之。拱不自安,乞归,遂以少傅兼太子太傅、尚书、大学士养病去。隆庆元年五月也。拱以旧学蒙眷注,性强直自遂,颇快恩怨,卒不安其位去。既而阶亦乞归。

    三年冬,帝召拱以大学士兼掌吏部事。拱乃尽反阶所为,凡先朝得罪诸臣以遗诏录用赠恤者,一切报罢。且上疏极论之曰:《明伦大典》颁示已久。今议事之臣假托诏旨,凡议礼得罪者悉从褒显,将使献皇在庙之灵何以为享?先帝在天之灵何以为心?而陛下岁时入庙,亦何以对越二圣?臣以为未可。帝深然之。法司坐方士王金等子弑父律。拱复上疏曰:人君陨于非命,不得正终,其名至不美。先帝临御四十五载,得岁六十有余。末年抱病,经岁上宾,寿考令终,曾无暴遽。今谓先帝为王金所害,诬以不得正终,天下后世视先帝为何如主?乞下法司改议。帝复然拱言,命减戍。拱之再出,专与阶修,所论皆欲以中阶重其罪。赖帝仁柔,弗之竟也。阶子弟颇横乡里。拱以前知府蔡国熙为监司,簿录其诸子,皆编戍。所以扼阶者,无不至。逮拱去位,乃得解。

    拱练习政体,负经济才,所建白皆可行。其在吏部,欲遍识人才,授诸司以籍,使署贤否,志里姓氏,月要而岁会之。仓卒举用,皆得其人。又以时方忧边事,请增置兵部侍郎,以储总督之选。由侍郎而总督,由总督而本兵,中外更番,边材自裕。又以兵者专门之学,非素习不可应卒。储养本兵,当自兵部司属始。宜慎选司属,多得智谋才力晓畅军旅者,久而任之,勿迁他曹。他日边方兵备督抚之选,皆于是取之。更各取边地之人以备司属,如铨司分省故事,则题覆情形可无格,并重其赏罚以鼓励之。凡边地有司,其责颇重,不宜付杂流及迁谪者。皆报可,著为令。拱又奏请科贡与进士并用,勿循资格。其在部考察,多所参伍,不尽凭文书为黜陟,亦不拘人数多寡,黜者必告以故,使众咸服。古田瑶贼乱,用殷正茂总督两广。曰:是虽贪,可以集事。贵州抚臣奏土司安国亨将叛,命阮文中代为巡抚。临行语之曰:国亨必不叛,若往,无激变也。即而如其言。以广东有司多贪黩,特请旌廉能知府侯必登,以历其余。又言马政、盐政之官,名为卿、为使,而实以闲局视之,失人废事,渐不可训。惟教官驿递诸司,职卑录薄,远道为难,宜铨注近地,以恤其私。诏皆从之。拱所经画,皆此类也。

    俺答孙把汉那吉来降,总督王崇古受之,请于朝,乞授以官。朝议多以为不可,拱与居正力主之。遂排众议请于上,而封贡以成。事具崇古传。进拱少师兼太子太师、尚书、大学士,改建极殿。拱以边境稍宁,恐将士惰玩,复请敕边臣及时闲暇,严为整顿,仍时遣大臣阅视。帝皆从之。辽东奏捷,进柱国、中极殿大学士。

    寻考察科道,拱请与都察院同事。时大学士赵贞吉掌都察院,持议稍异同。给事中韩楫劾贞吉有所私庇。贞吉疑拱嗾之,遂抗章劾拱,拱亦疏辨。帝不直贞吉,令致仕去。拱既逐贞吉,专横益著。尚宝卿刘奋庸上疏阴斥之,给事中曹大疏劾其不忠十事,皆谪外任。拱初持清操,后其门生、亲串颇以贿闻,致物议。帝终眷拱不衰也。

    始拱为祭酒,居正为司业,相友善,拱亟称居正才。及是李春芳、陈以勤皆去,拱为首辅,居正肩随之。拱性直而傲,同官殷士儋辈不能堪,居正独退然下之,拱不之察也。冯保者,中人,性黠,次当掌司礼监,拱荐陈洪及孟冲,帝从之,保以是怨拱。而居正与保深相结。六年春,帝得疾,大渐,召拱与居正、高仪受顾命而崩。初,帝意专属阁臣,而中官矫遗诏命与冯保共事。

    神宗即位,拱以主上幼冲,惩中官专政,条奏请诎司礼权,还之内阁。又命给事中雒遒、程文合疏攻保,而己从中拟旨逐之。拱使人报居正,居正阳诺之,而私以语保。保诉于太后,谓拱擅权,不可容。太后颔之。明日,召群臣入,宣两宫及帝诏。拱意必逐保也,急趋入。比宣诏,则数拱罪而逐之。拱伏地不能起,居正掖之出,僦骡车出宣武门。居正乃与仪请留拱,弗许。请得乘传,许之。拱既去,保憾未释。复构王大臣狱,欲连及拱,已而得寝。居家数年,卒。居正请复其官,与祭葬如例。中旨给半葬,祭文仍寓贬词云。久之,廷议论拱功,赠太师,谥文襄,嗣子务观为尚宝丞。

    郭朴,字质夫,安阳人。嘉靖十四年进士。选庶吉士。累官礼部右侍郎,入直西苑。历吏部左、右侍郎兼太子宾客。南京礼部缺尚书,帝怜朴久次,特加太子少保擢任之。朴辞曰:幸与撰述,不欲远离阙下。帝大喜,命即以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詹事府侍直如故。顷之,吏部尚书欧阳必进罢,即以朴代之。越二年,以父丧去。及严讷由吏部入阁,帝谋代者。时董份以工部尚书行吏部左侍郎事,方受帝眷,而为人贪狡无行。徐阶虑其代讷,急言于帝,起朴故官。朴固请终制,不许。寻以考绩,加太子太保。

    四十五年,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预机务,与高拱并命。阶早贵,权重,春芳、讷事之谨,至不敢讲钧礼。而朴与拱乡里相得,事阶稍倨,拱尤负才自恣。及世宗崩,阶草遗诏,尽反时政之不便者。拱与朴不得与闻,大恚,两人遂与阶有隙。言路劾拱者多及朴。拱谢病归,朴不自安,亦求去。帝固留之。时朴已加至少傅、太子太傅矣。御史庞尚鹏、凌儒等攻不止,遂三疏乞归。家居二十余年卒。赠太傅,谥文简。

    朴为人长者,两典铨衡,以廉著。辅政二年无过。特以拱故,不容于朝,时颇有惜之者。张居正,字叔大,江陵人。少颖敏绝伦。十五为诸生。巡抚顾奇其文,曰:国器也。未几,居正举于乡,解犀带以赠,且曰:君异日当腰玉,犀不足溷子。嘉靖二十六年,居正成进士,改庶吉士。日讨求国家典故。徐阶辈皆器重之。授编修,请急归,亡何还职。

    居正为人,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勇敢任事,豪杰自许。然沉深有城府,莫能测也。严嵩为首辅,忌阶,善阶者皆避匿。居正自如,嵩亦器居正。迁右中允,领国子司业事。与祭酒高拱善,相期以相业。寻还理坊事,迁侍裕邸讲读。王甚贤之,邸中中官亦无不善居正者。而李芳数从问书义,颇及天下事。寻迁右谕德兼侍读,进侍讲学士,领院事。

    阶代嵩首辅,倾心委居正。世宗崩,阶草遗诏,引与共谋。寻迁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月余,与裕邸故讲官陈以勤俱入,而居正为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寻充《世宗实录》总裁,进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去学士五品仅岁余。时徐阶以宿老居首辅,与李春芳皆折节礼士。居正最后入,独引相体,倨见九卿,无所延纳。间出一语辄中肯,人以是严惮之,重于他相。

    高拱以很躁被论去,徐阶亦去,春芳为首辅。亡何,赵贞吉入,易视居正。居正与故所善掌司礼者李芳谋,召用拱,俾领吏部,以扼贞吉,而夺春芳政。拱至,益与居正善。春芳寻引去,以勤亦自引,而贞吉、殷士儋皆为所构罢,独居正与拱在,两人益相密。拱主封俺答,居正亦赞之,授王崇古等以方略。加柱国、太子太傅。六年满,加少傅、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以辽东战功,加太子太师。和市成,加少师,余如故。

