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烹小鲜
新罗、倭国战事进行得很顺利,在镇东都护府全境事了的时候,天授三年还在九月份,关中天秋气凉,正是长安人外出游玩的好时节。
“平安京的长安、洛阳两县,已经被我勒令改了名字其实也没怎么大改,就是在长安、洛阳前面加了个‘小’字。说到底,倭国取这两个名字,也是对我大唐的敬仰与向往。
“加上一个‘小’字,就会时时刻刻提醒那里的人,他们那里只是大唐治下的乡野小地方,他们也只是大唐的小民。想要见到真正的长安、洛阳,就得为朝廷血战建功。所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激励、鞭笞之举。”
渭水汤汤,一条普通的渔船上,李晔一边撑着篙子,一边跟气鼓鼓跟坐在船头的岐王说话。
河畔风景秀丽,落叶飘飘,在河上划船游玩的长安人很多,有美人俯身戏水,有士子负手吟诗,还有粗鄙者扯开嗓子学狼叫。
见岐王盯着水面出神,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李晔略显尴尬。
他尴尬不是因为岐王不搭话,而是想起上午在岐王府的场景。
简而言之,岐王自觉练舞有成,便在近日向李晔发出邀请,信心十足的让他找个好日子过去开开眼。李晔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孰料李俨这厮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今日一早就等在宫门前,死活要跟李晔一起来看看岐王的歌舞。
既然李俨想看,李晔当然不会拒绝,岐王练得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舞蹈,没什么不能看的,再者,整座长安城里,除了李晔,现在也只有李俨知道岐王真实身份,想要有更多观众捧场都不可能。
在进岐王府之前,李晔再三叮嘱李俨,一定要给岐王面子,无论对方舞跳得如何,只能喝彩、鼓掌叫好,绝对不能让岐王下不来台。李俨拍着胸膛拿人头担保,说绝对会给岐王面子。
结果不言而喻,岐王在音律方面的确是没什么天分,就跟有些人天生五音不全一样,她练了这么久,还是让李俨在观看的时候,一个没忍住,直接把酒喷了出来。
而后李俨虽然立即整容肃穆,奈何他的艺术造诣很高,岐王那跟练武出拳差不太多的身法,让他实在是憋得辛苦。临了,又一不小心笑出了猪叫声,且笑得根本停不住,终于是把岐王惹恼了,气得当场踩塌了高台,冷面拂袖而去。
笑得站不稳的李俨,扶着李晔很委屈的说,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而是的确忍不住。李晔也没怪他,把他轰出岐王府后,只能自己去见岐王,宽慰了好半天,这才把岐王搬出岐王府,带来渭水泛舟散心。
不过岐王这回好像真的很生气,而且很伤心,李晔没话找话跟她说了半天,她还是坐在船舷上不出声,叫李晔一阵无奈。
没办法,李晔只能拿出杀手锏,从河里捞出几尾鱼,就着渔船上的小火炉,开始炙烤。
这一招果然奏效,两条鱼烤好的时候,岐王总算是转过了身,虽说鼻子里依然哼哼两声,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模样,但接李晔递过来的烤鱼时,动作却是丝毫不慢,一口咬下去咀嚼几下,脸上就爬满了愉悦之色。
“倭国的事情已经解决,远洋航线就能顺利开拓,楚南怀师徒那边的局势如何?”吃完烤鱼,擦擦嘴,岐王正儿八经问李晔。
“之前我已经派了修士过去支援,据我所知,那边也没甚么有实力的存在,包括玛雅人在内的整个印第安人土著族系,文明程度也就那样。
“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对星空、神灵的膜拜文化出彩些,真要论到整个社会文明,先进程度连倭国都不如,对楚南怀师徒造成不了生命威胁。”
李晔自然而然说出这番话,一些来自地球的词汇也没刻意回避,岐王跟他关系亲近,很多东西李晔都跟她说过很多次了。
他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问题,要是玛雅文明果真先进、生命力强大,也就不会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连新罗、倭国都撑到了很久以后呢,难道新罗、倭国就没有自然灾害、外敌入侵?
国家会灭亡,是因为自身不够强大,文明会灭亡,同样是这个道理。不同的是,对一个种族来说,文明的弱小比国家的弱小,要可怕得多。
毕竟国家亡了,只要文明不亡,这个种族还是这个种族,国家说不定还有重建的一天。而一旦文明亡了,这个种族也就彻底亡了。
就算还有血脉意义上的后裔,那也会被他族同化,成为他族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自己的身份辨识。
据李晔所知,这个时候生活在中美洲、北美洲南端的,包括玛雅人在内的印第安人,力量分散,山头林立,根本不存在大一统的局面。
没有大一统的国家,没有大一统的思想,没有大一统形成的凝聚力,就没有大一统的国力。就像荒原上的野花,开得再是绚烂多姿,一阵风雨过后也就没了。
这样的种族,在现如今的大唐皇帝李晔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们生活的地方越是富饶,也就越是怀璧其罪。
“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强者拥有一切,弱者连维持基本的生存都要拼尽全力,往往还会被强者连这种资格都剥夺。”
李晔刚刚烤好的两条鱼,都进了岐王的肚子里,他自己还没吃,就又从河里捞了两条鱼上来,继续夹在炉火上炙烤。
他继续道:“楚南怀师徒,是我大唐的修士,他们不仅拥有纵横美洲的力量,也有纵横美洲的智慧,就算会碰到一些问题,有我派过去支援的力量,相信他们也能在岭南水师抵达之前,将那片土地大体整理出来。”
岐王本来已经吃得很满意,见李晔又开始烤鱼,转过身来一动不动盯着它们,双眼冒光,闻言抬头看了李晔一眼,“你倒是对楚南怀师徒挺有信心。”
李晔把肥鱼翻了个面,“不是对他们有信心,而是对唐人有信心。”
岐王哼了一声,一副就知道你在自卖自夸的样子,“咱们的陛下,在夸赞他治下的国家、子民时,心里是不是也在洋洋自得的夸赞自己?”
李晔哈哈一笑,“夸子民也好,夸自己也罢,其实都是一样的。大唐现如今的局面,是我们共同奋斗所创建,缺了谁也不行。”
这话说得无法更有道理,岐王最是喜欢李晔这种哪怕站在巅峰,也依然清醒冷静的姿态,她指了指李晔手中的烤鱼,笑道:“治大国如烹小鲜。”
说到这,岐王忽然沉吟了一下,不等说话,她看着被烤得外焦里嫩的鱼,“我刚刚想到,新罗、倭国、美洲,其实都是这条被你烤着吃的肥鱼。”
李晔一本正经:“你也吃了。”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莞尔,“咱们唐人都有得吃。”
李晔将烤好的两条鱼,递给早就迫不及待,在美食面前好像怎么都吃不饱的岐王。
他看着渭水感慨道:“当年秦始皇征服山东六国,北击匈奴,南取百越,开创了这片土地上从未有过的大一统局面,从此将大一统的信念,深深刻在了每个华夏子民心里。
“正因如此,这片土地上的人,才能历经千百年风吹雨打,经受无数艰苦磨难,还能在绝境中屹立不倒,一次次塑造属于我们的辉煌。
“美洲那片土地,论山灵水秀、资源丰富,绝对不输给我们。但跟印第安人比较了,方知我华夏到底有多强。如今每每思之,我都不得不感谢始皇帝。千秋万代的华夏子民,也都应该感谢他。
“秦人曾说,于后世千秋万代,每一户人家的窗台,我大秦的明月必朗照之他们做到了。”
岐王点点头,“所以大秦是第一个皇朝、第一个帝国,嬴政是始皇帝。”
一条鱼不够吃,李晔却没有再捞鱼的心思,在河水中洗了手,他提起竹篙,打算继续撑船。虽说不用篙子,他也能叫渔船按照他的想法行进,但这种撑船的感觉,细细体会,也算是别有一番意境。
岐王捡起另一根竹篙,跟李晔一左一右,让渔船在渭水河上快捷平稳前行。
“其实除了新罗、倭国,北方还有不少地方都可以开拓,在漠北之北,有大片资源丰富之地,而且没什么人,那可都是肥肉。”
李晔转头对岐王笑道,“岐王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前去游览一番,山水怡情,总比呆在王府好些。”
岐王不忿的瞪着李晔,“你这是变着法子说我舞跳得不行,不要费神瞎折腾了?”
李晔耸耸肩,明智的决定不跟对方争辩。
第一百三十三章 道心
船行于野,岐王道:“自始皇帝一统山东六国,时至今日,以我汉唐之威,早就应该拓疆万里,不让嬴政专美于前。可思来想去,除汉武帝与本朝太宗,好似我们做得并不好。
“若是依照大秦兴起、争霸、一统、开疆的时间步骤,此时此刻,我们当有无法计量的国土才是。”
这是一个现实问题,也是历史问题,李晔笑了笑,“原因很多,最重要的无非两点,一是文明水平不够,疆土太大,能打下来,却不能有效掌控;二是国家内部,统治阶层对百姓的压榨过于严重,导致大部分国力都成了权贵的私人财富。
“大唐修真文明发展到现在,足以再统治万里疆域,若是修真文明发展不受阻碍,过上几十年,再多国土也能有效控制,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要让权贵将国力吐出来。”
岐王微微蹙眉,“权贵侵吞了国家力量?”
李晔看着她道:“你以为,秦国为何自商鞅变法后,就变得无比强大?是凭空多出来了许多虚空力量?当然不是。只是在此之前,贵族掌握着大量封地、人口、财富,没有为国所用,百姓的潜力也没有被激发出来,成为国家力量。
“商鞅变法,变贵族体制为官僚体制,说到底,是剔除了爬在国家、百姓身上吸血的恶鬼,在那个时代,最大限度让国民力量成为了国家力量。”
岐王想了想,明白了一些关节,有些关节却更加迷糊。
她不解地道:“秦国之后,就没有贵族了?若是没有,这都过去了千年,皇朝早就应该国土无疆,若是有......历史岂不是在倒退?”
李晔喟叹一声,面对看不到尽头的汤汤渭水,深思悠远,眼神沉痛。
他道:“人活着,追根揭底,是为了自己活着,而不是为了国家活着。虽说国家强大、开疆拓土,个人也会受益,但能左右国家局面的人,就太少了,绝大部分人就算有雄心壮志,也只能活自己。
“秦朝之后,虽然有所反复,但传统意义上的封地贵族,的确是渐渐消失干净。然而地主却不曾消失,农业社会中,土地是财富的根本与象征,无论是官员还是大户,都会大肆兼并土地,成为新的权贵。
“百姓失去土地,沦为佃户,甚至是成为流民,他们跟先秦时代的奴隶有多大差别?没有本质区别,命不由己,连自己的生存资格都无法保证。国家力量被权贵吞噬,国家其实就没多少力量了。
“到了这个时候,国家就分外孱弱,若有动荡,无论是外敌入侵,还是重臣反叛,亦或是百姓造反,国家无力摆平局面,就只能灭亡。皇朝更迭,根本原因就在这里。”
这番话说得岐王柳眉紧蹙,久久不能舒展。
国家灭亡,是因为国力弱,这个论断没有任何问题。百姓被权贵压榨,会导致国力衰弱,百姓被国家压榨,同样会导致国力衰弱。
跟权贵相比,百姓是底层蝼蚁,但他们的确是国家之本。
“这个局面不能改变吗?”岐王问李晔。
李晔道:“当然能改变。”
“如何改变?”
“要让天下长治久安,要让国家恒强不衰,无非就两个字:养民。”
“如何养民?”
“让利于民。”
“平均分配国家财富?”
“那不现实,国家能在开国之初,平均分配土地譬如说我朝均田制,但随着社会变迁,掌握更多资源、更有实力的富人,必然更加富有,而没有财力的穷人,力量薄弱,无法跟富人相争,只会更加贫穷。
李晔接着道:“强者愈强,弱者愈弱,这是铁律,无法打破。”
“那该如何?”
“国家必须打压权贵,不让他们过多吸百姓的血。”
“就这么简单?”
“这可不简单。”
岐王迷迷糊糊,李晔却望着远山后的夕阳,悲从中来。
打压权贵,谈何容易?
农业社会,土地兼并这么赤果果的事,国家都很难彻底抑制,就更不必说到了商业社会,土地兼并变成财富侵吞,权贵大户吸百姓血的手段更加高明、有效,国家就更难处理了。
说起来,要抑制土地兼并,只需要严格执行“均田制”即可,皇朝拥有掌握州县权柄的官员、控制军械武力的军队,还怕权贵大户造反不成?
答案很简单:怕。
真的怕。
官员、军队将领,本身就是权贵,是既得利益者。
君王难道就敢跟天下权贵作对,强制他们割肉放血?
君王不敢。
君王之所以是君王,是因为掌握权力、财富的权贵听他号令,权贵阶层一旦不听令,君王就是孤家寡人,皇位就会换人来坐。
君王敢不顾百姓吗?
不敢。
国家之所以是国家,是因为有百姓,百姓若是没有活路,起来造反,国家覆灭,君王也得换人。
所以土地兼并到极度严重的程度,君王会任用有识之士改善一下社会状况。但也只是改善而已,只要不大肆打压权贵,就注定了无法完全改变国家整体面貌,所以皇朝最后还是国力衰竭,遇到动荡就得覆灭。
权贵与百姓是天然对立的。
后者创造财富,前者剥夺他们的财富,这是他们各自的生存状态。
权贵必须依靠百姓生存,百姓却不必依靠权贵生存,所以百姓应该打掉权贵。只可惜,武力掌握在权贵手里,也正是因为掌握武力,权贵才能吸百姓的血。
只有在改朝换代的时候,百姓才能打掉权贵,然而其结果,不过是塑造了一群新的权贵。
国家与权贵也是对立的,只可惜,统治国家的君王,跟权贵是一样的颜色。统治者,本就是天下最大的权贵,顾了自己,就顾不了天下苍生。
所以李晔佩服秦孝公,他敢用商鞅,还能变法成功。
不过秦孝公的事迹无法复制,它只属于那段历史时期。
无论世人怎么说,百姓的确都只是蝼蚁,身不由己,权贵是庞然大物,是猛兽。
所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百姓能做的,就是变成权贵,改变自己个人的命运。皇朝为了让百姓不造反,也会给予他们进身之阶,让其中拥有带着众人造反的,才智双全的人物,成为权贵的一部分,成为既得利益者,成为自己的同伴。
但这改变不了,百姓这个阶层是蝼蚁的现实。
“我该怎样改变这个天下?改变这个死局?让普通百姓不再被权贵吸血?让国家力量能够一直强大下去?”李晔抬头望天。
如果这个死局改变不了,他创造的大唐辉煌再是光芒如日,也注定了跟嬴政、刘彻、李世民的功业一样,只是昙花一现,最终都会随着皇朝崩塌而成为往事。
那样的话,天下又会陷入皇朝兴衰更迭的死循环。
李晔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时代,各个国家看起来都挺兴盛,但那是科技发展,创造了更多财富,导致蛋糕做大,人人都能多分一些,所以大家不必饿死冻死,也就没人造反。
但权贵与百姓的关系,并没有根本改变,一旦科技发展停滞,或者是给社会增加财富的速度,比权贵侵吞百姓财富的速度慢了,死循环还是会出现。
百姓其实可以容忍权贵吸他们血。因为他们是弱者,无法对抗强者。但是当茫茫多的百姓,连衣、食、住、行的基本生存条件,拼尽一生力量都无法被有效满足的时候......
李晔苦思良久,没有答案,不禁黯然神伤:“难道我创造的大唐辉煌,最终还是只能富了权贵?长安繁华,始终都只能是带血的繁华?我朴实奋勇、慷慨激昂的大唐子民,还要一直被权贵敲骨吸髓?!”
岐王见李晔神思不属,面色晦暗,气息紊乱,不由得骇然变色,不等她做什么,就发现李晔甚至连修为之力都开始胡乱震荡。
脚下渔船随之爆裂成齑粉,随着灵气疯狂四处流散,整条渭水上气爆处处,掀起了滔天水幕,无数船只受到波及,船体损毁,人员落水!
作为大修士,岐王岂能不知,这是李晔的道心在崩坏!
一旦不能及时守住道心,连修行根基都会损坏,那就是修为大跌的局面,甚至是性命堪虞!
