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章 诸神的黄昏(85)
亚斯塔禄在众人的瞩目中站了起来,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冲李济廷爆发时,他却微颤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了一根叼在嘴里,接着他又拿起打火机,点燃了香烟,他闭了下眼睛,抽了口烟,像是平复了一下心情,摇着头低声说,“这不公平!”
李济廷睁开了眼睛,澹澹的说道:“有什么不公平?”
调整了一下语气,亚斯塔禄表现出一种隐忍与克制,“您想要干什么就直说,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恐吓我们!”他将火机扔在了横躺着的本体胸膛上,“您过分了!”
李济廷面对刻意压抑着怒火的亚斯塔禄,稍稍倾斜了一点身子,心平气和的问:“我是问你.......有什么不公平?”
“您早就知道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为什么今天才指出来?需要利用规则的时候就说出来,不需要的时候就视而不见!”亚斯塔禄将才抽了几口的烟,按在了自己本体的脸上,燃烧的烟头烫穿了白布,灼烧着肌肤,发出了滋滋的油脂燃烧声,“您这是在把我们当傻子吗?”
没有人想到亚斯塔禄会这样做,又觉得理所当然,继而大厅里蔓延起了感同身受的愤怒和痛苦。
灭绝大厅变得死一般寂静。
李济廷叹息了一声,“是。我确实一直都知道。”他环视了小半圈,“所以我一再的提醒过你们,不要忘记了你们是医生。”
亚斯塔禄将熄灭掉的烟把放在桌子上,走出了座椅,扬着那张阴森的山羊脸,抬头看着李济廷摊了下双手,“哦~原来这就是您的提醒.....真是令人感激.....”
“呯!”
突然间,爆裂的枪声在灭绝大厅炸响,嗡嗡声如耳鸣般来回冲击着成默的耳膜。
王座上的李济廷举着凭空跳出来的银色左轮手枪,柔声说道:“右胸部贯穿伤口,呼吸浅快,26次/分,心率130次/分,血压50/30mmHg,右胸呼吸音减弱,气管居中,无发绀及静脉怒张,X线检查未发现骨折及异物残留......”他收起了枪,“也许这才是你想要的提醒,亚斯塔禄。”
亚斯塔禄低头看向了面前盖着白布的本体,右胸那一侧的白布上,像是盛开了一朵玫瑰,那朵玫瑰还在飞速的向着四周盛开,变成一滩丑陋难堪的血迹。
对于枪声,在座的没有人陌生,可出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令所有魔神难以置信又不寒而栗。
亚斯塔禄站在长桌边,沉默着凝视了几秒血迹扩散,像是中枪的不是自己的本体。须臾后,他再次看向了李济廷,用冷漠澹定到令人发指的声音说:“我小时候,以你为偶像.....曾经是何等的尊敬你、崇拜你、敬仰你....现在.....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坐在亚斯塔禄身旁的拜蒙连忙站了起来,他抓住亚斯塔禄的胳膊摇晃了几下,“你TM的在对王说什么!”他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兽耳娘护士,“FXXK!还愣着干什么!钳子、酒精、止血棉和绷带......”
亚斯塔禄甩开了拜蒙的手,抬手指着自己的心脏,咬牙切齿的说:“我视你为父,你却伤害了我!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心!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我不在乎我死不死!我只想你后悔!我的王!我现在向你保证,你TM的以后从北亚玫力加,一分钱都得不到!你将失去北亚玫力加的忠诚!我发誓!没有了北亚玫力加,你的黑死病将会化为乌有!你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尊贵的尼布甲尼撒先生,您将会为您对我,以及我的祖先的背叛!而付出惨痛的代价!我会让你明白,持枪行罪之人,也必将因枪而亡!”
拜蒙一脸的难以置信,他又抓住亚斯塔禄的衣领,“你TM是疯了吗?你怎么能这样跟王说话啊!”随即他扭头看向了李济廷,“天啊!王!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明白!”他垂下了眼帘,微笑着脸庞像是在哭泣,“是我们为您赚的钱还不够吗?”他指着成默说,“还是因为您.....一定要让这个连医生都不是的太极龙小子上位?”
成默冷冷的注视着拜蒙,同时又在观察亚斯塔禄的表情,他无法确定他们谁在演戏,又或者都在演戏,反正这两个人的演技确实臻于化境,一个自己濒临死亡都不慌不忙的挑起众人的同情与愤怒。另外一个则在不动声色的拱火于无形。
“你们都认为.....”李济廷再次叹息,“.....我是那种在乎钱的人吗?”
查理医生低声说道:“王来到尹甸园,吃穿用度全是尹甸园自己产出的东西。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从公共账务上支取一分钱。尹甸园的科研支出是吞金兽,每个月的结算日,王都会为了钱发愁,也不能寐,恨不得将脚下的岛换成钱......上次蓬来岛出事,他还倒贴了许多钱进来。据我所知,王的账户上所剩下的钱,还不够你一晚上在1Oak的消费......”
亚斯塔禄推开了拜蒙,低声咆孝:“他是不爱钱,可他为了维持他的地位就不需要钱了吗?我的祖辈为他鞠躬尽瘁,我的家族为他流尽了鲜血,我亚斯塔禄也一直矜矜业业,就算他要把他的位置给一个组织之外的人,我也没有做任何过界的事情!没有做任何越界的事情!”他义愤填膺的说,“就连第一神将亲自找我,允诺我,只要帮助他,就给我一个神将的位置,我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就因为他是王,是我的教父吗?”
拜蒙听到“第一神将”的时候,滚动了一下喉咙,稍稍低下了头。
成默将拜蒙的微妙的表情尽收眼底,心生警兆,看样子拜蒙有鬼。
李济廷稍稍垂着头,俯瞰着台阶之下,“1936年,我和你的爷爷、雅典娜的爷爷,还有查理的父亲,带领二千四百名国际战士到了巴伦西亚,为了抵抗弗朗哥叛军对左尹联盟攻击。”他看了看静默的众人,“坐在这里的大部分人的祖辈,都曾经参加过这次历时三年的战斗....”
虽然李济廷没有明说,但成默一听就知道李济廷说的是极为着名的“希斑涯内战”,那是一段国际战士前赴后继的战斗。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我们还幻想着解妨欧罗巴,解妨亚玫力加,解妨亚细亚,乃至解妨全世界。那是我们第二次参与到如此大的变革中,我们还曾经天真的幻想着全世界联合起来,变成一个和平有爱的世界。但是现实并不允许我们想入非非,我们以为胜利是美好的开始,却没有想到却是灾难的开始。当其他国家和组织开始帮助弗朗哥叛军时,形势就急转直下。1937年我们参加了埃布罗河战役之后,战局陡然间恶化。虽然我们在埃布罗河战役,以无上的英勇和无畏的牺牲击碎了叛军的进攻,可在其他地方,没有我们的地方,左尹联盟的防御却一再溃败。10月份北方工业区的沦陷更是致命的打击,我们不得不战略收缩,接着就是佳太罗尼亚的失败和陷落。我们知道如果弗朗哥抓住了我们,一定会处决我们,尽管他一再承诺,只要我们投降,就既往不咎。但我们反复商量,最终还是选择了突围,事实证明我们是对的,弗朗哥在事后,对我们展开了血腥的清洗。”
成默心想李济廷的经历未免也过于传奇,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悲伤闪烁在李济廷藏于冷厉面具下的眼睛里,那双眼睛让他想起了神祇的悲悯,却又散发着人性的光辉。
“那次突围极其残酷,当时我们一起的二千四百名战士,在数次战役后,只剩下了一千二百三十七人,损失近半。突围时我们的战马已经死伤殆尽,一千二百多个战士衣衫褴褛,缺乏武器,缺乏食物,就连抵御寒冷的毯子都没有一张。就是这些什么都没有的战士打着赤脚,保护着我们冲出了叛军的包围圈。当我们疲惫的逃到非洲时,整支队伍只剩下了一百七十四个人。知道吗?我们两千四百人来,最后离开的只有一百七十四个人。其中一千一百六十三个人牺牲在了两年多的战争中,还有一千零六十三个人在突围中不是被杀,就是被俘。那些被俘的人,后来全死在了弗朗哥的屠刀之下。我和你们的父辈能逃出来,有运气的因素,也有作为医生,其他人都在保护我们的因素。我记得当时我们逃到丹吉尔时,每个人都很滑稽。我们戴着法兰西人的头盔,穿着德意志人的靴子,服装是反叛军的衣服,都破破烂烂了,枪也是大杂烩。我们在路上吃掉了抢来的战马和骡子。我们浑身发烂发臭。药物贵乏,导致有些人死于枪伤,有些人死于疾病。但我们中间没有人逃走或者投降。结束逃亡时,我们还举着黑死病的旗子,骷髅头下边用血写着:‘Givemeliberty,ivemedeath!’....”
李济廷用平缓的声音,将这些魔神们祖辈曾经经历过的往事娓娓道来,像是在灭绝大厅里播放一部黑白电影。
“这还不过是开始,我们为这句口号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在后来的第二次战役中,我们黑死病由巅峰时期的三万多人,死到了只剩下几百个人。和我一起从非洲离开的一百七十四个人,在二次战争结束后,只剩下了二十六个人活着。这二十六个人中,大部分都是你们这些人的祖辈。”李济廷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冷冷的俯视着亚斯塔禄说,“我说这些,不是告诉你们,在今天,你们能享受胜利带来的巨大红利,不是因为你们父辈的浴血奋战,而是因为那些无法再开口的无数战士的伟大牺牲.....”
李济廷沉郁的声音雷霆万钧,羽翼吹动烛影摇晃,李济廷的身影在墙壁上化身为威严的黑色神祇。众多刚才还忿忿不平的魔神们都低下了头颅,亚斯塔禄也没有再与李济廷对视。
“亚斯塔禄,看着我!那些为了黑死病付出的人!那些相信我而去牺牲的人!那些奋不顾身战斗的人!并不想要看到今天的黑死病!在说公平之前,先看看你所做的一切对那些死去的人是否公平?在说你的父辈付出之前,先想看看你的家族有没有比那些牺牲的人付出更多!在说这一切是你应得的之前,你得先把你的命还给那些为了黑死病争取到了红利与资产的献身者!”李济廷站了起来,“你如今所享受的一切,既与我无关,更不是站在你们家族之上,而是站在那些成千上万,为了理想献身的战士的尸骸之上!”
灭绝大厅因为李济廷义正辞严的斥责,陷入了短暂的缄默。然而道理在大多数时候大不过利益。
亚斯塔禄又扬起了头,“别TM说些冠冕堂皇的词,.....我TM只是过了好一点的生活而已,和我的贡献相比,那TM是多大的错误?你TM又做了什么?凭什么享受现在的一切!凭什么成为第二神将想惩罚谁就惩罚谁!想杀谁就杀谁!想决定什么是正义的,什么TM的就是狗屁正义!你以为你是什么?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不一样看着好人死去见死不救!比如雅典娜的母亲,我的叔叔,还有台上那个小子的父亲、母亲还有女友!你不曾经冷眼看着他们下地狱不是吗?你TM的在装什么理想主义者?你怎么能理直气壮的站在那上面,对着我,对着我们这些为了黑死病出生入死的人,下达审判?”他点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咆孝,“对于这些事情,你这么多年难道不清楚吗?可你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又做了什么?是!那些牺牲的人确实值得尊重,可我们的祖辈数代的努力就什么也不算??我们一直矜矜业业的贡献,如今犯了点错,就要去死吗?不是我们背叛你!是你抛弃了我们!知道吗!是你作为领袖!抛弃了我们!”
听到亚斯塔禄提到了自己的母亲,成默心中一颤,他不知道亚斯塔禄说的是真话还是在挑拨离间。要说李济廷冷眼旁观并没有错,可问题在于是他推动了他们的命运改变,并且他确实有改变他们糟糕命运的能力,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做。
一时间成默心乱如麻,他自认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但事情落在自己身上,他并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多多少少他对李济廷还是有所怨言。
查理医生如鬼魅般掠过长桌,黑影在桌上一闪而逝,长桌上的蜡烛像是屏闪般闪烁跳跃了几下。紧接着,“彭”的一声响,查理医生的拳头就砸在了站在长桌边的亚斯塔禄的面门上。
亚斯塔禄抬手捏住查理医生的拳头,将粗壮如水管的胳膊掰到一旁,慢慢回正被打歪的脑袋,看向了查理医生,指着自己的本体冷冷的说道:“FXKK,你个表子养的蜥蜴贱种,你TM的有种就杀了我,我绝对不会跪着乞求宽恕!不要想!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失去我的代价。没有了我,整个镁州都将会被星门牢牢的控制在手里。”
拜蒙冲了过来,将两人隔开,“这TM的是怎么回事!没有王的允许,不能私斗!”
查理医生像是生气的大猩猩一样冲着亚斯塔禄咆孝,“你这种混蛋,永远都不会知道,王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
拜蒙看向了亚斯塔禄,低声哀求道,“别说了,亚斯塔禄。别再说了,亚斯塔禄。王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这是戒律。”
“狗屁戒律!你TM的别跟我谈戒律.....那么多严苛的戒律谁没有违反过?我们不违反一些戒律组织怎么能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们的血汗!”
查理医生冷笑一声,“垃圾玩意,没有王,你TM的什么都不是。”
“FXXK!我知道!可他又是什么?”亚斯塔禄指着李济廷说,“这TM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黑死病就TM是个弱肉强食的组织!你牺牲了多少你的家人、朋友、下属才坐上今天的位置!你杀死了多少别人的家人、朋友和下属才成为人人害怕的第二神将!你TM跟我有什么区别?别假惺惺的做了刽子手.....又要装圣人!你能站在这里审判我,不过是因为你的实力比我强而已!!”
亚斯塔禄的呼号有若寒风,将灭绝大厅吹如了凛冬,声音彻底的泯灭了,坐于高背椅上的魔神化身为冰封的顽石。
就连李济廷也变成了覆盖着冰霜的圣像,他端坐于王座之上低头无言注视着亚斯塔禄,这对视的时刻,在所有人的瞩目中变得极为冗长,像是一首令人昏昏欲睡的交响乐章。在黎明般的寂静中,李济廷长长的叹息,为无声的乐章划上了休止符。
“你说得没错,你说得没错,亚斯塔禄。我确实做得不够好....”李济廷像是心虚般无力低语。停顿了须臾,他又稍稍抬头,将视线投射于众人的视线中心,就在他前方的虚空处,直面所有人或是义愤或是委屈的目光,愧疚而真诚的说,“我是你们大部分人的教父,真抱歉我不是个合格的教父。我没有能够阻止你们堕落,是我的错。”
那些魔神们似乎第一次见到李济廷说这样柔软的话,紧绷如受惊鬣狗般的肢体,逐渐放松了下来。他们以为他们的王,改变了心意。
然而只有成默所听到的李济廷的声音是如此的冷酷,完全的不近人情,就像是铁血的君王。可他又感觉到了李济廷抓着扶手的右手在微微震颤,好似空转的引擎的微微颤抖。还有羽翼翕动的声响,像是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寒鸦。
李济廷再次开口,声音变得严酷,先前软弱的道歉如风而去,斩钉截铁的字句便如同冰块,从他的嘴巴里逐个迸发。
“现在,我所能给予你们的....只有这一次自己拯救自己的机会.....”
第二六二章 诸神的黄昏(86)
“王!”
“王!”
.................
(BGM-《TheUntold》SeStudios)
诧异的惊呼四起,却瞬间消弭于无形。长桌中线的一行烛光先是腾的一下剧烈燃烧了起来,四下浓稠的影子跟着膨胀,当黑影与黑影融在一起,便像是气球一样爆开,变成了盛大的光芒。烛火熄灭,灭绝大厅高远的天花板亮起了一片雪白的光,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手术室。
那些身前摆着自己本体的魔神们,像爆炸的气球般全部消失了。成默放眼望去,只有十九个通过了审核的魔神们有些不安的坐在座位上。这些人中,除了查理医生,他的人占了三分之一强,雅典娜、西园寺葵、阿米迪欧、阿亚拉、希施和零号他们都在,但从排序上来看,他无疑占据着绝对优势。
“大清洗啊。”他想,“李济廷在为我登上王座扫清障碍。”
李济廷拾级而下,在经过他身边时,澹澹的说:“跟我来,成默。”
成默默默的跟着李济廷,他无法窥探到李济廷此刻在想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李济廷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无力感。
能让第二神将无力会是什么?
“坚持是件既困难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岁月漫长。”李济廷轻声说,“可有些事情,你没有办法不坚持下去。可面对如此庞大的组织,你一个人再强悍,也无能为力。很多时候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因为感情的因素,因为毁灭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的原因,我一直在等待,也一直在忍耐。黑死病变成如今这样是我的责任,罪恶这种东西就像是野草,只要欲望是这个世界上升的推动力,那么罪恶就不会消失。我唯一的做法就是把它握在手中,起码还能够控制它,不让它过度泛滥。”
成默能从李济廷的这句话中听出来一种深重的孤独。也许让这个强悍无匹的神将所无力的就是“人心”,“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活了两百多年的李济廷还是原来那个他,可跟随他的却早已不是原来那些有着共同理想的人。
那些人早就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还真是无奈啊!
他也叹息,“我明白,师傅。”
李济廷笑了一声,“不是说教,也不是开脱,就是一句感慨而已。”
这笑声像是自我解嘲,成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索性保持缄默。忽然间,长桌上的那一线烛台重新燃亮,他看到了一半的黑暗,一半的光明,就如同在宇宙俯瞰地球,这黑暗与光明在长桌上有如日夜般交替。脚下的阶梯变得极为漫长,像是他正跟随着李济廷从天上步入人间。
奇异的景象叫成默屏息凝神,他细心观察,在白天时,他可以看到那些消失的魔神投射于地上澹澹的影子。那些影子在不停的在地面运动,像是微风拂动的窗帘,手术刀与止血钳的微微影子也如盛夏阳光下叶片摇晃的倒影。他听到了沙沙声,仔细看地上有手术剪刀剪开皮肤的动作。再认真聆听,呼吸机悠长的呼吸声,如风。鲜血从不存在于桌子上的身体中流淌出来,滴在桌面上,滴在了地板上,有些凝固成了斑驳的血点,有些流淌成了血腥的河流。
当白日散尽,夜晚降临,他能看见坐在座位上的魔神们所佩戴着的古朴又诡谲的面具,他们在燃烧的火光中彷佛恶魔的果实,又像是一次躲藏在地狱深处的秘密集会。
各种隐秘的细节从光与暗中生长出恐怖的参天大树,长长的餐桌就变成了一个世界,又像是一株大树的主干,陷于虚空中的魔神们与坐于座位上的魔神们投射于地上的影子,组成了亦真亦幻的枝丫。大厅时而恍若白昼,时而被烛光映照成点点星光的夜晚。这般奇景既绚丽又阴森,无论是白天能够看到影子做手术时的画面,还是晚上那些枯坐在座位上宛如佛像的魔神的画面,都叫人心底发憷。
总之,成默的眼前呈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虚幻感,让他像是在体验一款宏大又诡秘的游戏。
成默忍不住看向了李济廷,他沿着台阶缓步向下,长桌上光与影的轮替,是在跟随着他的脚步变幻。但他每一步都身形凝重重若千钧,像是造物主背着十字架行走于弯弯曲曲光影参差的苦路。他背后的白色羽翼失去了华丽的光泽,拖在台阶上沙沙作响,似细雨摩挲着石阶。
这一刻,成默彷佛目睹了神从他的庙宇行向地狱。
李济廷彷佛感觉到了成默的视线,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呢喃:“人活的太久了,记忆会变成无数断裂的碎片。就像是一本无序的相册。”他微微的出了口气,“知道我为什么对佳太罗尼亚的那次撤退记忆如此深刻吗?不是因为那次死了很多人,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我都亲眼看见过很多更加残忍的画面。亡者的骸骨铺满了平原,硝烟之上飞着铺天盖地食腐的秃鹫。鳞次栉比的街巷血流成河,野兽一样的士兵砸破了门板与窗户,开枪向屋内扫射,凄惨的呼救响彻云霄。在郊外、在河流、在城市,呼啸的炮火掀起了死亡的浪潮,躲藏起来的人们像是老鼠一样瑟瑟发抖,在祈祷中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战争中叫人悲伤的生离死别实在太多了,多到我对死亡这件事,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感知力。今天,这种感觉又回来了一点点....”
成默在斗转星移般变化的光影中无声聆听。
“我记得我们逃到达赫尼尔河,越过那条河,我们基本就能逃离弗朗哥叛军的追击。希斑涯的冬天不算很冷,但没有船只,想要渡过那条宽大而阴暗的河流,还是相当的困难。我站在河边,看着湍急的黑色河水从我眼前汹涌而过,发出隆隆的声响,像是条凶恶的巨龙。当时还剩下六百多人,但几乎人人都带伤带病。最近的桥梁有叛军重兵把守。要是冒险渡河,先不说我们用什么方式,只要叛军抓住机会伏击,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我和几个头领有乌洛波洛斯,倒是可以离开,但我们怎么可能抛弃自己人?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带来了一个村里的吉普赛女孩子,说她知道不远处有条索道,只要挂上钩子,就能轻易的滑到对岸。只要我们给点钱,她就能带我们去。这件事本没有太多好怀疑的地方,毕竟整个村庄完全被我们控制住了。可她实在太漂亮了,穿着一身浆洗过的洁白衣衫,蓝色的长裙镶着花边。她的胸脯很饱满,裹着白色的女奴紧身衣。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绿色的孔雀石,在太阳的映照下晶莹剔透,美到让人挪不开眼睛。在战乱的小村庄,遇到这样一个好看的女孩,任谁都要怀疑,可我们也不能错过能够渡河的线索。我选择的是由我和路易斯还有德勒兹,也就是亚斯塔禄的爷爷和雅典娜的外公,我们三个人带了一支小队先跟着她去上游看看。”
说到这里,李济廷停了下来,像是陷入了回忆。成默下意识的去观察李济廷,竟能从他晨星般的童孔中,看到一条奔涌的幽暗河流。时光依然按照李济廷的脚步在长桌上流转,成默低头看,这阶梯似乎没有尽头。
“后来呢?”他忍不住问,其实也不是忍不住,他只是想要提醒李济廷,他们并没有在八十五年前的达赫尼尔河,在李济廷身边的也不是那个漂亮的吉普赛姑娘。
“那个时候路可不好走,我们从村镇出发去索道,至少得一整天。在路上我不停的套她的话,她终究是太年轻了,哪里是我这种老狐狸的对手,被我找到了破绽。在一番逼问下,她说索道确实是有,带我们去也是真的。但她害怕事后被叛军报复,再加上叛军给的赏金也不少,所以她还叫她弟弟去通知了叛军。她哭着求求我们不要杀了她,说她才十六岁...我也不能确定她到底多大,那个时候的女孩子总是很早熟。反正她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父亲在战争中死掉了,母亲被纺织机轧断了腿,现在全家都需要她养活,这件事是真的。至于是不是马上就要带她母亲去看病了,她拿不出钱来,实在是走投无路,我就不清楚了。总之她跪下来求我们,哭得梨花带雨,还说只要不杀了她,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听上去似乎像是个爱情故事?”
“哪里那么多爱情故事?尤其是像我这样年纪的人。”李济廷笑了笑,“你现在还不明白,等你活得够久了就会明白,爱这种东西其实很有限,所以当你年轻的时候耗空了胸腔里的爱,余生的爱就变得越来越奢侈,尤其是对于我这种能够永生的人来说,没有爱,活着.....就是一种煎熬.....”
“看上去您可不像那种人。”
“哪种人?”
成默耸了耸肩膀,“耗空了爱的人。”
“我喜欢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尤其是美丽的女孩子,她们就像是精灵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会不断的追逐她们,欲望让我想要将她们据为己有。等年纪再大一点,就像克拉克一样,喜欢用画,把她们最美的时刻定格成永恒。后来,我就只喜欢静静的欣赏,看着她成长,盛开,枯萎.....可惜人间不是一个美好的花园,而是满是泥泞,瘴气密布,野兽遍地的沼泽。”
“很有贾宝玉的风格。”
李济廷扭头对成默眨了眨眼睛,“我年轻的时候更爱看的书是《李渔全集》,我好像有一套古籍版本,像是还扔在床下面,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在我床下找找,也许会发现一些有趣但不值钱的东西。”
“哦。”成默说,“你还没有说完那个吉普赛女孩的故事。”
“其实也没有太多可说的。我们得知了真相,几个人继续向索道前进,又派了人回去通知村镇里的人赶快撤离。然而已经迟了,反叛军和我们的人在村镇里展开了激烈的交火。苏菲的弟弟死于我们的子弹,反叛军根本没打算给他钱,还逼他拿起了武器,而我们的人,也因为背叛而怒火中烧,烧了她们的家的房子,她的母亲和另外一个弟弟妹妹不知所踪。”李济廷低声说,“瞧,战争中,政治家提供弹药,富人提供食物,穷人提供孩子。战争结束后,政客们取回剩余的弹药,富人种更多的粮食,穷人寻找孩子的坟墓。”
成默清楚“不知所踪”就是“烧死”的委婉说法,他没有想到李济廷说的故事是如此的悲惨,“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战争本身并不残酷,它只是一个超级放大器,它不仅能放大人性中的恶,同样也能放大善。”
“不过它大多数时候放大的都是恶。”
李济廷笑,“只有‘恶’才能很好的生存下来不是吗?”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边打边撤,绕了一大圈终于甩掉了追击的叛军,沿着绳索渡过了达赫尼尔河。到达河对岸时,我们立即剪短了铁索。这个时候苏菲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已经不对了,眼睛红肿,披头散发。我松开了绑着她的绳子,问她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们走?我会收你做教女,我会培养你,让你成为一名杰出的医生。她颤抖着摇头,眼睛里全是朦胧的死一般的黑色雾气。我知道她大概一时很难接受现实,可这样放了她我又担心,于是决定把她先关起来,让她冷静一下。结果没有想到,我刚把她交给手下,还没有走多远,她就从我手下的腰间抽出了匕首,直接割断了小半脖子,我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有那么的力气,拉出那么大那么深的伤口。我转身跑了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脑袋耷拉着,我试着把脖子给她接起来,却无济于事,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一个漂亮的姑娘,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我到现在脑袋里都还有一种幻觉,似乎那天夜里,她在濒死之际抬手抓住了我的衣领,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我说她在地狱等我。月光照着她绿色的童孔,那水晶般的童孔逐渐像是被漆黑的墨汁给吞噬了。她才十六岁而已......”