    初,徐阶既去,令三子事居正谨。而拱衔阶甚,嗾言路追论不已,阶诸子多坐罪。居正从容为拱言,拱稍心动。而拱客构居正纳阶子三万金,拱以诮居正。居正色变,指天誓,辞甚苦。拱谢不审,两人交遂离。拱又与居正所善中人冯保郄。穆宗不豫,居正与保密处分后事,引保为内助,而拱欲去保。神宗即位,保以两宫诏旨逐拱,事具拱传,居正遂代拱为首辅。帝御平台,召居正奖谕之,赐金币及绣蟒斗牛服。自是赐赉无虚日。

    帝虚己委居正,居正亦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中外想望丰采。居正劝帝遵守祖宗旧制,不必纷更,至讲学、亲贤、爱民、节用皆急务。帝称善。大计廷臣,斥诸不职及附丽拱者。复具诏召群臣廷饬之,百僚皆惕息。帝当尊崇两宫。故事,皇后与天子生母并称皇太后,而徽号有别。保欲媚帝生母李贵妃,风居正以并尊。居正不敢违,议尊皇后曰仁圣皇太后,皇贵妃曰慈圣皇太后,两宫遂无别。慈圣徙乾清宫,抚视帝,内任保,而大柄悉以委居正。

    居正为政,以尊主权、课吏职、信赏罚、一号令为主。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黔国公沐朝弼数犯法,当逮,朝议难之。居正擢用其子,驰使缚之,不敢动。既至,请贷其死,锢之南京。氵曹河通,居正以岁赋逾春,发水横溢,非决则涸,乃采氵曹臣议,督艘卒以孟冬月兑运,及岁初毕发,少罹水患。行之久,太仓粟充盈,可支十年。互市饶马,乃减太仆种马,而令民以价纳,太仆金亦积四百余万。又为考成法以责吏治。初,部院覆奏行抚按勘者,尝稽不报。居正令以大小缓急为限,误者抵罪。自是,一切不敢饰非,政体为肃。南京小奄醉辱给事中,言者请究治。居正谪其尤激者赵参鲁于外以悦保,而徐说保裁抑其党,毋与六部事。其奉使者,时令缇骑阴之。其党以是怨居正,而心不附保。

    居正以御史在外,往往凌抚臣,痛欲折之。一事小不合,诟责随下,又敕其长加考察。给事中余懋学请行宽大之政,居正以为风己,削其职。御史傅应祯继言之,尤切。下诏狱,杖戍。给事中徐贞明等群拥入狱,视具橐,亦逮谪外。御史刘台按辽东,误奏捷。居正方引故事绳督之,台抗章论居正专恣不法,居正怒甚。帝为下台诏狱,命杖百,远戍。居正**疏救之,仅夺其职。已,卒戍台。由是诸给事御史益畏居正,而心不平。

    当是时,太后以帝冲年,尊礼居正甚至,同列吕调阳敢异同。及吏部左侍郎张四维入,恂恂若属吏,不敢以僚自处。

    居正喜建竖,能以智数驭下,人多乐为之尽。俺答款塞,久不为害。独小王子部众十余万,东北直辽左,以不获通互市,数入寇。居正用李成梁镇辽,戚继光镇蓟门。成梁力战却敌,功多至封伯,而继光守备甚设。居正皆右之,边境晏然。两广督抚殷正茂、凌云翼等亦数破贼有功。浙江兵民再作乱,用张佳胤往抚即定,故世称居正知人。然持法严。核驿递,省冗官,清庠序,多所澄汰。公卿群吏不得乘传,与商旅无别。郎署以缺少,需次者辄不得补。大邑士子额隘,艰于进取。亦多怨之者。

    时承平久,群盗起,至入城市劫府库,有司恒讳之,居正严其禁。匿弗举者,虽循吏必黜。得盗即斩决,有司莫敢饰情。盗边海钱米盈数,例皆斩,然往往长系或瘐死。居正独亟斩之,而追捕其家属。盗贼为衰止。而奉行不便者,相率为怨言,居正不恤也。

    慈圣太后将还慈宁宫,谕居正谓:我不能视皇帝朝夕,恐不若前者之向学、勤政,有累先帝付托。先生有师保之责,与诸臣异。其为我朝夕纳诲,以辅台德,用终先帝凭几之谊。因赐坐蟒、白金、彩币。未几,丁父忧。帝遣司礼中官慰问,视粥药,止哭,络绎道路,三宫膊赠甚厚。

    户部侍郎李幼孜欲媚居正,倡夺情议,居正惑之。冯保亦固留居正。诸翰林王锡爵、张位、赵志皋、吴中行、赵用贤、习孔教、沈懋学辈皆以为不可,弗听。吏部尚书张瀚以持慰留旨,被逐去。御史曾士楚、给事中陈三谟等遂交章请留。中行、用贤及员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进士邹元标相继争之。皆坐廷杖,谪斥有差。时彗星从东南方起,长亘天。人情汹汹,指目居正,至悬谤书通衢。帝诏谕群臣,再及者诛无赦,谤乃已。于是使居正子编修嗣修与司礼太监魏朝驰传往代司丧。礼部主事曹诰治祭,工部主事徐应聘治丧。居正请无造朝,以青衣、素服、角带入阁治政,侍经筵讲读,又请辞岁俸。帝许之。及帝举大婚礼,居正吉服从事。给事中李涞言其非礼,居正怒,出为佥事。时帝顾居正益重,常赐居正札,称元辅张少师先生,待以师礼。

    居正乞归葬父,帝使尚宝少卿郑钦、锦衣指挥史继书护归,期三月,葬毕即上道。仍命抚按诸臣先期驰赐玺书敦谕。范帝赉忠良银印以赐之,如杨士奇、张孚敬例,得密封言事。戒次辅吕调阳等有大事毋得专决,驰驿之江陵,听张先生处分。居正请广内阁员,诏即令居正推。居正因推礼部尚书马自强、吏部右侍郎申时行入阁。自强素迕居正,不自意得之,颇德居正,而时行与四维皆自昵于居正,居正乃安意去。帝及两宫赐赉慰谕有加礼,遣司礼太监张宏供张饯郊外,百僚班送。所过地,有司节厨传,治道路。辽东奏大捷,帝复归功居正。使使驰谕,俾定爵赏。居正为条列以闻。调阳益内惭,坚卧,累疏乞休不出。

    居正言母老不能冒炎暑,请俟清凉上道。于是内阁、两都部院寺卿、给事、御史俱上章,请趣居正亟还朝。帝遣锦衣指挥翟汝敬驰传往迎,计日以俟;而令中官护太夫人以秋日由水道行。居正所过,守臣率长跪,抚按大吏越界迎送,身为前驱。道经襄阳,襄王出候,要居正宴。故事,虽公侯谒王执臣礼,居正具,宾主而出。过南阳,唐王亦如之。抵郊外,诏遣司礼太监何进宴劳,两宫亦各遣大李琦、李用宣谕,赐八宝金钉川扇、御膳、饼果、醪醴,百僚复班迎。入朝,帝慰劳恳笃,予假十日而后入阁,仍赐白金、彩币、宝钞、羊酒,因引见两宫。及秋,魏朝奉居正母行,仪从煊赫,观者如堵。比至,帝与两宫复赐赉加等,慰谕居正母子,几用家人礼。

    时帝渐备六宫,太仓银钱多所宣进。居正乃因户部进御览数目陈之,谓每岁入额不敌所出,请帝置坐隅时省览,量入为出,罢节浮费。疏上,留中。帝复令工部铸钱给用,居正以利不胜费止之。言官请停苏、松织造,不听。居正为面请,得损大半。复请停修武英殿工,及裁外戚迁官恩数,帝多曲从之。帝御文华殿,居正侍讲读毕,以给事中所上灾伤疏闻,因请振。复言:上爱民如子,而在外诸司营私背公,剥民罔上,宜痛钳以法。而皇上加意撙节,于宫中一切用度、服御、赏赉、布施,裁省禁止。帝首肯之,有所蠲贷。居正以江南贵豪怙势及诸奸猾吏民善逋赋,选大吏精悍者严行督责。赋以时输,国藏日益充,而豪猾率怨居正。

    居正服将除,帝召吏部问期日,敕赐白玉带、大红坐蟒、盘蟒。御平台召对,慰谕久之。使中官张宏引见慈庆、慈宁两宫,皆有恩赉,而慈圣皇太后加赐御膳九品,使宏侍宴。

    帝初即位,冯保朝夕视起居,拥护提抱有力,小捍格,即以闻慈圣。慈圣训帝严,每切责之,且曰:使张先生闻,奈何!于是帝甚惮居正。及帝渐长,心厌之。乾清小孙海、客用等导上游戏,皆爱幸。慈圣使保捕海、用,杖而逐之。居正复条其党罪恶,请斥逐,而令司礼及诸内侍自陈,上裁去留。因劝帝戒游宴以重起居,专精神以广圣嗣,节赏赉以省浮费,却珍玩以端好尚,亲万几以明庶政,勤讲学以资治理。帝迫于太后,不得已,皆报可,而心颇保、居正矣。