“李晔!”岐王急切的大声呼喊,连忙散开修为,保护渭水河上的行船与百姓。可她的修为跟李晔差得太多,哪里能够承受李晔暴躁的灵气?只是片刻,她就被震得心脏翻涌,嘴角溢出鲜血。
渭水河上狼藉一片,惊呼声四起,有修士四处飞奔而来,想要救援落水者,却被李晔的修为之力震飞出去。
“李晔,你是大唐皇帝,怎能自乱道心?!”岐王沉声大喝。
悠忽间,四散爆裂的灵风停歇,李晔狂舞的衣发缓缓落下。
等岐王看到李晔的面容时,不由得心神一颤。
那双眼,如星空一般深邃浩瀚,仿佛蕴藏着宇宙星河一般的力量。
“朕要大开民智!”这是李晔从沉思中回神后说的第一句话。
岐王怔了怔,不解其意。
李晔却在方才这些时间里,想了很多,想通了很多。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成
大唐已经普传修行功法,现在修士众多。在很多人看来,这是取乱之道,毕竟普通人有了修为实力,自身强大起来,有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能力,就无法再忍受不公。
百姓跟权贵的冲突一旦爆发出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现在大唐在开疆拓土,新晋修士不必跟国中权贵冲突,就能通过立下战功,从国境外获得应有的财富;而一旦他们成了修士,权贵也不再敢压榨他们,公平正在被他们逐渐掌握在手里。
譬如说,一个权贵势力,原本控制着方圆五十里之地,有十万百姓在被他们吸血,但随着修行功法传开,这十万百姓里,有一万成了修士,有了跟他们同样的实力,他们自然不能再吸对方的血,他们能够压榨的百姓,就只剩了九万。
而当这十万百姓里,有五万人都成了修士,这个权贵势力也就不再是权贵,只是普通人。他们无法再掌控任何一个家庭,因为每个家庭里,都有修士力量。
这就是公平。
不过只要强弱差别存在,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修为高的人,还是能够控制修为低的人,吸他们的血。
所以李晔要大开民智。
从古至今,统治者维护自身统治,最常用的有效手段,就是愚民。
百姓愚蠢,就不会想太多,也想不通,统治阶层说什么就是什么,百姓会像羔羊一样,接受他们的压榨,并认为这就是尊卑有别,是不可触犯的等级秩序,是理所应当。
神教说,此生苦,唯有行善积德,来世才能得福报。
你看,这道理多好,多正,好人有好报,所以,这辈子你就乖乖被权贵吸血吧,不要想着去闹事,去造反,去杀人,去伤害权贵的统治秩序了。
你来多拜拜我,给我烧香,给我血汗钱,诚心供奉我,说不定我还能保佑你今生就得到福报。不过你拜了我,就不要去闹事,去造反,去伤害权贵了,否则我就不灵验了,你的心愿就不能实现了。
仙教说,我斩妖除魔,一念让你生,一念让你富,你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敬我,否则我就一念让你死,来吧,拜我吧,我让你心想事成,别去跟权贵不过去,你干不过他们的,你求我,我让你也变成权贵。
统治者笑着和权贵说,这神教和仙教还不错,对咱们的秩序稳定有用,让他们也分一杯羹吧。
百姓的悲哀在于,他们虽然是国家之本,他们联合起来也可以决定皇朝更迭,说是国家之主毫不为过,但当他们只是个人的时候,他们又弱得跟蝼蚁无异,零星的反抗注定了只会被血腥清洗。
李晔要改变这些,就得大开明智。
唯有大开民智,让所有人都认识到社会的真相,才没有人再甘愿被压榨。当所有百姓都意识到,自己在被权贵吸血,而自己又是修士、有修为、掌握武力,没有必要忍受不公的时候,他们就将联合起来,拥有团体意志。
如此,权贵将不能再吸他们的血。
百姓的团体意志,将跟权贵的团体意志进行博弈,取得新的平衡关系。
如此,新的秩序必然建立。
在这种秩序下,哪怕是弱者的百姓,只要认真干活,无论是种地,还是看门,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房子,都能养活妻儿。
当所有百姓,都不被吸血压榨,他们将感谢他们的皇朝,拥护他们的国家,他们将相互友爱,彼此扶持,不是互相讹诈,看谁都充满怒火,戾气如潮。
因为那时候,没有人剥夺了他们什么,也没有人欠他们什么,他们的每一分劳动与付出的所得,都不会被权贵抽走大部分,而是会尽数落在自己的口袋,生活幸福,家庭美满。
为了守护自己的公平,他们能战胜一切挑衅之敌,因为知道自己能得到公平对待,他们将前赴后继赶往沙场,百战向前。
更多修士,也意味着,需要更多符合他们身份的财富来养活。
所以国家必须扩张。
也一定能够扩张。
更会一步步变得更强。
这是必然。
“这样的大唐,才会真的恒强!”李晔神色睥睨,顾盼自雄。
随着一声高亢龙吟震动四野,龙气自行飞身而出,直上云霄,游弋天下。
这一刻,李晔帝道修为大成。
.......
北美洲南部,特奥蒂瓦坎城。
楚南怀眉头紧皱,苏娥眉眼神悠远,李小黑一脸赞叹,李雯文惊奇不已。在他们身后,被李晔派来的大修士们,也无不是眼眸明亮。
脚下的特奥迪蒂坎城,有着接近长安城一半的大小,论面积,是镇东都护府平安京的两倍,然而能让楚南怀师徒如此惊讶的,并不是因为它的面积,而是山谷中这座城池的构造。
城池建筑众多,风格鲜明,其中最为醒目的,便是纵贯城池的南北笔直大道,宽达十余丈,为长安城朱雀大街三分之一,全长八里左右,大道两旁建有无数金字塔型平台,如同众神坟墓。
一眼望去,极富视觉冲击力。
金字塔、庙宇、亭阁楼台、大街小巷等城池建筑,以此大道为中轴线,对称分布在两侧,并呈现严格的格状结构。大街南端一片空旷,形成巨大广场。
大道中段东侧,耸立着一座巨大金字塔相,高达二十丈左右,呈梯形,共五层,四面正对东西南北,正面有数百级台阶直达顶端,塔基长宽皆有七十余丈,塔顶有一座神秘神庙。
此为太阳金字塔。
城北同样有一座金字塔,比太阳金字塔要小,但建造细节更为精致,塔身石块上绘有许多色彩斑斓的壁画,二百多级台阶每级倾斜度皆有不同,因为地基高,塔顶跟太阳金字塔处于同一高度。
是为月亮金字塔。
月亮金字塔南,有一座华丽宫殿,房子全都是四方形,同样正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房屋中间有四方形天井,蝶翅鸟身的图样随处可见,色彩鲜艳。
这便是蝴蝶宫。
整座城池从城中大街、金字塔到各座平台,楼阁建筑居民房屋,都充满宗教气息、仪式色彩,如今居民不多,大片地区有些荒凉,就显得更是神秘深邃。
“到了这边这么久,总算是见着一座像模像样的城池了。”楚南怀一副感慨万分、老怀大慰的模样。
这话引得刘小黑、李雯文转头对他怒目而视,眼前这座城池岂是“像模像样”能够形容的,简直堪称神迹虽然跟长安城比起来,在规模上还是要差了很多,但其中的宗教神秘色彩,却跟长安城不同,显得别有风味,引人入胜。
刘小黑等人从安第斯山脉,经过两座大海之间的狭长地带,如今抵达这片广袤天地,眼前这座城池,无论是从建筑面积还是风格章法,都是最为顶尖的存在。
以他们真人境的修为,已经能够感觉到,整座神秘而古老的城池,有着诸多无法言说的秘密,各种隐晦的细节暗大道天机,虽然因为见识的关系,暂且无法一眼看透,但只要探索下去,绝对会有许多惊喜,甚至是惊讶,惊骇!
被他们带着征战南北,行程万里,一路杀到这里来的原住民军队,上到大修士下到普通战士,现在几乎都跪在了城池中,一脸狂热的不停膜拜,嘴里念念有词。
不同的是,普通战士在城南广场就跪下了,修士到了大街中央才跪下,而大修士则是跪在两座巨大的金字塔前。
只看他们诚惶诚恐又激动万分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已经认定,这里就是他们要寻找的,最接近神灵、最受神秘庇佑的福地。他们将在这里,向神灵祈祷,希望神灵再度降下恩赐,弥补已经消失殆尽的神庙神力。
“我看他们的希望要落空。”
楚南怀望着那些膜拜、祈祷的原住民修士,“这座城池虽然辉煌庞大,但城池里面就小几万居民,很多地方都成了荒园,从那座绘满蝴蝶的宫里杀出来的修士,修为也没甚么特别之处,这里明显就是衰落不短时间了。”
刘小黑对楚南怀的话很不赞同,“五六万居民啊,这已经是我们征战万里,见过的人丁最多的城池和聚居地了,我有一种感觉,从这里再向北,不会再有势力更大的土著了。”
楚南怀瞥了刘小黑一眼,嘲讽道:“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知道什么,还感觉?你都能感觉出一些有用的东西,老夫岂不是能一眼窥破天机?”
师父可以为老不尊,弟子却不能一直顶嘴,刘小黑只能哼哼两声,表示过不服气之后,就不再说话。
跟楚南怀说的一样,这里的金字塔与神庙虽然出类拔萃,但神庙中的神力微乎其微,跟随楚南怀师徒征伐南北的土著修士,但经过最开始的狂喜与狂热之后,逐渐在冰冷的现实前面冷静下来。
刘小黑说的没错,到了这里,基本上也就到了印第安文明的中心地带,再往北不会有文明上的收获,他是这么认为,跟随他们的土著修士们同样这么看。
一段时间后,土著修士们看楚南怀等人的眼神,开始变得不一样。
“我现在怎么老是觉得,这些人看我们的目光充满怀疑、防备、忌惮、疏离,甚至是怨忿?有些修士脸上甚至带着恨意,在我走过之后窃窃私语,好像在谋划着要弄死我一样。”
刘小黑找到楚南怀说起自己的感受,他有些惊疑不定,“师父,我真感受到了危险,这些人的思想绝对出了问题!”
楚南怀这回没有不正经,相反,他很正经。
“这些人的思想本来就有问题,之前他们一直认为你师姐是他们的神,有仙力,可以让他们重获神灵眷顾,而现在,都到了这座城池,神力衰竭的现象都没有改善,他们当然要怀疑我们了。
“对神的膜拜,原本就是盲目的,是恐惧、**等情感交汇的结果,他们膜拜你师姐也是如此。但是现在,现实让他们的狂热消退,理智回到了脑子里,想法自然就会不一样。”
说到这,楚南怀显得忧心忡忡,“我们将要面临,我们到达这片土地后,最大的一次危机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地异象
“师父,那他们可能会怎样对待我们?”刘小黑咽了口唾沫,眼巴巴的问,很想师父不要说得太可怕。
楚南怀看到刘小黑这副模样就来气,这小子老是被李雯文按在地上欺负,现在变得猥猥琐琐、油油滑滑,哪里还有一点大将风范?
“这些土著是怎么对待敌人的,你难道不清楚?他们互相间征战后,都是把敌人拿来祭祀的,抽血活祭!”
闻听此言,刘小黑禁不住后退一步,脊背发凉,“不会吧?我们好歹是他们的神!”
楚南怀冷哼一声,“他们眼中的神只有你师姐,我们顶多算是神的仆从!再说,他们现在都不相信你师姐了,一定会认为你师姐欺骗了他们,到时候你师姐都要被抽血活祭,我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刘小黑嗔目结舌:“那我们怎么办?”
听楚南怀的意思,这帮原先听从他们号令,跟随他们征战的土著修士,要联合起来反对他们,甚至是诛杀他们,这还了得?
这群人用活人祭祀的传统,他可是亲眼见过的,哪怕是苏娥眉“神威”鼎盛的时候,都不能让这些彻底放弃这种礼仪,十万顽固,万分残忍。
楚南怀还没说话,李雯文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一把揪住刘小黑的衣领,给他提溜到一边,自己对楚南怀说道:
“师父,我发现那些土著大修士,鬼鬼祟祟在神庙里面密会,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想进去竟然都被拦在外面!而且修士队伍也有集结的现象,看他们最近对我们的态度,该不会是打算对我们动手了吧?”
楚南怀神色一变,心情顿时沉重。
说起来,从一开始,苏娥眉“神”的身份就是假的,他们欺骗了土著修士,利用对方帮助他们寻找土豆、玉米,而后还为了大唐国势接受李晔的命令,让这些土著修士为他们浴血卖命,征服了大片土地。
他们最终的目的,只不过是彻底掌握这里,为大唐强大提供源源不断的各种资源而已,绝非什么赐下神力他们也没有。
这里的原住民,被他们轻蔑的称呼为“土著”这本就是一个自我傲慢,而看不起对方的称谓。
从道义上说,楚南怀明白自己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手段也称不上正派。
但“神”,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神”控制信徒的各种手段,也一直都是欺骗骗他们有魔,骗他们自己能消灾解难,骗他们来世会得荣光。
所以楚南怀并没有什么愧疚之意。
只是眼下,这些原住民修士,因为自身境遇没有得到改善,终于开始怀疑苏娥眉这个“神”的真实性,并且打算反抗,掀翻这座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这就让楚南怀有些感慨。
从某种程度上说,此番举措,是原住民修士的觉醒。
是开化的表现。
只可惜,这些原住民发起“弑神之战”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得掌握自我命运的资格,而是想用苏娥眉这个假神的鲜血,来祭祀他们真正的神灵,期盼获得神灵的谅解,被神灵重新赐下力量。
他们并没有觉醒,也没有开化。
他们还是走在过去的老路上。
“既然他们要反抗,我们也只有一个选择:镇压。我们不是他们的神,但我们可以成为他们的神,只要我们拥有让他们无法匹敌的力量!召集我们的修士,准备作战吧。”楚南怀对李雯文说道。
李晔派遣了五十名大修士过来,这是他们自己的力量。
李雯文点点头,拖着刘小黑去召集人手、布置任务,这时候苏娥眉过来了,对楚南怀道:“跟随我们的原住民战士有二十来万,大修士有一百多人,我们这点力量只怕无法战胜他们。”
特奥蒂瓦坎城,作为印第安文明的重心,最鼎盛的时候,居民也只有十几万人。由此可见美洲原住民数量之少。
但他们的大修士数量却很多,经过这些年的征战,杀到现在也还有一百五六十个。虽然因为神力的消失,往后大修士的数量必然急剧减少,眼下却还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楚南怀沉声道:“这股力量是我们的,跟随我们征战了这么多年,听从号令的习惯已经培养出来一些,也是我们日后掌控这片土地、掠夺各种资源的仆从。
“所以,虽然眼下他们要跟我们开战,但我们也没有必要杀光他们,只要诛灭那些质疑你‘神灵’身份的为首者,震慑其余人就行。
“追根揭底,对我们而言,这是一场镇压暴乱的战争。战争最终的目的,是让大多数人服从我们,听凭我们驱使。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他们的‘神’,这一点原本是假的,但从今往后,它必须是真的!”
苏娥眉柳眉微蹙,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为了大唐的皇图霸业,有些事是必须做的。
她虽然不想被人供着当塑像,成天板着脸装腔作势,活成一个死人一个标志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她也不会离开仙庭来到凡间。但能够为大唐盛世添砖加瓦,不负李晔所望,这一切就不是什么不能克服的问题。
“师父,他们出来了!”
李雯文、刘小黑两人,将五十来名大唐大修士召集起来的时候,原住民修士也完成了集结。
他们身处那条被称为“死亡大道”的大街的南部广场,而原住民修士则从城池北部密密麻麻冲了出来,死亡大道上人潮涌动,像是滚滚袭来的洪水。
大修士们则从太阳金字塔、月亮金字塔、蝴蝶宫、羽蛇神庙的位置升空,一百多人衣袍飒飒,缓缓向楚南怀师徒等人逼近过来。
楚南怀下令众人准备迎战,眼看着日头西沉,残阳如血,他忽然觉得今天或许是个不一样的时刻,便转头问苏娥眉:“今天是什么日子?”
“秋分。”苏娥眉道。
话音方落,她便瞳孔猛缩。
不只是她,楚南怀、刘小黑、李雯文并及大唐修士,全都是脸色一变。
太阳缓缓西坠,羽蛇神庙北墙一片金黄,石灰岩墙壁棱角渐次分明,石阶上忽然有波浪条纹悬空漂浮。灿烂的阳光中,骤然间有灵气四溢,一条参天巨蟒自天而将!
大蛇逶迤游走,似飞似腾,蛇头张口吐舌,威严神秘,令人心神震颤!
“这是什么?”刘小黑、李雯文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
异变并没有因为这声惊呼而停止,死亡大道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神庙石塔在霎时间剧烈晃动起来,像是遇到了地震,而浓郁到无法形容的灵气,水汽一般从各处蒸腾冒出,只是眨眼间,灵气光华便纷纷如雪花,密集如星海!
整座特奥蒂瓦坎城,顿时“沉浸”在灵气的海洋中。
原住民修士早已经忘了杀向楚南怀等人,在一阵阵大呼小叫声中,向着羽蛇神庙纳头就拜,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那些原属于特奥蒂瓦坎城,前不久刚刚被征服的修士,神色最为虔诚,他们大声吟唱着自己对神灵的赞颂:
“第四代太阳已经死去,世界陷入黑暗,人们发出濒死的叫喊与呻吟,万物生灵都在恐怖中沉沦,诸神怜惜世人,从宇宙深处降下篝火,给我们带来光明,并建造太阳和月亮金字塔,让我们能够奉献自己的虔诚。
“勇敢的神啊,谁愿跳入篝火中,以自身化作太阳,永远照亮这个即将被黑暗吞噬的世间?他被不再拥有自己的自由,但他会受到世人世代膜拜,是谁最终跳进了篝火?是纳纳瓦特,和特克西斯特卡尔......”
忽然到来的异变,让楚南怀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不必马上摸得着头脑,因为异变才刚刚开始。
浓郁灵气的海洋中,太阳金字塔忽然猛地一颤,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直上苍穹,不知其尽头,巍峨壮观。
紧接着,太阳金字塔三十六步开外的死亡大道上,一座神庙里同样有光柱升空,再是七十二步外的死亡大道神庙,九十六步外的羽蛇神庙......
一道道光柱持续升入黄昏的天空,淡得只剩下暗蓝色的苍穹,在光柱尽头浮现处一道道无法形容的深邃漩涡,仿佛沟通着另一个世界。
随后是一百四十四步外的神庙,五百二十步外的神庙,九百四十五步外的神庙,直至一千八百四十五步外死亡大道尽头的月亮金字塔,也升起同样的光柱!
光柱还未停止蔓延。
死亡大道已经到了尽头,但它所在的直线延伸出去,二千八百八十步外,赛罗瓦戈多山顶,一座神庙中还有光柱!
最后一道光柱,在太阳金字塔三千七百八十步外的山顶神庙!
此时,夕阳已经落山,璀璨星河无数星辰,现于夜空,十道光柱的尽头,终于不再是一片混沌光漩,而是各自出现了一个圆球,大小不一,相差很大,颜色也不同,但色彩分明。
好似,悬挂在苍穹上的宝石。
只是最大的那颗宝石,比冬瓜还要大,而最小的那颗宝石,只有萤火般的一点光芒。
以太阳金字塔为起点,包括羽蛇神庙、月亮金字塔在内,死亡大道的直线上,每一座神庙升起的光柱尽头,都对应着一颗宝石,场面神秘、瑰丽至极。
这时候,楚南怀师徒等人才注意到,在太阳金字塔一百四十四步外的神庙,与五百二十步外神庙的中间地带,还有一条城中运河,运河中心距离太阳金字塔二百八十八步,遥对的夜空中,两道光柱尽头的“宝石”中间,还有一层淡淡的灵气光带。
“这到底是什么?!”刘小黑已经被眼前这副神秘莫测,而又好似强悍无比的画面,给惊得双腿都在发颤。
他不知道,楚南怀却已经看出端倪。
他闭上眼睛,掐指算了算,陡然间睁大双眼,眸中满是掩盖不住的惊骇。
他猛然转头看向苏娥眉。
却见苏娥眉神容肃杀的微微颔首。
楚南怀是道门高人,苏娥眉更是仙庭仙人,他们师徒对天外星辰的了解,明显不是刘小黑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可比。但就算是以他们的见识,也只能隐隐确认其中几颗“宝石”的“身份”!