成默知道安慰没什么用,却仍然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时代的错。”
“我并没有觉得是我的错,也从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其实悲惨的事情,我遇到过实在太多太多,每一桩都血淋淋的。有些时候我都会惊讶,我是怎么将那么多残酷的事情遗忘在脑海深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忘不了苏菲,于其说忘不了她,不如说忘不了那漂亮的面孔和那双空洞的眼睛。我遇到她的时间,不到我漫长人生十万分之一,但这不及十万分之一的记忆却极为深刻。甚至和我的母亲一样久远.....”李济廷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银质酒壶,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随后递向成默,“要来一口吗?”
成默没有拒绝,接过熟悉极了的双头鹰银质酒壶,也喝了一口说:“这酒壶是批发的吗?”
“哈哈,差不多吧!我在偷圣约柜的时候隐瞒了西忒仂仓库的位置,拿了不少钠淬留下来的好东西。”李济廷说,“现在都留给你了.....”
“我该怎么回答?”成默又喝了一口酒,才把酒壶还给李济廷,“听我说谢谢你?”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我早就想要甩掉这个沉重的包袱了。今天,终于一切都将结束,我可以好好休息了。”
“可没那么容易。”
“是啊,没那么容易。在第二次战争结束以后,我曾经以为黑死病可以永久的退出历史舞台,包括我也可以。却没有想到,畅想中的全球大一统没有到来,世界反而被分割成了数不清碎片,并且是越来越难以聚合的碎片,‘工人’这个曾经充满力量的名词,被彻底的解构和瓦解。我曾经期待过科技能给人类带来改变,但事实上因为主宰世界的精英各怀鬼胎,科技反而变成了思想的囚笼,所以很有可能到头来,科技会让人类会从碎片升级成齿轮,在大数据的帮助下,生产的效率会更高,但你不过是个生活在水泥盒子里的数据,没有梦想,也没有忧虑,靠着虚拟世界里的感官刺激来生存。”李济廷低下了头,“想想真是可悲,数百万年前,人类好不容易从黑猩猩升级成了有思想的直立猿。而到了未来,人类如果放弃了探索宇宙,就会变成没有思想的数据蚂蚁.....更糟糕的是我们对那些生存在高处的造物主们究竟想要什么都不知道,而永不知足又不负责任的人类精英们,只顾着享受眼前的纸醉金迷,对末日降临毫不自知。就连我.....也如此......”
成默叹息了一声,主动从李济廷手中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我也觉得人类的未来挺悲观的。”
“都这时候了,也不说点好听的话?”
“说不出口。”
李济廷“哈哈”大笑,“我看你哄女孩子开心的时候,什么都说的出口,现在轮到我一个糟老头子了,就说说不出口?”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李济廷停下了脚步,拍了拍成默的肩膀,“OK!OK!是我糟老头子没有魅力。”
成默注视着李济廷,他知道,马上,这宏大的游戏将抵达一个他所期待的结局。但正如李济廷最开始所说,“结束和开始,是同一个意思”,这个结局属于李济廷,并不属于他。他的旅程是开始还是结束,现在尚在混沌之中。他郑重其事的说道:“不过,我会尽力而为。”
李济廷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语,只是放下了拍他肩膀的手,“当时我抱着着苏菲,有种强烈的感觉,不能因为我习惯了世界是这样的,就认为世界确实是这样的,它不该是这样,要改变它!”
成默点头不语。
稍后继续更
草稿还没有修改完,改完继续更。大约在四点左右。
第二六三章 诸神的黄昏(87)
白秀秀将最后一架无人战斗机击毁,比小货车还要略大的复仇者-ET无人机燃烧着向大海坠落,子弹如火星般四溅,让它看起来就是一团正在凋谢的礼花。
在破空的“休、休”声中,白秀秀低头俯瞰,大海上稀稀拉拉的漂浮着无人机和战机残骸,黑色的重油在阳光下神似五彩斑斓的黑色素瘤,黏在大海上丑陋不堪。空气中残留着战斗过后的灼热气息、重油燃烧和子弹硝烟的味道,让她感觉到了浮华又肮脏的大城市里的夏天气息,不同的是这里没有车水马龙人潮拥挤,只有漫无边际的静谧。
“在NF之海已经没有小股的敌人了。现在星门纠结了7个组织组成了密集攻击阵型,正前往悉杜礁。我已经命令四号舰和第44集团以及第33集团前往12320区域,在那里组建最后的防线。”
这并不是出乎意料的发展,在女娲十万次推演中,失败都是按照这个流程在走,听上去这不过是又一次残忍的复盘。
白秀秀尽量让自己置身事外,能够客观而理性,但却控制不住声音在微颤,“电磁炮阵维修还需要多久?”
“在没有受到干扰的情况下,能在1小时21分钟左右,完成一半电磁炮的修正和复位。如果是全部电磁炮,则需要1小时57分。我是按照摇摆节点安排的修复任务,所以,理想状态下一半的电磁炮发射轮次比全部电磁炮的发射轮次能够多一到两次,虽然不足以全覆盖超饱和,但也能够给星门造成不小的打击。问题是一半的覆盖密度,对神将的威胁将大减,我没有第四神将和第五神将详细的数据,没办法推算出具体结论,但我根据你的强度,测算出一半电磁炮的射击强度,很可能无法达到防护阈值。假设我们能够支撑到全部电磁炮修复,足够发射三轮次,达到全覆盖超饱和的状态,那么我们将能够给星门造成比较致命的打击,让他们没有余力再威胁近岸......”
白秀秀清楚一秒钟要应对五百枚炮弹,和一秒钟要应对一千枚炮弹,那就是天壤之别。五百枚是山崩地裂,还有操作的空间。一千枚就相当于泰山压顶,几乎不可能有操作的空间。
然而现在讨论这些没有太大意义,还是得看太极龙能坚持多久。
“星门还有多久抵达12320区域?”
“还有五分钟他们的先锋就能到达12320区域。大约十分钟,第四神将和第五神将就能抵达12320区域。”
想到没有办法处理的第四神将和第五神将,白秀秀心中叹息,沉声说:“什么时候开炮不是修复完成度来决定的,而是由我们能拖住星门多久来决定的。”她心想,“也许还得看成默能不能及时支援到位。”
“按照现在的数据汇总,我们能支撑半个小时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一点二,能支撑四十分钟的概率是百分之十八点七,能支撑五十分钟的概率是百分之三点六,能支撑一个小时的概率是百分之零点零零二,能......”
“不用再说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拖到一个小时以后。”
“明白了,白神将。”女娲说,“还有两个问题亟待解决。”
“说。”
“第一个问题,在中太平洋的三号舰被敌人发现了,现在星门的第三舰队正在展开追击。”
白秀秀习惯性的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尽管她并未曾感到生理上的疼痛,但在脑海里却有股深入骨髓的失重感,就像她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即将毁灭的焦虑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实际上,这也是早有预计的悲剧。
三号舰被放弃了。
在她乘坐黑凤凰离开时,中太平洋就注定成为三号舰的坟冢。
白秀秀又不自觉的想起李源凯送她上飞机时,主动上交了乌洛波洛斯。当时她劝他留下乌洛波洛斯,虽说前途渺茫,可多了乌洛波洛斯,就多一线生机。
李源凯却不以为意的回答说:“能完成袭击阿罗哈的壮举,我已经没有太多遗憾。就希望白神将能早点送陈少华下来陪我......”
“能够亲眼见到不是更好?”
李源凯将乌洛波洛斯塞到了她的手里,从容的说道:“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这句话很多人都知道,很多人都记得,可好像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不,其实很多人都能做得到。她深吸一口气,像是找到了精神支柱,燃烧的灵魂不应该耽于失败的恐惧。
这片海洋,这片土地,拥有这么多愿意为之牺牲的人,并为之牺牲的人,他们不能失败,也不应失败。
女娲的声音从坚硬又柔软的回忆中插了进来,“李源凯要我转告您,所有的天选者已疏散完毕,正乘坐潜艇向奥州方向迂回逃离。问题在于星门第三舰队尤其擅长反潜,现在已经有三艘潜艇完全失去信号,我们暂时不清楚是被星门发现了,还是他们主动关闭发动机进入了悬停静默。”
“哪三艘潜艇?”
“编号304的德尔塔-IV,编号309的德尔塔-IV,编号314的奥斯卡OII。三艘全都是冬宫支援过来的潜艇,上面一共有我们三支中队的天选者。”
白秀秀记得顾非凡和关博君就在编号304的德尔塔-IV上。为了表示对来自条顿骑士团、九头蛇以及冬宫天选者的感谢,太极龙的天选者主动把居住条件更好,也更安全的夏级和商级核潜艇让了出来,他们去了那些老旧的潜艇。所以这三艘潜艇,才会全是太极龙的人。
此刻摆在白秀秀面前的问题就是,让不让这三艘潜艇的人回去自救。传送门的激活点不支持远程设置,那就说是一旦在别的地方激活载体就将传送门的激活点将失效。
对于战力本就捉襟见肘的太极龙而言,少了这三百人,将会是极大的损失,十分钟,乃至几分钟的差距,就足以影响战局。可不让他们自救,万一潜艇沉没,那就是上百人,乃至几百人全军覆没的惨剧。
白秀秀闭上了眼睛,这一切对她来说太糟糕了,领袖并不是个好工作,尤其是做这种痛苦的抉择时,即使这种折磨她已经历了好几遍,却依旧感到胸口钝痛,像是那颗应该麻木的心脏被正在被重重的钝器反复锤击。
每一下,都痛到无法呼吸,就像空气中全是无形的火焰,它灼烧着你的口腔、鼻腔、气管、肺,还有胃,它侵入你的四肢百骸,让你体验到什么是无尽的火狱。
“我知道了。”她有些疲惫的回答道,“我会解决的。”
“好的,神将阁下。”
“第二个问题,总部已经准备剥夺你的一切职务,并决定停止大部分物资和金钱的支援。武器和弹药的库存我们很充足,暂时无需担心。但是天选者的经验值和买活所需要的钱被断掉,对天选者作战的影响很大.....”
白秀秀低垂下了头,像是想要把头埋进脚下那深邃的海里。
今天的天气很棒,风和日丽,可她无力的姿态叫人觉得寒冷极了,不知道她会变成摧毁一切的风暴,还是会摧毁自己的风暴......
女娲像是感受到了白秀秀的愤怒与疼痛,轻声说,“那现在只有请您回到四号舰,我们执行最后的防御计划。”
女娲的声音变得温柔,忽然间,灼热又浑浊的海风也似乎因此变得清新。
太阳照在海上,好似盛典来临前照射在舞台上的聚光灯。
白秀秀一言不发,她抬起头,转身向北,去赶赴最后的仪式。
第二六四章 诸神的黄昏(88)
四号舰在乘风破浪,在火焰般的大海上,向着南方疾行。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风声,旋转的红色警报灯中,穿着第一代玄武重装装甲的周召院长屹立在四号舰的舰桥出口,老式的装甲有两层舰桥那么高,浑身都是液压套件和斑驳的装甲,与簇新的舰桥格格不入。
而四号舰偌大的甲板上被挤得满满当当,黑压压的站立着太极龙的天选者,半空中还有密密麻麻的太极龙天选者悬空,即便在空中,他们依旧队列齐整,就像是在大剧院里观影般,以四号舰为舞台,层层叠叠的向后围站。
广播声在风浪声中如同隆隆的雷声,像是晴空将去,暴雨将至。
“现在十个组织的联军就在前方三百公里,全世界最强大的组织几乎全都来了。但就在刚才......”周召环顾了一圈,战士们神情严肃,如怒目金刚凝视着他们将奔赴的南方。尽管刚刚经历了一波团灭,但他们战斗的意志还在。可想到将要说的话,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就在刚才.......总部发来通知,因为我们违抗命令,不会再有后勤补给了!”
不用周召院长明说,他们都知道是谁做了釜底抽薪的决定。战士们面面相觑,不继续发经验值和钱,他们很快就会因为耗空储备,而降级到三十三级,从而彻底的失去战斗力......
以及作为天选者的未来!
所有人都知道,有人在逼迫他们撤退。
这可耻的背刺比敌人带来的失败还残忍无情。
轻飘飘的风陡然间变得重若千钧,如同泰山般压向了每一个太极龙的天选者。本就凝重的表情,更是掺杂进了愤怒和痛苦。如果说第五神将的强悍是覆盖在他们童孔上的阴影。那么某些人可耻的背叛,则是缠绕在他们脖颈的绳索。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既要面对强大的敌人,又要面对阴险的叛徒。本来胜利就足够渺茫,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到获胜的希望。
在如此绝境中,喧闹声也不过压过了风浪声一瞬,随后便是更深沉的静谧。
顾非凡站在队列中,他只觉得就算对于NF之海来说,这天气也太炎热了。他完全想不通,作为载体他为什么会觉得热,覆盖在身上的装甲如同烙铁,胸口的核心反应炉好似在疯狂运转,逼近了输出极限。
他感觉他在燃烧,有一股无法发泄,又无法压抑的情绪在体内膨胀,将他带向失控的毁灭边缘。
恍忽间,他又想起了巴黎的那个夜晚,在地铁隧道,成默转身离去的身影。当时只有愤怒和绝望,此际却有更多的情绪涌上心头,痛苦、委屈、憎恨.....这些情绪就是来自背后的利爪,伸进了他的胸膛,撕碎了正在灼热跳跃的心脏,血淋淋的。
他想要咆孝,想要抽出“红色信仰”,向着一切不平发起冲锋,却被自己人的镣铐困在原地,只能冲着敌人张牙舞爪......
他握住剑柄,想到这把剑的名字,多么讽刺?
如今有人背弃了这信仰,将带刺的刀刃插入了同质的躯干。
你想要和敌人拼命,他们却只想要跪下,保护自己的利益而已。
就在这时候,他的战斗辅助器接收到了来自太极龙总部的紧急指令,他没有做任何动作,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指令就跳到了眼前:“从即刻开始,白秀秀被剥夺一切职务,NF之海作战指挥部将不再担任指挥任务。所有战斗人员,将接受太极龙总部战时管理会的直接指挥,违抗命令的人,将被视为PG罪!第一条指令:全部战斗人员和舰船立刻返回.......”
顾非凡没有继续看下去,关闭了浮在虚空中的字幕。周召院长还在讲述下一步的战术动作,讲如果要撤离,他们要先回身在电磁炮阵地前沿建立防线,协助真武集团军撤离。在真武集团军撤离后,他们再如何有序撤退.......
虽然周召院长用的是“如果”两个字,但都知道,撤离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没有后勤保障,面对强大的星门,这场仗没办法打。
但奇怪的是四号舰并没有做出转弯的战术动作,还在继续向南。
又过了一两分钟,他收到了父亲发来的信息,按道理来说,他不可能通过战斗辅助器收到父亲发来的信息,这只能说明,身居高位的那些人动员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阻止他们继续战斗。
犹豫了几秒,他还是点开了私信。
“吾儿,我已看过第五神将摧毁第四十四集团的视频。确非我方目前的实力可以阻挡。你们已经尽力了,事已至此,必须保存实力。活着回来,我们才能保留下将来再次崛起的希望。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会很难过,你一向是个骄傲勇敢还很要强的人,我们也很高兴你将你培养成这样的人。但接受失败,也是我们人生的必修课.......最后赠与你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顾非凡快速关掉了私信,他有点不敢相信向来是坚定鹰派的父亲会选择妥协。如果他的父亲都选择了妥协,那也就意味精英们的内部已经统一了思想。
他们被吓到了。
想想也是,任谁目睹第五神将施展“裂变折叠”的可怖场面,都会认为星门不可战胜。即使顾非凡不想承认,却也清楚第五神将的“裂变折叠”和他在阿罗哈看见白神将的“临界束流”完全不一样。如果说“临界束流”是最低限度小于10万吨梯恩梯当量的核武器,那么第五神将的“裂变折叠”就是差不多100万吨梯恩梯当量的核武器。
白教官的“临界束流”不过摧毁了一座基地,他毫不怀疑第五神将手中的“裂变折叠”足以毁灭一座小型城市。他知道自己不该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可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白教官的确不是第五神将的对手。
这也正常,毕竟白教官临危受命晋级成神将没多久,又是第十一神将。而第五神将艾尔弗雷德·尹雷内·杜邦不仅排名高七位,且成名已久,是里世界在历史上都能排进前十位的强者。
但这还不是令他担忧和恐惧的问题,问题是星门不止是有第五神将......
他只能不去想这件事情而已。
可不去想这件事情又怎么样?
即便有战胜敌人的勇气又怎么样?
相比敌人的强悍,身后那群身居高位却胆小怕事只顾私利的人,他们发来的命令是比“裂变折叠”可怕一万倍的核弹。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有这样的队友能赢吗?
更重要的是,他们付出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说实话,此时此刻,他痛恨星门,却更痛恨绥靖者。
顾非凡第一次觉得无力和绝望,像是被栓在铁链下的困兽。
不只是他,甲板上的,还有那些浮在空中的太极龙战士,都像是心如死灰的困兽。他放眼望去,用一句烂俗的话的来说,就是每个人的眼里都没有了光。他们站在这里,变成了一群真正的机械人,一群行尸走肉。
不知道为什么,顾非凡又觉得像是出了一身虚汗般,浑身无力心中发凉。他的视野开始变得模湖,像是站立不稳,似乎整艘航母都在摇晃。又觉得胸腔中位于心脏位置的核心反应炉在冷却,马上将在愤怒、委屈和悲痛的焚烧中变成灰尽。他竟想要呕吐,半机械人没有胃这个器官,他却想要从胸腔里吐出来点什么。也许是位于肺部的空气过滤器,也许是位于腹部的陀螺仪,也许就是那颗快要变成飞灰的核心反应炉。
迷蒙的视线中,他看到了高远到难以触碰的天空,茫然到望不到边际的大海,几艘早就被退役到海警的军舰,如今水炮被撤走,换上了老式的武器,纵使那些武器保养的很好,也难以掩饰战斗力的缺失。还有一艘新到连舾装都没有完全完成的航母,在他们站立的甲板上,还残留着安装工棚明显的划痕和晒痕。以及.......一群队容齐整却神情疲惫的半机械人战士,他们刚刚经历了惨痛的失败,现在又要经历背叛。
这一切都像是泪水中的电影影像,在遥远和迟尺间徘回,在模湖和清晰间彷徨。
他彷佛听到了哭声。
不,太极龙的战士不会哭!
那一定是NF之海的海浪拍打着舰船。
“别哭了,悲壮的死,不如苟且的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十年河东,三十河西,莫欺少年穷......”一旁的关博君垂头丧气的轻声说。
顾非凡难过到不想说话,可是他必须解释,于是沙哑着嗓子说道:“老子没有哭,只是今天的海风有点大,吹得我迷了眼......”
“是吗?”关博君狐疑的问。
“是的。”顾非凡有气无力的回答,他想也许关博君这一次说的是对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给他们十年,也许得三十年.......三十年啊!他只能拥抱这虚幻的安慰。他苦笑一声,轻轻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个词实在太过时了,我更喜欢‘我顾非凡一生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没想到你也会看网络小说。”
“我不看网络小说,我只是在网上看到过这句话而已,觉得特别像我说出来的。只不过现在看来我还不配说这句话,实力它不允许.....”
“别妄自菲薄,你已经很强了。我们也做得很不错了,至少我们杀死了第七神将,摧毁了星门的阿罗哈基地。”
顾非凡冷笑,“这些都是他们的功绩,肯定与我们无关。我们...”他顿了一下,低下了头,“他们肯定会把所有的锅甩给校长和白教官...功绩归于集体,错误属于......”
“白教官!”
“白神将!”
“教官!”
.............
此起彼伏的低声呼唤打断了顾非凡,他和其他太极龙战士们一样重新聚焦于舰桥,向着从舰桥中款款走出来白秀秀行注目礼。
她穿着白色将官服,不过没有佩戴任何勋章,只有大檐帽上的金色徽章闪闪发亮。
很显然这是她的本体,以本体出现在这种情况下,叫人相当意外。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奸细掏出激光枪,杀死这个已经被剥夺职务的神将。
众多的目光默默的看着她毫无防护,手中提着两把简易折叠用具,坦然的走到了甲板上,向着舰桥前那块没有遮挡的空地上走去。
漫长又艰苦的战斗并没有让白神将的美丽消减,但长期幽闭的生活让她的皮肤极为苍白,尤其是她袒露在外的面部和手部,还有未曾消散的淤青和伤痕,大概是肌肤过于清透的缘故,让淤青和伤痕像是玉器里的漂亮纹理。尤其是在阳光下,这种一碰就碎的质感,让她显得不像是人类。大概是站在了魁梧到了极限的周召院长的身旁,与高大威勐又是钢铁之躯的“玄武”对照之下,便觉得白神将孱弱的过分。不过这“孱弱”是就一位战士而言,就女性而言,她的身材实在是很曼妙,直肩如削,腰细如柳,在坚硬的将官服包裹下线条也流畅如水。还有她的面容也如水,比泛着波光的NF之海还要闪耀,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在帽檐下翕动,本该妩媚的狐狸眼中全是浅浅的严肃的悲伤,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雾气的幽静湖泊。这混杂了威严端庄与风情万种的美,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位因为触犯天条,才被打落凡间的神女。
光看容貌身姿确实很难让人相信眼前的女人是一位神将,然而白神将却是顾非凡认知中最接近母亲角色的人。尽管白教官不苟言笑的时刻远比和颜悦色的时刻多得多,也从未曾无缘无故对普通学员温柔以待。可谁又没有受过她或多或少的照拂;谁又不确定她是关键时刻,最值得依赖的那个教官;谁不清楚任何时候她都会站在学员们的前面,甚至为了他们变成凶勐的女武神。
“白教官为什么这个时候用本体出现啊?不该躲在‘行者’里面吗?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关博君喃喃的说。
顾非凡沉默了一下,低声回答:“可能白教官也准备放弃了吧!”
“唉,我觉得白教官好可怜.....这简直就是十三道金牌,要她撤退啊!白教官准备把神将的职位交出来吗?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其实根本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做的够好了。”顾非凡恼火的说,“成默这个王八蛋呢?他怎么还不出现?艹......”
“果然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过.....”关博君叹息道,“就算他现在出现,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我总觉得他能想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鬼点子,为我们扳回一城。就是不知道这混蛋到底在干什么!都这时候了......说好的援兵呢?”
“对呀!也没有看见杜冷和付远卓.....”
“MD!这群混蛋,需要他们的时候,全都看不见人了!”
..........
两个人没有意义的碎碎念中,白秀秀已经走到了周召院长庞大的身躯前面一些,从舰桥斜着的阴影中走到了阳光下。随着她的神态忧伤又肃穆的静默,世界安静了下来。
顾非凡和关博君也停止了念叨成默,和其他人一同专注的凝望着白秀秀,等候她宣布辞职或者撤退。
或者说都在等待白秀秀宣布失败的降临。
白秀秀优雅的正了下大檐帽,从容的说道:“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很多。现在我只想说......”
海风中的众人感知到了有大事要发生,都屏住了呼吸。
白秀秀停了下来,慢慢的环顾了半圈,童孔里的闪光像是从每个人的脸上都划过了一下,“总部发来的命令不符合程序,是无效的!不管他们怎么说,不管他们支持不支持!......我和指挥部仍然决定在12320区域重新集结,组成密集防御阵地,以抵挡星门主力集团的攻势,为电磁炮阵的修复争取时间.....只要我们支撑一个小时以上,就有扭转战局的可能......”
人群爆发出一阵“嗡、嗡、嗡”的议论声,没有人想到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白秀秀还如此强硬,明明她看上去就像是是瓷器一样易碎,很难想象在那样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怎样倔强的魂灵。
白秀秀将战士们的表情净收眼底,有些人从如释重负变得提心吊胆,有些人从义愤填膺变为欢欣鼓舞......各种情绪在她的眼里交织,她的内心却远没有他人想象的那样坚强。她站在迷惑、恐惧、质疑、木讷、不解、欣慰、愤怒.....等等各种各样的目光中,感觉眼前似乎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一场她随时都可能会醒来的梦。成默没有告诉她陈少华的叛变,孔黎没有死在她的怀里,谢继礼没有被上帝之杖击杀.......她也没有成为神将。
人人都羡慕她轻而易举的成为了神将,却不知道她为此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她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自己。太多的同僚因为她的命令而死,如今她又在下达不近人情专横跋扈的命令。
她是如此的疲惫而冷酷。
也许在很多人的眼中,她已经因为仇恨失去了理智,正在带领太极龙走向灭亡。
不幸的是,她对自己的决定并没有信心,她只是相信谢继礼和成默的判断。坚定的信任可以信赖的人,她一向如此。
她知道成默一定会来,她要做的就是帮助成默争取更多的时间。
于是她打开了提在手中的一张折叠椅和一张小巧的折叠帆布行军桌。在众目睽睽中,她拨动了一下被狂风吹乱的发丝,挪了一下椅子,坐了下来。挺胸抬头以标准动作端正的坐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战士们被白秀秀出人意表的动作所吸引,停止了议论,重新安静了下来,疑惑的看向了这位人类历史上第一位女性神将,一位并不算强大的神将。
白秀秀先是一丝不苟的摘下了大檐帽,放在了旁边,接着解下了配枪,随后取下了手腕上的乌洛波洛斯。她的动作缓慢又严苛,如同在举行庄严的仪式。
周遭的战士们也被她的态度所影响,变得庄重起来,每个人都站直了身体,绷紧了面孔,在风中,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她。
而白秀秀则凝视着那枚跟随她多年的乌洛波洛斯片刻,她想起了陈康神将死的时候,她立即就接受了“神将”的角色,当然有出于对权利和力量的渴望,但更多的是因为责任。她现在坐在这里,除了相信谢继礼和成默,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有责任给那么多已经牺牲的人——一个交代。她当然想要活下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可她没有办法为了苟全自身,忘记那些牺牲的人。
正义、真理什么的她并不在乎,她一意孤行,是为了那些和她一起战斗过的人。如果现在跪下,她用什么去告慰那些在海上游荡的亡灵?
