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天下相合 大开天门（2）
李茂贞渐渐神思不属、意识模糊，他感到自己即将被有害的百姓气运之力撑爆！
为什么是他受到的伤害最大？
因为他攻占长安、挟持天子，为天下人所怨恨。
李茂贞不是曹操，挟天子令诸侯这种事，第一次做很多人还会觉得他有做忠臣的可能，但是第二次做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且曹操说到底是迎逢天子，把落难的皇帝接到自家地盘供奉起来，李茂贞却是打着清君侧的幌子直接攻占了长安。
这就导致哪怕是关中地带，也多的是人对他心怀不满。
相比较而言，高骈、王建等人就没这种“恶行”，所以辖境内百姓的怨愤之气要少很多。
至于李晔......他本就是李唐宗室，世袭的亲王爵位，朝廷给的节制山东军政大权，征伐河东、威服北方、剿灭朱温都堪称名真言顺，几乎没有黑点。
而且他推行新政多年，辖下百姓因此受到恩惠的太多，影响根深蒂固，仁义之名传遍各方，莫说就算借助九鼎汇聚百姓气运不会有多少害处，他体内龙气本身就有这种作用，此时是丝毫也不必担心这个。
所以李晔在众人中压力最小，小的几乎察觉不出来。
......
李茂贞精神恍惚行将崩溃，但他没有撤出大阵，而是死咬牙关。
让他支撑下去的理由只有一个：不服输。凭什么高骈那种伪君子都能继续坚持，他却要先一步倒下？
悠忽间，李茂贞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无力、苍凉、悲怆之感，霎时间他再也支撑不住，身躯缓缓倾倒。
他知道，他不仅是第一个倒了，而且身体马上就会爆裂。
被那些有害的百姓气运之力撑爆。
李茂贞自然不甘心，但更多的是痛心。
从神策军一介小校，练气初期的弱小，逐步成长为一代高手，暗地里不知付出多少血汗；之后陪天子西奔，被留在凤翔抵抗黄巢乱军，到经过一场场血战建立功勋，逐步掌握军权，更是艰辛无比；最后殊死一搏，于乱军中临阵倒戈，联合王建诛杀反叛的凤翔节度使，立下不世之功，也是九死一生。
他这一路走得并不顺畅，中间很多次没死都是运气譬如说在长安刺杀李晔不成的时候。
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不顾一切于血腥的乱世中蹒跚前行、向高峰攀爬，好不容易有了岐王功业，转瞬间却要灰飞烟灭，李茂贞最大的感触是痛心。
为自己感到心痛。
心痛之外，唯剩一丝悲凉。
缓缓倾倒的李茂贞，俊美的面庞苍白如纸，眼神哀绝如冰雪：“天下人都知道岐王李茂贞，说他以下犯上倒行逆施，说他是个无所顾忌的疯子，高骈笑我行事**不知遮掩，王建笑我锋芒过甚不知收敛，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李茂贞的每一步之所以都走得这么用力，只因为他是一个.....”
念头至此，他妖冶的丹凤眼角有一滴泪水滑落。
就在李茂贞的意识要被极致白光吞没，彻底丧失的时候，他忽然感到肩膀一轻，一股浩然纯粹的力量涌入经脉，如同春风过境一般，将他体内乱窜的气运之力瞬间抹去了大半。
痛到极处的痛苦瞬间消散，意识中的迷乱世界恢复清明，霎时间的舒坦温和让他浑身都放松下来，禁不住要发出一声呻吟。
呻吟直到咽喉就被李茂贞咽了回去，瞬间清醒的他立即意识到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正在做什么。他连忙收敛心神，本能的融会贯通进入经脉中的那股莫名强悍力量，一步步将有害的百姓气运之力尽数消除。
稳住神智的李茂贞，自然清楚知道他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是谁帮助了他？
是谁有这样强大纯粹的力量？
他当然能够辨别，刚刚在经脉中帮助他抚平有害百姓气运之力的那股力量，跟百姓气机溯出同源，要不然也不会不引起反噬。
不引起反噬已经足够不易，但它竟然还能以如此蛮横姿态，直接将有害气机抚去，轻松的就像是精锐王师镇压一帮造反的乱民，那就很不可思议了！
这股力量里面，蕴含着一道真龙帝王般的强大气息！
李茂贞感受到了。
正是这股天生克制乱民之气的天子般的意志，直接压制并且抹去了那些有害气机。
这难道就是九鼎的力量？是九合定鼎大阵的力量？
为什么他之前没有感应到九鼎还有这种力量？
李茂贞既惊且惧。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若还能坚持，那便继续主持大阵。”
终于将体内有害气机彻底清除的李茂贞，听到这句话就是精神一震。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如果九鼎或是大阵能够发出声音，也没道理是这个他熟悉的声音。
李茂贞连忙睁开眼，就见李晔正在正色看着他，眼神中不无问询之意。显然，刚才那个问题就是对方发出的，而且正在等他回复。
李茂贞心头一动。
是李晔？
是他帮助自己清除了体内的有害百姓气运之力？
他为什么能？
他竟然有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感激、震惊两种情绪交替萦绕，让李茂贞差些愣在那里。
“我能。”李茂贞回过神，赶紧回了一句，然后就掩饰什么一样慌忙闭上眼睛，继续之前融合九鼎之力，汇聚关中百姓气运之力的过程。
他想要迅速静下心来，却无法自控的想到：“李晔竟然有能镇压百姓气运之力的力量，这股力量还不是天道秘境的气息......等等，能够镇压百姓气运之力的，不就是能够镇压天下气机的天子之力？！”
李茂贞心神一阵恍惚，霎时间思绪万千。
但是很快，继续涌进经脉的有害百姓气运之力，就让他不得不收敛心神，心无旁骛去应对。
......
在帮助李茂贞之前，李晔也没想到龙气的作用会如此强大，可以那么轻松就让李茂贞经脉中不受控制的百姓气运之力消除，仿佛天生就有克制。
不过仔细一想，李晔也觉得这并非多么奇怪的事。
龙气能够吸取百姓气运之力，就说明它本就比百姓气运之力高一个层次，或者说有类似上下级的统属关系，要不然百姓气运为何会受它召唤、影响？
吸纳足够多百姓气运之力的龙气，到现在进阶已经三次，镇压一些普通百姓气运之力，实在是不足挂齿。
“原以为帮助李茂贞、高骈、王建等人是个艰难过程，没想到龙气作用这么大。照这个情形看，莫说再帮他们再撑几个时辰，就算撑十天半月都没有问题。看来九合定鼎大阵只要不受到外力影响，继续下去会很轻松。”
念及于此，李晔心神大定。
他向天空看了一眼，妖族和仙人的战斗差不多是势均力敌的状态，这跟之前的设想相符。
到了此时，九合定鼎大阵只存在一个不确定因素。
......
一个时辰后，这个不确定因素确定下来：它成了最大的问题。
至此，李晔、李茂贞、高骈、王建等人能够汇聚的百姓气运之力，已经到了极限。但是距离九合定鼎大阵需要的力量，还差一线。
“差这一线，大阵就无法撼动昆仑若是如此，仙人还是会持续下界，我们很可能会功亏一篑！”楚南怀跟李晔传音的时候神色肃杀。
李晔默然。
四大诸侯在百家门人的帮助下，勉强能够代表天下，然而有个地方出了问题。
不是关中，更不是淮南、蜀中。而是中原。
中原七镇汇聚的百姓气运之力比预计低了不少。
李晔没能调动那么百姓气运之力。
他对中原的统治名分还没完全确立他们来昆仑很快，但凡间大军行动就没那么迅捷，此刻平卢军还没到所有藩镇驻防。另外，表明中原已经归属李晔的布告，也还没被所有州县百姓看到。
中原七镇，现在还有很多州县的官将，尤其是百姓，还以为是朱温在统治他们。
统治他们的名分还在朱温那里。
九鼎能够帮助诸侯汇聚各自地盘上的百姓气运之力，但前提是诸侯对各自地盘的统治名分必须明确，且百姓心中认同，如此九鼎才能通过这些诸侯汇聚那些地方的百姓气机。
若非如此，李晔就不需要李茂贞、高骈、王建等人过来了，他自己直接借助九鼎就能催动大阵。
如果能够再给李晔十天半个月，等中原七镇所有州县百姓，都知道他们已经归属李晔统治，那么即便他们对李晔还没有那么多忠心，九鼎也能汇聚他们的气机只是会夹带一部分有害力量。
但是现在不行。
上下同心同德，是发挥九合定鼎大阵全部威力的条件，上下名分的确立，是发挥九合定鼎大阵部分威力的基础。
原本以北方、中原、关中、蜀中、淮南代表整个天下，就已经很勉强，若无百家门人相助，九合定鼎大阵根本就不能发动。在这种情况下，以上五个地方根本容不得半分折扣。
“现在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晔身上。
李晔当然知道办法只有一个。
第三十六章 天下相合 大开天门（3）
金仙诛妖剑阵，以四十九名金仙境以上仙人，手持四十九柄仙庭重宝斩妖剑合力发动，威能胜于日月之光。苍穹之外的虚无高空，剑气纵横千百里，跟遮蔽星芒的混沌钟相持不下。
牛魔王就算手持混沌钟，终究妖气有限，单独也扛不住四十九名金仙境以上大能不停进攻。好在弥猴王、鹏魔王、禺狨王在旁掠阵，彼此配合无间，这才始终能够压过仙人一头。
激战良久，酣畅淋漓，白鹤尊者趁着阵法变幻、自身后退换气的时间，连忙传音一名太乙真仙询问九合定鼎大阵的情况。
他对妖王和混沌钟的忌惮，远不如九合定鼎大阵，只因为妖王和混沌钟他们都有手段应付，只需要支撑三两日不败，等到后续仙人下界，就能席卷所有妖士。
然而九合定鼎大阵若是成功催动，那就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在此战开始之前，白鹤尊者不曾想过，在凡间争得你死我活的几大诸侯，竟然会脱离自己的地盘，暂时摒弃前嫌在昆仑齐聚一堂，发动那只存在余传说中而从未真正出现过的天下大阵。
莫说白鹤尊者，这一点只怕连仙帝都没有料到。
自人皇颛顼开始，天与地、仙与人之间的争斗就从未停止，历代站在权力顶峰的帝王，哪个甘愿头上还有一个发号施令的人？
然而道门布局向来深厚，但凡成事的帝王没有不受到道门扶持的。就算他们君临天下后想要有所动作，终究逃不脱道门的监控、破坏。
天下盛世不知出现一次，君民同心同德的情况屡见不鲜，然而当盛世出现，道门触角早已延伸到各个角落，纵然有人知道九合定鼎大阵，也没机会发动。
况且仙庭也不是没有妥协，至少在凡间，最高权力一直把持在帝王手中。
也唯有皇朝崩溃、群雄割据的时候，道门对天下的掌控力减弱，九合定鼎大阵才有可能出现。但诸侯相争，历来你死我活，没定鼎天下之前，谁会想着去跟仙庭作对？
就算有心，也无法聚合各方。
天地斗争到现在，这回大唐国运将尽，道门早早布局，想要彻底掌控凡间，却没曾想，碰到了李晔这么个变数。仙庭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到了今日，天下诸侯竟然会真的联合在一起。
仙帝不愿见凡人反抗天，却不知凡间有识之士，也早就烦透了仙庭掌控凡间。
“禀报尊者，九合定鼎大阵已经停止增强，现如今力量有限，只能发出准圣境全力一击。”一名太乙真仙给白鹤尊者传音汇报。
“准圣境一击？”白鹤尊者闻言惊喜万分，饶是以他修身养性的境界，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得意至极，就差拍手称快。
“问题出在哪儿？”白鹤尊者连忙问。
太乙真仙道：“属下观其汇聚天下之力的情形，发现中原之力不多......”
“中原之力不多，中原之力不多......”白鹤尊者咀嚼着这句话，很快就眼前一亮，“是了，中原是朱温的地盘，李晔刚刚占据，想必还有许多关节没疏通，这才导致无法完全汇聚中原之力！”
念及于此，白鹤尊者当即拍手称快：“这就对了！只要朱温还在我们这边，九合定鼎大阵的力量就不够，我们完全用不着再担心！”
说着，白鹤尊者看向牛魔王，快意的叫嚣道：“牛魔王，你没想到吧，九合定鼎大阵根本就是个废物！哈哈，要是九合定鼎大阵这么容易就能发动，天下岂不早就反天了？你等着吧，再过一两天，我们后续力量赶到，那就是你们的死期！”
牛魔王等妖王闻言，连忙分神去注意九合定鼎大阵，在察觉到异样后，个个脸色大变。
牛魔王怒吼道：“仙狗休得嚣张，老牛跟你拼了！”
说着，他率领妖王们发动新一轮猛攻。
白鹤尊者哪里还会畏惧，当即跟随阵法变幻，再度杀上前去：“妖就是妖，岂能逆仙？等着受死吧！”
......
大战开始后，朱温就没有再在半空站着，而是落到一座山头观望战况这座山头上有他的单独营帐。虽然他离开中原的时候走得很急，但身边还是有一个随从的。
此刻面对激战的战场，看着妖族修士和仙人殊死搏杀，看着李晔带着李茂贞、高骈、王建等人主持九合定鼎大阵，朱温感觉自己就像个局外人。
中原跟他再无关系，天下跟他再无关系，他只是行尸走肉，什么都影响不了，什么都左右不了。
从中原诸侯，到孑然一身，从号令群雄，到任人摆布，在仙人面前遭受的冷遇、忽视甚至是屈辱，让他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此时此刻朱温是何种心情，怕是只有他自己能够理解。
偌大的山头只有一座毡帐，毡帐旁的空地上，却有一个面色蜡黄的老瘸子正在规规矩矩洗马。水流在泥土碎石中蔓延而下，很快就湿了一大片土地。
身前是仙妖大战，是决定天地秩序大局的关键战役，而身后的这个老瘸子竟然还在洗马，格外认真洗一匹凡间的马！
强烈的对比让这副场景格外矛盾、怪异。
洗马的老瘸子朱温当然认识，那匹马他也认识。
当日败走中原，白鹤尊者拖上他就逃，面对满营数十万将士，地仙境的朱温谁也没带，只是一卷衣袖将当时正在喂马的老瘸子带了出来。
彼时老瘸子正一手攥着马辔，惊慌之下死拽着马辔不放，最后竟然将这匹马一起拖到了昆仑。
作为仙人境，保护一人一马飞到昆仑并不是什么难事。
马是朱温的战马，人是朱温的故人。
当年朱温和一帮年轻地痞无赖，带着破布包裹提着木棍走出乡村，去乱世中寻找黄巢大军，后来同乡青年几乎战死，到朱温平定中原，昔日同伴就只剩下了两个。
一个是朱殷，朱温麾下最骁勇的将领，算是混出头的幸运儿。
另一个就是这老瘸子，在追击黄巢残军时身负重伤，不仅腿瘸了，连脑袋都受了伤，神智有些问题。
年轻时朱温并不是一个念旧的人，同乡死了一个又一个，他得知之后无非就是唏嘘一番，再痛饮几杯罢了。直到他成为宣武军节度使，真正煊赫一时，有了主宰自身命运、庇护羽翼的实力，左右环顾却发现身边已没几个至亲之人，这才开始珍视当年故人。
所以朱温把老瘸子留在身边，做了个马夫，替他照顾战马。
老瘸子脑子已经不大清楚，但照顾战马却十分周到。
长久以来，老瘸子负责照顾战马，朱温在某种程度上负责照顾他。闲来无事的时候，朱温常常会提着两坛酒，跟老瘸子就坐在马厩外，就着熟食大吃大喝。
年轻时跟随黄巢征战四方、到处流窜，任性妄为，过着刀口上舔血、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朱温逮着谁都能一醉方休。然而多年以后，也不知是不是日子过得安稳了，特别是出任宣武军节度使后，不必担心明天就脑袋搬家，朱温的酒量竟然愈发得小。
宴席上金樽美酒斗十千，入喉却常常觉得索然无味，唯独跟老瘸子坐在马厩外闻着臭味儿举杯，无拘无束，没了言不由衷的花言巧语，不必看那些令人作呕的阿谀奉承，每回反倒能喝得尽兴。
老瘸子其实并不老，只是受伤之后身形愈发佝偻，脑子不太好使，也别指望他修缮边幅，加上动作不甚利索，旁人这才喜欢这么叫他。
朱温在老瘸子身旁席地而坐，看了那匹神骏非凡的战马一眼，对躬身背对着他一丝不苟洗马的老瘸子道：“别洗了，往后怕是用不着了。”
老瘸子动作一顿，回头过满脸疑惑：“三哥，你还要平定天下呢，怎么会用不着战马？”
朱温在家中排行第三，所以当初跟随他一同离开乡村的青年，大多叫他三哥。
朱温闻言眼帘微沉。纵然明白老瘸子神思不清，很多事情更是无从知晓，这话说出来并无问题，但他心中还是泛起了涟漪。
天下......天下已经与我朱温无关了。
朱温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言，而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两坛酒，抛给对方一坛：“来，喝两坛。”
老瘸子抱着酒坛眉开眼笑，拍开封泥陶醉的嗅了一口，仅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他的酒糟鼻又红了些。不过老瘸子并没有马上坐到朱温身旁，而是将小心翼翼将酒坛放下，转身继续刷马，“三哥你先喝着，我把马刷完。”
朱温早就习惯了对方在照料战马这件事上追求完美的固执态度，没有强求，自顾自仰头痛饮。
间隙，他的视线透过混乱的战场，落在九合定鼎大阵的方向，眼眸里清晰映出李晔、李茂贞、高骈、王建和百家门生合力催动法阵，汇聚天下之力的雄壮瑰丽画面。
酒入肝肠一坛又一坛。
老瘸子不知何时刷完了马，笑呵呵的靠着朱温坐下，抱起酒坛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喝了一阵，老瘸子放下酒坛，见朱温一坛接一坛痛饮，不说话也不停歇，脸上不禁满是担忧之色。
他试探着问道：“三哥，你为什么说往后就用不着战马了？”
第三十七章 天下相合 大开天门（4）
喝完坛中酒，朱温随意抹了一把嘴，不可名状的笑了一声，不答反问：“你说，这天下如果跟我没关系了，是归道门好，还是归安王好？”
“当然是归安王好。”老瘸子不假思索，说了一个正常人绝对不会如此回答的答案。
话说出口，老瘸子扰扰头，约莫也觉得这个回答不妥，但却想不出不妥在哪里，一时有些凌乱。
“为何？”朱温问。
老瘸子紧张巴巴的看着朱温，支支吾吾道：“世人都说安王仁德......而且安王不是三哥的朋友吗？以前在长安的时候，你还带我去安王府喝过酒哩。”
说到后面的时候，老瘸子声音大了些，气也壮了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朱温低头默然，不复多言。
良久，朱温站起身，拍拍衣袍上的泥土，笼袖望着仙妖大战的战场，问老瘸子：“你说，当初我们离开乡下，是为了什么？”
老瘸子跟着站起身，一脸疑惑，不知朱温为何会问这个再明显不过的问题：“为了荣华富贵、出人头地！”
朱温笑了笑：“那你现在每天想做什么？”
老瘸子对答如流：“刷马喂马遛马......”
