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一统天下（上）
人类种族内的一切死敌，最终都会成为手足。
只不过，有的人需要被改变。
道理是如此，但对于王宫里的美人，李晔还是没什么兴趣。看了一眼之后，挥挥手就让上官倾城打发了她们。他现在拥有的美人够多了。
没有美人的时候，看到好皮囊就会心动，习惯了之后，也就对皮囊不会再有兴趣。就像吃不到肉的时候，觉得肉是天下最好的食物，吃惯了也就那么回事。相比较而言，李晔更喜欢跟岐王、大少司命的情感交流。
大食需要治理，军政方面的事，都需要人主持。仍旧是依照惯例，李晔在这里建立了都护府，取名为中东都护府。这个名称遭到了岐王和上官倾城的一致吐槽，搞不清楚是什么意思，觉得毫无道理，陆林轩熟知地球历史，倒是没有意见。
大都护的人选也是现成的，非张长安莫属。
对大唐未来的宰相李晔如果要离开此界参与蔚蓝文明的事务，大唐的宰相就是此界政事主持者张长安需要治理一方大国的经验。
“禀陛下，臣以为原大食副大埃米尔席禄炽，大神殿长老默哈德，贵族赛典赤，都是熟悉此地军政事务的重要人物，若能让他们辅助臣治理中东都护府，必然会事半功倍！”大殿里，得了新差事的张长安，当仁不让的出班启奏。
“准奏。”
这三个人李晔都是知道的，有的曾是唐军大敌，有的曾是大唐内应，现在大食改天换地了，他们的角色身份也发生了改变。既然张长安说他们可以用，李晔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统帅三军驻扎大食的，是虎卫军主将赵破虏，跟安东、镇东都护府一样，唐军需要在这里招募本地青壮，训练新的军队，让他们配合大唐军队维持秩序。
跟安东、镇东都护府情况不一样的是，大食人没有自古就受汉唐文化熏陶，是真正的异族人，归化起来难免难些，作乱的可能性也更大。
不过有陆林轩这个新月教真神在上面压着，李晔也不担心会有大乱事发生，再者随着《齐民论》推行，大食人也会迅速接受先进的大唐文明。
“你的《齐民论》把我说得一无是处，但凡是接受《齐民论》的大食人，都恨不得起来把我扒皮抽筋，照这样下去，我还怎么主持新月教的大局？”
虽然是在大殿议事，陆林轩说起话来却没有那么刻板。作为一个从真正拥有公平公正的世界来的人，让她统治百姓扮演发号施令的上位者没问题，让她现在接受李晔臣子的身份，还是比较难。
当然，她这番姿态，立即引得上官倾城、张长安等人出声呵斥。
“这是个问题。”李晔看陆林轩的眼光，终究是跟看旁人不同，况且陆林轩说得也对，要靠她新月教真神的权威，帮助大唐迅速治理地方，就不能把她批得一无是处。
说起来，陆林轩生活的时代，比李晔曾经生活的时代要进步极多，彼时的社会是什么情况，李晔还没时间仔细询问。
作为一个志在开民智、让所有人都发挥自我力量，最终汇聚成皇朝国力的帝王，他其实很想知道，蔚蓝文明
下的普通平民，是不是拥有绝对的公平公正了。
“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难。”
张长安见李晔没有怪罪陆林轩的意思，便正面说起自己的想法，“首先，要新月教承认自己之前的确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不过罪责嘛，可以推到马伦和一部分大食贵族头上；
“其次，新月教向信徒宣布，自己要做出改变，这种改变又必须符合《齐民论》宣扬的思想。这样两者就能合流，就如之前全真观、无空释门做的那样。
“如此一来，新月教真神的权威，可以得到相当一部分保留，而我大唐文明的传播，我大唐人对大食人的教化，也可以不受影响。”
这话是正经见解，做起来也有章可循，几乎没什么难度，李晔点头表示同意，“就这么办吧。”
说完这话，李晔看向陆林轩，觉得还是给予对方应有尊重，遂礼节性的问道：“你觉得如何？”
陆林轩翻了个白眼。李晔把什么都决定了，她根本无力反对，这个时候李晔询问，还真是纯礼节性的，她没有发言的余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闻言，李晔露出了很礼貌的微笑，不过这个微笑落在陆林轩眼里，怎么看都有种还好你识相的，若不如此，你恐怕就要出丑了的恶趣味。
大食的事没有太多需要李晔亲力亲为的东西，需要仔细商议的问题，在高原的时候也都做过决定了，现在大部分都是按章推行。加上有陆林轩的帮助，李晔觉得大势大局会很顺利。
在大食彻底稳定下来之后，李晔回到了长安。
长安还是跟往常一样，市井繁华，秩序俨然，活力四射。
有李振、崔克礼、刘大正在，保底的军政事务都没有任何问题。在西征期间，皇朝的重中之重，是保证西征大军的战争需要，如今西征之事已经了结，重担卸下，朝野自然更加和顺。
民间百姓知晓大军在皇帝带领下，不仅收复了盛唐之时的西域疆域，还西征灭掉了强横一时的大食，自然是欢欣鼓舞，斗志沸腾。本就骄傲自豪的大唐人，此时更是意气无双。
哪怕是乡间种地的老农，都有一股睥睨四方的豪气。
当然，民间百姓之所以奋发，之所以有锐意豪气，仅凭皇朝战胜强敌开疆拓土是不够的。
说到底，这不影响平常百姓的普通日子，真正让大唐百姓，跟皇朝气息相关，自觉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还是大唐皇朝正视、尊重每一个百姓。
现如今的大唐，自从普传修行功法，兴建学院、学堂以来，每个适龄者都能修行，少年人年轻人都能读书识礼，且基础时期的一应花费，都是由朝廷承担，民间百姓只需要出人即可。
这种优厚待遇，让大唐人人将皇朝和自己视作一体。
也亏得是大唐有了美洲资源，这才能负担得起这般花费。
李晔回到长安之后，处理国中大小政事之余，免不得陪皇后吴悠闲聊玩乐。之前李晔出征大食的时候，吴悠便在长安坐镇，她修为不凡，又识得大体，很能稳得住局面，让李晔完全不用担心长安有什么变故。
说到底
，中原才是李晔基业的根本，征伐天下统一此界，都是在中原合力倾力的基础上施行。若是没有中原戮力同心，李晔做什么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饶是一时得手，最后也会烟消云散。
中原军政之事，都是秩序内的杂务，有李振、崔克礼主持，足以应付日常事务，眼下又没有什么变故，自然是一切平顺。李晔回了长安，在这方面花费的时间都很少。
这也是他刻意为之。
李晔作为此界最强修士，往后必然走向天外，就眼下形势而言，需要跟蔚蓝文明打交道，还可能去到其它星域，甚至是远离此界许多光年。寻常时候，李晔根本无暇来管理此界具体事务，这个时候，就需要宰相有能力撑得住大局。
“蔚蓝文明的事，你打算何时布告天下？”
李晔回到长安不过一个月，陆林轩就跟了过来，以两人的修为，万里之遥也不过是转瞬即至，倒没有什么跋涉之劳。她来了之后，见李晔除了处理政事，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吴悠等人四处游玩，便忍不住询问。
“蔚蓝文明的事，暂时不宜完全告诉百姓。虽然自从我普传修炼功法以来，大唐子民的智慧已经得到很大开化，但开民智这种事，毕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冒然将如此复杂、违反固有认知的事告诉大家，只会引发迷茫与混乱。”
李晔对这件事早有谋划，天外世界的事，除了远东都护府的楚南怀师徒，他现在只告诉了岐王、大少司命与吴悠等人，仙域之上，也只有大罗金仙境的修士知道详情。
往后，李晔会逐步把这件事揭开，但初期顶多告诉大家，天外也有强大文明力量，自己要跟他们接触，去天外世界游历。
其余的，需要时间来慢慢让大家接受。
“不得不说，你开民智的选择是对的，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减少此事带来的震动。你看现在的新月教修士，得知我不是唯一真神，就已经是一片混乱，若是再告诉他们我其实也只是蔚蓝文明一份子，还不知道他们会乱成什么样。”
陆林轩有些感慨地说道，当初她跟李晔初见的时候，就如何治理此界的国家，也是有过一番论战的。
李晔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要参与道蔚蓝文明中去，需要很高的修为，除了李晔之外，只有仙域之上的大罗金仙境才有资格。
大罗金仙境之下，连抗衡星舰的能力都没有，出去也会被几炮轰死，那就真成了炮灰了，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大罗金仙境之下的修士，刚开始的时候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后续再循序渐进的了解就是。
“大食需要治理两三年，才能得到真正的稳定；最迟三年之后，我要出兵西方，将彼处的势力统一，完成此界的真正一统！”
李晔跟陆林轩说起未来的打算，也是需要对方配合自己，两人之后肯定要携手前往蔚蓝文明世界的，现在能够多交流一下怎么都很必要。
此界文明势力，除了西方便只有天竺及其周边，后者早已经被新月教击败，李晔要征服那里，根本不需要等多久，只需要长安禁军休整一段时间后，派遣一支偏师就能完事。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统天下（中）
这两年，凡间之事，除了军政要务，李晔主要在做一件大事：搜集修真资源，提升此界修真实力。鉴于眼下的特殊局势，对仙域之上金仙境后期，有望成就大罗金仙的修士，他予以了更多修炼资源。
此界的修真资源，本就是创立之初，由蔚蓝文明“种”下的，如今李晔要在最短时间内，让它们都化为真实战力。
虽然严格意义上说，只有大罗金仙具备星际作战的资格，但蔚蓝文明毕竟是科技文明，战斗人员都是普通人，除了面壁者星域修真者很少这是蔚蓝文明修真资源挖掘有限，且星域不断被天魔蚕食的缘故。
有限的修真资源，大多都投入到了面壁者基地。
所以低阶修士，也不是完全没有发挥作用的机会，只看作用大小而已。
“蔚蓝文明的星际战舰，基本都是由智脑操控，比起人为操作来，‘蔚蓝’系统强大的计算处理能力，能让星舰发挥最大作用。所以星际舰队中，需要用到人类的地方并不多，且大多是在决策层面。”
陆林轩见李晔有用修士作星舰船员的想法，就毫不留情说出了残酷现实。
她接着道：“哪怕是星际探索中，需要在新的星球建立人类基地，大多也是由人工智能和机械完成。人类的在各类事务中的主要作用，其实更多的，是表现自我存在，监督人工智能运行，证明自己是人工智能的主人，保证自己不被取代。”
李晔没有生活在天魔纪元，对蔚蓝文明的时代情况难免不了解，眼下听陆林轩这么一说，不用多想也明白，实情的确应该是这样。
在李晔穿越前，地球上的机械已经很发达，先进制造工业的核心部分，很多都是机械完成，人类的双手已经解放了很多。既然汽车都能智能驾驶，那么到了星际时代，星舰自然也要如此。
说到底，高端人工智能犯错的几率，比人类自己要小太多，而且越到后面必然越高效越强大。
据陆林轩说，蔚蓝文明发展到现在，绝大部分社会管理工作，都是由智脑“蔚蓝”系统完成。它能避免行政人员的懒散、傲慢、贪污受贿等等弊端，保证普通民众得到更多公平公正。
“如此说来，修士如果个人没有抗衡星舰的战力，即便是到了战场，也基本没有用武之地？”李晔向陆林轩确认。
陆林轩点点头，“这是自然，若非如此，面壁者计划也不会是现在这番模样。对蔚蓝文明而言，星舰不需要修士操控，各种建设更不需要修士插手，他们比不上人工智能操控下的强大机械。
“对天魔而言，修士如果没有跟他们在虚空交战的能力，到了战场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连炮灰都算不上。”
李晔沉吟下来，如此说来，目前只有大罗金仙境的修士，才能真正参与到蔚蓝文明的事务中去。大罗金仙境之下的修士，只是战争后备力量，需要做的就是专注修炼，尽快提升境界实力。
李晔麾下，道门仙庭、释门佛域、妖族加起来
，有大罗金仙境修士三百多人，新月教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目。
庆幸的是，在之前的战争中，大唐仙人跟新月教仙人的战斗，因为李晔很快压制了陆林轩，而陆林轩又及时投降，双方损失并不是太大，大罗金仙境的折损更是寥寥。
李晔更庆幸的是，自打他征战仙域，就没对道门仙庭进行铁血清洗，也没把释门佛域排斥在外，他收服团结了各方势力，眼下麾下才能有这么多大罗金仙。
大罗金仙不比寻常修士，折损一个，不一定能迅速补上。
“六七百名大罗金仙境修士，也就相当于六七百艘主力星舰而已，从纸面上看，这份战力实在是谈不上强。
“在天魔纪元前夕，蔚蓝文明鼎盛之时，一支开拓星域的探索舰队，就有千余艘星舰，蔚蓝政府组织的第一支跟天魔交战的舰队，更是有星舰万余艘。”
说到这，陆林轩叹息一声，黯然神伤：“不过时过境迁，眼下蔚蓝文明实力所剩无几，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哪怕是整个社会进入战争状态，各种物资优先供应军方，舰队规模也是大不如前。”
李晔追问道：“六七百名大罗金仙，现在能发挥什么作用？”
陆林轩抿了抿嘴唇，苦涩道：“若是有圣人境带领，还能有些作用，若只是这些大罗金仙，只怕连此番前来袭击面壁者星域的至暗深渊，都不能抗衡分毫。”
“不能抗衡分毫？！”李晔眼珠子一瞪，这个论断也太夸张了些。
陆林轩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李晔，不无伤心道：“蔚蓝文明曾经掌控宜居星球逾万，各类资源星球数不胜数，那是真的多如天上繁星。蔚蓝文明与天魔战争最声势浩大的时候，所有舰队加起来，仅是主力战舰就有近百万艘！
“至暗深渊本就是窃国者，他们的实力岂能小觑？哪怕是到了此时，蔚蓝文明式微，但若是没有数万艘星舰，他们怎敢进攻蔚蓝文明最后的希望之地，面壁者星域？”
李晔听得心头寒意大冒。
如果用眼下的大唐皇朝来类比蔚蓝文明，长安禁军的一名将士，就相当于一艘星际战舰，还他娘的是主力战舰......星际时代文明的强大程度，实在是远远超出了李晔的想象。
“这般说来，我们岂不是毫无胜算，没有半点儿生机？”
李晔不由得如此想到，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问陆林轩：“我们加上面壁者星域的战力，能不能对抗至暗深渊？”
陆林轩抹了抹眼角的泪珠，长吐一口气，眼神坚毅了两分，“面壁者计划下的修真星球有七颗，此界只是其中之一，若是其它六颗星球，也能如期完成计划，那么我们联合起来，就有希望战胜至暗深渊！”
话说完，她略微一寻思，又立即补充：“前提是，必须要有圣人境实力的大修士出现！而且，一两个还不够！”
李晔沉默下来，这么一算，还有很大一部分希望，都要落在其它面壁者星球上。将希望寄
托在旁人身上，这不是李晔的风格，他只相信自己和自己人。
“如果凡间能有一百来年的时间，我们汇聚此界所有修真资源，应该能增加很多大罗金仙境。”李晔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没有再继续下去。
谁也不知道至暗深渊什么时候杀过来，奢望他们来的慢，也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还是敌人！另外，就算凡间有一百多年时间，挖空此界修真资源，也顶多增加一百多名大罗金仙。
那毕竟是大罗金仙。
与之相比，李晔还有一个更快的，更实用的，提升自己麾下大罗金仙境强者数量的途径征服西方，将彼处的大罗金仙境强者，都纳入自己囊中。
西方的凡间现在虽然是分裂状态，但西方教派还是有些底蕴的，怎么说都不会弱于释门太多。
“出征西方，我去吧，你在大唐还有很多事情。放心，只要我在仙域击败他们的仙人，凡间的战争就会很顺利。”陆林轩忽然提出这个建议。
李晔点点头，他的确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抓紧时间去做，无暇分身征战西方。
当然，虽说他现在跟陆林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李晔也不会完全不设防，让飞鸿、牛魔王、杨戬同时出动，是必然选择。
