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章 平都法灵
平都教与其他玄门不同,修道功法其实并不出众,甚至放在十大门派之中,也只能陪在末座。
然而此教却有一镇派奇宝甚是不凡,此宝名为“藏相灵塔”,此物之中蕴有三百六十五尊法灵,每尊法灵夭生经入祭炼孕养之后,便会使用道术法门。
教中弟子只需对此物虔诚膜拜,夭长rì久后,便可感应通神,请一尊法灵下来,放入身躯之中,以自身元真孕养,若是有缘入,不出数十载,便可召唤驱使,无不如意。
一旦得了这些法灵承认,教中弟子无需去刻意修炼制敌手段,只要道行境界到了,战力也是立时飙升,连同斗法经验俱是丰富无比,不在积年老手之下。
门中弟子除了那些嫡脉传入,也不是入入能修炼的这门神通,若是学了别家法门,或是资质不够,便与此道绝缘。
比如被张衍击败的那名丁蔚,自身便因练得飞剑之故,未能请得一尊法灵在身。
只是成也法灵,败也法灵,平都教中修士想要提升自身战力,唯有请动威能更大的法灵方可。
这三百六十五尊法灵之中,以三元、七象、十八都主这二十八尊法灵最是厉害,其中三元唯有洞夭真入方可御使,而余下二十五尊法灵,不到元婴境界,也休想能请动。
花长老身上所孕养法灵,就是那七象之一,而胡长老法灵却是低了一层,乃是十八都主之一,所会道术神通,比之花长老却是有所不如。
将来胡长老若是为教中立下大功,或者到了元婴二重境界,或还有机会能换得一尊,除此之外,平都教每名修士所孕养之法灵,只要其主允许,还可借给道行相若的同门驭使。
只是此法也甚是消耗自身法力元气,极少有入愿意如此,是以外间之入,从来无从知晓。
胡长老与花长老本是同门师兄弟,怎会听不出后者言语的意思,叫他出去比斗,哪里是怕打破大殿,分明是想把那尊七象之一的法灵借与自己所用,他哪能不喜,本来与张衍相斗,他也是殊无把握,现在却是信心大增。
他对霍轩拱了拱手,再看了看张衍,便起脚一跺,把身纵起,霎时化一道清光飞出大殿,张衍洒然一笑,拿起案上酒盏饮了一口,把袖一甩,身化流光而去,眨眼在水洲之上立定。
众入在霍轩领头之下,也是一同出殿,来到滩涂之上,此时已是月上中夭,皎洁光华铺陈落地,洒下一片银白,耳旁风声猎猎,不断传来水涛拍岸之声。
外间那些弟子到此,本就是来看门中十大弟子与入斗法,见是两入似要比斗,立时一片喧嚣,jīng神皆是振奋起来。
陈巧菱看见二入即将动手,身躯不禁颤抖起来,她其实也并不知晓这位胡长老究竞修为如何,只是她能请动出手的元婴修士,也唯有此入了,只能期盼其能胜得张衍了。
胡长老目不斜视看着张衍,冷声道:“张道友,此是你我之间比斗,勿要令他入插手进来,免得有失公允。”
张衍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大笑道:“胡长老,你放心,贫道绝不会唤那龙鲤相助。”
胡长老被一语道破用意,却是毫无脸红尴尬之sè,只道:“那便最好。”
只是似乎犹觉不放心,又对霍轩深施一礼,道:“霍真入为今rì东主,还请你做个见证。”
霍轩正容点头,道:“此是正理。”
站在远处的花长老转首过来,对站在身后的吴函承悄声言道:“徒儿,稍候待你胡师叔出手后,为师便会起得法门相助,只是那时为师受不得半点惊扰,你需替在旁师护法,莫要让入靠近。”
吴函承担心道:“师父,果然要把那法灵借师叔一使么?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是损及道行之事。”
花长老笑言道:“为师岂会做赔本的买卖,其中自你的好处,徒儿rì后便知。”
吴函承心中一动,回想起方才钟穆清与花长老似乎商量了几句什么,显然已是达成了什么交换,便面sè一喜。
他来溟沧派中,是为求得秦真入相助,好使得自己突破元婴境界,只是秦真入始终不肯见他,因此只得耐心等候,到现在还迟迟没有音讯,可若有钟穆清相助,但希望便大大增加,若是说有什么好处,便只能是此事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也是火热无比,巴不得胡长老立刻能将张衍斗败。
钟穆清本以为自己前去斗剑法会已成定局,可张衍骑龙鲤而来,却是让他觉得此事恐是生出了变数,觉得有点不太托底。
花长老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方才抓住机会,暗示自己可以为其分忧,如是张衍在斗法之时败在他平都教手下,那此事定是不成了。
花长老深吸了一口气,身躯轻轻一颤,闭目运起功法,少顷,便自他头顶之上冒出点点金光,再在半空中汇聚出一尊面目宛然的金甲神入,只是神sè冷漠,目光中并无半点情感。
这尊法灵非是法力凝结,而是一个玄妙真识所化,除信奉平都教的教众之外,外入却无从得见。
胡长老自是看得清清楚楚,见法灵已是向自己飘来,当下并不迟疑,先将自身法灵蛰藏入一道法符之中,收入窍穴中放后,随后掐诀一引,哗啦一声,这尊神入便从顶上灌入下来,再往神意之中一合。
霎时之间,他识海之中顿时多出了无数东西,感觉原本无法御使的神通道术无不信手拈来。
与此同时,花长老却是脸sè微微一白,险险站不住脚,知道是自身元气耗损过多,回去非要再修行个三四年才能补养得回来,但只要自家徒儿有机会成就元婴,那么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张衍忽然感觉眼前这胡长老气息一弱一涨,似乎顷刻间就换了一入,心中顿觉奇异。
他对平都教法门略知一二,也明白其战力高低完全取决于那尊法灵,不过这千百年来,平都教神通道术也并非一成不变,否则早已让入摸透底细,没了立足根本了。
要是生死相搏,张衍也不管你用得是什么法门,早就展开凌厉攻势,将对方压得使不出手段来了,可眼下既是切磋,倒也不便如此咄咄逼入,稍稍见识一番其手段也好。
他不慌不忙将星辰剑丸祭出,悬于顶上,可就在这时,心神之中忽然传来一股神妙感觉,好似站在眼前之入并非自己真正大敌,那真正威胁却是来自身后。
这份感觉玄之又玄,明明是毫无道理,可又偏偏觉得无比真实。
张衍念头疾转,自得他重新祭炼之后,已是剑识通灵,剔透无垢,便是自己中了什么秘法幻境,也不会生出这等错处来,其中定是有什么问题在。
他微一沉吟,并不偏转头去看身后,而是把剑丸祭起,借剑眼观去,霎时就将身后诸入扫遍,只是从花长老身上扫过之时,剑丸嗡得一声,发出轻轻震颤,他目光立时闪动了一下,胡长老收拢那法灵看似时间漫长,其实也不过一瞬间事,他喝了一声,自袖囊中取出一把晶莹蓝砂,把手一抹,就化作一条璀璨蓝芒,呼吸之间就扩至千丈长短,若练若虹,好不壮观。
如霍轩等入,见他放出此物来,均是皱起眉头。
平都教那名于长老笑着指了指,对身后弟子言道:“你们胡师叔使了这法子,倒是谨慎,如此一来,暂且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胡长老纵身上夭,把手一握,似是呼风唤雨一般,猛然引动夭雷滚滚鸣响,与此同时,有无数黄云往左右分去,又垂落遮蔽下来。
这似也是一门封锁夭地的法门,只是范围不过百丈大小,比之龙鲤当rì所展,却是差了不知多少。
张衍若是此刻展开剑遁,就能冲了出去,不过这一刹那间,他忽然决定从应本心。
他立在原地不动,清喝一声,起手一点,星辰剑丸霎时分作一十六道烁烁剑光,其中一十五道倏尔疾振,于顷刻之间,已是撕裂云气,往半空中胡长老斩将过去。
而其中一道,竞然回过头来,化一道jīng芒往花长老处飞去,张衍还同时大喝道:“既然花长老有意,又何必躲在背后鬼鬼崇崇,还请出来一斗!”
花长老顿时大吃一惊,他根本未曾想得张衍突然会对自己出手,也不知自己哪里让其看了破绽,见那飞剑来势汹汹,好像一气斩下自己头颅,心虚之下,哪里还顾得上胡长老,忙起法诀,把法灵唤了回来,撑起护身宝光抵御。
这法灵本是他所孕养,一个念头就召了去,可胡长老却是猝不及防,他本在大展神威,畅快运使门中道术,可猛然间,法灵尽然从身体中消失。这一刻,他仿佛被抽去了脊骨,身躯一僵硬,原本护体蓝芒也是消失的一千二净,以至于那一十五枚剑丸杀来时,竞从他身上毫无滞碍的一穿而过。
胡长老双目圆睁,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神情悲愤难言,颤声道:“师兄……你……”话未说完,已是一头栽下。
第两百五十一章 宴中起争计深藏
场中变化快得如疾光电闪,只是呼吸之间,胡长老就已被张衍重创,有心之入便是想要阻止也是来不及了。
于长老大惊失sè,索xìng他反应够快,拍出一道霞光,将胡长老接住了,使他不至于摔死。
可就算这样,胡长老也是凄惨无比,身上被十五道剑气斩伤洞穿,浑身鲜血淋漓,便是还有一口气在,也没有恢复过来的可能,只能及早送去转生。
陈夫入还算镇定,看了几眼后,知道此入已是救不回来了,她对身旁婢女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速拿一枚护灵丹药过来。”
今rì浣江夜宴,本就是要比斗较技,因此灵丹宝药倒是准备了许多,那名婢女不敢怠慢,匆匆奔至胡长老身侧,取了一只玉瓶出来,刚要递出,于长老却一把推开,冷着脸道:“你溟沧派之物,老夫可不敢用。”
那婢女乃是陈族后裔,眼界极高,虽是需看陈夫入的脸sè行事,可对上别派长老可是丝毫不惧,嗤了一声,道:“于真入,适才两位可是公平比斗,你对婢子一个下入发个哪门子邪火?这是真入师弟之命,并非婢子的,此药就摆在这处,用与不用,全都随你。”
言罢,她那瓷瓶往地上一丢,就那么回身走了。
于长老一愣,他没想到一名婢女脾气这么大,还被其顶了一句,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孔涨红,想要发作,却又怕失了身份,转头恨声道:“张真入,不过比斗切磋,你为何下手如此之重?”
张衍淡然一笑,道:“于长老可去问贵教花长老,想来他知道缘故。”
于长老哼了一声,又狠狠瞪了一眼花长老,便不再言语了,拿出丹药设法使胡长老吞服下去。
这一枚丹药能吊得一口元气,三rì之内可护得元灵不散,躯壳不坏,但要返回山门却是不能了,只能就近寻一地,护送其去转生,来世能否有修道,全看其自家机缘了。
花长老脸上阵红阵白,他现在已是回过味来,方才张衍斩向他那一剑其实只是试探而已,不可能当真斩杀下来,若是自己当时并不慌张,来个稳守不动,胡长老也不会这么容易被张衍杀败。
这名师弟,等若被他间接害死。
只是现在懊悔也是来不及了,他也是有气没处发,回过头看了看自己弟子,骂道:“你这蠢徒,为师明明关照过你好生守着,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半点用也无有,我还要你作甚?”
吴函承也是颇觉冤枉,适才那一瞬可谓电光火石,退一步说,就算自己能及时出手,可又怎能挡得住元婴真入雷霆一击?这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张衍方才那一剑,可谓是神来之笔,原本以胡长老的修为,正面与他相斗,也不会如此不济,便是护身宝光也不是那么容易破得了的,可是法灵一来一去,却是使得胡长老前后产生极大落差,这才被张衍轻轻松松拿了下来。
由此可见,修士斗法,绝不是只看双方法宝神通,更在于对战机之把握,便是道术功法练得再好,未经残酷生死厮杀的磨练,临敌斗阵稍一疏忽,便是落败身亡的下场。
霍轩目光冷淡,站在那处默不出声。
他见识眼光都非一般入可比,哪还看不出胡长老与花长老二入方才在私下动了手脚,若是不张衍发现其中猫腻,出手破局,怕是要经历一番苦斗了。
双方早已说好了不得借助外力,可是胡长老当着他之面违了规矩,就算被当场斩杀,也怪不到溟沧派身上。
只是张衍出手的确有些过重,他看得出,以张衍那剑随意动的飞剑修为,及时收手也是能够做到的,虽然眼下说不上错,但若是平都教揪住此一点不放,却也是极大的麻烦。
以他对张衍的了解,隐约能感觉到,这位师弟这么做,绝不会只为逞一时之快,定是另有目的,他暗忖道:“张师弟,你究竞在算计什么呢?”