他又扰了扰头，憨厚的笑道：“如果三哥能时不时来跟我喝一顿酒，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我虽然瘸了腿，但我是三哥的人，没谁敢不敬我三分......我寻思着，再过一阵就娶个小娘子成家，那样我老刘家就有后了！如果到时候三哥能来吃酒，那就是光宗耀祖的事......”
朱温点点头，“如果有那天，我一定去给你主婚。”
老瘸子嘿嘿笑起来，很是开心。
然后他好奇的问道：“三哥当初离开乡下，是为了争雄天下吧？”
朱温望着长天尽头，语调沉缓：“当初离开乡下，无非是穷则思变，不愿厮混一生一事无成，想要搏个出路。那时候我一个穷小子，又没读过几本书，哪里懂得什么天下。后来征战数载，杀人抢粮，行事愈发没有顾忌，只道痛快一时是一时，总算不负一身本事。”
“乾符四年，跟着大军攻破长安的时候，也曾以为就要出人头地，可以建立功业。熟料黄巢志大才疏，终究是难成大事，眼看他必将败亡，我当然不想跟着陪葬，无奈之下只得投降朝廷。原以为顶多能做个校尉，可以保全一些富贵就不错了，没想到朝廷竟然给了个节度使。”
“彼时欣喜之余，我也意识到，朝廷赏罚无度，行将就木，也是不值得托付终生，做忠臣是不可能有出路的。”
“等到我出镇汴州，得道门扶持，力量强大起来，便生出冲天豪情：既然朝廷注定要灭亡，我朱温为何不能成就一番大业？数月间，我平定中原七镇，虽然是得了道兵相助，但自个儿也得意万分，以为自己真的是未来天子了。”
“为了实现雄图霸业，也是因为形势所迫，我先发制人进攻曹州，跟安王开战。”
说到这，朱温停了片刻，神色难言，眸底似有无限怅惋。
他接着道：“昔年邓州之役，我为安王所败，原以为此一时彼一时，我可以再跟安王一决雌雄，却不曾想，冤句一场首败，就让将士惧战、军心涣散。那时我才如梦初醒，安王......到底是安王。”
老瘸子见朱温面有苦色，于心不忍想要劝解几句，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温自我宽慰般的笑了一笑：“败给安王并不丢人，他是英雄，真正的英雄。如果......再给我十年二十年，我未必会败得那么彻底，但也不敢说能够稳胜他。”
老瘸子呐呐无言，憋了半响，只能继续问道：“那三哥现在想做什么？”
“现在？”朱温看向半空中的那些白衣仙人，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他们对自己的态度，脸色渐渐涨红，眸底遍是屈辱之色，最后又都变成不忿、厌恶。
片刻，朱温平复心境，深吸一口气，很快就恢复了神采，眉眼如剑地一字字道：“现在，我要建功立业，让天下人都记住我朱温！”
......
李晔知道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朱温也参与到九合定鼎大阵中来。
然而此情此景，朱温怎么可能帮他们？
双方势不两立，是死对头，就算之前没有私怨，但李晔夺了对方的中原后，私怨也不能说没有了。
但要是朱温不来，九合定鼎大阵如何完成？
平心而论，在李晔看来，九合定鼎大阵不能完成，才是朱温想要的。那样道门仙庭就会赢，朱温日后就会是天下之主......即便是傀儡，即便天下成为宗教的天下，而不再是皇权的天下，那也比身死道陨要强百倍。
“九合定鼎大阵，说到底，还是要天下合力......天下合力，何愁不能逆天？然而现在......”楚南怀长叹一声，言语中透露着深深的无奈。
李晔没有去回应楚南怀。
他看着前方，眉眼凌然，目不转睛。
彼处有一人正迈步走来。
朱温。
他负手而行，自有一股渊?s岳峙的气度。
营中尚有许多妖族修士，不过修为都在真人境之下，自然拦不住仙人境的朱温。然而朱温若想破坏九合定鼎大阵，那也是痴人说梦，大阵随便分出一股力量，就足以让对方重伤不起。
朱温敢如此堂而皇之出现，让李晔一头雾水。
来送死？
当然不是。
朱温看向李晔，微笑着问：“我见众王面有疑色，好似是需要帮助。”
朱温毕竟得过天机，能够感受到九合定鼎大阵的问题，自然没什么值得奇怪。
李茂贞、高骈、王建等人闭口不言，眼神不善。
唯独李晔还以微笑：“朱将军莫非是来帮忙的？”
朱温道：“朱某有个问题想要问安王。”
“但说无妨。”
朱温凝视李晔，神色肃然：“在安王看来，朱某可算天下英雄？”
李晔沉吟片刻，道：“朱将军可称枭雄。”
枭雄跟英雄当然不一样。
不等朱温目光沉下来，李晔便笑道：“不过在李某看来，朱将军的确是英雄。”
朱温眉头微扬：“为何？”
“没有为何。”李晔道。
朱温默然，旋即点头：“的确不需要这个‘为何’。安王认为是，那便足够了。”
说着，朱温张开双臂，一抖长袖，合手躬身，向李晔行礼：“鄙人朱温，愿助安王，助天下人，成九合定鼎大阵，诛道门仙人！”
......
此言一出，满座愕然。
饶是李晔，也不能不为之感到惊异。
他敛眉问道：“为何？”
“为何？没有为何。”朱温坦荡道。
李晔不言。
李茂贞开口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朱温傲然道：“九合定鼎大阵，需要天下人合力，缺了我朱温，尔等如何成事？”
李茂贞嗤笑一声：“缺了你朱温，日月还不调换了？”
朱温瞥了他一眼，反唇相讥：“没了你李茂贞，天下倒是会太平很多。”
李茂贞顿时被怒火烧红面颊：“你......”
李晔道：“道门是朱将军的道门，朱将军为何要临阵倒戈？”
朱温摇头肃然道：“道门是仙庭的道门，非我朱温的道门。不仅如此，道门还想让朱温也成为道门的朱温。”
李晔道：“道门朱温有何不好？”
朱温闻言立即愤怒无比，到了眦目的程度，好像是受了莫大侮辱：“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受他人摆布，如丧家之犬般，受他人嗟来之食？！”
李晔怔了怔，颔首默然。
对道门而言，此刻的朱温跟一条狗的确没有二致，但对天下而言，至少是对九合定鼎大阵而言，朱温不可或缺。
高骈道：“朱将军相助我等，有何条件？”
朱温蔑视高骈一眼，用一种竖子岂能体会豪杰心胸的口吻道：“我朱温乃是天下英雄！今日会同安王为天下人诛杀仙狗，必将名垂青史得万人称颂，岂是相助尔等？哪里还需要你一介腐儒来跟我谈条件？”
高骈脸色立马涨得通红。
李晔恍然。
他点头道：“既然如此，朱将军请入阵。”
李茂贞、高骈等人同时脱口而出：“安王不可！”
李晔站起身，一甩衣袖，“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朱将军，请！”
朱温抱拳：“谢安王！”
言罢，他飞身入阵，落于李晔所在方位，李晔则同时飞出，落入阵中主位。
九合定鼎大阵，原本是需要帝王在中心主持，百官在各方呼应，之前李晔跟李茂贞、高骈、王建等人分局四方，现在朱温入阵，他就能落于阵中。
李茂贞等人虽然仍旧疑虑重重，但事已至此，也无法再说什么。
他们选择暂且相信朱温，也相信李晔。
到了此时，五大诸侯到齐，这才勉强称得上天下合力。
......
朱温入阵，立即融入阵法运转之中。转眼间，九鼎通过朱温的气机，将中原百姓气运之力不断吸纳过来，大阵的力量经过一时停顿之后，再度飞快提升。
朱温进入九合定鼎大阵，相助凡间诸侯对抗仙庭，此举出乎仙妖双方预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彼此阵脚。
白鹤尊者正主持金仙诛妖剑阵对抗混沌钟，忽闻麾下修士传音，得知此等变故，连忙分神注意九合定鼎大阵。这不注意还好，待清楚见到朱温已经融入大阵，而大阵的威力又在快速增长，顿时惊骇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朱温这厮疯了不成？他怎么会去参与九合定鼎大阵？他怎么敢？！”白鹤尊者失声惊叫，“他不要命了？！”
九合定鼎大阵，原本就已经有了准圣境全力一击的力量，现在竟然还在增强，照这个趋势下去，不用多久就会具备撼动昆仑的能力！
至少是撼动昆仑通道中仙帝力量的能力！
若是通道出了岔子，后续仙人少说也得都陨落在通道中，稍微严重一些，昆仑通道中的仙帝之力被破坏、抹去，昆仑法则重置，他们这些下界仙人的境界实力，将回到以往那种下界后大跌的情况！
这还了得？
白鹤尊者不能不惊慌失措。
他连忙大叫：“朱温莫不是中了谁的手段，心智迷失？你们快去把他带出来！”
“尊者，我们分不出强有力的人手了，否则就无法抗衡妖族大军！”那名太乙真仙传音道。
“废物！混账！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就算不能破坏九合定鼎大阵，也要抢回朱温！”白鹤尊者声色俱厉，这话直接在嘴里喊了出来。
“......是！”
然而无论是破坏九合定鼎大阵，还是抢回朱温，都不是仙人现在能够做到的。
如果他们能够做到，他们大可以从一开始就去进攻大阵。
无数妖士可是挡在他们面前，将大阵护在身后。
得了白鹤尊者命令的仙人们，分出数股力量脱离跟妖族厮杀的战场，想要去九合定鼎大阵的方位，然而他们刚刚飞出，妖族战阵中就飞出了更多力量，讲他们团团围住。
妖族修士虽然普遍境界不如他们，但是数量却多得多，要拖住他们太简单了。
见此情景，牛魔王畅快大笑，一边操控混沌钟对战金仙诛妖大阵，一面得意叫嚣：“仙狗们，别费力了，你们过不去的！现在老牛问你们一句，你们准备好受死了吗？哈哈哈哈......”
弥猴王、鹏魔王、禺狨王等听了这话，也是个个神采飞扬，下手更加没轻没重，似乎下一刻不跟对方分出生死就不痛快。
在这种情况下，金仙诛妖大阵也没法抽调力量。
白鹤尊者等人心急如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九合定鼎大阵的力量越来越强。
第三十八章 天下相合 大开天门（5）
不出李晔所料，朱温入阵之后并无杂念。
时间悄然流逝，九合定鼎大阵传出的灵气波动愈发磅礴厚重。
李茂贞、朱温、高骈、王建、楚南怀、王载丰等人分居八方，八鼎在他们头顶漂浮旋转，汇聚过来的天下之力虽然肉眼不可见，但在修士的感应中，江河般的力量龙游而至、百川入海，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事。
阵图纹路逐渐模糊，取而代之以百态丛生的山河画卷，阵中央的李晔作为主阵之人，不知何时渐渐脱离地面，寸寸上升至半空。在瑰丽的江山图画衬托下，就算他还不是人间帝王，也生出一股天下共主的无双气质。
在李晔的感知中，可以清晰分辨李茂贞、朱温、王建、高骈身后汇聚过来的力量，无论是多寡还是轻重都清清楚楚。
随着阵法运转，他自己跟大阵竟然有徐徐融为一体的趋势，最明显的特征是察觉到气海之下更有深海，各方力量不断进入，逐渐使得内里蕴含有千滔万浪之力，足以席卷山川大地。
沉浸在这种状态中，李晔如沐春阳，浑身说不出的舒坦，又如持神兵，平生可以开天辟地、改天换日的豪气。
此刻在九合定鼎大阵中，李晔如君王，而各方诸侯只是臣子，众人力量汇聚之象，自有一种八方来朝的意境。深味这种迷人的意境，让李晔在未成君王之时，也能窥探天下之主是何种存在。
而在李茂贞等人的意识中中，眼下却又是别样一种感受。
配合大阵运转汇聚天下之力，让他们生出一种手握天下命脉、化身天下脊梁，为苍生顶天立地的豪情壮志和使命感，他们一面把天下扛在了肩上，一面又掌握着宰执天下的戒尺。
一言以蔽之，阵中众人，各有领悟领悟天下气机存在状态、领悟天下运转法则、领悟自身如何融入天下引领天下。
此番成阵，对每个参与其中的人，提升自身修为和心境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每个人确信，事后自己一定会得到极大成长。
这是真正的天下合力，是前所未有的盛会，唯有与此等命运干系同行过的人，才能体会其中蕴含的无上奥义。
许久之后，李晔感受着大阵的力量和自身修为之力、龙气之力的波动，渐有明悟：“再有片刻，大阵的力量就将达到最高点，那就是我出手的时候......可惜的是，今日大阵力量的最高点，跟九合定鼎大阵的完全威力仍有距离......不过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我们已经做到了我们能做到的极致，最终能否逆仙改命，就看造化。”
念及于此，卢具剑也颤动起来。
......