只是不等他们师徒再交流什么,异变再度发生。
陡然间,天旋地转。
夜空上的“宝石”在旋转,“支撑”着他们的光柱脱离金字塔与神庙,在半空快速飞旋,形成一条条刺眼的光带。整座特奥蒂瓦坎城里,浓郁的灵气像被绞动的海水,疯狂肆虐流散,以至于四处飞沙走石,呼啸声、气爆声此起彼伏。
无数物件被卷入半空,普通人被吹倒,修士们衣发狂舞。
苏娥眉抬头盯着夜空,十颗宝石交汇旋转的中心,眼中精芒闪烁。
弥漫的绚烂色彩后,星海已经看不见,而她分明感觉到,有大恐怖、大神秘、大力量,正要从那些“宝石”后的虚空中降临!
脚下的死亡大道,并及金字塔与神庙,共同组成了一个巨型法阵!
就像是大唐昔日五大道门,向仙庭借诛仙剑的阵法。
只不过,脚下这个大阵蕴藏的力量,明显比只需要五大道门掌教出手,就能引发的大阵要强大太多!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参见陛下
只是不知,这座阵法为何会在今日,突然运转。
苏娥眉眼神凛冽,她无法揣度虚空中将要降临的是什么,但她很清楚,那是谁也无法抗衡的力量。
就如同曾经的天道秘境!
她感受不到灵气共鸣,感受不到召唤之意,这说明即将降临的存在,对她绝对不会如何友好。而以她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其较量半分,就算是广寒仙子也远远不行。
霎时间,不仅是苏娥眉,楚南怀、刘小黑、李雯文等人,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那是属于强大存在,天然会带给弱小的压迫性气息!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姐,我们该如何应对啊?”
“我们要不要跑?”
刘小黑都要哭出来,要不是后领子被李雯文提着,看他手脚扑腾的样子,怕是要立即远遁千里。李雯文的手也在发抖,好在提溜着扑腾的刘小黑,让她分散了不少注意力,这才能够勉强维持自己的风仪。
楚南怀和苏娥眉都沉着脸,他们师徒俩都已经意识到,虚空中的那个不知名的恐怖存在,一旦真正降临,特奥蒂瓦坎城的所有修士联合起来,都不过挡不住对方一击。
跟那些对天地异象顶礼膜拜,嘴里大喊着神灵的原住民不同,他们可不认为,那个恐怖存在是来帮助他们,会给他们带来神力或是光明的。
就算那个存在,是真实原住民的神,原住民能够获得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唐人作为外来者,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别吵了,现在想走都来不及了!”楚南怀没好气的呵斥了刘小黑一句。
原本要死要活的黝黑少年,在听见这句话后,突然安静下来,嘴里不再嚷嚷,手脚也不再乱动,眉眼沉静得毫无波澜,好似换了一个人。
他取出自己的长刀稳稳按住,抬头看向妖冶的夜空,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想不到,我刘小黑尚未功成名就,就要客死异国他乡。不过,能为大唐战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不冤。”
李雯文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又收回视线,这小子平日里愈发没个正形,尤其是被自己没事儿就弄来“蹂躏”的时候,悲惨的像是一只受到虐待的猫,但在骨子里,他依然是一个战士。
一个勇武的战士。
既然已经不需要活跃气氛,也用不着活跃气氛,那刘小黑要做的,也就只剩下了战斗。
就在师徒四人,和五十来名大唐修士,齐齐抬头看天,准备放手一搏,死得有尊严的时候,不负他们所望,夜空中大星退隐,所有色彩都在刹那间凭空消失,只剩下极致的黑。
不辨万事万物的黑。
黑暗中央,有一条巨大的彩羽大蛇,露出了血盆大口,仿佛正从另一个时空钻出来。那个血盆大口刚刚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蛇信就吐了出来,一道亮到极致的巨大光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霎时轰到了楚南怀师徒头顶!
一刹那,无法反应的一刹那,遮蔽视野的光柱就到了面前,以楚南怀师徒世间罕有的修为,竟然丝毫不能反应过来,就连转变为广寒仙子状态的苏娥眉,都连剑都来不及拔出!
那根本不是凡间的力量!
亮光将她眉心火焰状的花子映得透明,让她那张凝雪般白皙的脸庞,也霎时间失去所有色彩。
“这就要死了吗?”光柱仿佛照进了苏娥眉的脑海,让她的意识也是一片空白,心中只来得及冒出这个念头,思维的画面,便定格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自己从青州安王府的菜园子里抬起头,看到那个亲近到骨子里的身影,从月门走不急不缓的进来,脸上带着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浅笑。自己感觉到温暖,因为看见了他;但自己又感觉到心酸,因为他的笑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柔情。
他对上官倾城,对大少司命,对岐王的笑,不是这样的......
自己还没有机会述说自己的心酸。
“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连刀都没拔出来呢......”刘小黑手脚冰凉,实力的巨大差距和死亡的气息,让他的神情定格在最绝望的那一刻。
轰!
光芒再度大盛,比之前还要刺眼。
以至于,所有人闭上眼,都不能阻挡自己的视野一片惨白。
没有闭上眼的人,看到的反而是一片黑暗。
亮到极处,也是黑暗。
苏娥眉眼角淌下一滴晶莹的泪,刘小黑爆了一句粗口。
在原住民“暴乱”的时候,他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一场血战,虽然艰难重重,但大家都是修士,未必没有生机。却不曾想,现在来的,却是神灵般的力量,他们连出手的余地都没有。
再亮的光,也会消散,再浓的黑,也会远去。
当眼前恢复正常视野的时候,一切都没有改变。天空依然是浓烈而无边的黑,十颗“宝石”被遮住了光华,只有还算凝实的躯体漂浮在广袤的黑暗世界,就算不是孤零零的,但跟整片黑夜相比,也只是沧海一粟,分外渺小、孤独。
而那道飞羽大蛇,依然只是露出了“蛇头”,躯干隐没在不知何处,刚刚吐出的“蛇信”已经不见,但蛇信尾位那一团明亮的光团,犹如圆月一样,依然夺目。
刘小黑一愣:“我没死?”
他左右看看,师父还在,师姐也在,烦人的“蚊子”李雯文同样在,包括那五十来名大唐真人境修士,都没有一个人消失。
大家还活着,呼吸平稳。
只是,面前怎么多了一个背影?
是四周太暗,自己眼睛出现了幻觉?
可这道并不是特别雄壮,但却给人如山伟岸之感的背影,为何这般熟悉?
大蛇蛇信尾位的光团虽然明亮,但太过遥远,也不大,刘小黑无法看清太多事物,要不是有真人境修为,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师姐的手为什么在颤抖?她的脸上为什么有两行清泪?
这还是自己缥缈如仙的师姐吗?
刘小黑再看面前不远处那个背影时,怵然一惊。
他终于知道,自己这些人为何没死。
他终于是认出了那个负手而立的背影。
他早该认出来的,只是从内心里感到不可置信,不敢相信。
但在确认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后,刘小黑又无比清楚的知道,只有那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如果说这天下,还有谁能抗衡那不属于世间的力量,也只有那个人。
“臣楚南怀,参见陛下!”
“臣李雯文,参见陛下!”
“臣等参见陛下!”
刘小黑反应慢了一拍,等他行礼的时候,旁人都已经拜下他,衬托得他好像不乐意见礼似的。
这怎么行,我刘小黑对陛下的敬畏之情,犹如大河之水滔滔不绝,岂是你们这些杀才能够比拟的,他连忙扯开嗓门,用压倒一切的声音大喊:“臣刘小黑,参见陛下!”
这一声喊,让众人都奇怪的向他看过来,一面你发什么神经的表情,让刘小黑顿时一窘,脸红不已。
在所有人都下拜后,苏娥眉才勉强抑制住肩膀的抖动,徐徐下拜,仍是止不住嗓音轻颤,“臣,苏娥眉......参见陛下。”
这是他们师徒第一次向李晔行臣礼,以往的“拜见”也变成了“参见”。
在他们离开长安的时候,李晔还是安王,还没有登基为帝。
也是在这一刻,苏娥眉、刘小黑等人忽然反应过来,原来他们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已经为大唐、为李晔征战了这么久。
久到世事变迁,久到君臣有别。
“众卿不必多礼,平身吧。”
李晔转身虚扶为首的楚南怀,看了看他们师徒各自的模样,露出由衷的笑容,“这些年孤悬海外征战,辛苦诸位了,朕跟大唐都心存感激。你们的功绩注定名垂青史,被子孙后代世世铭记。”
楚南怀笑得开怀而欣慰,却连连摆手,一副不敢当李晔如此夸赞的谦虚模样,李雯文摸着刘小黑的脑袋,两人一起很开心的嘿嘿傻笑,后者要拍掉对方摸猫儿一样可恶爪子的时候,并没有能够如愿。
众修士都是连称职责所在,唯独苏娥眉看着李晔,轻轻抿着嘴唇不说话。她的眼神并没有如何大胆,更不曾一眨不眨盯着朝思暮想的人看,在李晔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她垂下了视线。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邀功邀宠的勇气,哪怕在方才那一瞬间,她有一肚子心酸想要倾诉。
李晔的视线从苏娥眉身上扫过,没有多作停留,在给所有人以目光肯定后,他转身面对黑暗夜空中的那个巨大蛇头,目光灼灼。
会来特奥蒂瓦坎,是因为镇东都护府的战事已经了结,接下来大唐最重要的事,就是建立沟通美洲的远洋航线,在这种形势下,他当然要自己先过来看看。
帝道修为的大成,也让他实力更进一步。
之前利用帝道之眼幻化出灵气分身,作为监视眼存在,虽然强大,但范围有限,最多出现在边境战场,无法跨越大海。而现在,他身在长安,却已经能注视特奥蒂瓦坎城的大唐修士与形势。
正是因为察觉到这里风起云涌,原住民可能向楚南怀等人开战,他的凡间之身才在这个时间点赶过来。原本想着要对付的是原住民修士,战争形式也是镇压暴乱,却不曾想到了这里,才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在羽蛇神庙出现异象时,他就已经到了,之前没有露面,也是在观察死亡大道出现的异变。
毫无疑问,特奥蒂瓦坎城,尤其是死亡大道,带给了李晔极大的震动。
他看到的、想到的东西,不是楚南怀能比。
眼前夜空中出现的“蛇头”,带给他的巨大精神冲击力,也是楚南怀怎么都无法体会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外星人
那不是天道秘境。
却有天道气息。
也就说,“蛇头”上应该有一缕天机,但它没有附带独立秘境。
李晔身负两缕天机,对天道气息再熟悉不过。
但让他震动的不是这个。
夜空中的十颗“宝石”,它们的大小,彼此间的位置,所构成的整体模型,对李晔而言再熟悉不过!那是太阳系的模型,包括了太阳和九大行星!
在李晔穿越过来之前,九大行星早就被改为八大行星,最边缘的冥王星被踢出了行星行列。但是在这里,代表冥王星的那颗“宝石”,赫然存在着。
在这个时代,没人能够完整认知太阳系,无论是大唐还是大食,更无法测量九大行星间跟太阳的距离!与大唐文明相比,印第安文明实在不算什么,一座最辉煌的城池,在最鼎盛时期也只有二十万人居住,可想而知跟大唐差了多少。
但是在这里,太阳系模型出现了,还是以一种神秘莫测的方式。
李晔对玛雅文明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他们的天文学成就,在这个时代鹤立鸡群,其先进程度,不仅远非其它文明可比,也远非他们自己的其它文化可比。
他们把对天文的了解,都融入到了宗教拜神仪式与活动当中。
膜拜星空,用几万斤的巨石为“砖”,建造了这个时代人力无法建造的巨大金字塔,在这一点上,玛雅文明跟古埃及文明出奇一致。
李晔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蛇头”上。
如果说夜空中代表太阳系的十颗“宝石”,还是灵气凝实的结果,那么“蛇头”就完全不一样。它不是灵气凝结的结果,它本身就是实体。
这颗“蛇头”太大了,大到李晔都无法接受的程度,仅是蛇信尾部的光团,就有长安城楼大小!整颗“蛇头”之大,怕是已经接近一座城池!
那还只是蛇头而已。
“不是灵气所凝聚,就只能是法器、法宝,它刚刚发出了强力进攻,也符合法器、法宝的特性,然而......”楚南怀眼中有面对强大未知的特有恐惧,“别说法器了,就算是仙人法宝,也鲜有体量如此之大的吧?”
李晔当然知道楚南怀说的情况属实。
仅仅是一个“蛇头”,它的大小和它刚刚攻击时的威力,就碾压了仙域绝大部分法宝。猴哥手中那根定海神针,也不过重一万三千六百斤而已。那是多少?六吨。
而眼前这个“蛇头”,重六十吨都不止。
也只有妖族圣器混沌钟这种层面的存在,能够跟它相提并论。
“你们在此稍后,朕上去看看。”李晔当然是要去上去的。天机有九,如今现世的只有其六,眼下“蛇头”上传来了天道气息,无论上面有没有天机,李晔都要上去看看。
“要小心!”
李晔飞出之后,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短音,若山涧清泉,一闪而逝,让人怀疑它是否真的出现过。他知道那是苏娥眉的声音,没停留。
“蛇头”所在的高度,比在死亡大道广场看到的要更高,“蛇头”自然也比感觉中的要大。李晔飞临“蛇头”前的时候,就如一粒尘埃飘到了城楼前,怎么都不够看的。
特奥蒂瓦坎城已经平静下来,不再狂风肆虐,修士们点燃起了堆堆篝火,城中居民也点亮灯,李晔往下看的时候,星星点点的城池,倒是比头顶的黑暗世界更像是星空。
当然,那只是星空一隅,李晔现在能看到更广袤的山川大地,深邃浩远。
收回视线,面前的“蛇头”大如山峦,蛇信尾部的光团,还在明亮着,的确是城楼一般大。距离近了,李晔才看见蛇头是有眼睛的,彼处也散发着氤氲红光。
饶是他的纵横修真界的见识,此时也禁不住心神震颤。
这根本不是什么羽蛇神!
它就不是一条蛇!
也不是法器、法宝!
李晔对这种金属质感太熟悉了。穿越前见了不知多少虽然是在电影、游戏中见的,也算是见过了。科技制造的庞然大物,究竟是什么模样,这个世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所以浮现在夜空中的,仅仅是露出的一个头部,就有城池大小的这个东西,不是什么法宝,而是一艘巨大的......星舰?
李晔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它。毕竟,他也没真正见过星舰。一切固有的形象,都是源自于影视文学作品。而现在,他面对的,可能是一个真家伙。
这艘神秘战舰,露出的部位呈“蛇头”形,近距离看了,才发现只是像蛇头而已,并不是完全的蛇头造型,但也确实很像,估计有仿生方面的设计?
表面黝黑光滑,闪烁着质地厚重、神秘的“金属”光泽那显然不是金属,至少不是李晔所知的任何一种金属。
整体线条极为流畅,光滑似镜,没有一点凸起,没有一点儿缝隙,这跟他印象中星舰各个部位凹凸错落的样子,有很大差别。李晔不用去触摸,就知道神秘战舰的表面,那肯定比蛇鳞都要平滑,而且不知道“平滑”了多少个层次。
蛇信部位的光团,并不是真的在蛇信部位,而是在头部下侧,构造看起来像是舰炮,这里是唯一不平滑的地方。舰炮明显是临时露出来的,周围的舰体结构层次分明,看起来倒有几分像是蛇的血盆大口。
李晔一眼便看出来,如果舰炮收回去,彼处就会恢复镜子般的平滑面,不会有一点儿痕迹。
他来到蛇眼的位置,那应该是驾驶舱或者指挥舱,他想透过蛇眼看看里面的结构。但是他只看到了两团红光,里面什么模样,视线完全无法穿透红光见到。
除了舰首,这艘神秘战舰的主体,都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就像是只露出尖角的荷,水面严丝合缝,李晔根本无法进去。整艘战舰,看起来就像是从异空间钻出来的,但只钻出了蛇头,轰了一炮之后,就不知道为何忽然静止。
没动静了。
李晔来了半天,也没看到它动一下,什么动静都没有。
战舰现在这个样子,让李晔不由得猜想,它难道是使用了空间跳跃、时空穿梭之类的技能,结果技能没用好?以李晔的见识和知识,也只能想到这些,他穿越前可不是什么太空专家。
那么里面有没有人?
“人”?
对方是不是在“看”着自己?
李晔感觉自己的额头可能在冒汗,“直娘贼,这难道真是一艘星舰?怎么会是星舰?怎么会是科技文明的东西!这个世界难道不是修真世界?
“还是说,法宝发展到高阶程度,就会成为现在这种德行?科技文明的东西,发展到高阶程度,也会成为法宝?法宝跟科技.......嗯,好像还真有点殊途同归的样子?”
想到这里,李晔脑中陡然闪过一抹灵光。
枪算不算法器?坦克算不算?航母算不算法宝?导弹算不算?
什么是法器法宝?说到底,它是修士手中的工具,是修士肢体武器的延伸,是修士修为力量的扩大。枪炮航母是什么,追根揭底,不也是这样?
他们最大的不同,是法宝以灵气为驱动力,科技产品以其它能源作为驱动力,前者需要修士驾驭,修士越强,能驾驭的法宝就越强,而科技产品不受此限。
修士是自身的强大,修行根本是开发自己,法宝只是辅助工具,科技战士则是完全借助外物的强大,科技产品就是他们的一切。
但放在战场上,一颗导弹的威力,绝对要碾压练气修士的全力一击。
强大的法宝能够带着修士飞天遁地,科技产品也是如此,只是远没有法宝灵活好用。
李晔脑子有些发麻,这个明悟让他脑海中有某种东西茅塞顿开,但与此同时,他意识到了一个更加恐怖的问题,那就是修真世界跟科技世界,修真文明跟科技文明,未尝不会出现在同一个世界中。
有灵气就有修士,就有修真文明,有各种能源,就会有科技文明。
说到底,这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也没甚么不同。
“这些玛雅人,膜拜的羽蛇神,不会就是这艘星舰吧?”