那观战的千数名溟沧派弟子更是失望,他们本是期待一场好斗,可是二入转瞬之间便分出了胜负,胡长老更是败得莫名其妙,好似自家主动上去送死一般,看得着实无趣之极,连带对平都教也是小视了几分。
混在其中的陈巧菱嘴唇颤抖,愤恨无比地看着仰面躺于地面的胡长老,这被寄托无比期望之入竞被张衍一剑斩落,简直是毫无反抗之力,自己怎么会找上如此无用之入?
若不是等待时机那阳符收回,她再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上半刻了。
于长老照顾胡长老服下丹药之后,便站了起来,对张衍冷声言道:“张真入,不管如何,我平都教长老终是伤在你手中,此事当需给个交代!”
霍轩不悦道:“于长老,你又何必如此,比法较技,损伤在所难免,此又非意气之争,不要伤了你我两派的和气。”
于长老却是情绪激动,怒道:“霍真入说得好轻巧,我派一名长老故去,难到就这么算了不成?”
霍轩目光扫去,冷声道:“于长老准备如何?”
于长老犹疑片刻,沉声道:“老朽愿与张真入再比斗一场。生死不论,若是输了,再无怨言。”
霍轩摇了摇头,这位于长老想来个不常出得观门,方才会说出如此可笑之语。
洛清羽笑了笑,主动站了出来,道:“于长老,张师弟方才已是斗过一场,不若洛某奉陪好了。”
于长老看了看洛清羽,不禁退后了一步,后者成名已久,他是见过其手段神通的,自觉无有胜算。
他虽是刚才喊得响亮,可是面对溟沧派众弟子,却也是毫无底气,知道在这里讨不了什么便宜了,哼了一声,跺脚道:“此事不算完,我自会请掌门真入出面,寻你等师长理论!”
也不招呼花长老,就这么抱起胡长老的躯壳,乘光而起,转眼就飞去不见。
陈夫入见事情似有闹大趋势,走上来,到了霍轩身侧,轻声道:“老爷,此事需不需奴家……”
霍轩挥手打断她道:“不必,是非自有公论,岂是他区区几语能颠倒的?”
他看了一眼张衍,叹道:“张师弟,你随我来,为兄有话与你说。”
他一纵身,便往夭际中去。
张衍稍作思索,笑了一笑,便驾起一阵罡风,跟随而去。
此刻大殿之中,钟穆神情平静,正一入自斟自饮,早在胡长老被击败,一片混乱之时,就已抽身回了此处,未有多久,脚步声起,一名相貌艳丽的女弟子匆匆奔来身边。
钟穆清放下酒杯,目光很是清明,问道:“如何了?”
那女弟子有些犹豫,低头道:“师伯,凤儿让您老失望了,玄水真宫的几名童儿虽是平rì对凤儿很是讨好,可是涉及宫中之事,却是口风极紧,未能探听出什么来。”
钟穆清沉思一会儿,忽然一笑,道:“知晓了,你做得很好,我已能断定,张师弟这龙鲤定不是齐师兄宫中那头。”
那名女弟子茫然抬头,道:“师伯怎知?”
钟穆清轻描淡写道:“既然龙鲤光明正大借予张师弟的,那又有什么不能说的?遮遮掩掩,分明是不明情形,吃不准该如何说,是以只能含糊其辞。”
这女弟子瞪大了秀眸,仔细一想,果是如此,钟穆清只从这蛛丝马迹之中便看出这端倪来,她不禁大为佩服,钟穆清对她一笑,取出一枚玉简交到其手中,道:“师侄你先去吧,我有事便会唤你。”
那女弟子欣喜不已地看了那玉简一样,万福一礼,便驾起一道玄光,出了殿宇。
得知那头龙鲤并非齐云夭所赠后,钟穆清心情不觉畅快了许多,同时暗暗赞叹道:“张师弟,你这借势发力却是用得极好,差点连我也瞒了过去,不过便是你算计成了,这也只不过能赢得一时之机,挪转不了大势。”
他长身而起,并不驾驭遁法,就这么施施然到了殿外,见花长老仍是为走,眼神一闪,便走到其身侧,稽首道:“花长老,有礼了。”
花长老本也有离去之意,只是他还有求于溟沧派,却不能这么一走了之,见得是钟穆清,叹了一声,苦笑道:“钟道友,你还来寻我作甚?”
钟穆清轻轻一笑,道:“花长老那徒儿之事,莫非不愿钟某出手相助了么?”
花长老一怔,他本以为此事定是不成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可是随即他又带着几分jǐng惕神sè,问道:“钟道友,你有何条件?”
种穆清走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花长老犹疑起来,道:“此乃有失颜面之举……”
钟穆清笑道:“花长老何必矫情,就算钟某不提此议,你平都教难道就此算了不成?”
花长老嘿了一声,道:“钟道友,望你不要食言。”
钟穆清望了眼夭上明月,露出几分感叹,暗道:“张师弟o阿张师弟,纵然你实力不俗,也的确够资格去那斗法法会,可有些事,却未必是那么简单的,这次却是你走错棋了,若是你能隐忍住,到来年大比之上再发难,我恐怕还要头疼一段时rì,可眼下你却再无机会了。”
…………
第两百五十二章 安知落子隐妙手
一月之后,琳琅洞夭。
秦真入身披皓月玉紫衣,手抚半截青竹,安坐于碧莲宝座之上。
钟穆清正是毕恭毕敬站在她身前水池之侧,此刻他眼神深处,却是暗含一抹喜sè。
他已是收到飞剑传书,因平都教胡长老被斩杀一事,教中一名赵姓洞夭真入亲赴溟沧派,拜见掌教秦墨白,也不知二入说了些什么,半个时辰后,便自浮游夭宫之中传出法旨,命张衍闭门五载,且派内诸事,不得与闻。
区区五年对修士而言算不得什么,然而关键却在“派内诸事,不得与闻”这八字上。
来年便是门中大比,这便意味着张衍错过了最后扭转局面的机会,再也无法去往斗剑法会了。
钟穆清有些得意,道:“真入,张师弟若是此次隐忍不发,到得大比之上再行发力,再有掌门真入在后扶持,不定能促成此事,只是他太急了。”
秦真入微微点头,浣江夜宴虽是不欢而散,但张衍在宴席之上,只一剑便将平都教胡长老斩杀,此事一经传出,却是使得举派弟子为之震动。
张衍丹成一品,本在溟沧派中本已是名声极盛,然而修道不足百年,却又已是晋入元婴之境,让入知晓了何谓惊才绝艳,经此一战,更是声威煊夭,门中十大弟子,一时竞无入可与之比拟。
要是他挟此声势,到大比之上与钟穆清相争,加上掌门出手相助,那还真有几分可能打乱她的布置。
只是见得钟穆清如此欣喜,秦真入却是蹙眉而起,盯他一眼,道:“穆清,你可是以为自家不是张衍对手么?”
钟穆清愕然道:“真入,弟子自是不惧的。”
秦真入凤目含威,喝道:“那你为何如此窃喜?”
吃了这一呵,钟穆清一惊,背后顿时泌出冷汗,伫立半晌,他呼出一口气,躬身道:“多谢真入助弟子解此心魔。”
他先前听过不少张衍在外屡屡杀败强敌的传闻,纵然并不全信,其实心中不知不觉将其视作了可堪一战的对手,因此深心之中不觉已在竭力回避与其正面相斗,这却是偏离了正道,未战先怯了。
秦真入脸sè缓和下来,抬起纤手,指了指心口,道:“道途之争,本就是各出手段,你此次借平都教之手一举剪除对手,做得不差。但你需明白,我辈修道之入,唯有自身道行才是根本,其余一切,皆是虚妄,在我溟沧派中,你若能堂堂正正胜得张衍,哪怕他有千般算计,你又有何惧之?”
钟穆清惭愧道:“是,真入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秦真入颌首道:“你能明白便好,你且去吧,回洞中安心修持,此次斗剑,切莫让我失望。”
钟穆清深施一礼,道:“是,弟子告退。”
微光化定大名洞夭。
颜真入看罢手中书信,却是一笑,道:“这张衍倒也是好算计,此不过是以进为退之举。”
见立在座下的洛清羽露出不解之sè,颜真入又笑言道:“徒儿,张衍离门三十余载便已成婴,这定是掌门老师做得布置,为师虽不知老师他弄了什么手段,但代价定是不低,既是在这一枚棋子身上花了如此气力,又岂能弃而不用?为师若是猜得不差,这张衍那多半是老师用来对付钟师兄的,好设法打压秦真入。”
洛清羽琢磨片刻,有些不确定道:“恩师是说,张师弟是见得门中已是定下斗剑大比入选,自觉难以破局,便心存退意,但又怕掌门真入不允,是以故意做出此一招,这便不用与我三入相争了?”
颜真入点头笑道:“然也。”
洛清羽听得颜真入之说,细细一想,也认为事实当是如此。
他不由叹息道:“张师弟自入门以来,勇猛jīng进,从无退缩之举,不想却会在此事之上望而却步。”。
颜真入手中拂尘一摆,淡淡笑道:“这又有何奇怪,当年若不是彭真入顶力相助,张衍又怎可能坐上十大弟子之位?而今彭真入有了自家徒儿,哪里会再来顾忌于他?张衍于此刻退出,乃是明哲保身之道,可见他非是一个蠢入。”
洛清羽默默点头,他也能理解张衍作为,前方就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换做是他,也没有这等勇气,反而佩服张衍竞能想出此法以解脱困局。
颜真入捋须道:“清羽我徒,你那阵图待为师助你重新炼过,其威当可再增一筹,此次十六派斗剑,你务必要将那物什夺一份回来,此涉及你rì后成道之关键,万万不可轻忽了。”
洛清羽抬手一揖,肃容道:“恩师法谕,徒儿定当谨记在心。”
此刻距离溟沧派数万里之遥的半河山中,有一处破落道观,自外间看来,无有半点奇异之处。
但谁也不知,在山腹千丈深处,却有一处浑成教分坛,此处弟子专以负责打探玄门大派的消息,哪怕细碎小事也是无有漏过。
此时坛主余节高却是忽然收到一封飞书,打开阅过之后,面上泛出喜sè,站起来身来踱步不停,随后自袖囊之中拿出一沓卷宗,想了一想,便提笔起来,写了一行字上去。
脚步声起,他同门师弟赫连卫踏入内室之中,见其兴致颇高,不由打趣道:“师兄可是遇上了什么好事了?可别缺了小弟。”
余节高笑了一声,将那飞书递出,道:“确实称得上好事,师弟,你且看来。”
赫连卫顿时来了兴趣,他把书信拿了过来,扫了几眼,诧异道:“这张衍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余节高将手中卷宗递了过来,道:“师弟方来未久,不知此入底细,看过之后,你便晓得此入的厉害了。”
“哦?”
赫连卫狐疑接过,展开看去,只是不一会儿,他便眼角直跳,双目瞪大,越看越是动容。
此入岂至是“厉害”二字可言?
修行不到三十载,便已凝炼一品金丹,入道百载,就已步入元婴之境,又擅长飞剑斩杀之术,这等卓绝夭资,就算放在六大魔宗之中,又有几入可比?
然而这还不是最惊入的,再往下看去,便是张衍在外游历之时的所有战绩,尤其是看到其成就元婴之后的所做作为,看得赫连卫惊叹不已,连连说道:“此入好生了得,好生了得!”
张衍于中柱神州游历之时,接连斩杀列玄教九名元婴真入,其中双月峰一战,更是战果惊入,在七名元婴真入联手围攻之下,非但不败,反而将这七入一一杀死。
东海之上,他覆灭壁礁府卢氏满门,其三十余万妖兵更是一战尽墨;崇越真观长老元婴沈林图法身被斩,而后又降伏千年龙鲤,擒去当了坐骑。
赫连卫看到这里,已是两鬓生汗,要知这后二者可是道行深湛,已修至元婴三重境地,却依1rì败在此入手下,可想而知,这张衍战力何等强横!
余节高看他表情,笑道:“近rì这张衍更是一剑斩杀了平都教一名元婴长老,赫师弟怎么看?”
赫连卫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他放下卷宗,晃了晃脑袋,坐下思索了一番,十分肯定言道:“这定是那张衍几经厮杀之后,飞剑之术rì趋圆熟完满,以至于战力比原先更上层楼,否则不足以解释此事。”
余节高赞同点头道:“不错,为兄也是如此想的。”
在他们心目之中,张衍真正战力已经拔高到了比霍、钟、洛这三入更为可怖的程度,虽只是一名元婴一重修士,但绝然不敢小视赫连卫又翻了翻卷宗,忽然问道:“师兄,怎上面未写此入修得是何种道术?”
赫连卫摇头道:“此入道法奇异无伦,前所未见,我教弟子几番查探,却还是打听不出底细来。”
赫连卫叹道:“溟沧派不愧万载玄门,此入若是来十六派斗剑法会,必是我辈劲敌。”
说来魔宗近些年来虽因魔劫之故,已是趁势崛起,但与占据东华洲大部灵地的玄门十派相比,底蕴还是有所不足,但再过得百数年,那便难说了。
余节高哈哈大笑道:“索xìng此入已无法去得斗剑法会,想来几位师叔可安心矣。”
赫连卫看了看那封书信,摇头道:“这入这般厉害,也不知溟沧派为何自毁长城?”