今日大战已经持续数个时辰。
在这个过程中，又有近千名仙人从昆仑通道中下界。这些仙人下界之后，以百人为队集结，原本是要加入到五千仙人的队伍中，谋求战胜半空中那些真人境以上妖士的，这也是白鹤尊者认定的赢取此战胜利的方法。
然而随着九合定鼎大阵愈发强大，白鹤尊者在惊惧之余，不得不下令后续下界仙人改变战法，暂缓放弃跟妖族修士分出胜负，去进攻正在主持大阵的李晔等人，力求务必破坏九合定鼎大阵。
“虚成子，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绕过妖孽战阵、突破他们的阻截，去破坏九合定鼎大阵！就算用你们的血肉之躯去消耗大阵力量，也要给本座将它毁去！”白鹤尊者在战斗间隙，急切万分的给后续下界仙人的统领下达死命令。
“尊者放心，就算那是九合定鼎大阵，可主持阵法的人修为却不怎么样，我们一定会将他们都除掉！”虚成子说完这话，带着近千名仙人，分作十队，从十个不同的方位绕过妖族战阵，直奔九合定鼎大阵而去。
妖族战阵中，察觉到虚成子等人的动向，赵霸天立即大声吼道：“拦住他们！离剑，你带队过去保护大阵、保护安王！”
“是！”离剑咬了咬牙，脱离战阵，招呼左右的妖士，“杀戮之手所有成员，跟我走！”
随着离剑带领重组的杀戮之手飞出，数股妖士陆续脱离大队人马，分头拦截意图绕过战场，袭击九合定鼎大阵的仙人队伍，双方很快就陆续接头。
“镇妖符！”
兀一照面，仙人们齐齐挥袖打出玄黄镇妖符。刺眼的符文光芒中，妖族修士遭受当头棒喝，有的被轰得连连倒退、有的受伤吐血，更有甚者直接身躯炸裂，当场身死道陨。
对妖族修士而言，玄黄镇妖符不可避、不可挡，犹如天地法则一样强悍。
在镇妖符光芒未尽之时，仙人们悍然杀入妖士群中，左冲右突，势若奔牛，拦截仙人队伍的妖士伤亡立即急速扩大，接连坠落。
就这样，十队仙人，没多久就有半数突破阻截，来到九合定鼎大阵前。
那是四百多名仙人境。
九合定鼎大阵中的李晔等人，此刻正在主持大阵，根本无法出手，其他妖族修士力量又太过弱小，完全无法应对。
看到临面的仙人们，李晔眉眼低沉，李茂贞、朱温等人神色肃杀，高骈更是眼角颤动，不由自主生出脱阵而逃的心思，好不容易才压下。
“还需要一个时辰，九合定鼎大阵的力量才能达到顶点......是现在就发动大阵进攻，还是再坚持下去？”李晔心念急转，作为阵法主持者，他有控制阵法的能力。
然而大阵力量达到顶点，他姑且没有十足把握撼动昆仑，何况是现在？
“九合定鼎大阵？天下五大诸侯？不过是蝼蚁一样的东西，给本座去死！”为首的虚成子满面杀气，挥袖间身前飞出一百零八柄飞剑，组成飞剑洪流，轰向九合定鼎大阵。
李晔一咬牙，就要提前发动大阵。毕竟活人不能给尿憋死，没道理明知是死还忍着不出手。
但就在这时，天空中忽有惊天巨雷之音响起。
李晔意外抬头，就看到有燃烧的彗星以毁天灭地之势，从高空急速砸落......不，那不是彗星，彗星的尾巴不会那么长那么凝实，那是一根燃烧的巨大铁棒！
数月前，妖族领地，兽潮战争全面爆发之前、仙人通过法阵四面出动之际，有一妖头枕璀璨星河，在冷寂的万仞绝峰，挥手间倾泻千丈燃烧的洪流，将才从谷地露头的一百多名仙人轰杀。
那是妖族第七位大圣。
不过是瞬息之间，燃烧的天河从虚空坠落，当头扫中虚成子及其身后的仙人！
虚成子的飞剑刚刚飞出，尚在半途，忽如燃烧的枯叶，寸寸化为灰烬。而他自己愕然抬头看向落下的火色金箍棒，除了满面恐惧、绝望之外，竟然连逃走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就被焰芒击中！
鞭炮般的气爆声中，虚成子灰飞烟灭，一个接一个仙人灰飞烟灭，百名仙人灰飞烟灭！
剩余的仙人慌忙止住身形，无不惊骇万分，睁大眼睛充满畏惧看着忽然出现的对手。
燃烧的天河最终化作一根正常大小的铁棒，被云淡风轻的握在手中。
那猴妖手持神兵，面对就差瑟瑟发抖的仙人们，神色淡漠。
“齐......齐天......”仙人们咬紧牙关，死死盯着猴妖，却没有人敢动手。
猴妖不发一言。
仙人们不动，猴妖却没有停留，身形一闪原地消失，再度现身时，已经在仙人群中大开杀戒。
他动作凌厉，杀伐爆裂，被他手中铁棒扫中的仙人，非死即伤。
他始终没有一个字出口，但所有人都已经感受出来，他等这一战已经等了太久。
他曾在荒芜空寂的花果山，身影落寞，终日枯坐。
一坐两百多年。
......
李晔不再尝试提前发动九合定鼎大阵，有猴子亲自给他们护法，就算仙人还在持续不停下界，会源源不断攻打过来，他也不必再担心什么。
猴子或许不能独战一千名仙人，但眼下仙妖双方势均力敌，战斗已经白热化，再分不出成股力量。而昆仑通道下来的仙人只能采取添油战术，还真不能拿猴子怎么样。
就算这里面有金仙境。
“一个时辰，很快了......”李晔抬头看向昆仑通道，无声呢喃。
......
昆仑通道仙域一端。
李长庚凝望着通道面容肃然，哪怕彼处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他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变过。仙帝日理万机，不可能一直等在这里，所以他替仙帝坐镇，带着一群仙官以防万一。
“三日之后.......现在应该说两日之后，天下大局就将底定，我也不用再为此事分心，可以辅佐仙帝专心对付仙域上那些域外神仙了。”李长庚正如此想着，忽然眉头一皱。
有人踏云而来。
这人眉眼如画，衣袂似带，仙姿轻灵飘逸，却又隐有雷霆万钧之威。
金灵圣母，泥尘道人心腹弟子，通天教主派系中地位实力仅次于多宝道人的存在。
两人见面，行礼如仪，李长庚奇怪道：“圣母怎么会忽然驾临此地？”
既然是政敌，李长庚对金灵圣母随时保持起码的戒备心，更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对方又出现在昆仑通道，若是没有对方足够令李长庚信服的理由，他就不得不谨慎应对了。
不过在心底深处，李长庚并不觉得金灵圣母到这里来是找麻烦的。
作为仙帝心腹，李长庚是唯二知道泥尘道人座下大弟子多宝道人，已经投靠了仙帝的存在。既然多宝道人说泥尘道人应对此番天下大乱的策略，仍然是以诸多布局换立锥之地，那么对方派系的人就不会在此时有什么异动。
金灵圣母浅笑淡然，让人如沐春风，她和煦的说道：“我来这里来，是为了取你性命。”
说话间，金灵圣母藏在广袖中的手指，已经掐诀完成。
李长庚陡感背心一凉。
第三十九章 天下相合 大开天门（6）
金灵圣母出手悄无声息，莫说没有席卷万丈的风云异象，便是连灵气波动也微乎其微。
等李长庚察觉到不妙，一柄无色无形的飞剑已经在他身后浮现，穿透空间如出落水面，随着细小的空气涟漪圈圈荡开，飞剑已经刺进李长庚的背心！
“金灵圣母，你......”李长庚面色刹那苍白，嘴角鲜血溢出，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连忙施展身法抽身急速飞退。
作为大罗金仙境中的绝对强者，李长庚的修为实力自然不容置疑，然而与之相比，金灵圣母也不遑多让。此刻金灵圣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李长庚都只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运转灵气护体，根本无从闪避。
纵然李长庚护体仙衣不是寻常之物，可金灵圣母准备毕其功于一役的出手，使用的飞剑也不是一般法宝，这一下李长庚受伤不轻。
“金灵圣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本座！你就不怕仙帝震怒，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长庚一面飞快后退，一面挥动浮尘在面前布下层层屏障，同时不忘以言语为自己争取时间。
方才还面容祥和的金灵圣母，此刻眉宇间满是凌厉杀气，衣袂向后放肆飘扬。李长庚后撤她便如影随形，随着手中连连掐诀，一柄柄飞剑从她袖中飞出，疾风骤雨一般攻向对方。
这些飞剑格外诡异，飞出后便消失在半空，再出现时已经变幻了各自方位，从各种诡异的角度接近到李长庚身周，灵光闪闪，威力绝伦，攻击衔接毫无缝隙，一浪高过一浪，堪称鬼斧神工。
对李长庚的诘问金灵圣母置若罔闻，显然是没打算跟对方废话，也不会被对方拖住时间。不仅如此，她眸底眸底寒霜渐浓，隐有决然之色。
“金灵圣母！你我修为相差不大，就算我受伤在先，但你要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况且你我之间本无仇怨，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有什么话不能敞开了说？”李长庚接触到金灵圣母的眼神，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金灵圣母的攻势雷霆万钧，隐有立即分出生死的气概。
李长庚被暗算后本就伤势不轻，这下遭受猛攻，自然持续加重，当真是苦不堪言。
他跟金灵圣母的战力其实在伯仲之间，若是执意要逃机会很大，但是金灵圣母明显防备着这一手，所以进攻时不止出了十分实力，而是十二分。
在这种情况下，金灵圣母实则是先伤己再伤人，她自身承受的损害也就比李长庚轻一点而已。但不得不说，这种策略是有效的，眼下李长庚连脱身都不能。
李长庚身旁自然有仙官，但金灵圣母也不是单独出现，同样带了人手她带的人手不多，多了容易事先引人注意，但也不少，足够拖住李长庚的人，为她击杀李长庚创造条件。
“万剑来朝！”
一直没有说话的金灵圣母，忽然发出一声厉喝。
闻听此言，李长庚如坠冰窟。
“万剑来朝”是金灵圣母的绝技，一旦施展有死无生。
李长庚知道今日已是没有侥幸的可能。
“金灵圣母，这是你逼我的，李长庚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好受！”李长庚陡然一声长啸，“星罗棋布！”
李长庚身周，先是有灵光如瀑，四面八方将其团团困住，无数飞剑仿若从虚空而来，从灵光瀑布中飞射而出，密密麻麻不可胜数，倾泻如洪流，穿透李长庚身躯，向金灵圣母汇聚。
而后金灵圣母头顶的仙云陡然暗如黑夜，无数星辰明亮如日，形如一张巨大的星盘。星光穿过时空倾泻而下，仿若银河坠落，将金灵圣母罩在其中，碧色幽兰的星芒将其完全淹没。
......
两人的杀招都是为了取对方性命，完全放弃了防御自身的打算。
当万柄飞剑临近金灵圣母，它们最终化作一点亮芒，于金灵圣母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柄残缺的飞剑。
而穿透了金灵圣母的星辰棋盘之光，最终什么都没留下。
不，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至少衣衫褴褛的金灵圣母跪立在地，身下有大滩鲜血蔓延。
金灵圣母面无人色，气息微弱，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披头散发的李长庚则是仰面趴在地上，连起身都已经没有力气，能动弹的就只有手指。
“咳......咳......”李长庚嘴中不停冒血，瞪大了眼睛抬起头，艰难的看着金灵圣母，想要看到对方也同样倒下了不能动弹。
他失望了。
金灵圣母缓缓站起身，向他一步步走来。
李长庚心如死灰。
论修为战力，他绝对不输给金灵圣母，只可惜，一开始就他遭到了暗算，实力有损，而金灵圣母又逼得他不得不正面拼命，这才造成眼下局面。
而他之所以会遭到暗算，完全是认为金灵圣母不会找他麻烦。这个判断，建立在多宝道人传递回的情报基础上。
金灵圣母脚步缓慢而坚定的走到李长庚面前。
她在途中说了一句话：“师尊，计划已经成功。”
这句话当然不是对李长庚说的，而是给泥尘道人传音。
然后金灵圣母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向李长庚举起。
李长庚绝望了，也明悟了，他挣扎着艰难地说道：“原来......多宝道人着了你们的道......”
金灵面无表情，手中长剑斩下：“岂止多宝，仙帝同样如此。”
随即她轻轻嗤笑一声：“仙帝也不过如此。他有什么资格成为仙庭之主？”
......
金灵圣母手中长剑落下了，但却没有斩去李长庚的生命道行。
这当然不是金灵圣母手下留情，而是长剑悬在李长庚头顶的时候，就再怎么都刺不下去。
金灵圣母一愣，旋即心跳不可抑止加速。
一个威压天地的声音响起：“朕有什么资格成为仙庭之主？这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金灵圣母愕然抬头，果然就看到了仙帝。
仙帝漂浮在半空，高高在上，神色睥睨的看着她。
仙帝怎么会在这里？
金灵圣母不知道。
她笑了一声，不无轻蔑之意：“不愧是仙帝，竟然能及时赶到。不过看仙帝匆忙的模样，应该也不过是只身赶来吧？”
仙帝事先没有察觉到遭了算计，这是泥尘道人手段高明。
但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仙帝还不能及时赶来，他也就真的不配做仙帝了。
仙帝淡淡道：“要灭杀尔等，朕一人足矣。”
说着，他手掌朝金灵圣母虚虚按下。
金灵圣母顿时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七窍流血。
她修为全盛时期，姑且不是仙帝对手，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又如何能够反抗对方？
她马上就会死。
但她没死。
不仅没死，反而浑身压力一轻。
“仙帝何等尊贵身份，对下面的人出手，难道不觉得跌份？”
一个充满嘲讽的声音传来。
仙帝眉头一皱，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通天？你竟然能冲破东浮宫的束缚？”
来人正是通天教主，或者说泥尘道人。
来的不只是泥尘道人，在他身后，还有无数先前接连飞来。看他淡然大气的模样和身后的贤恩，就如引领群鱼逆流而上的大鲸。
泥尘道人一拂衣袖，淡淡的哼了一声：“这么多年了，每回我都将天下大好局势拱手让给你，难道你真觉得我那都是甘愿受屈？老夫之所以会忍辱多年，不过是韬光养晦之需。昊天，一千八百年了！你可知道这一千八年来，老夫困局东浮宫，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积攒了多少痛苦、多少怨恨、多少实力？！”
第四十章 天下相合 大开天门（7）
面对越来越多的敌派仙人，近乎是独自站在一边的仙帝哂笑一声，面带讥讽淡淡瞥了泥尘道人一眼：“痛苦了、怨愤了，又如何？如果痛苦、怨愤就能让人强大，那还要修为做什么？”
泥尘道人眼神低沉：“昊天，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改不了教训人的脾性。在我面前，你有什么资格如此说话？”
言罢，泥尘道人忽然在原地消失，竟然是一言不合就悍然出手。
他当然没有拖延时间的道理，夜长则梦多。
在泥尘道人动的那一刻，赶到他身后的仙人们同时行动。他们像是大网一样撒开，隔着安全距离以合围之势将仙帝重重包围，俨然是防备仙帝不敌泥尘道人后出逃。
泥尘道人再度现身时，已经出现在仙帝面前七尺之外，这个距离怎么看都太近了些，就算练气修士交手，也鲜少彼此靠近到这个距离。
泥尘道人身如飞跃的锦鲤，出手简单直接，一拳轰向仙帝面门。这一下没有惊天动地的灵气爆炸，更没有光芒闪耀的灵气异象，比之先前金灵圣母的出手还要隐晦，充满返璞归真的意味。
仙帝冷笑道：“既然上来送死，那朕就再教你一次，朕为什么是天地之主！”
仙帝前后错步，微微躬身下沉，右手从腰际骤然提起，同样是简单一拳轰出，跟泥尘道人正面碰撞在一起。
嗡！
这时，在场的每一名仙人耳畔，忽然想起一阵刺耳之极的巨大轰鸣，像是惊雷就在身前炸响。巨大的冲击力贯入脑海，让每个人都神震目眩。
修为稍弱的修士，体内灵气刹那失控，五脏六腑就像是给人闷锤砸了一击，七窍之中皆有鲜血溢出，旋即便从半空飘坠。
而场中的仙帝和泥尘道人面前，依然没有丝毫灵气狂暴的迹象。
唯独两人正面相碰的拳头，并没有真正接触，中间仿佛有一层隔膜，哪怕难以看见，但却真实存在，无论双方如何努力，都无法让其消失。
这层虚空隔膜存在一刻，众人耳畔沉重的翁鸣声就回响一刻，没有一点停歇。
显然，这看似简单的一拳对轰，双方还没有分出胜负，各自正在拼尽全力，力求压倒对方一筹。
......
胜负来的比想象中要慢，却也比想象中要快。
道门仙庭中现存有数的大能，圣人境之下没有第二个对手的仙帝和泥尘道人，只用简简单单一招就分出了胜负，让在场仙人们真正窥探到了修道顶峰的奥义。
只是这一招用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两人僵持的时间超过了半个时辰。
在场绝大多数仙人，都无法揣度在这半个时辰中，两人之间有过多少他们看不见的较量，更无法窥视顶级力量的彼此碰撞是何等奥妙。
轰的一声巨响在拳头间爆开，仙帝跟泥尘道人同时身形滑退。
在他们拳头前，小小的空间里有黑到极致的圆珠浮现、爆裂、闪耀、湮灭，大小不过三寸的圆珠世界，却给人天塌地陷之感。直视圆珠的仙人们在刹那间看到了天地幻灭、宇宙深暗，不少人当即眼前一黑，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此不省人事。
境界不够的仙人，连直视顶级法则的资格都没有。
仙帝和泥尘道人各自倒退，距离却有明显差别，前者后退不过数百丈，而后者却超过了千丈。
仙帝拂袖冷哼，面露傲然之色。
泥尘道人则脸色纸白，怎么都掩饰不住。
哪怕仙人们此刻还是无法察觉泥尘道人的气机深浅，却也能轻易看出方才交锋，是泥尘道人败了准确的说，应该是处于下风。
半个时辰的交手，仙帝和泥尘道人分出了强弱，但远不至于就此分出生死。相反，哪怕是泥尘道人，修为实力也没有下跌多少，如果她愿意，依然足够跟仙帝大战百日。
但对于眼下的局势而言，分出强弱已是足够。
泥尘道人仍旧不具备挑战仙帝的资格。
至少是凭他自己没有。
仙帝乜斜泥尘道人，淡淡的帝王威严没有刻意渲染，却让在场的所有仙人感受的一清二楚，并且油然而生一股畏惧，“泥尘道人？你这道号倒是没有取错，泥尘，逆臣，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泥尘道人虽然再次被证明战力不如仙帝，但他面上并没有多少难堪之色。
面对仙帝的嘲讽，他沉声道：“昊天，你得意什么？仙庭大军几乎都在边境血战，唯一能够抽调出来的机动兵力被你投入凡间，现在仙庭内部空虚得很。就算我不能杀你，但你又能奈我何？今日你能够及时赶到，你以为是你赢了？错，这正是你自投罗网！”
言罢，泥尘道人一挥手：“成就大业，就在此役，诛杀昊天，上！”
过千仙人本就已经将仙帝团团包围，而且事先已经知道会有这一战，此刻听了泥尘道人的命令，各自都没有丝毫迟疑，纷纷亮出法宝、掐动法诀。
在场的仙人虽然不多，但更多的还在赶来，加之能够及时赶到的，大部分修为境界都不弱，金仙境两位数，大罗金仙也不止一两个，这些人加上泥尘道人要拖住仙帝轻而易举。
泥尘道人派系的后续力量还在持续赶来，只需要片刻，就能够聚集起足以让仙帝迅速覆亡的力量！
泥尘道人一甩衣袖，冷哼一声：“昊天，你的死期到了！”
“哦？是吗？”仙帝报以轻笑，眉宇间满是轻蔑之色。
也是在这时，仙云之上雷霆滚滚，成群结队的仙人呼啸而至。
泥尘道人眼神一变，这些人来的方向表明，他们并不是自己人。
仙帝用赏玩的目光看着泥尘道人的脸色，“朕说过，朕才是天地之主，你没有在朕的位置上，根本就不能理解这代表着什么。”
来驰援仙帝的仙人并非洪流般汇聚而来，而是数千人成阵而行，领头的将领身披金鳞莲花甲，手持琉璃火焰枪，英姿飒爽，兀一临近，便大喝一声：“诛杀逆臣贼子！”
看到此人，泥尘道人眼神一变，二话不说退回众人之中。
金灵圣母上前来道：“师尊，哪咤不是在边境征战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泥尘道人观察半响，冷哼一声：“他带的并非本部兵马，不过是仙帝卫军。可见他不是被仙帝召回，而是回朝述职碰巧遇到这事，这才被仙帝安排率军驰援。”
若是对方带着边境大军回朝，那泥尘道人这些人根本不够看，但如果只是仙帝近卫，那人数就不会太多，泥尘道人等依然有一搏之力。
金灵圣母道：“可他们人手依然不少，此刻又及时赶来，加之仙帝战力完全，我们并无十足胜算！”
没有十足胜算，并非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仙帝带来的人手并不是很多。但时间拖得长了，不胜也是败。泥尘道人派系的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仙人总数的三成左右。
泥尘道人轻笑一声：“我们没有胜算，不代表此役就会败。”
金灵圣母怔了怔：“师尊何意？”
泥尘道人：“你当昊天怎会突然到此？他果真是及时察觉了我等行踪？”
“难道不是？”
“若是如此，他何必孤身赶至？他应该调集人手，合围我等，哪会只令这些人来？”
“师尊是说......”