    帝初政,居正尝纂古治乱事百余条,绘图,以俗语解之,使帝易晓。至是,复属儒臣纪太祖列圣《宝训》、《宝录》分类成书,凡四十:曰创业艰难,曰励精图治,曰勤学,曰敬天,曰法祖,曰保民,曰谨祭祀,曰崇孝敬,曰端好尚,曰慎起居,曰戒游佚,曰正宫闱,曰教储贰,曰睦宗,曰亲贤臣,曰去奸邪,曰纳谏,曰理财,曰守法,曰儆戒,曰务实,曰正纪纲,曰审官,曰久任,曰重守令,曰驭近习,曰待外戚,曰重农桑,曰兴教化,曰明赏罚,曰信诏令,曰谨名分,曰裁贡献,曰慎赏赉,曰敦节俭,曰慎刑狱,曰褒功德,曰屏异端,曰节武备,曰御戎狄。其辞多警切,请以经筵之暇进讲。又请立起居注,纪帝言动与朝内外事,日用翰林官四员入直,应制诗文及备顾问。帝皆优诏报许。

    居正自夺情后,益偏恣。其所黜陟,多由爱憎。左右用事之人多通贿赂。冯保客徐爵擢用至锦衣卫指挥同知,署南镇抚。居正三子皆登上第。苍头游七入赀为官,勋戚文武之臣多与往还,通姻好。七具衣冠报谒,列于士大夫。世以此益恶之。

    亡何,居正病。帝频颁敕谕问疾,大出金帛为医药资。四阅月不愈,百官并斋醮为祈祷。南都、秦、晋、楚、豫诸大吏,亡不建醮。帝令四维等理阁中细务,大事即家令居正平章。居正始自力,后惫甚不能遍阅,然尚不使四维等参之。及病革,乞归。上复优诏慰留,称太师张太岳先生。居正度不起,荐前礼部尚书潘晟及尚书梁梦龙、侍郎余有丁、许国、陈经邦,已,复荐尚书徐学谟、曾省吾、张学颜、侍郎王篆等可大用。帝为黏御屏。晟,冯保所受书者也,强居正荐之。时居正已昏甚,不能自主矣。及卒,帝为辍朝,谕祭九坛,视国公兼师傅者。居正先以六载满,加特进中极殿大学士;以九载满,加赐坐蟒衣,进左柱国,一子尚宝丞;以大婚,加岁禄百石,录子锦衣千户为指挥佥事;以十二载满,加太傅;以辽东大捷,进太师,益岁禄二百石,子由指挥佥事进同知。至是,赠上柱国,谥文忠,命四品京卿、锦衣堂上官、司礼太监护丧归葬。于是四维始为政,而与居正所荐引王篆、曾省吾等交恶。

    初,帝所幸中官张诚见恶冯保,斥于外,帝使密保及居正。至是,诚复入,悉以两人交结恣横状闻,且谓其宝藏逾天府。帝心动。左右亦浸言保过恶,而四维门人御史李植极论徐爵与保挟诈通奸诸罪。帝执保禁中,逮爵诏狱。谪保奉御居南京,尽籍其家金银珠宝巨万计。帝疑居正多蓄,益心艳之。言官劾篆、省吾,并劾居正,篆、省吾俱得罪。新进者益务攻居正。诏夺上柱国、太师,再夺谥。居正诸所引用者,斥削殆尽。召还中行、用贤等,迁官有差。刘台赠官,还其产。御史羊可立复追论居正罪,指居正构辽庶人宪节狱。庶人妃因上疏辩冤,且曰:庶人金宝万计,悉入居正。帝命司礼张诚及侍郎丘偕锦衣指挥、给事中籍居正家。诚等将至,荆州守令先期录人口,锢其门,子女多遁避空室中。比门启,饿死者十余辈。诚等尽发其诸子兄弟藏,得黄金万两,白金十余万两。其长子礼部主事敬修不胜刑,自诬服寄三十万金于省吾、篆及傅作舟等,寻自缢死。事闻,时行等与六卿大臣合疏,请少缓之;刑部尚书潘季驯疏尤激楚。诏留空宅一所、田十顷,赡其母。而御史丁此吕复追论科场事,谓高启愚以舜、禹命题,为居正策禅受。尚书杨巍等与相驳。此吕出外,启愚削籍。后言者复攻居正不已。诏尽削居正官秩,夺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谓当剖棺戮死而姑免之。其弟都指挥居易、子编修嗣修,俱发戍烟瘴地。

    终万历世,无敢白居正者。熹宗时,廷臣稍稍追述之。而邹元标为都御史,亦称居正。诏复故官,予葬祭。崇祯三年,礼部侍郎罗喻义等讼居正冤。帝令部议,复二及诰命。十三年,敬修孙同敞请复武,并复敬修官。帝授同敞中书舍人,而下部议敬修事。尚书李日宣等言:故辅居正,受遗辅政,事皇祖者十年,肩劳任怨,举废饬弛,弼成万历初年之治。其时中外安,海内殷阜,纪纲法度,莫不修明。功在社稷,日久论定,人益追思。帝可其奏,复敬修官。

    同敞负志节,感帝恩,益自奋。十五年,奉敕慰问湖广诸王,因令调兵云南。未复命,两京相继失,走诣福建。唐王亦念居正功,复其锦衣世,授同敞指挥佥事。寻奉使湖南。闻汀州破,依何腾蛟于武冈。永明王用廷臣荐,改授同敞侍读学士。为总兵官刘承胤所恶,言翰林、吏部、督学必用甲科,乃改同敞尚宝卿。以大学士瞿式耜荐,擢兵部右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总督诸路军务。

    同敞有文武材,意气慷慨。每出师,辄跃马为诸将先。或败奔,同敞危坐不去,诸将复还战,或取胜。军中以是服同敞。大将王永祚等久围永州,大兵赴救,胡一青率众迎敌,战败。同敞驰至全州,檄杨国栋兵策应,乃解去。顺治七年,大兵破严关,诸将尽弃桂林走。城中虚无人,独式耜端坐府中。适同敞自灵川至,见式耜。式耜曰:我为留守,当死此。子无城守责,盍去诸?同敞正色曰:昔人耻独为君子,公顾不许同敞共死乎?式耜喜,取酒与饮,明烛达旦。侵晨被执,谕之降,不从。令为僧,亦不从。乃幽之民舍。虽异室,声息相闻,两人日赋诗倡和。阅四十余日,整衣冠就刃,颜色不变。既死,同敞尸植立,首坠跃而前者三,人皆辟易。

    而居正第五子允修,字建初,尚宝丞。崇祯十七年正月,张献忠掠荆州,允修题诗于壁,不食而死。

    赞曰:徐阶以恭勤结主知,器量深沉。虽任智数,要为不失其正。高拱才略自许,负气凌人。及为冯保所逐,柴车即路。倾辄相寻,有自来已。张居正通识时变,勇于任事。神宗初政,起衰振隳,不可谓非干济才。而威柄之操,几于震主,卒致祸发身后。《书》曰臣罔以宠利居成功,可弗戒哉!