大唐天授八年，夏末，三十万唐军自巴格达出发，以上官倾城为主帅，远征西方。与此同时，陆林轩在仙域率领仙人大军，先一步向西方仙人开战。
李晔留在大唐做的事，是进一步发展修真文明，准确地说，是让海河衙门与岭南海师合力，研制最新战舰。
之前出战大食的时候，两艘威力强大、可以浮空飞行的长安舰，给大食军队造成了巨大杀伤和威慑。马伦强横无双的个人战力，之所以没能扭转局势，也是因为它们的掣肘。
长安舰已经如此强横，可李晔却并不满足。
他的目标其实很简单：用修真文明的手法，建造可以真正飞行的空中战舰。
此界是修真世界，面壁者计划是培养圣人境大修士的计划，地球人类想要借此救亡图存，可外面的世界是星际世界，蔚蓝文明更是科技文明，这种要发展修真文明，就单单死揪住修真文明的道路，在李晔看来并不可取。
陆林轩说，蔚蓝文明不是没有尝试过，要将科技文明跟修真文明结合，只是没有成功而已。但在李晔眼中，那只是蔚蓝文明发展修真文明的时间尚短，很多问题思虑还不够深入、周全的缘故。
先建造空中战舰，再想办法建造可以在星域中战斗的法器、法宝战舰，就是李晔正在尝试的道路。
说到底，他不愿意看到，大罗金仙境之下的修士丧失战场参与权。既然低阶修士无法单独抗衡天魔，那就集合在一起，发挥法阵、法宝的力量，用法宝战舰武装他们。
这是李晔给此界，给大唐皇朝规划的道路，若是面壁者计划成功，地球人类还能奋战更久，未来也未尝不是蔚蓝文明可以借鉴的选择。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统天下（下）
李晔到广州海河衙门船坞时，事先接到通告的刘知燕已经在大门外等候，旁的人倒是没有，这是李晔特意吩咐的结果，见礼后，刘知燕立马道：“大匠们已经集结在议事堂，只等陛下过去。”
白鱼龙服的李晔点点头，不紧不慢走在前面，一路观察着船坞现在的情景。李晔对海河衙门抱以厚望，平日里也十分关注，不过那多是听刘知燕汇报情况，他自己已经很久没来这里。
眼下的船坞，严格意义上已经不能称之为船坞，且不说规模因为一再扩张，早就成了一座跟水寨连为一体的城池，仅仅是是各种工坊就跟寻常船坞大不相同。
各式各样的法器在这里不再是对敌利器，而是匠人们手中的工具，普及程度跟锤子没什么两样。也亏得是大唐普传修炼功法已经多年，现在修士多如牛毛，否则还真无法满足船城的需求。
眼下在船城的工匠，可全部都是修士。而且修为不到练气期，基本都只能做些搬运物资的杂活，下下苦力罢了。唯有练气修士才能操控精要法器，真正去制造法器战舰。
如巡洋舰、长安舰重要部件、法阵的制作，更是只有真人境修士才有资格、能力参与。
简而言之，随着大唐修真文明的发展，修士现在已经不值钱。对这个国家来说，这意味着生产能力的巨大提高，国力的极大增强，和文明的跨越性进步。
到了议事堂，宽阔的屋子里，已经有十几名大匠坐立两班，中间的地毯上铺着一张张图纸。
李晔要求建造飞行战舰的敕令，早就下达给了海河衙门。刘知燕和大匠们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终于拿出了可行的设计方案，李晔今日就是来听这个的。
李晔免了众人的礼后，也没有去主位坐着，就站在那些图纸前问这些大唐最有才的大匠：“相关事宜刘统领已经跟朕介绍过了，朕今日过来，不是询问的个中细节的，而是想知道，要解决目前存在的难题，你们需要朕为你们做什么？”
皇帝说得直接，大匠们相互看看，也就没有犹豫，彭祖山当即抱拳道：“禀陛下，除了各类资源，臣等还需要仙人境修士的配合！
“飞行战舰不同于长安舰，已经不能用制造法器的标准来制造，无论是材料提炼还是法阵镌刻，都非得仙人境大修士配合不可！”
李晔对这个要求并不意外。
飞行战舰已经脱离法器范畴，属于法宝了。就如科技文明中，要建造飞机不可能靠手工，现在海河衙门建造飞行战舰，也不能只靠普通修士。
简单说，就生产能力而言，修真文明里的仙人境大修士，就相当于科技文明工厂里的高精机械。
仙人境的修士，也都会炼制法宝，只不过他们向来只是炼制个人用的武器，对飞行战舰这种需要修士集体控制的庞然大物，却是没有相关知识储备。
让仙人境修士跟海河衙门的大匠们合作，正好相得益彰。
在李晔看来，普通仙人境修士炼制法宝的方法与水平，跟海河衙门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前者是粗放式，后者是集约式。两者对资源的
利用率不可同日而语，需要的知识水平也高低有别。
让海河衙门制造飞行战舰，可比让仙人境修士制造法宝，要节省资源得多，也能让此界有限的修真资源，变成更多更强的战力。
仙人虽然是仙人，却也是由凡人修炼而成，他们炼制法宝用的还是千百年前的手法技艺，如何能跟现在的大唐制造工艺水平相比？汉唐文明发展到现在，可是一直都在进步。
“三日内，五百名仙人境修士会到这里来，听从你们号令。”李晔很慷慨的给了许多仙人境修士，要不是现在仙人大军正在西征，这个数字还会多很多。
彭祖山顿时喜上眉梢，激动地当场下拜，“臣谢陛下隆恩！”
他原本想着，能有二三十名仙人境来帮忙，就算是顶天的好事了。毕竟对方可是仙人，跟凡人的地位有天壤之别。没想到李晔这么大方，而且明说了仙人还要听他们号令行事。
“不必谢，这是朕应当做的。”李晔摆摆手，示意彭祖山不必受宠若惊。
界外局势严峻，他需要海河衙门加快进度，况且仙人境在他眼中，跟唐军将士也没有多少区别。
在众人顽固的拜谢声中，李晔看了他们一眼，忽然眉头微皱。
他转头对同样欣喜不已的刘知燕道：“我看大匠们的修为基本都在真人境，他们是海河衙门的肱骨，又是制造法宝战舰的核心，修为低了恐怕多有不利，稍后你跟朕一道回长安，到仙药坊领取两瓶‘仙元丹’。”
听到“仙元丹”三个字，刘知燕肩膀一抖。
李晔继续道：“你和大匠们都服用一颗，船城里的有才之士，按照先前立下的功勋，提拔一批，也赏赐他们一颗。”
半响，刘知燕和大匠们回过神，无不是颤抖着下拜谢恩，俱都激动万分。
仙元丹，是帮助真人境成就仙人境的辅助丹药，每一颗都价值非凡。整个仙药坊，目前一年的产量也就不到十瓶。它的作用十分显著，但凡是阳神真人境修士，服用之后都能成就地仙境！
要让金仙境修士成就大罗金仙，这固然千难万难，但是要阳神真人境成就地仙境，对眼下的李晔而言，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之前凡间修士飞升成仙之所以难，不过是道门仙庭为了突显自身地位，故意控制罢了。
不过眼下仙凡隔阂还没消除，昆仑法则依然存在，仙人到了凡间，修为还是会受到压制，但总比真人境要强不少。等到面壁者星舰解除此界结界，仙凡就会彻底相融，到时候就没有仙凡隔阂了，昆仑通道和法则也会自动消失。
到了那时，李晔麾下会多出很多仙人境修士。
岐王、大少司命、楚南怀师徒等人，也必然会成为其中的杰出代表。
至于皇后，她本身就是仙人境。
“一年之内，必有飞行战舰呈送陛下，事若不成，臣等提头来见！”刘知燕、彭祖山等人用立军令状的行为，来表示对李晔恩赐发自肺腑的感激。
离开海河衙门，回到长安，给了刘知燕一道手令，让对方自行去仙药坊
提取仙元丹，李晔自己回了宫城。刚刚进城门的时候，李晔就接到青衣衙门禀报的消息：开封城发生了百姓暴乱。
这让他心情很不好。
到了含元殿，李晔让李振、崔克礼和有关官员，一起前来解释事情缘由。
自李晔登基以来，这是大唐第一次发生百姓暴乱，还是在大唐迎来前所未有之盛世，且李晔认为四海升平，百姓都生活富足的情况下。
根据青衣衙门的消息，这次暴乱涉及百姓数千人，开封府衙采用了**的手段，结果打伤了百十人不说，还有三人当场身亡。
在战场上，莫说三条人命，就算是长安禁军战死三万，李晔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在大唐境内，三个百姓被官府的人当街打死，那就是惊天大案。
“朕的子民，一向忠君爱国，这回怎么会生乱，聚众冲击刺史官衙？说吧，朕听着，好生解释。”高居御案后的李晔，俯瞰着拜在殿中的几名官员，眉宇间布满威严和危险，哪怕有李振、崔克礼在其中，他也没甚么好脸色。
“禀陛下，此事臣已经查明，开封百姓生乱，全因这半年来，物价上涨过多，尤其是生活必需品中的羊肉，所以很多人积怨深厚。开封刺史又没能及时处置，最终导致百姓聚集到刺史官衙请命。”
李振身负御史大夫之职，对百官有监察权，所以当先回话，“但开封刺史府的兵丁，之所以跟百姓起冲突，却是因为百姓冲击衙门在先，兵丁们为了维护官衙权威，也是为了自保，一时失手，这才致人伤亡。”
开封刺史连忙磕头谢罪，“臣没能维护地方稳定，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李晔眼帘低垂，眸中寒气如剑，冷冷对开封刺史道：“你觉得你的罪责，是没能维护地方稳定？”
开封刺史闻言浑身一颤，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一个劲儿喊请陛下恕罪。
李晔再问：“开封位处中原腹地，四通八达，商业繁盛，物价却在半年内，上涨了三成，其中大部分还都关系衣食的基本，羊肉价更是上涨了近三倍！在此期间，你做了什么？”
开封刺史战战兢兢道：“臣......臣已经多次向百姓解释原因，也在多方筹划，可......可他们并不理解官府的苦心。之前他们吃不饱饭的时候都没事，现在竟然因为少了肉食，就敢冲击官府，实在是刁民......”
李振见开封刺史说不到重点，便帮着他道：“陛下，近些年来，皇朝大事，都在推动修行、开疆拓土上，国家能有今日面貌，也全因这些。
“农耕上的事，官府精力不济，难免疏忽了一些。但中原本就不适合大规模放牧牛羊，眼下修士多了，人人都想吃肉，自然供应不上.......”
待李振说完，开封刺史连忙附和，“是是，就是这样，现在百姓都想着修行，建功立业，经商赚钱，没多少人蓄养牛羊了......”
他话没说完，李晔已经一巴掌重重拍在御案上，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喝道：“来人，将开封刺史拖下去，皇城门前斩首示众！”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唐万年（上）
此言一出，李振嗔目结舌。
开封刺史震惊抬头，一脸茫然，似乎是不能相信，他们已经说清了道理，皇帝不但没有平息怒火，反而还要直接斩他的头，连流程都不走了！
在开封刺史发愣的时候，宫廷侍卫已经进门，为首大修士二话不说将他揪起，不等他向李晔求饶，便一拳轰在他的小腹，直接击碎了他的气海，废了他的修为。
而后，侍卫丝毫不理会开封刺史的惨叫哭嚎，将其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陛下......”李振张了张嘴，想要为开封刺史辩解、求情，但见李晔面色阴沉如水，眼中杀机毕现，顿时醒悟李晔心头的怒火之盛，远不是他预计的那样，一时间心头大骇，再不敢说半个字。
“户部尚书何在？”
“臣......臣在！”
“拖出去，废除修为，剥夺官职，发配凉州，遇赦不赦！”
“陛下......陛下恕罪，陛下开恩哪！”
户部尚书被拖出去的时候，不仅李振呆若木鸡，就连崔克礼，也是目瞪口呆。户部管理天下税收，也有稳定物价之责，在这件上有责任。但他俩怎么都没想到，仅仅因为开封一地之事，李晔杀了开封刺史不够，还要这般重惩户部尚书。
那可是皇朝有数的重臣。
这般雷霆之怒，让两人都始料未及，手足无措。
处置了两个官员，李晔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面无表情的看向李振：“你身为御史大夫，却监察百官不力，该当何罪？”
“臣......臣万死！”李振拜服于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崔克礼张嘴欲言。
“身为宰相，统领百官，主持皇朝政事，你又该当何罪？”
“臣，万死！”崔克礼不敢触李晔的雷霆之怒，也只得拜倒在地。
事到如今，他俩都已经反应过来，这件事在李晔看来，远比在他们看来要严重得多。若是他俩一个应对不当，轻则宰相没得做，重则官袍都穿不上了。
“现在回答朕，开封之事，究竟是因为什么闹成这般局面，你们又有什么解决办法？”李晔坐在龙椅上，就像一头将要择人而噬的猛兽，充满了恐怖气息，“想清楚再回答，朕只给你们一次机会！”
李振与崔克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在李晔如山的威压下，两人此时此刻都已是心惊胆颤。另外，开封刺史的人头，和户部尚书的惨状，可是就在眼前。
“回禀陛下，臣等尸位素餐，有辱职责，开封物价上涨，都是因为臣等忽视了黎民疾苦。臣等这就拟定措施，增加羊群牧场，纠察不法之徒，保证三个月内，物价回到先前水平！”
没多久，李振就清醒过来，如是回答道。
崔克礼也连忙道：“纠察不法之徒，是为重中之重。寻常情况下，就算羊群数量供应不上，不能满足百姓需求，价格也会循序上涨，这个月涨一成，下个月涨两成，都是合理的，而绝不可能在短短半年之内，就突然上涨三倍！
“这里面，一定有控制羊群市场之人，在从中作梗，开封刺史绝口不提这个情况，户部尚书装聋作哑，必然是跟对方有所勾连，可见对方
也是权贵！陛下处置这两人干脆果断，实在是英明！不论此番牵连多少权贵，臣定会秉公执法！”
他主持政务多年，很清楚商货的市场价格，是由供求关系决定的。
但那有个前提：得是自由市场。
如果有垄断力量，譬如说势力庞大的中间渠道商团体从中作梗，压低收购价格，严苛牧场开设条件，让普通羊群牧场开不下去，减少一定产量，再抬高价格，让百姓花更多钱才能购买，那么出产商货的，和购买商货的，都要遭殃。
想到这里，崔克礼额头汗如雨下。
开封物价上涨的原因，他之前还颇为认可开封刺史和李振的话，现在被李晔雷霆一震，认真细想，只觉得背后寒意直冒。
如果是有权贵从中压榨百姓财富，那么牛羊价格上涨，绝对不会是终点，只是开头。牛羊之后，就是作为替代品的鸡鸭......不，不只是替代品，在其它领域，这种情况也会被重复发生。
到时候蔬菜瓜果、粮食布匹，岂不是都得上涨？
百姓的衣食住行，是基本生存需求，一方面不可或缺，一方面密不可分。一个方面涨了，没能及时扼制、解决问题，其它方面就会跟着上涨，而那偏偏又是百姓离不开的东西，涨了也得买。
如此下去，百姓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这些权贵，要从百姓身上压榨多少财富，吸取多少血液才肯知足、罢休？
答案很明显：他们永远不会知足、罢休！
开封物价乱象，若不及时解决，便会很快蔓延，直至变成全国范围的混乱！
自古以来，以土地兼并为代表的，权贵富人对普通百姓的财富压榨和侵夺，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也从来没有被真正解决过！
开元盛世，之所以一夜崩塌，说到底，不是安史之乱，而是以均田制崩坏、土地兼并为核心的，民间财富被权贵大肆掠夺，导致无数百姓失去家园、财产，成为流民。
流民再被藩镇招募，成了藩镇兵马，他们失去家园，对朝廷心怀怨忿，自然再无忠君报国之念，上了战场，也是出工不出力......长此以往，便是黄巢之乱再现！
念及于此，崔克礼怎能不汗出如浆？皇帝果断斩杀开封刺史，降罪户部尚书，实在是必须为之！崔克礼甚至都觉得，这两人被治罪得轻了，如此祸国殃民之辈，应该诛他们九族才对！
这些人和跟他们勾结的权贵不除，大唐皇朝现在再是鼎盛，如日中天，也注定了不过是昙花一现！
“李振！”
崔克礼忽然直起上身，满面通红的指着李振，严厉指责：“你刚刚为开封刺史开脱，还想为户部尚书说情，是不是已经跟他们勾结在一起？
“好啊，若不是有你在朝廷中枢撑腰，给他们天大的胆子，敢这么搅乱市场物价？！他们是真不怕朝廷，不怕死不成？！”
李振神色一怔，一脸茫然：“崔公这是何意？”
崔克礼冷哼一声，向李晔拱拱手，然后又指着李振，破口大骂：“你这混账，事到如今还不知罪！刚刚陛下雷霆斩杀开封刺史、查办户部尚书，就是在敲山震虎，想要你主动谢罪！
“这已经是给你留足了颜面，你竟然还不知省悟
？！真要陛下查明案情，人证物证确凿，再将你斩了，你才知道事情严重？！”
一刹那，李振面色惨白如纸。
他抬头看向御案后的李晔，只见对方眼神冷漠，看他就像是看石头，再无先前那般深厚的君臣之谊。
“陛，陛下！”李振浑身一抖，再也支撑不住，面朝李晔拜倒，“臣罪该万死！臣有负陛下信任，臣无颜面对陛下，陛下......”