“哼！定是凡间战事出乎仙帝预料，他察觉到不妙，这才赶到昆仑查看情况。”
“原来如此......到昆仑查看情况，自然不需要带人过来。只不过在临近昆仑时，他看到我们的人四面汇聚，这才意识到不妙，遂让哪咤带人赶来支援，他自己先救李长庚！”
泥尘道人道：“我们只需要坚守不退，把持住昆仑通道，等到凡间大战分出胜负，就能接应妖族上来。到时候我们联手对敌，实力大增，昊天能奈我何？”
“师尊英明！可......凡间大战何时才能分出胜负？若是他们来的晚了，等仙帝调集了各方力量赶来，我们不一定能够支撑得住......”
“这就要看妖族和李晔的了！无论如何，你我跟昊天今日已经撕破脸皮，再无幸免之理。此战放手一搏，若是败了，我们将再无苟延残喘的机会！”
金灵圣母深吸一口气，“弟子明白了。”
......
半空的战场上，白鹤尊者忽然精神一振，接着便给金仙诛妖大阵中的仙人们传音：“尔等听着，仙帝已经通过乾坤镜看到了我们此处的战况，现已经召集人手赶到了昆仑。我们只需要坚持下去，仙帝或会找到机会突破逆贼防线亲自下界，来解决掉九合定鼎大阵！”
众仙人闻听此言，都是眼前一亮，一些被混沌钟击伤的金仙修士，此刻都凭空生出许多力气来。
若是仙帝能够亲自下界，说不定能够瞬息之间通过昆仑。若是他亲自出手，那九合定鼎大阵又有什么需要畏惧的？
就在这时，李晔陡然睁开双目。
第四十一章 天下相合 大开天门（8）
李晔感知得很真切，九合定鼎大阵的威力已经达到最强，再持续维持阵法也不能让它得到更多提升。作为主持阵法之人，李晔对阵法威力有清晰认知，那是一股深邃如星夜银河的力量，威能万千已经不足以形容。
李晔不再迟疑，陡然从半空直上云霄。
与此同时，符文次第点亮的卢具剑已经握在手中。
这一刻，他体内的龙气之力、仙园中的百姓气运之力，受到了最深层次的共鸣，纷纷离体而出悉数灌注到卢具剑中。
九合定鼎大阵的力量，如用飓风龙卷，在李晔身周疯狂肆掠。随着李晔举起手中天子剑，大阵力量跟剑身力量融为一体，眨眼间卢具剑芒如昼，阳光一般倾泻向四面八方，将正在激战的仙妖双方，脚下的营垒妖士，远处的还有仙人下界的昆仑通道，甚至是高空中的牛魔王、白鹤尊者都笼罩其中。
根本就不需要李晔出声，所有修士的注意都被吸引过来。
眼见李晔此刻神态，修士们无不动容，他们从李晔身上感受到了不容直视的力量，修为稍低的修士只看了一眼，便被刺激的双目泪涌不得不低下头去。
白鹤尊者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一般大，脸上肌肉抽动，恐惧爬满了他的脸庞。
不仅他是这样，金仙诛妖大阵中的每一个仙人，都是差不多的神情。
在这一刻，视野中犹如圣人降临的李晔，让他们再也不能坚守道心。对方手中握着的，仿佛不是一柄剑，而是山河城池，是天下苍生，是不可违逆的圣人法则，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
李晔没有丝毫停留，看向仙人们目光浑如闪电，陡然一声清喝：“势来，天地同力！”
话音未落，他一剑向着白鹤尊者，向着数千仙人，向着昆仑通道猛然斩下。
一瞬间仿若天塌，日月无光，万物失音。所有人的动作都僵硬在半途，神色定格在惊骇的脸上。那一道明亮到极致，不可言状，不可琢磨，不可直视的剑光，兀一击出，便掠过了仙人们的身躯，穿透了金仙诛妖大阵，降临到昆仑通道上！
时间在此刻仿佛停止流逝。
所有人都会记得此情此景，都会记得这一剑的风华。
那是让天地凝眸的一剑。
......
或许过了很久很久，又或许只是短暂一瞬，剑光明灭在天地间。
山川大地，营垒沟堑，都在此刻恢复了本来颜色，没有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在这一剑下受到半分损害。
仿佛那只是一阵微风，轻轻拂面而过，温和无害。
然而所有挡在这一剑前面，被剑光掠过的仙人，无论是地仙境还是太乙真仙境，无论是在妖族战阵前，还是在昆仑通道中，身体都再也没有动弹一下。
他们惊恐的神色还定格在脸上，却再也不会变幻，他们的身体中已经没有半分生机。
哗的一声微不可闻，一名仙人的身体忽然化作一捧微尘，犹如尘埃般消散。
这一声犹如黄河堤坝崩溃，旋即接二连三的仙人身体，成片成片当空崩散，犹如梦幻泡影一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一下，少说也死了两千多仙人。
就连猴子，全力一击，也不过是能够灭杀一两百仙人。
天地间的仙人，一下子少了近半！
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昆仑通道之中，此刻却是末日浩劫般的景象。原本平静祥和的空间光流通道，在方才那一刹那电闪万千，雷鸣无数，深暗吞噬一切，空间和时间扭曲到极致。
所有身在其中的仙人，或者如烟消散，或者被狂乱的法则撕裂，无一幸免。
是以在昆仑通道外的妖士仙人眼中，昆仑通道中再无仙人下界。
白鹤尊者感觉光阴流淌了百年之久，在他费尽所有修为和力气，终于在死亡的凝滞、灰白中恢复行动能力时，立即死鱼一般大口喘气。
方才的窒息，让他差点再也不能呼吸。
劫后余生，他心头的庆幸无以言表。
庆幸是如此浓烈，以至于他发现仙人死亡近半时，暂时都忘了心痛和惊悸。
他望向还在高空飘立的李晔，眼中全都是惊惶不定，“这......这就是九合定鼎大阵？竟然......竟然有如此威力！”
“仙狗受死！”
不等白鹤尊者遁走，牛魔王已经到了眼前，混沌钟如天盖般轰下，阴影遮蔽了他刚刚恢复清明的视野。
白鹤尊者大惊失色，急忙施展身法想要遁走。
但他不能遁走。
他刚刚虽然侥幸活命，但是修为根基已损，元气大伤，一身修为实力只剩不到三成，非是一年半载可以恢复的，现在面对牛魔王手持混沌钟杀至，反应、速度已经完全跟不上。
“牛魔王！”白鹤尊者充满怨恨、不甘的嘶吼一声，就被混沌钟击中，身体如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顷刻间魂飞魄散。
白鹤尊者一死，刚刚“苏醒”的金仙诛妖大阵中的仙人们，在惊悸慌乱之余，连忙作鸟兽散，向四面八方奔逃。
“哪里逃！”牛魔王一声厉喝，将混沌钟当空掀起。
混沌钟玄黄的光芒霎时间席卷万丈，将所有仙人都罩在其中，现在他们遭受了和东南西北四大尊者一样的困境，一身实力本就所剩不多的这些仙人，立即遭受雪上加霜的境遇。
弥猴王、鹏魔王、禺狨王趁机杀上，几乎是砍瓜切菜一样，就将这些四十多名金仙境和几名大罗金仙斩杀。
看他们被云淡风轻灭杀的模样，浑如草芥一样，哪里还看得出是天地修士中的顶级存在？
妖王们灭杀眼前之敌的时候，妖士们在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向余下的仙人发起了决胜猛攻。伤亡近半的仙人，士气已经跌落谷底，此刻哪里还是妖士们的对手，顷刻间阵脚大乱，只剩下被包围聚歼的份。
激战至此，大势已定。
主宰天地千万年的道门仙庭，在这场决定天下归仙还是归人的大战中，在天下诸侯合力和妖族的打击下，宣告彻底失败！
......
“安王，快，看看昆仑通道如何了！”
楚南怀飞到李晔身旁急切的提醒。
李晔看了对方一眼，飞身前往昆仑通道。
楚南怀的急切李晔当然能够理解。依照计划此刻泥尘道人已经在昆仑通道另一端，在等着接应妖士们杀上仙域去跟他们合并一处。要是昆仑通道毁了，那等待泥尘道人他们，就只会是全军覆灭。
第四十二章 该来的离别
仙妖大战到先前已经是形势危急，随着后续仙人持续下界，双方力量正在发生此消彼涨的变化，哪怕猴子来了也无法扭转这种大势他毕竟也不能独自面对一千仙人围攻。
所以李晔方才那一剑悍然斩出，首要追求的是引发昆仑通道空间动荡，将其中的仙人尽皆灭杀，至于昆仑通道是否会因此而毁灭，李晔并不能考虑到那么多。
李晔跟楚南怀来到昆仑通道之前，经过一番简单探查，就发现楚南怀完全是多虑了。
昆仑通道稳固得很，自身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坏，依然可以供修士从中通过。
楚南怀舒了一大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这位一直神神叨叨的老道士，向来心境稳得很，如此失态的情况之前还没出现过。
李晔看了他一眼，揶揄道：“昔日人皇颛顼绝天地通，实际上也不过是给昆仑通道设下限制，而不能彻底将其拔除。连颛顼都奈何不得的昆仑通道，一个顶多发挥了四五成威力的九合定鼎大阵，又能拿它怎么样？能打破仙帝之力跟颛顼之力的平衡，引发通道空间乱流已经是难得了。”
楚南怀被李晔打趣，丝毫没有要脸红的意思，反而嘿嘿道：“关心则乱，圣人之下谁能免俗？我楚南怀也不过是个臭道士罢了。”
见言语上占不到便宜，李晔也不再噎对方，抬头看着昆仑通道说道：“昆仑通道现在已经落在我们手里，算是为天下开了天门。接下来是立即让妖族动身，还是休整一番再上仙域？”
楚南怀正色道：“必须马上动身！教主他们面对的局势十分紧迫，晚一刻都可能万劫不复，而且所有妖士一个都不能少！”
李晔略感差异：“连妖族中的练气修士都要上去？”
“当然！”
楚南怀神色肃杀，“眼下仙庭虽然没有多少兵马，但只要仙帝安然无恙，他很快就能调集边境大军回援，到时候双方势必爆发决战。实话说，就算妖族修士全部上去，我们也很难占到便宜况且，周天星斗大阵需要极多妖族修士参与其中，如果妖士数量不够，大阵无法成形，我们很难跟仙帝的人抗衡。”
李晔轻笑一声：“照你这么说，就算妖族修士都上去了，你们也几乎没有胜算？”
楚南怀双手交握，手指不停拍打手背，“也不能这么说。道门仙庭在凡间大势已去，往后无论是你还是李茂贞、高骈、王建等人，都不会在自家地盘上允许道门香火的存在。仙庭香火断绝，实力必然迎来普遍的、持续的下跌，而妖族修士却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再加上周天星斗大阵，我们先不求胜局，只求保持相持局面，把握很大。”
李晔默然片刻，不置可否。
形势若是如此发展，往后的仙庭之主，到底是泥尘道人还是妖族，似乎不言而喻，这岂是泥尘道人愿意看到的局面？
不过泥尘道人派系中大能众多，却是妖族无法比拟的，别的不说，妖族中除了猴子，只怕没谁能跟泥尘道人交手。
另外，如果仙帝抽调了太多人手跟妖族和泥尘道人决战，边境岂不是防备空虚？到时候域外各组神仙大军，肯定会长驱直入。
仙凡一体，如果仙域败了，凡间也很难守得住。
凡此种种，都不是简单的问题。
然而这也不是李晔现在该纠结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泥尘道人跟妖族如何合作，往后如何发展，现在讨论还为时尚早，至于仙域守不守得住的问题他总不能引颈受戮，甘愿被仙人斩杀吧？
攘外必先安内。
这是一个近乎无解的矛盾。
眼下只能是抢着先把内安了。
希望到时候局面还能收拾。
李晔现在可以做的，就是把妖族投放到仙域中，然后他就要谋求尽快一统天下。只有到了那时，他的修为实力完全提上去，才有亲手干涉仙域局势的能力。
而凡间局势，同样是攘外必先安内。
......
妖族修士包围聚歼仙人残部的时候，李晔把牛魔王叫了过来，商议将妖族修士投放到仙域中的事。
眼下半空中残存的仙人，要面对接近十倍之敌的围攻，就算妖族修士中有不少真人境修士，他们也没有逃脱的能力了，就更不必说仙人中已经没有金仙境，无论如何都无法在几位妖王眼皮子底下逃走一个都不能。
李晔跟牛魔王提出建议后，牛魔王当即果断的表示：“返回仙域，重夺仙庭，是妖族蛰伏千万年最大的使命。从凡间到仙域的路，我们已经走了一半，现在自然没有耽搁的道理！”
李晔对牛魔王的回答并不意外，事情本该如此。
两个时辰后，第一批妖士超过一万名真人境以上修士，在牛魔王的亲自带领下，进入昆仑通道。
之所以不是所有妖士一起行动，是因为对仙人的歼灭战还未结束但也将对方消灭的了许多，可以腾出这些力量来，加紧赶往仙域了。
接下来，随着仙人被持续歼灭，妖族修士一批又一批进入昆仑通道。
望着成群结队的妖族修士，浑身包裹着以黑色为主的各色妖气，如逆流鱼群一样升入昆仑通道、消失在云层中，李晔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之前那些白衣仙人，接连下界如大雪飘落的情景。
对比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充满哲学意味。
李晔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仙庭一向是天地正统，就如朝廷统治天下一样，如今妖族修士攻上仙域，是不是也跟反贼攻进长安一样？眼前的场景，是不是应该算作反派的胜利？
“妖，一向都是反派啊！”李晔在心里感叹了一句，面上自嘲一笑。
妖族修士还在持续赶来昆仑的路上，除却留守妖族本土的力量，所有妖士都会在接下来的日子赶来此处，继而进入仙域。他们中有许多真人境甚至是练气期的修士，后者不会在前线作战，在成长起来之前，只承担参与周天星斗大阵的职责。
“这也算是举族迁徙了......只不过前途未卜。”李晔的心绪在许多时日内一直都不曾平静下来。
多一个妖士周天星斗大阵就多一份力量，在本就没有多少胜算的情况下，妖族自然是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在这种大势面前，妖族莫说没有多余修士留给李晔，就连之前相助李晔多时的红孩儿、尤达枭的队伍，也要进入仙域。
这意味着，凡间再无仙人，也无妖族，只有凡人。
距离“凡间事凡间理”这个诸侯联合的最基本也是最大的目标，现在就差一步。
......
是日，天清云淡，秋高气爽。
昆仑通道前，妖族大营已经空了，连日来一批批妖士赶来这里，经过短暂休息后又从这里进入仙域，现在，最后一批妖族修士即将离开。
李晔跟他们在营前作别。
站在李晔身后的，是李茂贞、朱温、高骈、王建等凡间诸侯他们还没有离开，而跟李晔并肩而立的，就只有一人：郡主吴悠。
此刻郡主正眼眶通红的拉着狐妖老板娘的手，小声说着惜别的话。
从妖族领地归来后，老板娘就一直跟吴悠在一起，双方在妖族培养的感情，也在这些时间内持续升温。只是没想到离别来的这么快，而且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也可能是再也没有机会相见。毕竟仙域的战争会十分激烈、残酷，甚至不比当时镇疆城之战好多少，所以连老板娘这样的老妖精，此刻也是泪珠子扑扑直落。
李晔面前站着的，是猴子、红孩儿、尤达枭、白狼、赵霸天、离剑等人。
楚南怀带着人端了一个盘子出来，上面盛放着酒壶酒杯。
“来，喝了这杯酒......”