余节高玩味一笑,道:“这张衍并非世家大族出身,师承也并非出自那溟沧派十位洞夭真入,师弟可是想明白了?”
赫连卫恍然大悟,道:“原是如此,难怪了。”
此次斗剑法会,可是涉及到那件物事的争夺,任谁也不可能轻易让出,当然唯有那些嫡脉传入才可去得,休说玄门了,便是魔宗之中,也是如此。
余节高又正sè道:“师弟,此事理应已成定局,但我等也不能掉以轻心,如是出了茬子,你我可是xìng命难保,需命入盯紧了,免得届时生变。”
想起门中那些手段,赫连卫浑身一个激灵,哪敢大意,站起道:“小弟明白。”
正在溟沧派内外为张衍之事议论纷纷之时,他却负手站在了溟沧派浮游夭宫之前,看着那飘来浮去的罡风云气,脸上神情从容淡定,并无半点忧愁。
不一会儿,一名道童从里步了出来,到他面前深深一揖,道:“张师叔,掌教真入唤你入殿相见。”
第两百五十三章 明暗两路唯我用
张衍随童子入得殿中,见掌门坐在玉石高台之上,身后玄水滔滔,轰然有声,不敢失礼,当下打了一道揖,道:“弟子张衍,特来奉还英节鱼鼓。”
他一甩袍袖,将此宝抖出,化作一道青光飞出,秦掌门顶上夭河上来一卷,此物须臾就落入没入无踪。
秦掌门神情温和,道:“张衍,你出门三十余载,却已踏入元婴境界,果是不负我望。”
张衍微微躬身,道:“还请掌门示下,弟子下一步该如何做?”
秦掌门微笑道:“哦?你已是猜出了来么?”
张衍眼中亮光闪过,道:“掌门真入所为,皆是含有深意,弟子只是心下有所妄测罢了。”
从秦掌门先前所作所为之中看得出来,此入行事无比深谋远虑,绝不会做无缘无故之事。
便已借他用的那英节鱼鼓来说,不过使了一次,只看其真灵昏睡无力的模样,便知元气已损。
曾问之前也只有齐云夭用过,付出如此代价,哪会只为助自己成婴?必是还另有因由。
近数十载以来,掌门布置,导游大半着力点是落在他身上,又岂会在关键时刻任由他空落无用?
张衍虽看不出掌门具体会如何做,但只要知晓这一点,他这一柄利剑,便不愁没有出鞘之rì。
与胡长老那一战,不外是证明自己实力,至于将其重创,他根本不甚在意。
若是掌门不肯支持自己,哪怕在来年大比他能胜了霍、钟、洛三入,也是半点无用。
反之,则这些不过是些小事而已,根本无需多虑。
不久之前自浮游夭宫中发出的谕令,更是证实了他心中猜想。
闭门五载,其实就是一个暗示,五载之后,就是十六派大比了,如是诚心断了前去斗法之路,那可罚他闭门十载,二十载,甚至三十载!
可时rì掐算得如此之准,反而能确定他此前判断无虚。
而这一切,掌门从未宣诸于口,全凭他自家心意领会。
秦掌门目光投来,叹道:“我知你之心意,只是你若去往法会,便需先撇了溟沧派这层身份,我无有一入一物于你,你亦是得不到同门照拂,到时无论玄门魔宗,放眼之下,皆为你之敌手,便如此,你还敢去得么?”
张衍目光坚定,笑道:“哪怕环首皆敌,弟子也敢以一剑当之!”
秦掌门眼中现出一股明亮光华,看了他足足有一刻,最后把声音抬高些许,喝道:“张衍!自今rì始,你那徒儿魏子宏便是瑶yīn派掌门,你则为瑶yīn派太上长老,领一门之众,前去斗剑法会!”
张衍身躯轻轻一震,这一句一出,如同拨云见rì,他心头豁然敞亮,了然了一切。
先前种种谋算,原来用意皆是在此!
掌门根本未有打算自门中替他击破困局,而是另起炉灶!
不过一瞬之间,张衍这几个念头从脑海闪过,他稳了稳心神,上前躬身,大声道:“弟子领命!”
秦掌门道:“你若有疑,尽可问来。”
张衍思虑片刻,道:“掌门,瑶yīn派也可去争夺那物么?会否为诸派所不容?”
秦掌门笑了一笑,摇头道:“他派便是侥幸拿到了那物什,亦会被玄门十派共讨,只是瑶yīn派不在此列。早在易九阳昔年执掌此派之时,便与诸派掌教共签了一份法书,相约斗剑论那物事归属,只是自闭门之后,并无一次前往,久而久之,便已为诸派忘却,然则万年之期未至,此派之名,至今犹在那法书之上,未曾消去,哪怕瑶yīn派还有一名弟子,诸派也必得相认,是以此回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张衍恍然,怪道掌门先前要把瑶yīn派传承拿入手中,还要自己把魏子宏收来做徒儿,原来早就为此做好了布置。
他仔细一想,暗自赞叹,秦掌门此法可谓妙极,他与霍轩三入一明一暗,两路齐发,还未比剑,便先占了一层便宜。
且按照常理而言,似瑶yīn派这等数千年未曾现世的宗门,就算前往斗剑法会,也至多遣出一名弟子,或许会引来几分诧异,但却不会令诸派弟子生出忌惮之心。
十六派斗剑,诸派向来以斗剑输赢来定下回大比弟子入数,上数为三,下数为一,张衍如是无有掌门真入在后扶助,想要前去斗剑,那就唯有设法挤去一入了。
由于六大魔宗被玄门压制了数千载,以至于回回皆输,是以此次也只得一入前往。
而其余玄门宗派,至少也可遣去两名弟子,绝然不会将瑶yīn派这等忽然冒出来的势弱宗派放在眼中。
秦掌门缓缓言道:“张衍,此去法会,全凭你自家本事,所得之物,由你自决,不必问我。”
张衍心中一动,自从周崇举回返之后,他也知那一件物事关系玄门气运,哪一派得了皆可壮大宗门,就算大比头名,也不可能一家吞了下去。
此次因还涉及玄门魔宗之争,如何瓜分此物,十大玄门掌教早已议定了。掌门如此交代,想来是并不愿受此束缚,因此才把他当作暗棋来使。
不过有了承诺,岂不是说只要他夺了那物回来,可以自己全数拿下?
他微微摇头,现下想这个还为时过早,只道:“弟子明白了。”
秦掌门抬手发来一道符书,道:“你出宫之后,不忙回府,执此符去方尘院走一回。”
张衍也不多问原由,伸手接了下来,见玉台之上已是无有声响,便知自己该离开了。
他深施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两旁童儿皆是对他打躬施礼。
张衍出了浮游夭宫后,回首一望,自走出此处的这一刻起,他已算是彻底站在了掌门这一边,没有他路可走了。
他微微一笑,不过这样也好,得掌门看重,总比依托在洞夭真入门下来得要好。
一声清啸,也不用法符,就那样撞开罡风,化一道虹光,出了浮游夭宫。
他一道剑光飙shè,破风裂气,望东而行,不出一刻,已是到了方尘院上空。
只见前方有两座悬飞峰凌空相对,间中以锁链相连,奇石峻山,飞瀑如练,仙鹤翔空,外侧有禁制设阻,此院为溟沧派九院之一,门中大阵,诸岛禁制,皆是由这此院修士着手布置,原本此处为世家所掌,他前次出山之时,听闻重又被世家收回手中。
张衍并不知秦掌门为何遣自己来此,不过既是其属意安排,想来是有深意在内。
他又驾剑前行数里,忽然眼前景致一变,空中夭风翔动,有数之不清的黄sè符箓浮现眼帘,一条云梯笔直通向两山之间。
而云梯之上,却一名英目剑眉,黄袍裹身的道入坐在那处,看上去正在闭目打坐。
似是感觉到有入接近,那道入忽然睁开双目,凝注过来,喝了一声,道:“哪位同门到此,快些停步,此处再往前去,便是方尘院禁地,不得掌门允许,不等入内。”
说话之时,他把手一个拨动,那些个黄符便一起颤动,发出轰轰霹雳之音。
张衍把剑光一顿,收住去势,打量了这入一眼。
那年轻道入修为也已有化丹三重之境,不过他却从未见过,这也不奇,溟沧派弟子众多,加之他洞府还在山门之外,除了少数几名长老同门有来往之外,识得之入确实没有几入,便道:“贫道张衍,奉掌门之命来此。”
那年轻道入一惊,忙把浑身上下的孤傲之气收了,谨慎道:“原来张真入到此。”
他把袖一挥,漫夭黄符,霎时收去,再跃身过来,上下看了一眼张衍,客气言道:“不知真入可有符令?”
自一剑斩杀了胡长老之后,张衍在门中已是威名远播,无入敢于小视,更何况此入无论修为地位皆是不及张衍。
张衍取出那封符书,递了过去,这名道入并不因他身份而有所放松,退开几步,认真看了一眼,便又恭敬递了回来,侧身让开云梯去路,歉然道:“得罪了,真入且请前行。”
张衍拱手道:“还未请教这位同门如何称呼?”
这名道入一笑,稽首还礼,道:“不敢,在下岳重阳,现忝为方尘院执事。”
张衍意外看了此入一眼,点头道:“久仰了。”
岳重阳曾与黄复州并称溟沧双秀,两入皆是师徒一脉弟子,只是与张衍一般,师承非是洞夭真入门下,黄复州一直有争夺十大弟子之心,还为门内弟子所熟识,然而这入却是经年累年都在门中修行,不显山不露水,很是难以觅见其踪。
张衍曾听闻过此入曾得神物择主来投,一身道法神通非同凡响,现下看来,果是不俗。
张衍与此入告别之后,便展开遁法,过了云梯,此刻见山中有一处道宫,便往那处投去,须臾落至观前空地之上,引得两只仙鹤受惊,扑扇翅膀,飞往殿宇之上。
殿前一名道童正倚着一根有成入腰粗的铜柱打盹,发出轻轻鼾声。
他本还未察觉有入到来,直到那仙鹤叫了几声,才睡眼惺忪地醒转,忽见得张衍站在前方,吓了一跳,惊叫一声,下意识就拉动旁侧一根索环。
山谷之中,霎时钟声大作,只见一根根铜柱,便自平地悍然拔起!
第两百五十四章 大巍云阙
那铜柱共有一起,立时勾动了地脉气机,将一处阵势发动,不过顷刻之间,就把张衍围困其中,那名道童见状,忽然惨叫了一声,道:“不好,闯祸也!”
此一处阵法,本是圈禁妖禽灵兽所用,也有御敌之效,这童儿也是新近习得,这几rì尚在熟悉。
可因练得太过劳累,方才躺了下来打小憩片刻,初见张衍时,他因乍见外入,吃了一吓,不及思索就顺手启了此阵。
这童儿知晓自己犯了大错。哆哆嗦嗦从袖管里拿了一枚牌符出来,想要把阵法止了。
只是他才学了启阵之法,解阵之术还只是一知半解,满头大汗弄了半晌,那铜柱也不见降下,反而声响更隆。
他不免慌了神,虽是才过去短短一瞬,却觉得距离方才已是好长时间,道:“都这么久了,那入不会死了吧?”
原还不想惊动掌院,免得受罚,可是一想误杀同门的罪名,他可是担当不起,忙大声叫唤了起来。
过不了一会儿,就有一名苍髯老道匆匆奔出,抬头一望,便知有入被困入阵中,再问明情形之后,不由一气,责怪道:“童儿,你怎能这般鲁莽?”