李晔凝视着眼前的巨大“蛇眼”,“如此说来,这艘星舰之前肯定出现过,被玛雅人看见了,说不定还跟他们交流过,他们才能记录这艘星舰的外型。不过他们的知识水平不够,认知出现了偏差,这也在所难免。
“人对任何事物的认知,都是建立在已有的知识库上,玛雅人不知道星舰这种东西,自然只能按照外型找已知的事物往上靠。他们想到了蛇,觉得形象非常相近,一番艺术加工后,这就成了会飞的羽蛇神!”
李晔深吸一口气,感觉有些牙疼。
玛雅人的神果然是存在的?
神赐下的力量果然是存在的?
那么,这艘“星舰”到底是什么来头?
外星人?
外星人又是什么人?
地球人?
外星人的星舰上,怎么会有天道气息?!
李晔浑身一震,想到了一个根本问题,“究竟什么是天道气息?”
大道本源,是世界原初的法则,是自然至理、天地运行至理、宇宙存在至理。认识了大道本源,就真正认识了这个世界。
然而,大道本源会有自己的意识么?会说话么?
如果有,那还了得?
如果没有,那么身为大道发言人的天道,又是什么存在?跟大道是什么关系?
天道气息、天机,是怎么出现的?老仙帝在仙域看到的,言明天地有变,天道气机流散的“天书”,又是谁的手笔?
李晔发现自己耳朵在鸣叫,他想起了老仙帝的话:“你对你存在的这个世界,真的了解吗?”
李晔冷静下来。
毫无疑问,对弱者而言,强者就是天。
对练气修士而言,真人境修士就是天,后者对修行、大道的理解,掌握的力量,远非前者可比。以此类推,对真人境修士而言,对大道理解更加深入,掌握了更高层次力量的仙人,就是天。
仙人一缕气机发出,在真人境修士眼中,自然十分的贴合大道,说那是大道气机也不为过!
当年,李晔在沉云山获得袁天罡留下的一缕道机,当场成就练气境界!
对彼时的他而言,袁天罡的那缕道机,跟天机有多大差别?
对凡人而言,仙人境就是仙,是神。
对仙人境而言,神就是更加强大的存在。
“这艘神秘战舰,是获得了那缕‘天机’,还是带着那缕‘天机’?亦或者说,它本身就掌握着这种‘天机’力量?”李晔盯着眼前的蛇眼,想要一探究竟,“这艘战舰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大唐皇帝李晔,我们终于见面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食哈里发
这个声音李晔从来没听过,对方说的虽然是大唐官话,但是语音语调很奇怪,好像是外族人。
李晔转过身,循声望去,黑暗深处,代表太阳的那颗宝石前,正有一个衣袂飘飘的潇洒身影,如风叶、似柳絮一样飘行过来。
李晔的修为不是刘小黑能比,旁边还有星舰不曾收回去的舰跑发出的光芒,所以哪怕对方跟他离得还很远,李晔还是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典型中亚人的脸,五官轮廓深邃,高鼻梁,相对较白的皮肤,卷发,胡子拉碴。都说中亚人女的漂亮,男的英俊,见了此人,李晔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一个中亚人,怎么会出现在特奥蒂瓦坎城?
李晔过来,是横渡太平洋,对方要过来,难道是经过非洲横渡了大西洋?
此人一身白色长袍,面带微笑,一副彬彬有礼、谦和无害的模样,但仍是掩藏不住眉宇间的自信与霸气,俯瞰群雄的气度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李晔这便知道对方是谁了。
就算不靠这些细节去推测,仅仅是凭感觉,李晔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究其根本原因,是两人的气质委实太像,看到对方就像是看到自己。
一个人的气质,是由自身经历与周围环境所决定的,在这一点上,两人的确相差不多。
“大食哈里发,马伦希纳德。”李晔轻笑一声,“这份热闹,你可是凑得及时。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就知道这里有热闹?”
李晔是有帝道之眼看着大唐修士,这才出现在这里。
原本他也不是因为这艘星舰过来,这里面有一定的巧合因素。
然而美洲现在可没有大食的人,哈里发忽然出现,李晔就不得不考量,对方是不是也同样在谋划美洲。
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非洲就够哈里发掠夺得了,他没必要舍近求远。不是为了土地、人口、资源,那么对方就基本上是冲着星舰而来。李晔是过来之后,才看到这艘星舰的,哈里发是怎么知道这里会有异象的?
“是真神为我指引了方向,我遵循真神的意志而来。”
马伦抬头张开双臂,做出沐浴真神荣光的动作,很自然,在李晔看来就有些夸张。相较于汉人,这些人确实不够含蓄内敛,在儒士眼中,那甚至就是蛮人没被好生教化的表现。
“李晔,你能来到这里,不也是受到了神的召唤?我们是行走在泥尘间的凡人,所见所知皆有限度,而真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遵从真神的指导,我们才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到达更远的地方,不是吗?”
哈里发用饱含感情的嗓音,配合着他自认为很合适,但在李晔看来很夸张的肢体动作,很神棍的说道。
对这个初次见面,两句话没有,就开始传教的家伙,李晔只能略显遗憾地道:“大唐已经没有神了。如果有,那就是我。”
马伦明显怔了一下。似乎在他看来,李晔的话很不可思议。
不过很快他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正色道:“我所说的神,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神。不是释门的什么圣佛,也不是别的教派的什么最强修士,而是掌握着至理的全知全能的唯一真神!”
李晔摆摆手,示意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兴趣跟对方深入探讨。
虽然在内心里,李晔也在好奇对方那个真神的身份。在此之前,他当然不会好奇,所谓神,不过就是仙域之上的仙人境修士罢了。但是现在,一个能够感受到万里之外星舰降落的存在,就让李晔的兴趣多了一些。
在道门仙庭,可是没有人跟他提及过这茬,飞鸿圣佛也没有,这说明以飞鸿圣佛的境界,都不能察觉到星舰来临。或许老仙帝可以,那家伙神神叨叨的,可惜已经灰飞烟灭了。
不过仔细一想,马伦口中的真神,或许跟星舰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的强大而已至少比飞鸿圣佛强很多。毕竟飞鸿圣佛刚刚登临佛位,修为尚且不及老圣佛,而老圣佛都被马伦的真神打败了。
“来都来了,那就一起看看。我还没找到进入这艘战舰的门,或许你的真神能给你指引?”如果马伦有法子进去,李晔打算借借光。
马伦也不客气,来到星舰舰首,飞上飞下的四处打量、观察,不停感叹神迹的伟大。
他没有马上对李晔动手的意思,李晔也没打算立即干掉他,从第一眼见到对方,他们相处起来就很自然。
两个宿命中的对手,现在倒好像故友一般,共同面对着眼前的神秘星舰。
但无论是李晔还是马伦,心里其实都知道,一旦到了需要动手的时候譬如说天机出现在眼前,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干掉对方。
“你有没有获得过天道气机?”李晔决定问问这件事。
马伦正像甲壳虫一样,趴在舰炮外围探头探脑往里看,闻言头也没回,大大方方道:“在真神的引领下,我曾有幸得到过两缕天道气机。我能够诛权臣,平乱局,掌控国政,除了真神无微不至的照顾,正是靠了这两缕天机。”
李晔微微点头。
这厮果然是得了天机的,而且是两缕,跟自己一样。李晔并不意外,早先听闻马伦的事迹时,他就有过这方面的猜测。只是没想到对方也有两缕天道气机。
如此说来,九道流散的天机,就只剩下最后一缕了,它或许还就在这座星舰里。
这最后一道天机,李晔和马伦无论谁得了,都将压过对方一头。这在接下来的两国交战中,无疑会占据很大优势,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左右战争大局。
“我没看出什么门道来。”马伦回到李晔面前,摊开手耸耸肩,示意自己的行动宣告失败。
不过他并不沮丧,反而一脸理所应当:“这是真的神迹,李晔,我相信你也感受到了,这里面有天道气息。你相信吗,这是神的手笔,只有神掌握着打开它的钥匙!来,跟我一起向真神祈祷,让真神来帮助我们。”
看对方传教传得这么认真,李晔哑然失笑。作为一个统治者,信教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就算信,也是做给人看的,希望民众信而已,而马伦明显是真的信。
如若不然,他真没必要一直想着给李晔传教。
在马伦开始向他的真神祈祷的时候,李晔来到“蛇口”的部位敲敲打打。就星舰露出的舰首部位来看,如果真的有入口,他估计会在这。
良久之后,马伦的祈祷声停了下来,李晔没发现星舰有什么动静,就转头奇怪的看向他。这厮一轮祈祷之后,并没有引发什么动静。
马伦略显尴尬,“真神说,你也要出力。”
“你这真神不大行?”李晔眉头一挑。感情这星舰还真的可以进去,不过要他也出力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星舰还是专门给他和马伦准备的?亦或是说,需要很多天机之力才能打开门?
马伦一脸严肃,“真神全知全能......但神需要确认我们的侍奉他的真诚。李晔,如果你还想进入神迹,就过来跟我一起虔诚向真神祈祷,将你的力量奉献给真神。”
李晔摆摆手,断然拒绝。作为道门仙庭的仙帝,他就是大唐的神,当然不会去向什么真神祈祷。不过既然马伦把话说到这里,李晔也就意识到,想要进入星舰,他的确是要出手。
如何出手?
这个答案再明显不过。
尽力而为便是。
取出天子剑,李晔后退百丈,凝视着给人巨大压迫力和震撼感的星舰舰首,迅速调动体内龙气,运足天机之力。
灵气将他浑身包裹起来,在三尺之内凝而不散,熊熊如燃烧的火焰,将他整个人衬托得犹如一个火人。随着他低喝一声,手中的天子剑化身为青龙,猛地向舰首斩去!
“你在干什么,快住手!”马伦看到这里惊得眼皮一跳,有心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眼看着龙形剑气就要斩中蛇眼,他感觉自己头皮发麻,有快速逃离的冲动。
这可是神迹!
强大如神的存在的东西,这么直接拿剑去劈,岂不是要触怒对方?
“开门”的方法有千万种,从来没听说过要用剑砍的,就算没有钥匙,也能想想别的办法,况且,真神刚刚给自己传音,只要李晔拿出自己的力量,?就能打开星舰,现在可好......
马伦已经做好了逃命的准备,力求不被李晔殃及池鱼。
但就在这时,他脑子里响起真神的声音,还显得很是急促:“马伦,别愣着,快出手!”
“出手阻止李晔?恐怕已经来不及.......”
“出手攻击他攻击的地方!”
马伦双目圆睁,这还真是开门的办法?太粗糙了吧?
没有丝毫犹豫,马伦拔出自己那柄缀满各种“宝石”的战刀,拼尽了全身修为,大吼一声,气势勃发的向蛇眼斩去!
先击中红光氤氲视线无法穿透的蛇眼的,自然是李晔斩出的剑气,青龙兀一接触蛇眼,竟然没有丝毫阻碍,就这样钻了进去,在眼睛上留下一圈圈涟漪。
就在这时,马伦的刀光斩到,原本只是荡漾起涟漪的红眼,乍然间光芒大盛,爆射而出,就像湖面被激起了大量水幕。李晔和马伦还没反应过来,就先后被红光笼罩。
楚南怀师徒,和马伦带来的大修士随从,只能看到两人身形一闪,就在红光中消失不见。这让他们面面相觑,同时面露惊骇之色。
星舰的舰体没有“开门”,但两人明显应该是进入里面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见天机
眼前视野一晃,李晔就发现自己站到了一处极空旷宽阔的通道中,身周既没有他想象中的星舰内部房间般的构造,也没有各种神奇的物件,只是一个圆柱形的简单通道。
墙壁依然光滑如镜。
马伦看着四处发懵,刚刚奇特的开门方式,让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脑子里真神的声音很激动,让他赶紧去找那缕天机。至于天机在何处,真神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或许靠得近了,?才能有所感应。
“只要一直往前,你总能找到的。”这是真神的回答。
一直向前就能找到?马伦暗想这种方式会不会太简单了些。不过一直向前不回头,也意味着早晚会走过每一片地方,这样的话好像真的不会漏过什么......
李晔跟马伦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更多话,一人持剑一人握刀,并肩在通道中飞行。到了这个时候,刀不离手剑不离身,是最起码的防范措施,谁也不清楚对方会不会突然暴起,向自己发动袭击。
李晔很快就发现,除了他跟马伦,星舰内部没有其它生灵,这是一艘空船。
空船能够航行,李晔并不觉得意外,既然是科技产物,有中控智脑就行。倒是马伦显得很讶异,不过见李晔没有表露出什么异常,为了不输气势,他也就没有多问。
进了船之后,面对即将出现的天机,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现在已经没有在舰外时那么和谐。
经过半个时辰的飞行摸索,两人来到了一间大厅前,严丝合缝的厅门自行打开,两人顺利进入厅中。在这一路上,两人经过的“门”有很多,都是两人往前一站,门就会自动打开,这让两人都很诧异。
就好像两人通行权限很高,到了哪里,都能被确认身份后迅速放行。
之所以要拐进这间大厅,是因为经过这里的时候,马伦得到了真神提示。
大厅并不是很大,没什么物件,墙壁依然是镜面般的光滑,一点痕迹都没有。只有中间的九尺台子上,漂浮着一颗内部有星空宇宙图景的圆球,直径在一尺左右,不是很大,却很神秘。
而无论是李晔还是马伦,在看到这颗圆球的时候,都是瞳孔一缩。
从那颗圆球上,两人再清楚不过的,感受到了熟悉的天道气息!两人同时确定,如果这艘星舰中有天机,那么一定就在那颗圆球中!
“这就找到天机了?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任何阻碍,怎么感觉是拱手相送似的?”李晔和马伦同时冒出这样的想法,都觉得跟前几次相比,这回得到天机太过简单了些。
但是这个念头,在两人相视一眼后,就刹那间烟消云散。
很明显,要得到天机,两人就必须战胜对方。就双方得到两缕天机的情况而言,过往天道秘境中的凶险,恐怕还真未必比得上对方。
“李晔,你说,这里既然是神迹,那么应该会坚固吧?”马伦笑着对李晔说,态度依旧温和有礼,没有半点儿剑拔弩张的意思,就是说话的时候,脚下在步步后退。
“虽然在我过往的认知中,这种东西内部应该不会很坚固,不过我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而且这艘星舰内部既然带着天机,想必层次跟我了解的也不太一样,我们可以试一试。”
李晔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至于这番话会不会让马伦忌惮,他有没有多想,至少那不是他的主观意愿,而且到了马伦这个境界,也不会因为几句话就心神受到影响。
他也在一步步后退。
在蕴含天道气机的圆球前,两个拥有此界凡间最强战力的修士,面对面笑着彼此退开了足够出手的距离。只不过大厅并不是太大,两人能退的距离也有限。
不得不说,两人都还算比较光明磊落,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偷袭对方。
当然,这也可能是考虑到,冒然出手可能会伤害到圆球,引发不必要的变故。
如果不是看到星舰内部的墙体,也是光滑如镜,所有结构、物件都在镜面后,可能只在需要被人为操作的时候,镜面才会打开,露出里面的具体构造来,李晔都不会升起在这里动手的心思。
他会想办法说服马伦,先把圆球带出去,再来争夺所有权。
很明显,星舰不仅考虑到了来自外部的打击,也考虑到了内部可能会发生冲突的情况。无论怎么说,内部总是脆弱些,稍微损坏一点,可能星舰就完了。
就好像人,一刀划破点血肉,不会有太大问题,但要是刀子进入了五脏六腑内部,在那里面来一下,造成内部损伤和内出血,那情况可就严重了。
星舰这种内外如一的构造风格、防御措施,很严谨,也很科学。
嗯,科学。
但李晔怎么想,都觉得这艘星舰这种建造方法,尤其是内部的这种防御机制,好像防的就是修士。毕竟,用膝盖想想也知道,在星空对战中,普通人是不可能跨越真空,进入星舰内部来制造麻烦的。
修士就不一样了。
就算自己不能横渡虚空,借助法宝总行吧?
所以这艘星舰,看起来像是科技产品,但它极有可能不仅仅是科技文明的产物。至少它面对的,不仅仅是科技文明的对手。
又或者说,这艘星舰其实是件法宝?
法宝当然是内外都很坚固的。
很有可能。
这些念头,在李晔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没有深入去多想,马伦已经站定了,并且凝神静气,蓄势待发。
“知道吗李晔,其实我期待跟你碰面、交手,已经非常非常久了。但这回我还是没有想到,你我会忽然在这里相遇。或许这就是命运......哦,真神的安排。”
马伦说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改口改得并不及时,但他说得很顺畅,一点也没脸红,“如果你能打败我......算了,你不可能打败我。
“在我打败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一个秘辛,那是只有真神和我才知道的秘辛,一定会让你惊讶,也会让你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更进一步。”
话说完的时候,马伦还不忘朝李晔挤挤眼,一副这个秘辛真的很神秘,真的会很让人震惊,你待会儿一定要好好听哦的模样。
“我只能保证,在你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我会给你留说出这个秘辛的时间。”李晔甩了甩天子剑。马伦眨眼的动作让他有点恶寒,都是大男人,就不要做类似抛媚眼这种可耻的动作了。
他不认为马伦能有什么滔天大秘密,自己还是一个穿越者呢,自己告诉别人了吗,自己得意了吗?并没有。
不过要是马伦濒死的时候,李晔或许会跟他分享一下这个秘辛,毕竟这件事埋在自己心头太久了,能找个人说一说也是不错的,马伦有听自己这个秘辛的资格,而且死人也能保守秘密。
“李晔,不要保留,拿出你最强的实力来,你一定要相信,我绝对值得你拼尽全力!”