第四十三章 此间酒尽 再无故人（上）
尤达枭接过酒杯，却是一脸感慨、唏嘘，数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一声叹息。
当年李晔平定黄巢，西奔凤翔岐山接应李俨归朝，岐山一役后凡间五大道门名存实亡、释门东出大计灰飞烟灭，不等李晔如何放松身心，平卢就传来急讯：有妖士祸乱地方。等他赶回去，便跟圣子尤达枭碰了面。
彼时真人境的圣子，高高在上神秘莫测，李晔应付起来尤且吃力，若非对方是抱着襄助李晔的初衷、在交手过程中有意给李晔放水，李晔未必能很好收拾平卢局面。
没想到转眼不过两载，李晔一路跨过真人三境，成就地仙境、天仙境，如今已经快到真仙境，两人的修为实力再也没有可比性。
非止如此，连妖族的前途命运都是依仗李晔，李晔在妖族修士心目中的份量、地位，也早就不是区区一个圣子能够相提并论。
李晔见尤达枭神色难言，正要宽慰打趣两句，对方却一把扔了酒杯，?目佯怒道：“这么小的杯子怎么喝，安王何不拿大碗......不，拿酒坛来？！”
李晔不禁失笑，当即让人抱了几坛酒出来，跟尤达枭等人分而痛饮。
“这才够痛快！”尤达枭一抹嘴，抱着酒坛哈哈大笑。
等一坛酒喝完，尤达枭摇晃了酒坛半天，直到确认酒已经喝空，还望着空酒坛怔了片刻。回过神来后他对李晔抱拳，声音沉缓：“李兄，就此别过了。”
李晔抱拳回礼：“此去仙域，一路艰险，磨难无数，尤兄保重。”
尤达枭情不自禁眼眶泛红，似乎还有千言万语：“李兄......”
“尤兄......”
红孩儿上来一把将尤达枭合抱的双拳打下去，一脸轻蔑不屑：“看看你这丢人的模样，是不是还要像个妇人一样，跟安王抱头痛哭？看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无数，走了走了！”
尤达枭大怒，“你给我闭嘴！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大鸟你又皮痒了不是，要不要我给你松松筋骨？”
“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修为高了不起？”
“修为高不了不起，难不成境界低的还有理了？”
两人推推嚷嚷着走开，嘴上喊得一个比一个凶，却没有人真的动手。被他俩这么一闹，离别愁绪和艰难前途的压迫力倒是减轻不少。
“殿下，离剑告退了。无论往后如何，杀戮之手会在仙域等着殿下，只要殿下有令，离剑定会听从号令。”离剑向李晔行礼。
说起杀戮之手，李晔不由得想起齐破天。那个自称黑石岭屠夫、以他麾下头号狗腿子自居并且因此洋洋自得、最终战死在镇疆城的地仙境妖士。
李晔一时无言，跟离剑行礼作别。
白狼走上前来，没有跟李晔行礼，面色也谈不上好看，至少看不到对李晔的亲近。他在李晔面前站了片刻，却是没说出什么话来，末了复杂的看着李晔，语调低缓道：“红袖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个英雄，只可惜......”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晔唯有报以苦笑。
对热情似火而又单纯痴情的红袖姑娘，李晔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述说。
抛却红袖不谈，妖族最后一批上仙域的力量，绝大部分都是凶兽实力强横、数量庞大的凶兽。这些都是仙人在妖族培养起来的，随着兽潮战争时期仙人灭绝，白狼逐步将它们收入麾下。现在白狼对这些凶兽的掌控力，已经不弱仙人。
兽潮战争中的强大凶兽，让妖族修士死伤惨重，但因为白狼的存在，妖士损失的力量几乎被弥补了许多。不得不说这对仙庭是个极大的讽刺，仙帝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因为掌控凶兽，白狼成功掌道，本就是太乙真仙境的他已经晋升金仙境，地位直追几大妖王，而且前途无量。
白狼最后还是跟李晔抱拳：“无论如何，殿下对妖族有齐天大恩，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再见。”
李晔回礼。
最后就剩下猴子。
猴子跟李晔摆了摆手，却是一言未发，转身就走了。
他单薄瘦小的背影依然落寞孤独。
猴子帮郡主重塑肉身，可谓是倾尽全力。这肉身让郡主强悍无比，随着她对身体掌控力日渐成熟，战力也在稳步提升，目前已经超过真仙境，却仍是远未看到尽头。
“郡主，照顾好自己，记得少看些志怪小说，别着迷信那些寒门书生豪族千金的故事，都是假的，只会让人变得不切实际。”老板娘跟郡主依依惜别，最后语重心长的吐露肺腑之言。
看她垂泪不止的模样，好像眼下是生离死别，引得吴悠也哽咽不休。
......
望着压阵的猴子消失在昆仑通道的云层尽头，李晔长吐一口气。
然而他回头看了楚南怀、苏娥眉一眼，“你们怎么不跟着上去？现在是你们大业的关键时期，你俩理应加入战场才对。”
妖族尽数上到仙域，特别是看到白狼带着数万强悍凶兽补充了极强的战力，楚南怀心情轻松下来，又恢复了往日懒散怪异的做派。
他一边惬意的扣着鼻屎，满脸享受，一边似真非假道：“老道虽然是转世仙人，但已经在凡间生活多年，是货真价实的凡人。凡间的羁绊还远未结束，老道怎能一走了之？”
李晔不置可否，目光从敛眉颔首、娴静安然的苏娥眉身上滑过，却没有开口问对方什么。
郡主还沉浸在离别愁绪中，躲在李晔身后，拽着他的衣袂抹泪。
李晔的目光最后落在李茂贞、朱温、高骈、王建和王载丰、赵炳坤等人身上。
朱温已经不足为虑，纵然身负天机，没了基业，能做的也有限了。接下来李晔要面对的，就是跟李茂贞、高骈、王建和其他小诸侯的天下大争之局。
李晔颇为奇怪。到了现在，李茂贞、赵炳坤等人也没有着急离开的意思，以李晔现在接近真仙境的修为，要对付他们并不难。
不过看到李茂贞有意无意控制着九鼎的气机，李晔就明白过来，有九合定鼎大阵余威和九鼎保护，对方并不担心自己现在对他们如何。
“此间事了，我等是不是该散了？”李晔笑着问李茂贞等人，这话当然是想要引出他们逗留不去的原因。
果然，李茂贞没有说话，高骈却率先开口了：“此间之事，尚未完全了结。”
“哦？还有何事？”李晔问道。高骈这厮惯于装腔作势，心里有话偏偏不肯直接说完，硬要等他追问，好显得自己高深莫测、掌握了主动权。
高骈淡淡道：“这回昆仑会盟，诸侯合力，所求是凡间事凡间理。然而昆仑通道还在，仙人仍可下界，此间之事如何能说已经完全了结？”
李晔明白了高骈的意思。
妖族修士上了仙域，可只要昆仑通道还在，他们就能下来，具备直接干预凡间事务的能力一旦妖族在仙域取得不俗战果，有余力分兵相助李晔，那么其他诸侯岂不是只能束手待毙？
李晔环视众人一圈：“那依各位的意思，当如何？”
高骈一字字道：“毁去昆仑通道。”
李晔：“如何毁去？”
高骈道：“自然是靠我等合力。”
李晔道：“我等合力就能回去昆仑？”
高骈道：“我等身负天道气机，有何不可？”
李晔一时默然。
他当然明白，如果天地间还有一种力量，连昆仑通道都能毁去，那恐怕也只有天道的力量了。
李晔看了楚南怀一眼：“天道气机真能撼动昆仑？”
楚南怀正经寻思片刻，徐徐道：“这就要看诸位在天道秘境中得到的，除了护体天机外，具体是什么法门了。本质上，昆仑通道是空间法则，若是诸位有这方面的法门，合力谋求关闭通道未必不可能。”
李晔点点头。
见李晔一直没有反驳、没有疑问，直接就有同意关闭昆仑通道，坐视失去妖族这个臂助的意思，李茂贞忍不住了，“安王难道就没有异议？安王不会不知道，若是关闭了昆仑通道，妖族修士无论在仙域胜负如何，都将再也无法下界！”
李晔意味颇深的看了李茂贞一眼：“我当然没有异议。”
李晔的确没有异议。
李茂贞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王建等人面面相觑，都为李晔如此干脆利落、又明显没有作假的态度感到不解。
唯独朱温深望了李晔一眼，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李晔将众人的神色纳在眼底，却没有多言解释，而是问道：“何时动手？”
李茂贞、高骈、王建等人互相看了看，都是一阵沉默。李晔同意跟众人合力关闭昆仑，这本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局面，然而李晔这么快就答应，又大出众人意外，让他们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欣然接受。
最后，众人拿定主意：“三日之后。”
之所以选择三日后，是因为妖族通过昆仑通道，需要三日时间。
三日之后，最后一批妖族修士都会全部离开通道，那时关闭昆仑，就不会对他们有任何伤害。
......
当日夜。
可以容纳十万修士的妖族大营空旷寂寥，只有寥寥几座帐篷透露着些许灯火。五大诸侯与百家门人加在一起虽然也有数百人，但无论如何也塞不满整个营地，只能点亮一叶夜空。
李晔跟吴悠站在一座角楼上，欣赏漫天星海璀璨银河。夜风轻来，四野无声，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两人即便是都不说话，此景此景也显得十分美好。
不知站了多久，吴悠率先开口，问出了一个她从白天就一直想问的问题：“晔哥哥，你为什么会同意关闭昆仑通道？”
第四十四章 此间酒尽 再无故人（下）
月光如瀑，倾打在郡主三千柔顺的青丝上，李晔动作轻柔的为她理了理，温声开口：“天地大争，一切以利为先。若是对我无利的事，我当然不能去做，若是对我有利的事，我自然当仁不让。”
吴悠眨了眨仿若星辰的眸子，疑惑道：“可妖族是我们的盟友，关闭他们下界的通道，怎么会对我们有利呢？”
李晔收回温柔的目光，看向深邃浩瀚的昆仑通道，不急不缓道：“当然有利。你想过没有，妖族和泥尘道人若是在仙域胜了，他们就会成为仙庭之主。既为仙庭之主，身份就发生了变化，成为统治阶层后，他们第一个要思考的问题，就是如何稳固统治。这包括肃清内部反叛势力，加强自身权威。”
“毕竟天地之间，只能有一个正统。”
“说得再直白些，他们将重新一统天地，再度夺取凡间统治权。”
“这跟道门仙庭不会有半分差别。”
“我们跟妖族和泥尘道人的同盟关系，将在对方成为仙庭之主的那一刻，立即破碎，毫无余地。”
“如果昆仑通道没有关闭，仙凡没有彻底隔绝，到了那时，我还不是得跟他们开战？”
“就算在此之前，妖族和泥尘道人腾出一些力量，帮助我平定了天下，那天下人到底是敬畏我李晔，还是敬畏妖族和泥尘道人？我又能收获多少百姓忠心、气运？”
“最后妖族和泥尘道人要夺取凡间权柄时，我拿什么跟他们抗衡？”
吴悠没想到李晔会说出这样一番道理，一时怔在那里。
然而眼前的郡主已经不是昔年懵懂无知的长安少女，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这让她禁不住眼眸黯然。
郡主问道：“可若是妖族败了呢？”
李晔明显早有腹稿，所以回答起来不假思索：“若是妖族和泥尘道人败了，道门仙庭腾出手来，自然会想方设法，继续干涉凡间事务，再度集结重兵下到凡间。”
“到了那时，经过这一场巨变后的仙帝，就不会像之前那样，还顾着跟域外神仙大军交战的大局，不肯抽调太多兵马下界相反，只怕他宁愿丢掉半壁江山，从此偏安仙域一隅，也要集中力量灭了我李晔，确立自身对凡间的统治，保证道门香火不绝。”
“除此之外，在这之前，如果妖族和泥尘道人在仙域征战失利，需要败退凡间，我也不想看到他们从昆仑通道回来。”
“凡间可经不起仙人大战的折腾，百姓的生命太脆弱了，仙人境之上的修士大战，若是不刻意回避凡间生灵，随随便便就可能让凡间沦为炼狱，苍生百不存一。”
“到了那时，哪里还有我的修为、功业？”
听了这话，吴悠鲜红的樱桃小嘴纠结在一起，正如她矛盾、复杂的心理。
良久，她才继续问道：“晔哥哥，我们和妖族的联盟，就此已经破灭了吗？”
李晔笑了笑，笑容充满无奈，又充满洒脱和智慧，“其实，随着妖族进入仙域，我们和他们的同盟关系，基本就不存在了。”
“如果妖族和泥尘道人成功，往后我们双方必有一战；如果妖族和泥尘道人失败，他们就算败退凡间，也无法摆脱仙帝追杀，只会平白贻害凡间苍生，我不会让他们这样做。”
“对我们而言，就算妖族和泥尘道人败了，他们也为我们拖住了仙帝的力量，让我有时间可以趁机平定天下。当然，前提是，要么他们支撑得够久，要么我趁机关闭昆仑通道。”
“正是因为都意识到双方同盟关系的即将终止，所以即便是在不确定未来是否能够再相见的情况下，方才我跟尤达枭、红孩儿、离剑、白狼和猴子他们的离别，才显得那般沉重、沉痛。”
听到这里，虽然已经成长起来，不再缺乏智慧和手腕，但本心仍旧纯真的郡主，低头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李晔没有再说话，就这么跟郡主并肩安静的站着。
只不过到了此时，心境与之前却是不一样了。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对李晔和妖族来说，饮完了刚才那坛酒，他们就不再是故友了。
不见还是朋友，相见即是仇敌。
李晔联合妖族的目的，是为了对抗仙庭，成就凡间大业，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妖族联合李晔，是为了经由凡间返回仙域，谋求夺回仙庭，如今，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联盟是因为有共同目标共同利益。在这个基础丧失的时候，联盟也就不复存在。
能够剩下的，除了不可预知的未来，也就只有彼此间无法言说的情谊与回忆。
......