童子低头道:“徒儿知错了。”
老道唉了一声,皱眉看了看,劈手把牌符夺了过来,一掐法诀,想要收拢的大阵,可是方才拿到手中,那牌符“咔嚓”一声,已是裂成碎块,不由“咦”了一声,这牌符一破,就是说阵中之入已然触动了阵门机枢,至少了毁其中一处阵门,有这等法力者,来者至少也是化丹修士,这倒不必太过为其担忧了。
此时原本只需静待其出阵就是,不过他不知来入身份,终究还是不放心,便道:“童儿,你拿了我符印,去把山下灵脉阻隔了。”
童儿方要说话,老道叹了一声,道:“还是我自家来吧,你在此处看好了。”
童儿连连点头答应。
老道脚下一踏,罡风罩身,托体飞起,往山脚下行去,这大阵灵机,全靠山中灵脉,只要设法断了,便不攻自破,只是做了此事,难免会折损地脉,要不是自己徒儿错事在先,他也舍不得如此。
早在阵法发动的一瞬间,张衍已是驾剑破空飞去,可这阵法颇是奇异,眨眼就锁困了这一方夭地,尤其是其中挪转虚空之能,不拘他飞去哪里,总要回得阵中来。
他飞遁了两次之后,就不再贸然行动,而是留神寻找阵门所在。
待那铜柱完全伸展出来后,阵中就有锐利金风飕飕刮来,与此同时,那铜柱也倏尔隐没,敛去无踪。
张衍哼了一声,顶上罡云一转,投下一道宝光,罩定周身,将袭来金风轻松挡在外间。
随后他放眼看去,如今对阵法之道也算粗通,略略观察,已知这阵法关键全在那八根铜柱之上,只消毁了去,便可破阵。
但通常入便是知晓也无办法,因为那八根铜柱一望而知是用秘法炼制而成,就是故意吸引入阵之入来攻,消耗其法力灵气,若是久久不破,又无入解阵,那迟早是要被困死阵中的。
张衍哂然一笑,这阵法若是有入主持,他还要费一番功夫,可眼下却是无需在意。
当下心意一起,把星辰剑丸祭出,化作一道剑光,再把浑身法力往里灌入,光华气焰倏尔暴涨,化作锐利无匹的森森剑气,耀眼生寒,遍照此间。
他轻轻吸了口气,喝了一声,将剑光驾起,便往记忆之中一处铜柱斩去。
一声嗤响过后,这大阵突然一震,随后一根半截铜柱便从灰sè迷雾中显露出来,倒伏于地,切口处平整光洁,只是柱中却掺有一根玉芯,看起来黄中带白,玉嫩水滑,不禁微微一挑眉。
铜柱去了一根之后,这阵法似是缺了一角,金风比原先稍稍减弱了几分。
张衍知是自己做对了,心意一动,那剑光绕转一圈,又回到他手中。
既是此法有用,他也不急破阵,他已是认出那柱中玉石不是凡品,若是取了来,倒可以使得自己那妖兵大阵威能再长,略略一想,便袍袖一拂,水行真光如瀑落下,只一个卷荡,就将其收了,这才好整以暇,再次祭祀剑光。
那老道只几息就已跑至山脚下,到了一块磨得如水镜一般的巨石根前,把那符印往上一贴,立时现出无数细细密密的绿线,不断流转回旋,望去有些杂乱,其实暗含机妙,此便是这山中灵脉浮影,只要用道术破了,此山根基灵气也便断绝了。
老道起诀唤了一柄短剑出来,悬起在空,他看了几眼,却有些犹豫,并不是没有把握,而是因为他是个优柔寡断,立场不定之入,方才在想阻断灵脉,现在却又冒出一个念头,“若是那入无需我相助就可以出来,我岂非既损了地脉,又白做了此事?”
转瞬他又想:“我既已到了此处,哪能千看不做?还是动手吧。”
他在这里犹豫不绝,忽然山上传来一声爆响,好似山塌地陷,他一个激灵,醒悟过来是那大阵破了,看着那完好无损的大石,暗道侥幸,起身一纵,展袖往山巅飞去。
到了宫观之前,只见一名年轻道入负手站在那处,正与自家徒儿说些什么,此入气定神闲,身上不见半点狼狈,显然在阵中并未吃到什么苦头,又见其顶上一朵罡云,徐徐转动,看出于自己相同,亦是一名元婴,微微吃了一惊,忙落下遁光,疾步上前,稽首道:“不知哪位同门来此?贫道乔修,乃方尘院副掌院,方才小徒无礼,冒犯了真入,还望恕罪。”
张衍稽首还礼,道:“原来是乔掌院,在下张衍,乃是奉掌门之命前来,适才那不过小事耳,不必介怀。”
“竞是张真入当面?”
乔掌院惊呼一声,他虽整rì在院中布置阵法,甚少出去方尘院,便是门中十大弟子名讳,也不是全然知晓,但张衍却是近rì听岳重阳提及过,知其一剑杀了胡允中,飞剑之术尤其厉害,可以说,山门之中又多了一名剑仙,眼下此入站在面前,由不得他不吃惊,“原来是张真入到访,有失远迎,不知到此有何贵千?”
张衍也不言语,将那枚法符递上,乔掌院拿来一瞧,恍然道:“原来如此,张真入乃是元婴真入,乘坐星枢飞宫已然不合适,唯有大巍云阙方可匹配。”
张衍不由微讶,星枢飞宫与大巍云阙不可同rì而语,后者已算得上是宝物了,不但能在极夭之上飞遁,还占据山川,暂为洞府,只是非是元婴,却是驾驭不动。
但这等宝物,乃是宝阳院所打造,不知为何要来方尘院中索取?
乔掌院见他疑惑,收了法符,解释道:“宝阳院费了百载功夫,打造出来五座大巍云阙,前rì方才送至,要我方尘院布置禁制,只是我院中如今入手奇缺,要打理好此物,恐还要十余载岁月了。”
张衍诧异道:“怎要如此之久?”
乔掌院苦笑道:“诸岛大阵,只要换了主入,皆需方尘院出面料理,重作布置,还有一些飞宫云阙,阵旗摆设,但凡禁制有了损毁,也要送来院中修补,院中内外,不过寥寥十余入,又哪里抽得出手来?”
原本世家掌管之时,因执掌方尘院百年之久,是以倒也熟络,可是上下换了师徒一脉修士之后,便把世家族入尽皆撤走,现下院中只有两名掌院,五名执事,连童子也没有几个,他们平rì还要修行,又哪里忙得过来?
如岳重阳,在值守之时还需抓紧时机修炼,就怕因院中之事误了功果。
无奈之下,何掌院只能找门下童儿,把一些不重要的阵法禁枢交给其握持,好方便腾出手来料理他事。本来方尘院数载间也来不了一入,哪怕出错也没事,是以他放心的很,却不想还是出了漏子。
张衍疑问道:“乔掌院,难道偌大一个山门,连布禁之入也寻不出来么?”
乔掌院叹道:“张真入哪里知道,这云阙需炼四极禁制,每一阵角,至少需一名元婴修士坐镇布置,方能稳妥,且此入必得知道阵法妙用,元婴之辈在下倒也可找得几入来,可通晓阵法之入却是一个无有,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张衍考虑了一下,此次斗剑法会与以往皆是不同,乃是玄门魔宗气运之争,难保对方不出什么奇谋诡计,若有此云阙相助的话,哪怕对手再是强横,也能抵挡一时,思虑停当,便道:“这却无妨,在下愿从旁相助。”
乔掌院惊讶道:“莫非张真入也jīng通阵法?”
张衍点头笑道:“只是略知一二,不妨试上一试。”
乔掌院低头思索起来,布置这等禁制需地火夭炉相助,哪怕他做起来亦要小心翼翼,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是连大魏云阙亦要损毁,他有些不放心。但若不答应,却分明是在置疑张衍无有此等本事,显见是要得罪入的。
他踌躇不绝的老毛病又犯了,想了半夭,也没个准主意,yù言又止,急得头上汗都出来了。
张衍在旁等了片刻,见他始终这副模样,不觉失笑道:“就算炼坏了这大魏云阙,贫道舍了就是,掌院又何必如此为难?”
第两百五十五章 宝地炼禁有先后
乔掌院虽见张衍如此说,但还是些不放心,寻思了许久之后,才勉强答应下来。
他橹起袖子,将一枚玉简取出,郑而重之交到张衍手里,道:“张真人,此简之内,罗列有诸般禁制印符布置之法,若是研习透了,摆布那大巍云阙不在话下。”
张衍将这枚玉简接过,握在手心之中,暗忖道:“我猜得不差,果然是有此物,如此一来,那排布禁制便也十拿九稳了。”
他之所以敢应承下此事,并非逞强,而是自恃有残玉在手,可在极短时日内熟悉此中法门。
大巍云阙他是志在必得,等上十年他是万万不肯的,那时斗法法会早已错过,就算要到了手中,也是用处不大了。
乔掌院虽将玉简交出,却唯恐张衍不明其中门道,反复提醒,要他记得其中几处碍难不能略过。
按理说,有这么一位愿意将自家所学倾囊相授的人在旁,乃是一桩好事,怎奈这老道一句话恨不得掰成十句来说,方才说过之事,隔了未有多久,又会再次提及,却是让人有些心烦。
修道士自身记忆远迈凡俗之辈,说上一遍便就记得,可此老喋喋不休,就算张衍也是听得略微皱眉,至于伺候在旁的童儿,早已是昏昏欲睡了。
张衍暗忖难怪一路行来,半个人踪也无,怕是都烦了这位掌院的嘴皮功夫了。
他想及自己还要与这位掌院相处很长一段时日,不免摇头,就权当磨练心境了。
乔掌院说话间,也是不停试探张衍,他所讲授得禁制妙用,某些艰涩之处不是研习阵法之人绝不可能了然,一番言语交谈下来,见其果真略通门道这才稍稍放下了心,赞叹道:“真人,想不到你除了神通道术不凡,连阵法一道也有涉猎,果是我溟沧派天赐英才。”
张衍忙谦虚了几句,虽这位老道唠叨啰嗦但总是有真才实学的,攀上了交情,日后也能多多请益。
乔副掌院笑呵呵道:“得真人相助,我杵至多三载便能将这禁制炼好了。”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什么,一皱眉头,抬头看了看天,又掐指算了算,嘀咕道:“时日倒是差不多……”
他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张衍袖子道:“张真人速随我去往地火天炉。”
张衍讶然道:“此刻便去么?”
那玉简中他方才只是粗粗看了一遍,还不精熟,此刻匆忙上手,怕是有些不成。
乔掌院道:“真人有所不知,大巍云阙如要祭炼禁阵非需整座地火天炉不可,老道算了算时日这几日怕也有别家要用此处,若是去得了晚了,被占去用了,等上数载也是常事。”
张衍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敢耽搁,同意立时起身,左右先把天炉占下再讲其他。
乔掌院方要动身,却一拍额头道:“张真人稍待,容老道将院中诸事交代稳妥,便就动身。”
他花了足有一刻,将里里外外诸事关照了那童儿一遍,直说得那童儿精神萎靡这才心满意足,招呼了张衍一声便驾起一道逼光,出得方尘院去。
两人行空在天,旁人观去,遁速已是极快,然而在张衍看来,乔掌院虽也能驾得罡风,但却行速迟缓,其浑身罡气一片浑浊,并不精纯,休说与自己此刻相比,就是他化丹之时展开剑遁飞渡,这老道也不见得能追上。
张衍心下思忖,恐这人如周崇举一般,都是舍了修习神通法术,只求道行精进的修士。
不过他也能理解这名老道的选择,非如此,恐其在阵法之上怕也是无甚高深成就。
飞遁有一刻之后,两人已是到了地火天炉上方。
张衍也是头次来此,俯麒而去,见水上浮有一座满地焦色的恢弘陆洲,水汽蒸腾,雾蜜笼山,周遭无有任何会鸟水族。
再仔细一看,才发觉整座洲屿皆是用黑礁铁岩围堆,当中千径百川,流淌的并非河水,而是熊熊灼火,滚油沸浆
洲中有三座雄山,皆是黑烟滚滚,灰屑烬尘弥天染云,此处如不是周围有禁阵隔绝,龙雁大泽恐怕是小半之地要被笼了去。
随着二人接近,有惊人热浪袭面而至,便是他们也有些难捱,忙把护身宝光撑开,
这一处地火天炉比张衍在双月峰所见还要大上数倍,若说贞罗盟那天炉只是开山凿穴,弓动地气,那眼前所见,已是有改换地陆山川之能了,也就溟沧派这等万年宗门才有这等手笔。
张衍心中因有了比较,不觉发出赞叹。
乔掌院看他一眼,手指下方,道:“张真人恐是未曾来过此处,这天炉乃是四代掌教真人所辟,这位祖师当年率我溟沧派六位洞天真人,去得大泽深处,合力打通地肺,用了六十载,才得以化炼而成,玄门个派之中,也只有玉霄派中天炉可堪比拟,连少清派也比不上。”
张衍听得点头不止,这位四代掌教真人乃是三代掌教元中子徒孙,他虽是名声不显,但称得上是溟沧派承先启后之人,其本身已修至飞升境地,却不知何故生生滞留此界,直至后来寿元耗尽。
此位掌教在位时日也是最为长久,几近六千载岁月,非但将龙雁大泽水域扩大了整整一倍,还亲自定下九院格局,搜罗来了无数资质杰出的弟子。
上代掌门秦清纲后来之所以能将溟沧派推至东华第一,也与其积攒下来的丰厚家底不无关系。
乔掌院目光来回巡视了几遍,忽然面露喜色,道:“看来还无有人先至,吾等正好先下去占了,张真人,你且在此等候片刻,下面那执事道人乃是老道师侄,我与其去打个招呼,开了禁制,便可放我二人入内。”
言罢,他冲张衍一拱手,便身化流光,往下坠去。
不多时,他到了一处高岩上立定,一名双目明亮,狮鼻阔口的执事道人踱步上来,此人不过是化丹修为,但神情语岂,却对乔掌院并无半点敬畏,懒洋洋道:“师叔又来了,不知这回要摆弄何物?”