明史 俞大猷·戚继光等传

    俞大猷,字志辅,晋江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少好读书。受《易》于王宣、林福,得蔡清之传。又闻赵本学以《易》推衍兵家奇正虚实之权,复从受其业。尝谓兵法之数起五,犹一人之身有五体,虽将百万,可使合为一人也。已,又从李良钦学剑。家贫屡空,意尝豁如。父殁,弃诸生,嗣世职百户。

    举嘉靖十四年武会试。除千户,守御金门。军民嚣讼难治,大猷导以礼让,讼为衰止。海寇频发,上书监司论其事。监司怒曰:小校安得上书?杖之,夺其职。尚书毛伯温征安南,复上书陈方略,请从军。伯温奇之。会兵罢,不果用。

    二十一年,俺答大入山西,诏天下举武勇士。大猷诣巡按御史自荐,御史上其名兵部。会伯温为尚书,送之宣大总督翟鹏所。召见论兵事,大猷屡折鹏。鹏谢曰:吾不当以武人待子。下堂礼之,惊一军,然亦不能用。大猷辞归,伯温用为汀漳守备。莅武平,作读易轩,与诸生为文会,而日教武士击剑。连破海贼康老,俘斩三百余人。擢署都指挥佥事,佥书广东都司。新兴恩平峒贼谭元清等屡叛,总督欧阳必进以属大猷。乃令良民自为守,而亲率数人遍诣贼峒,晓以祸福,且教之击剑,贼骇服。有苏青蛇者,力格猛虎,大猷绐斩之,贼益惊。乃诣何老猫峒,令归民侵田,而招降渠魁数辈。二邑以宁。

    二十八年,纨巡视福建,荐为备倭都指挥。会安南入寇,必进奏留之。先是,安南都统使莫福海卒,子宏幼。其大臣阮敬谋立其婿莫敬典,范子仪谋立其党莫正中,互雠杀。正中败,挈百余人来归。子仪收残卒遁海东。至是妄言宏死,迎正中归立。剽掠钦、廉等州,岭海骚动。必进檄大猷讨之。驰至廉州,贼攻城方急。大猷以舟师未集,遣数骑谕降,且声言大兵至。贼不测,果解去。无何,舟师至,设伏冠头岭。贼犯钦州,大猷遮夺其舟。追战数日,生擒子仪弟子流,斩首千二百级。穷追至海东云屯,檄宏杀子仪函首来献。事平,严嵩抑其功不叙,但赉银五十两而已。

    是年,琼州五指山黎那燕构感恩、昌化诸黎共反,必进复檄大猷讨。而朝议设参将于崖州,即以大猷任之。乃会广西副将沈希仪诸军,擒斩贼五千三百有奇,招降者三千七百。大猷言于必进曰:黎亦人也,率数年一反一征,岂上天生人意?宜建城设市,用汉法杂治之。必进纳其言。大猷乃单骑入峒,与黎定要约,海南遂安。

    三十一年,倭贼大扰浙东。诏移大猷宁、台诸郡参将。会贼破宁波昌国卫,大猷击却之。复攻陷绍兴临山卫,转掠至松阳。知县罗拱辰力御贼,而大猷邀诸海,斩获多,竟坐失事停俸。未几,逐贼海中,焚其船五十余,予俸如故。越二年,贼据宁波普陀。大猷率将士攻之,半登,贼突出,杀武举火斌等三百人,坐戴罪办贼。俄败贼吴淞所,诏除前罪,仍赉银币。贼自健跳所入掠,大猷运战破之。旋代汤克宽为苏松副总兵。所将卒不三百人,徵诸道兵未集,贼犯金山,大猷战失利。时倭屯松江枯林者盈二万,总督张经趣之战,大猷固不可。及永顺、保靖兵稍至,乃从经大破贼于王江泾,功为赵文华、胡宗宪所攘,不叙。坐金山失律,谪充为事官。

    柘林倭虽败,而新倭三十余艘突青村所,与南沙、小乌口、浪港诸贼合,犯苏州陆泾坝,直抵娄门,败南京都督周于德兵。贼复分为二,北掠浒墅,南掠横塘,延蔓常熟、江阴、无锡之境,出入太湖。大猷偕副使任环大败贼陆泾坝,焚舟三十余。又遮击其自三丈浦出海者,沉七艘,贼乃退泊三板沙。顷之,他倭犯吴江。大猷及环又邀破之莺湖,贼走嘉兴。

    三板沙贼掠民舟将遁,大猷追击于马迹山,擒其魁。金泾、许浦、白茅港贼俱出海,大猷追击于茶山,焚五舟。贼走保马迹山、三板沙,将士复追及,坏其三舟。江阴蔡港倭亦去,官兵分击于马迹、马图、宝山。值飓风作,贼舟多覆。柘林倭亦为官兵所击沉二十余舟,余贼退登陆。已,复泛舟出海。大猷及佥事董邦政分击,获九舟。而贼又遭风坏三舟,余三百人登岸,走据华亭陶宅镇,屡败赵文华等大军。夜屯周浦永定寺,官兵四集进围之。而柘林失风贼九舟巢于川沙洼,纠合至四十余艘,势犹未已。巡抚曹邦辅劾大猷纵贼,帝怒,夺其世,责取死罪招,立功自赎。时周浦贼围急,乘夜东北奔,为游击曹克新所邀,斩首百三十,遂与川沙洼贼合。诸军日夜击海。大猷偕副使王崇古入洋追之,及于老鹳觜,焚巨舰八,斩获无算。余贼奔上海浦东。

    初,以倭患急,特命都督刘远为浙江总兵官,兼辖苏、松诸郡,数月无所为。廷臣争言大猷才。三十五年三月遂罢远,以大猷代。贼犯西庵、沈庄及清水洼。大猷偕邦政击败之,贼走陶山,诏还世。贼自黄浦遁出海,大猷追败之。其年冬,以与平徐海功,加都督佥事。海既平,浙西倭悉靖。独宁波舟山倭负险,官兵环守不能克。是时土兵狼兵悉已遣归,而川、贵所调麻寮、大剌、镇溪、桑植兵六千始至。大猷乘大雪,四面攻之。贼死战,杀土官一人。诸军益竞,进焚其栅,贼多死,其逸出者复殪,贼尽平。加大猷署都督同知。

    明年,胡宗宪方图汪直,用卢镗言将与通市,大猷力争不可。及直诱入下吏,其党毛海峰等遂据舟山,阻岑港自守。大猷环攻之,时小胜。然苦仰攻,将士先登多死,新倭又大至。朝廷趣宗宪甚急,宗宪谩为大言以对。廷臣竞诋宗宪,并劾大猷。乃夺大猷及参将戚继光职,期一月内平贼。大猷等惧,攻益力,贼益死守。三十七年七月乃自岑港移柯梅,造舟成,泛海去。大猷等横击之,沈其一舟,余贼遂扬帆而南,流劫闽、广。大猷先后杀倭四五千,贼几平。而官军围贼已一年,宗宪亦利其去,阴纵之,不督诸将邀击。比为御史李瑚所劾,则委罪大猷纵贼以自解。帝怒,逮系诏狱,再夺世。

    陆炳与大猷善,密以己资投严世蕃解其狱,令立功塞上。大同巡抚李文进习其才,与筹军事。乃造独轮车拒敌马。尝以车百辆,步骑三千,大挫敌安银堡。文进上其制于朝,遂置兵车营。京营有兵车,自此始也。文进将袭板升,谋之大猷,果大获,诏还世。寇掠广武,大猷拒却之。先论平汪直功,许除罪录用。及是,镇篁有警,川湖总督黄光升荐大猷,即用为镇篁参将。

    广东饶平贼张琏数攻陷城邑,积年不能平。四十年七月诏移大猷南赣,合闽、广兵讨之。时宗宪兼制江西,知琏远出,檄大猷急击。大猷谓:宜以潜师捣其巢,攻其必救,奈何以数万众从一夫浪走哉?乃疾引万五千人登柏嵩岭,俯瞰贼巢。琏果还救,大猷连破之,斩首千二百余级。贼惧,不出。用间诱琏出战,从阵后执之,并执贼魁萧雪峰。广人攘其功,大猷不与较。散余党二万,不戮一人。擢副总兵,协守南、赣、汀、漳、惠、湖诸郡。遂乘胜征程乡盗,走梁宁,擒徐东洲。林朝曦者,独约黄积山大举。官军攻斩积山,朝曦遁,后亦为徐甫宰所灭。大猷寻擢福建总兵官,与戚继光复兴化城,共破海倭。详《继光传》。继光先登,受上赏,大猷但赉银币。

    四十二年十月徙镇南赣。明年改广东。潮州倭二万与大盗吴平相掎角,而诸峒蓝松三、伍端、温七、叶丹楼辈日掠惠、潮间。闽则程绍录乱延平,梁道辉扰汀州。大猷以威名慑群盗,单骑入绍禄营,督使归峒,因令驱道辉归,两人卒为他将所灭。惠州参将谢敕与伍端、温七战,失利。以俞家军至,恐之,端乃驱诸酋以归。无何,大猷果至,七被擒。端自缚,乞杀倭自效。大猷使先驱,官军继之,围倭邹塘,一日夜克三巢,焚斩四百有奇,又大破之海丰。倭悉奔崎沙、甲子诸澳,夺渔舟入海。舟多没于风,脱者二千余人,还保海丰金锡都。大猷围之两月,贼食尽,欲走。副将汤克宽设伏邀之,手斩其枭将三人。参将王诏等继至,贼遂大溃。乃移师潮州,以次降蓝松三、叶丹楼。遂使招降吴平,居之梅岭。平未几复叛,造战舰数百,聚众万余,筑三城守之,行劫滨海诸郡县。福建总兵官戚继光袭平,平遁保南澳。四十四年秋入犯福建,把总玑等战没于海中。大猷将水兵,继光将陆兵,夹击平南澳,大破之。平仅以身免,奔据饶平凤凰山。继光留南澳。大猷部将汤克宽、李超等蹑贼后,连战不利,平遂掠民舟出海。闽广巡按御史交章论之,大猷坐夺职。平卒为克宽所追击,远遁以免,不敢入犯矣。