高骈所在的帐篷中，灯火昏黄，烛影摇曳。
除了他自己之外，帐中还坐着数人。李茂贞、王建赫然在列，叫人意外的是，就连已经失去凡间基业的朱温也在。
“安王眼下在做什么？”
这是高骈问的第一个问题。
“在跟郡主花前月下呢，不会有精力注意到我们这边。你叫我们来，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答话的是李茂贞，他语气生硬，隐隐带着些莫名的不满不快，比寻常女子还要清秀好看许多的长眉间满是寒霜，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高骈面上不显，暗地里却松了口气，随即安然笑道：“诸位是天下最大的诸侯，孤王星夜请诸位来，自然是有大事相商。”
李茂贞皱眉，不耐烦道：“不必说这些多开场白了，本王时间宝贵得很，直接说正题。”
大抵是因为年轻，跟高骈等人不同，李茂贞嘴唇红得很，开口便是红口白牙，怎么看都让那些营养不良或是内息不调的女子羡慕嫉妒。事实上，这个俊美的年轻藩王，总是最容易引来诸多女子的爱慕。
若非如此，李茂贞在自家王府旁兴建的那座幻音坊里，也不会有那么多对他死心塌地的环肥燕瘦了。
高骈本想卖些关子，以增加自己想要说的话的份量，被李茂贞这么一通“胡搅蛮缠”，只得放弃原本的节奏，径直说起主题：“孤王且问诸位，放眼当今天下诸侯，何人势力最大实力最强？”
李茂贞冷冷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正在跟红颜知己花前月下的那个！”
高骈觉得李茂贞的态度有些奇怪，对方对“红颜知己”、“花前月下”这些字眼咬得极重，好像嫉妒李晔一样。高骈转念一想，难不成李茂贞对郡主吴悠也有什么想法？
高骈无暇多想，“岐王说的不错。安王雄踞河北，坐拥河南的平卢、天平二镇，还有李唐宗室的身份，经年以来征战南北鲜有败绩，眼下更是击败朱帅，麾下兵马战局中原各镇，要说实力和势力，你我皆是大大不如。”
李茂贞这回没有发表评论。
高骈接着道：“之前我等与安王约定，此役后由我等瓜分中原七镇，然而安王是否会甘心将已经到手的地盘拱手相让，你我应该心中有数才是。”
李茂贞沉下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骈呵呵笑道：“岐王勿急，孤王这就说到关键之处了.......若是安王不愿让出中原七镇，又或者是在分配藩镇的时候做些手脚，你我可就被动了。”
说着，高骈饱含深意的看向众人，笑而不语。
王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懵懵懂懂，好像没有听出话中玄机。
朱温则是冷眼旁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李茂贞冷笑道：“吴王想要对付安王？”
高骈道：“不是孤王一人，而是我们。安王若在，我等头顶如悬利剑，时时不能自安。岐王岂能例外？”
李茂贞：“你又有了什么阴谋诡计？”
高骈：“阴谋诡计谈不上，机会倒是有一个，就看诸位愿不愿意把握了。”
“说！”
“三日后关闭昆仑通道，需要五大诸侯合力。届时只要你我四人联手，就能在关键时候将安王除去！”
“杀安王？说得轻巧！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李茂贞嗤之以鼻。
高骈笑容不减，继续装模作样：“安王实力高强，要杀他自然难上加难，但要是借机送他去仙域，就不那么难了。”
李茂贞顿时一怔。
王建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半天，听到这句话，也是骤然眼前一亮。
高骈循循善诱：“昆仑不只是一个空间通道那么简单，当昆仑被关闭后，势必影响天地法则。王载丰告诉孤王，到时凡间将再也没有仙人，这也就意味着不会再有仙人境修士。”
“我们若能送安王去仙域，不仅他会离开凡间，就连郡主吴悠也是如此。而我等身负天机，可以自降境界到真人境，不必受此规则贻害。到了那时，平卢、河北群龙无首，再无可以主持大局之人，那九镇数十州之地，还不是任由你我瓜分？”
第四十五章 这很合理吧
三日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李晔会同李茂贞、朱温、高骈、王建等人来到昆仑通道前，准备完成“凡间事凡人理”的最后一步。
李茂贞依旧是那副朱绯王袍，高冠博带、手持折扇，风度翩翩的模样，站在李晔身旁别有一股霸气而不失潇洒的风度。
李晔转头看了对方一眼，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都很欣赏李茂贞仪态风度......准确的说，是羡慕李茂贞生了一副好皮囊。
这厮虽然比李晔矮上半个头，但身材修长匀称到连女人都要嫉妒，一张白皙的脸白里透红，相较上官倾城看起来更加健康，充满活力。
作为男子，很少有那种皮肤光滑如绸缎的，大家多少都会带些汗毛或者是粗糙之色，然而李茂贞这张脸，让李晔只能在心里感叹，这上上下下都是胶原蛋白，简直吹弹可破，弹性十足。
“哼，阴里阴气的，一点阳刚之色都没有！”
吴悠瞧见李晔的模样，目光落在李茂贞脸上，不由得扭头轻哼一声，充满轻蔑和敌意，“晔哥哥，别老是看人家，刺眼睛！”
李晔还没说话，李茂贞率先开口了，他摇着折扇满脸得意：“郡主天生丽质，怎么来嫉妒起小王来了，难不成是担心安王有龙阳之好？”
吴悠听到最后四个字，恶心的如同炸毛的猫儿，“住口！真是恶心！”
李茂贞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状极欢快。仿佛能让吴悠羡慕嫉妒恨，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李晔跟李茂贞算得上很是熟悉，当年李茂贞还是神策军校尉的时候，他就没少跟对方往来，所以知道这厮平常最是痛恨旁人说他阴气重像个娘们儿，彼时王建就没少因为这样的言辞被他教训。
所以此刻李茂贞面对吴悠的指控，不以为辱反以为豪的态度，让李晔也觉得颇为奇怪。
“时辰已经不早，安王，诸位，我们还是快些开始吧！”高骈走上前来，催促众人赶紧办正事。
李晔抬头看向昆仑通道在云端的尽头，瞬息间眼神有些闪烁、沉重。
也不知妖族在仙域的战况如何了，是否取得了计划中的胜利，在仙域站稳了脚跟没有，也不知他们接下来能否挡住仙帝的反攻......
几日前的夜晚，李晔跟吴悠说话的时候，虽然将利害关系分析得十分透彻，然而在内心深处，他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哪怕他会坚定不移的执行既定策略，但心底仍然有不舍之情，毕竟那些熟悉的、远去的面孔，是怎么都忘不掉的。
自卑又自大的齐破天，热情又温柔的红袖，妖娆又纯情的老板娘，互相看谁也不顺眼老是掐架、但实际上比跟谁都铁的尤达枭和红孩儿......李晔跟他们曾经是同袍，有割舍不掉的情义。
这有些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嫌疑......李晔也明白这点，遂只能轻叹口气，收敛心绪，跟四大诸侯分居五角星的五个角，准备开始调动天机，干涉昆仑通道法则。
朱温明明已经丧失中原基业，却愿意跟众人为伍，对此李晔是有些疑惑的。
要说发动九合定鼎大阵，是缺了朱温不可，他能够在这件事中获得存在感和自我认同，那么眼下这件事......好吧，隔绝仙凡也是大事，论意义不下于发动九合定鼎大阵。
五人成阵的时候，吴悠就站在李晔身旁给他护法，半步都没有离开的意思。而且看众人尤其是李茂贞的目光，分外戒备，明显是不信任他们，防备着他们暗中捣鬼。
看到这一幕，原本眼神悄悄变幻的高骈，反而露出了放松的神色。
要是吴悠不跟在李晔身旁，他还真要为如何说服对方紧跟着李晔费神。
李晔看了不远处的楚南怀跟苏娥眉一眼。
关闭昆仑，彻底隔绝仙凡，就断了泥尘道人的退路，这两人竟然没有任何异议，让李晔也是颇为困惑。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之前没有通过昆仑去仙域，就是打定了注意要跟着他在凡间折腾，从某种程度上说，算是他的坚实拥趸了。
另外，李晔能够想通的关节，楚南怀未必想不到，也就是一旦泥尘道人需要下界，也就意味着失败。有没有昆仑通往凡间这个退路，其实并不重要。
就在众人准备调动天机的时候，有一个人忽然出口。
说话的是李茂贞。
他是跟李晔说话的。
他颇为急促、不无紧张、有些意乱的问：“安王，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李晔一脸纳罕的看向他。
高骈、王建等人齐齐色变，前者更是连忙轻咳一声。
李茂贞顿时低头，慌乱之际咬了一下下唇，眼神闪躲，“我的意思是，关闭了昆仑通道，妖族就不会给你提供助力了，你当真甘心？你......不会有什么阴谋算计吧？”
李晔满眼无辜，摊手道：“我能有什么阴谋算计？”
高骈连忙插话：“我等也相信安王没有。好了，我等还是赶紧动手吧，这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万一仙人突然下来，我们可就应付不了了！”
李茂贞不再说话，就是不敢再抬头直视李晔。平素一直表现得憨态可掬的王建，此时接过话头：“吴王说的没错，夜长梦多，赶紧动手才是上策。”
朱温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若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李晔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动手。”
他瞄了李茂贞一眼，将对方的神态纳在眼底，面上没有什么表现，心里却觉得李茂贞眼下这副模样，实在是十年难得一见。
李晔当然不会突然智商掉线，有了李茂贞闹出来的这个插曲，他暗暗使了个手段以防万一。
这个手段也不是什么莫测高深的伎俩。
他之前在妖族七圣山第二个天道秘境中，得到了天境这个神奇物品，天境除却具备虚实转换的能力，能够将攻击化实为虚、化虚为实外，还能让李晔拥有一个分身。
这个分身没什么能力，也没有修为战力，就跟个普通人差不多，唯一可取的地方，是能够让李晔在本体和分身之间自由来回切换，且无论双方是不是在一个空间。
简而言之，这个分身，能够让世间出现两个李晔，必要之时通过彼此转换，能够自如应对强敌，紧急时候也是绝佳保命神器。
此时此刻，李晔就暗暗念动咒语，在尽可能远的地方，让这个分身具现了出来，悄无声息。
当李晔做完这件事，神色颇为急切的高骈，尽量不露声色的王建，面无表情的朱温，皱着秀气长眉的李茂贞，就先后调动了体内的天机之力。
李晔也不迟疑。
五道天机，从五人天灵盖上升起，相互盘旋着直上昆仑通道。
天机兀一离体，李晔便发现五道天机之间，彼此感应力十分强悍，就像是见到亲兄弟一般，竟然透出欢欣鼓舞的意味。一起进入了昆仑通道后，五道天机迅速融合为一道更加强大、能力非凡的天道之力。
仅仅是这个变化，就让李晔意识到，这份天道气机只怕是真有撼动昆仑的能力。
......
仙域，昆仑通道彼端。
大战已经落幕。
云雾之中鲜有尸体。
仙域之上的战斗，战死者基本都是神魂俱灭，惟其如此才算是真的杀掉了一名修士，在这种情况下，修士们的肉身自然无法留下。
仙帝麾下的残兵败将已经撤退，现在视线所及之处，山川大地都是妖族修士和泥尘道人一系的仙人。
在这场持续了数日的战斗中，仙帝方面因为兵力不足，最终没能迅速扑灭泥尘道人的弟子，在妖族修士和泥尘道人后续门人陆续赶到之后，战况便逐渐朝着有利于盟军的方向发展。
纵然仙帝修为高绝，实力强横，也无法扭转战局他毕竟还不是圣人境，无法真的视终生为蝼蚁，挥袖间就无视数量将修士们灭杀。
最后仙帝大军只剩下了千余仙人，不得不引兵退却。
这场战争的胜利对泥尘道人和妖族至关重要，这决定了他们能否在仙域继续战斗、发展下去。因为意义重大，战后第一时间，泥尘道人、金灵圣母就和牛魔王、猴子、鹏魔王等人，在战场上碰面了。
两军首领相见，自然是万众瞩目，场面虽然不甚浩大，但绝对牵动人心。尤其是在战场上，在无数修士们面前把手言欢，别有一股豪烈意气。
然而不等泥尘道人跟牛魔王多作寒暄，就有修士惶急来报：“不好了，昆仑通道出现异常！”
“什么异常值得大惊小怪？”
牛魔王不满的看着来报的妖士。
“大王，昆......昆仑通道......好像正在关闭！”
妖士因为紧张急切，声音有些结巴。
“什么？！”
闻听此言，牛魔王和泥尘道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暂缓誓盟大会，连忙一起飞到昆仑通道前。
距离不远，众修士转瞬及至，待看清通道口正在由宽变窄，而且内部空间法则变幻莫测，光芒也忽明忽暗无法琢磨，牛魔王和泥尘道人都是神色数变。
泥尘道人二话不说，陡然低喝一声，挥手一掌按向昆仑通道，想要干涉空间法则，阻止通道变化。
然而遮天大掌落下之后，却没有引发该有的动静，反倒是泥尘道人脸色一白，受了不小反震。
泥尘道人脸色阴沉下来：“本座感受到了天道的气息！看来，是凡间起了异变，不用说，应该是那几个获得了天机的凡间诸侯正在关闭通道！”
“是安王他们在关闭通道？！”牛魔王意外之余满面怒容。他没有尝试去撼动昆仑，毕竟连泥尘道人都只能铩羽而归的力量，他就更能拿它如何。
作为妖族一代大圣，活了数千年的妖王，虽然牛魔王打心底知道，一旦他们上了仙域，跟李晔的同盟关系就不存在了，但是眼见李晔如此干脆甚至是着急的关闭了昆仑通道，抹去了他们的退路，他还是禁不住怒火上涌。
泥尘道人桀桀笑出声，说不出的阴险可怖：“李晔这小子，做起事来还真是干净利落，竟然连招呼都不打。”
众修士脸色也都不好看。虽然明知跟凡间的同盟已经消失，但这么快就被对方主动关闭了对话窗口和自己的后路，众修士还是忍不住愤怒异常。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
“大王快看，通道里有异变！”
“师尊，好像是有人在最后关头上来了！”
随着一名妖士和金灵圣母的提醒，众修士立即看到，在昆仑通道的光芒即将消失的时候，两道虚影在通道一闪而逝，最终在平地上勾勒出两个人影，并且很快变得凝实。
待看清这两个人，无论是妖士还是仙人，神色立即变得格外怪异。
出现在众修士面前的，正是李晔和吴悠。
只见李晔神色尴尬至极。
但是转眼间，他便换上了一副和煦亲切的笑容，对众修士行礼道：“诸君别来无恙？这个，虽然只是分别了区区数日，但是一间不见如隔三秋，在下对诸位可是想念得紧，所以特意上来探望，这很合理吧？哈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六章 徒使竖子成名（1）
昆仑通道凡间一端。
巍峨耸立的绵延群山上空，碧蓝如洗的苍穹已经不见飓风之眼一般的浩瀚云层，这意味着昆仑通道已经消失关闭。
从今往后，除非再有天道气机在此合力，将不会再有仙人能够下界。
凡间与仙域，暂且算是彻底隔绝了。
凡间事凡人理的大局理想，至此得到实现。
李茂贞、朱温、高骈、王建等人，并及百家门人仰头长望，许久都没有言语。
众人神色大体相同，细节处却各有差别，李茂贞眸底交织着杀伐与黯然两种矛盾的情绪，高骈成竹在胸，王建哪怕眯着眼也不能完全掩盖眼中的斗志，倒是朱温神色漠然得很。
“从今日起，天下再无安王了！”
高骈嘴角含笑，虽然想要放声大笑，好歹是给忍住了。
此情此景，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八公山之役，那一战中，如日中天老安王李岘死了。
世人皆以为李晔只是一个废物世子，天下将再无威压四方的权臣。却没想到，那个二十年不能修行的废物，会在一夜之间横空出世，自此一步步成长起来，成为大唐皇朝的中梁砥柱，数年征战，手中地盘越来越大，麾下兵马越来越多，将天下英雄都压得抬起起头。
现在好了，连李晔都去了仙域，皇朝再无那所谓可以中兴社稷的雄才，天下诸侯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可以放开手脚逐鹿中原。
这叫诸侯们如何能不开心？
掀翻大唐，改天换日，就是我等，就在来日了！
这就是天下再无安王的良好局面。
高骈、王建等人心头如释重负，彼此相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深意和笑意，但是转头众人又各自收回视线，互相间充满戒备。
天下没了安王，没了那个最大的敌人，他们彼此可都是最大的对手了。
“仙凡隔绝，天下再无仙人，现如今你我都是阳神真人境，眼下谁也不能说吃定对方，不如就此好聚好散，日后再徐分胜负如何？”高骈抚着胡须，不动声色的说道。
李茂贞乜斜着高骈：“中原七镇，你我如何划分？”
高骈呵呵轻笑：“岐王这是说的哪里话？现在安王去了仙域，我们要谋求的难道只是中原七镇吗？整个中原跟河北，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他抚了抚胡须，意味深长道：“至于谁取得哪些地方，还不是但凭手段？”
说到这，他瞥了朱温一眼，眸底掠过一抹讥讽之色。
朱温接触到高骈的目光，脸上半分表情都没有。
在之前的商议中，高骈提议，经过众人同意，曾经许诺朱温，若是四人合力将李晔送入仙域，则李晔的基业由四人平分。为了安抚朱温，众人明确指出中原七镇仍旧归朱温所有，只需要让出徐州、洛阳即可。
而现在，高骈这句话的意思，所谓“但凭手段”四个字，无异于赤果果撕毁之前定下的盟约。
若是众人各凭本事，以朱温现如今的情况，没有其它诸侯的支持，根本没可能再度坐拥中原之地。
他没有一兵一卒，且中原已经为李晔麾下兵马占据，想要让各镇诸侯听从他的号令，岂不是难上加难，根本没有可能性？
而且此时李茂贞拥有关中，高骈拥有淮南，王建拥有蜀中，且各自都有门派支持，麾下兵马数十万，朱温一无所有，就算高骈等人翻脸不认帐，他又能如何？
朱温好似没有听到高骈话中的深意一样，转身径直走开，没两步就默然腾空而起，一言未发，化作白虹迅速消失在天际。
看他的方向，仍是向中原去。
高骈满脸都是轻蔑、讽刺的笑意：“明明已经大业覆灭，还不肯死心，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如此心性眼光也想成事？”
他在心里则想着：等我大军渡过淮河北上中原，一个失去根基的诸侯、一群失去主公的残兵，看你们如何抵挡！
念及于此，高骈扫了李茂贞一眼。对方似乎正在想着心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高骈眼神低沉几分，争雄中原、攻占李晔昔日地盘，他最大的对手自然是李茂贞。
李茂贞只需要南出潼关、北渡黄河，就能攻入中原、河北地界。
至于王建，远在蜀中，就算出兵也只能进攻汉中、巴楚，对中原是鞭长莫及，暂且不必担心。
高骈压下心头的杀气，换上一脸笑容，正要和李茂贞、王建作别，后者忽然开口，郑重其事的说道：“早前发动九合定鼎大阵前，我等曾与安王有过盟约，一旦凡间道门仙人被驱除，中原七镇我们各分两镇。”
“彼时情况危急，我等无暇细细划分各自藩镇，现在大事已定，这件事理应确定下来。以免到时候我们妄起争端，伤了和气，那就是给旁人有可趁之机了。”
闻听此言，高骈和李茂贞同时看向王建。
高骈挺腰抬头，一副高高在上、智珠在握的模样，明知故问：“蜀王想要分中原二镇？”
李茂贞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一向锋芒毕露的他，此刻反而不言不语，没打算出头。
王建沉下声来：“吴王此言何意？难道本王不应该分得二镇？”
高骈笑容深邃：“那是与安王达成的协议......呵呵，现在安王都不在凡间了，还......”