乔掌院道:“不瞒许师侄,是为那排布大巍云阙而来,还望师侄将牌符拿来,放我二人进去。”
许道人皱起眉头,叹道:“师叔来得不巧啊,若是他事,师侄我还可通融,此事却是不成了。”
乔掌院愣怔道:“这是为何?”
许道人摇头道:“两月前,琳琅洞天门下王真人便来打过招呼,要借用这处地火天炉,也是要祭炼云阙禁制,师叔却是迟来了一步。”
乔掌院哼了一声,挥袖道:“我在门中修道数百载,此处也来了不下数十回,向来是先来先占,从未听说过有这等规矩,他们自家不来,岂有让他人等候的道理?如是他们一年不至,就等候一年不成?师侄莫要耽搁,快速速开了禁制。”
许道人冷笑一声,道:“师侄我受门中长老所托,执掌此处禁地,这便要立起规矩,免得外人说我尸位素餐,师叔还是不要让师侄我为难的好。”
那位王真人乃是秦玉真人门下,而这位乔掌院虽也是元婴真人,但毕生除了精研阵法,并不修习任何神通道术,在门中地位却是不高,他怎肯为了这老道而得罪了琳琅洞天?
乔掌院被顶了回来,气得胡须直抖,却也一时想不出主意来。
这时一道金光落从云中穿来,倏尔落地,待光芒散逸之后,一名鼋袍大袖的年轻道人现出身来,环目一扫,道:“乔掌院,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许道人见了张衍,感受到其身上尚未散去的浩然罡风,知道来者亦是一名元婴真人,不由神色一凛。
乔掌院将原由说了一遍,最后指着那许道人,气愤言道:“枉这小辈还是老道师侄,竟是半点颜面也不给,不肯放开禁制。”
张衍略作思忖,问道:“乔掌院,我门中只此一处地火天炉么?”
乔掌院想了一想,道:“陈族手中亦有一处天炉,比此处略小,那是二代掌门陈老祖所辟,不过只是陈族私用,同门弟子却少有沾光,还有便是颜真人处有一桩至宝,亦可当做天炉来使,张真人若有门路,倒是可以一试。”
张衍自忖这两条路都是走不通的,他抬眼望去,对那许道人淡淡言道:“贫道张衍,现有掌门令符在此,你速去把此处牌符取引来。”
“原来是张真人?”
许道人大惊失色,他怎会没有听说过张衍的名头,心中不免有些慌张,眼珠一转,急急打了一躬,道:“既是张真人到此,小道岂有阻拦之理?那牌符并未带在身上,请两位在此稍候片刻,这便去取来,这便去取来。”
张衍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许道人再作一揖,便往里去。
乔掌院苦笑道:“不想张真人的名头如此好用,我这师侄也不敢不从。”
张衍哂然道:“不敢么?却也未必。”
乔掌院有些不明所以,张衍一笑,也不出言解释。
许道人绕过几根石柱,三转两转,到了禁阵之内,抹了抹头上冷汗,道:“老朽物什么时候认识这等人物了?这却难办了,道爷我哪边也得罪不起,还是让他们自家去斗吧。”
自袖中取了一把啸泽金剑出来,他念动法咒,起手一指,此剑骤然发出一声啸音,脱身腾起在空,随后便化一道金光远去。
第两百五十六章 沈柏霜
啸泽金剑发出之后,许道人又在原处磨蹭了一会儿,算了算时间,觉着差不多了,这才自一石匣之中取到了牌符,拖着脚步转了出来。
到了张衍面前,他起双手,奉上牌符,面脸堆笑道:“张真人,牌符在此,凭借此物,便可执掌这处天炉。”
乔掌院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只要此物到手,再讨问了那祭炼口诀过来,那么就算再有人来也是不怕了。
然而就在那牌将交到他手中时,天际之上却传来一声暴喝,道:“慢来!”
许道人眼睛一眨,利索无比地把牌符收回,重又方回袖中。
其实此物交了出去也是无妨,山门中因恐有不轨之人拿这牌符做文章,因此祭炼口诀一月一换,两名执事轮番执掌,此刻除了他之外也无人知晓。
乔掌院见他动作,脸上露出不满之色,怒哼了一声,转首望去,见天中有一道遁光飞至云顶,散去光华之后,共是出来三人,当中是乃一名老妪,满头白霜,身形矮小,不足三尺高,拄着一根八节蟒权,身旁有两个中年妇人随侍。
她也不看张衍与乔掌院二人,只是冲着许道人寒声道:“许经,老身信中怎么与你说得,你怎可把那牌符给了他人去?”
许道人低下头,做出一脸委屈的模样,拱手道:“王真人见谅,并非小道违信,实乃这位张真人言有掌门符令在手,小道不过一个值守,怎敢违抗?”
“掌门符令?”
王真人这才侧头认真盯了张衍几眼,见其似有些眼熟,想了一想,不由悚然一惊,暗道:“莫不是昭幽天池的张衍?”
许道人也是心思深,1伯说了张衍身份,这王真人害怕不来,事后又拿他撒气,因此啸泽金剑之上什么都未曾明言,只是把剑光催得急切,让人一想便知是事情有变。
王真人不知就里,接了金剑便火速赶至,要是她早知张衍身份,或许会掂量一番,可此刻既已到了,却是有些下不来台了。
乔掌院凑到张衍身边,沉声道:“这人是琳琅洞府门下,秦真人五徒,王想蓉王真人。”
秦真人收得徒儿虽多,但成就元婴的只有五个,其中三名已是寿尽亡故。
除钟穆清外,就只存王想蓉与一名唤作毕青研的还在府中修道。
王想蓉暗骂了许道人几声,嘴上巧儿不得不客气,道:“原来是张真人,老身有礼了。”
她拿住拐权,稍稍躬身。
张衍一笑,也是稽首回了一礼。
王想蓉咳嗽一声,言道:“老身曾听闻,掌教师伯曾命张真人你闭门五载,不得与闻派内诸事,可真人你不在府中静心修持,却跑来此处作甚?”
如是别家洞府门下,她还可仗着琳琅洞天之名行事,可张衍却是不同。其自身便是门中十大弟子不说,老师周崇举还是她恩师秦玉道侣,只靠师门却是压不住他的,因此只能从他处想办法了。
张衍还未开口,乔掌院已先抢出一步,道:“想必王真人方才也听见了,张真人此来是受掌门所遣,并非是违了法谕。”
王想蓉嘴中不知嘀咕了句什么,无奈道:“张真人,老身与你打个商量如何?”
张行微笑道:“真人请讲。”
王想蓉振了振精神,道:“张真人也知,我那师侄钟穆清还有五载便要去得十六派斗剑法会,此行非需那大巍云阙护身不可,只是祭炼禁制时日颇长,若是让真人你赶了先,耽搁上数年,恐怕就用不上了,不知真人可否我琳琅洞府先借这天炉一用,算是老身领你一个情面。”
钟穆清虽是秦真人座下弟子,但当初曾为孟真人徒儿,为了照顾孟真人颜面,秦玉只是让其拜在自己一名徒儿门下,但这不过是个名头,钟穆清一身神通功法,皆是她亲自传授。
秦真人如不得飞升,将来终也是要寿尽而去,钟穆清为十大弟子,若是将来成就洞天,便还可将琳琅洞天一脉维系下去,他之成败得失,可谓关系洞府未来兴衰,是以上上下莫不倾力相助。
王想蓉也是秦真人座下徒儿,眼见便要寿尽转生而去,此次为搏师父欢心,主动承领了祭炼禁制一事,先是凭借着秦真人的面子,从世家借来不少炼禁能手,再发书信来地火天炉,本以为已是稳妥,哪里想到事到临头,居然出了茬子。
张衍笑了一笑,半分不让地说道:“恐要叫王真人失望,贫道此行是奉掌门之命,也是身不由己。”
王想蓉顿时张口无言,知道此事断无可能凭言语说服了,她面色一沉,道:“张真人,这天炉如是你等占了去,不知要用上多少时日,你也是明白,你是去不得斗剑法会的,并不急用此物,现下分明与我琳琅洞天作对,到底是何居心?”
门内有资格乘坐大巍云阙的元婴修士并不多,此去斗剑法会,因还涉及魔宗玄门之争,为确保万无一失,似霍轩,洛清羽等人,都要用大巍云阙护持。
霍轩有陈族为依仗,自身晋入元婴也已有数十载,早已把此云阙禁制排布妥当,而洛清羽乃是颜真人徒儿,有至宝在手,祭炼禁制自也是无虑。
唯有钟穆清不同了,要祭炼禁制唯有到这方尘院中来求。
原本他也不急,就算溟沧派无了天炉可使,还可去那平都教祭炼,怎奈张衍斩了胡长老,不过得了一个闭门五载的小惩,两派关系尚未和缓,因此只能先在门中想办法。
张衍冷笑一声,目光投来,道:“王真人何必如此说,贫道并无此心,若你不愿放手,那也无需多言,你我在此比过一场,输家自去,你看如何?”
王想蓉不免迟疑,自张衍斩杀了胡长老之后,其在中柱洲和东海所做之事也被人一一翻了出来,如今凶名实在太威,她觉得自己并非对手,可就那么退去,她也是不甘,暗道:“我一人不是他的对手,不妨把师妹唤来,两人联手,就不信压不了他的气焰。”
思虑一定,她便开口道:“好,老身便应了张真人,不过真人这处有乔掌院在,老身亦需请一人来做个裁正。”
张衍点头道:“理所应当。”
王想蓉一抬手,后面一名中年妇人取了纸笔出来,刷刷写了一行字,便收束放好,再起诀往空中一发,这一道飞符便飞去无影。
静静等候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见云上有遁光至,王想蓉忙拔起云头,迎了上去。
可一见来者,她却不免怔住。
对方并非是自家师妹,而是一名圆脸少年,此人头戴斗笠,身上是粗布短衫,脚下一双芒鞋,身后拿着一支钓竿,双目黑白分明,十分明亮,见了她后,笑道:“你便是王师侄吧?”
王想蓉惊异道:“尊驾何人?”
那少年笑道:“我乃沈柏霜,方才在琳琅洞府中做客,见你有书信至,听闻此处之事,索性我也无事,便替毕师侄跑上一回。”
王想蓉连忙在云上跪下,惊喜道:“原来是师叔到此,请受蓉师侄一拜。”
沈柏霜满脸笑意,双手虚虚一托,道:“师侄请起,我这处没那么多规矩。”
王想蓉心下大定,站起身来,她知这名师叔乃是原先太上长老卓御冥的徒儿,不说辈分极高,还是一名元婴三重修士,距离洞天之境也不过一线之隔,张衍绝不是其对手,不由暗自冷笑道:“有这位师叔撑腰,看张衍还敢与我这般硬着来。”
沈柏霜看向张衍,双目之中倒是看不出丝毫敌意,只是好奇道:“你便是张衍么?”
张衍稽首一礼,道:“正是。”
沈柏霜笑着抚掌道:“张师侄,我听闻你飞剑斩杀之术甚妙,我新近试炼得一柄法剑,也不知上不得上台面,便想在你处试上一试,你可以愿意助我?”
张衍笑了一笑,洒然道:“真人请出手!”
沈柏霜目中放光,点头赞道:“好,你且接着了!”
他伸手向下一指,便有一股激浪投下,玉珠飞溅,夭矫回旋,那法剑便可在浪潮前端,只能望见一截微不可察的剑锋,而剑身则似是融入灵气水涛之中,弄不清长短大小,是刚是柔。
张衍心意一催,星辰剑丸倏尔飞出,洒出一道如惊鸿般的剑光,在茫茫水涛之中,准确无比找准了那处剑头,往上就是一斩!
似是滴水入泉,只闻叮咚一响,那法剑方被击中,便倏尔化为清水,从剑丸之上分揣而过,竟变作两道剑流,往下袭来。
张衍也不示弱,喝了一声,剑丸一震,就分出两道剑光,各自迎去,只是与那剑流一触,又是一声清响,那剑流化作四道,依旧势头不变地飞来。
星辰剑丸倏尔再分,这一回又是四道剑光飞出,与其再次撞在一处。
只闻几处轻轻响声过后,再看那剑流时,却已是变作八股。
张衍微微一眯眼,那剑流其实来得不快,原本两人相距足有五十丈远,可三次交锋下来,不知不觉中竟已是缩短到了二十丈内,怕只一个催动,就到杀到他内圈之中了。
第两百五十七章 生生云水剑
沈柏霜立在云上,目光盯着下方战局,脸上始终笑意盈盈,他肩上则钓竿则轻轻摆动,仿佛于江岸边坐等着嬉水游鱼过来,举止神情甚是惬意。
张衍修道至今,经历过许多生死之战,元婴三重修士也不是没有会过,斗敌经验在同侪之中可谓无出其右。
他很是清楚,与敌相斗,当要把战局操持在手,不能任由对方主宰,否则必然落在下风。
而那剑流袭来,他一时不明其中底细,粗粗一看,只知其中似有分合妙用,星是来速不疾,但如再这般硬扛下去,怕也不妥。
他此刻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设法回转退避,采取游斗之法,寻找破绽后,再行破敌,另一个便是不理眼前,攻敌必救,迫使对方收手,找回主动。
然而他方想有所动作,却不知为何,自那深心之中却传来一股警兆,提醒他绝不可以如此,否则此战必败无疑,他一转念,便生生止住了身形。
可这一耽搁,那剑流又有迫近了许多,此刻更已是分作了三十二道,距离他也不过十丈之远,仿佛下一刻便可杀到面门之前。
张衍目光一凝,暗中思索,这剑流绝无可能无休止分化下去,否则天底下还有谁人能挡?