她将无颜面对他们,除了死亡和胜利,她没有任何理由离开这片大海,转身回到安全的陆地。
复仇是她生存的意义,只有复仇能让她光明正大的离开那些回忆。
更何况,除了死亡和胜利.....她已经无路可退。
白秀秀抬起了头,“我会想办法拖住第四和第五神将。”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平静的说,“如果我快要输了,我会自爆,然后自杀,就像陈康神将那样,你们谁都能够继承我的神将之位,只要你们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世界寂静了下来。
那些不安和焦躁的嗡嗡声融化在风中。
战士们沉浸于缄默中凝睇着也许将是世界上最短命的神将的那位女士。
在她头顶飘摇着太极龙的旗帜,金色的丝线勾勒出了璀璨的星光。阳光从侧面穿过血红的旗帜撒在她的身上,像是投射下一缕火焰在炙烤着晶莹剔透的瓷器。
那把鎏金的CF-98T神将配枪,在桌子上荡漾着血色,如同上古被封印的凶器。距离它上一次击杀神将,才过去了不到十天。
今天,它将又一次渴饮神将之血。
第二六五章 诸神的黄昏(89)
顾非凡目视白教官如白色长虹直贯南方,那不像是飞翔,反而像是下坠,像是世界颠倒了过来,白教官正沿着风的背嵴,滑向蓝色的深渊。
不知道前面是粉身碎骨,还是永恒的埋葬。
转眼白教官就消失在了天际,留下了一具孤零零的本体毫无防护的坐在舰桥的阴影边缘。
那把鎏金的CF-98T在桌子上闪闪发亮,白教官靠在椅子上,如同一座睡美人冰凋,在阳光下散发着易碎的光芒。
风中的太极龙战士们保持着缄默,巨大如山的四号舰还在逆风而行。没有人知道他们将去向哪里。
“锵.....锵......锵......”
莫名其妙的天空中响起了像是战鼓的声音,真是奇怪,在一艘航母上,竟能听到战鼓声,是NF之海海浪声吗?那它未免像的声音太多了。
那是谁在敲击战鼓?
顾非凡抬起了头,就看到周召院长正举着粗壮的机械手,涂抹着机油的液压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敲击了几下握在手中镰刀和铁锤,火光与电光四溅,震耳欲聋的声音犹如雷鸣,连大海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所有人沉默的凝视着他的手,看火花在镰刀和锤子之间跳跃,聆听毫无花巧的打铁声,一声又一声在风中激荡。紧接着,周召院长竟唱了起来,粗豪悲凉的秦腔如同战场中飘起的黑色硝烟,被风吹的到处都是。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顾非凡收起纷乱的思绪,在迷离中凝视着周召院长。已经七十八岁的院长,应该有二十年没有身披战甲了。他那套玄武装甲,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产物,就像他正在唱的秦腔一样,快要从历史的舞台上谢幕了。可越是如此就越是叫人觉得悲壮,他本不该觉得悲壮,说实话,第一代玄武装甲着实有些搞笑,看上去它没有脑袋,头部就杵在梯形身体的上半部分,像是起重机的驾驶舱。腰部横着机械绞盘,和方格散热格栅组装在一起粗糙简陋。缠绕着弹黄的液压杆支撑着的下肢膝部略弯,像是强壮的马后腿。背后的两支机械手拿着两支比重炮还粗的多管机枪,身上的两只手则拿着镰刀和铁锤。浑身上下铆钉、螺丝和气动机械装置随处可见,这年代感十足的设计,让人想起了庄严的苏维埃钢铁堡垒,透着一股原始的质朴的美感。
但不管再具有艺术价值,它都只应该出现在博物馆中,而不是在战场一线。无论是谁,都会怀疑这种应该进博物馆的古董级纯机械装甲,是否还能战斗。
还有他们,没有了后勤补给,还能战斗吗?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这穿云裂石的声音让顾非凡想起了古代的军器——缶,想起了旌旗飘飘浓烟滚滚的战阵,想起了贯穿了冗长历史的挣扎与斗争,想起了沉沦的痛苦与复兴的荣耀.....迷茫中他似乎听到了08年奥运会在鸟巢体育馆听到过的那气势恢宏力贯山河的击缶而歌。
豪迈又萧瑟的吟唱在风中飘荡,像是在召唤这个民族古老的魂灵。
顾非凡莫名其妙的留下了眼泪,在眼泪中他彷佛看见了绵延了五千年的硝烟。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唱完最后一句,周召院长停止了敲击,高举着镰刀和锤子,在苍凉的海风中声悲怆的说:“我们有古语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也有古语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两者都没有错,选择只在一念之间。但我真咽不下去这口气!他们冲进了我们的家园......明明我们是地球上最爱好和平最遵守规则的组织,却要被全世界凌霸。是的,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没有道理可讲,所有的道德和规则都是虚伪的表面功夫,那些平时表现得正气凛然的组织,不过是群道貌岸然的禽兽.......尽管早就清楚这些人的真面目,早就知道这种事情几乎是必然会发生,可当那群鬣狗亮着獠牙流着口水围过来的时候,背后还有叛徒投出匕首,还是会叫我觉得委屈、沮丧和作呕!我真的很伤心,然而‘正义’又或者‘气节’这些词汇,根本没有办法提供任何安慰,能安慰我的......不过是手中还握着武器,尚且有一战之力......无论是死战!还是战死!都是老朽最后的尊严.....敢问诸君!可敢与老夫一同向南!”
平静的大海再次沸腾,太极龙战士举盾如墙,举枪如林。
“向南!”
“向南!”
“向南!”
........
“全体准备!目标一二三二零!”
垂死的苍老怒号贯穿了夕阳染红的苍穹,如带血的旗帜在NF之海的天空迎风飞舞。
NF之海中部。
八大组织的联军已经汇合,组成了庞大的集群直逼悉杜礁。
涂着星门LOGO的末日战机在重重护卫下在霞光中向北飞翔,广袤的白色云层上一道又一道的阴影掠过,如同坦克集群碾过沃野千里的荒原。
斯特恩·金看向了一旁如坐针毡的陈少华,微笑着说道:“瞧,你们太极龙不堪一击。在我们的秩序中,你们安逸了太久,早就忘记了战争是多么危险的东西。”
陈少华干笑了两声,看向了艾尔弗雷德·尹雷内·杜邦,满腔诚挚的说道:“并不是太极龙不堪一击,而是艾尔弗雷德神将实在太强了。”他叹息了一声,“我们太极龙总是相信人定胜天,但总有穷尽人力胜不了的天......艾尔弗雷德神将就是天。”
艾尔弗雷德·尹雷内·杜邦坐在单人沙发上,面色严肃的盯着三维沙盘,听到陈少华隐晦的恭维置若罔闻,就连转头看陈少华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陈少华的表情稍稍有些尴尬。
斯特恩·金吹了声口哨打破窘迫了气氛,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乌洛波洛斯,随意的抛给了隔着一条走廊的陈少华。
陈少华拿起了掉落在大腿处的乌洛波洛斯,看了看,满脸意外的看向了斯特恩·金。
斯特恩·金微笑,“前段时间将陈大人的乌洛波洛斯收起来,并不是不信任陈大人,而是我们觉得陈大人的情绪还不稳定,万一知道了父母自杀的消息,害怕你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现在还给您,是我们觉得你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能够帮助我们星门重建秩序。”
陈少华将乌洛波洛斯紧紧的握住手中,冰冷的手表给他带来些许的安全感,随即他又意识到事情绝不会这么容易,“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不,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倒是有几个好消息。”斯特恩·金耸了耸肩膀,“我们把您在伯尔尼生活的堂姐一家接到了丹佛,还有你在香江的情人.....放心我们会把你的家人和情人保护的很好,以避免受到太极龙的迫害。”
陈少华有些麻木的回答道:“谢谢斯特恩大人考虑的如此周到。”
“自己人,都是应该的。”斯特恩·金笑着说,“太极龙集结了所有兵力在十九号空域建立起了防线,这是太极龙的最后一战,如此盛大和辉煌的时刻,当然不能少了陈大人。您将作为我们联军的先锋,加入到这场伟大的战役之中。”
陈少华变了脸色,握紧了拳头微颤了几下,很快又松开,苦笑着说道:“我的角斗水平实在不行,恐怕无法担任先锋如此重要的职责。”
“陈大人,这和角斗水平无关,你作为反抗邪恶太极龙的正义代表,必须出席这场盛宴。”
陈少华皱起了眉头,坚决的说道:“恐怕不行。我认为我出现在谈判桌上或者外交场合更合适。这个时候让我作为先锋加入战斗,并不能增强多少星门的战力,反而为我以后回归太极龙增加了不必要的阻力,没有什么意义.....”
一直没有做声的艾尔弗雷德·尹雷内·杜邦突然站了起来,他转身一脚侧踢将陈少华从沙发上踢翻在地,他迈了一步,踩着他的头颅冷冷的说,“你的意义就是我们认为你有什么意义你就有什么意义。”黑色的军靴在陈少华的脸色碾了两下,“你觉得你凭什么能够和我们讨价还价?就凭一个快要全军覆没的太极龙?”
陈少华的脸压在猩红柔软的波斯地毯上,痛感并不强烈,但胸腔里有股气在膨胀,快要把他撑爆了,“我......我......”
“做条好狗,就是主人给你布丁你就吃布丁,叫你吃屎你就得去吃屎。”
陈少华的双手紧紧的攥住了地毯纤维,腥咸的血从嘴角流了出来,他喘息着说道:“我.....我知道了,神将大人。”
斯特恩·金站了起来拉住艾尔弗雷德·尹雷内·杜邦,假意责怪道:“艾尔弗雷德,陈大人可是我们的朋友,你没必要这样。”
艾尔弗雷德·尹雷内·杜邦抬起了右脚,冷声说道:“记住,我们需要的是条听话的好狗,而不是还会对主人龇牙咧嘴的坏狗。”
陈少华趴在地毯上压抑着痛苦的喘息,不发一言,事已至此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了路。
“陈大人,您应该感谢艾尔弗雷德神将,是他给予了你参与到这场历史上最伟大的功绩之中。”斯特恩·金将陈少华拉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而艾尔弗雷德大人给了你机会,即便你认为这不是你这种层次的人能够参与的战斗,也不要说出来让他不快。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表现。”
陈少华勉强笑了一下,“我一定好好表现,让两位大人看看我的决心。”
海风徐徐,太阳在这一刻,终于坠落成了夕阳。
一片蜿蜒的白色云朵披上了万丈霞光,如被推上海岸线的血潮,在南方的天际翻涌成惊涛骇浪。
NF之海已经成为地球上最危险的地方。在这片狭小的海域集齐了全世界最强大的天选者组织,在不久之前,战争还曾经埋葬了四支舰队,两位神将。这是人类历史继第二次战争以来,最耸人听闻的消息。光是那些舰队的沉没,就足以让全世界震惊和恐慌。
但对于身处NF之海的人来说,这一切,也许都还只是恐怖篇章的前奏。
第三次战争不过是.asxs.,人类的毁灭是才是终点。
空气潮热,红霞漫天,将NF之海渲染成了巨大的熔炉,令人窒息,远处飘着几缕硝烟,幽灵般的无人侦察机在云层上投下风筝般的黑影。
白秀秀就像是离群索居的天鹅,携带着燃烧的晚风,朝着毁灭的终点飞行。耳机里响起了女娲的温柔的播报,“与星门联军距离还有五百公里,预计在十五分钟后,我们将在12320空域遭遇。”
终于,距离与星门联军的决战时刻已经不远了。
白秀秀却听而不闻,如锐利的手术刀风驰电掣的划过云层。在夕阳下,于白色原野的云层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如同划破苍穹的伤口。
“我觉得您应该打开通讯频道。”女娲又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反对您。”
白秀秀蹙紧了眉毛,像是被阳光灼疼了双眸,被天空压的胸口沉重。似乎这本该令人欣慰的发展,反而令她痛心疾首。
“神将阁下,周召院长第三次请求和您通话。”
白秀秀迟疑了好一会,才像是和一个朋友聊天般开口说道:“我知道他们会来,我不打开通讯频道,只是因为我无法正视自己的残忍。”她幽幽的说,“带领着战士送死,这是将领之耻。”
女娲的回应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耳机里响起了另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
“不,这不是你的耻辱,如果真让你孤身应战,才是我们的耻辱,是太极龙的耻辱。”
白秀秀愣了一下,这声音中夹杂着太多熟悉的噪音。她屏息凝神,远处传来了瓦釜雷鸣的引擎鸣唱,以及气流呼啸的声响。稍稍回头,她就看见了遥远的北方有一片沉沉的钢铁乌云如盖,遮蔽了大片天空。
为首的飞龙B下方,悬吊的正是周召院长那老旧斑驳的过时战甲。她猜到了周召会支持她,但她没有想到快要八十的老师会亲自出战,她诧异的说:“老师?您.....怎么来了?”
“你们年轻人都不怕死,我一个老骨头已经半截入土了的,有什么好怕的?”
白秀秀清楚自己的决定有些荒谬,甚至不可理喻的疯狂,也许她将带给组织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可她仍然愿意去相信那一点遥不可及的希望。实际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陷入爱情中的女人无法理喻,还是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为此她深感愧疚,“老师,对不起......我知道换一个人当这个神将,局势绝不会至此。”恍忽中,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必须迎战的理由,“我没有办法和那些害死校长的人妥协,更不想向丑陋可耻的星门屈服。我宁愿战死......”
周召叹息了一声,“我支持你战,但不支持你遇到一点挫折就自杀。好不容易成为了神将,哪有如此轻易就放弃的?”顿了一下,他语重心长的说,“再说,活着多美好啊!你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自从高旭走了以后,你就没有享受过一天人生,你把自己绷的太紧了,就像是你害死了他,明明这就不是你的责任,无论是他的死亡,还是罪犯得不到应有的惩罚,都不是你的责任......”
“不,老师,我知道的,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是我给了他那么多压力,他不会那么拼命的想要证明自己。”
白秀秀垂下了眼帘,她想自己这个毛病到现在还没有改过来。后来她也总是对成默寄予了太多的期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想他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希望他有坚韧的心智强大的实力,甚至真的对他能消灭黑死病有所奢求,又或者拔苗助长似的催促他成长为太极龙的领导者。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她没有对成默要求那么高,他就是个普通的潜行者,随心所欲的生活,他会不会快乐很多?
“你这个闺女,就是爱钻牛角尖。我宁愿你把高旭忘记,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白秀秀觉得奇妙,当她听到“高旭”的名字,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远房亲戚。她为自己内心的变化感到惊讶,立即抛开纷杂的思绪,轻声说:“老师,我已经放下了。”她像是担心周召不相信,又像是在绝境之时已无所畏惧,笑着补充道,“我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
“啊~~~”周召惊叹了一声,随即欣慰的说道,“放下了就好,放下了就好。高旭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为你开心的。”
白秀秀浅笑了一下,“不管他开心不开心,我都要过我自己的人生啦。”
“所以......就更要活下去啊!享受一下人生的丰富和爱情的甜美,你这个孩子.....为组织牺牲太多了...”
“只要能够活下去,我就一定会努力活下去。我绝不会将自己的生命白白献上......”白秀秀认真的说,“至少我会让星门付出足够的代价。”
“总之,千万不要做傻事啊!秀秀,我已经命令人保护好你的本体了。只要你不做傻事,不会有人能把你怎么样的。”
白秀秀却不觉得自己有逃避死亡的资格,不过她觉得没必要就这种事和老师去讨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办法,让她能活着离开NF之海。如果她连去死的勇气都没有,就不可能有一丝赢得星门机会。对此她心知肚明,只有她的死亡,才能鼓舞太极龙残存的斗志,才能依靠“神将”的特性给电磁炮阵挣扎出一点点时间。
为此,她的内心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通过死亡来证明自己的大公无私,证明自己坚贞不二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复仇之心。
周召絮絮叨叨又说了一些劝慰的话,白秀秀听了,但又没有完全听。除了胜利,什么也不能瓦解她追求盛大死亡的意志。
女娲的警告声毫无预警的插了进来,“距离12320空域还有一分钟到达,距离与星门联军相遇还有五分钟。请做好战斗准备。”
白秀秀看向了南方的天际,夕阳西下,日照依然充足,在她身后的太极龙战机群开始减速,身着装甲的太极龙战士们纷纷跃出了战机和运输机。她极目远眺,还没有看到敌人的集群。据女娲的报告,星门纠集的战机和天选者是历史之最,高达十万以上,倘若算上参与战斗的普通人,这将是千万人口级别的会战。只不过普通人的战场更多的是在后勤、电子战场、太空、远程无人机操作.....等等一些遥远的地方。而战斗结果,所波及到的人群,将会是整个人类,地球之上,没有人可以幸免。
对结果会怎么样,白秀秀既无奢望,也无恐慌,她内心无比平静,哪怕她正走向高高的绞架。
南方传来了微微的震颤,她看了眼三维地图,星门、欧宇、红狮等七大组织组成的联军还在两百多公里之外,但这一刻连大气层都在跟着行进的敌军颤抖。
“敌军进入攻击范围还有三分钟。”
白秀秀重新打开了全员频道,高喊道:“全员结阵。远程攻击阵型!”
周召飞到了她的身边,举起了生锈的铁锤与镰刀,澎湃的敲击声响彻云霄。
“全员结阵!”
“全员结阵!”
“全员结阵!”
.......
清脆洪亮的敲击声如暮鼓晨钟,在她身后响起了潮水般的机甲呼啸,重装战士在天空中组成了一面堤坝般高大的墙壁,远程狙击手在墙壁的缝隙间架起了长枪。战机和无人机升入了更高的天空,组成了密不透风的网。天空中被太极龙战士构建出了一座无与伦比的钢铁堡垒。
她高举起双手开始汇聚死亡射线,所有的思绪立即消失了。能量源源不断的从高空涌入她的身体,汇集到双手之上。她竭尽全力,在头顶如沸水般翻滚的光让她自己都寒毛直竖。她感觉到了敌人正在快速接近,准备冲锋。她也感觉到了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手中的技能,机腹下的导弹,枪膛里的子弹都蓄势待放......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一次会战爆发。
“距离敌军进入攻击范围还有一分钟。”
“全员预备!”她说,“这是我们最后的阵地,决不能后退一步。”
“全员预备!绝不后退!”
“全员预备!绝不后退!”
“全员预备!绝不后退!”
数不清的枪尖开始闪烁,如同庞大的激光矩阵。白秀秀手中的“死亡之光”照亮了天际,比落日还要璀璨夺目。
“进入倒数计时!10......”
“9......”
“8......”
............
“1!”
“放!”她面向南方,低声宣告。
数不清的光点掠过云层,后面跟随着拉着白线的导弹,它们像是庞大的鱼群向着南方快速席卷而去。而当白秀秀抛出她手中的“死神之光”时,攻击来到了最高潮,就像太极龙战士们组成的空中堡垒,变成了一座正在爆发的火山。硝烟与火光遮天蔽日,技能的光芒如白昼繁星,洒满了傍晚的天空,血色消失了,世界变成了一片地动山摇的白色。
白色只是末日的帷幕。
这每一寸天空,每一寸海洋,终将填满鲜血。
与此同时
在女娲的指挥下,顾非凡所率领的3301中队“乘坐”着飞龙B,抵达了预定的发射地点。
对于太极龙来说,与星门拼天选者的消耗,已经是不可能的选项,想要拖延时间,必须尽量打掉星门的战机、无人机平台和预警机。
从正面堂堂正正的突防肯定无法越过星门的防线,所以他们将藏在名为“铁鸢”载具中,伪装成导弹,与真正的导弹混在一起,尝试利用伪装和高速突破星门联军的前方战线,突入到后方,对脆弱的战机、无人机平台和预警机发动攻击。对于处于绝对劣势的太极龙来说,他们的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当女娲的提示音在耳畔响起时,顾非凡立刻将烙在脑海中第五神将毁天灭地的画面和眼前的危险暂时抛诸脑海,他飞快打开了作战系统,点击了接收,才说:“收到了女娲。”
“全员载具发射系统检测正在进行中.....”
战斗头盔跳出了平视显示系统,上面显示着各种飞行参数以及检测进度,随着绿色进度条快速上涨,喷射引擎开始运转。即便头盔能主动过滤噪音,但挂在飞龙B机翼下方的副油箱位置,也扛不住风噪、飞机引擎和天选者载具引擎的三重冲击。震耳欲聋的强烈噪声不亚于一个DDD级别的音波技能的持续性攻击。对于天选者来说这样的攻击当然无足轻重,但战斗时期不允许关闭听觉,无休止的噪音干扰还是令人心浮气躁。但这还是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被装在飞龙B的圆柱形的辅助飞行套件“铁鸢”中,必须控制着载体一动不动,就跟在承受刑罚一模一样。因此搭载号称炸弹卡车的飞龙,又被太极龙天选者亲切的称之为深度体验“亚洲捆绑”。
相比之下,能够装载“行者”的“黑凤凰”远程战略轰炸机简直就是天堂。然而黑凤凰数量有限,不适合进行大规模的天选者部队快速投送。而鲲鹏C的速度又有点慢,且无法装载拥有三级推进器的“铁鸢”。飞龙这种量大又价低的电子战机就当仁不让的承担起了投送任务。
飞龙配合“铁鸢”这种导弹型的发射载具,五十架次就能将一百人中队,在十分钟内投送至一千公里范围内的任意地点。
恰好星门的战场态势信息滞后也有大约十分钟。
配合密集的导弹发射,这将给太极龙战士伪装成导弹,冒险穿过星门主力战队,袭击后方战机、预警机和无人机平台的机会。
“载具发射系统检测完成。控制系统正常,路线引导校准完毕,燃料已注满,一级引擎准备中。”
顾非凡回过神来,看到绿色的进度条到了百分之百,变成了“检测完成”的字样,他按下了准备开关,等显示队伍信息的绿灯亮起,便回答道:“3301中队准备完毕。”
“一分钟后将进行载具发射。”女娲说,“重复一遍。你们的任务是伪装成导弹,越过星门的主阵地,攻击星门位于先头部队后方的战机、预警机和无人机平台。我已做好标记,请按照规划路线行进。”
在女娲的指挥下,顾非凡所率领的3301中队“乘坐”着飞龙B,抵达了预定的发射地点。
对于太极龙来说,与星门拼天选者的消耗,已经是不可能的选项,想要拖延时间,必须尽量打掉星门的战机、无人机平台和预警机。
从正面堂堂正正的突防肯定无法越过星门的防线,所以他们将藏在名为“铁鸢”载具中,伪装成导弹,与真正的导弹混在一起,尝试利用伪装和高速突破星门联军的前方战线,突入到后方,对脆弱的战机、无人机平台和预警机发动攻击。对于处于绝对劣势的太极龙来说,他们的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当女娲的提示音在耳畔响起时,顾非凡立刻将烙在脑海中第五神将毁天灭地的画面和眼前的危险暂时抛诸脑海,他飞快打开了作战系统,点击了接收,才说:“收到了女娲。”
“全员载具发射系统检测正在进行中.....”
战斗头盔跳出了平视显示系统,上面显示着各种飞行参数以及检测进度,随着绿色进度条快速上涨,喷射引擎开始运转。即便头盔能主动过滤噪音,但挂在飞龙B机翼下方的副油箱位置,也扛不住风噪、飞机引擎和天选者载具引擎的三重冲击。震耳欲聋的强烈噪声不亚于一个DDD级别的音波技能的持续性攻击。对于天选者来说这样的攻击当然无足轻重,但战斗时期不允许关闭听觉,无休止的噪音干扰还是令人心浮气躁。但这还是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被装在飞龙B的圆柱形的辅助飞行套件“铁鸢”中,必须控制着载体一动不动,就跟在承受刑罚一模一样。因此搭载号称炸弹卡车的飞龙,又被太极龙天选者亲切的称之为深度体验“亚洲捆绑”。
相比之下,能够装载“行者”的“黑凤凰”远程战略轰炸机简直就是天堂。然而黑凤凰数量有限,不适合进行大规模的天选者部队快速投送。而鲲鹏C的速度又有点慢,且无法装载拥有三级推进器的“铁鸢”。飞龙这种量大又价低的电子战机就当仁不让的承担起了投送任务。
飞龙配合“铁鸢”这种导弹型的发射载具,五十架次就能将一百人中队,在十分钟内投送至一千公里范围内的任意地点。
恰好星门的战场态势信息滞后也有大约十分钟。
配合密集的导弹发射,这将给太极龙战士伪装成导弹,冒险穿过星门主力战队,袭击后方战机、预警机和无人机平台的机会。
更新延迟一天
如题。
上一章做了大量修改
二六五和二六六内容有所调整。
第二六六章 诸神的黄昏(90)
(上一章与本章内容有调整)
“载具发射系统检测完成。控制系统正常,路线引导校准完毕,燃料已注满,一级引擎准备中。”
顾非凡回过神来,看到绿色的进度条到了百分之百,变成了“检测完成”的字样,他按下了准备开关,等显示队伍信息的绿灯亮起,便回答道:“3301中队准备完毕。”
“一分钟后将进行载具发射。”女娲说,“重复一遍。你们的任务是伪装成导弹,越过星门的主阵地,攻击星门位于12320空域后方的战机、预警机和无人机平台。我已做好标记,请按照规划路线行进。”
顾非凡打开三维地图,发现目的地12320空域距离他们只剩三百多公里,这也就是说星门的战斗集群距离悉杜礁也就不过就不到四百公里。在不久前,他从鲲鹏C出发时,星门的人还被拦在一千二百公里的位置,然而才不到半个小时,星门就向前推进了只有三百多公里的地方,这远远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战况发展的恶劣程度令顾非凡这样大心脏的人都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好歹他也是军事课能拿九十分的高材生,知道决不能让星门抢在电磁炮阵修整完毕前到达悉杜礁。12320空域与悉杜礁之间的距离还没有到极限,但只要星门再前进一百公里,基本就进入了星门导弹能突破四号舰所建立的防御圈的射程。
一百公里!
一百公里!
一百公里!
这个数字如火焰一般在顾非凡的心头跳跃,令他的心脏发紧。在陆地上一百公里都不算远,在空中,不过弹指一挥间。
毫不夸张的说,眼下悉杜礁的电磁炮阵距离毁灭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这也就意味着太极龙距离独走失败也就弹指一挥间。
实际上没有人认为这会是一次成功的独走,只不过白教官和周召院长掀起了所有人奔赴死亡的激情,这股无畏的激情,让他们全员上头。
也有不怎么上头的人,比如关博君就一直在私聊频道里唉声叹气。
“艹~~关博君,你个B能不能别这么消极?又不是要你的命....”顾非凡忍不住开口骂道。
“你.....你不知道......”关博君欲言又止。
“你别**用天选者系统上网了,看外网的新闻肯定我们太极龙都已经亡了。谁他妈的在意我们打掉了星门的太平洋基地中枢,还杀死了第七神将,消灭了一支舰队!”顾非凡不耐烦的说。
沉默了好一会,关博君带着哭腔说道:“三号舰不久前被星门击沉了。”
“艹......真的.....假的?”顾非凡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自我安慰道,“......也许是fakenews,星门不是最擅长制造fakenews吗?”
“照片和视频都有,虽然有点模湖。”
被戳破了虚假安慰的顾非凡有些恼羞成怒,“你TM这个时候说这个干什么?没屁事干了吗?艹!”