    河源、翁源贼李亚元等猖獗。总督吴桂芳留大猷讨之,征兵十万,分五哨进。大猷使间携贼党而亲捣其巢,生擒亚元,俘斩一万四百,夺还男妇八万余人。乃还大猷职,以为广西总兵官。故事:以勋臣总两广兵,与总督同镇梧州。帝用给事中欧阳一敬议,两广各置大帅,罢勋臣,乃召恭顺侯吴继爵还京,以大猷代,予平蛮将军印。而以刘显镇广东。两广并置帅,自大猷及显始也。伍端死,其党王世桥复叛,劫执同知郭文通。大猷连败之,其部下执以献。进署都督同知。

    海贼曾一本者,吴平党也。既降复叛,执澄海知县,败官军,守备李茂才中死。诏大猷暂督广东兵协讨。隆庆二年,一本犯广州,寻犯福建。大猷合郭成、李锡军擒灭之。录功,进右都督。

    广西古田僮黄朝猛、韦银豹等,嘉靖末尝再劫会城库,杀参政黎民表。巡抚殷正茂征兵十四万,属大猷讨之。分七道进,连破数十巢。贼保潮水,巢极巅,攻十余日未下。大猷佯分兵击马浪贼,而密令参将王世科乘雨夜登山设伏。黎明发,贼大惊。诸军攀援上,贼尽死。马浪诸巢相继下。斩获八千四百有奇,擒朝猛、银豹,百年积寇尽除。进世为指挥佥事。

    大猷为将廉,驭下有恩。数建大功,威名震南服。而巡按李良臣劾其奸贪,兵部力持之,诏还籍候调。起南京右府佥书。未任,以都督佥事为福建总兵官。万历元年秋,海寇突闾峡澳,坐失利夺职。复以署都督佥事起后府佥书,领车营训练。三疏乞归。卒,赠左都督,谥武襄。

    大猷负奇节,以古贤豪自期。其用兵,先计后战,不贪近功。忠诚许国,老而弥笃,所在有大勋。武平、崖州、饶平旨为祠祀。谭纶尝与书曰:节制精明,公不如纶。信赏必罚,公不如戚。精悍驰骋,公不如刘。然此皆小知,而公则甚大受。戚谓威继光,刘谓刘显也。

    子咨皋,福建总兵官。

    卢镗,汝宁卫人。嘉靖时由世历福建都指挥佥事,为都御史纨所任。纨自杀,镗亦论死。寻赦免,以故官备倭福建。迁都指挥。击贼嘉兴,败,责戴罪。寻擢参将,分守浙东滨海诸郡,与副将大猷大破贼王江泾。旋督保靖土兵及蜀将陈正元兵击贼张庄,焚其垒。追击之后港,为贼所败。贼出没台州外海,都指挥王沛败之大陈山。贼登山,官军焚其舟。镗会剿,擒其酋林碧川等,余倭尽灭。别贼掠诸县,指挥闵溶等败死,镗夺职,戴罪。

    旋以荐擢协守江浙副总兵。贼陷仙居,趋台州,镗破之彭溪。乃与胡宗宪共谋灭徐海。宗宪招汪直,镗亦说日本使善妙令擒直。直与日本贰,卒伏诛。倭犯江北,镗驰援破之,又败北洋倭二十余舨。贼敛舟三沙,复流劫江北。巡抚李遂劾镗纵贼,镗已擢都佥事,为江南、浙江总兵官,夺职视事。以通政唐顺之荐复职如初。寻以诛汪直功,进都督同知。倭复犯浙东。水陆十余战,斩首千四百有奇。总督宗宪以荡平闻,镗复增俸赉金。镗擢用由宗宪,宗宪败,给事中丘劾镗八罪。逮治,免归。

    镗有将略。倭难初兴,诸将悉望风溃败,独镗与汤克宽敢战,名亚俞、戚云。

    克宽,邳州卫人。父庆,嘉靖中江防总兵官。克宽承世,历官都指挥佥事,充浙江参将。倭犯温州,克宽击败之。别贼寇嘉兴属邑,克宽至海盐被围。偕参政潘恩等拒守,贼不能克,乃焚掠而去。无何,陷乍浦城,转掠奉化、宁海。克宽追围于独山民家,火焚之。贼半死,余夺围遁。

    时滨海多被倭患,而将士无纪律,贼至辄奔,议设大将统制江、淮。乃命克宽为副总兵,驻金山卫,提督海防诸军。倭三百人泊崇明南沙。克宽偕佥事任环攻之,败绩。贼移舟宝山,克宽追败之南家觜。贼乃转寇嘉定、上海间,被劾夺官从军。倭二千余分掠苏、松。克宽逆战采淘港,斩首八百余级。都御史王荐为浙西参将。遇贼嘉、湖,复失利,诏以白衣办贼。总督张经议捣贼柘林,令克宽将广西土兵屯乍浦,与副将大猷等相掎角。大战王江泾,斩级二千。会赵文华劾经惑克宽言纵倭饱扬,遂并逮问,论死。久之,赦免。

    广东用兵,命赴军前自效。从大猷大破倭海丰,还世。俄以为惠、潮参将,复从大猷破吴平。平未几复振,克宽已擢狼山副总兵,命留讨贼。俄败之阳江乌猪洋。平窘,奔安南。都御史吴桂芳檄安南协讨,遣克宽以舟师会,夹击平万桥山下。焚其舟,擒斩四百人,平远窜。乃进克宽署都督佥事,为广东总兵官。曾一本突海丰、惠来间,克宽倡议抚之,令居潮阳下浍地。未几,激民变,一本亦反,诏逮克宽讯治。寻赦免,赴苏镇立功。万历四年,炒蛮入掠古北口。克宽偕参将苑宗儒追出塞,遇伏,战死。

    戚继光,字元敬,世登州卫指挥佥事。父景通,历官都指挥,署大宁都司,入为神机坐营,有操行。继光幼倜傥负奇气。家贫,好读书,通经史大义。嘉靖中嗣职,用荐擢署都指挥佥事,备倭山东。改佥浙江都司,充参将,分部宁、绍、台三郡。

    三十六年,倭犯乐清、瑞安、临海,继光援不及,以道阻不罪。寻会俞大猷兵,围汪直余党于岑港。久不克,坐免官,戴罪办贼。已而倭遁,他倭复焚掠台州。给事中罗嘉宾等劾继光无功,且通番。方按问,旋以平汪直功复官,改守台、金、严三郡。

    继光至浙时,见卫所军不习战,而金华、义乌俗称悍,请召募三千人,教以击刺法,长短兵迭用,由是继光一军特精。又以南方多薮泽,不利驰逐,乃因地形制阵法,审步伐便利,一切战舰、火器、兵械精求而更置之。戚家军名闻天下。

    四十年,倭大掠桃渚、圻头。继光急趋宁海,扼桃渚,败之龙山,追至雁门岭。贼遁去,乘虚袭台州。继光手歼其魁,蹙余贼瓜陵江尽死。而圻头倭复趋台州,继光邀击之仙居,道无脱者。先后九战皆捷,俘馘一千有奇,焚溺死者无算。总兵官卢镗、参将牛天锡又破贼宁波、温州。浙东平,继光进秩三等。闽、广贼流入江西。总督胡宗宪檄继光援。击破之上坊巢,贼奔建宁。继光还浙江。

    明年,倭大举犯福建。自温州来者,合福宁、连江诸倭攻陷寿宁、政和、宁德。自广东南澳来者,合福清、长乐诸倭攻陷玄钟所,延及龙严、松溪、大田、古田、莆田。是时宁德已屡陷。距城十里有横屿,四面皆水路险隘,贼结大营其中。官军不敢击,相守逾年。其新至者营牛田,而酋长营兴化,东南互为声援。闽中连告急,宗宪复檄继光剿之。先击横屿贼。人持草一束,填壕进。大破其巢,斩首二千六百。乘胜至福清,捣败牛田贼,覆其巢,余贼走兴化。急追之,夜四鼓抵贼栅。连克六十营,斩首千数百级。平明入城,兴化人始知,牛酒劳不绝。继光乃旋师。抵福清,遇倭自东营澳登陆,击斩二百人。而刘显亦屡破贼。闽宿寇几尽。于是继光至福州饮至,勒石平远台。