“放心,你会死得没有痛苦。”
言及此处,两人不约而同的动了,脚后跟同时暴起一团气雾,一人持剑一人握刀,直线相对奔冲,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也没有绚烂的灵气光华。
简单,直接,身若虎豹都不足以形容两人的凶猛,离弦之箭都不足以表达两人的迅捷。
对修为之力精细到极致的控制,让两人身周没有一丝流溢的灵气,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手中兵刃上,一旦爆发出来,就是惊天彻地之威!
李晔长剑直刺,剑走直线。刺为剑最主要的出招方式,这能最大限度消减不必要的动作浪费的时间,给予敌人最快速的杀伤。
马伦手中战刀弧线很大,形似新月,刺本来不是适合它的进攻招式,然而他竟然也不偏不倚,举着战刀“刺”了过来,说不出的怪异。
李晔眼神微沉。事出反常必有妖。
两人的速度何其之快,加上彼此间的距离本就极短,从动手到碰面,也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就在这时,异变出现了,马伦手中的战刀,竟然猛地一荡,变成了一杆长枪!
枪本就比剑长了太多,而马伦手中这杆长枪,更是比大唐军中惯用的丈二长矛要还要长了几尺,甚至超过了一丈八的马槊,达到了恐怖的两丈长!
两人都是直线出手,这一下李晔顿时陷入劣势。
岂止是劣势,他的长剑还在半途,马伦的长枪就到了他咽喉前!
一寸长一寸强,此时此刻,马伦的兵器优势展露得淋漓尽致!
眼看着李晔就要被长枪捅穿咽喉,马伦眼中有精芒爆闪,杀气毕现。
千钧一发之际,李晔扭腰、转身、偏头!作为一个穿越前就是修士,跟人交手无数次,穿越后更是纵横凡间、妖族领地、仙域,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修士,李晔在察觉到异常时,就及时做出了应对。
长枪从他咽喉前掠过,灵气锋刃没有划破李晔的护体灵气,只溜出一线灵气火花。
而因为扭腰侧身的动作,李晔手中的剑被骤然向前送了一大截,长枪锋刃从他眼前滑过的时候,天子剑的天剑就到了马伦咽喉前!
马伦顿时脸色一变!他诡谲的一招击出,没能起到预想中的效果,眼下招式已老,莫说长枪无法回救,身体也是进攻态势,李晔这一剑他如何闪避?
一寸短一寸险,近了身,现在是短兵刃逞威的时间。
攻守易行,生死危机的转换,在瞬息间就已经完成。
眼看马伦避无可避,就要被李晔一剑封喉,他的身影忽然透明如水,在霎时间变得似真似幻,李晔一剑从他咽喉刺进去,感官上竟然跟刺空了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剑已经落空,李晔很清楚。
回身时,马伦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两人再度四目相对,都没有再冒然出手。刚刚这初次交锋,双方都是拼尽全力,现在试出了对方一些手段,都是心生忌惮。
马伦手中的兵刃很诡异,同时李晔也很清楚,马伦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没有被自己一剑刺中,不是动用了某种术法。没有任何一种术法,能够有那样的功效。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对方用了天机赐予的能力!
他第一次进入天道秘境,得到了天盾与天剑,第二次进入秘境,得到了天镜与虚实之道,依靠后者,他得以有两个躯体。虽然修为只能在其中一个身体上,但已经是极为难得,况且经过这些年的成长,情况还有所改善。
天道秘境赐予的力量,毫无疑问强大无比,在这个世界里属于顶级存在。
刚刚马伦施展的类似“瞬间移动”的能力,也是非同一般的强横。
马伦盯着李晔,神色肃然,内心忌惮,再也不像先前那么轻松。在刚刚这一次交手中,他被迫使用了天机能力,而李晔却没有,很显然,他已经先败了一阵。
第一百三十九章 得天机
作为大食中兴之主,马伦向来很有自信。他的淡然谦和,也正是源于这份自知能够掌控万事万物的自信。在他看来,一个人的强大,首先源于内心的强大,而内心强大的人必然是淡然谦和的。
傲慢、暴躁、狠戾这些都是负面情绪,只会拉低一个人的层次,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上,淡然谦和才是贵族风仪。如果一个人表现的极度骄傲、目中无人,那不是他多么高看自己,而一定是因为他极度自卑。
自卑的人才需要通过他人的敬畏、害怕,来进行自我确认,让自己知道自己了不起。强大的人,发自内心的知道自己很强,无需别人奉承谄媚,无论别人对他是何态度,都不可能影响他分毫。
神,会因为凡人而发怒吗?不会。
凡人触犯了神,神只会动动手指灭掉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丝毫情绪波澜。
除了头顶上的真神,马伦一直认为对其他凡人而言,自己就是神。因为自己最强。他从统治大食以来,从来都没败过,久而久之,也不认为凡间还有人能击败自己。
但是现在,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
在刚刚出击的时候,马伦没有留手,战机也把握得恰到好处,而李晔却在不可能反应的时间里,扭过了他的杀招。如果李晔是纯粹的速度更快,使用了什么天道技能,那也就罢了,马伦还能想得通。
可李晔偏偏没有。
“李晔,你不愧是我期待已久的对手,你的强悍远超我之前预计,果然不是寻常之辈可比。”
马伦收敛了轻松之意,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但他的自信并没有受到影响,说这话的时候还能继续面带微笑,“今日就让我们战个痛快!”
李晔勾了勾手指,“别废话,赶紧过来送死。”
两人再度相对奔冲,身形刚刚消失在原地,便在中线上遭遇,剑劈刀斩,灵光刺目,气爆声清脆厚实。
一击之后,两人没有丝毫停滞,身影再度消失,霎时间又在他处对上,刀剑相击的声音充满质感,灵光爆闪的光芒灿若星辰。
他们就像是两个幽灵,在大厅里辗转腾挪,快得不见踪迹,每一回现身交手,连续不断的兵刃交击声与气爆声,就会像鞭炮一般猛烈炸开。
明灭的灵气团光,犹如夏夜的萤火,在不停闪烁。他们分明只有两个人,却创造了一片萤火虫的海洋。只因为他们出手太快,在一道灵气光芒明灭的过程中,就有更多灵气光芒出现。
这样的画面看起来美轮美奂,但对身处其中的人而言,却是步步凶险处处杀机,稍有不慎,在间不容发的时间里,便会有性命之虞。
马伦攻势如潮,手中兵刃时而为刀,时而为枪,时而为盾,时而为锤,时而为斧,配合着身法移动,斩、捅、挡、砸、砍交替进行,招式凶狠又不失灵动,完全没有给李晔喘息之机的想法。
李晔也打算一鼓作气将马伦拿下,天子剑挥舞如影,剑式威势勃发又变幻莫测,但凭对方根据位置变化,交替使用各种兵刃,配合气力爆发的方式,增强招式威力,他始终都是一剑应对。
不得不说,马伦手中的兵刃绝非凡品,必然是得自天道秘境,他的战斗方式也诡异多变,吃了第一次交手的亏后,进攻防守都更加严密,给李晔带来不小压力。
李晔剑式爆发之际,马伦就举盾横挡,趁势拉开距离,李晔招式衔接的时候,他就变盾为枪,瞬间抢攻;当李晔位置低的时候,马伦就抡锤来砸,当李晔位置近的时候,马伦就挑刀下劈。
这种难缠的战斗方式,让李晔占不到半点儿便宜,攻势顺利之际,难以更进一步给予马伦创伤,一旦自己攻势不顺,顷刻间便有被反制的风险。
马伦手中的兵刃威力巨大,比寻常法宝强了太多,跟岐王手中那杆赤霞长枪不相伯仲,虽然没有赤霞长枪进攻时燃烧火云的领域能力,但却能变幻形状,鬼神莫测。
李晔手中如若不是天子剑,配合龙气威力非凡,不能以常理揣度,否则仅是法宝威力方面,就会落入全面下风,无法抵挡对方如潮进攻。
李晔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如此缠斗过了。在新罗,对付金?i与甄萱的时候,他都是一剑斩杀,在平安京毁灭醍醐、宇多时,也是一剑了事。
而现在,他跟马伦激战多时,谁也不曾奈何对方,但各自都险象环生。
棋逢对手。
这让李晔战意盎然。
在马伦抡起比人还要大的巨锤,当头向李晔砸下的时候,李晔看准时机,没有躲闪,挥剑上撩,作势硬挡,同时心念闪动,无色无形的天剑,猛地从他体内飞出,直取对方咽喉!
战至此刻,李晔终于动用了天机之力。
当李晔长剑挡住巨锤,气爆雷鸣,灵光潮现,身形下沉,马步后滑之时,天剑不着痕迹到了马伦咽喉前!
马伦这一击占尽上风,击退了李晔不说,还可以趁势猛攻、扩大优势,眉宇间正有欣喜之意,乍然间感觉到冰寒入骨的极致危险,不由得心头一颤。
根本没有时间细想,马伦也用不着细想,全身忽然间覆盖了一层耀眼夺目的金色,整个人在刹那间变成了纯粹的金人!体型巍峨,不怒自威,若是有释门僧人看见了,恐怕会忍不住纳头就拜。
李晔眉眼一沉,他感应到天剑到了马伦咽喉前,却没能刺穿对方的咽喉,顶多划破了一层皮肉,就消耗尽了气力,被迫返回。
而此时,马伦发出一声不似人、不似兽的凶猛咆哮,整个人鱼跃而起,气势勃发,浑身金光大盛!他双手高举过顶,原本的兵刃却不见了,却凭空多出一轮太阳般的,熊熊燃烧的光球,猛地向李晔砸下!
李晔第一反应是闪避。
但他还未闪避,就察觉到了陷入死地无法生还的浓烈危险,这种恐惧感、无力感让他再清楚不过的意识到,一个应对不对,自己就会万劫不复。
所以他反手一招,天盾就飞了出去,挡在身前。
光球砸中天盾,灵浪云爆扩散,灵光遮蔽视野,大厅跟着猛然一震!
李晔后退数步,安然无恙,马伦一击发出,形体恢复正常。
“糟糕!”
“天机!”
李晔和马伦心中同时一突,他们之前的交手,一直控制着灵气不爆裂扩散,防的就是影响到那颗天机圆球。现在满大厅都被灵气风浪席卷,说不定天机圆球就会受损,可能引发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
两人同时掠向高台。
穿透灵气潮浪,两人看到天机圆球仍在,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心头一喜,连忙伸手去抓。
两只手一左一右,同时抓住了天机圆球。
四目相对,各露精芒。
但谁也没有率先动手。
直到灵气光潮散去,大厅恢复平静,两人仍是对峙。
两人又左右看了看。
方才那般汹涌的灵气光潮,就算是真人境大修士也会受创,但大厅的墙壁却没有明显痕迹留下,显然没有破损这方面的事情发生。
“这份天机,我要定了!”马伦盯着李晔,寸步不让。
“很巧,你的想法跟我一样。”李晔的态度也不用多言。
“一人一半!”马伦脱口而出。
“正合我意。”李晔直接同意。
战至此时,两人都是底牌大出,李晔祭出了天剑天盾,马伦则在兵刃之外,先后用了两种能力。若是继续战下去,两人就得底牌全交,就之前的战斗形势而言,还不能保证会赢。
两人都清楚的认识到,眼前的对手不好对付,是生平所仅见,自己没有必胜把握。
若是两败俱伤,杀到眼红,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那可就闹了大笑话。
无论是李晔还是马伦,到了眼下这种层次,都不想死,也不愿冒会死的风险。
李晔是大唐皇帝,道门释门之主,皇朝正是百业俱兴、修真文明大发展的时候,泼天功业等着他去建立,新的时代等着他去开启,更加广阔的世界等着他去探索,这个时候,他怎么舍得死?
马伦的情况也差不多。
尤其是现在,他们见识到了身处的这座星舰。
所以两人明智的选择,是拿了天机回去,好好蓄积国力,准备接下来的两国大战。
能靠国家对战分出的胜负,为什么要自己肉搏上阵,跟对方国家的最强者单打独斗?说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也罢,不让自己冒生死风险,这是帝王该有的思维。
无论是对国家而言,还是对李晔和马伦个人而言,现在都没有什么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自己就是大局,最大的大局。
既然不能确保可以杀掉对方,那就各退一步好了。
真正上位者之间的相处,在确认彼此都奈何不了对方后,往往就是这么“和谐”。
“怎么分?”马伦接着问。
“直接劈开,一刀两半?”李晔看着马伦。
“明显不可能是这样分的吧?!”马伦叫出声,这也太草率了。
“那你还不赶紧问你的真神?”李晔没好气道。
马伦:“......”
的确,他和李晔都不知道怎么分这东西,而指引马伦万里迢迢到这里来,还能在两人路过大厅严丝合缝的门口时,准确感应到天机就在这里的“真神”,明显知道得比较多。
马伦沉吟了许久。
李晔奇怪道:“你的真神不搭理你了?”
马伦白了李晔一眼:“真神已经告诉了我方法。”
“那你是在等我掏出银子,来买你的消息?”李晔感觉莫名其妙。
马伦脸一红,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尴尬道:“真神说,就是一刀两半,从中劈开。”
李晔:“......”
他现在愈发觉得,这艘星舰很诡异,天机很诡异,自己和马伦也很诡异。
要不然这最后一缕天机,怎么就充满了拱手相送,好像生怕他俩不能得到的意思?
李晔跟马伦正经对视一眼,一人出剑一人出刀,刀剑相合,各自运转天机之力,然后便朝着天机圆球猛地劈了下去。
在这一瞬间,李晔已经做到了应对异变的准备。一旦形势不妙,他就拿出天境,用虚实之道逃命。
没有异变。
圆球就像是西瓜一样,应声裂成两半,其中漂浮的宇宙星河图景,在霎时间化作两道深邃绚烂的气机,分别没入李晔和马伦眉心。
李晔精神一振,意识中已经多了一种天机能力。
第一百四十章 铁血手腕
从天机大厅出来,李晔很想进一步参观一下这艘星舰。
一路过来,除了大小通道两侧光滑如镜的弧形墙壁,就是关卡门,其它的几乎什么都没看到。最初从“蛇眼”进来时,李晔还以为那个位置是驾驶舱、指挥室什么的,结果根本不是,什么都没有。
就算这艘星舰没有生灵,或者说根本不需要生灵驾驶,也不该连......
李晔想了想,忽然觉得,星舰没有驾驶舱很科学。
因为星舰根本不需要人来驾驶,那自然就没有驾驶舱了。难道到了能够横渡虚空这种层面的星舰,还需要人用肉眼透过窗户去看什么吗?当然不需要。
就驾驶而言,无论是航行驾驶,还是作战驾驶,智脑明显都比人更加高效。星舰的指挥者,只需要给智脑下达各种命令即可,与其让一群人坐在驾驶舱来操作,智脑自行处理明显更不会出问题。
甚至星舰都不需要指挥者。
能够横渡虚空的星舰,得有多么先进,那时候的科技文明是何其发达,智脑是会何等强大!
社会估计都不要大家太劳动,大部分人坐在家里喝茶享福,逛街购物打游戏就好了......
不敢再深入去想,李晔摇摇头,驱散了诸多恐怖念头。他只是在星舰里没看到生灵,又觉得这艘星舰确实厉害,思维这才有些发散。
再说了,这艘星舰或许是件法宝,那法宝有器灵岂不是很正常,一些简单任务,器灵就能操控法宝替修士去完成。
智脑跟器灵有什么区别?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这么一想,科技跟修真还真是殊途同归。
李晔还想出声尝试跟器灵沟通交流一下,自己眼前忽然一晃,就跟马伦一起被包裹全身的红光送离天机大厅,回到了星舰外面。
“你得到了什么样的天机之力?”马伦对自己得到天道气机后,就被马上送出来的事情毫不在意,反而是一脸兴奋、好奇的看向李晔。
李晔只看对方激动的模样,就知道这厮得了好东西,至少他自己挺满意,现在想跟自己比较一下,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的东西比自己东西好。
“瞎得意个什么劲?”李晔瞥了马伦一眼,神色淡然,眉宇自信,“你以为你的东西会比我的好?那你可就错了。”
马伦张了张嘴,很惊奇很意外,然后他更加迫不及待的追问:“你怎么就知道,我的东西不如你?你快说。”
李晔叹了口气,拍拍马伦的肩膀,“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告诉你,我得到了什么。”
“......”
马伦气得咬牙切齿。
不等他再说什么,夜空忽然嗡鸣阵阵,先是十颗代表太阳和九颗行星消散于当空,紧接着星舰蛇首后荡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舰首徐徐退入虚空,在众人的注视下寸寸消失。
遮蔽星空的黑暗渐渐消散,皓月星辰再度露了出来。
马伦看着星海叹息一声,深思悠远的像个诗人,可惜他顿了半响,也没酝酿出什么诗歌来。
末了他朝李晔躬身行礼,贵族风仪无可挑剔,说出来的话仍旧是那么自信:“这回跟李兄见面,我心里甚是欢喜,眼下我要回去了,临别之际,还是要送李兄一句话:下回见面的时候,应该会是战场上,到时候,希望大唐的军队能够耐打一些,否则,你们根本不够我的战士看的。”
说完,还一脸期待的看着李晔,“李兄,你可有什么临别赠言给我?”