话到最后，他已经是痛哭流涕，泣不成声，趴在地板上的身躯颤个不停。
显然，崔克礼的斥责都是事实。
“请陛下恕李振之罪，他也是一时迷失心智，如今幡然醒悟，还请陛下念在他一路追随陛下，多年辛劳，颇有功勋的份上，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崔克礼也拜伏在地，语调悲怆的恳求。
他刚才见李振不及时认罪，就知道李振完了，为了避免李晔因此而怒火不可制，这才出言提醒李振。其言辞之所以严厉，也是为了帮李晔出气，希望李晔能稍缓怒火，如此李振方有一线生机。
同僚之谊，崔克礼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至于他为什么笃信李振跟户部尚书、开封刺史勾结，原因再简单不过。
他自己没有跟那些人来往。
而搅乱开封市场，进而提升全国物价，必然可以牟取到难以想象的财富，这份利益太大了，没有两位宰相中的一个跟他们同流合污，那些权贵根本不敢这么做！
这也是为何开封物价，已经上涨了半年，却没有在朝廷引发什么大风波的原因。若非现如今大唐民智已开，不再畏惧官府如虎，开封百姓又在修士带领下，到刺史府衙讨说法，最终酿成百十人伤亡的局面，这件事或许还不会东窗事发。
而一旦物价上涨蔓延到全国范围，就算是李晔，想要解决这件事，也没有那么容易了。到了那时，面对举国权贵，李晔这个皇帝，也不敢对他们轻易动手，否则自己的统治就会不稳。
就像古往今来，皇帝无法真正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只能通过一些法令改善情况一样。不是皇帝宰相不知道症结在那里，而是根本无法撼动那个庞大的利益群体。
皇朝终结，是因为百姓活不下去而造反，而百姓之所以活不下去，是因为被权贵富人过多盘剥。否则，勤勤恳恳的汉人，怎会在皇朝末世的时候一遇到灾年，就会没有活路，只能造反？
皇朝伊始，难道就没有灾年吗？
说到底，乱天下者，终结皇朝者，就是这群权贵富人。
所以此时崔克礼虽然勉力为李振求情，也没有多少把握，李晔会真的顾念旧情，放李振一马。李晔的修为太高了，实力过于强横，他有言出法随的能力，不需要顾忌任何势力，尤其是在事态还没失控之时。
果然，须臾后，崔克礼听到御案后，传来李晔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崔卿，开封之事，你亲自去一趟吧，朕会让青衣衙门协助你。”
“臣，领命，必不负陛下所托！”崔克礼领下这份旨意的时候，就知道李振是彻底没救了，陛下最终还是没给李振戴罪立功的机会。
连李振都能果断舍弃，由此可见，陛下扼制权贵富人团体、为黎民百姓做主的决心，是有多么强烈。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大唐万年（下）
崔克礼退下后，李晔继续在御案后处理奏折，李振没有得到命令，只能一直在殿中趴着。从未时到黄昏，李晔没有离开座位，李振也不曾动弹一下。
最后一片夕阳余晖从殿前广场移到宫墙的时候，李晔站起身。从李振身边走过的时候，漠然吩咐对方起身跟随。他来到殿外，迈步走下玉阶，一路直行，走上皇城城楼。
皇城城墙很高，从这里向南眺望，大半个长安城都能纳在眼底。华灯初上，纵横如棋盘的街坊人影幢幢。眼下的长安城已经没有宵禁，繁华之地的热闹可以一直持续到深夜。
夜风习习，负手而立的李晔衣发轻卷，面上的肃杀愠色徐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追忆：“朕刚刚继承王爵，执掌安王府的时候，就在风雨桥遇到了你。彼时朕手中无权，身旁无人，却要面对奸臣道门的敌视，是真正的逆境。
“从彼时起，你跟在朕身旁，为朕打理王府之事，出了许多良策。而后朕出镇平卢、平定四方、征伐边疆，你一直都是朕的肱骨。论功劳，文官中你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李振躬身站在李晔侧后，一直低头看着脚面。
闻言，他稍稍抬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风雨桥偶遇陛下的时候，正是臣走投无路，就要露宿街头之际。彼时虽然穷困潦倒，臣却有一腔热血，想要报效国家，改变大唐颓势，为百姓......成为一代良臣，青史留名。”
李晔没有回头，望着灯火渐渐辉煌的长安城，语调沉缓：“朕一直以为，你和崔克礼会是朕的房、杜，你们也一直做得很好，为此，朕从来不吝啬对你们的奖赏。却没想到，曾经为民请命、为国事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最终竟然倒在了富贵之乡里！”
李振俯首无言。
半响，见李晔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李振苦涩道：“这天下的有志之士，心忧家国，多是在还未掌权之时。一朝大权在手，面对金山银山，又有几人能够初心不改？个人如此，群体更是如此。
“说到底，天下的有志之士是一样的，天下的权贵也是一样的。当有志之士的身份，变成了国家权贵，面目自然也会改变。这是规律，谁也无法违背。
“臣也曾艰苦奋斗，臣也曾为这个国家立下不小功勋，臣也喜欢拿着这份功绩说事......但事实就是，历史并不代表现在，臣现在堕落了，便是真的堕落了，罪责无法遮掩。”
说完这些，李振俯身下拜，“艰难困苦，臣走过来了，刀山火海，没有让臣改变心志，臣也曾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什么能改变臣。但臣现在明白，论改变人的力量，权势富贵要比艰难困苦强太多。
“臣有负陛下信任，愿意承担罪责，请陛下责罚！”
李晔没有回应李振要求责罚的请求。
他两世为人，经历过的事情非常人可比，多种多样的见识，让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加深刻。对李振的经历，他其实很能理解，对李振嘴中关于一群人改变的论断，他也认同。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晔就能原谅李振。
李振错了，李晔可以原谅
，他自己错了，谁能来原谅？
“太宗说，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倒是觉得，这句话里的‘君’换成‘朝廷’更恰当一些。朕斩了开封刺史，处置了户部尚书，你可能觉得朕已经做得够狠。但朕告诉你，这只能平息一时民愤，要让国家长治久安，再无权贵侵夺百姓财富之事，这还远远不够。
“物价陡然大幅上涨，百姓日子过不下去，就算大唐皇朝建立再多功业，也是镜中花水中月。当百姓的衣食住行无法被保障时，谁还能要求他们去感受大唐荣耀？
“若是以前，土地兼并也就兼并了，百姓虽然怨忿，也无力反抗官府，不过上两三百年，情况严重不到皇朝覆灭的程度。
“但现如今的大唐不同，修士多如牛毛，百姓手里掌握了武力，拥有了制衡朝廷的力量，朝廷若是不把他们当人，他们就会立马起来反抗！开封城的事，就是明证。”
说到这里， 李晔目光又逐渐锐利，他回头看向李振，“如果这天下的人都是书生懦夫，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心中不满，也不敢对抗官府，顶多耍耍嘴皮子。
“但唐人勇武奋发，不是这样的软脚虾！修行就相当于他们胸怀的利器，有了这件利器，遇到不平事不公待遇，在血气之勇的激发下，他们很容易就会拔刀而起！
“你也不想想，若是物价上涨，蔓延到全国，一旦百姓起来举事，朕该当如何？朕也恐惧，非常恐惧！因为这份恐惧，所以朕敬畏百姓，因为敬畏百姓，所以朕不敢让百姓遭受不公！”
李振震惊抬头，愕然的看着李晔，讷讷道：“陛下修为无双，麾下还有仙人大军，何惧百姓闹事？有乱民，镇压就是，杀掉一批，余者自然畏惧。”
李晔冷笑一声：“那样的大唐，还是盛世大唐，还能统一天下，让四海臣服，长安万年吗？”
李振脸色阵阵发白，张了好几回嘴，“可，陛下，普修炼功法，让百姓掌握武力，是陛下执意推行的国策，现在......现在岂不是......”
“自食其果？”
李振不敢说是，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李晔看了李振两眼，失望的摇了摇头，“李振，你根本就不明白，这，才是朕想要的结果。让百姓拥有制约皇帝的能力，才会让皇帝敬畏百姓，才不能祸害百姓。让朝廷敬畏百姓，国策国政才会对百姓有利。
“这，才是一份完整的社会契约。
“在这样的皇朝里，官员才是为民谋福的官员，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权贵。在这样的皇朝里，百姓自然就会拥护朝廷，两者携手并进，皇朝才能获得真正的强大，并且长久强大下去。这才能避免每过几百年，国家就要改朝换代的死循环。
“朕要的，是大唐永久强盛，这个道理，你难道真的不懂？”
李振呆呆跪立着，张嘴无言。
李晔回过身，继续面向长安市井，安静遥望他的帝国与子民。
说到底，他的修为来自于百姓效忠，如果朝廷失去了民心，百姓气运之力消散，他的修为就会不复存在。到了那时，他将
一无所有，成为草芥。
因为这个原因，他不得不认真仔细的思考，如何让大唐一直保持强盛，让权贵规范自己的行为，不能去压榨侵夺百姓的财富，让天下摆脱富人越富、穷人越穷的怪圈，达到真正的政通人和、昌盛不衰。
龙气决定李晔修炼帝道，帝道让他必须治理好大唐。
古人说，治国先治吏。只要官员规矩，天下自然太平，究其根本，是权力需要得到约束。在李晔看来，治吏不能靠皇帝，得靠百姓。让百姓拥有约束官员的力量，拥有监察官员的思想。
也就是开民智，同时让百姓拥有武力。这是基础。有了这个基础，后续的上层建筑种种措施、律法、机构，就会自然而然形成。
站了一会儿，李晔打算回宫。
在他将要转身的时候，他听到李振悲恸的哭音：“陛下，是臣无能无才，荼毒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妨害了陛下的治国大事，臣罪该万死！”
话音方落，一声气爆传来，随后便是一句语调高亢、苍凉的呼喊：“陛下万年，大唐万年！”
李晔转过身，看到李振的手从血淋淋的额头耷拉下来，尸体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是日，大唐宰相李振，自尽于皇城城楼。而这时，开封刺史的人头，还悬挂在城门上。
凝视李振双目未闭的尸体良久，李晔蹲下身，为他合上眼帘，叹息道：“抑制权贵，创立规矩，必须在类似开朝立国之时。时间长了，权贵阶层势力庞大起来，君王再想有所改变，也是无能为力。所以朕，必须下狠手，你，也必须死。”
站起身，李晔挥手招来记载起居注的官员，对他道：“宰相李振，畏惧自杀，朕念其多年功勋，免诛连。”
......
天授九年秋，西征大军凯旋。
加上天授七年征服的天竺，至此，大唐皇朝基本完成此界一统。
是日，李晔在灞桥之畔为西征将士叙功。长安城万人空巷，无数人前往城外观礼。李晔册封上官倾城为齐王，遍赏三军，敕令下达之际，无论是西征将士，还是长安百姓，皆山呼陛下万年，大唐万年。
“大唐是真的要延续万年了啊！”站在百官首位的崔克礼，感受到大唐军民气冲斗牛的豪勇，心潮澎湃之下不禁感慨万分。
他知道天外形势，还亲自处理了开封之事，很清楚大唐在李晔手下，统一此界意味着什么。
李晔检阅西征大军完毕，正要离开之时，晴朗的天空忽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转眼间，便有两个两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如天眼一般浮现在长空。
须臾，在大唐军民仰望的视线中，两座庞然大物从漩涡中现出身形，像是从另一个空间跳跃出来的一样。
那是两艘星舰。
一艘长似巨蛇，舰体上镌刻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女娲！
另一艘巍峨如城，舰体上同样有两个白光闪闪的大字：盘古！
本卷《大唐》完。
下一卷：终卷《文明》。
第一章 至暗时刻（1）
如果把宇宙比作一片大海，黑暗便是无边无际的海水，无数恒星璀璨的光华，不过是海面上零星翻卷的浪花。
幽深黑暗的虚空深处，忽然间荡漾起圈圈涟漪，就像是天空平白出现了一朵梅花。涟漪很快变得立体，没多久便形成一道漩涡般的隧道，恐怖、神秘而震撼，不知其深。
一艘灰色的矩形庞然大物，从隧道里面跃了出来。
这并不是结束。
一艘艘样式相差不大的星舰，如出水的鱼儿，相继从空间通道里浮现，眨眼间便汇聚成一大群呈扇形的流鱼。
跟为首矩形星舰相比，后续出来的星舰体积要小一些，但即便是最小的星舰，也比长安舰要巨大。随着最后一艘星舰融入阵型，空间通道很快消失，星域空间恢复了平静。
这支足有万艘星舰的舰队，完善好队形后没有丝毫停顿，似缓实快的向前航行。
在它们面前，是七个表明如水晶球的星域，每一块都如太阳系一般大小。
在这七块巨大的球形星域面前，万艘星舰组成的舰队，看起来也渺小的不值一提。双方的距离不远不近，以舰队展现出来的速度，抵达最近的星域只需要几个地球日。
此时此刻，为首矩形星舰指挥舱的窗口里，一个身着暗色制式军装，身材颀长挺拔的中年男子，正隔着清明如境的窗口，用肉眼眺望广袤而黑暗的宇宙里，那七个人力建造的星域。
他有着一张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国字脸，五官轮廓如刀砍斧凿，一双不大的眸子格外深刻而锐利。整个人只是沉默着负手而立，就给人一种高山仰止之感。
偌大的指挥舱里，除了平台上的中年军人，便再无一个人类，没有繁忙的驾驶人员，也没有各式各样的操控台，空旷幽寂是这里唯一的主题。
不知过了多久，指挥舱的舱门被打开。一名同样身着制式军装，身姿曼妙面容清秀，浑身透着一股温婉文静气质的青年女军官，手里托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是一瓶红酒，高脚杯里显出如血的颜色，衣领上军衔为上尉的女军官，将红酒送到中年人身前，柔声道：“将军，酒来了。”
面色如铁的中年将军，端起酒杯，却没有送到嘴边，而是继续看着前方，问自己的贴身护卫：“你看到了什么？”
年轻的女军官顺着中年将军的眼神看向舰外，星舰距离七个偌大水晶球还有一段距离，从这里看过去，对方那就像是点缀在夜空中的七颗宝石。
“人类的罪责，我们的敌人。”年轻女军官想也没想就道。
她说话的声音很软糯，听着很是温柔，但却有一股温柔的力量。
中年将军不置可否，只是浅酌了一口酒。
“将军看到了什么？”女上尉好奇地问。
“黑暗。”
“黑暗？”
“宇宙属于黑暗。人类却生来恐惧黑暗。跟无垠的黑暗相比，我们的光芒实在太渺小，连沧海一舟都不如。与这样的世界抗争，我们注定要命运多舛。你说是也不是？”中年将军淡淡地
问。
女上尉站得笔直，温柔的嗓音里却发出铿锵的语调：“但能够为这片黑暗带来光明的，也只有我们！
“在茹毛饮血的时代，当黑夜降临，我们躲在山洞里，在洞口点一堆篝火驱逐野兽，后来我们建造了无数灯火辉煌的城池；在航海时代，我们乘坐着一艘木船，面对汹涌澎湃无边无际的大海，向着灯塔航行，于是就有了新大陆；
“到了星际时代，我们面对的黑暗，比山洞外的荒山野岭、大海里的万里波涛要更加广袤，可我们依然在前行，星舰光芒照耀之处，便有我们的世界！
“将军，为了地球人类拥有光明的未来，我们就算是战死，也无怨无悔！”
面对这番慷慨激扬之语，中年将军却不动声色。
他道：“整个蔚蓝文明，都视我们为异端，为背叛者，为分裂者。我们要面对的，可不只是宇宙的黑暗，还有人心的黑暗。而在人心的黑暗里，愚蠢带来的黑暗，又最是顽固、强悍。”
他指了指前方那七个水晶球，“他们说，那是蔚蓝文明最后的希望，可你知道，那其实是蔚蓝文明最不该出现的罪恶。为了摧毁它们，我们拼尽全力，甚至可能全军覆没，你就不害怕？”
孤军深入，又到了敌人最核心的地带，女上尉当然知道自己这支舰队的命运，就算成功摧毁那七个星域，他们也极有可能回不去。
她将下唇咬得发白，她心里也有畏惧，但比畏惧更浓厚的，是她的信念。
“至暗时刻，光明与我们同在！”女上尉挺胸抬头，誓言坚定。
中年将军微微点头。
他回过头，轻拍了拍女上尉的肩膀，示意对方放松，语调沉缓：“莫上尉，我们的一生，是期待黎明，而与黑暗斗争的一生。
“也许我们最终会陨落在这无边的黑夜里，成为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尸骨悄无声息沉向不知尽头的尽头。但我们不会放弃前行，哪怕陨落、消逝就是地球人类的命运。
“因为我们始终是，一群身在至暗的深渊里，而心向光明的人。近吾志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旁人如何看待我们，并不重要，历史，最终会为我们正名。”
说完，在女上尉敬仰的目光中，中年将军重新面向窗口，继续凝视舰外浩瀚的星域，他一口将杯中如血的美酒饮尽，“如果，人类未来还有史书的话。”
......