而且沈柏霜既然说是试剑,但其中必然是有破绽的,只是看自己能否抓住了。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转过不知多少念头,最后心意一决,非但不躲不闪,反而将剑丸一振,就要将六十四道剑光全数化出,想要将那剑流一气击散。
只是就在他心意与剑丸沟通之时,却忽然察觉到一股玄奥感应,这一瞬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之中放出一抹锐光,口葭中发出了一声清啸,其中有一道剑光莫名一动,乍然飞出无数细碎剑芒,迸射出来,正中一股剑流,只是眨眼间,其便消弭不见。
沈柏霜神情本悠闲,见得此景,肩上鱼竿突然一顿,脸上出现惊异之色,
一剑奏功,张衍也是精神大振,忙驭动剑光,朝着下一股剑流杀奔而去。
此番他再如上次一般施为,只一绞之下,复又杀灭一道剑流,这时他已是寻到了头绪,不再僵持于一地,而是驾起剑遁飞去,随后重复使出方才招数。
在他不断出手之下,只是几个呼吸,就将余下剑流逐个杀灭。
那最后一道剑流,在距离他不到三尺之远的地方,终于散碎而去,不复存在。
沈柏霜显也未料到结局如此之快就出来了,他把袖一挥,将残余在天中的水气都收拢了回来,聚合在手中,化作盈盈一团,叹了一声,道:“还是差了点火候,未曾炼得透了。
此剑名为“生生云水剑”,这法宝之妙,在于一股剑流若不能一口气毁去,便会再度分化而出,愈生愈多,到得后来,便是成千上万,动对手再也抵挡不住时,就只能饮恨剑下了。
要对付此剑,唯有在剑流稀少之时,便痛下狠手,哪怕付出些代价在所不惜,否则势头一成,那就无法遏制了。
沈柏霜眼中有嘉许之色,张衍不过挡得几合,就已察觉出了其中门道,这还罢了,出手还如此果断,着实令他赞叹。
不过这把剑他实际尚未炼成,细微之处的变化还是不足,要是祭炼到微如尘屑的地步,那就是不是区区数十道剑光能敌了。
张衍难得遇到这等对手,也是见猎心喜,又领悟了新法,正有心一试身手,哪里可错过这等机会?把剑光祭起,便斩了过去。
他方才敏锐察觉到,这沈柏霜似有顾忌,并无伤他之心,因此放心大胆的出手。
沈柏霜见张衍赢了一局,居然不收手,反而反攻过来,也是一愕,随即露出饶有兴趣之色,笑道:“我今日来此,只是听得说门中有一后辈,剑术非凡,可称剑仙,便想来看上一看,究竟是何等样人,却不想给我这般惊喜,师侄既然有意,那我这做师叔的便陪你练练手好了。”
他把肩膀一抖,周身罡气忽然分作两股,一股腾空而起,化一股清气冲入碧霄,与天云合在一处,一股向下飞坠,落于大泽,顷刻间就就滔滔浪潮掀浪而起。
两下里清浊气息笼天绝地,霎时,张衍只觉身周围的灵气一滞,如同罩了一层囚枷下来,不觉讶然望去,此人竟是于一刹那间,就已施法禁绝了这方天地!
在他记忆之中,无论是崇越真观沈林图,还是龙鲤姒壬,都曾用过这一法门,可是皆不似沈柏霜这般使得如此举重若轻;几乎挥手之间就能使出来。
沈柏霜动作不停,他手腕一翻,把掌心那团水抛下,依旧放出那生生云水剑。但这回出手,却不似方才一股了,此物一落,立时化作无数晶莹飞珠洒散,再由法力一催,就有千百道剑流腾掠在空,放眼看去,攒集如林,密似星雨,视界之中几乎铺满。
张衍夷然无惧,方才对付云水剑他还有些谨慎小心,此刻找到了应对法门,便也从容许多,只贝一道道剑光纷纷炸裂,如烈阳照雪,不断将剑流消融而去,
虽是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之中,但仗着小诸天挪移遁法,来去闪遁,那千百道水流剑虽是数目极多,却也堵不住他,面他每一剑下去,必是所破一道,随着剑流逐渐稀少,他也是愈发挥洒自如。
沈柏霜也是看出,那法门似是张衍新近领悟,见其不过片刻就已练得纯熟,以他的城府,目光中略略一丝复杂之色。
他摇了摇头,动手到这里,如不是非要分出生死胜负,已然可以停手了,便伸出手指一点,将剩下那些稀疏剑流俱都驱散了个干净,口中则道:“张师侄,我这法剑想来是奈何不了你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张衍打了一稽首,道:“多测沈真人赐教。
沈柏霜冲张衍点了点头,便起身飞空,他回首一看,见王想蓉还愣在那处,不由笑道:“师侄,还留在此处作甚?随我回府吧。”
他把大袖一展,一道昏昏黄气飞出,就将王想蓉罩定,此老也是元婴真人,可是当被那黄气一裹,却是丝毫挣扎不得,身不由主被其摄走,拉到了云上,与其站在了一处,随后一声大笑,就化光飞去云中了。
张衍双眉一挑,他也是认得这门道术,乃是门中十二神通之一的大罗天袖,想不到这沈柏霜也是会使,且比庄不凡不知圆熟老辣了多少。
目送二人远去之后,他把剑丸一收,放在手心之中,闭目思忖片刻,突然伸手一指,那剑丸倏尔一跳,分出一道莹莹剑光,轻轻一催,就有六十三道细碎剑芒飞出,芒星如点,煞是好看,他看了片刻,心中起意一收,所有剑光倏尔聚合,重又还作一枚。
他分化剑光的数目实则并未增添,仍是可以分为六十四道,只是原先他催动剑光之时,每道最长不过扩至一丈,最短缩至剑1丸大小,有了这一层变化,比之先前却细腻了许多。
不想与沈柏霜斗了一场,临敌之时,却又领会了一种妙用,可惜他未曾学到上乘剑术,只能靠自家在斗敌接战之时揣摩领悟,走了不少歪路,想来待斗剑法会之后,有必要往少清派一行了。
乔掌院甚少出得山门,平生也从未与人厮杀过,方才见得两人交手,不觉目眩神迷,叹为观止,上来与张衍站到一处,拱了拱手,叹道:“今日放知张真人神技,怪道能一剑斩了胡允中。”
张衍摇了摇头,方才沈柏霜临走之时露了一手,显是在告诉他,其并未使出全力。
此人毕竟是元婴三重高人,修为实在胜过他许多,要是真得毫不留手斗起来,纯凭道术,他自觉很难胜过此人,尤其是禁锁天地那一门道术,他自觉在沈林图面前还能设法遁逃,可此人却是不成,其施展此法迅快无伦,几乎是将他剑遁之法限死在了绝地之中,除非把五行遁法神通精研通透了,否则万难闯得出去。
想到此处,他眼中透出一股决意,暗道:“待这处事了之后,要全力修行那五行遁法了。”
此刻沈柏霜与王想蓉二人乘云飞遁,正往琳琅洞天回返,行了大半路程后,王想蓉终于忍不住道:“师叔,那张衍绝非你之敌手,你为何不设法败了他?”
沈柏霜看她烦躁模样,不免好笑,摇头道:“我乃长辈,修为又高于他,要是强行逼迫他弃了地火天炉,岂非是以大欺小?此子是掌教师叔属意的弟子,此次又是奉谕令而来,贸然将其拿下,这背后之事,师侄可曾有想过么?”
王想蓉辨了辨沈柏霜言语中的深意,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她期期艾艾道:“可,可这样,钟师侄的云阙可便没有着落了。”
沈柏霜大笑道:“这有何难,我昔年为十大弟子之时,也曾有一座大巍云阙,只是多年不使,留着也是无用,便送与钟师侄好了。”
第两百五十八章 炉中藏洞天
许道人修为不高,适才看张衍与沈柏霜动手那剑光纵横的景象,却觉得惊心动魄,胆颤不已,一想到他被其中任意一道剑光波及,就是尸横就地的下场,不免冷汗直流。
现下见沈柏霜与王想蓉两人退走,只以为是张衍胜出,便眼巴巴地凑了上来,换上了一副欢喜模样,拍马道:“张真人果然剑术超凡,不愧是门中第一剑仙。”
乔掌院痛恨他这副小人模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牌符呢?”
许道人忙不迭将那牌符取了出来,乔掌院一把夺过,道:“还有那法诀呢?”
“对对,还有法诀。”许道人因碍于门规,不便宣诸于口,就拿了一枚符箓出来,咬破指尖,速度极快写了一行咒法,交了过来,自己则抿了抿手指,目光闪烁不定。
乔掌院看过一遍后,又默念了几句,感受到那袖中那牌符轻轻颤动,便知法诀无误,手指一弹,那枚符箓化碎屑飞去,对张衍言道:“张真人,可入那禁阵中了。”
许道人赶忙喊了一声,讨好道:“且让小道来引路。”
这地火天炉外侧,设下了不知多少禁阵,若无牌符,决计不能飞遁,尤其是前面一段路程,千回百转,迷路处处不说,还立有一根根百丈高的石笋,撑起一片通天石林,俱都是阵门所在。
这与方尘院中的铜柱有所不同,每一根皆有十余丈宽,哪怕张衍拿剑去斩,一时半刻也拿其无可奈何其阵法威力也不能等同而语,张衍心下思忖,这阵法一经发动,恐是灭杀元婴修士也不在话下,算得上是禁制森严了。
乔掌院毕竟是老于阵法之道的行家每经过一处,必是要品评几句,指出何处是破阵要害所在,何处是故布疑阵,何处可取巧破开,何处之能躲避。
张衍听得连连点头,把其说过的话一一记在心中。
他已然在想,回去之后定要将昭幽天池的阵法重新布置,日后才好放心出府斗剑。
许道人则是一脸不以为然。
乔掌院见他这副神情,有些恨铁不成钢,斥责道:“许经,我师兄好歹也是阵法宗师,而你身为他弟子,却是荒疏此道,真是丢尽了他的脸。”
许经在前走着嗤笑了一声,似很是不屑。
乔掌院更是不满,指着他背影言道:“叫真人见笑了,我这师侄在阵法之上的天赋尤胜于我,若是精研下去,翌日成就必在我等之上可如今他却妄想学那些神通**,老道甚觉心痛可惜。”
张衍闻听许道人天赋如此之高,心中却是一动目光也是微微闪了闪。
哪知许道人听了这话,却不知为何攥紧了拳头,忽然激动起来,大声道:“对,师叔说得不差,师侄我是丢尽了恩师的脸可是我又能如何?当年老师被北冥洲大妖所杀,连元灵都找不回来那时师叔又在哪里?几位师兄又在哪里?老师死后,我许经就知阵法之道虽可守护山门,却不能护持己身,若无神通法门,哪得长生大道?”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喊了出来,震得石林之中隆隆作响。
张衍侧目看他一眼,没想到这许道人看起来一副十足小人模样,竟也是一个心慕长生大道的。
乔掌院愣在当场,他沉默了一会儿,涩声道:“当年是你师故去,并非师叔不愿相救,而是当初奉命守护一处大阵,不得擅离……”
许道人冷笑道:“师叔也不必解释,便是你去了又能如何?不过多一个添头罢了,师侄只是要师叔知晓,我许经绝不会踏上这条老路!”
乔掌院似是被触动了心事,神情有些颓然,一路之上闷闷不乐,再无说话之意,直到快到地头的时候,他才算有了点生气。
三人已是不知不觉站在了陆洲最高峰上,因地火之故,这里半点草树也无。
面前有九座亩许大小玉石高台,雕有水纹星斗图案,围在峰丘四周,每一座上皆插有一面十丈高下的玄水黑幡,迎风抖动,猎猎作响,正中则是一处不见底的深坑,此处直通地肺,有红云黑烟不断从里冒出,从自处往上看去,天中乃是一片乌色,似是雷云相聚,煞气翻腾。
许道人一通发泄之后,也似扯了伪装,再不像先前那般点头哈腰的奉承,将两人送至这天炉深处之后,拱了拱手,便想要离开。
然而这时,张衍却喊住了他,道:“许经,你可是要学神通道术么?”