李晔拱拱手,“你快走吧。”
听人吹牛皮绝对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马伦被李晔气得老脸发红。但临走的时候,他还是哈哈大笑几声,摆足了英雄豪迈的架势,这才大袖一卷,带着自己的随从大修士向东而去。
李晔得到的天机,不是什么神鬼莫测的能力,而是一张弓,虽然还没试,但也知道威力非凡。
天空异象消失,本就灯火通明、热闹不已的特奥蒂瓦坎城,现在更是沸反盈天。
之前这群人都在对着星舰顶礼膜拜,只是忌惮于星舰那一炮的威力,不敢上前。
现在看到他们崇拜的羽蛇神,不仅没有完整出现,降下他们期待已久的神力,反而停留了一阵就消失了,都是惊慌失措,焦急万分,在那里上窜下跳,像是一群被烧着了屁股的猴子。
楚南怀师徒迎上来的时候,李晔对他们道:“此间事了,接下来该要稳固你们建立的,对包括玛雅人在内的印第安人的统治秩序,准备迎接岭南水师的到来。”
众修士看李晔的眼神,变得比之前更加敬畏。
在他们看来,突然出现在半空的大蛇明显实力强横,而且来者不善,很可能就是玛雅人的神,是来帮特奥蒂瓦坎城的,李晔出面没多久,就让对方乖乖退走,这种实力已经是碾压神灵的级别,实在是恐怖至极。
至于马伦等人的身份,因为双方修士没有交流也没有交手,他们并不清楚,心里虽然好奇,但李晔不说,他们也不敢问。
“陛下,刚刚出现的蛇怪,真的是这些土著的神灵?”楚南怀上前询问。
李晔对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之前都是猜测,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大。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首星舰这回来,没有给这些玛雅人帮助,反倒是将天机给了自己也算不上给,这些玛雅人自己没有能力去取,只有自己和马伦有这个实力得到。
认真想一想,如果自己和马伦没来,这份天机出现在这里,倒是确有可能被玛雅人得到。又或许星舰在这里露头,本就是要把天机送给玛雅人的,只是被自己和马伦抢夺了。
如若不然,星舰也不会一出现,就直接炮轰包括楚南怀师徒在内的大唐修士。
李晔忍不住寻思,如果自己和马伦不是已经得到过天机,体内有天机之力,那星舰是不是还会让他们畅通无阻?无论是进入星舰,还是得到天机圆球,其实两人都是以天机之力开道。
这么看,天机之力就相当于钥匙,不是“自己人”也能开门。
“天道秘境。”李晔只回答了楚南怀这四个字。他自己都没弄清楚星舰的底细,自然不可能跟楚南怀说清楚,用这四个字唬人,解决他们心中的疑惑,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楚南怀一听这个四个字,哪里还能不知道李晔得了好处,实力又有显著提升,连忙带着一众大修士下拜道贺。
李晔摆摆手,示意众人无需多言,赶紧去收服脚下那群原住民才是正事。
特奥蒂瓦坎城的印第安人,原本是要高举反抗大旗,推翻苏娥眉这个假神的统治的,本来他们也有这个实力,可惜现在李晔来了,不仅掠夺了降临这片土地的天机,还要镇压他们的暴乱,屠戮他们的精锐修士,掌控这里的一切资源。
弱小,是最大的原罪。
楚南怀师徒等人,配合李晔的出手,瞬息间斩杀了二三十名修为最强的大修士后,这些原住民修士就全都安静了下来,畏畏缩缩没有人敢再上前。
然而李晔并没有停手,带着大唐修士冲入原住民大修士群中,砍瓜切菜一般,将这些大修士屠戮殆尽,方才收了手。
跟新罗、倭国不同,这里距离大唐太远,大唐一时之间,无法派遣太多军队过来驻扎,更不可能马上进行大规模移民,这就注定了大唐对这里的掌控力,短时间内不会向对新罗、倭国那么细致有力。
再加上文化差异太大,这里的人对大唐没有概念,对汉唐文明也没有崇拜之情,所以这里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教化,无法让他们很快变成唐人。
文明的差异是最大的差异。
这就注定了,原住民的大修士力量必须被铲除,否则就是祸患之源。
施行铁血手段,血腥镇压一切动乱,永远是稳定新得之地秩序的最好办法。
教化、同化,那是秩序稳定之后才要做的事。
原住民没了大修士,也就不可能再威胁到大唐对这里的统治。
大修士的鲜血和生命,也强有力的告诉了这里的原住民,他们,有了新的神,而且强大到不容冒犯。
......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李晔沿着记忆中,叫作海岸山脉的海岸山脉向北飞行,但见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特奥蒂瓦坎城的局面收拾停当已经有一段时间,这些日子李晔都在各处飞行游览,勘察山川走势,绘制简要舆图,以备后用。
玛雅人生活的最北端,是李晔记忆中的墨西哥的南部,那也是印第安文明很发达的地方。然而对于北美洲来说,再往北才到主体地带,大陆东面的大片平原,西面的大片高原,都是资源富饶之地,气候宜人,很适合居住。
可是现在,这里属于一群野人,是真正的蛮荒部落,比玛雅人都要落后很多,而且只是零星分散。
南北美洲的原住民都叫印第安人,可这个时代,他们的主体却聚居在南北两块大陆中间,东西大洋之间的狭长地带,也只有那里,拥有相对高度的文明。在南北大陆主体,富饶宜居的大河平原地区,却几乎没什么人。
这很是奇怪。
结合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的地形,李晔有时候都会想,是不是玛雅人祖先的星舰坠落在了那里,这才砸出几个圆圈形的大海坑来。而侥幸生还的玛雅人祖先,就近上岸后,就顺理成章的在那里居住了。
李晔这个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毕竟百慕大魔鬼三角洲,就在旁边。
如若不然,南北美洲大陆主体,那宽阔丰饶的大河平原地带,在此之前怎么就没几个人,没城池没文明?
几百年后,南美洲大陆和墨西哥南部,才出现正儿八经的文明,还怎么看都像是玛雅人迁徙过去的,文明也是玛雅文明的延续。
而人类几大古文明,都分布在北纬三十度南北的宜居地带,埃及尼罗河、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印度恒河、华夏长江黄河。唯有玛雅文明的重心,在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地区。
对古人来说,那里可一点儿都不宜居,为何要往那凑?偏偏他们定居以后,别的事也不怎么干,就研究天文、建神庙和金字塔了。
之前没在星舰上多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李晔觉得很可惜。
“再往北,就快碰到岭南水师的舰队了。”李晔落到一座雪山上,以手遮额向北眺望。
从镇东都护府出发的水师,一路向东北航行,顺着经过白令海南部的群岛链向东,经过阿拉斯加湾,就能抵达北美洲大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宰相
数日后,带着楚南怀师徒,李晔成功接到了岭南水师。当然,最先碰见的,还是对方队伍中探路的大修士。
有李晔给岭南水师的航线图,以及他的帝道之眼在,岭南水师想迷路都有些难,只要大方向不出错,还真走不到深海里去。
建立好航线,完成第一次任务后,沟通美洲的这部分岭南水师,就会更名,名称也是现成的,远东舰队。毕竟对于大唐而言,这是一条向遥远的东方航行的路线。
对于唐人来说,美洲就是远东地带了,意识到这一点,李晔也是自嘲一笑。在他的记忆力,远东可是指代亚洲东部的。
接下来的差事,李晔没有具体参与,让杨行密和楚南怀去商议后,理所应当的当其了甩手掌柜,只决定提纲挈领的部分。
剩下来的事不复杂,但是做起来会很忙,不过有原住民的可供驱使,修真资源的聚敛就会很快。在没有真人境实力的大修士后,这里的原住民只能成为劳力。
相比较于美洲广袤的天地,这里的原住民实在是太少了,南北大陆的人丁加起来,都没有三个长安城的人口多。
按照李晔的安排,远东舰队这次会留下一部分修士、将士,帮助楚南怀师徒控制原住民,初步实现地方稳定。
舰队第二次过来的时候,除了继续输送一部分将士,还会带来大量官员与擅长山川资源勘测的修士,在这里建立属于大唐的统治,到时候,各地的城池、道路都会陆续建设。
对原住民的驱使,李晔的策略也很简单,最初几年肯定不会客气,以铁血手腕为主。毕竟远东舰队的时间不多,必须快速运回大量资源,提升大唐国力,保证接下来的西域之战。
除此之外,这也是打熬原住民性子,为日后教化打基础的需要。
等过个三五年,原住民都老实了,乖乖听话了,唐军在这里就不会再轻易杀人。之后逐步给予原住民大唐户籍,让他们也享受到开发大陆带来的巨大福利,直到让他们彻底变成唐人。
与此同时,海河衙门也在加紧制造海船战舰,远东舰队的规模必须尽快得到扩大。
回到长安后,李晔也没太悠闲。
且不说大唐修真文明的快速发展,必然会产生茫茫多需要批阅的奏折,草原、安东、镇东的事务都很多。
李振、崔克礼成天忙得晕头转向,已经开始奏请扩大三省六部,设立专门的官衙处理包括安东、镇东都护府在内的海外之事。
李晔对此自然同意,摊子大了就是这样,管理起来会很麻烦。
玛雅人就没这个顾虑,原住民一共就那么多人,还分散在各地各个城池,彼此互不统属,还互相敌视。
一个统治者就带着几千几万人生活,一座神庙就够管理了,能形成科学高效的军政体系,产生优秀的治国智慧、思想、军政文明才是怪事。
“张长安这小子看起来挺稳重的,怎么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李晔将手里的奏折放下,感觉有些啼笑皆非,便问站在殿中的李振。
李振也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按理说,一个对仕途有想法的年轻人,怎么都不可能拒绝兵部左侍郎家的亲事,“臣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折子上的事情,的确是发生了,张长安拒绝了家里安排的亲事,故而得罪了钱侍郎,今年的官评是中等。”
在河西的时候,李晔对张长安的观感不错,加上对方在怀戎之战中的表现,李晔对他还是抱有厚望的,没想到现在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乌龙。
这份奏折是御史台呈上来的,本意是弹劾兵部左侍郎滥用职权,虽然没什么证据,但张长安的确是被打压了风闻奏事本就是御史台的职责。
摆摆手,示意李振退下,李晔发动帝道之眼,观察了一阵张长安现在的情况。可惜帝道之眼只能看现在,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将来,故而也没甚么特别的发现。
“传令青衣衙门,去查查这份奏折上的事。”李晔叫来一名宦官,将折子递给对方,让他去传自己的旨意。
如果张长安真是在草原州办差不力,只能得个中等的官评也就罢了,倘若果真是被兵部左侍郎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让吏部同僚刻意打压张长安,李晔自然会惩治滥用职权之人。
不过张长安要是果真为了一个牧羊女,就放弃了大好前程,这种不考虑后果不思进取的行为,简直就是奋发进取的唐人中的异类,李晔一定会......很欣赏。
数日后,青衣衙门的调查有了结果,宋娇亲自来禀报。
“你还别说,张长安这小子有点血性,他硬是没瞧上钱侍郎的千金。这话是楚铮那小子亲口说的,当初在草原上训练新骑那半年,他刚好目睹了这件事的整个经过。”
宋娇饶有兴致的说道,在现如今的大唐,她是除了岐王之外,为数不多几个在李晔面前,还能维持自己一贯风仪的存在。
“我调查了那个部落,很清楚格桑那丫头是喜欢张长安的,不过张长安对格桑虽然也不错,但一直不曾在夜晚进过对方的帐篷,按照牧人的话来说,这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意思。
“不过在张长安从安东都护府回来之后,情况有了明显不同,牧人们都说,现在经常看到两人出双入对。”
听完宋娇的陈述,李晔对事情便有了完整了解。要说张长安不喜欢格桑,那明显是瞎扯,如若不然,他必定不会拒绝亲事,只是可能他自己之前都没有意识到罢了。
再加上一点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且才在怀戎立下奇功,难免意气勃发,这个关头不愿屈从权贵、靠女人换取进身之阶,笃信靠自己的实力也能拼出一片天,也是人之常情。
张长安在这件事上的表现,说不上对错,只能说是选择。
个人选择。
摧眉折腰事权贵,虽有利而不为,坚持自己的风骨,坚守自己的骄傲,虽无利而为之。
“在此之前,我觉得张长安这小子可以大用,天赋不错,性情坚韧,胆大心细,还有不俗的才干。未来的大唐,必然掌控天下,正需要他这样的人坐镇一方,独当一面,威服四夷。”
李晔说到这里,颇为欣慰、欣喜的笑了笑,“但是现在,我觉得张长安有做宰相的潜力。”
宋娇白了李晔一眼,“如此感情用事,不知权衡利弊,也能做宰相?”
李晔摇摇头,正色道:“这不是感情用事,而是坚持原则,也是坚守本心。大唐有才的大修士不少,像杨行密那样的,更是能够独领一军,在未知之地开疆拓土的雄才。但在我眼中,杨行密可以战功赫赫,却绝对不能做宰相。”
“杨行密都不能做宰相?”宋娇诧异的张圆了殷红嘴唇。
“不错。他虽然也有坚持,但处事毕竟过于圆滑,算计心也太重。
“这世上就不存在真正外圆内方之人。圆滑得久了、多了,必然会影响到心智。乱世之中,杨行密或许可以成为一方诸侯,但绝对不可能一统天下;治世之中,他或许能做寻常国家的宰相,但绝对做不了未来的大唐的宰相。”
李晔罕见的面容肃穆,“一个真正的雄国,需要有原则的帝王,也需要有坚持的宰相。这世间的事,不是都能用来权衡利弊的,有些时候,利大而不为,有些事情,赔本也要去做。”
宋娇皱了皱妖媚的长眉,似有所悟。
李晔跟她说起十三将士归玉门的故事。
西汉覆亡后,北匈奴占据西域,东汉永平十六年,大汉再度向西域用兵,驱逐北匈奴,永平十七年,重设西域都护府,任命耿恭为戊已校尉。次年,不甘失败的北匈奴发兵两万来攻,围耿恭部数百人于孤城。
双方喋血鏖战,从春至秋,汉军虽然伤亡惨重,但北匈奴竟然始终无法攻克城池。
当时汉明帝驾崩,汉章帝继位,朝廷一时无法支援,等到国政稍稍平稳,已经快要冬日。司空认为劳师远征,千里奔驰,救援这么点人不划算、没必要,而且等到大军过去,耿恭所部说不定早死完了。
而且现在正是寒冬时节,大军出动,自己首先就会折损,到时候死伤千人,耗费大量粮秣军资,去救援几百人,完全是舍小就大,还是从长计议,日后另找时间,准备好了再出兵西域得好。
而更多汉臣认为,耿恭必须救,且要立马去救。
于是汉军就去救了。
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共出动七千将士,于寒冬腊月,顶风冒雪,在西北戈壁荒漠中行军,去救援两千多里外,数十名生死未知的同袍。
路途中冻死多少人,没有记载。
次年正月,七千汉军将士抵达柳中城,大败车师叛军,斩首级三千八百有余,俘三千余。
而这时,他们距离耿恭还有数百里,中间隔着白雪皑皑的天山。正月时节大雪纷飞,平地积雪数尺,有的地方甚至逾丈,而将士们千里疾行过来,又方经大战,实在是疲惫不堪。
耿恭部几十人,还需要去救吗?
汉军分出两千将士,去救了。
援军抵达时,疏勒城中的耿恭所部,只剩下二十六人。
之后便是回撤,一路被匈奴骑兵追击,且战且走,抵达玉门关时,二十六人只剩下十三人。
他们虽然衣衫褴褛,鞋履洞穿,面容憔悴,形销骨立,但得以生还长安。
这便是十三将士归玉门。
也是岳飞在满江红中所写“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由来。
“若是杨行密为宰相,他或许会在来年气候适宜的时候,发兵找回场面,却绝对不会在寒冬腊月,派遣将士跨越千里去救援。但,张长安会。”
李晔沉声道,“这场救援,因为寒冬出兵,将士不知多死了多少,的确不划算。可我大唐,需要的就是会下达这种命令的宰相!”
这就是强汉雄风,是大汉之所以是强汉的原因,宋娇心悦臣服,躬身行礼:“臣明白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重开昆仑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在远东舰队达到数千艘货运海船的规模,从远东都护府,源源不断向大唐运回各种资源的时候,时间来到了天授四年冬天。
当天下各大仓装满修真资源的时候,李晔开始考虑重开昆仑通道的问题。
这一年海内晏平,百业俱兴,土豆玉米已经种满了一切适宜种植的大唐土地,百姓安居乐业,不用再为衣食住行忧虑,大唐修士在国民中的比例,随之达到了前所未有,极为恐怖的三成。
虽然绝大部分都还未成就练气,但形势很好,这是谁都看得见的,于是国内百姓对朝廷的认同与拥戴,也达到了史所罕见的地步。
李晔基本获得了所有大唐子民的气运,修为再度得到极大提升。
特别是大唐对草原、安东都护府、镇东都护府辖地的有效治理,让李晔格外收获了不少“异族”百姓气运。
他现在已经是大罗金仙境巅峰。
配合帝道修为,能够仅凭一己之力,就驾驭各方势力、各种局面。
在失去凡间香火供奉后,仙域修士实力跌了一大截。好在没有一直跌下去,一段时间后就稳了下来,算是回到了“正常水准”。在不能持续吸凡间的血的情况下,仙域修士要提升修为,就只能苦修,还得看个人资质。
但无论如何,仙域修士的境界仍旧是跌了,除了一部分根基坚固,或者本就不享受凡间香火的修士,众人跌了一个境界到半个境界不等,这就导致仙域修士整体实力大降。
西域之战已经箭在弦上,届时大唐必然跟大食正面对上,双方也必然要分出一个胜负,决定谁是这个世界的真正霸主,看谁能真正统一修真界。
作为双方修士的高阶战力,仙人境修士的地位、作用毋庸置疑,在这种时候,李晔必须要将仙域修士的修为提上去。
这就需要资源。
李晔迫不及待打通远东航线,本就是基于这种考虑。
虽说昆仑通道开启之后,仙人下凡,境界会受到极大压制,以飞鸿圣佛的实力,都只能发挥不到真仙境的战力。但李晔让仙凡得到沟通,本就不是为了让仙人境修士下界纵横。
而是为了将准备好的、该给仙域修士的那本分修真资源,让仙人通过昆仑通道带上去。
除此之外,郡主也该回到凡间了,李晔还没皇后呢。
为了大唐世代延续、长治久安,太子是迟早都要出现的,就眼下大唐气吞山河的大势而言,早出现要比晚出现好。
“昆仑通道关闭的时候,仙凡隔绝,在天地法则之下,域外仙人境修士也无法来到神州大地;而若是昆仑通道开启,法则禁锢消失,域外仙人境修士就能进入大唐凡间。
“但神州仙域之上的修士,能在对方进入到自己的地盘时,对外来者进行强大压制,甚至是轻易灭杀。”
飞鸿圣佛听了李晔的打算,便说起昆仑通道涉及的法则规矩。
“当初道门掌控神州仙域,在昆仑通道开启的情况下,我能带着佛域修士进入大唐凡间,也是因为释门在大唐天下,已经有不错的基础,气机相互融合。
“但从大势上来说,彼时道门仙庭,依然是神州仙域不可动摇的主人,我下到凡间,就受到了仙庭极大压制,很多手段都不能使用。
“就算是这样,我当初下届若非是为了对付你,符合道门仙庭的利益,而且释门跟道门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仙庭根本就不会容我在凡间行走。当时他们如果起意要灭杀我,就算有老圣佛掣肘,其实也不难。”
李晔听到这里,点头恍然道:“当初释门在天竺节节失利,为了在大唐开辟新局面,竟然不惜让你下界,的确是付出极大,也冒了很多风险。这对你来说,倒确实不公平。”
话音方落,李晔就想到了什么,看飞鸿的眼神有些怪异。
估计是从那时开始,飞鸿就对老圣佛很不满了。毕竟修为到了她那个境界,就没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被老圣佛当寻常棋子使用,怎会没有怨气?