    及继光还浙后,新倭至者日益众,围兴化城匝月。会显遣卒八人赍书城中,衣刺天兵二字。贼杀而衣其衣,绐守将得人,夜斩关延贼。副使翁时器、参将毕高走免,通判奚世亮摄府事,遇害,焚掠一空。留两月,破平海卫,据之。初,兴化告急,时帝已命俞大猷为福建总兵官,继光副之。及城陷,刘显军少,壁城下不敢击。大猷亦不欲攻,需大军合以困之。四十二年四月,继光将浙兵至。于是巡抚谭纶令将中军,显左,大猷右,合攻贼于平海。继光先登,左右军继之,斩级二千二百,还被掠者三千人。纶上功,继光首,显、大猷次之。帝为告谢郊庙,大行叙赉。继光先以横屿功,进署都督佥事,及是进都督同知,世千户,遂代大猷为总兵官。

    明年二月,倭余党复纠新倭万余,围仙游三日。继光击败之城下,又追败之王仓坪,斩首数百级,余多坠崖谷死,存者数千奔据漳浦蔡丕岭。继光分五哨,身持短兵缘崖上,俘斩数百人,余贼遂掠渔舟出海去。久之,倭自浙犯福宁,继光督参将李超等击败之。乘胜追永宁贼,斩馘三百有奇。寻与大猷击走吴平于南澳,遂击平余孽之未下者。

    继光为将号令严,赏罚信,士无敢不用命。与大奠均为名将。操行不如,而果毅过之。大猷老将务持重,继光则飚发电举,屡摧大寇,名更出大猷上。

    隆庆初,给事中吴时来以蓟门多警,请召大猷、继光专训边卒。部议独用继光,乃召为神机营副将。会谭纶督师辽、蓟,乃集步兵三万,征浙兵三千,请专属继光训练。帝可之。二年五月命以都督同知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总兵官以下悉受节制。至镇,上疏言:

    蓟门之兵,虽多亦少。其原有七营军不习戎事,而好末技,壮者役将门,老弱仅充伍,一也。边塞逶迄,绝鲜邮置,使客络释,日事将迎,参游为驿使,营垒皆传舍,二也。寇至,则调遣无法,远道赴期,卒毙马僵,三也。守塞之卒约束不明,行伍不整,四也。临阵马军不用马,而反用步,五也。家丁盛而军心离,六也。乘障卒不择冲缓,备多力分,七也。七害不除,边备曷修?

    而又有士卒不练之失六,虽练无益之弊四。何谓不练?夫边所藉惟兵,兵所藉惟将;今恩威号令不足服其心,分数形名不足齐其力,缓急难使,一也。有火器不能用,二也。弃土著不练,三也。诸镇入卫之兵,嫌非统属,漫无纪律,四也。班军民兵数盈四万,人各一心,五也。练兵之要在先练将。今注意武科,多方保举似矣,但此选将之事,非练将之道,六也。何谓虽练无益?今一营之卒,为手者常十也。不知兵法五兵迭用,当长以卫短,短以救长,一也。三军之士各专其艺,金鼓旗帜,何所不蓄?今皆置不用,二也。弓矢之力不强于寇,而欲藉以制胜,三也。教练之法,自有正门。美观则不实用,实用则不美观,而今悉无其实,四也。

    臣又闻兵形象水,水因地而制流,兵因地而制胜。蓟之地有三。平原广陌,内地百里以南之形也。半险半易,近边之形也。山谷仄隘,林薄蓊翳,边外之形也。寇入平原,利车战。在近边,利马战。在边外,利步战。三者迭用,乃可制胜。今边兵惟习马耳,未娴山战、林战、谷战之道也,惟浙兵能之。愿更予臣浙东杀手、手各三千,再募西北壮士,足马军五枝,步军十枝,专听臣训练,军中所需,随宜取给,臣不胜至愿。

    又言:臣官为创设,诸将视为缀疣,臣安从展布?

    章下兵部,言蓟镇既有总兵,又设总理,事权分,诸将多观望,宜召还总兵郭琥,专任继光。乃命继光为总兵官,镇守蓟州、永平、山海诸处,而浙兵止弗调。录破吴平功,进右都督。寇入青山口,拒却之。

    自嘉靖以来,边墙虽修,墩台未建。继光巡行塞上,议建敌台。略言:蓟镇边垣,延袤二千里,一瑕则百坚皆瑕。比来岁修岁圮,徒费无益。请跨墙为台,睥睨四达。台高五丈,虚中为三层,台宿百人,铠仗糗粮具备。令戍卒画地受工,先建千二百座。然边卒木强,律以军法将不堪,请募浙人为一军,用倡勇敢。督抚上其议,许之。浙兵三千至,陈郊外。天大雨,自朝至日昃,植立不动。边军大骇,自是始知军令。五年秋,台功成。精坚雄壮,二千里声势联接。诏予世,赉银币。

    继光乃议立车营。车一辆用四人推挽,战则结方阵,而马步军处其中。又制拒马器,体轻便利,遏寇骑冲突。寇至,火器先发,稍近则步军持拒马器排列而前,间以长枪、筅。寇奔,则骑军逐北。又置辎重营随其后,而以南兵为选锋,入卫兵主策应,本镇兵专戍守。节制精明,器械犀利,蓟门军容遂为诸边冠。

    当是时,俺答已通贡,宣、大以西,烽火寂然。独小王子后土蛮徙居插汉地,控弦十余万,常为蓟门忧。而朵颜董狐狸及其兄子长昂交通土蛮,时叛时服。万历元年春,二寇谋入犯。驰喜峰口,索赏不得,则肆杀掠,猎傍塞,以诱官军。继光掩击,几获狐狸。其夏,复犯桃林,不得志去。长昂亦犯界岭。官军斩获多,边吏讽之降,狐狸乃款关请贡。廷议给以岁赏。明年春,长昂复窥诸口不得入,则与狐狸共逼长秃令入寇。继光逐得之以归。长秃者,狐狸之弟,长昂叔父也。于是二寇率部长亲族三百人,叩关请死罪,狐狸服素衣叩头乞赦长秃。继光及总督刘应节等议,遣副将史宸、罗端诣喜峰口受其降。皆罗拜,献还所掠边人,攒刀设誓。乃释长秃,许通贡如故。终继光在镇,二寇不敢犯蓟门。

    寻以守边劳,进左都督。已,增建敌台,分所部十二区为三协,协置副将一人,分练士马。炒蛮入犯,汤克宽战死,继光被劾,不罪。久之,炒蛮偕妻大嬖只袭掠边卒,官军追破之。土蛮犯辽东,继光急赴,偕辽东军拒退之。继光已加太子太保,录功加少保。

    自顺义受封,朝廷以八事课边臣:曰积钱谷、修险隘、练兵马、整器械、开屯田、理盐法、收塞马、散叛党。三岁则遣大臣阅视,而殿最之。继光用是频赉。南北名将马芳、俞大猷前卒,独继光与辽东李成梁在。然蓟门守甚固,敌无由入,尽转而之辽,故成梁擅战功。

    自嘉庚戌俺答犯京师,边防独重蓟。增兵益饷,骚动天下。复置昌平镇,设大将,与蓟相齿。犹时躏内地,总督王、杨选并坐失律诛。十七年间,易大将十人,率以罪去。继光在镇十六年,边备修饬,蓟门宴然。继之者,踵其成法,数十年得无事。亦赖当国大臣徐阶、高拱、张居正先后倚任之。居正尤事与商确,欲为继光难者,辄徙之去。诸督抚大臣如谭纶、刘应节、梁梦龙辈咸与善,动无掣肘,故继光益发舒。

    居正殁半岁,给事中张鼎思言继光不宜于北,当国者遽改之广东。继光悒悒不得志,强一赴,逾年即谢病。给事中张希皋等复劾之,竟罢归。居三年,御史傅光宅疏荐,反夺俸。继光亦遂卒。