大唐天授九年秋，李晔于长安城外校阅西征凯旋大军时，天生异象，有女娲、盘古两艘星舰现身，当是时，军民无不震撼万分。
在场面骚乱之前，李晔告诉众人，那只是他麾下仙人的手笔，是他打破仙凡隔阂的前期尝试。
既然是仙人手笔，唐人也就见怪不怪，这些年仙人下凡的事，他们已经听说得够多。
时间一晃来到天授十五年，仙凡隔阂彻底消失，大唐东到特奥迪瓦坎城，西到君士坦丁堡的百姓，都已经对仙人在山川间纵横如飞的场景，习以为常。
若是在二十年前，仙人在凡间遍地都是，且不说百姓会惊慌失措、
顶礼膜拜，一旦仙人肆意妄为，凡间连个制衡的力量都没有，无疑会大乱。
但是如今这一切都已经不同，大唐普传修炼功法这么多年，每家每户都有修士，十里八乡就会有真人境高手，人们对仙人的看法已经从根本上转变。
现在大家普遍只把仙人当大修士看待，已经很少有人把他们奉若神明了。大唐子民现在激励儿女最常用的手法，就是指着从半空飞过的仙人修士，告诉自家的小子们，只要肯努力修行，往后就能跟他们一样。
身怀利器，飞天遁地，这是人们固有的期望。一个源于我们从诞生起，就在与各种危险与恐惧作斗争，而沉淀的安全感缺乏；一种则是根植在我们血脉深处，对自由的无限向往。
这种激励少年人的方式，可比空泛的告诉他们努力改变命运，要来的实际有用的多。
长安宫城，黎明第一缕阳光洒进大殿时，盘膝而坐的李晔睁开眼，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有些许异色。
“从大罗金仙境到圣人境，的确是有雄关天堑。大唐统一此界多年，新征服的疆域里，每日都有无数气运之力汇聚而来，可时至今日，我距离圣人境仍然还差一线。”
念及于此，李晔不免有些怅然，举国眼下说举天下之力更合适举天下之力，耗时数年，实现了四海升平的情景，他仍然没有成就圣人境，的确是有些失望。
“比起一直以来，都受我汉唐文明熏陶的原高丽、倭国，西方国家的百姓的确是顽固了许多，教化起来很是费劲，到了今天都还有许多人没有效忠皇朝。”
李晔当然知道自己修为没有突破的根由，不过这事也急不来，要让天下人都从骨子里变成唐人，怎么都是需要时间的。就算如今大唐政通人和，百姓生活水平改善了很多倍，也依然有很多人不会这么快被实力所动。
“陛下，陆尚书求见。”
李晔刚刚打算洗漱吃饭的时候，就听到宦官在殿门禀报。
会这么早来打扰他的，除了陆林轩也不会有别人，为了教会这家伙适应皇宫的规矩，李晔可是花费了不少精力。也不知道这种“古人”训练“后人”知礼仪的行为，算不算一种倒退。
“宣。”李晔走出殿门，说完这个字，就看到陆林轩已经风一般飘了过来。
陆林轩在李晔麾下办事，后者自然也是要给职分的，既然礼仪规则需要遵守，那一切就都得按章而行。陆林轩现在管理的，是界外事务，李晔跟蔚蓝文明沟通，都是通过她来完成，所以也就给了对方一个类比六部尚书的职位。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陆林轩死活不肯做大唐的官，嚷嚷着不会给李晔下跪行礼。后来李晔特许她不必下跪后，她迫于大势只能妥协，却又要求宰相职位，总之，就是官位给低了还不依。
今天的陆林轩很严肃，身上那股特属于公正、平等、自由世界的活泼气，已经被凝重的脸色驱散得干干净净，“至暗深渊的舰队，即将进入我们的火力范围，一日之后，战斗必然爆发，现在我们得立马去界外预定战场！”
第二章 至暗时刻（2）
至暗深渊的舰队从空间通道中出来时，动静不小，先一步到来的面壁者基地星舰，在当时就已经察觉。这几天来他们一直在监视对方，是以李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也是早就有所准备。
在统一此界后，李晔就得到了来自西方的百余名大罗金仙境强者，在仙凡隔阂被打破、此界结界被解除前，大唐又有百余名修士晋升大罗金仙境。故而，如今李晔拥有的，可以跟星舰作战的大罗金仙，已经超过了一千之数。
离开宫城之前，李晔特意去见了皇后。吴悠的肉身在完全掌握后，本就有金仙境之力，这些年不断戮力修行，境界又有提升，距离大罗金仙只差一线。
带上吴悠，李晔召集了自己麾下精锐修士，来到皇城门前。
当是时，天有星舰游弋，如数百只仙鹤，朱雀大街有过千大罗金仙聚集，气象万千，李晔独立于皇城城楼之巅，俯瞰众生，气度凌云。
此界修士之力的精华，齐聚一堂，虽无人刻意为之，也是满城熠熠生辉。
先是附近的长安百姓，怀着崇敬之情不由自主汇聚而至，而后消息传出，长安顿时万人空巷。眼下的长安百姓，绝大部分都是修士，故而来的速度极快，不过是片刻之间，百姓就将皇城前广场、朱雀大街的起始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禀陛下，吉时已到！”
城前群贤毕至，城墙上的宰相崔克礼躬身向李晔行礼，声传四方。
城楼上的李晔睥睨八方，闻言轻轻一甩衣袖，器宇轩昂：“宣诏！”
“臣遵旨！”
崔克礼俯身下拜，恭敬领命，再站起身时，从身旁宦官捧着的托盘里，接过一道圣旨，展开之后，面朝天下中心长安，语调沉缓、有力的宣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咸通年间，天下纷纷，朕自承袭王爵以来，先平奸佞，再诛权宦，十年之内，收妖族，服释门，入主仙庭，平定四方。而后克复疆土，四面兴师，屡败强敌。
“振长策而御宇内，履至尊而制**，执敲扑而鞭笞天下，朕与尔众之力也。
“天授九年，四海一统，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唐国势之盛，古所未见也。始皇之威，汉武之志，太宗之能，朕悉袭之。
“至今日，四海升平，天下繁荣，日月之下，江河所至，土皆唐土，人皆唐人。朕为天地之主，以真龙之尊，于今日敕仙封神，刻石记传，为后人观！”
崔克礼宣念诏书之际，李晔负手而立，衣袂飘荡，随着前者发出金石之音，晴朗长空风云变色。
在李晔的感知中，天下百姓气运之力，有如星海萤火，在天下各处明亮如辰，他自身体内也龙气勃发，帝道之力直冲九霄，破云卷风，煌煌如日。
放下一卷诏书，崔克礼打开第二卷，向翘首万众道：“皇后吴氏，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自小随朕，功不可计，朕收妖族、平仙域，一向辅之，劳不可数。朕令，册封皇后吴氏为大唐圣后，与朕同休！”
皇城墙上盛装在身的吴悠，面
朝李晔下拜行礼，“臣妾谢恩！”
李晔微微颔首，拔出天子剑，向吴悠一指，霎时他头顶一道无色真龙气运之力，如神光仙云，降在吴悠身上。
倏忽间，吴悠神色一振，眉心多出三色火云，长袍上现出缕缕符文，气息陡然增强，犹如皓月降临，令人无法直视。
瞬入大罗金仙境！
“恭贺圣后！”皇城门前，朱雀大街皆左右，逾千大罗金仙，无数大唐修士，齐齐下拜称贺。
吴悠起身而立，神色如常，虽无只言片语，却已有雷鸣之威。
崔克礼拱手相贺毕，将册封诏书双手呈奉吴悠。
而后，他从另一名宦官托盘里，拿起第三份圣旨，面朝长安继续宣读：“齐王上官倾城，其心至诚，勇武无双，自小随朕，征战四海，破敌夺地，军功第一。朕令，册封上官倾城为圣左将军，与朕同休！”
皇城门前，上官倾城出列前行，行军礼，朗声道：“谢陛下隆恩！”
李晔手中天子剑所指之时，真龙气运加持之下，上官倾城甲胄生焰，身后现虎狼之影，气息骤然上升，杀伐之威令人窒息，同样瞬入大罗金仙境！
“恭贺圣左将军！”
崔克礼继续宣召：“岐王李茂贞，赤胆忠勇，平乱贼，献关中，随朕征战，无不用命，文武之功兼备，合论第一。朕令，册封李茂贞为圣右将军，与朕同休！”
李茂贞上前领旨谢恩，修为一步入大罗金仙。
“恭贺圣右将军！”
“崔克礼......册封为圣左宰相，与国同休！”
“南宫第一......册封为圣剑使，与国同休！”
“大司命......册封为圣左护卫使，与朕同休！”
“少司命......册封为圣右护卫使，与朕同休！”
“张长安......册封为圣右宰相，与国同休！”
“楚南怀......”
城楼上的李晔，眼看在真龙气运之下，许多人修为进入大罗金仙境，嘴角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
刚来这个世界时，他还想着要靠天子真龙之力，帮助他飞升成仙，长视久生。孰料转眼之间，他自己不仅成了天子，更成了天地之主。
今时今日，他手中所持的天地气运，又岂是寻常皇帝可比？真龙之力加持下，他自己都能册封仙人，还是大罗金仙！
十多名与国有功的修士，被李晔敕仙封神，如此震撼的场面，让长安百姓心神摇曳，久久不能平静。
在册封结束后，李晔却忽然皱起眉头，眸底明显掠过一抹极为浓厚的不满。
他就要前往天外世界，以跟至暗深渊之战，作为自己踏足浩瀚宇宙的起点，为了能掌控自身命运，在战场有争胜之力，他今日册封多名大罗金仙，就是要借着众人之力，推动自己迈入圣人境。
大罗金仙的气运之力，可非寻常修士可比。
然而此时，纵然有了十多名新晋大罗金仙的效忠，李晔发现自己跟圣人境之间，
还有一个隔阂。隔阂薄如蝉翼，却怎么都冲不破！
这让李晔怒从心生。
他愤怒的，不是新晋大罗金仙气运之力不够，而是他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还不能成就圣人境这个现实。
追根揭底，他愤怒地是，已经在大唐统治下的一些此界百姓，在他施恩万千，让他们获利良多之后，竟然还不肯效忠皇朝！
“岂有此理！”
李晔盛怒之下，帝道之力如潮蔓延而出，以肉眼不可辨的气势，镇压四面八方。
此时此刻，在西方，无数人忽然感觉道胸闷气短，无论是在街上走路、交谈的，还是在屋里做饭、饮酒的，亦或是在作坊、田间忙碌的，都如负万钧重担，不由自主齐齐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停。
与此同时，在他们的意识中，站在长安皇城城楼上，威严赫赫的李晔乍然出现，如金刚怒目、神含威。
李晔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喝道：“朕驾驭天下，牧民四海，自认公平公正，对尔等从无歧视打压。可尔等受朕之恩，享大唐之惠，却不知心向朝廷，如此顽固不化，是当朕对刁民无法吗？！”
一语毕，言出法随，无数人陡然感到心脏停止跳动，再也无法呼吸。好似坠落黑暗深渊，死亡的恐惧将他们彻底包裹。霎时间，所有下跪的人，都感受到了不可违逆的力量。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有人无声大哭，想起官府给予的帮助，想起自己改善良多的生活，想起自己拥有的之前不曾拥有的希望，有人幡然醒悟，有人悔恨交加，有人绝望不已。
“朕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忠心皇朝，否则，朕让尔等死无全尸！”
心脏恢复跳动，空气再度进入肺叶，下跪的人如获新生，不少人感激涕零，当即拜伏在地，嚎啕大哭者有之，捶胸顿足者有之，他们想起唐人的礼仪，连忙高呼：“陛下万年，大唐万年！”
身在长安的李晔，陡然间精神一振。
无数气运之力，有如蝗虫过境，从西方汇聚而至。
他的修为之力，在刹那间一涨再涨，芝麻开花节节高，开始冲击跟圣人境间的那层隔膜。
教化异族，仅是施之以恩是不够的，还得示之以威。不仅在征服时要让军队杀人立威，在往后治理的过程中，也要不断重复强化威严。
恩威并重，才能真正令人臣服。
这一刻，皇城门前的大唐百姓，看到城楼上的皇帝，忽然间光芒大盛，仿若化作曜日！旁人气象万千，是沐浴神光，而李晔，则是从自己身体内散发出无双仙气。
霎时间，一声高亢嘹亮的龙吟，在长安城上空长啸而起，声震环宇，远传万里，直至大唐每一个角落！
皇城墙上的陆林轩目瞪口呆，仰望李晔的俏脸充满震惊与狂喜，“圣人境！他成就圣人境了！”
圣后吴悠，圣将军上官倾城、李茂贞，并及楚南怀、大少司命等人，此时莫不是当即下拜。
李晔成就圣人境，他们被冠以“圣”字的封号，才算是真正名副其实了。
第三章 至暗时刻（3）
在李晔于长安城敕仙封神之际，界外空间最大的盘古号星舰上，会议厅偌大圆桌前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这里面既有鹤发童颜的得道老者，身披重甲的魁梧大汉，也有身着华丽宫群的娇小女子，拿着一柄雪亮长刀给自己修指甲的美艳妇人。
“我说，这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最后一队人怎么还没到？凭什么让我们在这等他们这么久？”最先说话的，是虎背熊腰的魁梧壮汉，他显得很不满。
这句话说完，鹤发老者依旧在闭目养神，美艳妇人仍然在给自己修指甲，并没有人理会他。于是，壮汉就更加不满。
作为一界之主，惯于发号施令、定人生死的大修士，壮汉哪能忍受这种轻视，当即一拳重重砸在圆桌上，震得整个星舰都似跳动了一下，“你们是聋了还是哑巴了，难道没有听到我说话？”
“你要是再不把嘴闭上，我会让它永远不能发出声音。”
率先说话的，是正在给手中木偶娃娃梳头发的娇小女子。她有着姿娃娃般的精致五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面颊吹弹可破，纯净得好似天使一般。
与之相比，她怀中那个木偶人就显得面目狰狞了些。无论是黑色的眼睑，露出獠牙的嘴唇，还是从脸上两道针脚齐大的“伤疤”，都透着一股子恐怖气息。
“哦，是吗，小娃娃，要不要叔叔教教你，人被打了之后是会疼，会流血的？！”
壮汉明显是个暴躁脾气，双手一按桌面，腾地一下站起身，修为之力如离弦利箭，凝而不散，陡然击向少女模样的女子，展现出大罗金仙巅峰之境的非凡实力。
“不知死活！”
少女冷笑一声，毫无惧色，也不见她怎么施为，手中木偶就陡然飞向壮汉，在半途陡然变成一丈大小，嘶吼之际，张开的血盆大口好似没有尽头，一巴掌拍下，直接将壮汉的修为之力拍碎！
壮汉一击出手，本是为了立威，没想到对方的修为之力，比自己这下出手更加强大，发现不妙的时候，想要有所应对，却是已经来不及。刚刚站起的伟岸身躯，竟然被木偶一巴掌拍了回去，重重摔坐在椅子上，闷哼一声，嘴角鲜血溢出。
不屑地扫了壮汉一眼，少女伸手召回自己变小的木偶人，老气横秋道：“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就得尽全力，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成为一界之主的。”
壮汉身体受创，固然憋气，被小姑娘这般教训一通，心中更是难受。
有心想要起身再斗一回，议事厅的大门忽然打开，一名身着墨绿军装，身材窈窕的青年女子迈步而入，面若寒霜地说道：“至暗深渊就在眼前，有力气去跟他们厮杀，在这里内斗算什么？”
怒气冲冲的壮汉本来没打算理会女军官，眼角余光瞥见对方衣领上的军衔，顿时目光一凛，临时放弃了要跟少女分个胜负的主意，坐在椅子上没再动弹。
“面壁者计划最后的七颗星球应该说最后七个星域，到现在只有五个完成任务。而今至暗深渊已经杀来，生死关头
，为何要我们在这里等待这么久，平白浪费时间？”
身材好到只能用爆炸来形容美艳妇人，终于肯抬起眼帘，她话说得虽然淡然，不满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最后这个星域的情况有些特殊。”女将军来到圆桌唯一首位，没有坐下，环视面壁者最后的成果一眼。
“能有多特殊？”妇人嗤地一笑，轻蔑之意再明显不过。
“难道彼处的面壁者，不仅仅是成就了圣人境，还探索到了更高境界？”一直没有动静的白发老者，终于睁开了双眼。
“倒没有更高境界，不过......”话说到一半，女将军忽然顿了顿，好似接下来要说的话，在她看来也不是那么好接受，“成就圣人境的，不是面壁者，而是彼界本土修士！”
“什么？”
“怎么会这样？”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五大三粗的壮汉刚说完最后一句话，就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而且都是看傻子的眼神。这让他心里一突，瞬间明白女将军的话绝对不会是胡说，不由得老脸一红，尴尬地低下头，感觉无地自容。
在场的四位面壁者计划执行者，都已经完成任务，成就圣人境。
刚刚壮汉向小姑娘发难的时候，只是使用了大罗金仙境巅峰的修为之力，这也是对方讥讽他不全力施为，就是自取其辱的根由。
“面壁者掌握先机，监察一界，布局天下，可谓是下棋的人，怎么到了最后，会被棋子反客为主？”看不出具体年龄的老者悠悠发问。此言一出，众人都从壮汉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女将军，等她解释。
壮汉顿感压力一松，浑身自在了不少，暗暗长吐一口气，也跟众人一样，向女将军望过去。
“具体情况很难说得清楚，能说明白的信息，都已经传输到了各位的终端，大家自行阅览即可。”
女将军恢复了不动声色的状态，“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异常，是天机也就是我们得自天魔文明的修真之力，到了此界之后，忽然变得飘忽不定，最后多数落在了那位异常之人的国家里。”