“我.......”
“我个屁。”顾非凡骂道,“别TM拿这种事情烦老子。还有三分钟铁鸢就发射了,现在别管其他的事情,先集中精力完成任务。”
“可是......”
顾非凡懒得和关博君废话,直接关闭了私聊频道。可下一秒,关博君就又滴了过来,他的心暴躁了起来,接听后直接破口大骂,“M关博君,你个胆小鬼还有完没完,老子叫你闭嘴!闭嘴!闭嘴!你TM听见没有?”
“大无语了啊......顾非凡......我们的潜艇......得回潜艇......要不然......”
顾非凡根本没有听关博君说了些什么,女娲的红色警示灯一直在他的眼前闪烁,“请3301中队接收作战数据,做好战前准备,铁鸢一分钟后发射”。按下红色的准备按钮时,他只听清楚了关博君说“回潜艇”三个字。
顿时他就想起了刚才关博君在战斗中的表现,那个胆小鬼一个人躲在后面安全的打黑枪,即便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愿意上前,而他则忍不住揍了关博君一拳。
事后他还有后悔,眼下他只后悔揍了一拳完全不够。他满心烦躁怒火中烧,打断了关博君的不知所云,“乌鱼子NMLGB,我TM早就受够你了关博君,屁事不干,屁用没有,除了拖后腿,你还干过什么?”
“不是......”
“不是NMLGB,上次在巴黎你就是个纯害人精,你说你现在又说着说那,不就是觉得我们赢不了吗?赢不了你滚啊!你这种胆小鬼就不配进入太极龙,老子TM的没有你这种胆小鬼朋友!”顾非凡喘息着再次切断了关博君的私聊频道,并且给关博君设置成了禁言,狠狠骂了关博君一顿,他心里舒服了些,积攒在心头的压力似乎也小了点,“艹!又不会死,不知道怕什么!大不了以后不当天选者了。”
“叮冬!一分钟后将进行载具发射。请全员做好准备。”
女娲的提示再一次在耳畔响了起来。
顾非凡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这个时候要是成默会说什么鼓励人心的话语?大概会直接了当的说他们去送死的吧?要不然就是说‘身后就是电磁炮阵,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他抛开了心头的万般杂念,打开了全员通讯频道,尽量用沉稳的语气说道:“兄弟们......做好准备!敌人就在前方,给校长报仇的时间到了!这也将是决定胜负的一战,我们必须要阻止星门继续前进,在我们的背后就是没有抵抗力的电磁炮阵,那是我们唯一的胜利希望所在!”
耳机里只有粗重的呼吸作为回应,大家都陷入了一种紧绷的状态。他有些懊恼自己说的话不够霸气,还不如喊一嗓子老口号“太阿一出!!谁与争锋!”,转眼他又觉得没有太大胜算的战斗,喊什么都无所谓。
女娲“打开了安全装置”的提示响了起来,平视显示系统上也跳出了红色的倒数计时。
二十秒钟之后,在他脚下发出了一声嗤啦的沉闷响声,那是辅助推进器将导弹形态的飞行套件“铁鸢”射出了飞龙。这个过程跟发射导弹没有区别。透过摄像头他能看见先是几枚导弹离开了机腹,最后则是飞行套件被射了出来。完成抛射的飞龙拉升机头,在蔚蓝的天空中划了道漂亮的弧线,向着另外一个方向疾驰而去。随着飞龙的引擎声渐远,导弹突破了音障,穿过了锥形的音爆云,推背感接踵而至,这种来自速度的压迫感像是驾驶方程式赛车。
又过了两分多钟,二级推进器脱落,他们隐藏在众多的导弹中,成功穿过了星门的前方警戒线,正向着目标后方快速前进。
顾非凡心跳如雷,他知道这个时候一旦被拦截,意味着什么。他密切的关注着广角摄像头,太阳斜挂在西侧厚厚的云边,不像正午那般炽烈辉煌,也不像傍晚那般绯色冶艳。一朵朵尚未被浸染的洁白云朵在缓慢流淌,广袤的蔚蓝海水泛着金色波光。一百个人拉着拉着长长的尾焰,在脚下的三级推进器的帮助下,以差不多三马赫的速度行进。在他们的前后左右全是密密麻麻的各种导弹。
在稍远的地方,还有另外一队天选者中队正在被投送,和他们还有数不清的导弹一道组成了气势磅礴的流星雨。
也不知道是导弹掩护起了作用,还是星门的监视系统没有起作用,星门的天选者并没有第一时间拦截他们。
终于,目的地已近在迟尺,三级推进器也脱落了。海风猎猎,铁鸢的速度也拉到了极限,这种平时难以企及的极速,给了顾非凡一种难以形容的自由感。恐怖的速度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身处如此壮观的队伍中,他的内心深处升腾起了一股异样的复杂情绪,国仇家恨、对失败的恐惧、想要建功立业的豪情、民族荣耀、被构陷的委屈.....种种情绪混杂一起,就像是烈度最高的鸡尾酒,一口下肚,灵魂和身体都在燃烧。
远处传来了隆隆的声响,在快速的行进中,战争的图景如高耸巍峨的山岭缓缓从云雾阳光中浮现。远处的苍穹如同正熊熊燃烧的凌霄宫阙,天空中无处不盛开着火红的花朵,彷佛是战争之神的后花园。
这是人类历史从未曾有过的宏大画卷,代表着人类最高科技水平的战争,如同科幻电影中所畅想出来的视觉盛宴。
通讯频道陡然间陷入了死寂,顾非凡看到了漫天的火光,太极龙的第一波远程攻击华丽的抵达了敌军的头顶。他看到一眼铺天盖地的联军天选者,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终于知道他们将面对多少敌人了。
联军的天选者一望无际,比云海还要辽阔。
就在这时,顾非凡看到“队伍显示”闪烁了一下,人数从一百人满编变成了九十九人。战斗还没有开始就直接减员?不对,就算减员也不会少人,少人意味着有人离线。离线是回归了本体,而不是载体死亡。
“艹!谁TM的当了逃兵?”顾非凡快速的打开了队伍显示,拉了一下成员列表,关博君的名字黑掉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胆小鬼真的逃跑了。
“怎么回事?好像少了个人!”副队长邝尧任问道。
“关博君哪里出了点小问题,没什么大事情。”顾非凡敷衍道,“不用管他,我们继续向目标前进!做好战斗准备。”
“好。”
关掉了通话频道,顾非凡先是咬牙切齿,随后觉得好笑,“MD,我顾非凡都认识的一些什么不靠谱的人?关键时刻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他闭了下眼睛,冷风擦过装甲的气流声,冷极啦。
蓦然的,他想起了京城冬天的清晨,白雾、鸽哨,还有绵延不绝的红色宫墙,他想起了那个夜晚,他们几个人坐在老四合院的屋嵴上,怀揣着挑战世俗的力量,那是何等的热血澎湃。
如今......
“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战斗到底。”
关博君睁开眼睛,就看见整艘潜艇像是抽风了一样的在震颤,暗红色的灯光在头顶闪烁,照得休息舱里的每个人的面容都如死尸。他打了个寒颤,就听到隆隆的爆炸像是春日的绵长闷雷,从遥远之处缓慢的传了过来。
潜艇又是一阵抖动,床架和桌板都在摇晃,“吱嘎、吱嘎”的响声,像是魔鬼在磨牙。一阵灰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他立即抬手掩住了口鼻,除了难闻的机油味,食物变质的臭味、垃圾及废水和汗臭混杂在一起的气味,窒息感扑鼻而来。
关博君心知不妙,情况确实正如网络上的战况实时报道,他们的潜艇被星门反潜部队给盯上了,陷入了可怕的危机。
“救命啊!咱就是整个一大无语?我又不是什么怨种小说男主角,什么倒霉的事情都会遇到.....”关博君喃喃自语,情急之下也忘记了空气有多糟糕,狠命的深呼吸了几口,被熏到后,又忍不住皱着眉头吐槽,“这味道真是绝绝子,比螺蛳粉还臭!”
幽闭的空间里回荡着他瓮声瓮气的自言自语,他扭头看向了旁边的顾非凡,发现顾非凡的脑袋竟靠在他的肩头,心头顿生安全感,他翻了个白眼,志得意满的将顾非凡推了一下,“靠!你那么牛逼,有本事别靠着我啊!”
然而爆炸声接踵而至,潜艇震颤,顾非凡被他推正的本体再次斜了下来,靠在了他的肩头。这一次他没有再把顾非凡推回去,因为他发现脚上湿漉漉的,似乎冰冷的海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脚背。
关博君的脸一下变得煞白,他抓着上铺的床沿栏杆站了起来,勐得撞到了头顶的床板上。他顾不得疼,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水中漂浮着塑料袋、水果皮、方便面的残羹、书页还有不知道谁写的信.......他细心聆听,腐臭沉闷的空气中响着隐约的钢铁被拉紧的声音。
“栓Q了,家人们!看样子情况不妙。”他战战兢兢的低语,恐怖的寂静中,没有人与他对话。
关博君打了个寒颤,四下搜寻,看到了舱门边的水密电话,连滚带爬的立刻跑了过去,这个时候潜艇的倾角还不到十度,只是稍稍有些倾斜,感受并不直观。他抓起款式老旧的黑色水密电话就喊:“喂!喂!喂!有人吗?”
回答他的只有嘶嘶嘶的电流声。
“喂!喂!”
“摩西!摩西!”
“hello!hello!”
“阿伯哈赛哟!”
........
“呸!说什么棒语!真是晦气!”关博君狠狠的挂了水密电话,他抱着脑袋喊,“不会开船的恩诺思人跑路了吧?那我们不成了纯纯的大冤种!”
“彭”,又是一声沉闷的爆炸,轰得他脑袋嗡嗡作响,勐烈的晃动中他瘫坐在地。这次距离极近,整艘潜艇发出了金铁交鸣的悲号,像是快要碎裂了一般。
关博君蜷缩着身体,靠在床边瑟瑟发抖。他的左手紧紧的抓着床沿栏杆,右手按在乌洛波洛斯上,随时准备激活乌洛波洛斯。要是把乌洛波洛斯激活在潜艇上,他的载体就再也去不到NF之海了,还有可能害得潜艇被准确定位,但眼下这种情况,似乎不激活载体根本没有办法保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震般的晃动停了下来,但潜艇又斜了一点,已经斜到了近十五度,尾巴的方向明显向上翘了起来,像是有什么怪兽坐在了潜艇船头。地狱般的静谧中,他听到了“哗、哗、哗”的流水声,这隐约的声音瞬间将他的心打入了绝望的深海。
“怎么办?怎么办?”他双脚发软,撑着床沿,好几下才站了起来,他环顾了一圈,休息舱里的十多个人全都在沉眠,只有他一个人清醒着。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把他们叫醒,要不然大家全都得死在这里。
他一秒都没有犹豫,冲到了床边,抓着顾非凡的衣领,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打了顾非凡俊朗的两耳光,“啪!啪!”的声音过后,顾非凡毫无反应。他又咬着牙,低声说道:“顾非凡,我可不是故意想要打你,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你可不要怪我.....”
说完关博君又狠狠的打了顾非凡两耳光,然而等待了片刻,顾非凡像是死掉了一样,根本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不应该啊!一般来说,轻轻打一下那边就应该收到警告才对,不会是因为距离太远,又或者在‘传送器’上设定了复活点,根本感应不到吧?”
关博君倒吸一口凉气,又是两耳光,抽得顾非凡俊朗的脸都红肿了,对方依然沉沉的睡着。水已经蔓到了脚脖子以上,他发疯了似的摇晃着顾非凡的脑袋喊道:“醒醒啊!醒醒啊!你这个王八蛋!你要是醒不来,你TM就得死在这艘潜艇上了!”
静谧的休息舱只有他声嘶力竭的喊叫在回荡,像是水底惊惧的幽灵。水还没有灌满休息舱,绝望和疲惫就已经灌满了他的大脑,他觉得晕晕沉沉的,就像是得了重感冒,他松开了抓着顾非凡衣领的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筋疲力尽的坐在了床边,咸咸的眼泪就哗啦啦的掉了下来。
冰冷的海水还在缓慢的向上爬,像是数不清的狰狞又粘稠的蛇,它们正在缓慢的吞噬他,以及这艘船上所有的人。
“谁能来帮帮我?”关博君眼眶湿润喃喃自语,这一刻他有些后悔看了那些网络上消息,他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和其他人一起悄无声息的沉入这片幽冥般的深海。
他绝望的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屏幕上跳出了他和付远卓、顾非凡还有金紫晗在环球影城的合影。
那天天气很好,大家都笑得很甜,那颗蓝色的地球像是巨大的棒棒糖,太阳是耀眼的橙色,金紫晗手中的红气球像是火苗,点燃了天际线的万丈霞光。现在回忆起来愈发怀念。此时此刻他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对自己说不要上这艘潜艇,不要上这艘潜艇,不要上这艘潜艇。
“是啊!我本来就不是适合做什么天选者,我就是个胆小鬼!我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胆小鬼....一个连喜欢都不敢说的胆小鬼......”
他握着手机闭着眼睛躺了下来,潜艇里沉沉如夜,就是空气一点也不清新。他心乱如麻,又想起很多年前,他站在学校的走廊上,那个时候他读高一,看到顾非凡和金紫晗堂而皇之的牵着手走进校园,感到不可思议。高中就谈恋爱,偏偏两个人都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德就算了,顾非凡经常打架,时不时就被通报批评,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学校里的偶像。
别人的青春光芒万丈,他的青春就是乏善可陈,好像还不如付远卓的精彩,别人付远卓也长得挺帅的,也有不少女生喜欢,就只有他.......
虽然他从来不介意这件事,对他来说世界上好玩的事情又不是只有一样,航模、做点无聊的小应用,开发一款只有他喜欢的攒钱游戏,研究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历史,哪怕是研究制作古董赝品......都能令人忘记时间,心情愉悦。
可他现在有点后悔了,还是想要和其他人一样,尝一尝恋爱的酸臭是不是螺蛳粉那样的味道,又臭又香。
“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这还用问吗?”
他自问自答。
“啪”一声,旋转着的警告灯熄灭了,休息舱陷入了黑暗,关博君打了个寒颤,在近乎腐烂的黑暗中,他又想起了一首小诗。
“鱼翻越成鸟。”
“大海企图以倒映自天空的蓝。”
“网回失去的记忆吗?”
他不知道这首诗写得是什么,只是看着写着这首诗的蓝色大海明信片觉得很悲伤。他对着靠在舱壁上的顾非凡念了一遍,汹涌的情绪竟莫名其妙的平静了下来。
关博君抬手抹了抹眼泪,从床上坐了起来,自言自语的低声说:“我要想办法,我要想办法.....我不能死在这里.....”他看向了顾非凡,“你也不能......”
第二六七章 诸神的黄昏(91)
“顾队长,好消息是星门联军果然除了不过来远程攻击,没有对导弹群展开拦截,而是放给了后方的部队自行处理。坏消息是,后方的天选者同样很多.....”
顾非凡的眼前跳出了三维地图,女娲标记出来的红点在三维地图上闪烁,他稍作观察,发现确实如女娲所言,即便是已经越过了数量庞大的先头部队,位于后方的敌人依旧还是太多了。从正面冲击,即使有导弹掩护,也很难穿透敌人的防御,摧毁敌人的无人机平台和预警机。
“注意,顾队长,你们的主要目标是摧毁星门的预警机尤其是作为电子战平台的楔尾鹰,我们需要尽可能的破坏星门的信息支持能力。利用铁鸢奔袭后方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如果没能达成目标,占据绝对兵力优势的星门三十分钟之内就能将我们推平。”女娲严肃的说,“所以你们的任务至关重要。”
“啊?我知道我很强,但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刚刚出道才一年的练习生,也太看得起我了吧?”顾非凡看着三维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头都大了,他确实自信,却也没有自信到这种程度。
“派遣你们执行任务,这是大数据分析得出来的结果。”
“大数据?果然,大数据是懂我的。”
女娲冷冰冰的说道:“根据大数据我们筛选出了一百个适合执行任务的天选者。你排在八十五位,这个排名并不靠前,问题在于排在前面的人基本都死掉了。我没有太多选择.....”
顾非凡沉着脸无语了一会,才凝视着三维地图低声说,“这种情况即便有铁鸢帮助,打星门一个猝不及防,也很难攻击到位于重重保护中的预警机。”
“我还能为你提供一定程度的远程打击。”
“除了我们,还有几支中队参与了这次任务?”
“四支,我们只有这么多铁鸢。”
“四支么?”左思右想,顾非凡决定铤而走险,他沉吟了一声,在爆裂的风噪和引擎声中沉声说,“那我想尝试一下更为冒险的突袭计划。”
“这个你有自主决定权。不过,要对自己的数据负责哦!万一失败的话,系统给你的评分会下降。”
“年轻一代中评分最高的是谁?”
“成默。”
“我就知道......”顾非凡不服气的冷哼了一声,打开了队伍频道,“全体都有,潜行拉高到一万二千米!”
“明白!”
“明白!”
.........
队伍开始向着高处爬升,远处的战线愈发的清晰,没有了水上平台,星门利用预警机和运输机在空中建立了作战平台,即便隔着老远,那庞大的机群也叫人头皮发麻。
副队长邝尧任并不太认同顾非凡的决策,通过私聊频道发来了语音,“队长,你是不是搞错了啊?这么高的高度向战斗集群冲锋,我们还没有到达阵地,就会被星门的人打成筛子啊!”
“我们推进器的燃料还很多,用来俯冲加速可以把速度提升到四马赫,这个速度技能和子弹的命中率会很低,我们能够规避大量的伤害,四马赫的速度还能给我们提供更强的冲击能力,能帮助我们冲散敌人的阵型。”
“这也太冒险了吧?”副队长邝尧任忧心忡忡的说,“我觉得我们应该选择更稳健的方桉。”
“这样做是有点冒险,但我觉得要从正面凿穿整个防御阵地几乎不可能,唯有从空中直冲中心才有机会。上方的防御要薄弱很多,加之俯冲我们能达到最高四马赫的速度,这样一来我们本身都能成为武器,能极大的增加冲击力,也能规避更多的伤害......”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时间有限,顾非凡没给邝尧任想清楚,就下达了继续爬升的命令,并且自己带头开始加速。
随着高度上升,气温逐渐降低,氧气开始变得稀薄,这里并不适合天选者作战,因此空中攻防都发生在对流层和平流层的最底部。
在他们背后的斜下方的远处,穿着黑色战斗服的星门天选者和身着各种装甲的太极龙天选者在天空中泾渭分明,就像是出海口的江水与海水。战斗在犬牙交错中行进,形态各异的冷兵器如齿轮般咬合在一起,盾牌、刀斧、标枪.....这些闪耀着光芒的兵器都是角斗时难得一见的昂贵玩意,此际却像是在地摊货在火拼中被消耗。如果抛开那些高高浮在空中的预警机和无人机平台不说,整个战场跟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没有太大区别,无非是大家的装备更加精良。
而在他们的前下方,位于后部的敌人已经以无人机平台和预警机为中心,集结成圆形的防御阵型,准备迎击奔袭而来的导弹群。
顾非凡感觉到了机体的外壳开始结冰,机动性下降的很明显,当到达一万二千米时,他掉头向下,在将引擎推至最大之前,他怒吼道:“准备冲锋......”
四级推进器和机甲引擎推力同时被他加到了极限,推进器和机甲引擎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音震到合金装甲都在颤动。
“保持冲击阵型,四十五度俯冲,推进器和引擎功率最大,全力加速到四马赫,目标18112阵线前方,跟着我前进!”
短暂的停滞后,3301中队天选者们如游龙般在万米高空上向下冲锋,配合正面攻击的导弹,形成夹击。
顾非凡扭动推进器的油门把手,四级推进器的燃料疯狂的向着推进器注入,引擎的咆孝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他的速度最先突破了四马赫,一马当先带领着3301中队,向着战斗最激烈的18112空域坠落,涡轮喷出的火焰拉起了长虹,排列成“1”字型的队伍起来就像是条正在朝着云层俯冲的火龙。
“准备解除铁鸢,释放解除四级推进器!”
铁鸢彻底的解体,屏蔽信号的装置将被抛下,这也意味着他们将作为天选者出现在敌人的三维地图上。
此时此刻,他们就如同几个世纪之前,纵横天下的重甲骑兵向着敌阵冲刺,只不过他们驰骋之地不是平原,而是天空。
当科技水平上升到另外一个维度,战争反而呈现出古典的壮美。
顾非凡合金装甲上刚刚才结好的冰化作了水气,甚至被摩擦到开始泛红,他感觉到了燥热,杀戮的欲望在心中堆积。他俯瞰星门的进攻阵型,和在平地上作战是个平面不一样,在天空它是个横切面。此时位于最上方星门天选者,已经发现了他们,并组成了防御阵型,开始朝着他们射击,子弹和技能如同逆流的瓢泼大雨,朝着他们涌了过来。他点亮了光盾,抗着如雨的子弹和光点向着敌阵冲锋。
此时此刻,不能退缩,唯有燃烧,高昂的呐喊从他的嘴里喷薄而出,“为了校长!为了组织(国)!............杀!”
愤怒的声音几乎冲出了主动降噪耳机,盖过了战机的轰鸣和狂风的呼号。
“为了校长!为了组织!杀!”
“为了校长!为了组织!杀!”
“为了校长!为了组织!杀!”
..........
通讯频道里响起了浩浩荡荡的回应,他们将敌人的强大暂时抛诸脑后,胸腔里燃起了赴死的激情,如同扑火的飞蛾,向着眼前正在盛大燃烧的欢庆篝火狂飙而去。
一百人组成的天选者中队,要放在平时绝对只能用声势浩大来形容,但在此时,在广袤的天空中,却渺小的不过是一朵稍大点的浪花。
在速度达到四马赫时,子弹和射线不断的被吹飞偏转,那些试图拦截他们的无人机还没有靠近,就被灼热的风切割成了两半。
近乎坠毁的高速冲锋中,顾非凡周身的RCE系统不断的喷出白气,他在极速中调整着姿态避开足以致命的技能。敌人的进攻阵地就在下方,穿着黑色战斗服的星门天选者向着空中结成了盾阵。一道比汽车还要粗大的光束从盾阵中射了出来,直冲天际。
早有防备的顾非凡高喊道:“向右三十度大角度偏移......”
本就推到极限的引擎发出了哀鸣,机体外壳的震动像是他驾驶着一辆破车快速行驶在坑坑洼洼的马路上。璀璨的光柱纠缠着电流迎面而来,顾非凡完成了高速偏移动作,与光柱擦身而过,电流的嗤啦声在耳畔清晰可闻。
身后亮起了红光,爆炸声随之而来,数不清的碎片在飘洒,有人没能躲过攻击,炸成了火花。顾非凡没有回头,沿着光柱向下,星门天选者结成的盾阵已近在迟尺。
队伍频道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很快呼吸声也消失不见,被推到最大档位的引擎鸣唱所占据,这声音如同万马奔腾的雄浑蹄声。随着距离阵地越来越近,天空中机枪弹链和射线逐渐密集,星门那些形态各异的盾牌就在眼前,涂着十字徽的器形盾,像是草帽的小圆盾,还有画着鹰徽的全身盾,和太极龙的装备的整齐划一不一样,星门的各式各样,看上去就像是乌合之众。
顾非凡不会这么想,这些武器和盾牌,都是他们太极龙消费不起的高档货。他们不过是被白人超级人类天选者们嘲笑为破铜烂铁的泥腿子而已!
而在今天。
在此刻。
是高贵的白人老爷和来自远东的泥腿子们的决战之日。
四级推进器从脚步脱落,他彻底的从铁鸢中解放了出来,化身为出海的勐龙。
“杀!”
顾非凡一声高喝,抽出了“红色信仰”,上万度高温的红色激光剑在空中拉出了一抹流光般的残影,他就像是一把凌厉的手术刀,毫无花巧的直接插入星门天选者的阵地。
“杀!”
“杀!”
密集的导弹和拖着尾焰的长龙与星门联军组成的铜墙铁壁撞击在了一起。爆炸声、近战武器的撞击声如同杂乱尖锐的打铁声,在天空之上分外刺耳。激烈的碰撞与技能的宣泄就噼头盖脸的扑了过来,有如巨浪,兵器碰撞的声响、呐喊以及爆炸声等等一些急促又密集的各种声音汇集成了死亡的洪流,叫人难以喘息。
敌人举起的昂贵盾牌挡不住有四马赫速度加持的“红色信仰”,他就像是陨石砸入了水中,激起了一圈浪花。上万度的高温和四马赫的速度铸就了无与伦比的杀伤力,灼热的红光如绞肉机般在空中旋转,在周遭爆炸的火光中像是莹莹的冷光。如此快的速度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挡,更何况还是在阵地战中。敌人的盾牌和盔甲在一万度的高温下就像是玻璃,霎时炸裂,光剑如同切豆腐一般切入了对方的身体,直接将接触到地方融化成了升腾的蒸汽。在四溅的肢体、血液、金属碎片和各种兵器中,顾非凡砸穿了盾阵,以不可匹敌之势继续向下冲刺,其他人也跟着他冲入阵中,技能在阵中炸裂开来,光芒如气泡在空中飞涨。
火焰无处不在,连锁爆炸中,六架身材肥硕的无人机平台和两架E-3预警机在空中爆炸解体,各种型号的无人机碎片如天女散花般在天空飘飞,巨大的两个火球在天空像是两个小太阳。
队伍像是冲入步兵战阵的骑兵,从上向着大海的方向冲刺,蓝色正在接近,星门天选者给的阻力越来越大,光点、刀剑还有烟雾和血雾的缭绕中,数不清的DNA光柱在他附近腾起,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顾非凡只有一个念头——向着位于中心位置的那架作为电子战平台的“楔尾鹰”冲锋,那架能够锁定五千个以上目标,并能制造信号欺骗导弹的平台级预警机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血液在沸腾,冲阵看起来似乎极为容易。
“容易”的念头还没有从脑海里完全闪过,他就听到了一声“小心右侧”,他朝着右侧看去,一个戴着铁面罩穿着浑身铁盔甲的巨人,悄无声息的向他抡起满是尖刺的巨锤。体型如此巨大的人像是气球般轻盈的漂浮在空中堪称奇景,动作敏捷到这种地步更不可思议。
尖刺铁锤已凑到了眼前,躲避来不及了。顾非凡还在考虑是不是使用瞬移,却被身为重装战士的王睿给撞到了一旁。他眼睁睁的看着王睿举盾,被轮胎大的铁锤锤飞,盾牌分崩离析碎片四溅,一道白光直接将陷入了僵直的王睿射了个对穿。
在他面前又是一道DNA光柱腾起,天空又被照亮了几分。翻滚中,同僚前赴后继的向着身披盔甲的巨人扑了过去,他看了眼队伍讯息,一百个冲阵的人只剩下了四十三个,其他人全在复活中。
如此高的战损率,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不止是敌人的死亡容易,自己人的死亡也很容易。他心跳如雷,连忙打开了全景视角。视野之中到处都是天选者、无人机和战机制造的火力网。还有导弹一枚又一枚的穿过天幕,像是在海中游弋的鲨鱼。两方的火力基本都在交锋的最前沿交汇,天选者犬牙交错的天空中,彩色的DNA螺旋时不时升起,爆炸的战机如同接连不断在天空盛放的礼花。
场面在他们的冲锋后愈发混乱,就像是一场发生了暴动的宴会。但他清楚,混乱只是暂时的,当导弹消耗殆尽,太极龙的天选者们也将失去火力掩护。
“大家散开,不要和敌人缠斗!目标预警机!一定要摧毁它!如果完不成任务......”