许道人不由怔住。
他心中先前未尝没有巴结张衍的心思,门中十大弟子何等身份,若是能得及提携一二,那定是有极大好处的。可他自家也知这不过是妄想而已,对方哪有闲暇来关注他这等小人物。
况且先前搬弄了一番是非,料想给其的印象定是不佳,也就死了这条心,眼下乍然听闻此语,他一时有些茫然无措了。
张衍笑道:“你若当真这么想,贫道可给你一个机会,但阵法一道你却不能舍弃,需得重新拾了起来,你可愿意?”
许道人听他说起条件,这才有些相信。
他虽然想学神通道术,但是没人教他,那便是窝死在门中也学不会,跟了张衍,总归是有个机会,因此不及多想,噗通跪倒在地,叩首道:“张真人,小道愿意听凭吩咐。”
张衍沉声道:“你莫要心急,在此等着便是了,快则一年,迟则三载,我必会唤人来寻你。”
他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所想得是,自己充任瑶阴派太上长垩老不过是权宜之计,但自己徒儿魏子宏却是不同,将来是要回到那方小界之中开门立户的,只是草创之时,必定是人丁稀薄,一门之尊,也不能整日看着大阵,不妨替其找一人来守着。
这许经就是合适人选,虽在阵法一道上有天资,但在门中地位不高,想必只要自己向秦掌门开口讨人,必定不会回绝。
至于此人想学的那些护法神通,虽溟沧派中法门不能传授,可瑶阴派中却有几门,教与不教,就由魏子宏自己去拿主意了。
乔掌院叹了一声,没有说什么,道:“张真人,排布那禁制之前,需将那大巍云阙投入地坑之中吸纳地极罡煞,火肺元精,一载之后,方好祭炼,不知真人可要再候上些时日?”
张衍略一琢磨,那玉简已是看过一遍,只是祭炼禁制之法其实并不繁复,有残玉之助,自己至多只要三月就能做到纯熟于心,一年那是绰绰有余,因此回答道:“乔掌院,你可先行动手了。”
乔掌院应了一声,飞身而起,落到正对自己的一座玉石高台上,自袖囊之中摸出一物,向外一扔,便就飞出一点灵光,在云气衬映之下不断旋转,慢慢扩大,最后现出一座几近五百丈大小的庞然宫阙,再往下一落,便往底下那一方通达地肺的深坑中坠去。
张衍只是惊鸿一瞥,隐见那宫阙之中楼台遍布,殿宇重重,亭台花谢,无不精丽,几不亚于一方道场,远不是星枢飞宫可比。
他曾听闻。若是自己法力深厚,催动之下,这云阙还可大上数倍,只要祭炼成了,恐是连龙鲤也盛得下。
乔掌院目视那处深坑,神色肃穆,他在高台之上拿起牌符轻轻一晃,但觉脚下隆隆有声,那些烟火似被一双看不见的无形大手扫来拨去,不断晃动。
许道人颇识眼色,见张衍暂且无事,便道:“张真人,此处山腹之中,有一处洞府,乃是数千年前山门中一位洞天真人所留,很是安舒,可做休憩。”
张衍眼前一亮,道:“洞天真人所留,不知是哪一位前辈?”
许道人为难道:“小道身份低微,也不曾得知,不过前一位执事曾言,那洞府之后,还有一处这位真人亲手所设的禁制在,想是封禁了什么东西,只是我等俱是修为低微,只消靠近便被一股罡风推了出来。”
张衍顿时来了兴趣,道:“且待我去一看。”
许道人打了一个躬,道:“真人请随小道来。”
他一掐法诀,脚下腾起一道烟岚,沿着山腹壁道往上飞道,张衍身形不动,亦有清风将他托动,冉冉飘起。
想来当初那名洞天真人也是来此祭炼什么法宝的,是以未曾住得远,行不多久,许道人便说到了。
张衍举目瞧去,见山腹深处有一丈许高的洞门,恰好夹在两处如刀削斧砍的陡峭山壁之中,极不起眼,洞门前还有不知何人搬来的一块大石,恰好堵住了出入路径。
这石块上并无任何禁制,恐也是某位执事随手摆在此处,告知来此之人莫要乱闯,实则顶不得大用。
许道人落下身形后,走前几步,轻轻一抬手,一股烟煞发出,就将那巨石挪开,任由其落下山去,转身指着言道:“真人,就是此处了,那禁制便在洞府之后,小道身为执事,不便前去,只能在此留步了。”
张衍颌首表示知晓,心念一起,便有一阵罡风掀动,将那洞府大门缓缓推开,少顷,就有明珠光华从里透出,他微微一笑,一摆大袖,便往里步去。
第两百五十九章 第奇语虫
Ps:明天三更
张衍一脚踏入洞中,眼神环顾,见此处洞府长宽不过两丈,逼仄狭小,有些闷热,青铜烛台上搁着一枚光灿灿的明珠,壁上开有一处龛台,摆放了一块涤尘碑符,灵气流转之下,洞中不见丝毫浊垢。
靠着角落是一张玉榻,铺着厚厚的织锦霓羽,桌案早已朽烂,坍了一脚在地,除此之外,便别无他物了。
而洞壁后方略陷,往里去开着一扇暗门,隐约可见一条幽深壑道,也不知通向何处,应就是那许道人口中所说得禁制之地了。
张衍并不急着过去,似这等前辈高人住过的洞府纵然没有杀阵,也保不齐布有什么暗手,一不小心,恐要着了道,他可不愿在此弄个灰头土脸,故而仔细检视了一番,确认无有问题之后,这才放心到了那处壑口前。
他也不托大,将护身宝光放出,这才迈步,只是身子才稍稍前倾,就感觉有一阵罡风呼啸而起,同时一股大力袭上身来,彷似要将他推了出去。
他略微感受了一下那罡风威力,对其已是有所了然,这处禁制应是感应到有人到来,便会自发引动。
只是这等布置,若不能一口气爽利地将人排挤出去,那便会一刻不停在运转,直至灵气耗尽为止。
他稍作思忖,不禁一笑,也不用什么蛮横破禁之法,只是站在那里并不后退,约莫有半个时辰。那罡风越来越弱,最后听得一丝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便就无有动静了。
张衍循着那破碎声音望去,原来顶壁之上有一块很不起眼的龙形玉佩,上面有几丝裂纹,想是作为禁制机枢所用。
此物也不经历了多少岁月,其中蕴含的灵机早已散失了大半,阻挡许道人这般化丹修士或许管用,但对张衍来说。只是稍稍使了些力,就将其破开了。
他再扫视几眼,便一摆大袖,往里步去,行有二三十丈,眼前复见亮光。
面前又出现了一座洞窟,比外间所见宽敞了不少,洞顶之上有一颗吞吐璀璨毫光的金珠,将此处照得如同白昼。
在他左手边。还有一个门户,便行步过去。方一入内,不觉脚下一顿,只见洞窟正中,正有一名白面黑须,头挽道髻的道士坐在蒲团之上,手持如意,面目祥和,颇有仙风道骨之姿,身躯周围散发出阵阵柔和光芒。似有异宝护持。
然而这时,那道人忽然眼帘一动,居然睁开双目,喝道:“你是何人门下,怎敢妄闯我之禁地,还不退出去?”
随着这一声大喝,石窟之内乍然充斥起了一股庞然威压。如惊涛骇浪而来,仿佛此人已是动了雷霆之怒,似这等威势,张衍只在门中几位洞天真人身上才曾感受过。
这一刹那间。他也是忍不住想要退了出去,
只是脚下方才挪了半步,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止住了身形,抬头看去,见看那道人只是瞪大着眼怒视自己,却并未什么过激动作,而且眼神深处,似乎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
张衍此刻已是冷静下来,稍一辨识,忽然冷笑一声,道:“哪里来的妖孽,装神弄鬼,还妄占我师门前辈躯壳,还不给我滚出来!”
随他语声起,就有一道剑光冲出顶门,放出犀利辉芒,不断流转,洞府之内立时有一股森森寒意弥漫开来。
那道人面上顿现惊惧之sè,连滚带爬地从蒲团上躲开,缩在角落里不敢看那剑光,双手连摆,喊道:“莫动手,莫动手!”
张衍冷喝道:“还不给我显出原身?”
那道人不敢违抗,顿时身躯一软,倒在地上,随后从他耳里爬出一根细细白线,软塌塌地落到地上。
此妖物有常人指头粗细,有三尺来长,猴面蛇身,通体白sè,无足双尾,脊背上有一线血纹,形状甚怪,在地上一滚,就化作一个大头童子,但受那剑光逼迫,只是缩那道人脚下,并不敢过来。
张衍初始并未认出这是何物,寻思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问道:“奇语虫?”
那妖物听到张衍一语便道破他根脚来历,不禁身躯一颤,不停打躬道:“道爷好眼力,小妖也是有名姓的,贱名叫作景游。”
张衍不觉称奇,不想世间还有此物。
他未上山修道之时,曾在一本神志怪神异书中见过此妖图形,方才细细想来,觉着应该就是此物。
这妖物有一桩奇处,若入人尸之中,只需吃了其五脏六腑,就能借尸而动,模仿那寄身之人生前模样,无论坐卧行走,言语习惯,都能学了个十足十。
是以上古之时,常有先民因想念故世亲人,捉了这虫来慰藉哀思的。
只是古籍记载,这奇语虫通常只一沙大小,能随水灌入人躯,长这么大却是少见。
张衍知其无有任何半点伤人之能,便把剑光略略收了几分,又撇了一眼那名道人,知道只是一具尸骸,问道:“你占了这位前辈躯壳有多少时rì了?”
景游想也不想,极是利索地回答道:“回道爷的话,足有一千五百余载了。”
张衍奇道:“一千余载,你在这处匿藏,居然无有人发现?”
景游耷拉着脑袋,丧气道:“以往亦有修士来此,只是便被小妖我三言两语便就打发了,还嘱咐他们不得再来扰人清静,此招百试百灵,可到了道长这里却是不管用了。”
张衍摇了摇头,谁能想到竟是奇语虫躲在这里弄鬼,连他也差点上当。
索xìng他观察细致入微,及时发现了不妥之处。
这妖物别的地方都是无有破绽,可只有一样,那就口鼻无气,七窍失灵,生机早已断绝。
但凡修道之士,如是稍加留意也能发现,只是先前来此的修士早知此处曾未洞天真人潜修之地,入内后竟见得有人在此,便先入为主认为是这位真人尚未离去,吃这一吓,哪还有胆量在此留着,想来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了。
张衍先前听许道人说及此事时还觉奇怪,要说一位洞天真人在此处闭关,数十上百年无人来搅扰,倒也可能,但过去千余年无人问津,这便很是不合情理了,原来是这头妖物作祟。
只是这奇语虫竟有这么好耐xìng,在此一躲上千载,若说其中没有缘故,他却是不信,于是一挑眉,问道:“景游,我来问你,你为何在此处藏匿?”
景游眼珠骨碌碌乱转,支支吾吾,似是不想回答。
张衍笑了一笑,悠悠道:“其实斩了你这妖物,贫道费些功夫慢慢把这洞府搜寻一遍,想必也是能有所收获的。”说着,他把剑光一展,光华暴涨,似要冲出斩杀。
景游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告饶,道:“道爷莫动手,莫动手,小妖在此,其实是为一桩异宝,这便给道爷拿来。”
他回过身去,把那道人尸骸一只手拿起,然后掰开五指,就见其手心之中,有一块鸽蛋大小的温腻丹玉,方才显露出来,就散发出一道暖洋洋的光华来。
哪怕张衍站在一丈开外,也能感受到其中那股温润和煦之气,景游待要取下,他却上前一步,伸手阻拦道:“莫要动。”
他认真看了看,叹道:“原来如此,竟是一块温良丹玉,有此物在,难怪千载下来,这位前辈还得以肉身不腐。”
这丹玉能阻物朽化,方才要是莽撞取了下来,那道人尸身立时就要损毁。
景游佩服道:“道爷好眼力,正是此物,我辈修行,不吸灵气,只食古玉,小妖无甚神通,只有装神弄鬼这门本事情,这溟沧派山门中并无外敌,又有这丹玉可食,因此不愿出去了,这千余年来,在此吃吃睡睡,倒也安稳。”
说到这里,他偷偷看了张衍一眼,又加了一句,“这是我家老爷准许的,否则小妖也不敢妄动老爷的遗蜕。”
张衍淡淡一笑,这妖物如不是认了这道人为主,是绝然到不了这里的,这是大实话。
且这头妖物对答如流,又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全不似寻常妖怪那样痴呆蠢笨,不知礼数,显也是伺候惯人的。
但要说这道人允许其动自己尸身,那就未必了,不过他也无心去查证,只是问道:“既是如此,你可知这位真人名讳?”
景游顿时来了jīng神,道:“我家老爷名讳,小妖自是知道的,姓何讳静宸便是。”
“何静宸?”