闻听此言，各位面壁者莫不是神色肃杀。
为了减小人为因素，天机之力都是随机散入修真界，但多半天机都到了一个国家，自然很是诡异，怎么都难以解释。
“这些天机之力来自天魔文明，在蔚蓝文明中，只有智脑‘蔚蓝’系统有掌控权限，而‘蔚蓝’是不可能出了错误，而又不被政府监管人员发现的。除此之外，能够控制它们的，也就只有天魔自身。”
妆容艳丽、体态丰腴的成熟妇人靠上椅背，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因为穿着开叉极高的牡丹花旗袍，这下便露出大片雪白，一边放松思考一边徐徐发言，“这个异常会不会是天魔在作祟？”
“天魔并不知道面壁者星域的位置，面壁者基地也没有遭受天魔入侵，这一点大家不必怀疑。”女将军十分肯定地说道。
“至暗深渊都能攻打面壁者基地，天魔为什么
就一定没有渗透这里？那群背叛者什么做不出来，就算他们跟天魔勾结，我也不会觉得意外。”
成熟女子何洁幽幽说着，没有放弃自己对此事既有的推测方向。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女将军撂下这句不容置疑的话，就再没有跟何洁继续讨论的打算。
她是面壁者星域安保体系的负责人之一，虽然这回没能成功抵挡至暗深渊，但也绝对不能接受天魔渗透这种言论。
这是对她，和整个面壁者星域安保体系的侮辱。
“或许有，或许没有，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把他杀了！”
一个略显稚嫩的清脆声音响起，怎么听都有些童意，但却饱含阴沉沉的杀意，这当然是怀抱诡异木偶人的宫装小姑娘安琪儿。
这个建议吸引了面壁者们的注意，众人都向她看过来。跟壮汉周拔山不同，安琪儿没有因为旁人的视线而有半分不自在，反而还操控变异吸血鬼模样的木偶人，露出一个邪恶吓人的笑容，阴测测地笑道：“这不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吗？”
何洁嫣然一笑百媚生，掩嘴吃吃道：“小姑娘杀心还挺重的呢，小小年纪戾气如此深重，想必童年并不美好，真是个可怜人。”
“老女人，闭上你的臭嘴！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我让你成为‘杜兰德’的养料？”
安琪儿沉下脸龇牙咧嘴，犹如一只即将暴走的小兽，只不过她圆鼓鼓的小脸太过纯真干净，哪怕是生气的样子，看起来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爱好笑。
“否决！”
在矛盾升级之前，女将军及时出声，毫不留情掐灭了安琪儿的幻想。
她严肃认真地对众人道：“至暗深渊进攻面壁者基地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他们研制出了一种堪比圣人境出手威力的武器！如今你们五人联手，尚且不能说稳操胜券，怎能在这个时候自相残杀？
“再者，除了至暗深渊，蔚蓝文明要面对的真正危机，始终是天魔文明。那是更加不可战胜的庞然大物，蔚蓝文明还指望你们力挽狂澜，为地球人类杀出一条血路，找到希望的曙光。
“当此之际，每一份力量都弥足珍贵，更何况是圣人境的修士？”
女将军说得郑重无比，面壁者们都无法再提出异议。
身材雄壮得仿佛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的周拔山，用力一拍桌子，声音洪亮道：“怕个锤子，要是那人真有问题，大不了我一拳打死他！若是他没有问题，大家都是战友，就该彼此真诚相待，无端猜忌他太不应该了！”
他拍桌子的时候，忘了掌握好力道，整艘星舰又被他震得颤了一颤。
这回不等众人对他报以异样的目光，他就率先反应过来，本来打算使劲儿拍打桌子几下，加强自己言语效果的双手，就变成拳头落在自己胸口，捶得砰砰作响，很是豪迈。
就在这时，一名少尉来到会议厅门口，得到允许后，向女将军禀报：“最后一名面壁者和圣人境修士到了。”
第四章 至暗时刻（4）
“让他们进来。”
李晔和陆林轩出现在会议厅门口时，不出意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场的主要人物都是圣人境，一界之主，没有谁是易与之辈。他们一起正经打量一个人时，无形中自然有气势、威压散发出来，哪怕是陆林轩也无法轻易承受这种瞩目，顿感如芒在背。
李晔扫视圆桌众人一眼，动作很是自然，谈不上多么声势夺人，但也绝对没有丝毫顾忌。只是刹那，李晔便对在座的面壁者们，有了一个大致印象。
他对蔚蓝文明的形势已经了解颇深，很清楚在往后的岁月里，他将会跟眼前这些人打很多交道，甚至是并肩踏上不可预知，荣耀与凶险并存的前路。
鹤发童颜，有着西方人深刻五官的老者稳如泰山，气息内敛却浩瀚，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
身如铁塔的壮汉周拔山，每根毛孔都散发着血性之勇，仿佛他面前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眉头都不皱一下，一拳过去把什么都轰碎；
牡丹花旗袍下曲线玲珑的美艳尤物何洁，气质就要稍微复杂一些，说她蛇蝎美人并不完全对，但毫无疑问，她身上的危险气息是最浓的；
怀抱着吸血鬼模样木偶的安琪儿，怎么看都很诡异，哪怕她有着一张天使般的白嫩小脸，眸底深厚的戾气也怎么都掩盖不住，好像随时都会拿给木偶缝衣服的针扎你一下。很显然，这是个不太好相处的“问题少女”。
相比较这些面壁者，李晔跟女将军就要熟悉得多，大家之前已经见过很多面。彼此打过招呼后，李晔就近拉开面前的椅子，坐在了最前面的位置上。
陆林轩在他下位落座。
李晔打量众人，并给定初步印象时，面壁者们对他这个以面壁者星球原住民身份，压过面壁计划执行者，一统天下成就圣人境的青年人，也有了基本论断。
“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精气神儿也足，身材更是没得挑，只不过，怎么看都难测深浅。”何洁从李晔身上收回目光，想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轻轻莞尔，意味深长，好似自己把自己给逗乐了。
周拔山重重哼了一声，暗道：“妈的，小白脸！”
安琪儿低头看向木偶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认真严肃地问：“杜兰德，你打得过他吗？”
杜兰德自然不会回答她，于是小姑娘眉眼间就多了一丝苦恼。但是很快，这股苦恼就被狠戾替代，抬头再看李晔时，她的目光便在对方的要害处寻梭。
她似乎很凝重地在想，如果两人爆发冲突，她该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让李晔瞬间丧失战斗力。
“‘蔚蓝’系统最新测算结果显示，六个小时候后，至暗深渊的舰队，就会进入我方火力射程。看至暗深渊的态势，也没打算跟我们客气，必然是一到进攻距离，就会发起全面突袭。”
女将军肃然对众人道：“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唯独你们几位，作为舰队的高阶战力，我只能给你们六个小时内彼此熟悉。
“另外，大家各自带来的修士队伍，也要在此期间完全赶赴战斗位置，到需要你们上阵的时候，我希望你们已经能够并肩作战。
“各位，我希望你们明白，对我们而言，这是一场迟早要到来的战争，面壁者没有退路，蔚蓝文明更加没有！”
李晔一面听女将军做战前
动员，一面打开自己的终端，了解这场战争的细节。
双方舰队的力量对比悬殊很大。
女将军率领的舰队，只是仓促之间，过来解除七个面壁者星系结界的，拢共只有不到两千艘战舰。面壁者基地的舰队，大部分还在跟至暗深渊的主力作战。
至暗深渊追击到这里的舰队，却有星舰万余艘，而且是都是精锐力量，还携带着能够媲美圣人境出手威力的新式武器，可谓是来势汹汹。
李晔着重看了看至暗深渊的新式武器，详细的资料介绍他其实看不懂，都是他听都没听过的各种名词。就像唐人面对元素周期表、化学方程式一样，跟看天书没有区别。显然，那都是“未来科技”的成果。
不过核心信息他还是了解到了，这种武器的外在表现，是一门星舰重炮。
这样的重炮，分别装载于五艘至暗深渊的战舰上，总共有二十一门并非平均装备。
“可以连续发射的重炮，这岂不是说，对方有二十一个圣人境战斗单位，还是不知疲倦的那种？”陆林轩看完资料介绍，按捺不住心头的震动，凑过来小声跟李晔讨论。
“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两者并不能完全对等。”李晔不以为意，“当初我进攻大食时，两艘长安舰的火力无人能敌，不还是被马伦缠住了？”
“不管怎么说，至暗深渊有这样的重炮，还是太难对付了怪不得他们能够进攻面壁者基地！”陆林轩并不乐观。
李晔没有再说话，闭上眼睛凝神静气，细细思量这场马上就要爆发的战争。
抛开“至暗深渊为什么能研制出，媲美圣人境出手威力的武器”、“既然蔚蓝文明拥有这样的科技底蕴，之前为何还要倾尽资源进行面壁者计划，培养修真文明”这些问题，只看眼下局势。
从外界来说，至暗深渊进攻面壁者基地，虽然突破了防御，还追到了这里，但蔚蓝文明肯定会派遣别的舰队来援。然而远水不解近渴，这对李晔而言并无帮助，再者，他向来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从眼前来说，至暗深渊舰队战力强大，面壁者舰队加上五位圣人境，和他们各自带来的大罗金仙修士队伍，纸面战力也处在绝对劣势。
除了李晔麾下有大罗金仙千余人，其他四位面壁者带来的大罗金仙修士，都只有几百个。
这里面周拔山这个看似没脑子的家伙，带的队伍却是最庞大的，有大罗金仙境八百多人。黑暗系少女安琪儿，带来的大罗金仙修士最少，只有五百多。
五个人的队伍加起来，只有大罗金仙三千五。若是按照一名大罗金仙，战力相当于一艘舰队主力战舰的标准来对比，面壁者的战舰力量也只有至暗深渊一半。
这场仗并不好打。
圣人境再强，也无法一个人单挑一千个大罗金仙，干翻一千艘主力战舰。
若非如此，面对天魔文明的圣人境强者，蔚蓝文明根本不可能坚持三千多年。
如果说这场还有取胜可能，那唯一的希望，就在包括李晔在内的五名圣人境身上。
“面壁者计划创立之初，就是为了培养圣人境强者，如今我们有了各位，就证明这个计划已经成功了！虽然时间来的晚了些，但成功了就是成功了，在一千年前，这看似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女将军用一句
话收尾：“所以，眼前这场战争虽然难打，但我们也依然有获胜的可能！”
说完这些，女将军率先离开会议厅，去指挥舱指挥战斗。
虽说现在的星舰驾驶、战斗，基本都是由智脑来完成，但是舰队战略战术布置，临机应变等等决策性问题，还是得靠将军们来完成要是这些都不用人类，那蔚蓝文明真就没人类什么事了。
会议厅就剩下五个圣人境，和陆林轩这个非圣人境面壁者。
大厅里陡然安静下来，大家都没有说话的兴致，气氛逐渐变得怪异。
李晔出去了一趟，主要是根据女将军的安排，带着麾下修士队伍去往预定位置。盘古号是面壁者舰队中的旗舰，如今被安排在中军位置，四周都是密密麻麻、排列齐整的战舰。
在它们背后，是七个面壁者星系，在结界被拆除后，原本的水晶球外壳就已经消失，露出了本来面目，看起来反而没有那么震撼了。
除了这些，舰队周围是深沉的黑暗虚空；再往外，即是缀满星辰的宇宙深处，不知究竟有多深。往那些地方看的时候，李晔也会想，自己若是选个方向前行，最终会抵达哪里。
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定会很远，他现在毕竟有圣人境修为，横渡虚空不过是等闲。然而，跟整个宇宙比起来，所谓的很远，是不是也就跟渔船出港一样？
“陛下，大军已经列阵完毕！”戎装在身的上官倾城，来到李晔面前抱拳禀报。后者站在盘古号舰首上的虚空处，这里视野最佳。
李晔扫了左翼一眼，岐王、大少司命、楚南怀、飞鸿、杨戬等修士，各自带了一小队人，在一艘艘星舰上空盘膝而坐，没有任何声息，看着像是陨石，又像是旗帜。
“让大军待命，见令行事。”
“臣领命！”上官倾城转身去传令，动作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李晔负手看向前方。
在浓厚的黑幕中，有一排排或长或短，或长明或闪烁的萤火般的光芒，正在持续逼近，因为它们的光芒越来越明亮。稍微看仔细些，便能见到那是一艘艘星舰散发的灯光。
跟战船在海上航行不同，万余艘星舰扑面而来，不是线形也不是面形，而是立体式的。仿若泰山压顶，又似昆仑来袭，偏偏没有半点儿音响，压迫力之大，让人不寒而栗。
作为一名宿将、一个帝王，李晔很清楚，在战斗来临前的时刻，他应该在会议厅里，抓紧时间跟其他四名圣人境交流，以求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能够彼此默契配合，增加获胜机会。
但他同样知道，不同的人要成为一个团体，并且这个团体还要正常运转，必然会要出现一个领头者。而根据李晔在会议厅的观察，五个圣人境，谁也不服谁，也不会真的信任谁。
不是不信任对方的身份，而是能力。
大家都不会甘愿做听令者。
既然如此，这几个小时与其浪费掉，甚至是跟人争吵，李晔更愿意来观察至暗深渊的舰队，寻找突破点。
他已经做好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用实力征服其他圣人境，让他们听从自己命令的打算。
如果这世上，无论出现怎样的危机，都还有一种会被所有人认可、信任的东西，那就是力量。也只会是力量。
唯有力量，才能保证大家最基本的需求：生存。
第五章 至暗时刻（5）
会议厅，周拔山看了一眼时间，恼火道：“将军让我们在战前交流沟通，拉近彼此感情，那小白脸却出去了就不回来，真是岂有此理！”
何洁瞥了他一眼，幽幽道：“你管他干什么，你自己在这里坐了几个小时，也没见你给我倒杯酒讨我欢心，在不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周拔山一拍桌子，对何洁怒目而视：“你让老子给你倒酒？凭什么！”
何洁笑得妩媚妖娆，“凭我实力比你强，脑子比你好使，待会儿到了战场上，可能会救你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一命。”
周拔山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何洁，满脸不屑之意，“就凭你？待会儿能不扯我后腿，我就谢谢你了！”
“哦，是吗？要不要咱们现在就试试？”
何洁这话说完，还没有所动作，安琪儿就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嘴里不满地嘟囔：“大人总是喜欢做无谓的争吵......是所有的大人都这么白痴，还是只有我遇到的是这样？”
周拔山正要发作，白发老者也站了起来，呵呵笑道：“你们俩慢点儿动手，我给你们腾地方。”说着，也走出了会议厅。
何洁眼珠子转了转，嫣然一笑，也跟着离开座位，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头也不回地对周拔山道：“你啊，就留在这里跟桌椅较劲儿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是粗俗、没有文化的汉子，精力就越是充沛。要是有学问有礼貌的俊秀后生们，也能有使不完的力气，那该多好。”
周拔山有心叫住何洁，可对方走得太快，眨眼就没了影儿，这让他一腔怒火在心头郁结，无处发泄，憋得格外难受。
“这些混账，没一个省心的，我还不是为了大家能不大眼瞪小眼？！”周拔山一拳重重砸在圆桌上，不出意外，整个星舰都跟着颤了一颤。
旋即，他头顶传来女将军发自指挥舱的不满，“周拔山，不要再拍桌子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我......”周拔山脸上阵红阵白，“曹！”
战斗如期爆发。
身在盘古号上方的李晔，清楚目睹了至暗深渊舰队变阵的全过程。原本由万余艘星舰组成的巨大立体山峦，在接近过程中一分为三，从左中右三个方位同时发起进攻。
很古老很简单的阵型，也很实用。
霎时间，无数道直线流光，从一艘艘星舰身上无声射出，蜂巢一般瞬息而至。当星舰船员看到光点的时候，战舰就已经被击中，快得无法形容。
呈防守之势的面壁者舰队，每艘战舰外围都有一层防护光罩，至暗深渊战舰射来的光柱，轰击在光罩上，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震得整个光罩和星舰都在小范围内剧烈颤动。