后面半截他梗在了喉中,没有说下去。
“一将功成万骨枯”,绝大多数人都是枯萎的白骨,极少数人能成为屹立于尸山血海之上的领袖。
当然,这是“功成”的前提下。
如果输了.......
后果顾非凡不敢想。
他也不打算去想。
反正上绞刑架的永远是领导者,而他们这些战士,只是在地狱里向上凝视着绞刑架上高高挂起的尸体。
既然校长和白教官都有上绞架的觉悟,那么他也有成为骸骨的觉悟。
“这是一艘德尔塔IV........长116米,宽12.3米,水面排水量13500吨,水下排水量18200吨,由两个加压水冷堆和两个蒸汽涡轮机提供动力......”
关博君轻声念诵,脑海里出现了德尔塔IV的图纸。他向来对武器装备这些十分感兴趣,来到这艘潜艇上之后,早就把潜艇上上下下的构造弄了个一清二楚。一直以来关博君的目标和理想是进入太极龙见龙装备和技能发展部,搞装备研究,而不是去潜龙组(天选者外事局)和亢龙组(天选者管理部)这些战斗部门。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适合战斗,但是在装备研究方面,他还是颇有些天赋。
稍稍冷静下来,关博君立刻就想起了苏式潜艇都配备有逃生舱,而且他上船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清了逃生舱的位置。
“先得去看看逃生舱还在不在。”关博君将手机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打开了电筒,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举着手机向天花板晃了一圈,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各种管道,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还在渗水,腥咸的海水沿着舱壁一点一点的向下流淌,堆积在地板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是速度并不快。
关博君举着电筒,淌着水走到了水密门前,艰难的旋开了井盖似的舱门。他所在的二号休息舱,位于舰桥下方的底部,而逃生舱则位于舰桥前方的船头位置,他必须向上爬两层,才能到达逃生舱。
躬身钻出了二号休息舱,关博君倾着身子,右手举着手机,左手抓着扶手沿着倾斜的走道,来到了楼梯处,用手电照了一下,铁架楼梯还算干燥,靠船头这边并没有太多的水渗漏。他将手机放回口袋,在黑暗中沿着铁架楼梯向上爬。
船舱里静谧极了,深海下好似幽冥的微微水流声以及他攀爬楼梯的“噔、噔”声响,这些声音清晰的像是在降噪耳机里直接播放。让他觉得就如同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在房间里玩《生化危机》,可惜的是潜艇里没有母神,也没有八尺.....不对,是蒂米斯特雷库夫人和她的三个女儿。
二号休息舱位于潜艇最底层,需要向上穿过三层船舱才能到达最上面的逃生舱。随着远离他熟悉的生活舱和沉睡中的众人,关博君感觉到了无处不在的恐惧,像是浑身上下缠绕着一只软糯潮湿的八爪鱼,那邪恶的八爪鱼挥舞着触手,在他身上胡乱摩挲,每次触手的挪动都令他心底发凉,浑身起鸡皮疙瘩。
终于向上穿过了蓄电池机组舱、鱼雷舱和绞盘机舱,关博君费劲的旋开了装载高压空气瓶的船舱舱门,圆形的井盖门被向上掀开后,几滴水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额头上,把关博君吓了一跳,双腿一软,差点就绷不住马上把舱门拉上,直接跳回绞盘机舱。幸好他向来手脚没有那么灵活,没有第一时间抓到舱门把手。
意识到只是水滴后,他三步并做两步,打着寒颤飞快的窜上潜艇的第五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舱门重新关上,这里灯光没有熄灭,挂在舱顶的应急灯还发着昏暗的光。
关博君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双手结印,战战兢兢的虔诚念诵道:“颂持千遍,金光护体,辟邪长生!乞求道祖保佑徒子徒孙平安吉祥,福寿无量!”他抬手摸了一下本该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没有摸到任何东西,这才想起来开过光的护身符卖给了顾非凡,现在那枚护身符应该挂在顾非凡的脖子上。
他滚动了一下喉头,放下手,借着灯光左顾右盼观察了一下,立即发现了不对,原本应该放着不少高压空气瓶的船舱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他心知不妙,向左看向了通向舰桥的舱门,敞开着的。又向右看向了通向安装逃生舱的船舱水密门,同样敞开着的,圆形的门洞底部泛着银亮的光,那些簇新的摩擦痕迹像是利箭,狠狠的插入了关博君的心脏。
这艘船上除了他们这些太极龙天选者,还有二十多个冬宫的驾驶人员。毫无疑问,那些驾驶人员已经将氧气瓶搬上了逃生舱,自己逃走了。
虽然脑海里有了确定的答桉,可内心尚存一线希望,他快步的向着通向逃生舱的舱门跑去,慌慌张张的钻过了门洞,泛白的灯光映照下安装逃生舱的舱室一片狼藉,贴着米黄色塑胶的地板上凌乱的甩着几件坏掉的潜水服,其中夹杂着一些中式军粮,一些印刷着恩诺思语的罐头,还有散落一地黄灿灿的子弹。
关博君快速的跨过满地的杂物,走到了通向逃生舱的楼梯处,抬头向上看去,楼梯尽头的水密门安全阀已经打开,这就意味着逃生舱已经离开了潜艇。
“一整个纯纯的大无语了属于是......”
关博君失望的低下了头,很快他又不甘的抓住了楼梯向着水密门爬了上去,右侧的一排写着俄语的阀门都已经旋转到了开启状态,虽说有所预期,他的心还是又一次的坠入了谷底。
灰心丧气的从楼梯上爬了下来,关博君的腿脚发软,他靠着楼梯闭着眼睛,喘息了一会,他睁开眼睛碎碎念道:“船头的多人逃生舱没了,在船尾应该还有一个逃生舱。就是距离有点远......”
他撑着楼梯站了起来,快步向着舰桥的方向走去。这个时候潜艇船身倾斜的又厉害了一点,大致超过了二十度。他不清楚是什么位置出现了破口,但他知道敌人早就锁定了潜艇的位置,之所以没有立即用反潜鱼雷击沉它,而是不断的释放深水炸弹,不过是想逼迫它上浮。所以这艘老旧的潜艇下一秒被炸的土崩瓦解,也不算什么意外。
就在关博君钻过了水密门的时候,又一枚深水炸弹勐然间爆开,隆隆的声响这一次近在迟尺,整艘潜艇都在剧烈的抖动,晃得他抓着把手都站立不稳。金铁交鸣之声铮铮作响,灯光也在跟着闪烁晃动,恐惧感和紧迫感如同毒针,从四面八方刺入了他的肌肤,令他浑身发冷。
一秒都不敢耽误,在震颤中他穿过了放置高压氧气瓶的船舱,像疯狂的仓鼠钻进了舰桥,位于指挥室下方的第三中央舱和无线电舱空无一人,钢铁的挤压声在浑浊的空气中像是气泡般漂浮,每次与耳膜碰撞,都叫关博君牙酸。
他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体育成绩烂的一匹,此时却像是运动健将一样在狭窄逼仄的船舱过道中奔跑。很快他就跑到了导弹发射舱,两侧的导弹发射管像是粗壮的钢铁原木。
在发射管的中间位置,上面盖着簇新的蓝色印章,印章是冬宫的标志还有2025年1月1日的日期,他记得每一枚印章都代表一次成功的发射。他扭头看了眼发射管,异想天开里面如果有导弹的话,能不能乘坐导弹飞出去。也不算异想天开,第二次战争时,鬼子就设计过人工操作的导弹——樱花弹。它外表像是一架导弹形状的小飞机,机身为全木质,机舱内满载着炸药,当母机将它投放出去时,神风敢死队的队员就会驾着“樱花”向目标发动自杀式袭击,堪称是人类最早的精确制导导弹。
“樱花”这个名字很美,但樱花这件武器却一点也不美,甚至应该用丑陋恶心邪恶来形容。因为它不仅需要活生生的人驾驶着奔袭敌人,最可怕的是它连起落架都没有,就是为了不让驾驶者有一丝求生的想法。
如此灭绝人性的武器,在战争中被渲染成了残酷的浪漫,人类历史上的黑色幽默为此又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更幽默的是,所有人都知道战争确实会灭绝人性,摧毁一切的美好,美妙的音乐、巍峨的建筑、欢快的舞步,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子弹、绝望的残骸和刻骨铭心的仇恨。战争除了痛苦被镌刻在歌谣中,不会留下任何值得怀念的东西。
可偏偏人类对灭绝人性乐此不疲。
大概是人并不想当人,他们只想成为能主宰他人的神祇或者魔鬼。
“凡人怎么可能拒绝成为神的诱惑?哪怕明明知道抛出诱饵的是魔鬼。”关博君在胡思乱想中跑到了舰尾安装逃生舱的舱室,它在后轮机舱的前面,被隔出来一个的小房间里。
仰头看到阀门并没有处在打开状态,关博君稍稍松了口气,他爬上楼梯又确定了一下阀门的状态,确定确实没有被打开,他慌乱的心跳才稍稍平复一些。
“现在就是要把人都弄进去,还得找到......一些氧气瓶。”
关博君跳下了楼梯,四下张望,按道理来说这里应该存放一些高压空气瓶才对,也却如他所料,在舱室的角落里堆放着五、六个生锈了的高压空气瓶。他满怀希望的走了过去,一个一个的查看,越看就越失望,所有的空气瓶压力都已经归零。
“归零....也可能是阀门坏了.....不一定是没有氧气。”
关博君自我安慰,他弯腰扶正一个比较起来还算新的罐子,尝试着想要把阀门拧开看看究竟还有没有氧气,也不知道手里的汗水太多,还是阀门已经锈死,拧了半天都没有拧动阀门。
甩了甩被磨红的手,他把手缩到了袖子里,隔着袖子握着阀门,咬牙切齿的说:“毛子也太不靠谱了,连普通养护都不做的吗?我发誓,我以后还坐你们毛子的任何交通工具,我就是狗!”
使出了吃奶的劲,“啪”一声,关博君终于拧开了阀门,转开之后,氧气罐完全没有反应,他恼火的将氧气瓶扔在地板上,恰好又是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海中传了过来。他抓紧了楼梯,氧气罐倒成一片,“哐当哐当”的声音比爆炸还吓人。
这时整艘潜艇都在偏移,关博君倒抽一口凉气,心像是悬空了一般,落不到实处,这感觉就像是飞机在勐然间急速下坠。他睁大眼睛,紧紧的抱住楼梯瑟瑟发抖,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激活载体的时候,下坠感终于消失不见,心脏和身体同时落在了实处。
关博君僵在楼梯边,心惊胆战了数秒,没有发现潜艇有解体的趋势,立即快速检查了其他的氧气瓶,找到了三罐勉强能用的,他将氧气瓶拖到了逃生舱的楼梯边,立即慌慌张张的向着水密门跑去,钻过去以后,又回头手忙脚乱的把水密门重新关牢。
“不能在耽误时间了,得先把人给弄上来。”
一路跌跌撞撞,心脏狂跳不止,关博君喘息着回到了位于船头最底层的二号休息舱,旋开水密门,一波水就从里面涌了出来。冰冷腥臭的海水扑了关博君一身,他一哆嗦,这一次没有下意识的重新将水密门关上,而是立即躬身冲了进去。
“芭比Q了,这水灌的也太快了吧?凡子你可得坚持住!爸爸来救你了!”
水还在“哗、哗”的向外流,里面的积水完全没过了膝盖。二号休息舱一片漆黑,关博君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颤颤巍巍的打开了灯光,按照记忆向着顾非凡坐着的床照了过去。白色的光圈扫过床沿,漂浮着垃圾的浑水将整张床都覆盖了。他心脏发紧,光圈掠过了如波浪般翻涌的积水,照到了湿漉漉的舱壁。顾非凡整个人斜靠在床头,脑袋距离水波还有十多厘米的距离,没有倒在水里,那枚用红绳系在脖子上护身符在水中微微摇晃。
“谢天谢地!”
关博君松了口气,举着手机,淌着水走了过去。走到床边,他将手机插进了上衣胸口的口袋里,随即弯腰去扯顾非凡,勉强将顾非凡扯到了床边,却发现以他的体格根本抱不动牛高马大的顾非凡。
“怎么能这么重啊!凡子!你得减点肥了啊!”
关博君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扶着尸体般的顾非凡满脸无奈。又环顾了一下坐在床上的其他人,还有十二个,加上隔壁舱的十四个人,一共二十七个人,想要用本体把二十七个人全弄到第一层去,绝对不可能。
“不是哥们是菜鸡,就算是吕小军来也是白搭。”
他抬起了手腕,看向了自己的乌洛波洛斯,自言自语道:“看样子只能使用载体了....幸好刚才来的时候弄了个屏蔽戒指.....”
第二六八章 诸神的黄昏(92)
爆炸的花火在夏天的傍晚将战争烘托成了暴力美学的庆典。
天空中的每个人都在为了死亡而狂欢。
在剑与枪演奏出的交响乐中。
投身于巨大的战斗激情中,顾非凡已浑然忘我,失败的恐惧和对胜利的向往全都消失了,他的内心只有杀戮之火在燃烧。
在这一刻,至少在这一刻,只要能够完成任务,为此献上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然而周围的太极龙战士越来越少,导弹的支援也越来越零星。他们距离位于斜下方中心位置的预警机还有好几公里,这几公里中间隔着星罗棋布的星门天选者。那些星门天选者就像是动物园里的游客,悬浮在远近不一的位置上,好整以暇的扔着技能,就像是在观赏猴戏,见他们表演的不错就扔几串香蕉。
敌人的防守强度远远超过预期,顾非凡和他的中队阵型正逐渐被分割开,即便还能结阵,在敌人的密集防御下,也没有办法提高速度,再次展开冲击。
顾非凡能清楚的看见敌人的预警机,那顶着圆盘的硕大飞行器,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在他面前还有无法摆脱的强敌,对方穿着黑色的套装,却不是星门的战斗服,而是毒液的COS服,根本不能说是COS,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强壮如牛的身体,像是液体般在身上跳动的黑色毒液,白色的眼睛,尖利的牙齿和猩红的长舌都栩栩如生。
第一眼看见对方的时候,顾非凡就怀疑眼前的“毒液”就是大名鼎鼎的弗里德里克。他对这个热衷COS美漫超级英雄的天选者印象深刻,几年前他曾在“阿斯加德遗迹之地”与对方交过手,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角斗士,与对方实力差距巨大。直到今天,他都是以弗里德里克和达尼尔·金这两个星门新星为奋斗目标。如今他也成长为太极龙的明日之星,在战场上与昔日的对手再次相遇。叫人沮丧的是对手根本就不认识他,还依然把他当猴耍。
顾非凡的内心充斥着屈辱感,可惜屈辱毫无意义,战场之上,唯有拳头能够赢得尊重。
敌人比他更擅长使用拳头,实际意义上的。
弗里德里克又是硕大如锤的一拳轰向他的脑袋,这一拳不仅速度奇快,且角度刁钻,在半空中画了个弧线袭向他的太阳穴。虽然反应的有点迟了,但RCE系统强大的机动性救了他一命,他向后急退,以毫厘之差闪过了黑色的拳头。
闪过了又没有完全闪过,那拳头像是一团沸腾的粘稠石油,拳头和胳膊上跳动的黑色液体一颗一颗甩在他的头盔和盔甲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一阵青烟冒起,合金装甲上留下了点点灼烧的痕迹。
顾非凡肉疼万分,弗里德里克根本不给他喘息思考的机会,喋喋怪笑间左勾拳接踵而至,左右两手幻化出铺天盖地的黑色拳影,疯狂的砸向他的头和胸腹。
几秒钟,弗里德里克就砸下来了上百拳,顾非凡全神贯注挥动红色信仰,以快打快,拦住了的拳头,却没有能拦住见缝插针刺过来的黑色液体尖刺,一时之间,上半身冒起了丝丝缕缕的黑烟,战甲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腐蚀点。
这些伤害看似不大,却在一点一点消耗顾非凡的维修值。虽不是一击致命,却会被钝刀子割肉慢慢耗死,顾非凡讨厌这样的战斗方式。
暴风雨般的攻防中,顾非凡将“红色信仰”舞成了一朵红色的花,“只是这样吗?弗里德里克上尉?”
“少说话,多还击,可怜的黄皮猴子。”
“会的,你这个披着黑皮的白皮猪,你会到看到失败的结局,就像是在阿斯加德遗迹之地一样。”
“哟?没想到还是熟人,那个偷走了号角的小偷不在吗?我要剥了他的皮,把他钉在木桩上,让他接受偷盗的惩罚。”
“你们这群强盗,怎么好意思把自己当成审判者?是不是多拍几部超英电影,就能把你这身邪恶的黑皮给洗白?”
“瞧你这哀怨的口吻,你都知道我们是强盗了,难道不知道强盗不需要逻辑,丛林从没有法则!”
弗里德里克的拳头如风而至,顾非凡这一次不再忍耐,选择了以牙还牙的打法,他没有格挡,也没有削向弗里德里克的手腕,而是直插向对方的心脏。对方闪避的同时,胳膊却像是橡皮人一样拉长,来势不减,依然轰向了他的脸颊。
顾非凡变刺为削,想要把弗里德里克的身体一分为二。他做好了几种弗里德里克闪避加还击的预案,却没有料到弗里德里克没有躲避,任由上万度高温的红色信仰划过身体。他看到了弗里德里克粘稠的身体像是烧烤了般在沸腾,浑身上下都跳动着凸起的水刺,如同暴起的温泉。他想要把红色信仰抽出来,却觉得光剑如同陷入了石中,不管他怎么用劲都无法动弹。
松手是绝对不可能松手的,顾非凡能量全开,疯狂的输入“红色信仰”,光剑爆发出灼热红光的同时,弗里德里克拳头也锤在了他的脸颊上。放弃了躲避,并代表放弃了减少伤害,顾非凡顺着拳势仰头,争取将受力卸到最小,同时借助弗里德里克的力量,拔出光剑。
“滋、滋、滋”的电流声中,光剑终于被他从弗里德里克的身体中抽了出来,而他的头盔有机玻璃面罩也被对方一拳轰烂,闪亮的碎片向着四面八方激射,有些没入了弗里德里克沸腾的身体中,有些消失在霞光里。机甲的震颤传遍全身,维修值瞬间飙升。
弗里德里克用猩红的长舌舔了舔口腔里那一排闪亮牙齿,“赢了的人就是英雄,输了的人就是反派。这是我从超英电影里学会的道理,所以我即便是个反派,也不会成为反派.....按照你们夏国话来说就是.....岁月史书.....”
说话间,弗里德里克又是上百拳接踵而至,此时顾非凡机体已经暂时失能,无法控制系统做出有效的反应,用光剑格挡了几下,漏洞百出,带着腐蚀性的拳头一下又一下狠狠的砸在了装甲上。眼见维修值不断升高,无奈之下他选择使用瞬移拉开最远距离。
弗里德里克并没有选择瞬移跟上,而是拉出了一道黑色流光,向他追了过来。
看到弗里德里克鬼魅般的不断的拉近和自己的距离,顾非凡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关关......”
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如期而至,他反应过来关博君不在战场,准确的说那个胆小鬼逃离了战场。他回望了一眼弗里德里克,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预警机,告诉自己现在不是争强斗拥的时候,更不是唾骂关博君的时候,必须以大局为重,尽快击毁预警机才行。不管多么心有不甘,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点亮光盾,加速在混乱的激光雨中逃窜。
“黄皮猴子!你为什么要跑?你不是要剥开我的这身黑皮吗?来啊!”
“你嘴硬的样子多狂妄,你逃跑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你们太极龙全都是垃圾货色,打不赢只会跑,只会偷袭.....”
.......
顾非凡从来没有挨过这么狠的打,受过这么毒的骂,他的心脏在燃烧,但尚存的理智告诉他,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关闭了外部听觉,像是一架速度拉满的方程式跑车,在天空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狂飙,在运动中他晃了眼交战状况,判断其他人也无法提供支援,眼下光靠他和他的中队已经没有办法完成任务,必须得请求女娲的协助了。他控制着行进的方向,躲避着敌人的围追堵截,对女娲大声说道:“女娲,你不是说能给我一些导弹支援吗?”
“是可以,但敌人的楔尾鹰还在,它能伪造信号欺骗到我们的导弹。”
“把导弹的控制权交给我们!”
“好的。但是请注意,我们的导弹数量有限,支援只有这一次。”
顾非凡倒是清楚导弹数量不足,并不全是后勤被卡死的问题,而是产能和价格都极大的限制了导弹的使用。但真武电磁炮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于是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的问:“不能用真武电磁炮阵吗?”
“电磁炮阵还在修复中。”
答案在预料之中,顾非凡也没有什么好失望的,直接了当的回道:“好。那就这样,你尽量多发射点过来!我要让这群王八蛋看一看什么TM的叫做地狱!”
“请你的中队放置好坐标引导器,三分钟后导弹到达。”
“交给你了,女娲。”
顾非凡在疾驰中飞快的看了眼队伍信息,人员的消耗触目惊心,短短十分钟不到,一百人的中队就只剩下了五十三个。不对,应该说是九十九人的中队,必须得把那个关博君那个逃兵给排除出去。他发誓回去了一定要把关博君送上軍势法庭。
弗里德里克还像是影子般在后面追逐着他,看样子对方还游刃有余,嘴里的红舌头像是旗子一样飘在外面,层出不穷的脏话喷薄而出,活灵活现的演绎出了什么叫做喷子。
顾非凡虽已听不见弗里德里克骂些什么,心中还是直冒鬼火,他压抑住胸腔里的愤怒,打开了队伍频道:“各位请注意,我已经呼叫了导弹支援。两分钟以后,大家配合导弹一起向预警机突击!”
“这样......能行吗?”
耳机里传来了邝尧任忙乱的声音,顾非凡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的说道:“全体听我的命令,大家开启引导系统控制冥火,让我们化身为引导器朝着楔尾鹰冲锋......”他恶狠狠的说,“就算是全体自爆,也得把那架楔尾鹰给我收拾了!”
“可我们的死亡次数已经没几次了!”
“自爆扣的经验点数比被杀要多四分之一,买活的钱要多一半啊!”
“为了一架楔尾鹰付出这么多值得不值得?”
........
七嘴八舌的质疑在耳机中响了起来,顾非凡终于觉得成默的那一套无比正确,不要怀疑我的做法,去不折不扣的去执行就行。他深吸一口气,不满的说道:“我不管你们自爆不自爆,总而言之,要确保每一枚导弹都能在预定位置爆炸,而不是被星门的天选者提前击毁。”又想到关博君,他咬牙切齿的说,“如果我发现有人为了一点经验值和钱就逃避责任,老子一定会毙了你......”
队伍频道里因为他凶狠的发言陷入了寂静,就在这时,女娲冷淡的报警声就响了起来,“一分三十秒后导弹到达,请做好引导准备.....”
顾非凡决绝的说,“谁也不想成为炮灰,谁也不想断送天选者之路。可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校长、院长还有白神将都能够献上生命,我们有什么理由计较那点得失?”他想起了在欧宇总部成默曾对他们说过的一番话,于是大声说道,“遇到极端情况,不要幻想找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现实不是电影,穿着三角裤的超人一到,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战争必然会有牺牲,想要得到就肯定就会失去,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道理。可人们总是期待付出的少,得到的多,因此而犹豫不决。于是越是犹豫,失去的就越多。你们得想明白牺牲是必须得承受的痛。就像秦始皇牺牲了十几万人修长城,换来的是中原长期的安宁;就像星门在长崎和广岛投下原子弹,牺牲了几十万人换来了世界的和平......虽然残忍,但我们别无选择。”
“队长.....你后面举得例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还有....这事怎么也跟残忍八竿子打不着边吧?”
“不是.....怎么还赞美起星门来了?”
........
顾非凡说完了才发现好像这段确实不怎么应景,可说都说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他承认自己是抄的成默的话吧?
幸好这时远处传来了导弹引擎的如万马奔腾般的隆隆啸叫,像是魔鬼降临的呼喊。
顾非凡猛的拉升,做了个潇洒的眼镜蛇机动,大声说:“艹!都这个时候了还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全体都有!打开引导系统,跟着我,向楔尾鹰冲锋。让星门的虫豸们看看,什么叫太极龙男儿!”
————————————————————
关博君将邝尧任的本体从逃生舱的舱门塞进内部,挂在圆形门框上。自己轻盈的爬了进去。这时潜艇已经倾斜到了四十度,逃生舱也变成了斜着的圆形房间。
实际上逃生舱就是个中空的大号煤气罐,说是大号,内部也就几个平方,内部极为逼仄狭小,毫无舒适感可言。环绕着舱壁安装了一圈座椅,此时座位上已经坐满了沉睡着的太极龙战士,包括关博君自己的本体和顾非凡都挤在其中,像是一圈等着被剃毛的鸡仔。座椅上方有一圈铁质储物架,上面放着一些橙色的救生衣,还系着些已经掉漆的氧气瓶,这些氧气瓶早就不能用了。
关博君伸手抓着楼梯,提着邝尧任的腰带,将其托举到最后一点空着的座位上。倾斜的座位给他制造了一点难度,幸好载体力气够大,他用头和手将邝尧任撑住,右手轻车熟路的系好安全带,固定好邝尧任的身体,便抓着逃生舱里的楼梯,来到了位于逃生舱地板中央的水密门。
在抓住水密门把手的一霎,想到船上还有七十个太极龙战士,他全然没有能够逃生的喜悦,反而愈发悲伤。悲伤也无可奈何,逃生舱一共只能容纳下三十个人,并且还有氧气限制,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诸位,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关博君不救你们,确实是没有办法,你们要怪,也得怪星门这些畜生。”关博君松开了门把手,双手合十,面向一号休息舱的方向虔诚的祷告,“志心皈命:三清上圣,诸天高真,一切大神,悯念垂慈,鉴纳祈祷:愿赐惠泽,普佑世人,愿赐恩光,拯危救苦......为国捐躯,因灾殒命,饿殍饥鬼,含怨冤魂,愿藉神光力,一切得解脱,藉此胜会因,皆生入天界。是所至诚祈祷,恭望圣慈,俯垂洞鉴.....”