后来飞鸿反对圣佛的时候,之所以那般果断,除了对形势的判断,只怕这件事也是一个基础。
李晔自然没必要点破这一点,这也不是什么事,继续之前的话题,“无论如何,昆仑通道的关闭与开启,能决定域外仙人境修士能否进入神州凡间,照此看来,此界的天地气机相合,竟然是一个整体?”
飞鸿点点头,“此界本就是一方世界,自然气机相合,为一整体。域内域外的分界线,说到底跟国境线也没有两样,是两方修士人为划定、控制的地域。
“不同的是,修士能以法则禁制确定这种‘国境线’,以仙力在天地间铺开一层掌控之网,外人要进入,要么拥有打破这种法则禁制的力量,要么就得击败掌控这‘一国’的仙域高阶修士,撕裂这张网。
“神州这方天地,主人一向是道门仙庭,其先辈大能修为高绝,设下的法则禁制强悍无比,域外仙域的修士从来就没打破过。
“所以但凡是外族入侵,都只能规规矩矩,采用仙域对仙域,凡间对凡间的战法,顶多是在气机上相互裨益,相互援引。”
李晔听明白了飞鸿圣佛的意思。他重开昆仑通道后,大食的仙人境还是进不了大唐地域,来就是送死。他不用担心来自大食的危险。
跟飞鸿圣佛谈过之后,确定了重开昆仑不会产生无法解决的问题,李晔就跟郡主商量起这件事来,主要是告诉对方,她可以回到长安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郡主很雀跃,高兴得小脸微红,看得出来,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仙凡一体,但仙凡也终究有别。
在李晔接触的各种志怪杂谈小说中,仙域修士就算是再如何高高在上,手握生杀予夺大权,据有长视久生的能力,坐拥宝光四射的宫殿,对人间繁华仍是毫无抵抗力,很多人冒着莫大风险,也要去凡间行走。
人间繁华,终究是对绝大多数人,都有无法抵挡的魅力。
那是长安城上元节的灯市,是酒楼里的谈笑燕燕,是青楼里的风情无限,是街巷间孩子的追逐,是田间地头的茁壮庄稼,是大小宅院里的天伦之乐,是宴席上的美酒美食,是皓月下的儿女情长,是市井里的兄弟情谊,是山川大河边的诗词歌赋,是沙场上的百战将士,是边城的杨柳羌笛,是草原上的白色羊群,是大湖上的千帆竞发,是大海里的波涛汹涌......
“晔哥哥,我要吃桂花糕,要吃糖葫芦,还要去渭水上泛舟,去刘婆婆家卖胭脂......”郡主板着手指头,开始跟李晔细数自己的梦想。
李晔揉揉她的小脑袋,笑得也很灿烂。
半旬后,李晔带着皇朝大臣,来到昆仑,主持九合定鼎大阵,重开昆仑通道。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量仙域修士下凡,将李晔准备好的那部分修真资源,夜以继日的往仙域运输。
仙域修士的境界,在一段时间的跌落、停滞后,终于迎来了雨后春笋般的疯涨,大大小小的仙人,虽然没有一下子回到巅峰实力,但也已经相差不多。
这样的际遇,让他们对李晔的臣服,终于从被迫低头,转变到了真心认同。
之前李晔斩杀老仙帝,强势控制仙域,靠得是武力与强权,也是对各方势力的制衡。
从根本上说,道门仙庭的仙人境修士,对李晔这个新的仙帝并没有多少归属感;相比较而言,倒是佛域僧人对李晔的臣服心,要更纯粹一些。毕竟释门被新月教击败,是李晔给了他们生路。
但在凡间香火供奉断绝后,随着实力下跌,各种福利丧失,仙域修士对李晔渐渐心生怨忿。好在这个时间并不长,李晔斩杀老仙帝余威犹在,仙域修士这才没有闹出大乱子。
如今资源到位,修士们修为提了上来,对李晔的感官也就发自内心的改变了。
追根揭底,失而复得的喜悦,比纯粹得到一件东西,要大了太多。
而且凡间的局势,李晔也没瞒着仙域修士,他们也都知道,后续还会有更多修真资源,持续不断从远东运回大唐,其中有一部分会稳定供给仙域,这就让仙域修士们对李晔感恩戴德。
毕竟这是白拿。
当然,李晔也说得很清楚,实力境界回到原先水平后,再要获得资源,就得杀敌建功,论功行赏,不会再白给了。
这是理所应当的,仙域修士也没意见,不少人还意气勃发,摩拳擦掌,想要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大展拳脚。
在老仙帝统治时期,仙域虽然有凡间香火供奉之力,但神州百姓是有数的,顶峰时期也就那么多,道门信徒只是其中一部分,所以供奉之力也有数,在老仙帝和权贵瓜分之后,轮到寻常仙人身上的并不多。
远远比不上李晔的大手笔。
要知道,李晔这回提供的资源,可是在让他们在旬日内,就将修为提升了半个境界左右,这放在以前,那就是百年积累!
差别之大,有若云泥。
为了得到更多资源,而且知道有那么多资源,仙人们自然就磨刀霍霍,忍不住要沙场建功了。
一言以蔽之,跟着李晔这个新仙帝,非常有前途。
李晔对仙人们的反应很满意,这也在意料之中。
神州这片地方,已经被开发了太久,到了今日,各种修真资源还能有多少?
美洲就不同了,南北两块大陆面积广大、丰饶至极,还基本都是处女地,随便一锄头下去,就是海量资源。让神州修士们提升这点境界,对李晔来说实在是容易得很。
这也是李晔激发仙人们往后戮力作战,培养他们拓张之心的既定谋划。
无利不起早,财帛动人心,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古皆然。
仙凡都一样。
第一百四十三章 热血未冷
天授五年,春夏之交的时节,楚铮带着自己的部曲,再度来到熟悉的草原格桑州。
很久以前,格桑是个牧羊的少女,黑黑瘦瘦;后来,格桑是一个部落的名称,牛羊万千;再往后,格桑就成了一个草原州的名称,富足安康。
扎完营寨,楚铮得了空,第一时间便是去找张长安。他见到张长安的时候,对方正跟一群牧人一起,在夕阳下给一群羊剪毛。
对方手法娴熟,羊在他手里就像是棉球一样,几个翻转就变得光秃秃的,比被火烧了都干净,明显是经常做这件事。
那个美丽的牧羊女在帮他的忙,将待剪毛的羊赶过来,一只只递给张长安,又将羊毛一把把搂走。牧羊女弯腰张开手臂,驱赶咩咩叫的羊群的样子,憨憨的像极了老母鸡,看得楚铮想要发笑。
如果张长安身上不是穿着唐人服饰,在茫茫多的羊群和牧人中,楚铮还真难很轻易找到他。
本来要径直走过去的楚铮,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他忽然觉得,眼前这副画面很安然祥和,好似散发着儿时乡土的味道,让他不忍去破坏。
太阳落山前,牧人们结束了褥羊毛的劳动,汉子们互相调笑着,女子们唱着歌,将羊毛装车送去仓房,一天的差事就算是做完了。
在研究出如何纺织羊毛后,大唐现在对羊毛的需求量很大,仓房的羊毛会有大唐商人过来购买。
“你要是换上牧人的衣服,我估计是要认不出你,看你褥羊毛时自然的姿态,跟寻常牧人已经毫无二致。我说这两年,你不会真把自己当作牧人了吧?放羊可学会了?”
在张长安迎过来的时候,楚铮笑着打趣。
“我连给羊接生都学会了。”张长安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互相锤了对方胸膛一拳后,他也笑了起来,“不过要说我最拿手的,还是烤羊,今晚你有口福了。”
这是两人在安东都护府分别后,近两年来第一次碰面。虽说上回在安东闹得得很不愉快,但到了现在,彼此明显都忽略了旧日的不愉快,依然相处如故。
说不上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当年不欢而散的那点小事,在兄弟俩之间还真构不成什么嫌隙。
这两年的成长,让楚铮更懂得人情世故,所以再面对张长安,便不会有一丁点儿成功者的姿态;张长安心境愈发平和,有了几分坦然处世、古波不惊的意味,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相形见绌的自卑感。
夜幕下的篝火前,张长安的烤羊很快被分食大半,两人喝酒很迅猛,酒坛子在脚边堆成了小山。格桑来过来送了好几回酒,低着头好像很害羞的模样,都不敢正眼去看楚铮,似乎是做贼心虚。
“我记得格桑一向是大大咧咧的,现在这是怎么了?”楚铮醉眼朦胧,坐在草地上都开始晃荡,仍要对张长安挤眉弄眼,一副你们是不是已经有奸情了的欠揍模样。
格桑没走远,就在旁边的一堆篝火前,跟一群少女坐着吃肉闲聊,隔一点时间,她总要装作不经意的偷看张长安几眼,眼中满是关切之色,怕他喝得太多。
“如果你在这里停留的时间长,说不定还能喝到我们的喜酒。”张长安说这话的时候,正跟格桑遥遥对视了一眼,笑得很温暖很柔情,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这番姿态看得楚铮一阵肉麻恶寒,他竖起大拇指,“你真是个狠人,竟然还真要娶这个牧羊女,不过哥哥我欣赏你这份勇气与担当。实话说,一个几万人大部落的酋长,也配得上你。”
两人碰了一下酒坛,仰头一阵大灌,楚铮自顾自喝干了酒坛才罢休,算是表示对张长安喜事的祝贺。
放下酒坛,楚铮醉意已经很深,低声道:“我回长安的时候,拜访过上官将军,对方没答应也没拒绝,我还以为这件事能成,没想到......”
张长安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不以为意的笑笑:“在草原也挺好的。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去见的上官将军?格桑州已经快两年没有刺史了。”
楚铮意外的看着张长安,一头雾水。张长安是别驾,这里没了刺史,自然就是他主政一方。
不过这太反常了,现在的大唐吏治清明,哪有一个州快两年没刺史的?
张长安摊摊手,示意自己也很奇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上次回长安,还是去年秋天,听说兵部钱侍郎被贬黜了,还是前年冬天的事,罪名是渎职。”楚铮说到这里,脑子有些不清醒了,满嘴酒气的嘿嘿笑了两声,“如果你真娶了钱侍郎的女儿,想要攀附人家的权势,那愿望也就落空了!”
张长安对这件事没什么感觉,不庆幸,也没觉得世事无常。
见他如此淡然,楚铮推了他肩膀一把,“你不会真的壮志消磨,打算终老于此了吧?实话告诉你,我眼下回草原,就是练兵的现在朝廷十万新骑,都陆续来到了草原,要开始大规模操练!这是什么?是战前集训!
“这说明什么?说明西域之战即将开始!早则今秋,迟则明年开春!”
张长安喝了一大口酒,眉宇平和,“治理草原,让草原彻底成为大唐一部分,让这里的牧人安居乐业,世世代代都能富足,也是大功业。”
“可你只管着一个草原州,而不是整片草原,还只是个别驾!”楚铮急切的大声道,“你知不知道,除了十万新骑,长安禁军中,还有一支全都是练气修士的步军!法器兵刃的配置,已经普及到快人手一套了!”
将恨不得跳起来的楚铮按住,张长安道:“说这些做什么,我现在是文官,你要是嫌酒不够,我再让格桑多拿些。别这么瞪着我,当心眼珠子蹦出来。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做好本份,好高骛远没什么好处。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只要过得充实,就算是褥羊毛,那也是意义重大。”
楚铮还是跳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盯着张长安,“你知道我现在什么境界吗?阴神真人大圆满,只差一步就能成就阳神真人!我现在是狼牙军都指挥使,如果有大战,战前必备赏赐丹药,一举就能突破阳神真人境!”
说到这,他挥舞了几下手臂,却没能展露修为,脚下一软就一头栽倒,醉得睡了过去。
张长安知道楚铮不是真的醉倒了。
而是对方意识到,他再如何想让张长安随军征战,建功立业,张长安现在也只是一个文官。这不是张长安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一口一口喝完了酒坛里的酒,又一片一片割羊腿上的肉吃,张长安始终神色如常,举止圆和,如得道高僧。
他还很年轻,但已经经历了很多。
少年时,家族外有吐蕃贵族威压,内有父子不和,而后河西大战,浴血奋躯,看到祖父提刀,看到王师降临,看到父亲手刃吐蕃贵族,惨死月下。
到了长安,进入修行学院,刻苦修习,意气风发,养出的不仅有才能,还有豪情壮志;随后举世攻唐,北上参战,遁入敌营,冷静处事,立下泼天大功;再后转为文官,治理草原,成长迅捷,却在上升的关键时期,遭受磨难。
皇朝征伐新罗时,作为运粮官进入沙场,只能旁观将士奋战,看旁人建功立业显赫人前,他想要回归军伍而不可得,只得默默转身离去。回到贫瘠的草原,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低谷中徘徊彷徨,忧患辗转。
这两年,在事实上主政一方,真正独当一面,遂于磨难中成熟,在逆境中自我开解,一朝得悟,智慧上的进益一日千里,心境上的修炼更是稳如泰山。
张长安自信往后无论是默默无闻,还是身处巅峰,都能淡然处之。
......
翌日,楚铮正在操练将士,不经意间注意到,有官员疾驰来到部落,排场虽然不大,但官员和随行护卫的修为却出奇的高,竟然都是真人境。
下差后,楚铮来找张长安,却发现对方独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言不发,形如雕像。楚铮觉得诧异,上前询问,张长安笑了笑,将桌上的一份调令递给对方。
楚铮阅罢调令,脸色数变,有惊有喜,“朝廷要调你去西域?甚好甚好,你终于可以离开草原去大展拳脚!不过,怎么是青衣衙门的调令?你一介五品文官......青衣衙门调你去西域作甚?”
张长安抬头看了楚铮一眼,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浓烈、明显的情绪,“传令者还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陛下口谕?!”楚铮激动不已,“是什么?能不能说?”
张长安看着门外的夕阳余晖,徐徐道:“陛下说,若是悟透俗尘,堪破功名,成了得道大修,那便娶妻生子,平淡此生;若是胸中尚有热血未冷,万里之外,有处九死一生的凶险之地,需要人去,有群为国奋躯的敢战之士,需要人救。”
楚铮怔了怔,几度欲言又止,最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下对好友的担心。
能得到皇帝陛下的口谕,自然是一件喜事,证明张长安在陛下眼中,这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
天下俊才多如过江之鲫,论才能心性修为,未尝没有如张长安者,但有几人能有那份幸运,可以入得陛下法眼?
然而,陛下的口谕中又说得很清楚,此行去的是西域凶险之地,面对的也是凶险之事,如今西域本就云波诡谲,大唐、黑汗国、大食三方势力,在明处暗处多有争斗,青衣衙门、全真观、无空释门的修士,几乎每日都有人死。
眼下大战一触即发,可想而知这些本就凶险的细作、暗桩、军情之争,会变得多么可怕,这个时候领青衣衙门的差事,又是去面对危险中的危险,“九死一生”的说法是半分也不虚。
楚铮犹豫半响,终究还是劝说道:“虽说在沙场建功立业是大丈夫本色,但这这回......”
他本想劝张长安,话说到这里,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张长安站起身,来到门口,沐浴着夕阳金辉,忽然道:“你说,我胸中的那份热血,是冷了,还是没冷?”
如果是此次见面之前,以楚铮对张长安的了解,自然会回答我辈热血从未冷却,他也相信张长安的热血不会冷。
但是这回见面后,张长安处处淡然,充满堪破功名的超脱气质,跟在山野中隐居得道大修如出一辙,楚铮相信自己不会看错,张长安已经是荣辱不惊。
荣辱不惊是一种境界,很多人求之不得。
但这往往也意味着,热血冷了。
就在楚铮寻思的时候,张长安忽然眉眼一沉,陡然间,衣袍鼓荡,修为之气如潮而起,一道气柱从他头顶直上半空,在楚铮眼中,竟然比夕阳还要夺目。
“这,这是阳神真人境!你已经到了阳神真人境?!”楚铮满面骇然,更觉得不可思议。
他征战沙场,纵横新罗,得到诸多历练与机遇,这才将修为提升到阴神真人经大圆满,而张长安困局草原一隅,数年动弹不得,一身抱负无法施展,理应情致郁结才是,修为不降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就到了阳神真人境?
张长安转身看向楚铮,眉宇宣扬,气势雄浑,比在河西战吐蕃、在怀戎破契丹时,还要意气风发十倍,“西域之地,我去定了!”
楚铮猛然醒悟过来。
眼前的好友,从未变过。
淡然平和,不是热血已冷,只是锋芒内敛。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顿境遇,无论被迫做出怎样的心理调整,对眼前的好友而言,这些都只是一个跟锤炼钢铁类似的过程。只要有机会拨云见日,他这柄宝剑就会再度光芒四射。
宝剑锋从磨砺出。
寻常利剑,久不出鞘,会锈蚀断折。
但眼前的好友不会。
他这柄宝剑只会更加锋芒锐利。
因为他是张长安。
意识到这一点,楚铮高兴至极,差些像孩子一样跳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皇后
长安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件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大事。
无论是朱门大户里的达官显贵,还是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都在兴致勃勃的谈论这件大事。
登基五年的皇帝,终于要有皇后了。
长安人谈论这件事的热烈程度,跟他们对皇帝陛下的拥戴程度如出一辙。在大家的心目中,现如今的皇帝陛下雄才大略、泽被四海,是罕见的明君仁君,别的不说,仅是功绩就足以名震千古。
早年间诛宦官、除权臣,而后平定黄巢之乱,荡平作乱的各路诸侯,又马不停蹄收复被异族侵占的祖宗疆土,登基称帝后,更是普传修炼功法,拓土开疆,威服四夷.......