    继光更历南北,并著声。在南方战功特盛,北则专主守。所著《纪效新书》、《练兵纪实》,谈兵者遵用焉。

    弟继美,亦为贵州总兵官。

    有先者,嘉兴人。当继光时,为蓟镇南兵营参将,迁副总兵。后数为广东、福建总兵官。

    初起家武举,募海滨盐徒为一军。自胡宗宪为御史至总督,皆倚任。先大小数十战,皆先登,杀倭甚众。以功授都司。

    宗宪被逮,先解官护行。宗宪释还,先乃归。御史按福建,巡抚王询侵军费,檄先证之。先曰:先,王公部将也,不敢诬府主。御史怒,坐先万金,论死系狱,阅八年始白。万历初,用荐起圜山把总。历登阃帅,以年老谢事归。复起,辞不赴。

    先为将有胆智,砥节首公。其处宗宪、询二事,时论以为有国士风。

    刘显,南昌人。生而膂力绝伦,稍通文义。家贫落魄,之丛祠欲自经,神护之不死。间行入蜀,为童子师。已,冒籍为武生。嘉靖三十四年,宜宾苗乱,巡抚张臬讨之。显从军陷阵,手格杀五十余人,擒首恶三人。诸军继进,贼尽平。显由是知名。官副千户,输赀为指挥佥事。

    南京振武营初设,用兵部尚书张鏊荐,召令训练。擢署都指挥佥事,佥书浙江都司。迁参将,分守苏、松。倭犯江北,逼泗州,鏊檄显防浦口。显测贼将遁,追击至安东。方暑,披单衣,率四骑诱贼,伏精甲冈下。贼出,斩一人。所乘马中矢,下拔其镞,射杀追者。诱至冈下,大败之去。贼出所俘女子蛊将士。显悉送有司。明日伺贼出,潜毁其舟。贼败走舟,舟已焚,死者无算。显进秩三等。寻迁副总兵,协守江、浙。

    三沙倭复劫江北,被围于刘家庄。显以锐卒数千至,巡抚李遂令尽护江北军。显率所部直入,诸营继之,自辰迄酉,贼巢破,逐北至白驹场、茅花墩,斩首六百有奇,贼尽殄。而遂谓贼由三沙来,实卢镗及显罪。显坐停俸。已,应天巡抚翁大立荐显骁勇,请久任,帝可之。振武营兵变后,诸将务姑息,兵益骄。给事中魏元吉荐显署都督佥事,节制其军。显挈蜀卒五百人往,一军贴然。闽贼流入江西,大掠石城、临州、东乡、金溪,杀吏民万计。诏显赴剿,击败之阳湖,贼乃遁。

    四十一年五月,广东贼大起。诏显充总兵官镇守。会福建倭患棘,显赴援。与参将戚继光连破贼,贼略尽。而新倭大至,攻陷兴化城。显以兵少,逼城未敢战,被劾,戴罪。贼以间攻据平海卫。他倭劫福清,谋与平海倭合。显及俞大猷合于遮浪,尽歼之。平海倭欲遁,为把总许朝光所邀败。乃尽焚其舟,退还旧屯。戚继光亦至,显与大猷共助击之,遂复兴化。录功,进先所世职二秩。江北倭未平,廷议设总兵官于狼山,统制大江南北,改显任之。显行部通州,以敕书许节制知府以下,而同知王汝言不为礼,劾奏,镌其秩。已,移镇浙江。

    显有将略,居官不守法度。巡按御史劾之,革任候勘。用巡抚刘几荐,命充为事官,镇守如故。隆庆改元,以军政拾遗被劾,贬秩视事。用巡抚谷中虚荐,还故官,移镇贵州。广西侬贼者念父子僭称王,攻剽安顺。巡抚阮文中檄显剿,俘斩五百余人。四川巡抚会省吾议征都掌蛮,令显移镇其地。复被劾罢,省吾奏留之。

    都掌蛮者,居叙州戎县,介高、珙、筠连、长宁、江安、纳溪六县间,古沪戎也。成化初为乱,程信讨平之。正德中,普法恶复为乱,马昊讨平之。至是,其酋阿大、阿二、方三等据九丝山,剽远近。其山修广,而四隅峭仄。东北则鸡冠岭、都都寨、凌霄峰三冈,峻壁数千仞。有阿苟者,居凌霄峰,为贼耳目,威仪出入如王者。省吾议讨之,属显军事。起故将郭成、安大朝为佐,调诸土兵,合官军凡十四万人。万厉改元三月,毕集叙州,诱执阿苟,攻拔凌霄,进逼都都寨。三酋遣其党阿墨固守。官军顿匝月,凿滩以通漕,击斩阿墨,拔其寨。阿大自守鸡冠。显令人诱以官,而分五哨尽壁九丝城下。乘无备,夜半腰纟亘上,斩关入。迟明,诸将毕至。阿二、方三走保牡猪寨。郭成破鸡冠,获阿大。诸军攻牡猪,擒方三。阿二走,追获于贵州大盘山。克寨六十余,获贼魁三十六,俘斩四千六百,拓地四百余里,得诸葛铜鼓九十三,铜铁锅各一。阿大泣曰:鼓声宏者为上,可易千牛,次者七八百。得鼓二三,便可僭号称王。鼓山颠,群蛮毕集,今已矣。锅状如鼎,大可函牛,刻画有文彩。相传诸葛亮以鼓镇蛮。鼓失,则蛮运终矣。录功,进显都督同知。已而剿余孽,复俘斩千一百有奇。

    都掌蛮既灭,显引疾求去,而以有司阻挠为言。诏听显节制,显益行其志。击西川番没舌、丢骨、人荒诸砦,斩其首恶,抚余众而还。建昌傀厦、洗马诸番,咸献首恶。西陲以宁。九年冬卒官。子,自有传。

    郭成,四川叙南卫人。由世职历官苏松参将,进副总兵。倭犯通州,为守将李锡所败,转掠崇明三沙。成击沈其舟,斩首百三十余级。隆庆元年冬,擢署都督佥事,为广东总兵官。渡海追曾一本,大获,进署都督同知。叛将周云翔等杀参将耿宗元,亡入贼中。屯平山大安峒,将寇海丰。成偕南赣军夹击之,斩首千三百余级,获被掠通判潘槐而下六百余人,生絷云翔。潮州诸属邑,贼巢以百数。郭明据林樟,胡一化据北山洋,陈一义据马湖,剽劫二十载。成督诸军击杀明等,俘斩千三百有奇。四川都掌蛮为乱,诏成移镇。寻被劾,罢归。

    万历改元,命刘显大征,诏成充为事官,为之副。先登九丝山,生絷阿大。初,成父为蛮杀,乃以所斩首级及生擒诸蛮置父墓前,剖心致祭,乡人壮之。寻佥书南京后府,出为贵州总兵官,镇守铜仁。成有胆智。每苗出掠,潜遗壮士入其砦,斩馘而出。尝挺身入林箐察贼。苗一日数惊,曰:郭将军至矣。相戒莫敢犯。复被劾,罢归。

    起四川总兵官。永宁宣抚奢效忠卒,其妻奢世统无子,妾奢世续子崇周幼。前总兵刘显因命世续署宣抚印。世统怒,攻夺其落红寨。世续奔永宁。成遣义儿郭天心偕指挥禹嘉绩按问。天心遂据世续永宁私第,罄取其资,而成亦入落红,尽掠奢氏九世之积。效忠弟沙卜遂拒杀裨将三人,执天心等。抚、按交章劾成,下吏,遣戍云南。会有松茂之役,荐从军。成乃将七千人,直抵黄沙。屡破贼,与总兵官李应祥尽平河东西诸巢,以功授参将。复偕应详大破腻乃诸贼,增世职二级。腻乃党杨九乍复出为乱,成讨平之。火落赤扰西宁,四川巡抚李尚思以地近松潘,檄成军松林,游击万鏊军漳腊。寇不敢逼,西陲获安。杨应龙叛,成进讨,无功,戴罪办理。寻卒于官。

    李锡,歙人。世新安卫千户。倭警,数有功,为通州守备。屡擢扬州参将,江北副总兵。隆庆元年冬,以署都督佥事为福建总兵官。

    海寇曾一本横行闽、广间,俞大猷将赴广西,总督刘焘令会闽师夹击。一本至闽,锡出海禀之,与大猷遇贼柘林澳,三战皆捷。贼遁马耳澳复战。会广东总兵官郭成率参将王诏等以师会,次菜芜澳,分三哨进。一本驾大舟力战,诸将连破之,毁其舟。诏生擒一本及其妻,斩首七百余,死水火者万计。时广寇惟一本最强,锡、大猷、成共平之,而锡功最钜。其后一本余党梁本豪复乱,为黄应甲所擒,然视锡时力较易。锡论功,加署都督同知。倭入寇,击却之。