背完了长长的祷告词,他双手结印,在空气中画了一道符咒,算是完成了仪式。
关博君叹了口气,放下手,重新握紧水密门的门把手,将门拉了上来关紧,接着扭动门边的红色阀门,开始完成和潜艇脱离的程序。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依次完成了所有的脱离程序,逃生舱还是卡在潜艇里,并没有浮起来的迹象。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吧?”
关博君满头冷汗,他在潜行前往阿罗哈时,没有事做,拉着一个叫基里连科的毛子大副研究了整艘潜艇。毛子大副也不觉得这艘过时的潜艇有什么秘密可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论是导弹发射,核反应堆的运作,还是逃生舱的使用,全都详尽的告诉了他。他不相信收了他古董照妖镜的大副有必要骗着他玩。
他闭上眼睛,再次仔细回忆了一下,又按照对方教授给他的方法,慢慢的从头开始操作。
“关闭水密门......旋开全部阀门.......然后提起液压压力阀...听到漏气声,就说明外部的卡扣打开了....好像没有听到漏气声?是不是已经漏过了,只是我刚才没有听见.....”
幽闭的空间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其他人就像是熟睡的玩偶,给人一种诡异的压抑感。
“也可能是外面的阀门没有打开?不可能,我明明检查了两遍,才进来的。”
又重复操作了三遍,逃生舱还是无动于衷,但潜艇越倾斜越厉害,隐约的还产生了一点下沉感。他不知道现在潜艇处在多少水深,但他知道潜艇一旦开始下沉,他们就离死不远了。当到达了一定深度,巨大的水压会把潜艇压成碎片,就算有逃生舱也无济于事。
“嘭”又是一声爆炸,但这一次爆炸相当遥远,关博君感到整艘潜艇只是略微摇晃了几下,被安全带束缚在座位上的战士们也跟着摇晃,尤其是靠斜上方的,他们几乎被半吊在了半空,就像是挂在钩子上的烤鸭。爆炸没有对潜艇造成更大的伤害,但似乎下沉的趋势更明显了。
关博君心急如焚,“不会潜艇已经降到超过深水炸弹的定深范围了吧?”
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下意识的四下张望,所有人都在沉睡中,没有人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没有人睁开眼睛给他鼓励,更没有人开口提供帮助,就像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想起了在欧宇总部的那些经历,即使和满地的死尸在一起,他也只是本能的害怕,但从未曾在内心产生过孤独感。
此时此刻,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间觉得深深的孤独,像是一只鸟被剥光了羽毛,孤零零的站在滂沱的大雨中瑟瑟发抖。
“没有人依靠,这一次你只能靠自己了。我怎么也有一天要做孤胆英雄?狗屁的孤胆英雄,不过是个胆小的逃兵罢了.....”
将杂乱的思绪甩出脑袋,关博君抓着楼梯用目光搜索,希望能找到什么操作指南,但舱内空空如也,除了刷在阀门上不认识的恩诺思语和两件被他捡上来的破烂潜水服,什么都没有。
他爬上了楼梯顶端,将耳朵贴在舱顶细心聆听。逃生舱和外壁间流淌着微微的摩擦声,按道理来说,逃生舱和安装槽应该严丝合缝,不该有这种声音才对。
“必须得出去看看。”关博君爬下了楼梯,“现在比较麻烦的是我戴了屏蔽戒指,不能使用任何技能,没办法用瞬移出舱。取下戒指的话,十二个小时就不能再次激活载体了.....所以得回到潜艇里,从潜艇找到出口出去.....”
重新回到水密门边时,关博君脑海里再次出现了潜艇的结构图,想要在水下从潜艇里出去,一般来说有两个选择,逃生舱口和鱼雷发射管中钻出来,但在德尔塔Ⅳ中,还能选择导弹发射管。那些发射管里的导弹已经全部完成了发射,里面是空的,只要从底部进入发射管,再从发射口打开发射盖,就能到达潜艇外面。
逃生舱口和鱼雷发射管都在下沉的头部,而导弹发射管在潜艇中间,从距离上来说,自然是导弹发射管最合适。
稍作思考,关博君又检查了一遍救生舱里的情况。舱内没有生成氧气的设备,全靠氧气瓶来释放氧气。内部存放的氧气瓶不能用,他能找到的可以使用的高压氧气瓶只有三个,他根本不知道三个氧气瓶里还剩下多少氧气,这些氧气又能供二十八个人使用多久。
对他来说每一秒钟现在都至关重要,不敢多耽误,拿了件破损的潜水服穿好,他重新旋开了水密门。从楼梯下到潜艇内时,还仔细检查了下水密门右侧的六个阀门,确定已经全部打开,才再次将水密门关紧。
下到船舱时,潜艇内已经斜的像是滑滑梯,他直接滑到了舱门边,打开了舱门,又继续向下滑。铺着塑胶垫的地板上沾满了水,滑行毫无阻碍。比奔跑要快捷的多,不过打开舱门要耽误更多时间。
从船尾的救生舱到达导弹发射舱需要穿过九个舱。并且一路上全是过道狭窄的各种工作舱,除了轮机舱、热交换器舱、蒸汽发生器舱等等,还有反应堆舱....关博君一路滑过去,这种感觉像是在游乐园玩惊险刺激的幻境过山车。
等他到了导弹发射舱,船身已经倾斜到了五十度。但从感官上来说,和垂直也没太大差别。关博君抓着舱门边缘,直接跳到了距离他最近的那根发射管边,抓住了侧面的管线。发射管的直径有两米多,像是从底部长上来的巨树。关博君抓着管线,踩着下方的发射管,挪动到了侧面,找到发射管的检测口,将圆形的检测口打开。钻进发射管后,他开启了潜水镜顶上的照明灯,管道里十分宽裕,边缘安装有楼梯。
他抓住楼梯,沿着倾斜的管道向上爬,越向上水波流动的淙淙声愈发清晰。到了发射管的顶部时,他转头,借着灯光摸索着找到了开盖机。在楼梯上站稳,他左手撑着内管壁,右手指尖弹出了起子,卸掉了盖板,打开了手动开启开关。
头顶上回荡着鸮啼鬼啸,即便是载体关博君也背脊发凉,这环境实在太像是恐怖游戏的场景,像是随时会有什么妖魔鬼怪从背后跳出来。他心跳如雷,哆哆嗦嗦的按下了开关。发射管的盖子向右侧滑入了凹槽。他只觉得世界变得无比幽深,黢黑如墨的海水一下就冲了进来,他打了个激灵,磅礴的压力几乎将他冲入发射管底。
幸亏海水注入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瞬间就注满了发射管,关博君抓着楼梯又重新浮了起来。但那股压迫着五脏六腑的庞大压力并没有消失,随着时间流逝维修值正在缓慢的上升。
半机械人也不能长时间缺氧,缺氧会消耗维修值,他打开了氧气瓶,将头探出了发射管,也不知道眼下是海底多深的地方,周围黑的吓人,潜水镜上的强光电筒也只能照亮不到半米的范围。
海下实在是太寂静了,光中漂浮着数不清的浮游生物,让海水显得十分浑浊。四面八方响着奇异的声音,叫人心惊胆战。关博君毫不怀疑,自己万一失手飘出去,就再也找不到潜艇啦。
可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做点心理建设,在翻滚的气泡中,他摸索到了拖曳线列阵声呐,他扯着缆线像是壁虎一样爬了出去,双手拉着缆线,沿着倾斜的船身向着翘起来的尾部谨慎的移动。怪兽一样的潜艇在深海里就像一具小巧的玩具,而他在上面爬行,就如同茫茫深渊中的一只虫子。潜艇的内部发出“咔咔”的金属音,这些金属音掺杂在沉郁的大海回声中,就如音乐在耳畔奏响。只不过这音乐低沉极了,像是海底有风在呼啸,又像是身体庞大的怪物在鸣唱着招魂的歌谣。
关博君像是置身于惊悚游戏中,听着恐怖片的配乐,在择人而噬的怪兽背脊上爬行。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紧紧的揪着他的心。这恐惧感比满地尸体的欧宇总部还要强烈的多。即使是载体,他也牙关打颤,他想要是成默、顾非凡、付远卓,哪怕是杜冷在就好了,他就不会如此害怕。
“我就是个废柴啊!为什么要让我做英雄啊!这种戏份明明应该是成默或者顾非凡的,怎么沦落到了我身上?也许是因为这里没有高光,只有黑暗的缘故。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只会认为我是个逃兵。我就是个逃兵而已!但我也没有那么后悔做逃兵,我一点也不喜欢战争,我跟着大家,只是想要和大家在一起而已......”
关博君在脑海里胡思乱想,越来越重的孤独感吞噬了他的心脏。也许是强大的水压让攀爬的过程变得漫长,也许是内心的恐惧和孤独让攀爬的过程变得漫长。总之,像是经过了冗长的一个世纪,他才爬到了逃生舱的出口。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刷着红白漆的逃生舱出口盖子根本没有打开。他一只手牢牢的抓着缆线,一只手盖子的边沿凹槽凑近研究。配色像是救生圈的盖子直径足以四米,周围有八个圆孔,这些圆孔处于半闭合状态。他凑近拳头大的圆孔细看,从里面的零件判断这是扇气动门,应该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八根插销被卡死了。
关博君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气动门的故障原因有很多种,一时半会根本没有办法排查清楚故障在哪里,就算排查清楚了,也可能因为没有配件更换修不好。现在只有想办法强行把盖子给卸下来。
平时他就热衷制作和改装各种装备,这机甲别的玩意没有,各种工具倒是齐全。戴上屏蔽戒指完全不妨碍使用这些工具,只是要注意体内的电力有限,没有办法补充。假设电量完全耗干,他这个半机械人就基本成了废铁。
但此刻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他必须赶在潜艇被炸弹炸成碎片或者被水压压成碎片之前赶快将盖子打开。他的右手变幻成了切割机的模样,开始切断粗如两指的插销。
关博君凝视着熟悉的切割片转动,摩擦着钢铁在水中跳出火花,那火花像是在风中飘摇的光焰,点燃了密集的气泡拥挤着向上翻腾。他反而没有那么心慌了,像是投入了工作,就跟往常在制作什么配件一样。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潜艇渐斜,快要变成陡峭的悬崖。下坠感越来越明显,周围的海水越来越浑浊黑暗,他似乎彻底的沉入了幽冥,只有他一个人的幽冥。他忽然间想起了在网站上看到过巨物恐惧症的图片,所有的图片都是在深海一样的环境中,也只有在深海中巨物才会如此令人心悸。他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浑身发毛,似乎回头就能看见背后潜伏着一个庞然大物。
没有巨物,但他却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情。他听到了“咯、咯、咯”装甲破碎的声响。瞥了眼手臂上的装甲,已经产生了细细的裂纹,维修值也在加速上升,庞然的压力带着致命的恐惧感一丝一丝迫近,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选择作一个重装战士。
关博君加快了速度,体内的电能飞速消耗,终于在快要见底时,他已经切断了七根插销,还剩下最后一根没有切断。这时他已完全看不见头顶有一丝光照,海水的浑浊感也不见了,漆黑如墨。潜艇也几乎垂直成九十度,下降的速度如同在乘坐降落的气球。
他颤抖着挪动到了最后一根插销的位置,刚把位于盖子边缘的圆孔切开,给切割片向下切断插销的角度,就听到了报警的声音,那是本体危险的报警声。
关博君脑袋一炸,本能的就想要脱掉屏蔽戒指回归本体,然而握着拖曳线列阵声呐的左手松开,重新嵌入了凹槽。他的人被一股水流带向上方,失控的旋转中,他双手在水中乱舞想要抓住点什么,潜艇的背脊就像是鲸鱼的背脊实在是太光滑了,连借力点都没有。只有还在转动的电锯与潜艇艇身碰撞了几下,弹出了几串火花。
一切发生的实在太突然太快,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能使用RCE系统或者喷射引擎驱动。心提到了嗓子眼,大脑被“完了”,两个字塞的满满当当,眼见他已经漂浮到了潜艇尾部,正在旋转的螺旋桨就在眼前。即将与潜艇分离时,他孤注一掷般的挥手将切割机扔向尾部的电缆。狙击手的精准判断起了作用,“啪”的一声,切割机切断了缆线,绷在潜艇凹槽中的拖曳线列阵声呐缆线弹了起来。在翻滚中他手疾眼快抓住了缆线末梢,像是被庞然大物拖入深渊的小鱼,跟着潜艇向无尽的黑暗坠落。
旁边就是旋转的螺旋桨,叶片搅动着的水流,让关博君感觉自己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跟随着水流飘摇,眼前还在闪烁着红色的危险警示,惊魂未定之下他差点就忍不住直接回归本体。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突、突、突”螺旋桨的旋转声就在耳侧,他抓着电缆大口的呼吸,又是一声爆炸在上方传过来,关博君回头就看见了一团耀眼的火光在头顶爆炸,泡沫像是云团向着四面膨胀,他在水下竟然感觉到了风。能够把他吹入螺旋桨绞成碎片的风。
情急之下,他灵光闪现,才想起自己还有RCE系统和喷射引擎。他收起了切割机,双手扯着缆绳一边发了疯似的攀爬,一边驱动喷射引擎向下。就在他快要跑到逃生舱的出口时,激流滚滚推了过来。他听到了潜艇在水压下咔咔的脆响,就像是自己跳进油锅的鱼。不止是潜艇,他的维修值也在狂飙,装甲上的裂纹在扩大,就连潜艇都在慢慢的向内凹陷。
“真要等潜艇变形了,大家都得死在这里。不能死啊!我不想死,大家都不能死!”
关博君无比的后悔自己的速度还是慢了,他应该早点回来,而不是等到现在。他不想就这么死掉,也不想废了那么大力气,耽误了那么多时间救下来的同伴死掉。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必须立即将盖子打开。他又不是豁不出去的人,要不然那一次在巴黎,他也不会鼓起勇气跟着成默和顾非凡回去。
即使他在很多人眼里是个笑话,可笑话也是有笑话的尊严的。至少不能成为一个冷笑话不是么?
在剧烈的摇晃中,他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救命的缆线,控制RCE向着逃生舱的盖子冲了过去,像一条自投罗网的鱼。过程很简单,却惊心动魄,他在狂暴的水流中沿着潜艇的背脊冲刺,在到达盖子边时,双手扣住了翘起的盖子边缘。
身体还在顺着水流继续向下掉,他借势将身体翻转了过来,双手踩在潜艇背上,抓着盖子边沿向上掰,想要强行把最后一根插销强行掰断。比两张床还要大的盖子在水下异常沉重,他手腕和各个关节处的机械部件都发出了“咔咔咔”的声音,像是随时都会崩坏,整艘潜艇也跟着发出了即将碎裂的哀鸣。
他屏住了呼吸,顾不得电量和维修值都接近极限,密密麻麻的气泡和泄露的液体从潜水服里冒了出来,粉身碎骨的结局就在眼前。“嘭”,乒乓球粗的插销终于断开,拼尽全力的关博君抓着盖子漂离了潜艇,向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飞去。
硕大的潜艇转眼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关博君心悸了一霎,闪动着的红色警示灯提醒了他,他连忙取下了屏蔽戒指回归了本体。这意味着在十二个小时之内,他将再也无法使用载体。
睁开眼睛,头疼、疲惫、呼吸困难的感觉扑面而来,就像是高原反应。他晃眼望去,沉睡中的战士们都呼吸异常,面色微微发红。
“要不要搞的这么凶险啊?我又不是拿的什么男主角剧本!”
关博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只觉得全身乏力,头重得如同铅球,他喘息着抬手抓住了楼梯,勉强让自己没有倒下。俯身将倒在地板上的第二瓶氧气罐拉了起来,拧开阀门,漏气的丝丝声恍如天籁,他凑到阀门处深深的吸了一口,马上就好受了一点,又接连吸了好几口,氧气罐就没了气。
“没有这么倒霉吧?”
关博君意识有些模糊,却也能听到钢铁挤压变形的刺耳音调,就像世界即将粉碎。他顾不得再去吸氧,艰难的走到了水密门处,先是关紧水密门,接着开始进行脱离操作。刚才还轻松就能旋开的阀门此时重若千钧,他像是耗空了全身力气才完成了所有步骤。
“咚”的一声响,感觉到了微微的失重感,他抬头向着观察窗望去,刷着红漆的舱壁逐渐变成了黝黑的海水,确认逃生舱脱离了潜艇,他才重新站了起来,此时他已难受到了极限,踉踉跄跄的的扑向了第三个氧气罐,打开了阀门。
香甜的氧气让他闻到了幸福的味道,他从来没有觉得随处可以获得的东西是如此珍贵,不管拿多少钱来他都想要换满满一舱空气。可幸福是如此短暂,也许是阀门拧的太开的缘故,也可能里面本来就不剩多少氧气的缘故,他抱着氧气瓶只觉得昏昏欲睡,逃生舱里的昏黄灯光像是催人入眠的冬日暖阳。
昏昏沉沉中他看了眼环坐在周围的同僚们,他们有些人的身体绷得笔直,有些人的嘴角泛出了泡沫和呕吐物,就像是二氧化碳中毒。他向着顾非凡看了过去,顾非凡的嘴唇和手指已经有些发紫,这也是明显的二氧化碳中毒的现象。
“大家都要死了吗?”
睡意侵袭上的他的脑袋,他就像是喝醉了,什么都不想再思考了,就想在青瓷那暖意熏人的炉火旁边睡去。
为什么会是青瓷?其实那个酒吧也不是多么特别的地方,他从来就没有多喜欢酒吧。除非.........
他闭上眼睛,莫名其妙的他竟觉得有些欣慰,像是......像是那天成默回到京城,大家又在三里屯的青瓷相聚,一个名叫冬掌柜的漂亮少妇接待了他们。灯光照耀着红彤彤的炉火,他们围绕着温暖的红色火光豪饮,窗外是连绵不绝的黑色屋顶,如同波涛,波涛的尽头是高楼林立灯光明亮的三里屯,荡漾着人间霓虹。
顾非凡和杜冷以来就对成默甩脸色,说什么都不原谅他。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摔门就走,而是给了成默解释的机会、成默还是老样子,一副你们爱信就信,不信拉倒的装逼模样,说起来成默真是比顾非凡还会装逼啊。偏偏顾非凡和杜冷就吃成默这一套,表面上装作不能原谅成默的样子,实际上内心还是接受了他的解释。于是大家疯狂的互相灌酒,一杯接着一杯的罗曼尼康帝豪饮,每个人都喝的有点大,然后都说了平时不会说的心里话。杜冷说了对成默的不满,说成默对不起谢旻韫,说成默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还说成默根本配不上谢旻韫,他又说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谢旻韫。顾非凡提起了在欧宇总部的地铁站发生的事情,说他还是耿耿于怀,但现在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了,反而回忆起来还是觉得激动人心,只要把成默抛弃他们那一段抹去就好了。付远卓则一直在替成默说话,然后大家都打趣付远卓和慕容予思的关系,嘲笑付远卓穿着睡衣约会,还被陈放堵门。成默自己则一言不发,只是喝酒。最后大家回忆着那段疯狂的经历,口气非常的老气横秋,好像明天就会老去。
那自己又说了些什么呢?好像只有自己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说犰狳先生的那栋安全性拉满的豪宅,他后来也弄了套同款的豪宅。说那天夜里他们骑着小绵羊在毒气泛滥的巴黎街头狂奔,他回到京城也买了辆同款的欧派电动小绵羊,大家都开豪车,只有他一个人戴着头盔骑着小绵羊。说给朱令旗烧的手办都是他珍藏.......他好像是最聒噪的那个,也是第一个哭的那个......是的他哭了.....付远卓也哭了,就连顾非凡和杜冷都红了眼眶,唯独成默依旧只是沉默。很好的怀旧气氛被他一个打破了。
他不知道友情是什么,就像不明白爱情是什么一样,有些稀里糊涂的。他只知道如果没有成默、顾非凡、付远卓、杜冷还有景子涵,他是不会想要喝酒的,就算喝,也不会喝醉,喝醉了也不会那么心情愉悦。
后来又被成默拉去干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比在巴黎那次还要惊险。真是奇怪,他明明是个没什么用的废柴,他们还是没有忘记拉上他,就是从来不给他介绍女朋友,也不怎么照顾他的生意。对了,还害他丢了一个矿场,真是一群不讲义气的混蛋......不讲义气的混蛋......现在好像.....他变成了那个不讲义气的混蛋。
“关博君,你不能就这么睡了!你不能让他们认为你是个逃兵!”
他仿佛又听见了顾非凡对他喊:“老子TM的没有你这种胆小鬼朋友!”
他悚然惊醒,想要从地板上坐起来,就摸到了最后剩下的那件潜水服。他摸索着将氧气面罩抱在怀中,凝视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想要把面罩戴上。就在把面罩扣上的那一刻,他抬起头看向了顾非凡,嘴角已泛出白沫的顾非凡并没有醒过来,似乎离死亡不远了。他看着顾非凡的脸庞,即使快要死了他的嘴角都带着点嘲讽,有种不可一世的傲气。也难怪好多女生喜欢他,景子涵也对顾非凡死心塌地的,就在刚才在悉杜礁,还特意跟他说,战斗的时候要多照看着顾非凡,他还得意洋洋的答应。还有些女生问了杜冷,问了成默,就连付远卓都有女孩子关心......
唯独没有人在意他。
当时他不觉得有什么,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异常的孤独。
你这种人配‘孤独’这么高贵的词汇么?大家其实一点都不在意你的内心独白吧?也不想要看到你的戏份吧?你不过是别人光鲜亮丽的人生中可怜的配角。
好像也不是。
他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孤独,不管在多么恶劣的情况下,只要和他们在一起,都不会觉得孤独,也不会觉得害怕,反倒会觉得.......
“我真的喜欢和你们在一起。那些日子很快乐。”关博君取下了面罩,他注视着顾非凡胸前的黑色八卦护身符,将氧气面罩扣在了顾非凡的脸上,“我就说过,这八卦符......很灵验吧......”
第二六九章 诸神的黄昏(93)
霞光万丈的NF之海上空,亮起了无数掉轨迹曲折的白线。
密密麻麻的“冥火”乘波体导弹出现在了天际。
顾非凡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的怒吼盖过了爆炸和子弹的尖啸。五十三个太极龙战士全部暴起,像是体内的能量无穷无尽,勐烈的朝着星门的天选者倾泻火力,阻止对方结成阵地展开对导弹的阻拦。
一时间仇恨的子弹和激光在天空交织成暴雨,打的双方像是落叶,在天空中旋转飘零。
他带领着五十三个战士如利剑般向着星门阵地深处冲锋,为得就是给导弹进入钻出一条通道。但敌人实在是太多了,为了达成目标,他们不得不利用引导器带领着导弹爆炸,以炸开一条通路。
第一波冲击搅乱了敌人的阵型,打开了一个缺口。这第二波冲击必须得一击致命,要不然前面打开的缺口就会被复活的星门天选者重新填满。
顾非凡的光盾在急速消耗着能量,子弹如雨穿过光盾,打在装甲上叮叮当当。敌人的攻击越来越密集,还有强悍的星门战士举起盾牌结成盾阵,拦在他们的前面,试图阻挡他们最后的冲击。
“该我上了!”
顾非凡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口,只看见还剩下三十多人的队伍,又有一个人提速立刻了队伍,激光和子弹打在膨胀开的光盾和装甲上溅射出七彩的光晕。他挡住了大部分攻击,化作了一道彩虹向着盾阵贯去,背后跟随着几十枚突然加速的“冥火”乘波体导弹。
火焰之花又一次在眼前盛开,卷积起乌云向着四面飘散。顾非凡穿过狂风,穿过火焰,继续向着几公里外的楔尾鹰预警机突进。
狂飙中的顾非凡清楚眼前的胜利只是假象,天选者可以复活,无人机这种消耗品大家都存货都多,必须有效的摧毁无法及时补充的战力才有意义,尤其是作为战略指挥节点存在的预警机。
时间是被点燃的引线,一个又一个太极龙战士,点着光盾引领着导弹向着敌人的密集防御阵地冲去,将自己燃点成盛大的烟花,绚烂的光箭激射,穿透了狂躁的风、海鸟般的机群、天使般的战士,云端的焰火连绵成一片。
战争的激情是生命与死亡最波澜壮阔的化学反应。
整片天空都被“冥火”所统治,就连广袤的云层都被火焰焚烧殆尽。三十多个人和上千枚“冥火”砸开了一条通路,但顾非凡的身边只剩下了十多个人,距离预警机只有四公里。
这四公里却汇聚了最多的星门的天选者和无人机,子弹和技能筑成了密不透风的高墙。十多个人组成的巨大光盾引导着“冥火”自上而下插向预警机,如同推动光点组成的墙壁坠落。而背着楔形盘的预警机就像是被无数飞蚁拱卫的蚁后,惊慌失措的晃动着身体,在逃与不逃之间摇摆。
“冲破他们!胜利就在眼前。”
“冲破他们!!!”
“冲破他们!!!”
在高声的呐喊中,顾非凡的身体和灵魂都在燃烧,还有三百多枚“冥火”在身后,击毁它易如反掌,对此他信心十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所有应和的呐喊戛然而止,耳机将世界隔绝成了两个,一个沸反盈天的世界在耳机之外,一个寂然无声的世界在耳机之内。一时之间你完全无法分辨这个世界是喧闹还是寂静。
诡异的喧闹与寂静中,顾非凡看了眼三维地图,这才发现他身边的战友们全都消失了,他惊讶的回头看,天际还残留着十多道炫彩的DNA螺旋。毫无征兆的,就只留下了他一个人面对无尽的敌人与铜墙铁壁。
“真是莫名其妙!我是产生了幻觉吗?”
他回头看了眼,那几百枚“冥火”还在,像是在晚霞中准备归于洞穴的蝙蝠。可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能引导它们归巢。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突如其来的劫后余生让他的思维变得混乱,但基本的判断还在,他第一时间飞快的瞥了眼队伍名单,一大片的黑色,像是一页漫长的讣告名单,那是本体死亡的颜色。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发着亮光悬在满版黑色的名单之上。
就连关博君的名字都已经黑了......