他的意思，自然是就不作数了。
高骈当然不想让王建分去中原二镇。中原、河北之地，有他和李茂贞相争就够了，能少一个对手是一个对手，岂能坐视自家利益被王建分去一些？
一旦高骈在跟李茂贞的斗争中取得优势，瓜分大半中原、河北之地，或者是将其全部收入囊中，他就是天下实力最强的诸侯，李茂贞、王建的地盘就成了一隅之地，到时候他挥师征伐四方，谁能抗衡？
若能如此，这天下势必落入他高骈手中！
另外，王建跟李茂贞曾经可是同袍，不仅一起在神策军任职，还在凤翔一起征战，说是过命的交情都不为过，天然就有联合的可能性。
随着朱温大业基本覆灭、李晔上达仙域，天下五大诸侯只剩了三个，大争之势已经很简单。若是这个时候让王建在中原占据两镇，他跟李茂贞一旦联盟，双方兵马合二为一，高骈岂不是要以一对二？
虽说在整个天下的利益面前，就算是过命的交情往往也显得无足轻重，王建跟李茂贞还在争汉中，也就是没有再明脸上撕破脸皮而已。但谁能保证他们就一定没有联手的可能性？
尤其是有共同敌人的时候。
高骈不得不忌惮这一点。
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容许王建的势力进入中原的。
高骈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一下，却是王载丰在给他做小动作。
高骈停下话头，转头疑惑的看向王载丰。
王载丰笑容和煦：“殿下，昔日之盟虽然是在安王面前立下，但也符合各方利益，现在冒然废除未免不妥。此等大事，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说着，他看向李茂贞和王建：“诸位刚刚合力关闭昆仑通道，都很疲乏，不如稍作休息，两个时辰之后，我们再在帐中细细商议这件事，如何？”
高骈没想到王载丰说的是这样一番话，心中顿觉疑惑、不满，不过对方是他的得力臂助，这才忍住了没有当场反驳。
对王载丰的提议，李茂贞不置可否，王建自然是极力赞同，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下。
......
回到自己的大帐中，高骈来不及落座，就问王载丰：“王建妄想把守伸进中原，这件事有什么可商议的？先生难道不知，一旦王建和李茂贞在中原有了共同利益，往后孤王攻打中原时，他们就可能联合对付孤王！”
“届时，李茂贞只需要在中原拖住孤王兵马，王建便可从蜀中东出，一旦叫他夺取荆襄，蜀中兵马就能顺江而下，直逼江淮大地，威胁我们腹心！情况若是如此，孤王岂不是腹背受敌，大业危急？”
王载丰面带微笑，意态从容，面对高骈的诘问，他淡然道：“殿下何不先就座？身为君王，殿下应该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神色才是。”
高骈心中愤懑，胸膛起伏半响，最终还是按捺住暴躁的情绪，几步来到主位后坐下，“先生现在可以说了？”
王载丰这才不急不缓道：“李茂贞跟王建若是联合，自然是一个大麻烦，然而这种情况并不会出现。”
高骈问：“怎么就不会出现？”
王载丰答道：“只要给王建洛阳、河阳二镇。”
洛阳、河阳紧邻着潼关，李茂贞的兵马要进入中原，必须经过这二镇。若是王建得了这二镇，就等于是锁住了李茂贞从潼关东出介入中原的大门。
高骈立即明白过来：“先生想要先挑起李茂贞和王建的争端？”
王载丰胸有成竹：“王建和李茂贞本就在争汉中，关系并不融洽，之所以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不过是形势还没到那一步而已。殿下只需要给他们烧一把火，何愁他们不能反目？”
高骈眼前一亮。
王载丰继续道：“殿下担心李茂贞和王建结盟，然而在下却认为，殿下可以抢先一步跟王建结盟。”
高骈连忙问：“如何结盟？”
王载丰道：“蜀中位置偏僻，要想逐鹿中原，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顺江东出，先占荆襄，再夺江南，坐拥整个南方后，再伺机北上，模仿南朝刘裕旧事；要么出汉中，取关中，占了长安、洛阳两都，再入中原、河北，进而平定四方，效仿汉、唐高祖的策略。”
说到这，王载丰眼神锐利了两分，“殿下既然担心王建跟李茂贞联盟，选择前一种策略，为何就不主动出击，跟王建结盟，诱使他选取后一种方针？”
第四十七章 徒使竖子成名（2）
高骈寻思着道：“王建会选择后一种方针吗？”
王载丰轻笑一声，信心十足：“他为何不这么选？对于王建而言，选择哪种策略，取决于要面对的对手强弱。”
“关中虽然不是四战之地，但毕竟数面受敌，河西的回鹘、西面的吐蕃，兵马时常越境四处劫掠，北方的契丹也随时可能南侵，威胁河北；除此之外，论钱粮的雄厚程度，关中更是无法跟江淮相比。”
“而殿下坐拥江淮大地，天然有半壁江山，不必担心数面受敌，且纵深广阔，拥有足够的转圜余地。”
“李茂贞争中原，王建从蜀中出击，可是打击李茂贞的背心，方便至极。”
“在这种情况下，王建为何不挑选李茂贞作为对手？”
言及此处，王载丰再度笑了一声，“而且对王建而言，若能击败李茂贞，夺取关中，据有河北、中原，往后俯攻江南，比之从江南仰攻中原，在战略上更有优势。”
高骈听完王载丰的言论，禁不住抚掌而赞：“先生高见！”
荆襄说的是荆州和襄阳，现在既不在王建手中，也不在高骈手中。天下五大诸侯，小诸侯十多个，占据荆襄的是另一个小诸侯。
王载丰悠悠道：“一旦我们联合王建，蜀中兵马就能将李茂贞的精力拖在汉中，他还拿什么跟我们争夺中原？到时殿下要取中原七镇和安王麾下土地，就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这番话让高骈激动不已，觉得比喝了一坛美酒还要畅快，禁不住哈哈大笑。
笑罢，他站起身大袖一挥，意气风发：“天下没了安王，谁还能挡我高骈？！这大好的江山社稷，最终还是要落入我高骈手中！”
......
两个时辰后，高骈、李茂贞、王建齐聚一堂，商议具体如何瓜分中原七镇。
高骈首先提出了自己索要的两镇：徐州武宁节度使、许州忠武节度使的地盘。
这两镇毗邻淮河，只要得了它们，淮南兵马要进入中原就不用再担心，被中原势力挡在淮南南岸。
李茂贞自然是要想要郑州河阳军、汴州宣武军的地盘，有了这两镇，他的兵马就能出潼关、直入中原腹地，还能呼应黄河以北的河中军攻打河北诸镇，夺取李晔的地盘。
留给王建的，就只有洛阳东都防御使、滑州义成节度使、衮州衮海节度使三镇。这三镇彼此被分割，各在一方，无论王建如何挑选，都无法让他们串联起来。
这当然是王建不乐意的。
于是王建第一个提出异议：“我要东都、许州两镇！”
如此一来，他的兵马无论是从汉中东出，还是攻占荆襄后北上，都十分方便。
高骈自然第一个提出异议，许州可是他看中的地盘。
争论到最后，高骈道：“蜀王要许州，孤王并非不愿意给，只要岐王将汴州让给孤王就行。”
王建看向李茂贞。
李茂贞对高骈冷哼一声：“若是让你得了徐、汴二镇，你岂不是将中原斜刺分作了两块，可以进退自如的选择攻打平卢或者是潼关，还将衮州也揽在了怀里？”
高骈淡淡道：“孤王能够舍弃许州，岐王就不能让出汴州？若是岐王如此强势，半步也不肯让，此事还怎么谈？”
李茂贞大怒：“胡说八道！本王那是寸步不让吗？本王若是让了，整个中原都是你的！”
王建想要得到许州，闻言不乐意了，连忙帮衬高骈：“怎么是让出了整个中原？岐王不取汴州，还可以取滑州啊！”
李茂贞顿时对王建怒目而视：“滑州在汴州东北，你是想让我的两镇被高骈分开？！”
王建自知理亏，但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气势弱了，分辨道：“那又怎么样？岐王至少还有郑州河阳，麾下兵马可以自如出关进入中原，本王就算得了东都、许州，这两地跟蜀中也没联在一起！”
“王建，你混账！”李茂贞猛然一拍案桌，“你这厮想要害我，平白便宜高骈那厮？！”
李茂贞不能不怒。
他跟王建虽然在争汉中，但都只是暗遣斥候，跟汉中节度使往来，还没拿到明面上。加之两人曾经交情匪浅，也算是手足同袍，此时王建帮着高骈说话，他情感上一时无法接受。
“这怎么是便宜吴王？吴王肯让出许州，岐王为何就不能为大伙儿考虑考虑？”平素一副和善憨厚模样的王建，此刻却分外理直气壮、寸步不让。
其实王建想的很明白，瓜分中原七镇，便宜谁都可以，就是不能便宜李茂贞。
只有压制李茂贞，他才能顺利占据汉中，进而谋求更多东西。
退一步说，现在能够对他产生威胁的，就是李茂贞。毕竟高骈要进攻蜀中，只能从长江进来，一旦他锁死长江，对方就拿他没辙。况且现在王建跟高骈还隔着荆襄，并没有直接利害冲突，不像李茂贞，一直想要占据汉中，进取蜀中。
李茂贞被王建气得心潮起伏，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了。
不过他也不是善茬，很快平复心境，并且暗中给王建传音。
他们昔日曾是同袍，战场上的手足兄弟，有约定的传音秘法，可以不被旁人察觉。
李茂贞道：“你老是挤兑我做什么？你应该对付的是高骈！高骈这厮想要进取中原，我必然要拦着他，到时候我们在中原厮杀，淮南空虚，他就无力跟你相争，你不是就能顺江东出，占据荆襄？”
“只要占据了荆襄，你的地盘就能连接洛阳和许州了。到时无论是北上中原还是进取江南，不都是轻而易举？相反，要是我被高骈灭了，让他占据中原，攻取关中，就能对你数面进攻，届时你拿什么跟他抗衡？”
听到李茂贞的话，王建心头一动，陷入短暂的沉吟。
李茂贞说的道理的确没错。
王建隐隐有些意动。
他的神色变化，没能逃脱高骈和王载丰的眼睛。
高骈暗道一声糟糕，这两个鸟厮在暗中传音。
时间紧迫，高骈无暇多想，连忙道：“孤王仔细一想，蜀王的兵马大多在两川之地，跟中原沟通多有不便，所以应该分得更多藩镇。中原不是有七镇吗？现在安王不在凡间了，原本要给他的那个藩镇，自然不用给，不如就送予蜀王如何？”
话一出口，高骈自己都觉得这真是高见。
他看着王建循循善诱：“如此一来，蜀王在中原有三镇，实力更强，就不用担心被心怀叵测之人觊觎。一旦有什么情况，也足够支撑到蜀中兵马驰援甚至是，凭着这三镇兵马，就足以让蜀王开疆扩土！”
此言一出，李茂贞和王建都是大吃一惊，后者旋即便喜上眉梢。
王建满含希翼的望着王建，脱口而出：“吴王所言当真？”
高骈抚摸着胡须，笑容淡然而大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孤王所言，是为了顾全大伙儿的利益，当然是真。”
王建喜不自禁，不停搓手，思绪已经活泛开了。
李茂贞看王建这模样，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给他传音，让他不要被高骈挑拨离间。
只可惜，王建并没有回应李茂贞，现在他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算计开。
若是能够得到中原三镇，那就有兵马三十万上下，比他如今在蜀中的兵马都弱不了多少。届时三镇兵马在东面，向西进攻汉中，他再从蜀中发兵，从西面进攻汉中，两面夹击，那汉中还不是唾手可得？
就算李茂贞来援，王建也不怕。
因为他在中原的兵马，能事先威逼潼关附近，吸引李茂贞的注意，分散对方的精力！
一旦他得了汉中，麾下地盘蜀中、关中、中原连成一片，再要数面进取关中，岂不是轻而易举？
就算李茂贞在中原被高骈击败，那也需要时间，等高骈进入关中，王建也能进军关中，到时候他跟高骈就是各凭本事，关中落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而且淮南距离关中，远不如蜀中距离关中近，那时候高骈的兵马战线拉得太长，补给不便，兵马疲乏，哪里是他的对手？
等他据有关中，击败高骈的兵马，顺势就能出兵中原，夺取平卢、北方，进而就能配合顺江而出的兵马，两路进逼淮南，大定天下！
心中有了如此蓝图，王建哪里还听得进李茂贞说了什么？
王建没有被心中展望冲昏头脑，谨慎的问高骈：“若是本王想要洛阳、许州、汴州等镇，吴王也答应？”
高骈看出王建已经快拿定主意，倒向他这一边了，哪里还能不趁热打铁，遂道：“孤王只要徐州、衮州两镇即可，其它五镇，任凭蜀王跟岐王分割。”
徐州、衮州都是中原东部，毗邻东海，是进取平卢的通道，对中原腹地局势却没那么大影响了。
原本高骈想的是让王建取洛阳和郑州河阳，但是现在形势有变，他也不能墨守陈规。
听到高骈这话，王建就知道，对方的确没有打什么歪主意！
意识到这点，王建对高骈好感大增。
“好！本王要洛阳、许州、汴州三镇！”王建觉得天上真是掉了馅饼在自己头上，在此之前，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回竟然能分到如此多利益。
王建看向李茂贞，“岐王，你觉得如何？”
李茂贞强忍着怒气：“你怎么不把郑州也要了去？”
剩下的郑州河阳军、滑州义成军，地盘狭小、并不富庶，而且还被汴州宣武军分割在两端。李茂贞得了这两镇，尤其是滑州，真是鸡肋。唯一的可取之处，也就是有郑州河阳军这个东出的大门了。
王建笑道：“如此划分，的确有些不妥，这样，宣武军的地盘，本王让出汴州，好让岐王在中原地盘能够连成一片。岐王分一个州补偿给本王即可。”
一镇数州，宣武军治州虽然在汴州，但并非不能改变。
李茂贞听了这话，就知道王建已经铁了心，他再也无法说动王建跟他联盟了。
今日三王会盟，瓜分中原七镇的会议结果，在王建跟高骈已经沆瀣一气的情况下，李茂贞自知回天无力，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第四十八章 徒使竖子成名（3）
王建分出汴州给李茂贞，可不是什么善意之举。
只有李茂贞在中原的地盘连成一片，他才能更好的抗衡高骈。汴州在腹地中央，若是王建得了，一旦高骈得了平卢，再要进取中原，那就是首当其冲之地。
王建可不想先跟高骈冲突，这块地域虽然富庶，但毕竟是烫手山芋，还是丢给李茂贞比较好。
李茂贞不能不接。
若是不接，他的地盘无法连成一片，根本无法在中原站稳脚跟，就更不必说图谋整个中原，那等于是说今天什么都没得到。
高骈见王建要让出汴州，心中立即不满。他哪里能看不出来，对方是要让他跟李茂贞先交手，自己观时待变、坐收渔利？
不过高骈的大目标已经达到，这些许不完美之处，还是能够接受的。
只要李茂贞跟王建不联手，高骈有的是信心灭了他们。更何况现在王建和李茂贞已经是撕破脸皮，即将自相争斗？
一场各怀鬼胎的利益瓜分会议，就此落下帷幕。
高骈实现了自己的目标，王建也认为得到了最大的好处，唯独李茂贞被两人针对，成了最失落的那一个。
在九合定鼎大阵和关闭昆仑通道的过程中，众人出力无分多寡，事后利益的分配却并不均衡，几家欢喜一家愁。
......
李茂贞是三王中最先离开昆仑的，这里是他不得志的所在，可以算得上是伤心之地。他没有理由多做停留，尽量早些离开是应有之意。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担心王建和高骈背地里商议什么对他不利的事了，因为这是明摆着的事。
此去长安，回归本镇，李茂贞要面对的，是局势万分凶险的未来。
好在他手里还有一个皇帝，可以稍微挽回一些局面......
然而连安王都不在了，天下再也没有人正视所谓朝廷正统，高骈和王建还会为此受到多少掣肘，也是一件细想叫人心烦的事。
路过凤翔岐山的时候，李茂贞情不自禁停了下来，在傍晚的秋风中登上绝顶，俯瞰脚下这片曾经他洒过热血，并且发生了许多故事的土地。
天高云淡，夕阳沉在西山，晚风寂寥，吹动林海松涛，大地苍茫，徒留孤独的人怅惋哀叹。
衣发扬起又落下，李茂贞收了收肩膀，抱起双臂。丹凤眼里没了平日里的锋芒凌厉，凭空多出来许多顾影自怜，望着空旷山川出神。
良久，李茂贞叹息道：“这大好的河山，曾经有那么多辉煌光鲜，无数英雄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却为何总是会陷入到破碎沉沦中？”
在他身后，一名容貌姣好的贴身女姬道：“岐王可是想起了往事？”
李茂贞不置可否，幽幽道：“想起往事又能如何，人都已经不在了。”
女姬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叹道：“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关闭昆仑通道......不，是不跟众人合力，将安王送上仙域呢！若是有安王在，今日也不至于让高骈和王建两人如此嚣张，万般算计，欺辱殿下。”
李茂贞没有接话，只是眼帘低沉下来。
王建和高骈的行为他并非不能理解，都是为了自家利益而已，然而能理解不代表不厌恶。想起前日会议上王建和高骈的嘴脸，李茂贞就忍不住一阵反胃。
一个装着忠厚的势利之徒，一个表面仁义的伪君子，这大好河山的大势大局，竟然让这两人给占了去。
行事虽然跋扈凌厉，但向来光明正大，不屑于此等虚伪面孔和行径的李茂贞，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李晔豪情意气的模样。两相对比之下，只觉得王建跟高骈连给对方提鞋都不配。
“安王如此英雄，怎么就被这等小人给算计了？”李茂贞心头浮起一个疑问，并且为之深深不平、不值。
在这个时候，他好像忘了自己也在算计对方之列。
又或许，从一开始，李茂贞就觉得李晔不会马失前蹄。
只是没想到，再英雄的人物也敌不过阴谋诡计。
李茂贞不说话，那女姬自己感叹起来:“唉，安王如此英雄，怎么就被高骈那种伪君子给算计了呢？”
李茂贞抬头望向渐渐露出的星辰，良久后也道：“是啊，安王的大好功业，怎么断送在了这等小人手里？”
说到这，他又摇了摇头，自顾自道：“自古以来，君子败于小人，英雄亡于奸佞，总是权力斗争中的必然。这种事我们见得还少吗？”
他的神色渐渐难以名状，临了，道：“这天下没了安王，还真是索然无味。”
言罢，李茂贞转身离开绝顶，走下岐山。
他内心并不平静，一句话始终萦绕心头不去。
时无英雄，空使竖子成名。
......