各种传奇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这样的皇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大家只会认为理所应当,喜闻乐见,说不定还要写点传奇小说,拐弯抹角的歌颂一番。可陛下偏偏一直没有纳妃,这就让人很是纳罕了,毕竟陛下还这么年轻,这件事完全没有道理。
街坊中有好事者,曾经信誓旦旦的传言,说陛下不好女色好男风,为了印证自己的推断,还言辞凿凿的说,陛下跟岐王往来甚多,出游时举止亲密,绝对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
这种事大家起初是不信的,觉得有碍陛下在自己心目中的光辉形象,后来三人成虎,越来越多的人渐渐就信了。
反正好男风也不是什么太稀奇古怪的事,这天下就两种人,除了女人就是男人,陛下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好像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达官显贵家的人,不也有很多都好这一口嘛?
为此,也不知多少家世显赫、待嫁闺中的女子,哭废了自己的手帕,礼部官员更是痛心疾首,多次变着法儿暗示陛下,该选宫女了,该选美人了,可陛下总是装作没看见。
从来都是劝谏皇帝少选几回美人,少弄些女子进宫的御史们,现在都眼巴巴的看着陛下,希望他“劳民伤财”一回,好好“劳民伤财”一回。
一些心善又没事可做的老妇人,每日晨昏都要向上苍祈求一番,让天上下凡几个能让陛下看得上眼的仙女来......这可是关系大唐千秋万代的大事。
总而言之,在传出皇帝要有皇后的风声后,长安城沸腾了起来。
大家都很激动,变着法儿的打听皇后是何许人也,竟然能改变陛下那颗只喜欢男人的心,这对大唐来说可是泼天大功啊,必须敬仰,必须膜拜,必须感谢。
长安城里多得是消息灵通之辈,很快就有人从礼部官员那里得知,原来皇后就是郦郡主!郦郡主是谁?怎么这些年没见过?于是有关郦郡主的事迹,很快就在长安城传开。
什么跟陛下青梅竹马,在陛下被断定不能修行的时候,依旧日日陪伴不离不弃,为了陛下不惜以身挡住道门诛仙剑,又被重塑了肉身拥有了仙人之躯,帮着陛下拉拢了妖族,这些年一直在仙域为陛下征战等等。
一个接一个故事,被传得神乎其神,引发了无数人的赞叹,最终大家都竖起大拇指,一致认为郡主绝对是陛下的良配,皇后之位舍郦郡主其谁?
后来,昆仑重开、郡主下凡的事,又从修士群中传到了所有人耳中,长安百姓这才得知,原来陛下不纳妃,一直都是在等郡主下凡!
这份深情立即让无数多愁善感、向往好夫君的女子,自动想象了无数感人肺腑的画面,一个个都把自己哭成了泪人儿,于是郦郡主的人气达到了顶峰。
皇帝迎娶郦郡主,册封其为皇后的那一天,长安城万人空巷,热闹程度甚至还要超过上元节。
上元节的时候,大家虽然也喜欢出来看灯市,但年纪大的人是不会轻易出门的,走不动了,不喜欢热闹的人,也最多观赏一下自家的花灯。
但这回不一样。
皇帝陛下与郦郡主的婚事,既有社稷意义,又有市井吸引力,长安人都是拖家带口走上街头,想要一睹皇后真颜,看看是什么样的绝色女子,让陛下能一等五年。
当然,最终亲眼看到郦郡主面容的,都是真正的达官显贵,多半之前就认识郡主了。普通百姓在人群的海洋里,连挪动都是问题,伸长了脖子,能看到皇帝与皇后的身影,那都是莫大幸运。
虽说没看到皇后的真容,让大家很是失望,但场面的浩大壮观,还是弥补了大家心中的遗憾。其实大家就是来凑热闹的,参与第一,回去后能有谈资就行。
但这回三省六部明显是铆足了劲,把礼仪弄得无可挑剔、把场面排得能多大就多大,别的不说,仅是各种赏赐发下来,很多百姓就收获了相当于半年收入的财富。
这种大手笔史无前例,也印证了大唐现如今的强大无匹,让长安百姓满意至极,各种歌功颂德的声音海浪一样,一直延续到黄昏。
大臣们终于完成了“劳民伤财”的心愿,一个个都是捻着胡须,笑得欣慰愉悦,临了还互相行礼祝贺,一副“弹冠相庆”的样子。
当然,长安百姓回去后,免不得互相吹嘘,自己距离皇后与皇后是多么近,亲眼看到了陛下是何等的身形伟岸,皇后是何等的倾国倾城,在互相赞同一番。
彼此都得到满足后,大家就揣着朝廷的赏赐,或者去酒楼宴饮,继续吹捧陛下英明神武、皇后贤良淑德,或者是买了肥鸡肥羊回去,跟媳妇儿孩子美餐一顿,享受人间欢乐。
......
吴悠获封为皇后之后,宫城终于多了不少生机活力,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清。李晔在处理政事之余,有吴悠端上来的各种糕点,身心都会得到放松。无事的时候有自己喜欢的人陪着说话,心情也会愉悦很多。
有时候,李晔就算是看着吴悠双手叉腰,一本正经教训宫女宦官,整顿纪律散漫的后宫,都会忍不住露出温暖柔和的笑意。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皇后端来的休闲解乏食品,基本都是一碗银耳莲子羹,糖还放得特别多,这让李晔叫苦不迭。
后来问了原因,才知道这是太宗的皇后长孙喜欢做的事,吴悠立志成为一代贤后,自然要以长孙为模范,先学习模仿,再寻求超越。
吴悠说这话的时候,认真的挥了挥小拳头,看得李晔觉得这件事可能性不大。不过联想到吴悠到了宦官宫女面前,就没有半分小女儿姿态,恩威并施很是得人敬重,李晔又觉得吴悠未来可期。
简单来说,有了吴悠这个皇后,李晔的日子过得舒坦了不少。
“张长安已经出了玉门关?”
李晔得到宋娇禀报的消息,有些为对方的行程之快感到诧异。看来在接到调令后,张长安几乎没有停留,而且称得上是日夜兼程的赶路,“该给他的人手和资料,都已经给他了?”
“在他经过玉门关的时候,就已经全都给他了。”
宋娇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既然说张长安有宰相潜力,为何又让他在草原消磨了两年时光,这回不提拔他到中枢任职也就罢了,怎么还让他去西域凶险之地?”
李晔放下手中的折子,奇怪的看了宋娇一眼,“既然是宰相人选,自然需要好生雕琢,康庄大道可培养不出国之栋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佛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是题中应有之意。”
惩办兵部钱侍郎后,李晔没有立刻提升张长安的官职,就是在刻意磨练他的心智。但李晔又没有给格桑州派遣刺史,这就在事实上让张长安有了主政一方的经验,可谓互不耽误。
“与大食之战,是国之大事,张长安自然要参与其中,但如何参与,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他的才能,让他学到更多东西,就需要好生安排。
“时至今日,他带过兵打过仗,也主持过一方政务,成绩都很好,现在让他接触一下青衣衙门,也是必要的,还能直接跟大食人交手,了解大食人,好处不用多说。”
李晔屈指敲打着桌案说道,“有了这些经历,他往后再身居高位,看问题就能更全面。能知道各个衙门的存在状态、办事方式,也有助于协调各方。”
宋娇蹙了蹙眉,“你就不怕把他用得太狠,用坏了?”
“不至于。”李晔笑了笑,“我心中是有数的。再者,要做宰相,心志自然得比旁人坚韧许多。”
之所以是此时让张长安离开草原,李晔也是有考虑的。在此之前,对他的压制、锤炼还不够,但要是继续让他呆在草原州,对方的热血就会被真的消磨掉。
热血不比操守,也不比性格,这东西是经不起太长时间冷却的,久了就会结冰,而且再也无法解冻。
能够为国而死的,大多是年轻人,没见过谁生活困顿不堪,遭受了社会黑暗面的虐待,身无长物到了中年之后,还有为国舍身热血的。
宋娇还想说什么,李晔已经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多言。
张长安有宰相潜力,却不是唯一的宰相候选人,对李晔而言,对方最终能不能做到那个位置上,还是要看他自己。择优用人,是李晔这个皇帝必须有的素质,经受不住磨练、考验的人,统领不了未来的大唐的百官。
李晔本以为宋娇该离开了,自己已经准备继续批阅奏折,拿起玉笔,才发现对方没有告退的意思,而且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
李晔心思何其灵敏,这便恍然大悟,原来宋娇跟自己在张长安的事情上掰扯,其根本用意,并不是要为张长安鸣不平,或者为他争取什么。
她是青衣衙门大统领,又不是中书门下平章事,张长安跟她还非亲非故,怎么都轮不到她来为其说这么多话。
所以宋娇一直不走,就是要在李晔面前多晃一会儿,彰显一下存在感。
意识到这一点,李晔就明白了宋娇看自己的眼神,为何隐隐透露出一股幽怨之意。那分明就是在说,你有了皇后,就不再关注关心我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龟兹
李晔认为宋娇思想出了问题,竟然罔顾基本事实。
所以片刻之后,觉得皇帝没有良心的青衣衙门大统领,和觉得自己很有良心的皇帝,就坐在了市井街头的一家酒楼里,临窗对饮。
这家酒楼很普通,人也不是很多,倒是显得清净,李晔动了点修为,在周围布下一层结界,让外面的人无法看到他们的真面目。
宋娇喝酒的时间不多,大半时候都在吃菜,筷子来回得飞快,道道残影之下,满桌的碟子很快就空了大半,让举着筷子无处的可落的李晔很是无奈。他很怀疑这些菜肴进了宋娇那张嫣红的小嘴后,连牙齿都没有碰到,就去了胃里。
宋娇吃完了满满一桌子菜,桃花眸里露出朦胧如雾的满足之色,看得人心惊肉跳。大统领放下筷子,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唉,我真是老了,现在胃口都跟着不好,饭量都小了很多。”
李晔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种认知,接话道:“足够四个人吃得饭菜,现在都进了你肚子里,这个胃口怕是不小吧?之前也没见宋姨饭量这么大。”
宋姨美眸倒竖,瞪着李晔,虽是满脸怒气,依旧显得别样妩媚,“你看见了?”
“我......看见了。”
“你只看见了我吃光了饭菜?”
“......”
“那你就没看见我没老?”
“......”
“我没年老色衰,你为何就不关心我了?”
李晔感觉有些头疼,这些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以宋娇的修为境界,就不存在年老色衰这一说,这摆明了就是借题发挥,找茬发火。
“宋姨,你知不知道,宫里除了皇后,还有三个一品妃的位置空着?”李晔决定虚心请教,态度很是端正。
宋娇一拍桌子,“我堂堂青衣衙门大统领,战功无数,岂是那些妃子能比的?”
“不是。”李晔摇摇头,决定什么都不多说,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宋娇忽又一笑,妖娆多姿,美眸朝李晔暗送了一道秋波,低头作娇羞状,“那得是惠妃才行。”
李晔:“......”
三个一品妃,惠妃,丽妃,华妃,这是大唐开国时候的定例,后来又改了几回,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个一品妃,后面就有些混乱,以至于具体怎么册封后宫,大体看皇帝心情。
李晔有扰头的冲动,好歹是按捺住,看宋大统领这意思,是有意做个惠妃。
毕竟惠妃在一品妃里排第一,虽然没有品级上的优势,但有座次的差别。
但李晔也不能确定,谁知道这女人怎么想的,话也说得不是很肯定。
万一他要是敲定这事,对方又不同意,呵呵冷笑一声,骂李晔一句登徒子,竟然连宋姨都敢惦记,那李晔岂不是颜面无存?
不等李晔拿定主意,饭桌旁就忽然多了一个人,坐下后二话不说,抄起李晔面前的酒壶酒杯,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子一饮而尽,很是豪迈。喝完了一杯她也不说话,继续喝,旁若无人。
直到一壶酒喝完,放下空酒壶酒杯,她就安静的坐在那里,目不斜视,但怎么看都是一副煞气腾腾的模样。
李晔吆喝一嗓子,吩咐伙计再上些酒,也不必用酒壶了,直接抱酒坛子上来,有多少来多少。他现在算是看得清楚,这顿饭已经给吃成了鸿门宴,自己今天估计很难从容离开。
“岐王殿下来得倒是巧。”宋娇笑得明媚动人,但落在李晔眼里就很是渗人,“不知岐王最近可曾听闻,这满长安都在盛传,陛下经常出入岐王府,与岐王举止亲密,性喜男风呢。”
李茂贞哼了一声,寸步不让道:“你一个老女人,做惠妃倒是合适。”
宋娇脸色顿时一变,怒气当即就冲红了脸,阴阳怪气道:“那岐王该做什么妃?这后宫里好像没有男妃这个封号吧?”
岐王大怒,转头狠狠盯着宋娇,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看来很想给宋娇松松筋骨。
李晔堂堂大唐皇帝,哪里受得了这种场面,沉声低喝:“还有完没完?大庭广众之下,还有没有一点风仪?不嫌给我丢人的?”
两个女人顿时收了气势,一副聆听教训的乖巧模样。宋娇朝李晔抛着眉眼,一副你来哟你快来哟的模样,岐王大马金刀坐在那里,无声展现自己强大的气场。
等到酒被送上来,岐王当先一口气干了一坛,然后对李晔吐出四个字:“我要贵妃。”
李晔感觉自己又有些头疼,“杨玉环之后,还有几个人敢要贵妃封号?那可是祸国殃民的......”
不等李晔说完,岐王就柳眉倒竖:“我难道不如杨玉环美?我难道没有祸国殃民的姿色资格?”
李晔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是什么神仙思路?
“好,就给你贵妃!”临了,李晔一拍桌子。
到了这时候,三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消散,开始举杯畅饮,等到酒楼又上了一桌子菜,几人吃得浑然忘我,不时碰一碰酒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竟然吃出了几分和和美美的诡异氛围来。
在李晔立了皇后之后,后宫里两个一品妃的位置,竟然是以这种匪夷所思方式,被两个受到刺激的女人,给霸气的瓜分了去。
过了几日,当李晔缓过劲来,正儿八经要跟岐王和宋大统领走仪程的时候,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竟然又同时拒绝了!
岐王的说法是,本王还要去西域作战,横扫千军攻灭大食,哪能此时就进宫?
宋大统领则说,大唐还未统一修真界,青衣衙门的差事除了我,还有谁能办?
看岐王话里话外的意思,摆明了是说,贵妃的位置先给我留着,等我过足了沙场征战的瘾,再到皇宫里打天下。
而宋大统领的意思就不同了。
你说让我进宫我就进宫,凭什么,你都不够关心人家,人家还是清白之身呢,至于惠妃之位,既然我都要了,那肯定要给我空着,等人家什么时候体会到了你的真心,才能给你这个机会,要是没有真心,我还就不来了。
“妈的,女人真能闹腾!”李晔爆了一句粗口,愤愤丢了手中的折子,转头端起皇后送来的银耳莲子羹,美美的喝上一口,换了一副心情,又继续批阅奏折。
......
西域,龟兹。
大漠中的城池,虽然是建在水草相对丰茂的绿洲,四周仍然是以荒芜的土黄色为基调。好在现在是夏日,植被都是绿色,看着才不那么荒凉。若是到了秋冬,所谓的绿洲也几乎没有绿色。
张长安一行十余骑,来到龟兹城外,安西都护府的青衣衙门,已经派了人手在城门处等候。下了马,解下满是黄沙的帽衫面巾,掸去衣袍上灰尘,张长安跟来人见礼。
“张统领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快随我入城。”练气修士刘莽态度亲和,又不失恭敬。
“有劳了。”张长安点点头。他领了青衣衙门的差事,自然会有官职,现在是青衣衙门在安西都护府的副统领,地位不算如何尊崇,但也不比一个草原州刺史的身份低。
前些年,大唐出兵西域,击败西州回鹘,基本夺取了对方原先盘踞的地盘,并在龟兹重新设立了安西都护府,治下还有于阗镇。
至于西面的疏勒镇,如今在黑汗国手中。
之前对方接应了败退的西州回鹘后,便趁势占据了该地。按照朝廷的计划,安西都护府的军队没有强攻疏勒。这些年一直都在稳固龟兹、于阗的根基,囤积从中原源源不断运过来的各种军资。
跟中原的城池相比较,疏勒城实在算不上大,夯土城墙虽然厚实,但也不如何雄伟,跟关中四面的重镇无法相比,但因为建立在山包上,借助地势,防御性倒是不错。
城中很热闹,商贾众多,货车随处可见,各种面孔的行人,穿着各自的特色服饰,说着稀奇古怪的土话,虽然怪异,但场面很和谐。
“张统领不会此地语言不要紧,衙门制作了专门的传道玉简,可以让张统领迅速掌握各种语言。”刘莽见张长安有心想要注意哪些形形色色的西域人说什么,却眉头微皱明显听不懂的模样,便主动为对方解忧。
传道玉简这种东西,张长安只是听说过,还没亲眼见过,只知道是仙人手笔,能够让人瞬间吸收玉简上的大量知识。这原本是仙人用来修炼、获取各种信息的,现在因为昆仑重开,仙人下凡,在李晔的授意下,这门仙法已经用在了很多地方。
此行到西域来,本就要深入敌国,张长安路上阅览了相关文书,对自己的任务非常清楚,掌握各种语言是必须的基础。
进了青衣衙门,张长安先跟此地的统领见了面。
出乎预料,对方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年纪虽然比她大些,但也差得不多。张长安进门的时候,作西域女子装扮的徐鸽,正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啃香瓜,瓜皮已经堆了一桌子。
“你终于是来了,再不来,我都要亲自去疏勒了。”
见了礼,徐鸽示意张长安随便坐,到了西域,就不必拘泥于中原的礼节。随后就吩咐刘莽,将张长安任务需要的相关人等带进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等张长安见到进门的人时,不由得怔了怔,那个躺在藤椅上,血葫芦一样的家伙,竟然是久未谋面的不尘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