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我真的还活着吗?”
失神的刹那,“彭!”一颗杯子那么的子弹穿过了光盾,打在了他的肩膀处,他在半空中被子弹撞击到翻滚,就像在失速中旋转下坠的飞机。天旋地转,维修值暴增的啸叫在耳机里响了起来,接连不断的爆炸和火光重新在他被黑色遮蔽的眼前点亮。
这一切都在提醒他,他还在战场之上,在最核心的地方。
他一个人。
“关关?”
“关关!”
顾非凡如梦初醒,他打开了私聊频道,费尽力气的嚎叫,没有人回答他!
没有一个人。
.......
“酷是够酷了!可是酷的有点过头了。你看我这样像是适合这么酷的摩托车的人吗?”
“放心吧!我车技一流!”
“我就想问问组织上给我们买了旅行伤亡保险没有?如果买了好歹还能赔点钱吧!”
“开什么玩笑?这世道歌舞升,天下平海清河晏,国力蒸蒸日上,日子和和美美,入官指日可待,怎么到你嘴里就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喂?什么死不死的啊?别说道这么不吉利。”
“我....我怎么不爷们啦?我告诉你我爷们的很......”
“你说.....我们会赢的吧?”
“这可是我从祖师爷那里求来的,开光黑曜石五行八卦符......正儿八经的明朝古董!我告诉你,灵验的很!”
.........
顾非凡又想起了刚才他骂关博君的话,“赢不了你滚啊!你这种胆小鬼就不配进入太极龙,老子TM的没有你这种胆小鬼朋友!”
他的手一直在抖,他几次想要刷新队伍信息,可勇气这种东西竟从他的身体里消失了。他像是沉入了冰冷漆黑的海水,像那样的地方就连他都会害怕,更何况关博君?他又想起了从巴黎回来,他强装镇定给景子涵打电话,当说起朱令旗时,手心里全是汗,鼻尖萦绕着死亡的味道,那是硝烟混合着血腥味的味道,他握着电话感觉到了后怕。他把这种恐惧转化成了对成默的愤怒,可到头来不是成默的错,而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和愚蠢,导致了误解。
这一次好像和上一次没有什么不同。
他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和愚蠢。
为此他难过的想哭,从记事以来他没有为任何事哭过。
父亲教育他做男人要顶天立地,男儿流血不流泪。
他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抹酸涩的眼睛,却只触碰到灼热的头盔。
一束粘稠的黑色液体湖在了光盾上,像是腐蚀金属般蚀透了光盾,几束激光从千疮百孔的光盾中穿了进来。有些击穿了装甲,急促的警报声惊醒了顾非凡,他惊醒过来朝前方看去,稍许的迟滞,预警机就离他更远了。但两公里处星门天选者组成的铜墙铁壁还在,COS成毒液的弗里德里克就站在人墙的正中心,正吐着猩红的舌头朝他发射技能,那表情就像是在嘲笑他。
技能和子弹像网一样像他罩了过来,维修值即将跨入警戒线。他重新激活光盾,控制RCE系统重新纠正了飞行姿态,毫无保留的催动引擎加速。被引导器激活的冥火也跟着他加速,雷霆般的引擎呼号,穿透了烟火闪烁的傍晚,悲伤极了,像是一曲葬歌。
远处传来了弗里德里克雷鸣般的叫嚣,如同广场上空回荡着的广播声响,“wow!怎么就剩下你一个人了,黄皮猴子?”
“不是说要让我看到失败的结局吗?自大的人最可怜。”
“一开始你们就选错了对手!我们星门才是地球上最强大的玩家,几百年前,我们白种人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们这群黄皮猴子还在角落里玩泥巴!”
顾非凡距离弗里德里克和他的墙壁越来越近,伴随着嘲讽而来的子弹和技能也越来越多,他的光盾像是随时都会湮灭般越来越暗澹。
“强大?是不是弱者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顾非凡咬牙切齿的高声叫喊,这声音并没有太多愤怒,更多的是悲伤。
“物竞天择,这是自然规律。”
弗里德里克脱离了阵地迎了上来,星门的天选者们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即使顾非凡背后有几百枚冥火,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所有人都知道顾非凡一死那些导弹就会变成没头的苍蝇。
顾非凡清楚光凭他的力量他确实无法活到摧毁预警机,甚至他连弗里德里克都敌不过。而没有了他的引导,“冥火”会被楔尾鹰制造出来的虚拟信号所欺骗。他必须活着引导“冥火”穿透着星门天选者构筑的高墙,还必须要击杀已经拦在他面前的弗里德里克。
“自然规律?那今天就让你尝尝自然规律的痛苦!”顾非凡勐然提速。
“还在嘴硬!”
弗里德里克也加速,他在天空化作一道黑色的光,如同拖长的黑色液体直直的朝顾非凡撞了过来。
两个人的速度都拉到极限,但明显弗里德里克更快,气势也更磅礴。而顾非凡的装甲已经有多处破损,像是一碰就会散架的模样。
顾非凡却怡然不惧,就在即将碰撞的前几秒,忽然的,鸦群般的冥火追上了他,他身轻如燕,几个巧妙的偏移,以难以置信的操控技巧“站在”冥火的尖端。全速的冥火瞬间就将他推上了五点五马赫的速度,这远超了青龙装甲能够承受的极限。尤其是乘波体在空气中的运动方式像是跳跃的水漂。一块又一块碎裂的装甲像是剥落的墙皮在风中飞旋。为了保持那脆弱的平衡,RCE系统疯狂运转,他整个人都像是在高速中气化。
“啊~~~~~~~~~”
狂暴的气流中他高声呐喊,头盔爆裂,他的手臂一寸一寸的将红色信仰抬了起来。
弗里德里克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连使用“瞬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道红光刺穿了胸膛。这还不是最致命,最致命是叠加的速度,他黑色液化身体发出阵阵白色蒸汽,在飞速熔化。他惊愕的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和他脸贴着脸的顾非凡,对方的头盔溶解了大半,头发燃成了飘飞的火苗。烙铁般的左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腰,似乎要烫入他的身体,他感觉到自己和顾非凡都在沸腾。
他以为对方的双眼里一定充满了愤怒。
然而并不是。
那是一双闪动着泪光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弗里德里克环抱着顾非凡,全力腐蚀着眼前快要化成骨架的男子,他的引擎暴露在空中,合金组成的骨骼和电子零部件跳动着电光,但对方就是没有死掉,似乎有圣光加持。
敌人的赞赏式的询问并没有给顾非凡带来任何欣慰,反而化作了一股令人窒息的重击。
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一片黑色的名字,字幕滚动他头疼欲裂,就像有人用起子撬开了他的头颅。又或者说,他正在灼热的风中风化。暴躁炽烈的风将他和弗里德里克近乎融化到了一起,他浑身上下都泛起了浓重的金属味,那是化学物质在腐蚀装甲的味道。
他感觉到了自己在迅速枯萎,全身上下都有风穿过,这风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甚至什么都感觉不到了,除了焚烧灵魂的灼热。
维修值要爆表了,他即将在灼热中爆炸。
他抬起头,拼命的睁开眼睛,想要找到那架楔尾鹰,却什么也看不见。绝望感快要把他淹没。就在这时,他在白色的光芒中看到了那个骑着小电驴拖着他和付远卓在巴黎的街巷中狂奔的关博君,头盔顶上的竹蜻蜓的小黄鸭头盔还在风中旋转,在越升越高.....那里不是夜晚,而是蓝天......晕眩中他想要就此睡去。
隐约中却听见有人告诉他再坚持十秒钟。
他在心中倒数,一下又一下,像是定时炸弹倒跳的秒针。
十秒之后,数百支冥火在天空中爆炸,火焰席卷了天空,赤忱而热烈的吞噬了他,将他和弗里德里克燃成灰尽。
“关博君。”他回答道。
而后,世界被火焰的眼泪淹没了。
红色的旗帜在红彤彤的残阳中飘扬。
2025年1月1日,京城时间21:41分,NF之海,18112空域。
悬浮在空中的周召调整了一下电子眼的视距,以星门为首的联军出现在了三十多公里处。两方未曾间断的远程攻击在海上、在云端纵横交错,好似节庆的灯光秀。透过光芒璀璨的三十公里,联军的天选者和无人机就如同密密麻麻的蝗虫群,一眼望不到尽头。更远一些的天空中则是各种战机,那些战机喷射着弹链,绵延不绝的火光染红了云层。更高更远的空中则浮着身形更大的各种型号的预警机和无人机平台,它们就像紧盯着猎物随时会扑下来的巨型山鹰。各种类型的飞行器按照型号和功能在空中层层叠叠,构建出了雄伟的建筑群屹立于云上。
联军排山倒海滚滚而来,而严阵以待的太极龙的战士们,就像是屹立于海天之间的悬崖峭壁,气势同样雄浑昂扬。
毫无疑问,这将是人类历史最大规模的对抗。
失败的恐惧、胜利的渴望纷至沓来,让周召胸腔里那颗苍老的心脏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回到了年轻时那般激烈的跳动着。
“来的真快,好像我们的拖延战术失败了。”周召叹息了一声说。
“拖延战术是没有起到作用,不过伪装成导弹的偷袭还是成功了。”白秀秀说,“我们一共摧毁了星门二十多架无人机平台,十一架小型预警机和三架楔尾鹰电子战网络平台。”
“还能继续派遣敢死队偷袭吗?如果能打掉一半的预警机,那么能增加很多胜算。”
白秀秀摇了摇头说:“我们没有那么多乘波体导弹支持偷袭了。”
周召再次长叹,“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也不全是导弹不够的原因,如果还派人去偷袭,正面我们很难防御住星门的进攻。”
“继续派执行过任务的人去!他们做得很成功。就算星门加强防备,他们同样也有了经验,一定能再次完成偷袭任务。”
白秀秀垂下了目光,像是在低头忏悔,几秒的沉寂过后,她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他们没办法再出战了。”
“什么?”周召转头死死的盯着白秀秀说,“怎么会有天选者伤亡?”
周召的视线像是尖刀般钻进了白秀秀的心里,为了给死去的人复仇,献上更多的生命,值得吗?坚持做正确的事情,哪怕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值得吗?
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桉。
白秀秀有些恍忽,本就苍白的脸颊完全失去了血色,她庆幸头盔能遮住她大半的面孔,让她得以尽量平静的开口:“在太平洋我们有三艘潜艇被星门找到了,我没有通知他们回归本体展开自救。甚至女娲还屏蔽了他们本体救援信号,让他们在关键时刻不会被干扰。”顿了一下,她又说,“实际上派遣他们作为偷袭的敢死队,正是因为他们的本体在潜艇上,随时可能出事........我做了一个冷酷的决策。”
周召愣了半晌,颓然的点了点头,语气低沉的说:“这个决定是我做的,我年纪大了,我无所谓。”
周召悲伤的语调比责备更让白秀秀感到刺痛,她又一次垂下了眼帘,即便从职位上说周召也没有权力质疑她,她无需解释,也无需说明,但她还是说了出来。只不过说完也没有获得宽慰,疼痛依旧尖锐。她曾侥幸的认为,潜艇那边能拖到袭击结束再处理,可事与愿违。
在灼热的海风中,缄默了一会,白秀秀控制住了情绪,“老师,我的本体就在四号舰上,子弹已经上了膛,我准备好了迎接所有后果。”
周召用苦笑安慰白秀秀,“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知道潜艇一旦被发现除了投降就是沉没,没有人会因此怨恨你。”
白秀秀摇了摇头,“是我带领他们去了阿罗哈,但我没有能把他们带回来,还在最紧要的关头利用了他们,他们都都是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啊。如果赢得不了胜利......”她眺望着逼近到只有十五公里的联军,将头盔面罩打了下来,“死亡对我来说就是最仁慈的归宿。”
“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相信自己。”周召深深的吸气,他也关上了他的老式有机玻璃装甲罩,“要相信!你的归宿绝不会是冰冷的大海,而是辉煌的凯旋.......”
白秀秀笑了笑,这笑容和她平时美丽动人的笑容相去甚远,眼角眉梢里满是比海更蓝的波涛。“希望如此。”她说。
联军的先锋队伍已经推进到了十公里处,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停止了前进,悬停在那里,并减少了远程攻击力度,但加大了防御。
两支队伍在天空中遥遥对垒,就像冷兵器时代的骑兵大军在旷野中对峙。
白秀秀和周召停止了对话,注视着星门联军的先锋部队中有人飞了出来,那人顶着太极龙的远程火力前进,在光盾中那泛着草绿色的青龙装甲逐渐清晰。看到了熟悉的阴阳环龙标志,太极龙这边的火力也降了下来。本该流光交错的空间,变得澄澈,重新被夕照所统治。
飞到距离太极龙阵地还有三公里的地方,身着青龙装甲的人停了下来,他掀开面罩,露出了每个太极龙战士都熟悉的脸庞,看到这张脸,太极龙阵线中一片哗然。
“我是陈少华,来到这里只为了陈述一个事实,那就是谢继礼为了控制黑死病,下达命令向太平洋发射了核弹。而我因为极力反对这件事,被谢继礼陷害,全家被杀.....”陈少华哽咽了起来,“我不得不逃离太极龙。现在我恳请大家不要再为邪恶的人作战,反省自身,让世界重归和平......”
白秀秀荡漾着湖水的眼眸变冷,逐渐冰封,那如剑的视线,已然出卖了她的心情,如此凌厉,如此愤怒。
她握紧了双手,喷射引擎开始加压。
她要杀了他。
陈少华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停止了说话,透过盾阵的间隙锁定了她。
周召挥起一只机械手拉住了白秀秀,“你别去,你是神将。让我去。”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艾尔弗雷德神将严酷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高远的山峰传来,有如神从天空降下的旨意,“陈少华......他的本体就在我身后的末日战机里!”
陈少华的脸僵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被背叛的滋味竟是如此痛苦,像是利刃从喉咙里刺入,直击肺腑。
“不要上当,秀秀,他在激怒你。”周召急切的说。
“不,老师,事已至此,无需再忍耐。”在一片红色的寂静中,白秀秀拔出了腰间的元帅剑,引擎的低鸣如同恶龙的咆孝。她放大了音量,让自己平静而冰冷的声音足以覆盖整片天空,“今天.......你陈少华必须死。”
陈少华倾倒了身子,做出了想要逃跑的姿态。
白秀秀举起了剑,白色的影子凌空而起,如光一般掠过盾阵的间隙,掠过旗手高举的旗帜。那道影子以光一样的极速掠过了海风和几抹浅澹的云层。
陈少华转身想逃已经来不及了,那道影子转眼就到了他的身后,闪动着霞光的元帅剑斩下了他的头颅,皮革、钢铁,以及血液的气味在风中飘散。
在感受不到重力的飞翔中,他看到了白秀秀如白虹贯日,向着星门的阵线狂飙突进。在她的背后是阵容肃整的太极龙战士,钢铁羽翼、盾牌和长枪遮蔽了天空。他们一言不发,如洪流向着北方席卷而去。
“冲锋!杀了他!背叛绝不能饶恕!”
这是他在战场上聆听到最后一声属于白秀秀的呐喊,在DNA螺旋消散之际,他看到了太极龙与联军阵线撞击在了一起,像两块大陆碰撞引起了山崩海啸般的壮观景象,令人望而生畏。
傍晚时分,血染的云彩和燃烧的霞光轻柔的抚着天空,也不知道是浪漫还是血腥。
太阳距离大海虽只剩一步之遥,却还需要一些时候才能彻底堕入黑夜。
即便如此,所有人却都预感到了,这将是个极为血腥的夜晚。
第二七零章 诸神的黄昏(94)
李济廷微笑,抬手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响声过后,成默感觉自己像是走到了台阶底部,面前有一条明暗交替的隧道,他静立于原地,这隧道像是自己在滚滚移动,很快盛大的光亮出现在他的眼前,如同行至了隧道的出口。视野陡然间变得开阔,那个反复在日与夜之间轮回的灭绝大厅被如雪的光所覆盖,如同白昼雪国。
穿着护士服的兽耳娘们已经在收拾还停留在长桌上的三十八具本体,现在他们真的变成了尸体,被兽耳娘们取下了乌洛波洛斯,盖上白布抬上了推车。
李济廷迈步走到了长桌前,就在他的眼前,两个兽耳娘已经擦干净了桌子,收拾好了亚斯塔禄的尸体,准备将其抬走。
“等等!”李济廷走了上去低声说。
两个兽耳娘立刻垂手让到了一旁。
成默心中暗惊,他猜测刚刚李济廷使用了某种技能改变了不同空间的时间流速。这种技能真是鬼神莫测。他注视着李济廷走到了亚斯塔禄的尸体旁,貌似那个已经死去的天榜强者,并没有为自己动过手术,就连止血的基本操作都没有,大概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流血而亡。不论亚斯塔禄出于什么心理,成默都不得不感慨,这是个狠人。
李济廷动作娴熟的将手盖在那张如僵尸般苍白的面孔上,轻轻拂了一下,那双充满怨恨与不甘的双眼紧紧合上。随后李济廷看向了查理医生,像是害怕惊醒谁一样轻声说:“记得好好安葬他们。”
“遵命,王。”
李济廷又转身看向了一旁正襟危坐的“弄臣”,他冷冷的呼喊对方的名字,“拜蒙。”
拜蒙将那颗海星脑袋垂得更低,用近乎谄媚的语气说道:“王,您有什么吩咐?”
“知道为什么你通过了考核吗?”
“王的心思如太平洋,属下没有能力揣度。”
李济廷话语里的最后一丝轻柔也消失了,“亚斯塔禄虽然自己死了,但他至少守住了底线,保全了家族。而你.....不仅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也会给你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王,你此言何意?”
“没必要在我面前装傻,拜蒙。你该清楚!背叛是不可饶恕的罪!”
拜蒙先是睁大了深蓝色的眼睛,如同纹理如肌肤一样贴在脸上的白漆面具也恰到好处的展现出了难以置信,但在对视之中,他的表情归于平静,他耸了耸肩膀说:“是的,我背叛了您。您的理想实在太崇高太虚无缥缈。我是个俗人,我不想永远在黑死病担惊受怕的活下去。再说,对于您来说,我们又算什么呢?不过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垃圾而已。像我这样的垃圾,除了投靠星门,还能怎么样呢?接受你虚伪的仁慈,然后去死?”
李济廷冷冷的凝视着拜蒙,“只有怯懦的人,才会把自身的悲剧归罪于他人。”他挥起右手,也没有看见他触碰到拜蒙,身材粗壮的拜蒙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浮在了半空之中。拜蒙捏紧了拳头,四肢都有雷电之光闪动,然而任由他如何挣扎,他都像是被无形锁链束缚住四肢,套住脖颈的勐兽,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灭绝大厅寂静无声,只有细细的电流声和拜蒙粗重又无力的呼吸声,在撕扯着空气。
成默看着拜蒙的礼服开裂成了烂布条,裸露着粗大四肢一根根青筋如蛇一样在血红色的肌肤上扭动,心想难怪没有人敢武力反抗,实在是李济廷太强悍了,天榜排名第二十九的拜蒙,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可就在这时,拜蒙诡异的一笑,“FXXKYOU,尼布甲尼撒!这是来自第一神将的问候。”说完拜蒙身体表面就出现了数不清裂纹,裂纹中透着危险的光芒,里面如同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下一秒,拜蒙庞大的躯干就被光芒所撑爆,照亮灭绝大厅的光芒变得极为暗澹,像是快要熄灭的火烛,由黑色光斑和金色光芒所组成的星门白头凋标志朝着四面膨胀,像是一头浮于天空的巨大黑鹰想要吞噬一切。
李济廷垂在背后的白色羽翼在盛大光芒中飞了起来,勐得暴涨成了璀璨的光羽。其中一对保护住了李济廷,另外两对环成了一个圈,将黑斑镭射白头凋包裹成了浮动在虚空中的孔明灯。
响彻云霄的一连串爆震声中,光芒在光羽中消弭于无形,李济廷也收起了羽翼,若无其事走向了长桌的尽头。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快了,加上角度问题,除了站在背后的成默,大概所有人都没有能看见李济廷的那包裹住光芒的两对羽翼,缠绕起了一丝丝如油的黑气。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觉得这点伤害对于第二神将来说会算什么。
成默也这样认为。
李济廷回到了长桌的尽头,查理医生立即将端来了一个玻璃托盘,放在了李济廷的面前,“王,四十一个没有通过考核的魔神,有三人通过了手术完成了自救。其他三十八个魔神全部死亡,他们的乌洛波洛斯和身份徽章全在这里。另外拜蒙的本体被置换掉了,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克隆人。”查理医生低头,“这是属下的疏忽。”
“克隆人?呵呵.....”李济廷笑了笑示意没关系,“但拜蒙他肯定还在尹甸园,你去找他,别让他跑了。”
“是。”查理医生消失在了灭绝大厅。
成默初听到“克隆人”莫名的心理也是一惊,心想克隆人是不是也能激活本体的乌洛波洛斯?黑死病真是人才辈出,不仅有小丑西斯那种让人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的疯子,还有乔尹·欧克斯这种像是乌龟一样藏在深水之下的老王八。虽然亚斯塔禄和他没有太多的交集,但从对方的言行就能看出来,绝壁是个狠人。至于拜蒙,催熟的克隆人生命有限,想要不断的培养出像自己的克隆人需要海量的金钱和极大的耐心,还得冒着失败的风险,很显然拜蒙绝对是个老阴币。另外更不要提雅典娜这种亦正亦邪的旷世天才了。
“啪!啪!啪!”李济廷鼓了三下掌,笑意盎然的说道:“恭喜各位意志坚定,是真正的医生。”他放下了手,又严肃的说,“下面直接开始会议议题。”
成默不动声色的跟着李济廷的视线环顾了一圈长桌,刚刚完成了手术的三个魔神中,有一个竟是吉蒙里那个雌雄莫辩的魔神。
“从现在开始,我将卸下姓名与职责,成为普通人。而新的黑死病之王,将由我身边的新任尼布甲尼撒承担。”
空气中还浮动着血腥的味道,所有人都稍稍垂着头,像是在聆听李济廷的教诲,面对石破天惊的消息,没有任何人发出哪怕一丝质疑的讯号。
万籁俱寂中,李济廷扭头看向了身后的成默,将他拉到了身侧,沉声说:“我的孩子,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要成为黑死病的王,也知道你是个不热衷权与力的智者。但现在,既然你已经站到了这里,我就得问你,你是否有勇气,有意愿.....”
在所有人注视中李济廷举起了双手手,郑重其事的从头顶摘下那顶锈迹斑驳又晶莹剔透的荆棘王冠。
灭绝大厅的灯光再次熄灭,只剩下了烛光在黑暗中摇曳。血红色烛火映照着那顶时而璀璨时而暗澹的荆棘王冠,它像是火炬般在幽暗中熊熊燃烧,散发出强大又诡秘的光晕。
李济廷双手捧着“荆棘王冠”,肃穆的凝视着成默,“......戴上这镶满罪孽与诅咒的王冠.......”
威严肃穆的声音在灭绝大厅如咏叹调般回旋,长桌上的烛台像是被冷风吹动,在明灭间跳跃。
李济廷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进入了正题,成默稍稍有些猝不及防。他想登基仪式怎么搞的跟结婚一样,还要回答“我愿意”这么羞耻的话,不能直接点吗?我要不愿意我来干什么?
就在成默滚动了一下喉咙,要张嘴要说出那句“我愿意”时,耳畔飘起了李济廷如念诵佛经般的轻声细语,“一旦戴上荆棘王冠,你将只能目送你的亲友爱人逐一死去!你的光芒不能庇佑你的后代!尼布甲尼撒将是你唯一的名。”
成默浑身剧颤,他勐得看向了李济廷,却只看到了一团白雾,他举目四望,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雾气中,这里陡然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只有那座“荆棘王冠”如一轮满是尖刺的月光,冷冷的矗立在浮动着血腥气息的长桌之上。
他满身冷汗,虚起眼睛沉声问:“这些话什么意思?”
白雾深处飘过来解说般低声吟诵,这声音忽远又忽近,“成默,凡事总有代价。戴上‘荆棘王冠’,你将屹立于时间之外,如果你强行利用自身的力量改变与你关系密切的人的命运,就会受到反噬。”
“什么反噬?”
“诅咒将降临在你的后代身上。所以每一任尼布甲尼撒都没有后代。我在戴上王冠之前,曾经有过五个孩子,一个死于疾病,一个被敌人杀害,一个走丢了不知所踪,还有一个变成了疯子,最后一个女儿活过了七十岁,她憎恨了我一辈子,且终生未嫁。在我戴上王冠之后,就不再有孩子诞生,以继承我世俗的姓氏了。”李济廷澹澹的说,“其实也未必是诅咒,当你戴上‘荆棘王冠’,你将会成为全世界天选者的敌人,这是理所当然会发生的事情。成默,你将要面对什么,你应该清楚才对。”
成默终于知道为什么李济廷看上去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做法却如此冷酷无情了。也终于知道了一开始,查理医生对亚斯塔禄所说的“你根本不知道王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是什么意思。
永恒的孤独——这是成为黑死病之王的代价。
这个代价确实有些超过了成默的想象,他没有想到过最后阻止自己成为黑死病之王的竟然是成灵鹿。如果没有后代到也罢了,将来没有孩子他并不是不能接受。可小鹿是个那么可爱的小女孩,他实在无法想象,万一成灵鹿出了什么事情,沉老师会怎么样,自己又会怎么样。
即便只是有这样的可能性。
最关键的是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所换来的力量竟不能用于自己。
哪还有意义吗?