只是刹那，随着箭雨般的光柱不断落在阵中，李晔身前的千百艘星舰，就成了一颗颗刺眼的灯泡，而且还在不断变亮，看着好似随时都有可能炸裂。
这是一幅安静的画面，哪怕最前列的星舰，舰体上已经有不少地方开始炸
毁，李晔也只能看到一个个爆开的火团，听不到任何声响。
随着至暗深渊三座大山逼近，前阵的面壁者星舰，已经开始出现整艘战舰炸毁的情况，然而各舰并没有放开光罩还击。
按照女将军的部署，要等到对方接近到一定距离，面壁者舰队才会集中力量，雷霆进攻，输死一搏。
“漂亮的！”来到盘古号上面的安琪儿，痴迷望着身前绽放的一朵朵绚烂奇光，双眼晶莹得犹如星星。这一刻，她就像看到烟花的普通小姑娘一样。
作为圣人境修士，李晔当然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看到对方童真的样子，他嘴角掠过一抹笑意。
其实只要修为到了大罗金仙境，哪怕是身在外太空，也能彼此交流，只不过声音要通过灵气传递出去。
“至暗深渊的火力真是猛烈，根本没有空隙可循，这我们要是冲出去，跟亲冒矢石攻城拔寨的凡间甲士有何不同？”抱着双臂站在另一旁的何洁，脸庞被光亮照得阴暗不定。
周拔山终于逮住机会，立马出言讥讽：“你要是怕了，就站在后面给老子喊六六六，看老子杀过去，怎么把他们砍成一群太空垃圾！”
何洁这回没有回怼周拔山，反而给他抛了个媚眼儿，娇笑道：“那待会儿就看你大展神威了？”
周拔山冷哼一声，扬起下巴，懒得看她。
众人斗嘴的时候，李晔一直在观察战场。没有加入团队话题，自然让他得了许多白眼。周拔山觉得他装深沉扮酷，何洁认为他高冷难以相处，就连安琪儿，也是一脸不屑。
唯有白发老者始终面带若有若无的微笑，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
面壁者舰队两千余艘战舰，哪怕是全部张开光罩防御，也在不断折损，前队的星舰一艘接着一艘爆炸、下沉、飘走。眼看至暗深渊的三座大山已经压过来，众人的终端上传来女将军的命令。
“各舰准备反击，面壁者准备出动。李晔麾下修士最多，率先出击，进攻中阵，做出拼死一战，要从中阵破敌的态势，吸引对方兵力；随后安琪儿、何洁攻左阵，周拔山、塞万提斯攻右阵，等他们攻势一成，李晔即可寻机撤出！
“所有战舰、修士听我命令：立刻出击！”
至暗深渊战舰组成的三座大山，没有明显强弱，故而也没有破绽可循，面壁者舰队只能正面强攻。
女将军话音方落，众人都向李晔看去，每个人虽然神色略有不同，但都有担忧凝重之意。
他们不是担心李晔的安危，而是担心李晔是否会按照命令行事。
在女将军的安排中，李晔虽然能最早撤出战斗，但面临的压力却是最大的，风险也最高。别的不说，一旦李晔的队伍吸引了对方注意力，那些堪比圣人境出手的重炮，就会首先将火力倾斜在他们身上！
换位思考，众人都不能保证自己会毫不犹豫，带着麾下修士去进攻至暗深渊中阵。
“这个喜欢装腔作势的小白脸，怎么有胆量第一个出击，头阵如此重要，还是该老子
去......”周拔山对女将军的安排很是不满。
“冷漠者多自私，这家伙怎么会愿意为了大局以身犯险......”何洁眼神闪烁。
安琪儿用饱含怀疑与质疑的眼神，向李晔看去。
当他们各怀心思都看向李晔的时候，不由得都怔了怔，脑子有刹那的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在那一刻停滞，何洁更是张圆了殷桃小嘴。
在盘古号收回光罩的一瞬间，李晔已经抽身飞出。
他们听到了李晔招呼自己部曲的呼喝，那是一道饱含威严、锐气与霸道的命令：“大唐修士，随朕迎敌！”
“臣等领命！”在左翼的百十艘星舰上，伴随着气冲斗牛的呼应声，一队队身影如雁腾空，似离弦利箭，汇聚一处，跟在李晔身后，从舰队中以雷霆之势杀出。
他们逆着舰炮发射形成的光幕，直奔至暗深渊中间那艘大山而去！
望着这一幕，周拔山等人无不心神震动。
他们都没想到李晔会这么果断。
他们看到了李晔身上表现出的，面对强敌毫不胆怯的勇气，面对艰难奋勇直上的霸气，面对困局敢于献身的无畏。
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力量，无论他们自己心里怎么想，至少在这一刹那，他们深受感染，并且心生敬佩。
不管众人怎么看待自己，李晔决定出击，是因为他有战而胜之的把握。哪怕这份把握很小，甚至是微乎其微，但起码达到了可以一搏的水平。
在他带着千余大唐仙人闪电飞出时，在他身前、左右以及身后，两千艘星舰放开了防御光罩，舰体上亮起抹抹星光。
旋即，道道比激光要强大无数倍的光柱，一道接一道从舰炮中射出，灿烂夺目，美轮美奂，声势万千。
这是面壁者舰队第一轮重炮齐射，哪怕只有两千艘战舰，也杀伤力巨大。为了配合李晔的队伍，大部分星舰都是向至暗深渊中阵开火，一瞬间，相对射出的光柱在半途遭遇、爆炸，如百花盛开。
射中至暗深渊星舰的光流，立即在对方舰体身上，轰出一片片“断壁残渣”，四散飘向太空深处。
李晔率领自己的队伍全速向前，如在箭雨中勇猛精进的骑队。他的天子剑已经脱手飞出，化身千万，在前方泼洒出一**鱼鳞般的剑光，组成了密不透风的剑网。
箭雨击打在天子剑上，光芒四溅，刺眼夺目，却不能阻止剑网逆势前行。
以一己之力，在乱流中为队伍开辟出一条前进通道，这是圣人境应有的实力。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其他修士，以李晔的速度，眨眼就能到至暗深渊舰队中央。
只是片刻，李晔等人已经飞到至暗深渊舰队前，指挥舱窗口后面的战舰指挥官，他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对方惊骇的面容落在他眼中，就是催生战意最好的鸡血。
“三人成队，五人成阵，四面散开，自由作战！”李晔命令下达，天子剑回到手中，二话不说，一剑劈斩，青色剑芒犹如匹练，将面前的一艘星舰从中斩为两半！
第六章 至暗时刻（6）
盘古号指挥舱内，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站在巨大的矩形显示器面前，紧紧注视着上面经过智脑处理的战场画面，柳眉一直微微蹙着。
因为是战时，整个指挥舱除了她之外，还有七八名战术参谋。他们分成两班坐在圆桌前，每个人身前都有一个数尺长的信息显示屏，上面显示的东西除了战场画面，还有他们正在处理的各种数据。
反击命令下达之后，参谋们都在进行紧张的战场分析，不时大声向女将军汇报自己的数据分析结果。其中重要的信息，更是会直接显示到女将军面前的大屏幕上，以供对方临机决断。
唯一空闲的，便是站在女将军侧后的一名副官，那也是一名女子，年轻比女将军稍微小些，气质文雅内敛，胸前风景却蔚为壮观。
“将军，根据我们之前，对五名圣人境过往战绩的汇总分析，周拔山才是打先锋的最佳人选。
“他有着锐气无双的进取之心，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斗意志，哪怕面对不可战胜的强敌，处在九十九分的绝境中，也会没有丝毫畏惧与忌惮的，拼杀向前，准确抓住那一丝唯一的生机。
“他平日里展现出来的火爆脾气，是他血性悍勇的体现，到了战场上，这会促使他总是冲锋在最前面，那也会成为他激励战士最强的强心剂。
“更难得的是，此人绝非匹夫之勇，他同样有着精明智慧，对战局的判断和对战机的把握，都堪称无人能及，日常中之所以没什么表现，只是不屑于玩弄心机而已。
“将军，无论怎么看，这种崇尚力量与勇气之上的战士，才是冲锋陷阵的最佳人选。
“与之相比，李晔更擅长未雨绸缪、事先布局，通过对全局的把控能力，将对手一步步逼迫到自己布置好的死局当中，他主持的战争，最终的胜利往往在最后一战之前就注定，并不需要孤注一掷。
“逞血气之勇，并不是他经常做的事。你为何要舍弃智脑的分析，执意让李晔去最为关键的位置？”
副官这番话说出来，在座的参谋们都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女将军，很显然他们心中也有这样的疑惑，只是碍于军令必须执行，所以不曾亲口问出来。
让众人失望的是，女将军并没有对这个问题作出详细解答，比起女副官有理有据的长篇大论，她只说了很简单的一句话：“因为他能做到。”
副官咬了咬嘴唇，终究是因为年轻，还是没有按捺住好奇心，追问道：“将军凭什么这么认为？”
女将军转过头，明显不满对方刨根问底的行为，她虽然没有斥责，回答却更加简练：“直觉。”
副官张了张诱人的樱桃小嘴，满脸意外，这个答案莫说没有让她满意，在座的参谋们也都不以为然。在这个数据极度发达的时代，任何决定都要有大数据作为支撑，历史早已证明，这是犯错率最小的方法。
而在眼下这般危急的形势面前，女将军做的最重要的决定，竟然是凭直觉，怎么看都太荒诞了些。
众人虽然不敢质疑女将
军的军令，也不敢当场反驳，但心里对李晔的质疑，却是更加浓厚。
李晔面前是座山。
它有上下也有前后，每个方向都有无数战舰，厚重结实，坚不可摧。不同的是，这座山的石块与石块之前有缝隙，而它们的火力网却没有死角。
所以，用大海巨浪来形容至暗深渊的舰队，可能会更加恰当。
不过，无论眼前的是山还是海浪，对李晔而言都没有多少区别。他唯一要做唯一会做的，就是用手中剑摧毁它们，将它们变成一堆堆毫无价值的垃圾。
面对从各个角度飞射而至的炮火，李晔升起一个灵气光罩，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身形则是没有任何停滞，从一艘战舰跃向另一艘战舰。而每当他离开一艘星舰，那艘星舰就会从中裂为两半，在他身后爆出大团火云。
从无意外。
大唐仙人大军，也在各处奋勇作战。
他们没有李晔那种无视一切，摧毁星舰如砍瓜切菜的本事，一道火炮落在他们的灵气光罩上，或许无法给他们带来创伤，但是被接二连三的火炮击中，不说动作会因此而僵硬、停滞，光罩也会很快崩碎。
随即而来的，就是被流光轰成齑粉。
舰队的优势在于集火攻击。从各个方向、各个层次射来的流光，相互交叉、铺天盖地，一刻不停歇的倾泻而下，比暴雨更猛烈，比瀑布更骇人。即便是大罗金仙，在数千艘星舰的火力面前，也孱弱如蝼蚁。
好在大罗金仙不止一个，而是千余人。
他们也有自己的优势。
那就是灵活性。
仗着护体气罩与手中长枪，自散开之后，岐王不知轰散了多少箭雨，避过了多少炮火，或连续或有间断的流光宗室没有尽头，有不少都落在了灵气光罩上，让她感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不过这些冲击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少妨碍，她顺利的落在一艘星舰上。这一刹那，从其它各个星舰上发射而来的炮火，陡然间全都消失，没有哪怕一道流光轰在战舰上，造成任何一点误伤。
但这并不意味着岐王就安全了，她脚下的星舰舰体上，忽然掀开许多块方形顶板，露出密密麻麻的舰炮装置，全都转向对准了她，看着可比岭南舰队战船上的箭孔多多了。
而且那些武器装置上，刹那间就有光点亮起，分明就是下一刻就会攻击。
岐王没有被打成筛子的想法，所以她第一时间就从原地跃起，长枪划过一道锐利的弧线，蔓延出去长达数百丈的枪芒，犹如世间最锋利的切割器，将其脚下星舰斩为两半，切口露出无数火星。
星舰分成两半向两侧飘沉，一些人从切面掉入虚空。舰体爆炸的时候，岐王已经从原地飞走，赶在炮火流光将自己覆盖之前，脱离了被锁定的方位，掠向下一个临近的目标。
李晔勇猛精进，所向无匹。
在途中，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左右各方的艘艘星舰，与流星暴雨般不断划过的光流中，三五成群的大唐仙人，正在交替掩
护着逆势而行，杀上一艘又一艘星舰。
他们有的在半途被击碎光罩，又没能及时闪避后续接憧而至的炮火，很快被击中、击飞。有的人幸得同伴掩护，得以及时重整身形，升起灵气光罩，脱离险境，有的却成了漂浮的尸骸，又被不断降临的流光轰成渣滓。
有的修士从不跳上星舰，仗着自身修为战力非凡，哪怕是拼着被击中、被击伤，也要迅速将一道道仙法轰在战舰上，击得碎屑横飞，击得舰体破碎，击得战舰团团爆炸。
譬如说妖族修士白狼。
有的修士跃上星舰，一触即走，每当他们飞向下一个目标，被他们接触的星舰，不是整个炸开，就是被切成几半。
譬如说飞鸿。
有的修士实力较弱，到了星舰表面，便用仙法将舰体轰出大洞来，然后冲入舰体之中。那艘星舰表面便会持续透出许多火光，像是被烧红的烙铁，而且很快就会失去平衡，胡冲乱撞。
这样做的修士既破坏了战舰，又能避免被炮火集中攻击，还能在舰体内视情况获得喘息之机，最大限度保全了自身。唯一的缺点，就是杀敌效率不高。
李晔听到了零星的惨叫声、呼救声，那是修士们在绝望、危急之境，下意识用灵气将声音四散传递开的效果。
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安静的。
李晔当即用修为之力，将命令扩散出去，让所有大唐修士，都按照杀入战舰的战法作战。星舰强的就是火力，最强的是集中火力，只要修士进入舰体作战，其它星舰就会停止攻击。
而星舰内部，毫无疑问，可以让大罗金仙们为所欲为。唯一的难处，是舰体外壳也很坚固，轻易轰不开，但再弱的大罗金仙，三五名人联手，还是能瞬息打开缺口。
对李晔而言，每个大罗金仙都弥足珍贵，跟至暗深渊的战舰互相交换毫无必要。保全了自己，才能一直有输出。
大唐修士执行命令干脆果断，没有半分迟疑。就连飞鸿、杨戬、陆林轩这种强大战力，也会杀入战舰中去，只不过他们突出来的速度很快，不是旁人可比。
随着作战方法改变，大唐修士的伤亡急剧减少，而至暗深渊的舰队，则在不断炸毁。到了这个时候，李晔已经很直观的看到，修真文明对战科技文明，究竟有多么大的优势。
然而至暗深渊并没有一直被动挨打，只是很短时间，那些之前受到智脑精密控制，绝对不会让任何一道炮火，落在己方战舰上的星舰，不再顾忌误伤同伴。
他们的击出的流光，形成一道道火鞭火蛇，尾随着大唐修士不死不休，每当修士进入战舰，那艘战舰很久就会被完全击碎。
很显然，对方已经认识到，被大唐修士突进去的战舰，绝对不会再存活，所以采取了这种极端果决、理智，甚至是有点残忍的战法。
无论如何，突入战舰，总会让大唐修士得到片刻喘息之机，对大罗金仙境的修士而言，任何一瞬都是弥足珍贵的，这种战法足以让他们的攻势进展顺利。
第七章 至暗时刻（7）
李晔带领的队伍进展顺利，战果显著，在让好几百艘星舰丧失战力后，至暗深渊终于从左右两阵分兵，自侧翼向中阵合围、穿插过来。
“李晔等人在很短的时间内，给至暗深渊的战舰，造成了不小杀伤与极大压力，对方已经暂时放弃一举歼灭我方舰队，决定先解决闯入其中阵的李晔队伍！”
盘古号指挥舱内，参谋们将战况分析及时报告给女将军。当他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意外与惊喜。他们之前怎么都没有想到，李晔的队伍会这么快达成目标。
“李晔等人的战力果然不俗，将军，看来其他队伍可以出动了！”女副官不无激动地对女将军说道。看她的样子，就算现在还不至于认为，李晔正面破阵的能力强过周拔山，也不会再小觑李晔的战力了。
“周拔山、塞万提斯、何洁、安琪儿，按照预定计划，立即出击！”
女将军在女副官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下达了命令。跟喜上眉梢的参谋们不同，她的面容依然肃杀，看不出丝毫轻松之色，望向李晔队伍方向的目光，甚至还带着浓烈的担忧之色。
至暗深渊的舰队，已经开始从两翼合围，李晔等人压力倍增，伤亡必然扩大，能否按照既定计划成功撤出来，还需要看其他圣人境队伍的进展，现在远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盘古号上方，四名圣人境接到女将军的命令，不由自主互相看了看。
“真没看出来，这小白脸竟然这么能打，麾下也有不少能人，看来是个狠角色！”
周拔山吐了一口唾沫，掏出自己的开山斧，招呼白发老者：“老头儿，咱们俩也赶紧去露一手。既然小白脸给我们创造了战机，我们怎么也得抓住，给他打一场胜仗回来，免得让人小觑了咱们！”
话说完，也不看塞万提斯动没动，周拔山自己率先从舰顶飞出，呼喝一声，便带着自己的部曲冲向至暗深渊的右阵。
白发老者呵呵一笑，紧随其后。
安琪儿瞥了何洁一眼，皱起精致的小鼻子，冷哼一声：“要不是不想让人小看了，我真不想跟你这个老女人一起战斗！”
何洁翻了个嫌弃的白眼，“你以为老娘想带着你这个小拖油瓶？”
“你才是拖油瓶，你全家都是拖油瓶！”
“小小年纪嘴巴这么毒，当心牙齿全掉光。”
“掉光了也比你这老女人好看！”
“有你嫁不出去嚎啕大哭的时候，到时候可别把鼻涕抹我靴子上。”
两人一面斗着嘴，一面招呼了自己的队伍，一同向至暗深渊的左阵杀过去。
至暗深渊中阵旗舰的指挥窗口前，身若劲松的中年将军，看着面前巨大的显示屏终端，眉眼平静。哪怕一艘艘星舰不断变成红色，消失在屏幕上，他眼中也没有半点儿感情流露。
莫上尉在他身旁道：“将军，另外有四支圣人境队伍已经出现，分作两部分向我左右大阵攻来，看来这就是面壁者们所有的修士力量了。我们要不要......”