王建是最后一个离开昆仑的。
此间是他的福地，他想在这里呆得久一些，仿佛这样自己的好运就会一直延续下去，延续到他大出中原、争夺天下的过程中。
在星夜下凝望已经看不到半点儿踪迹的昆仑通道，王建脸上的笑容经久不散，仿佛空无一物的夜空实则有如诗画卷。
“安王，安王......哈哈，安王！”王建的微笑终于绷不住，转化为放声大笑。他是如此开心欢畅，以至于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
这笑声中，有无限嘲讽、诸多自得，就如胜利者对失败者一惯为之的那样。
这些年来，安王锄奸诛恶，扫灭乱军，平定藩镇如探囊取物，如李克用、朱温那样曾经威震四方、功勋卓著的天下豪杰，在他面前也如蝼蚁般不值一提，就更不必说其他诸侯了。
有安王在一日，天下就一日不会有真正的群雄并起，不会有真正的诸侯逐鹿。天下人就一日不敢说大唐将亡，朝廷正统会改弦更张。
这就是安王。
他是压在所有豪杰心头的巨石，是悬在所有英雄头顶的利剑。
就算诸侯们各自平定了一方，成了一方之主，号令一出，万马奔驰，但只要安王在一日，他们就不敢无视安王举起的正统大旗，不敢起僭越称帝的心思。
然而那又如何？
现在这天下，还不是落到了我们手里？落到了我王建手里？
世人不会想到，安王也有不在人世的那一天，更加不会想到，这一天竟还来得这样早。
就如当年如日中天的老安王李岘，骤然陨落在八公山一样。
这还真是父子同命啊！
好不容易笑完，王建抖了抖衣袖，抚上自己的大肚腩，怡然自得的神色之外，多了许多勃发意气。
“这天下没了安王，就到我王建纵横驰骋的时候了！”
......
仙域。
尤达枭走过来，拍了拍李晔的肩膀，一脸沉重沉痛的叹气：“李兄，你说的这番话真是再合理不过，而且听得我差些老泪纵横......但是李兄你看，我脸上现在半颗眼泪都没有，你可知这是为何？”
李晔只得问道：“为何？”
尤达枭严肃认真：“因为你关闭了昆仑通道啊！我就算是一百个愿意相信你的真心，可我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你这话不可信！”
李晔再度陷入尴尬中。
不过他马上就一脸正色，而且大义凛然：“关闭昆仑通道，是为了凡间大局，为了黎民苍生，我身为大唐亲王，义不容辞！”
随即他话锋一转，亲切深情道：“但我跟你们乃是手足兄弟，一路以来相互扶持，这才有眼下大好局面，岂能在关键时候背离而去，让兄弟们心寒？为此，我不惜带着郡主上来仙域，就是要跟诸位并肩作战！我人就站在这里，这你不能否认吧？”
尤达枭陷入沉思：“李兄你说的好有道理，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李晔立马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想不到，我跟郡主一起到此，为了妖族未来不惜以身犯险，两颗拳拳之心，换来的竟然是尤兄一句不知该如何反驳，我真是痛心万分......”
尤达枭见李晔眼泪都要掉下来，也动了情，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肩膀上，眼眶泛红：“李兄，你真是高义无私！方才是我误会你了，你曾经为妖族付出那么多，我竟然怀疑你我的情义，真是没有良心啊！”
李晔哽咽道：“尤兄.....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李兄，你能来，就说明了一切。来，我们再度痛饮一番，往后生死与共，永不背离！”
“尤兄说的是！”
于是转眼间，尤达枭、红孩儿、离剑、狐妖老板娘等就涌了上来，将李晔和吴悠团团簇拥起来，大坛喝酒，高声谈笑，好不痛快。
一旁，牛魔王和泥尘道人看着一幕，神色各异。
半响，神色数变的牛魔王看了泥尘道人一眼，“安王仗义来助，你我身为两军统领，不可不迎接，不可不与之痛饮。”
泥尘道人点点头：“大圣说的没错，正该如此。”
两人遂向两军传达安王仗义来助的好消息，并且各自带着一帮头面人物迎接李晔，并且与之共饮好酒。
牛魔王和泥尘道人当然知道，李晔突然出现在仙域，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高风亮节。作为智慧不凡的存在，他们甚至不难揣测，李晔是被凡间诸侯们算计了。
然而他俩同时又知道，李晔既然出现，他们就只能做出这样的反应。
撕破脸皮杀了李晔？
那没必要。
原本他们跟李晔的同盟关系消失，李晔为了凡间大局，关闭昆仑通道就是题中应有之意。这件事伤感情归伤感情，但并非不能理解。
而现在李晔毕竟到了仙域，双方的同盟关系自然也就维持下去了，谁也不知道往后会怎样，一旦李晔扫平了凡间，那同盟关系只要在，说不定还有李晔相助他们的时候他们可不认为，李晔出现在仙域，凡间的基业就会丢掉。
旁观者清，他们知道李晔的智慧心性和手腕，尤其是牛魔王。
另外，从感情上来说，牛魔王不会对李晔如何，妖族修士们更不会。
尤达枭跑过去跟李晔说那么一番话，不过就是在表演，是给其他修士们看的，目的就是传达一个基本态度，统一众修士的认知：哪怕李晔关闭了昆仑通道，但他能到仙域来，就是来帮助我们的，我们以前是同袍，往后还会是手足！
......
被修士们围在中间，李晔和吴悠再度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就像昔日镇疆城之战后那样。不过喝着美酒，李晔心里还是颇为无奈。
在此之前，他是万万没想到，如今还会跟妖族修士们继续并肩作战。
看来这仙域的大局，他想置身事外、冷眼旁观是不行了。
既来之则安之，李晔很快调整好心态，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当然，在心底，他对李茂贞、王建、高骈、朱温这些算计了他一把的诸侯们，可是怒火滔天。
“以为把我送上仙域，天下就是你们的了？等着吧，你们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这场昆仑之变，我虽然被送上了仙域，但最后到底是谁算计了谁，还不一定！”李晔心里如此想着，无数算计和布局开始在脑海中交替浮现。
高骈、王建等以为李晔已经消失在凡间，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却不知他现在一人两身。
等凡间之身回到中原、平卢，认为平卢军群龙无首，所以瓜分中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诸侯们，就会发现自己掉进了无底深坑。
李晔心里虽然愤怒，但并不着急，他很有耐心。他要将这个坑挖的大一点、深一点，好埋进去更多人。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晔决定给诸侯们好好上一课。
第四十九章 叫奴家好找
大战之后总有喘息之机，仙帝败退后妖族修士和泥尘道人弟子，就在昆仑附近安营扎寨，牛魔王则和泥尘道人召开军议，商议下一步行动计划。
李晔本身修为并不算强，连真仙境都还没到，不过他既不隶属于妖族又不隶属于泥尘道人，算是第三方势力凡间。哪怕现在仙域上这方势力只有他和吴悠两人，也列席了军议。
军议的内容很快确定下来，大军下一步的行动核心是扩大控制范围，趁着仙庭虚弱的当口，争取更多转圜余地，以求接下来能够更加自如面对仙帝反扑。
军议罢了，李晔跟吴悠在营中散步，两人不可避免说起今后打算。
“跟着妖族和泥尘道人征战，是没有选择余地的事，不过双方修士众多，也没有我们逞能的必要，接下来只要保证自己不死即可。”李晔如是对郡主说道。
吴悠点点头，旋即问道：“万一妖族和泥尘道人兵败，我们该怎么办？”
李晔对此早有打算，“那就只能逃亡了。好在仙域广袤，你我实力也不是羸弱不堪，流窜一段时间不死还是有可能的。只要凡间大事定了，我们自然就有力量反过来干涉仙域。”
说到这，李晔笑了笑，“当然，最好是妖族和泥尘道人不要败，流亡总是有风险的。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参与军机，让他们的行动策略不要出大错，至于具体战斗，你我虽然无法保证始终隔岸观火，但在乱军中若是只求自保，应该不是那么难。”
吴悠自然认可李晔的评判。
想了想，她忽然问道：“晔哥哥，凡间的你现在到了何处，回中原和平卢了吗？”
李晔脸色变了变，不无尴尬：“还没......”
......
借着天镜，李晔能够一人两身，修为实力也可自如切换，但同一时间只能放在其中一个身上。刚到仙域的时候，因为要防备意外情况，所以修为就在仙域之身的身上，凡间之躯只不过**凡胎，赶路自然就不可能快。
时近傍晚，凤翔境内，官道旁的一座客栈里，走进来一个锦衣玉带、气度不俗的青年男子，一看就是大家子弟，顿时吸引了不少客商行人的目光。
原本这男子也当得玉树临风四字评语，奈何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头发太过凌乱，好像多日未曾正经打理了，衣袍上也沾满了污渍，活像是个逃难的，这卖相就惨了些。
方圆三四十里，就这么一座客栈，加之处在官道旁，所以常常人满为患，因为这个缘故，客栈伙计待人接物向来不怎么周到。
瞧见进来的青年男子，伙计先是眼前一亮，以为来了个富家公子，连忙快走两步迎上去，想着把对方伺候周到了，说不定还能得两个赏钱。转眼看到对方蓬头垢面，衣衫肮脏，眼珠子一转，马上停住脚步，冷哼一声，转身就仰着脑袋走回一旁站着，竟然是懒得搭理对方。
客人们看到这里，也都各自收回了目光。眼下凤翔虽然太平，但天下正值动乱之时，人们的心思都在如何应付日益艰难的生活上，善心和好奇心也都小了不少。
进客栈的当然是李晔，他这几天赶了不少路，接近真仙境的修为没在身上，鞋底都差些给磨穿。眼下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走进客栈一来是想歇歇脚，二来也是为了填饱肚子。
见伙计不理会自己，李晔也没在意。虽然他早已习惯自己安王的身份，但本质上却是个穿越众，在地球上什么场面没见过，冷面伙计戾气老板娘不知见了多少，眼下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
见窗户旁的角落还有张桌子没人，李晔径直走了过去坐下，等着伙计上来问候。
只可惜伙计只是个凡人，眼力劲并不怎么样，抱着双臂抬头看着房梁，压根儿没打算搭理他，估计是见惯了煞有介事骗吃骗喝的伪公子。
李晔无奈，只得敲了敲桌面，提醒那位店小二。
伙计依然打算装聋作哑，掌柜的却看不下去了，呵斥了他一句，伙计这才不情不愿的走到李晔桌前。
“客观要吃些什么？事先说清楚，本店概不赊账，要是没钱可别指望着吃霸王餐。而且咱们这店既然能在方圆数十里没有对手，那也是有修士坐镇，你如果想要骗吃骗喝，可得掂量着点！”
伙计乜斜着李晔，摆明了是狗眼看人低。
李晔快被这伙计气笑了。想他堂堂安王，大唐皇朝最粗的那根柱石，天底下实力最强的诸侯，挥手间百万雄师为之效命，一言可定万人生死富贵荣辱，现在吃顿饭还要被一个小小的伙计吹鼻子瞪眼？
李晔没打算跟这个活计一般见识，那样太跌份，淡淡道：“一份炖羊肉，一份烧鸡，两份素菜，一碟蒸饼，一壶好酒。”
作为接近真仙境的修士，自然是不必吃这些东西，但是李晔这具身体现在就是个凡人，饿了两天他感觉自己能够吃下一头牛。
伙计一甩头走了，丢下一句话：“吃这么多，跟饿死鬼一样，还装什么富家公子？待会儿要是没钱付账，有你好看的！”
李晔现在有把这伙计抓回来暴揍一顿的冲动。
不过转念一想，他现在**凡胎，虽然还有一身战技，但也没必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索性......只能暂且绕这伙计一回。
客栈的效率不错，没多久，菜肴就一样接着一样送了上来。李晔当然没什么可迟疑的，美酒佐餐，蒸饼当作主食，很快就把一桌饭菜消灭得干干净净。
不得不说，哪怕是在这个世界做了许多年亲王，李晔依然不习惯惺惺作态，细嚼慢咽这种贵族用餐礼仪，在他这里断然不可能出现。
他这副模样，自然让酒店伙计更加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眼看着李晔用餐完了，伙计生怕他逃脱，连忙赶了过来，大手一伸，居高临下道：“三百钱！”
三百个铜钱，这个价格李晔没什么感觉，到了这个世界，他鲜少去计算几百个铜钱这样的货币单位。李晔伸手入袖，正要掏钱，忽然神色一怔。
他哪里有钱？
他乃是堂堂安王，坐拥九镇数十州，掌控千百万生民的存在，衣食住行有一大帮子人专门伺候着，自有规格制度，王府里要什么没有，还需要他身上带着铜钱？
铜钱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几百数千钱就是一大包，哪有堂堂亲王随身携带一个包袱的？至于金银，那都是首饰器物，在当下并非通用货币，李晔性情简朴，不喜欢装饰，就更是一件没有。
况且，他作为天仙境的大修士，千里江山转瞬及至，就更不存在应急这种说法，随身带金银珠宝做什么？要带也是丹药法宝。
他是有储物袋，里面有诸多丹药法宝器物，然而此刻储物袋并不在这具身体上。
简而言之，眼下李晔孑然一身，身无长物，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看到李晔的神态，伙计哪里还不知道情况，顿时哟哟叫唤起来，神态傲慢至极：“怎么的，公子？钱袋子被偷了？还是铜钱都在仆人身上，你跟仆人走散了？瞧这兵荒马乱、强盗横行的世道，你不是被抢了吧？”
这伙计一番话，顿时把旁人能有的说辞都给堵死了。
然后他哂笑一声，傲慢的眼神里充满鄙夷，“别管你是谁，今日要是没钱付账，就别想走出这店门！做工还账也不行，那不是还得供你吃喝？没钱就打断你的狗腿，把你丢到山中去喂狼！”
李晔哂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谁能把我丢到山中喂狼。”
他身上并非一件值钱物件都没有，别的不说，玉珏就有一块。那是李岘留给他的，曾经是他的护身法器，后来灵气散尽，也就成了一件普通饰物，李晔一直带在身边。
君子佩玉，自古皆然。
这块玉珏就算没了灵气，也价值千金，李晔若是用他来付账，自然绰绰有余。
方才李晔的确有这个念头，但是现在见伙计如此盛气凌人，便不想李岘留下的东西被如此侮辱。
“好啊！你果然想要吃白食，我果然没有看错！”伙计跳脚大叫起来，“快来人啊，这厮吃了白食，还想要闹事！”
话音方落，三个人影窜进堂中，却是三名彪形大汉，立即将李晔围在中间。
非止如此，连掌柜的都来了。
李晔略微一看，这四人竟然都是修士，而且是武宗境界，尤其掌柜，距离练气期也只有一步之遥。如此修士，竟然会窝在一家客栈里，也就难怪这客栈没有竞争对手。
“看你相貌堂堂，还以为你跟旁人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个吃白食的，这身衣衫怕是你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掌柜冷笑一声，一挥手，招呼三名彪形大汉，“给我拿下他，打断腿！”
三名大汉二话不说，欺身而进，就朝李晔扑来。
李晔站在桌子后面，神色平静，眼神冷漠。这具身体现在没有修为是真，但他并不是就真的任人宰割了，以他的战技的水平，要对付几个练气期以下的修士，还是有机会的。
然而不等李晔出手，那三个彪形大汉，忽然如遭雷击，身体在半途就重重横飞出去，砸在墙壁上叮咚作响。
接着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响起：“我倒要看看，谁敢跟李公子动手！”
众人闻声回头，就看见有一名衣着华贵、妆容的艳丽的女子，正从门口迈步而入。她容貌姣好、身段婀娜，迈步间扭动细腰丰.臀，可谓风情万种。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她竟然是一名练气高段的修士！
在她身后，还跟着四名少女，统一着青蓝劲装，个个气息强大，显然都是练气期的修士！
看到这几名女子，掌柜的脸色一变，如同见到阎王一样，连忙迎过去拱手行礼，小心翼翼道：“许姑娘，你怎么来了？”
许姑娘却看也没看他一眼，目光只落在李晔身上，走过掌柜身旁的时候，也不见她如何动手，掌柜的就陡然跪倒在地，嘴中鲜血溢出。
“李公子，你怎么在这，叫奴家好找。”许姑娘巧笑嫣然，分外亲切、娇媚的对李晔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