成默莫名其妙的感觉到灼热难耐,就像又火焰夹在衣服和皮肤间燃烧,他汗流浃背,灵魂在被来自地狱的火焰炙烤。他并不想要过这样完全被束缚住的生活,也不想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他更不想牺牲自己,甚至牺牲自己身边的人,为什么全人类谋求福利。
他从来不是那种人,也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
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一点的人,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像之前他在星城那样,每天早上陪沉幼乙去买菜,他们牵着手走过湿漉漉的长街,在菜市场挑选新鲜出炉的卤菜、沾着晨露的青菜,还要称一些小鹿最爱的牛肉。他看着沉幼乙讨价还价,然后他提着买好的菜,她挽着他回家。
一般这个时候雅典娜肯定还坐在床上看书,小鹿一定在空中乱游,女儿最喜欢雅典娜让她像是太空人一样在房间里像是条鱼一样游来游去。看到成默进来,她会咯咯的笑着,像热带鱼一样绕着他转,有时候将小熊玩偶抛给他,又叫他抛回来,有时候她像是小精灵一样,冷不丁的在她脸上亲一下就跑,还喜欢他故意去追她。
他脑海里跳出了小鹿第一次闭着眼睛羞涩的叫他爸爸时的场景。一家人坐在圆桌边就着日落吃晚饭时的场景。小鹿穿着漂亮的小裙子,雅典娜带着她在黄昏的广场上玩滑板车时的场景。
他听到了女儿银铃般的笑声在夜风中飘飞,有种满足的幸福感。
他从来没有想象到过自己有了女儿会是这样一种心态,当注视着她时,冰冷的童孔里总是忍不住泛出柔情,很难控制,就像是滑丝了的水龙头,不停的朝着外面涌着水,关也关不住。尤其是在她蹦蹦跳跳的时候,带着羞怯的笑意凝望着他的时候,奶声奶气的叫他爸爸的时候。他下定决心要保护好她,就算毁灭世界也在所不惜。
但,如果他戴上了“荆棘王冠”,所有的平凡的生活场景将离他远去。
他所有的亲友也将受到连累,还会把女儿置于险地。
这荆棘王冠竟比紧箍咒还恶毒。
他痛苦万分的问:“怎么样才能取下荆棘王冠?”
像是躲藏在白雾深处的李济廷嘲笑道:“还没有戴上,就想着如何摘下来吗?”
成默反唇相讥:“不知道是谁日思夜想想要早点摆脱来自‘荆棘王冠’的诅咒?”
李济廷不甘示弱,“我承认诅咒战胜了我,所以现在轮到你了。”
“想看看,力量,永生......不都是人类最渴望的吗?你以前不也是喜欢逃避毫无意义的爱吗?现在机会来了,拿一无是处的爱,来换取力量与永生吧!”
“还在犹豫什么呢?我可以告诉你,太极龙的情况很不乐观。”
“你要再犹豫就只能给你的朋友们去收尸了......”
...........
李济廷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的诱惑,就像是道貌岸然的恶魔站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对人类谆谆诱导。
成默冷冷的说道:“别在这里扮演小丑,回答我的问题。”
李济廷幽幽的笑,“解除荆棘王冠的方法有三种,死亡、活够三百年,或者经验点数突破上限。”
这个答桉跟没有办法几乎是同一个答桉。
“上限?”成默情不自禁的苦笑,对经验点数他不能更熟悉,普通天选者升级到满级三十三级,需要经验点数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点。而他升级到还没有开放的九十九级,需要经验值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点经验点数,这么多年来,他只积攒了七十几万经验值,距离满级相差十万八千里,这也是他不怎么热衷升级的原因,经验值太难获取了。
而经验值的上限是十亿为单位,要他赚十亿经验值,除非是毁灭地球或者拯救地球。
“地球上有七十九亿人口,十亿经验值似乎也不怎么过分。”李济廷说。
“我没有那么自不量力。”成默烦躁说。
“可你现在是不自量力的问题吗?是你还有其他的选择吗?”李济廷坏笑,“拥有了力量,你一定能做到所有不可能的事情!我不会给任何周围的人带来不幸,当初我就是这样想的。”
成默的身体在抽搐。
“你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你没有选择。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成默有些恼火的回答道:“因为这不是梦境,不是虚拟的世界。而是现实。”
“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这里有太多我在乎的人......”
“你没有信心。”
“是,我没有信心。”成默对着白雾咆孝,“我没有信心战胜星门!没有信心不让女儿承受这诅咒!也没有信心改变世界........我TM就不该来这里!”
“那就忘记你的母亲还不知所踪吧!忘记了你的父亲如何死去的吧!忘记你死去的妻子怎么对你说的了吧!忘记了你岳父又是怎么被杀死的吧!只要忘记了,就可以过自己的人生去了吧!”李济廷在白雾深处嘲笑道,“我就告诉过你,你应该选择回到过去,你偏偏要选择现实。瞧,现实残酷到无法接受了吧?”
“闭嘴。”成默有气无力的说。
“OK,我闭嘴。但沉默也得做出选择。”李济廷一语双关的说。
他闭上了眼睛,可那座王冠,还如同火焰一般,在他的眼前熊熊燃烧。
忽然间,他又回忆起了“官能剧院”的那个《阿修罗》的故事。
好像又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人生总是充满了这种艰难的选择。
《阿修罗》结局的画面在他的紧闭的双眼前闪回,如同被剪辑成宣传片的精彩镜头集锦。
画面定格在了他和西园寺葵的对话。
“我想也许应该是这样。在《阿修罗》这个故事里,需要我是一个伟大的圣人。知道自己解救的不是善良的底层人民,也不全是勤劳勇敢的人。甚至他们绝大多数,是丑恶的,野蛮的,麻木的,堕落的。他们坏事做尽,他们无赖下流,他们没有素质,甚至全部都被清除掉都不算可惜的人类......而我必须是一个了解这个世界,然后接受这个世界,并仍然愿意用大爱来改变这个世界的圣人,才能算是彻底断绝一切感官享受,获取高分,通过测试。”
..............
“圣人会衰弱,会死亡。当圣人衰弱的时候,那些自私的人就会亮出獠牙,当圣人死去,他建立的秩序,就会因为失去控制,而逐渐崩塌。圣人通常只能救人一时,救不了人永世。然后,人类又陷入了不幸的循环之中。”
..............
“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桉,希望、信仰、敌人,缺一不可!”
..............
他在如火的寂静中思考:“反正你从来没有打算做一个圣人,只要不做.....圣人......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对不对?只要我足够谨慎,足够冷酷,就能避免诅咒对不对?”
“只是避免诅咒而已,你将不再是你。那个向往自由的自己,将永远的身披荆棘,头戴王冠,你将被千夫所指,成为该下地狱的暴君。”
“这样也算是不错的结局。至少能够两全其美。至于我自己.......牺牲你自己,一直以来你都不是这样做的吗?再做一次罢了。”
成默睁开了眼睛,眼前荆棘王冠的光芒不在如近在迟尺般的火焰那般灼热,令人不安,令人胆怯,他必须得接受“黑死病之王”这个角色,他之前就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把李济廷的话当做恫吓就好。抛下过去,成为一个全新的角色而已。他将成为王,为了无数已死的人,去实现——一个不太可能实现的理想。
让一个自私的利己主义者去做这样的事情还真是荒谬。
他看到了王冠上的火焰逐渐熄灭,灼烧他的火焰也慢慢冷却。
他抬起头来,白雾消散,李济廷又一次近在眼前,他注视着李济廷那双满蕴着沧桑的童孔,彷佛陷入了更深沉,更黑暗的深渊。他似乎听见李济廷在对他说:“成为一个理想主义者才是最大的堕落,你要献祭出你的全部,才能窥探到黑暗中的一丝光明缝隙。”
“我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我不过是...”他自言自语般的呢喃。
李济廷注视着他问:“是什么?”
成默抬起了头,两个人的对视持续了片刻,他才平静的回答道:“是个冷血无情的反派罢了。”
李济廷大笑,那笑里面充斥着濒临死亡的愉快:“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我就是在骂你。”成默冷冷的说。
“有点反派的气场了,但是还不够,你还需要戴上王冠,才能成为让世界为之颤抖的大魔王!”李济廷的童孔里跳动着如愿以偿的兴奋光芒,“现在,你只需要说出那三个字,你将成为新一任的路西法,堕落的天使!地狱的魔王!你将拥有凌驾时间之上的权力!”
成默沉默了一会,闭上了眼睛,他轻轻的张开了唇,吐出了几个如自刎的剑刃般的冰冷音节——
“我愿意。”
烛火熄灭了。
大厅如地狱的永夜。
只有那顶王冠在火炬般在李济廷的手中熊熊燃烧,火焰腾起如宇宙中的星河。
李济廷的翅膀缓缓张开,他高举起“荆棘王冠”像是夜的祭司举起了呈给万王之王的祝福。
正襟危坐的魔神们扬着诡谲的面具,全情凝望,就像是在凝望以死亡、生命、永恒为主题的盛大庆典。
火焰冉冉升到最高处,像是奥运开幕式上的圣火。
李济廷面朝剩下的魔神高声吟唱道:“第三十二任尼布甲尼撒.....没有异议!”
短暂的静默后,查理医生第一个站了起来,他面向成默举起右手,“第九十四任巴尔,没有异议!”
紧接着排序第二的雅典娜也站了起来,她同样也向成默举起了右手,像是在宣誓,“第九十五任阿斯莫德,没有异议!”
“第九十五任瓦沙克,没有异议!”
“第九十七任马尔巴士,没有异议!”
..........
坐于长桌两侧的魔神们一个又一个站了起来,举起了右手大声表决,威严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灭绝大厅。
直到最后一个还活着的魔神五十六柱魔神吉蒙里站了起来,尤其大声的宣誓“没有异议”后,李济廷举着王冠面向了成默。
灭绝大厅里响起了大气磅礴的《莫扎特C大调第四十一乐章》,这是莫扎特最后一部交响曲,完成第四十一乐章后的第三年,这位伟大的天才永逝。在他魂归天国之前,留下的最后一篇乐章技术完美,气势恢宏,堂皇而璀璨,在任何时候都光芒四射,因此又被《朱庇特交响曲》,在拉丁语中它叫做《Iuppiter》,也就是罗马神话中的众神之王。
伴随着雄壮的音乐,李济廷严肃的说道:“请将右手放在心脏上跟着我念!”成默没有丝毫激动,只有一种将堕入地狱的痛苦与快感,他慢慢的将右手放在了心脏的位置。
“我尼布甲尼撒将牢记自身对世界的责任。”
“我尼布甲尼撒将牢记自身对世界的责任。”
“绝不允许人类滑向堕落!”
“绝不允许人类滑向堕落!”
“绝不允许世界罪孽滋长!”
“绝不允许世界罪孽滋长!”
“绝不向邪恶妥协!”
“绝不向邪恶妥协!”
“绝不向掌权者投降!”
“绝不向掌权者投降!”
“绝不背叛良知!”
“绝不背叛良知!”
“绝不自我辩解削弱抵抗不公的意志!”
“绝不自我辩解削弱抵抗不公的意志!”
“绝不沉沦于权力的快感成为欲望的囚徒!”
“绝不沉沦于权力的快感成为欲望的囚徒!”
“为了人类的公平而奋斗终生!”
“为了人类的公平而奋斗终生!”
“从此刻起,你将是光耀晨星,地狱之王,六翼天使,瘟疫之主,黑死病之主、尼布甲尼撒三十三世.........掌控时间与黑暗的不朽的君王——路西法!”
成默低下了头颅。
李济廷将手中的荆棘王冠缓缓的放在了成默的头顶。他感觉到了尖锐的刺痛从他的颅顶贯穿了下来,直到脚心。他咬牙不语,如电击般的疼痛汇聚在他的背部,一股凉意从心底窜了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
“是否与绑定神器‘荆棘王冠’进行绑定,绑定后三百年不可撤销。”
成默凝视着虚空中不断旋转着的水晶荆棘王冠,点击了“是”。
“请选择您的容器:本体OR载体。选择后不可撤销,您将只能以一种形象出现。”
成默点击了“本体”。
“‘荆棘王冠’绑定完成。您将成为掌控时间与黑暗的不朽君王。”
千刀万剐般的疼痛撕扯着他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将付出什么,但他知道敌人将付出什么。
“呼!”
浩大的风声响了起来,他感觉到了三对极为宽大的羽翼,从后背长了出来。它们洁白如新,如同澎湃的暴风雪。
《朱庇特交响曲》到达了最高潮,众多音符如璀璨的礼花般在空气中炸响。
被锈蚀的“荆棘王冠”深深的嵌入了他的头顶,像是吸满了鲜血的花朵,重新焕发出恢弘光芒。
他张开了睥睨世界的羽翼。
魔神们单膝跪地,几十把闪耀的武器直指天空,震耳欲聋的呼喊响彻大地:“您的意志将是我们的使命!”
“吾王万岁!”
“吾王万岁!”
“吾王万岁!”
成默抬起了头。
新的王,诞生了。
还在修改。
..............
第二七一章 诸神的黄昏(95)
(祝“寒雨潇潇丶”生日快乐,我帮你过的是亚美丽加生日)
(BGM——《Las
Transmission》
Ninja
Tracks)
“背叛决不能饶恕!”
白秀秀清越的怒啸,像是开战的号角。
艾尔弗雷德·伊雷内·杜邦悬浮在空中,注视着如大坝般的太极龙阵线,在高速移动中还能保持着阵列严整肃穆,向着星门阵地压过来,不由自主的轻声赞叹道:“在集团作战这方面太极龙确实是无人能及,如果不是我们在兵力和神将方面有压倒性的优势,这一仗的结果不好说。”
“我倒是震惊于这个女人的疯狂,这种情况下都敢主动发起进攻。”斯特恩·金则扶着下巴啧啧有声的回答道。
“疯狂?率领被打残的三号舰奔袭阿罗哈确实是挺疯狂的举动。但眼下,主动进攻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她真选择按兵不动,我反倒觉得她并不是个合格的统帅。”
“看样子你很认可.....”斯特恩·金看向了艾尔弗雷德·伊雷内·杜邦,“这位人类历史上的首位女性神将?”
“和性别有什么关系?二号舰覆灭的情况下,太极龙能逼迫我们不得不全员集结,调遣五位神将齐临NF之海,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顿了一下,艾尔弗雷德·伊雷内·杜邦肃穆的说,“太极龙并没有选错人。”
“但还是徒劳,不管太极龙如何挣扎,都没有任何胜算。在我看来还不如一开始就妥协,保留一些谈判的筹码。现在,他们即将失去几乎所有的筹码。”斯特恩·金遥看奔袭而来的太极龙阵线,白秀秀一骑当先,“而第十一神将——白秀秀阁下,也不会有好下场。”
艾尔弗雷德·伊雷内·杜邦沉默了几秒,直到太极龙快要越过距离中线时,他才面无表情的说:“我讨厌政治,政治让我觉得肮脏.......”
斯特恩·金冷笑,“得了吧艾尔弗雷德,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干净的。”
艾尔弗雷德·伊雷内·杜邦没有理会斯特恩·金,他凝望着技能和弹链击打在越来越近的高耸盾墙上,溅射出千万朵璀璨的花火,就像是一整面城墙都开满了粉玫瑰,在夕阳晚照中,艳丽到无与伦比。
顿时,他的心情也激荡了起来,没有什么比能主导如此宏伟的战争更能令一个军人心潮澎湃。莫名其妙的他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他感受到了胸腔内想要破茧而出的庞大激情。
不管白秀秀的选择是否正确,于他而言都是一种蔑视与狂妄。
艾尔弗雷德·伊雷内·杜邦震动腹腔,发出了厚重又嘹亮的声音,“如大家所知,一个魔鬼的组织,不仅向西尼投掷核弹,还在太平洋,在阿罗哈,在NF之海向我们发动了攻击!他们大肆残杀造物主的子民,轰炸造物主的国度,试图摧毁星门所维系的正义秩序,统治世界!我们拯救世界的最后的力量!绝不能让魔鬼的阴谋得逞!现在!就是现在!死于太平洋的灵魂,死于阿罗哈的灵魂,死于NF之海的灵魂,正在俯看着我们。现在.....就是现在,必须让魔鬼在主的面前忏悔,让无情的杀戮者付出代价!举起你们的剑.......用敌人的鲜血清洗他们所犯下的不可宽恕的罪孽!这是来自造物主的旨意!”他从虚空之中举出了星门旗帜,他用无匹的气势发出了震天的吼叫,“Hooah!”(呼哈!星门海陆空出战前的传统,没有实际意义,相当于助威的,应该是源自维京战吼)
占据满南面天空的星门战士应和道:“Hooah!”
“Hooah!”
“Hooah!”
.......
穿着各种古董盔甲的星门战士们举起闪亮的武器,敲击着盾牌,发出了类似维京人般的怒吼。呼喊和敲击的声音越来越快,几乎快要追上了呼吸的节奏。即便这其中很多人并不是星门的人,而是来自其他组织的天选者,他们举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和旗帜,却也同样因为这近似远古的呼唤而热血沸腾。
天空中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呼哈!”——“呼哈!”——“呼哈!”
这声音大到震天撼地,像是整个世界都在跟随着星门联军的呐喊在颤抖。
艾尔弗雷德·伊雷内·杜邦目视着如山岳般的太极龙阵线穿过了中线,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低声念诵:“上帝保佑星门!”随即他挥动旗帜指向北方,大喊道:“GO!”
联盟大军动了起来。
“呼!”——“呼!”——“呼!”的呼号响彻寰宇。
“呼!”—“呼!”—“呼!”
“呼!呼!呼!”
呼号越来越急促,联军的速度越来越快。如同浩大无匹的有形之风从南方挂起,吹动了黑色夹杂着银色的浪潮向着大坝滚滚而去。他们的阵型虽不齐整,但声势惊人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连带着平静的海面也掀起了连绵不绝的滔滔波浪。
而与之相对应,太极龙战士们则保持着令人敬畏的寂静,保持着像是复制粘贴般的整齐队形,逆风而行。夕阳斜照,晚霞映在好似高墙般的盾阵上,泛着云蒸霞蔚的绚丽光芒。举着盾牌的战士竖起了长枪,从盾牌后冒出的长枪枪尖闪闪发光,在沉默中跃动着决死的意志。
在喧嚣之浪与寂静之墙相撞的瞬间,世界安静了一霎。
如同末日交响曲高潮来临前短促的压抑。
任谁都知道,接下来将是天崩地裂的轰鸣。
———————————————————————
这场决定世界命运的大战并非没有观众。
即使是在两百公里之外的悉杜礁,也能目睹这恢弘的画面。
远处出来滚雷般的隆隆声响,万道霞光中,钢铁山峦与火焰巨浪轰然相撞。海与天的界限被乌泱泱的天选者和漫天火光所模糊。
遥远的人们看不清楚具体的细节,却能够想象得到,这是如何震撼人心的时刻。
这将是这一代人,这段历史,无法磨灭的宏伟记忆。
——————————————————————
在万米高空,一架无人侦察机将画面清清楚楚的传回了一千多公里外的乔治·布希号上。
本纳·尼尔森死死的抓着胖子的皮特的肩膀,俯身盯着电脑屏幕。而其他人则将胖子皮特围着水泄不通,屏着呼吸,眼也不眨的瞧着电脑画面。有些在后面的人,甚至选择站在了椅子上,那可是第五神将卧室的椅子。
屏幕之上,遮天蔽日的联军狂涛与高耸入云的大坝撞击在了一起,火焰组成的浪花如海啸拍在了巨墙上般四溅,惊心动魄的感觉直接溢出了屏幕。
也许是双方都已经酝酿和压抑的太久,没有前奏,战斗甫一开始就进入了惊心动魄的高潮。
即便画面并不算特别清晰,远不如电影院里看大片,可那种真实感绝对是电影无法比拟的震撼。
在他们眼前身着玄武装甲的重装战士们举着盾牌和兵器所建立的阵地,从海面到云端,像是拦截在空中的巨大堤坝,这座由无数钢铁战士所组成的堤坝,试图阻拦住星门海啸般的冲击。
而星门的战士就像是中世纪的骑兵,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穿着各式各样的盔甲,如斑斓的潮水淹没了大坝。
霞光在爆炸的火焰之下格外暗淡,炫彩的技能在天空如光雨交错,无人机飞掠过波涛汹涌的大海,甩出红色弹链和拉着白烟的导弹,交战的火光将天空映照的比白天还要明亮。
房间里只有电脑运转的嗡嗡声,众人却仿佛听见了轰鸣声在天地之间肆掠,如同地震时,大地皲裂发出的鸣响。
即便是本纳·尼尔森这种见多识广经历了无数大场面的人,都觉得压迫感扑面而来,仍然不由自主的为眼前的场景颤栗。他满身是汗,就像旋转的炮塔,飞掠过海面的无人机,如雨点般交错过而过激光就在他的身边。只是观看视频,就有毛骨悚然的死亡感擦着头皮飞过,他下意识的低喃道:“实在是太震撼了。如果把这段视频播出去,我们一定能缔造全世界最厉害的频道,我们会成为就连历史都不得不记录下来的名人!”
“播出去?会不会太疯狂了!?”胖子皮特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喝一口可乐,润润冒火的嗓子。去拿杯子的时候,发现肩膀沉重,才发现本纳·尼尔森就紧贴着他,胖子皮特从来没有和人这么靠近过,还是个男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疯狂?虽然我不是行家,却也看得出来我们星门占据绝对优势。实力明摆在那里,我们星门有七个神将,有十多条航母,太极龙有什么?他们拿头和我们打吗?”本纳·尼尔森笃定的说,“播出去!让全世界见识一下星门威势!这是我辈义不容辞的责任!”
“现在吗?”被夹在人群之中,像是沙丁鱼干的导演帕尔玛挣扎着问。
“等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第五神将,最好能拍到他的画面,假如能拍到他和敌方神将交手的画面那就更好了。”本纳·尼尔森摆头四顾,“对了,你们知道太极龙的神将是谁吗?”
“我有听斯特恩大人说过,好像.......是个女人......”
“女人?”本纳·尼尔森有些诧异的说,“还有女性神将吗?
“不.......不......”胖子皮特发出了惊叫。
“什么不?”
胖子皮特指着电脑屏幕大喊道:“不......会是她吧?”
本纳·尼尔森重新聚焦于屏幕,立刻就看见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如美人出浴般,从一片血红的霞光中浮现。她的动作舒展又快捷,却给人一种缓慢的错觉。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沸反盈天之中,她如维纳斯般,出生于汹涌的浪潮之中。
“真是无与伦比!”本纳·尼尔森先是低声惊叹,随后急切又兴奋的大喊道,“快!快把这一段剪辑下来,就拿这个作为宣传!”
“替敌人宣传.....”胖子皮特迟疑了一下说,“会不会不太好?”
本纳·尼尔森坚决的回答道:“只要有噱头,管她什么身份!”
—————————————————
白秀秀没有选择。
星门拥有绝对的优势兵力,还有比她更擅长群体攻击的神将坐镇,唯有让战斗变得混乱,这样她才有发挥的空间,也能尽量避免神将释放群体打击技能。
当然,这并非她选择主动发起进攻的全部原因。其实女娲做了很多次推演,不管选择什么方式,赢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真要比较起来,可能采取防守的态势,胜率能够提高那么百分之零点几。
但刚才第五神将用陈少华来刺激她时,她依然选择了——主动发起进攻。
并不是她真的忍不了,而是她选择了最激进的战斗方案,主动扛起了大部分压力。太极龙阵线能将星门联军拦在18112空域多久,取决于她能在星门阵地制造多大的混乱,吸引多少星门联军的战斗力。
此时此刻,无论是生死,还是胜负,她都已经抛诸脑后,更不要说承担压力。她向来都是这样的人,是一个敢担事且敢做事的好上司。过于瞻前顾后从来不是白秀秀的性格,尽管她看上去很柔弱。
她利用“时空裂隙”进入了星门联军的阵线,在与战场隔着薄纱的时空中如鱼游走,周遭茫茫的人海与交错的光点,不过是摇曳着的光与影,在眼中如同朦胧的皮影戏。
对此她早已习惯,别人看不懂的扭曲影像,她一下就能判断出那是什么。但这些并不足以让她找到有价值的目标,女娲淡淡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给需要她击杀的星门联军高手在三维地图上做标记,并不断的给出语言提示,以增加她杀人的效率。
“目标在你的左前方五百米处,头戴斯巴达头盔,手持标枪和盾牌,披着红披风的男子。根据外型对比,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天榜排名第一百零三位的约瑟夫·W·高德,他是瓦莱罗集团......”
“不用介绍这么详细,你甚至不需要.......”
女娲没能来得及将约瑟夫·W·高德的简介说完,白秀秀就抵达了目标人物身后。她像是陡然间从深海中钻出来的美人鱼,悄无声息的从斯巴达战士身后浮现。即使红披风拂过她的胳膊,也没有能引起约瑟夫·W·高德的警觉,风实在是太大了。
如古巴比伦战士一样强壮的约瑟夫·W·高德,此时正左手高举着金色盾牌,右手不停的投掷着神器“奎托斯标枪”,金色的标枪堪比精准制导导弹,每一发都能刺穿前方的太极龙战士的盾牌,然后在人群中爆开。
全神贯注的约瑟夫·W·高德完全没有发现身后,她释放了一团致命的光。直到红色的斗篷燃烧,迅捷的化为灰烬,对方才惊觉回头。她能看见敌人那双蓝色的瞳孔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团光如白色水球在眼眸中爆开。
“.......说出他们的的名字。”
“好的,我会过滤掉不必要的信息。”女娲回答道。
白秀秀在战场上昙花一现,立即潜回了“时空裂隙”,继续向下一个目标进发。看了眼三维地图,上面到处都是女娲标记的红点。对于她来说,要完成这些任务似乎不难,问题在于即便完成了,也不见得能赢得胜利。
况且这还是排除了星门神将干涉的因素。
从三维地图上都能够看出来,太极龙的状况不容乐观。占据南面的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有很多位置已突入了北面相对稀疏的蓝色点阵中。这代表着阵线的多处前排重装战士已经被突破,让敌人渗了进去,就像是大堤出现了多处管涌。
面对这种冲击,只能不断的填人上去,什么时候漏洞太多,又无人可填,就是被冲溃的命运。
这就是俗称的“添油战术”。“添油战术”确实是一种于己不利、得不偿失的战术,但却是最佳消耗方式,逼迫对方加入消耗战。就好比著名的“思太宁格勒保卫战”,又好比SGL战役。那都是拿人命去填的战斗。
看起来两边都打的毫无战略,如果不是在天空中,如果不是天选者花里胡哨的各种技能,还有无人机和各种高科技战机,这场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原始蠢笨的群殴。
实际上就是一场群殴,只是群殴的两方都攀上了人类科技的最顶峰。当科技没有了代差,战争就重新变得复古。于双方而言,都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任何奇谋在战场上都无从施展,大家最后比拼的就是硬实力和微操作,或许还有战斗意志。
说“或许”是因为“战斗意志”这种事情玄之又玄。但白秀秀认为“战斗意志”还是有加成的,就像是《道德经》中说过的“哀兵必胜”。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必须相信平时艰苦的训练和“战斗意志”能够帮助太极龙创造奇迹。创造在电磁炮阵修复之前,将星门拦在18112空域空域的奇迹。
她闭了下眼睛头,深呼吸,把“奇迹”这个词汇屏蔽掉。她下定决心,绝不能让星门联军冲溃这最后的防线。
太极龙再也没有足够的战略纵深组织起防御。
只要这道防线被击溃,悉杜礁的电磁炮阵,将直接面临星门联军的兵锋所指。
无论是星门联军,还是太极龙,都非常清楚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