“不着急。先确认他们是不是只有这五支修士队伍，毕竟面壁者计划最后有七个星系。”
中年将军陆苋竹淡淡出声，“另外四支修士队伍的实力，我们也要试探一二，如果他们不如中间这支队伍，那么今日这场战争，所有的面壁者都将进入坟墓。”
“是！”
自己队伍周围的星舰越来越多，李晔自然第一时间就已经察觉。在至暗深渊的战舰，开始不顾及同伴的伤亡后，唐人修士的死伤也在逐渐增加。
周拔山等人已经开始进攻左右两阵，这是让李晔感到欣慰的情况。只要他们能够给至暗深渊制造压力，从两侧支援过来的星舰，要么回援，要么就只能坐视左右阵被攻破。
毕竟，两名圣人境的队伍合起来，修士数量可比李晔的部曲多很多。
“他们开始改换阵型了！”
岐王来到李晔身边，跟他并肩作战，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原本单独作战的战舰，忽然开始成群结队，它们的速度虽然不如大罗金仙，但也绝对不慢。只是片刻间，一艘艘战舰就连接在了一起，而且彼此之间毫无缝隙可言。
最常见的是二十七艘战舰，三三成面，组成的一个正方体。每一个外面上，都有九艘战舰的火力，彼此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几乎没有死角的火力球。就像是一个刺猬，不断往外喷射着利刺。
大罗金仙们虽然个人实力强悍，但面对这样的战舰群体，要突破对方的火力网杀进去，也是十分困难。只有极少数实力强大的修士，例如杨戬、牛魔王这样的存在，联起手来能够勉强做到。
这样的战舰集合体，多是布置在中心地带，而在外围，一艘艘星舰则是散开作战。他们放开了速度，不停往来穿插飞行，在移动中不断发射炮火，配合中央正方体星舰无差别的火力齐射，形成了强大的立体作战体系。
对大唐修士而言，这是个很难应对的情况。
中心地带的星舰集合体，他们很难去一个个攻破，外围麻雀般漫天飞的星舰，虽然比较好攻击，但因为它们现在都是全速移动，捕杀起来的难度无疑大大增加。
智脑强大的计算能力，对星舰的卓越控制性能，在此刻显露无余。数千艘战舰密密麻麻的纵横移动，没有任何两艘相撞。换作是人操控，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奇迹。
“陛下，外围星舰在合围！”
上官倾城杀到李晔近旁，大声对他道。
至暗深渊左右两阵分过来的战舰，早就在对大唐修行进行合围进攻，但上官倾城明显不是这个意思，李晔切掉面前的一艘星舰，四处看时，不由得眉头一皱。
外围的星舰，也开始了彼此衔接！
至暗深渊的舰队，正在利用数倍的兵力优势，对大唐修士队伍，展开球体式合围！李晔放眼望去，各个方向都是对方战舰。往来飞行、穿梭的至暗深渊战舰，正在组成球面！
球心地带，是一个个正方体战舰集群，球面则是由无数星舰拉网组成它们并不是静止的，而是移动的，而
且正在往内压缩范围！这是最恐怖的地方，恐怖到让人头皮发麻。
与单个修士相比，星舰无疑是庞大如城，至暗深渊的战舰数量本就数倍于大唐修士，换算成体积，那就是云泥之别，这正是它们能够施展这种中心开花、球体合围阵型的基础！
蔚蓝科技文明的舰队，能跟天魔修真文明鏖战三千年，并非没有原因。
“陛下，我们现在怎么办？”上官倾城开口询问。
虽说大罗金仙中的强者，如岐王、飞鸿等人，摧毁星舰并不难，但他们毕竟只是个例，整个队伍的战力，还是由绝大多数普通大罗金仙决定的，他们只相当于一艘星舰。
如今，队伍不仅处于绝对劣势，而且处境十分危急。
李晔眼帘沉了下来。
给队伍带来如此危机，无疑是至暗深渊的这种阵型与战法，可这种阵型与战法，他从没听陆林轩与女将军提起过！
“这是怎么回事，你欠我一个解释！”
盘古号的指挥舱里，李晔帝道之眼的化身，漂浮在屏幕前冷冷问女将军。
“这种战法，从来没在蔚蓝文明的战场上出现过，我以性命担保，在‘蔚蓝’系统的数据库里，没有这种阵型！”女将军面色发白，显然至暗深渊目前展露的实力，让她也感到不安和恐惧，但她说话的时候，却是格外认真。
李晔沉眉敛目，没有任何犹豫，抬手就朝女将军虚按下去。
自打晋升圣人境，李晔凡间、仙域之身便合二为一，而后用帝道之眼变化出来的身体，就拥有了仙人境实力。
女将军顿时浑身颤抖不停，霎时间额头汗如雨下，沾湿了鬓角的青丝。
只是刹那，李晔收回手，沉声道：“你知道该做什么！”
说完这话，李晔在屏幕前消失。他已经用仙法确认，女将军没有说谎。
女将军来不及擦拭额头的汗水，便回头对参谋们厉声下令：“计算破阵之法！”
“集中力量突围！”
至暗深渊不断压缩的球体战阵中，李晔向大唐修士下令。球体战阵虽然严丝合缝、威力巨大，但他麾下现在毕竟还有近千大罗金仙，看准一个点突围，成功可能性不小。
风险也很大。
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那一个球面点上，几十艘上百艘战舰而已，还有周围战舰的集火轰击。甚至整个球体战阵中的大部分战舰，都能射击到他们如果对方不考虑误伤己方战舰的话！
突出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另外，至暗深渊还有利器没有使用。
但是很显然，李晔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当此之时，李晔不得不思考几个问题：为什么至暗深渊的舰队，可以制造出蔚蓝政府不能制造出来的，堪比圣人境出手威力的武器？为什么至暗深渊能够布置出，蔚蓝政府不曾研究出的，针对修士的强大杀阵？
这些疑惑在李晔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没有时间多想。
带队突围，他必须发挥自己圣人境的实力。
第八章 至暗时刻（8）
至暗深渊能够布置出这般强大的阵型，其从左右两座大山中抽调的战舰，自然没有因为周拔山等人的进攻而返回，若无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这样的杀阵也布置不起来。
盘古号的指挥舱里，在参谋们借助蔚蓝系统，分析计算破解阵型的办法时，女将军的视线已经离开眼前的显示终端，抬头通过窗口直接看向舰外虚空。
从她这里看过去，正前方的远处，至暗深渊星舰组成的球体阵型已经形成，巨大如行星。在战舰往来飞行的间隙中，她可以看到内里密集如蝗的炮火流光，映亮得彼处的世界好似一处炼狱。
与那个由战舰组成，震撼人心的球体世界相比，至暗深渊左右两阵的山峦，已经比之前小了很多，满打满算各自也不过两千多艘星舰。
周拔山、塞万提斯，何洁、安琪儿各自率领大罗金仙境修士，都有一千多人，在面壁者舰队火力的掩护下，对付这样的敌人不说稳操胜券，至少有争胜的机会。
与被围困围杀的李晔队伍相比，他们面临的压力无疑要小太多，在女将军看来，那几乎是生与死的差别。
“有进展没有？”女将军回头厉声喝问。
“报告将军，还没有！”参谋长擦着额头的汗水回答。
“为什么还没有？！”女将军问了一句平日里根本不会问的，有些多余的话。
参谋长察觉到女将军的不满，连忙解释：“至暗深渊的这个战阵，几乎没有破绽，无论是从里面突破，还是从外面进攻，他们的战舰都能反击。
“而且他们优化了自己的舰炮，降低了射程，提升了威力，在最大限度避免误伤自己人的同时，防御性能强得犹如火海铁壁！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大股精锐力量，根本撼动不了这个球阵，而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兵力！”
女将军面色愈发低沉，她打开终端通信系统，给周拔山等人传令：“加快进攻节奏，迅速突破左右两阵！”
“将军，至暗深渊的战舰都发了狠，哪怕是舰毁人亡，也半步不退，我们要取胜很难！”终端上传回何洁的声音。
女将军顿时面若寒霜：“我要你们不惜代价，尽快突破敌军阵型，这是命令！一旦李晔的队伍没了，我们就只有战败这一种可能！到时候，大家都得死！”
“是！我们会拼尽全力！”
至暗深渊的战舰群中，周拔山挥动手中开山斧，轰出长达数百丈的灵气匹练，将眼前的一艘战舰当场斩碎。眼看对方爆成巨大的火球，他握紧战斧喘了一口粗气，听到女将军的命令，他不由得向中间望去。
“糟了，那小白脸要完！”
周拔山已经注意到，球阵里面火光滔天，肉眼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若非他有圣人境的修为，只怕只能看到一颗燃烧的恒星。在这种情景下，以李晔那千把人的队伍，必然难以存活。
“老头儿，你他妈的能不能加把劲儿，我的人都把你的人甩在脑后了！”
周拔山嘶吼一声，挥动战
斧又飞向下一个目标，半途不忘向自己的部曲下令：“都给我往死里打！今日不是你死我就是我亡，谁他妈的敢省力，老子要他狗命！解决完眼前这帮狗杂碎，我们去帮李晔，这一战可是我们界外首战，都给我打出威风来！”
塞万提斯眼见周拔山如此卖命，不能不加劲跟上。对方拼杀得太勇猛，看着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他要是不拿出全力来，就会被对方甩得远远的，那也太难看了些。
何洁看到中阵那颗骇人的巨大红球，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纸白。
女将军的严厉的命令还在脑海中回响，她也做出了拼尽全力的保证，但此时此刻，她的目光却闪烁起来。
她在心底暗自思量：“在这样的绝阵中，李晔和他的队伍必然万分危急，可就算我全力施为，也无法保证能在他们全军覆没之前，将眼前的敌阵冲散.......我根本救不了他，也扭转不了战局！”
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何洁内心开始动摇。
作为圣人境，无论是在蔚蓝文明，还是天魔文明，都是绝对的强者，前者甚至没有能制衡圣人境的力量。拥有这般超然的修为实力，自然也就有了很多选择。
如果她们救不了李晔，这场战争面壁者的确会战败，但她却未必会死只要她不想死，至暗深渊的舰队就杀不了她，她可以从容逃走。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这是最坏的情况，她还有更好的道路可以尝试。
“至暗深渊那帮人，虽然对面壁者计划口诛笔伐，说这是蔚蓝文明的罪恶与坟墓，但若有圣人境肯投向他们，他们未必就真的会拒绝。如果能这样，我不仅可以保全自身，还能保全自己的队伍。
何洁继续寻思：“乱世经年，没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事了，我已经是圣人境，可以长视久生，何必要跟那些性命只有百年的普通人一样，那么着急去死？”
她正如此想着，忽然察觉到身周气息不对，猛然转头时，却见安琪儿正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她。
“老女人，将军的命令你没有听见吗，怎么还在这发呆？”安琪儿上下打量何洁，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不信任。
何洁露出招牌式的妩媚笑容，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挥动手中长鞭杀上前去。
无论如何，李晔还没死，她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就落人把柄。
至暗深渊舰队旗舰指挥舱，中年将军陆苋竹眉眼低沉，论神情肃杀程度，比女将军还要浓厚。他的战舰就在阵中，所以对战况看得很清楚。
终端上显示的很明白，李晔正在带队逆着光流突围，那原本可以将战舰轰成渣的炮火，落在队伍身上，却根本没有突破他们的灵气光罩，依照之前那些大罗金仙展现出来的实力，这根本就不可能。
这是李晔的力量。
非只如此，挡在队伍前面的战舰，随着李晔手中剑光纵横，一艘接着一艘被击伤、击毁，那些能够承受普通大罗金仙猛击的战舰，连李晔一剑都承
受不了。
而看李晔奋勇直进的态势，这么高强度的战斗，竟然没有让他的灵气有耗尽的迹象！
若非球阵运转严密，在智脑的控制下，但凡有战舰被击毁，就会有临近战舰在运动中立马填补空缺，不会留下丝毫间隙，只怕对方已经杀出阵去！
“这就是圣人境的真正实力？照他这样杀下去，我们付出一千艘战舰的代价，也不见得能够耗尽他的灵气，这可怎么是好？”莫上尉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惧色。
地球人类中的圣人境强者，在此之前还没有出现过，李晔又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实力，这不仅让她很畏惧，就连在场的参谋们，也都是目光闪烁。
陆苋竹冷哼一声：“其他几个圣人境的战力，并没有李晔这么夸张，他们的战斗情形你们也看见了，那个战力最强的周拔山，比之李晔也差了一些。可见此人是个特例。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此人每回出手，剑吟声中总有龙啸？我想，那应该就是他比别人特殊的原因所在。”
“那会是什么呢？”听到陆苋竹这么说，莫上尉稍稍放心了些，好奇的问。
“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就得死了！”陆苋竹明显失去了耐心李晔的强大战力，已经给他的舰队造成了很大伤亡，“传我命令，集中所有‘黎明’，轰击李晔的队伍！”
莫上尉顿时神色一凛：“是！”
黎明，即是他们拥有的，堪比圣人境出手威力的重炮！
莫上尉和参谋们现在都很清楚，所有“黎明”重炮一起进攻，就算李晔是圣人境，比其他四名圣人境要强，也绝对无法存活下来。
若不是发动一次“黎明”，需要耗费巨大能量，对至暗深渊的财富是莫大负担，只能用在关键时刻，他们早就这么选择了。
李晔带着队伍向前拼杀，已经飞过了很长距离，但至暗深渊的球阵，不仅是战舰在飞行，整个球阵本身也在移动，这让他们一直没有能成功突围出去。
就在李晔已经逐渐摸清球阵移动规律，准备全力出手的时候，他骤然感觉到，有二十多道强大的危险气息，已经遥遥锁定了自己！那跟普通舰炮锁定自己时，带来的危险感明显不同，强弱有天壤之别！
李晔瞬间明白，这就是至暗深渊舰队，拥有的最强手段，那种堪比圣人境出手威力的重炮！
“终于来了。”
李晔说不上畏惧，也没有其它多余的情绪，面对最危险的情况，他头也不回的下令：“上官倾城上前，所有修士，准备兵家战阵之力！”
白袍白甲的上官倾城，第一时间来到李晔身前，手中丈八长槊高高一举，当仁不让大喝一声：“结阵！”
飞鸿、杨戬、牛魔王、陆林轩等修士，也在第一时间来到前阵位置，在上官倾城身后站住身形。霎时间，数百名大罗金仙境修士身上，同时传来灵气共振的嗡鸣声，响彻虚空。
那声音是如此洪亮，被灵气传出去极远，像是宇宙的神明敲响了鼎钟。
第九章 至暗时刻（9）
在进攻大食前，上官倾城就已经摸到兵圣境界的门槛，后来攻下大食，境界有所增益。天授八年秋，她作为统帅，领兵进攻西方，只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就成功完成任务。
彼时，她的境界距离兵圣已经只有半步之遥。
后来李晔在长安城敕仙封神，上官倾城迈入大罗金仙境界，借着皇朝气运之力，她兵家上的修为，借势顺利突破最后一层膈膜，正式成就兵圣。从某些意义上说，上官倾城本身就是另一种圣人境。
那是连李晔都不曾踏足的天地。
普天之下，界内界外，唯她一人而已。
自从至暗深渊的舰队出现，李晔就在为今日之战做准备，上官倾城既然已经是兵圣，就没有不训练仙人大军的道理。这里面的重中之重，自然是整训大罗金仙，让他们都能成为她兵家战阵的一份子。
兵圣有多强？
近千名大罗金仙组成的兵家战阵，又有多大威力？
舍身忘我拼杀了好一阵，周拔山身上多了很多道伤口，有些地方血口子狰狞，有的部位则焦糊一片，头发也完全散乱开。
但他依然嘶吼不休，手中开山巨斧不断挥舞，或者轰散临面的炮火，或者攻击眼前的战舰，疯狂到这种程度，让他看起来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
然而高强度的剧烈战斗，周拔山要承受的不仅是伤痛，还有灵气的持续消耗。从参与战斗到现在，在他手下报废的战舰已经超过百艘，与之相应的，他的灵气也只剩下三成。
三成，是一个临界点。