    六年春,以征蛮将军代大猷镇广西平乐。府江者,桂林抵梧州驿道也。南北亘五百里,两岸崇山深箐,贼巢盘互。自嘉靖间张岳破平后,至是复猖獗。尝执知州邀重贿。道路梗塞,城门昼闭。大猷议讨之,会罢官去。巡抚郭应聘与锡计,征兵六万,令参将钱凤翔、王世科,都指挥王承恩、董龙各将一军,以副使郑茂、金柱,佥事夏道南监之,锡居中节制。破贼巢数十,斩馘五千有奇,僮酋杨钱甫等悉授首。录功,进世职二等。

    柳州怀远,瑶、僮、伶、侗环居之,瑶尤犷悍。侵据县治久,吏民率寓郡城。隆庆时大征古田,诸瑶惧而听命。知县马希武之官,缮城堑,程役过严,诸瑶杀希武及经历等五人,复反。巡抚应聘与总督殷正茂议征之。万历元年正月,锡进次长安镇。会连雨雪,乃退师。益征浙东鸟铳手、湖广永顺钩刀手及狼兵十万人,令参将凤翔、世科,都指挥杨照、戚继美,故参将亦孔昭、鲁国贤,六道并进,监以副使沈子木。锡自统水师,次罗江,独当其冲。时贼屯板江大洲,累石树栅,潜以舟来袭。锡伏舟败之,水陆并进。会凤翔等亦至,贼悉舟西遁。追击,连破数巢。贼据枫木大山,前阻堤涧,鼓噪出。诸军奋击,而别以奇兵绕其后。贼大奔,保天鹅岭。锡以水军截浔江,督诸将攻斩渠魁二人。乘胜复破数巢,直抵清州界。贼奔大巢,亘数里,崖壁峭绝,为重栅拒官军,镖弩矢石雨下。妇人**扬箕,掷牛羊犬首为厌胜。诸军大呼直上,四面举火,贼尽歼。先后破巢一百四十,献馘三千五百有奇,俘获抚降者无算。

    永福、永宁、柳城并以贼告,洛容僮又杀典史。锡令王瑞讨永宁,杨照讨柳城,参将门崇文讨永福,亦孔昭讨洛容,己帅舟师屯理定江,节制诸军。甫二旬,四道并捷。斩首四千五百有奇,洛容贼首陶浪金等俱伏诛。锡以功进秩二等。巡按御史唐言锡一年内破贼二百一十四巢,获首功一万二千余级,宜久其任。帝可之。寻从凌云翼大破罗旁贼,授世百户。六年,卒官。

    黄应甲者,不知何许人。隆庆中,以浔梧左参将从俞大猷讨平韦银豹,进秩二等。万历五年屡迁浙江总兵官。改镇广东。龙川鲍时秀者,妻杜氏,有妖术。乃据义都缑岭,立二十四方大总,自号无敌峒王,既降复反。应甲讨平之。户苏观陛、周才雄招亡命数千人,纵掠雷、廉间,杀断州千户田治。应甲率五军并进,生擒观陛、才雄,斩首四百余级,其党缚酋长陈泉以降。

    未几,梁本豪乱。本豪,故曾一本党,亦户也。一本诛,窜海中,习水战,远通西洋。且结倭兵为助,杀千户,掠通判以去。十年六月,总督陈瑞与应甲谋,分水军二,南驻老万山备倭,东驻虎门备,别以两军备外海,两军扼要害。水军沈舟二十,生禽本豪。诸军竞进,大破之石茅洲。贼复奔潭洲沙湾,聚舟二百,及倭舟十,相掎角。诸将合追,先后俘斩千六百有奇,沈其舟二百余,抚降者二千五百。帝为告郊庙,大行叙赉,应甲等进秩有差。他倭寇琼崖,应甲斩首二百余,夺其舟。再赐金。旋入佥左军府。罢归,卒。

    尹凤,字德辉,南京人。锡总兵福建时部将也,世府军后卫指挥同知。凤早孤。读书,娴骑射。嘉靖中举武科,乡、会试皆第一。擢署都指挥佥事,备倭福建。徙佥浙江都司,进福建参将。倭陷福清、南安,连宗出海。凤邀击,沈其七舟。追至外洋,连战浒屿、东洛、七礁,擒斩二百人。击倭梅花洋,走之,追至横山,擒斩二百六十。大小凡十数战,内地赖以稍宁。改掌浙江都司,谢病归。隆庆初,以故官莅福建,从锡平曾一本。万历初,累官署都督佥事,提督京城巡捕。未几,谢事归。

    张元勋,字世臣,浙江太平人。嗣世职为海门卫新河所百户。沈毅有谋。值倭警,隶戚继光麾下。有功,进千户。从破横屿诸贼,屡进署都指挥佥事,充福建游击将军。隆庆初,破倭福安,改南路参将。从李锡破曾一本,进副总兵。

    五年春,擢署都督佥事,代郭成为总兵官,镇守广东。惠州河源贼唐亚六、广州从化贼万尚钦、韶州英德贼张廷光劫掠郡县,莫能制。明年,元勋进剿。斩馘六百有奇,亚六等授首,余党悉平。肇庆恩平十三村贼陈金莺等,与邻邑苔村三巢贼罗绍清、林翠兰、谭权伯,藤峒、九迳十寨贼黄飞莺、丘胜富、黄高晖、诸可行、黄朝富等,相煽为乱。故事:两粤惟大征得叙功,雕剿不叙,故诸将不乐雕剿。总督殷正茂与元勋计,令雕剿得论功,诸军争奋。正茂又密遣副将梁守愚、游击王瑞等屯恩平,若常戍者,掩不备,斩翠兰等,生擒绍清、权伯以献。其诸路雕剿者,效首功二千四百有奇,还被掠子女千三百余人,生得金莺,惟高晖等亡去。元勋逐北至藤峒,又生获胜富、可行、朝富等八十人。部将邓子龙等亦获高晖、飞莺。三巢、十寨、十三村诸贼尽平,余悉就抚。

    惠、潮地相接,山险木深。贼首蓝一清、赖元爵与其党马祖冒、黄民太、曾廷凤、黄鸣时、曾万璋、李仲山、卓子望、叶景清、曾仕龙等各据险结砦,连地八百余里,党数万人。正茂议大征。会金莺等已灭,诸贼颇惧。廷凤、万璋并遣子入学,祖昌、景清亦佯乞降。正茂知其诈,征兵四万,令参将李诚立、沈思学、王诏,游击王瑞等分将之,元勋居中节制,监司陈奎、唐九德、顾养谦、吴一介监其军,数道并进。贼败,乃凭险自守。官军遍搜深箐邃谷间。而元勋偕九德,追亡至南岭。一日夜驰至养谦所,击破李坑,生得子望等。明年破乌禽嶂。仕龙阻高山,元勋佯饮酒高会,忽进兵击擒之。先后获大贼首六十一人,次贼首六百余人,破大小巢七百余所,擒斩一万二千有奇。帝为宣捷,告郊庙,进元勋署都督同知,世百户。元勋复讨斩余贼千三百有奇,抚定降者。巨寇皆靖。

    潮州贼林道乾之党诸良宝既抚复叛,袭杀官军,掠六百人入海。再犯阳江,败走。乃据潮故巢,居高山巅,不出战。官军营淤泥中。副将李诚立挑战,坠马伤足,死者二百人。贼出掠而败,走巢固守。元勋积草土与贼垒平,用火攻之,斩首千一百余级。时万历二年三月也。捷闻,进世一级。遗孽魏朝义等四巢亦降。寻与胡宗仁共平良宝党林凤。惠、潮遂无贼。其冬,倭陷铜鼓石、双鱼城。元勋大破之儒峒,俘斩八百余级。进秩为真。五年,从总督凌云翼大征罗旁贼,斩首万六千余级。进都督,改锦衣。寻以疾致仕,卒于家。

    元勋起小校。大小百十战,威名震岭南。与广西李锡并称良将。

    赞曰:世宗朝,老成宿将以俞大猷为称首,而数奇屡踬。以内外诸臣攘,而掩遏其功者众也。戚继光用兵,威名震寰宇。然当张居正、谭纶任国事则成,厥后张鼎思、张希皋等居言路则废。任将之道,亦可知矣。刘显平蛮引疾,而以有司阻挠为辞,有以夫!李锡、张元勋首功甚盛,而不蒙殊赏,武功所由不竞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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