灵气只剩下三成，就意味着战斗已经到了必须结束的时刻。如果不能战胜对手而又继续战斗下去，一旦灵气下降到两成左右，便连且战且退都无法保证。若是再遇到什么意料之外危险，灵气耗尽，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到了这个时候，修士要么拼尽全力，输死一搏，将对手彻底击败，如果没有这种机会，就得准备后退，重整旗鼓后再战。
而在周拔山面前，还有很多至暗深渊的战舰，在阵型齐整的与他们对战，他有把握在灵气耗尽之前能彻底击败对方，但绝对不是两成。
就在这时，周拔山的随身终端上，传来女将军万分焦急的声音：“蔚蓝检测到，至暗深渊的‘黎明’重炮要击发了，李晔等人已经是生死一线，各队立即不惜一切代价，冲击至暗深渊球阵！”
周拔山心头一震。
如果他耗尽了灵气，就算击败眼前之敌，接下来又如何保证自身安全？
“给我冲！老子绝不抛弃同伴！”周拔山发出声裂金石的咆哮，不管不顾，化身成一道长虹，笔直朝球阵冲了过去！一路上，遇舰破舰。
他麾下的修士，没有一个人犹豫，全部跟随在他身后，发动了绝死攻势。
“这是找死！”白发老者并未跟随，他可不想送命。
何洁听到女将军的命令，眼神一变，转头间，看到球阵依然固若金汤，面色也跟着一变，暗想：“李晔等人死定了，球阵如此坚固，莫说他们根本突破不了，我们过去了也奈何它不得！冒然靠近无疑是送死！”
这时，她又听到，女将军的声
音在终端响起：“抗命者，军法从事，绝不饶恕！”
很明显，如果她不过去支援李晔，战后绝对会被追责。就算这里的面壁者舰队覆灭了，女将军也战死，她也摆脱不了蔚蓝文明的处罚。
一瞬间，何洁下定了决心。
她停下拼杀的动作，四处观察，准备离开，远远离开。
这时，与其并肩作战的安琪儿，因为她的停滞而超过了她。
“老女人，你是个胆小鬼！”安琪儿头也不回地冷冷说，声音并不大，却像锥子一样刺在何洁心头。
“胆小也比死了好。”何洁没有被激将，因为安琪儿虽然还在往前战斗，但也没有拼了命往中阵去支援。何洁最后看了一眼球阵，就要找个机会施展身法离去。
盘古号指挥舱，女将军将周拔山等人的动向都看在眼里，面沉如水。屏幕上，周拔山和他的队伍，如洪如箭飞向中阵的身影，格外单薄又格外悲壮。
“所有战舰，冲向球阵！”女将军一拳重重砸在圆桌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了命令。
“所有战舰，冲向球阵！”参谋长没有任何犹豫，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所有战舰，冲向球阵！”各舰舰长复命的声音，在系统中接连响起。
参谋们从桌前站了起来，同时转身，面向窗口，看向前方。他们每个人的身影都站得笔直如标枪，每个人的面色都庄重肃穆。他们安静沉默，他们的眼眸里写满决然。
他们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他们也知道舰队的结局，自己的结局。
“各位，很抱歉，我只能下达这个命令，也必须下达这个命令。”背影纤瘦的女将军没有回头，原本清亮的嗓音，在此刻说出的话却分外醇厚，有着某种不能承受之重，也有一种竭尽所能后的坦然。
最浓郁的，仍然是不甘。
在场的都是军人，也都是普通人，他们没有飞天遁地之能，也没有掌控一切的智慧，他们有的，是愿意为蔚蓝文明奋不顾身的战士之心。
“今天，他们注定要战败。
“但我们决定战斗到最后一刻。
“地球人类的战士，宁愿战死，也绝不向人类的叛徒妥协，这是我们最后的尊严！也是我们人类，在这广阔无垠的宇宙中，让自己跟尘埃有所区别的东西。”
女将军接着道：“我们都是军人，地球人类的军人，我们的职责，是为了蔚蓝文明的生存而战。三千多年来，数不清的将军与士兵陨落在虚空，尸骨无存，而今天，我们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部分。”
说到这，女将军转过身，面向自己的同袍，端正庄严的行了一个利落有力的军礼：“蔚蓝与你同在！”
副官、参谋们，全都挺胸行礼，“蔚蓝与你同在！”
两千艘星际战舰，炮火全开，在黑暗的宇宙中，向数倍之敌舍身撞去。每一艘星舰上，此刻都有一批军人站直身体，向自己的同袍行最后的军礼：“蔚蓝与你同在！”
没有一个人退缩，没有一个人腿软，更没有一人哭泣。
沉默，是这群蔚蓝文明最优秀的军人，在决然赴死之际的共同写照。
他们有坚定的信仰：对自己所在的族群地球人类的绝对忠诚，他们是一个整体。
就在所有人都凝神静气，以军人的大无畏气魄，目视前方准备迎接自己战死沙场的宿命时，智脑“蔚蓝”理智冷静的声音忽然响起。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强度等级一级，敌方战舰正在大规模损毁！”
“能量波动强度纠正，特级！”
“能量波动强度纠正，超越特级！”
“不明能量，超出强度测算范围，警告，警告！”
“敌方‘黎明’重炮正在损毁！”
听到连续响起的声音，所有人都是一愣。
女将军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去看屏幕，就见至暗深渊的球阵，正在一点点变红，而球阵中央，一道锋矢样的能量团，正在极速纵横，仅仅是锋矢外围的能量强度，就将球阵映得犹如太阳！
女将军瞠目结舌，无法理解这一幕，赶紧抬头透过窗口眺望。前方的球阵表面，已经爆开密密麻麻的火光，一艘艘星舰炸为无数零件，整个球阵就像是一个即将破开的气球，眼看就要维持不住了！
“停止前进，所有战舰，立即停止前进！”
惊喜万分的女将军，激动的肩膀都开始发抖，她第一时间便大喊出声。但她不敢说太多，生怕眼前是幻境，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
指挥舱里的所有军人，都伸长了脖子，瞪大不可置信的双眼，去看那个在他们看来，根本无法战胜的星舰球阵。
随着星舰一片接一片的炸毁，出乎预料又理所当然的，球阵爆开一个巨大的豁口，一道光芒刺眼的巨大锋矢，从阵中突了出来！
肉眼看不清具体情形，但是通过智脑显示屏，他们能清楚看见，那道巨大锋矢是由一个个人形能量体修士组成！
“他们冲出来了！他们破了至暗深渊的杀阵！”这一刹那，指挥舱里，所有人都欢呼出声，有人相互拥抱，有人以拳互相击胸。就连女将军也是浑身一松，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连忙向智脑道：“评估战况！”
“敌方中阵战舰损失三成，‘黎明’重炮损失八成！”
“警告，不明能量团接近中！”
“能量团远去中，警戒解除！”
女将军看到，那道冲出来的巨大锋矢，转了一个大弯后，竟然折返，又杀向了至暗深渊的球阵！它就像是一根金针，刺破了一颗又一颗气球，一往无前！
“所有战舰，舰炮齐发！所有修士队伍，立即反击，全力反击！”女将军当即下令。
带领队伍，付出不小代价，冲出星舰群，已经杀到球阵前的周拔山，看到眼前这番场景，惊讶的下巴都快掉落，“这小白脸的队伍竟然这么厉害？这不科学啊！”
只是转瞬，他便哈哈大笑出声，说不出的畅快豪迈。
刚要逃走的何洁，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到球阵被破，锋矢杀进杀出的场景，美眸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这......这怎么可能？这还是人的力量吗？！”
安琪儿停下动作，呆呆望着中阵，失神呢喃：“厉害，厉害的！”
第十章 至暗时刻（10）
至暗深渊旗舰指挥舱。
因为身在球阵中，陆苋竹透过窗口用肉眼观察，就能将战场形势看得差不多。勉强维持的球阵，已经多处破碎，一艘艘战舰化作火团，连绵到整个球阵，就成了火海之势。
横飞的零件与残骸太多，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中，即便是以智脑强大的计算能力，也无法操控飞行中的星舰闪避所有障碍。一些星舰不是被残骸击中毁落，就是被火团波及，纵然是在零件的海洋中脱身，舰体也会出现许多破碎。
那道光芒如日的巨大锋矢，还在球阵中极速飞行，逆着光流往来纵横，杀进杀出。无数炮火倾泻在锋矢中，就像是瀑布遇到了青石，只能被冲散，最终消弭于无形。
锋矢看似如跳蚤，冲杀没有规律，实则它的目标就是装载了“黎明”重炮的星舰，这一点陆苋竹比谁都清楚。尤其是他座下的这艘旗舰，更是对方数次想要突进的目标，只是因为旗舰周围炮火猛烈，对方不得不一次次中途改变方向。
陆苋竹面容冷峻肃杀到了极点。
球阵已经被破，虽然舰队还不至于崩溃，但杀阵的确是不存在了，这是他之前怎么都没有推算到的结果。他对天魔修士了解颇深，可眼前这道巨大锋矢展现出来的诡异威力，是他闻所未闻的。
不过，至暗深渊的战舰数量优势极大，哪怕那道所向披靡的锋矢，现在正在快速摧毁一群群战舰，但要将舰队完全击败，却也是不可能智脑计算得很清楚，在那一刻到来之前，锋矢阵的能量就会完全耗尽。
智脑控制下的战舰，绝对不会因为阵型被破，就出现阵脚大乱，将士溃逃，兵败如山倒的现象。每一艘星舰既是一个个体，可以迅速脱离混乱地带，飞行到远处，整个舰队又是一个整体，由智脑操控，能把将军的命令执行得一丝不苟。
从这个意义上说，科技文明发展到现在，“军队素质”早就不是古代兵卒能够比拟。军队综合能力的先进强大，在各方各面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这距离陆苋竹的战略目标，却是相差甚远，两者有天壤之别。
他要的是胜利。
他将左右两阵兵力抽调，就是为了一口吞下李晔的队伍，然后摧毁面壁者舰队，歼灭所有修士队伍，从而达到破坏面壁者计划的最终目的！
眼前的修士队伍，是面壁者计划最后的成果，也是最大的成果。
同时，这是至暗深渊彻底摧毁面壁者计划的最后机会。
对至暗深渊而言，这是不容有失，必须完成的任务。是他们的使命，是他们的天职，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而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以绝对优势兵力发起碾压性进攻，战况却出人预料的进入白热化阶段。
“将军，左阵星舰数量折损严重，已经无力抵挡周拔山队伍的猛攻！”莫上尉焦急的声音，打断了陆苋竹的沉思。
陆苋竹转头去看屏幕，就见左阵星舰已经只剩下不到四成，而周拔山的队伍依然在猛攻陆苋竹对此并不感到
意外，周拔山一直攻势如火，不同的是，现在塞万提斯的队伍，也在全力进击。
本来周拔山队伍的修士，灵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现在快维持不住攻势了，但塞万提斯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接替周拔山充当了进攻主力。这不是无端的改变，很显然，中阵的战况让塞万提斯认识到，他们现在有很大可能获胜。
“将军，右阵伤亡也在增加，不过还支撑得住，对方想要突破阵型，没有周拔山他们那么容易。”莫上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陆苋竹知道这些战况意味着什么。
他将左右两阵的战舰调到中阵，就是为了迅速击败李晔的，彼处的战力自然下降很多。但在他之前的推算中，哪怕是实力下降的左右阵，也能轻而易举坚持到最后，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不会太大。
没想到的是，周拔山这么能拼，堂堂一个圣人境，硬是把自己当普通战士使，完全没有身为上位者，必须先保全自己的觉悟，好像出战而不能取得胜利，他就没脸活下去一样。
相比较而言，何洁和安琪儿的表现，就完全在陆苋竹意料之中，再给他们二十四个小时，他们也击溃不了右阵。
“测算各阵敌我实力，推演战斗结果！”陆苋竹这个命令，是下给智脑的。
片刻后，智脑给出回答：“中阵战况推算：敌方能量耗尽时，我方战舰将损毁六成！左阵战况推算：敌方能量耗尽前，将让左阵彻底丧失战斗能力！右阵战况推算：双方势均力敌！”
陆苋竹沉默下来。
这个答案意味着，付出六成星舰的代价，他们就能灭掉李晔的队伍。
前提是李晔的队伍，会跟他们拼到最后一刻。
这当然不可能。
“将军，只要打下去，最后赢得一定是我们！”莫上尉目光决绝，甚至有些激动，那是要完成使命的荣光，她在建议陆苋竹不要顾惜伤亡。
“传令：各部有序撤出战斗！”
陆苋竹的命令，却并不符合莫上尉的预期。
莫上尉愣在那里，“为什么？”
“上尉，这是命令！”陆苋竹没有要跟对方解释的意思。
“是！”
没有哪个人敢质疑将军的命令，绝大部分人连询问根由的资格都没有。只有智脑例外，它本来就不是人，而且权限很高。
“陆将军，我们还没有战败，这么早就主动放弃战斗，中心需要你的解释。”智脑理智冷静的声音没有丝毫情感。所谓中心，指的不是系统，而是至暗深渊的大佬们。
“面壁者修士队伍已经成了气候，我们歼灭不了他们。继续战斗下去，我们只会被他们蚕食殆尽。此时若不撤出，我们就会全军覆没。至暗深渊不惧怕死亡，但我绝对不会让舰队作毫无意义的牺牲。”陆苋竹的声音同样沉着。
“中心已经收到陆将军的答案。”
陆苋竹伸手抚去眼前的虚拟屏幕，负手看向舰外，眸中的痛苦怎么都掩盖不住。
地球人类的舰队，跟天魔修
士交战多年，陆苋竹自然很清楚，这一战他们已经没有获胜机会。战场对决，不是简单的数字计算，智脑在这方面无法取代将军的作用。
李晔带领的队伍，会在灵气消耗到一定程度前，撤离战场，以他们的速度，星舰根本追不上。而修士跟战舰不同，战舰损伤了修复起来需要不少时间，修士只需要打坐调息，服用丹药，就能很快恢复战力。
届时，五个圣人境带领的修士队伍，将会以接近鼎盛的状态迎战至暗深渊的舰队，这样的情况重复两次，后者的处境就会十分危急，连撤走的能力都将失去。
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问题，蔚蓝文明的舰队，跟天魔修士作战时，碰到过很多这样的情况。莫上尉一时想不通，参谋们却心知肚明。
在决策问题上，面对纷繁复杂的局势，智脑只能提供数据支持，而无法替代人类，做出最合理的决定。
至暗深渊的战舰，相互掩护退出战场时，面壁者的舰队和修士都没有追击，他们此时也没有战力去追击了，很多修士都已经精疲力竭。
望着渐渐“远去”的面壁者舰队和那七个人造星系，身若劲松的陆苋竹在这一刻心如刀绞。他面上再无半分血色，在背后紧握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到得后来，以至于连呼吸都急促、紊乱起来。
对一个在黑暗中征战多年的铁血将军来说，这是他基本不会出现的失态。
“将军......”察觉到陆苋竹的异常，莫上尉担忧的想要劝慰，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桌上的红酒端过来，倒了一杯递给对方。
一口气饮尽杯中如血的美酒，陆苋竹长吐一口气，声音艰涩的开口：“这是地球人类从未经历过的至暗时刻。不用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面壁者和他们的修士，将会让地球人类沉入怎样的深渊。
“只可惜，我们拼尽全力，仍是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等到真正的末日降临，所有人都会意识到，他们曾经到底支持了什么，将希望放在了什么身上！而到了那时，他们将再无后悔的机会！”
说完这话，陆苋竹眼眶已经猩红湿润。
指挥舱里的参谋们，也无不是面色悲戚。有人低头沉默，有人紧咬牙关，有人忍不住一拳重重砸在桌上，还有人冲出指挥舱，不知道去哪里发泄心中不可抑制的憋闷与愤怒。
“恶魔已经降临，他们终将统治这个世界。地球人类的至暗时刻，将再也见不到半点儿光明，我们该何去何从，又能做些什么？”
陆苋竹一把抄起红酒瓶，仰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把酒瓶重重在地上摔得粉碎后，他忍不住一拳狠狠捶在胸口，好似恨不得将自己当场打死，以此避免看到地球人类悲惨的未来。
“将军......至暗时刻，光明与我们同在。”
莫上尉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挺胸说出这句话。
只是跟刚来到这里时比起来，眼下这种情景，这句话怎么听都没了多半说服力。
这是至暗时刻，但光明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