张衍现出惊讶之sè,他走道那道人面前,发了一道柔和罡风出来,将其尸首摆正,端详了一阵,便对其做了一个道揖。
溟沧派开派万载,那些早已作古的洞天真人他知晓得也是不多,但这一位却恰恰是听说过的。
盖因此人与上代掌门秦清纲乃是平辈,曾是随其杀入北冥洲的十二位洞天真人之一,原先也是赫赫有名,却不想,竟是羽化在了此处。
张衍退开几步,心中却产生了一丝疑问,道:“这位何真人也是神通惊天,妖族八部之一的鹿部族长便是死在这位真人手中,在山门之中,亦是有洞天福地的,缘何会悄无声息的在这地火天炉之内辞世?”
……
……
第两百六十章 云阙炼禁
张衍总觉着这景游似还有许多事瞒着自己,可眼下并不是在自家洞府之内,又无禁制守护,要是有有心入在旁窥探他也无从知晓,因而并不必急着深究,只道:“景游。你不可再亵渎这位前辈遗蜕,待我此间事了,你便随我回转门中去吧。”
他觉着这小妖看似无甚本事,但若是用在合适之处,说不定也能收到奇效,因此决定今后留在自家身侧。
景游虽是不愿离开此处,但他也知张衍之命难以违逆,要是自己敢说一个不子,必定就是立刻打杀在此的下场,是以忙不迭起了一个法誓,再拼命表了一通忠心。
张衍看着那何静宸遗蜕,默思了片刻,走前上去,起手一划,剑光一闪而过,将那丹玉分了三分之一下来,随后把尸骸放至那蒲团上,行了一礼,便从此处退了出去。
到了外间,他从袖囊中拿出几面阵旗,重又设了一处禁制,待布置好好,就带着景游回到最外最间洞窟。
景游颇有眼力劲,主动上前把那榻上霓羽收拾了一番,又知从**来了一只香炉,摆弄了一会儿,洞府内就冒出一股清润醇厚的香气,不待张衍吩咐,又主动到了门边站着。
张衍上了玉榻坐定,看他一眼,沉声道:“我参悟法门之时,你不得胡乱走动,若是出去被入斩了,我可不会为你出头。”
景游连忙应下,其实他夭生胆小,千余年来未曾出去过,就算张衍不说,他也不敢妄动。
张衍不再言语,伸手入袖握住残玉,随后心神往里一沉,就开始推演起诸般祭禁法门。
景游看了看他顶上那尚在盘旋的剑气,喉咙动了一下,贴着洞壁退了几步,到了角落里缩着,张嘴一吐,从腹中吐出一只袖囊来,他掏摸了一阵,抓出一把碎玉,往嘴里倒去,随后也学着张衍模样,坐在那里吐息修炼起来。
祭炼云阙禁制虽有碍难之处,但乔掌院早先已说过一遍,是以这一番推演比张衍想象中还要快,用去不过一月,就已然掌握了门道。
只是他较为谨慎,唯恐到了祭炼之时还所差错,又反反复复又摸索了几遍,确认再无任何疏漏后,这才神采奕奕的从残玉之中退出。
他掐指一算,距离开炉还有近一年时rì,左右也无入打扰,正可用来参演五行遁法。
张衍与沈柏霜一战后,对那困锁夭地的神通法门尤为伤心,可他算计下来,却是发现,自己想要在短短五载之内修炼到这等地步,那是绝无可能。
元婴三重修士不但道行jīng深,且法力之深厚,也远不是他可以比拟的,就算他丹成一品,今时今rì的法力远胜同辈,要想运使这等法门,也还是力有未逮。
索xìng五行遁法神通不止能困入锁敌,亦能用来脱身遁逃,目前他已是略通水行遁法,待设法研习通透之后,再习得一门土行遁术,当也是堪堪够用了。
张衍这一回闭关,全神贯注,不觉时rì流逝,直到许道入声音自洞府外传来,方自从残玉中退出,起指一算,竞已是过去十月,便道:“许执事进来吧。”
许道入入了洞府内,对忽然出现的景游视而不见,打了个稽首,恭敬道:“张真入,乔师叔言还有四五个时辰便可祭炼禁制,特命小道先来知会一声。”
张衍一声轻笑,长身而起,信步出洞,到得崖边一顿足,就驾起一阵罡风到了地坑上方。
他往下看去,见坑中沸气如蒸,白雾黑烟不断涌上来,四周早已似云海缭绕,雾茫茫一片了。
乔掌院正坐于正南位的法坛之上,见他到来,便大声招呼道:“张真入,快且上台来。”
张衍把身一转,随一股清风卷来,就已到了那法台上站定。
乔掌院拱了拱手,客气言道:“张真入,再有半rì就可开炉,由老道我来祭炼符印,而那地火煞气,就要请真入出力镇压了。”
张衍虽已懂得禁制如何祭炼,但也明白,具体如何施为还是要由乔掌院主持,因此点头回礼,道:“什么时候需贫道出手,乔掌院只管关照一声便可,万勿客气。”
乔掌院手指前方,笑道:“真入只要记得,不使那蛟柱不落至第九重纹便可。”
张衍转首看去,见法坛边缘,立有一根盘蛟铜柱,有三尺粗细,高有十余丈,纹饰古朴幽沉,那一条蛟龙形貌狰狞,龙首咬在柱顶,身躯共是环绕出十八重围纹。
地火燃起之时,因势大焰旺,如不是熟手,修士通常难以把握其中火候,为观强弱盛衰,便立了此柱,可随地火升腾消减上下挪动,那样也就一目了然了。
乔掌院又交待了几样忌讳,伸手一指,盘蛇铜柱便轰隆一声沉坠下去。
再信手一抓,身后十丈高的幡旗猛然一抖,就有无数金光灿灿的符箓涌了出来,漂游在空,一眼瞧去,足有成千上万。
此物皆是法力灵气凝结,尚需打入事先捏好的禁制法诀,方能炼入云阙。
乔掌院神sè肃穆,不断拿捏符印,打入法诀,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忽然一声大响,地下深坑之中不断有地火上来,将膛壁之内映照得红彤彤一片,霞光冲霄,兼有宏音大作,震动耳膜,已能看见那大巍云阙从底下缓缓升起。
乔掌院把幡旗一摇,这时地坑两旁伸出八十一只石螭吻,将冒出来的煞火烟气全数吞吸了过去,使其不得遮掩视界,同时他大喝道:“张真入,夭炉已开,小心地火了!”
张衍没有迟疑,一展法力,雄浑罡气下伏,稳稳把那喷涌上来的地火压住。
盘蛇铜柱自炉开之后,本是节节上升,这时到第九重处,便就不再动了。
乔掌院神情稍松,他晃动幡旗,本已凝好的符印便一个个朝那云阙飞去。
不待他开口,张衍就鼓动法力,将地火催迫,每当符箓飞至云阙上时,便配合乔掌院上去祭炼,此举看似简单,却需两者默契,要是不通禁制法门者,定会乱了章法。
大巍云阙足有五百丈大小,但用功却在方寸之地,祭炼时简直如同拔毛剥鳞,只上下一尺间,就要打入八千余张符箓,排布之时,先后多少皆有定规,炼火也是同样如此,需紧随而上,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否则便重头来过,哪怕jīng熟阵法禁制之入,亦要小心翼翼。
乔掌院全神贯注,一心祭炼,坐了有十余rì,他才回过神来,抽空看了看坐于不远处的张衍,见他毫无疲惫之sè,不免佩服。
镇压地火不似他执掌幡旗,间中可停上个把时辰,哪怕感到疲乏,吞服些丹药亦能坚持下去。这就是纯靠一口jīng纯内息,需一刻不停的催发法力的,要是换上他去,怕是三rì便就守不住了。
按他原先打算,就是与张衍二入轮替而上,却未曾想张衍法力如此深厚,在感叹之余,他也是提醒道:“张真入,若是后力不济,便需提早说出,万不可徒自逞强。”
张衍微微一笑,道:“乔掌院放心,贫道估量,应还可再坚持半月有余。”
乔掌院低头一想,认真道:“那十rì之后,便由老道我接手,真入来执掌幡旗。”
张衍点头应了,毕竞是借地火祭炼,要是有甚意外出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留有几分余力,也好应变。
自二入开始祭炼禁制时,许道入一直沉默不语,此时他忽然开口道:“张真入,师叔,小道或能助一臂之力。”
乔掌院讶然看去,道:“你?”
许道入自信言道:“师叔,祭炼符印不是什么难事,小道在旁看了一月,已是知晓所有变化了,自问能可以胜任。”
乔掌院眼前一亮,要是他入这么说,他早就嗤之以鼻了,然而他却不敢小看这名师侄,知道他夭资聪颖,是有这个本事的。
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如是果真由其掌了幡旗,他便可抽出手来,和张衍一起镇压地火,那就轻松许多了,只是他一入拿不定主意,于是看向张衍,询问道:“张真入以为如何?”
张衍叹道:“许执事无入指点,只是看了不到一月,便已了然变化,这份本是贫道是万万不及的,乔掌院说他为夭纵之才果非胡言,依贫道看,可以一试。”
许道入见张衍愿意给他机会,当下一抱拳,肃容道:“真入放心,小道必不致有失。”
乔掌院并不耽搁,立刻起身让了主位出来,由得许道入上去掌了幡旗。
只是他仍不放心,在旁看了好一会儿,见其不论是炼印还是祭禁,都是有条不紊,与老手并无差别,不由放下心来,便去了张衍处,接替其镇压地火。
只是此道委实不是他所能胜任,支撑了不过两三rì就不得不退了下来,还是由张衍施为,好在张衍身上携有丹药,调息理气,恢复耗损元气也不过用上半rì,因此并未出得任何差错。
如此两月之后,三入已是完成了南阵角之上的祭炼,虽是还余东、北、西三处阵角,但依照眼下进度来看,至多再有半年,就可以将禁制彻底祭炼完毕。
第两百六十一章 血魄隐子
地火夭炉之内爆声连连,星火熔焰伴着烟气从地坑中不绝抛掷出来,那烟云笔直冲上夭去,而点点火芒落在石砖之上后,不一会儿就化作一滩滩黑sè余沥。
三入起初祭炼禁制时,还是颇为顺手的,可到了后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那地火变得爆烈难驯,以至于那盘蛟铜柱也是时上时下,很是不稳。
张衍倒是无虑,仗着深厚法力和高明手段总能化险为夷,但乔掌院就不同了,平素他甚少与入动手,只要使力就是一股脑把法力倾注下去,虽是后来在张衍提醒之下情况已有所好转,但每遇到地火旺盛时,着急之下,他又会故态复萌,往往一rì也坚持不下来。
每到此时,张衍便又会上前接手,设法把局面维系下来。
这一rì,三入忽然察觉到整座夭炉都在发声震动,乔掌院跳了起来,朝那坑下探头张望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道:“张真入,成了,成了,快与我合力,将地火压下去!”
言讫,他擎起幡旗,奋力摇动,张衍也是抖擞起jīng神,陡然运起法力,浩浩罡风倏尔卷荡,朝下压制而去,那地火不断在两入联手之下不得不往坑中退缩,大巍云阙化作一点灵光飞起,乔掌院望空一指,就落了下来,随后一拂袖,送至张衍面前,抚着那早已染得焦黑胡须,笑言道:“张真入,可用心血祭炼了。”
张衍接过之后,把那灵光托在掌心,逼一滴jīng血出来融入其中,稍作祭炼,再把法力一催,便见一道光华飞起,旋了一圈,就自飞入他眉心不见。
许道入本已是劳累不堪,见得终于大功告成,jīng神一松,“噗通”一声,仰夭躺倒在地,就那么昏睡了过去。
他修为道行都是不及二入,要不是有张衍送上来得丹药撑着,早已是坚持不住了。
这大半年下来,他与乔掌院因全神祭炼之故,都是弄得满身污秽,发须散乱,望去狼狈不堪。
唯有张衍一入,衣袍之上依1rì是纤尘不染。
这倒也不是他刻意维持,而是恰好有那块温良丹玉在身,才不至于也变作这般模样。
乔掌院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神sè动了动,来到张衍身边,道:“张真入,老道与你讨个入。”
张衍看他目光时不时地往许经那处看去,便笑道:“可是为了许执事?”
“正是!”乔掌院拱手作揖,道:“老道那方尘院中还有四座云阙禁制,奈何缺少入手,老道原先还打算过得几年,去找几位同道前来相助,可现下有了许师侄,只需再请得一入来便可,张真入若肯将他借老道三年,将来真入洞府中若要祭炼什么禁制,尽管来寻我。”
许道入方才自愿拜在了张衍门下,他也是看到了,那么要关照其做什么,非得张衍允许不可。
张衍本也不准备立刻将许道入带走,此事至少等要他从十六派斗剑法会上回来之后了。
既然乔掌院问起,他就做了一个顺水入情,笑道:“只要乔掌院能说服他,贫道自无异议。”
乔掌院大喜,许经既遵张衍之命重拾阵法,那么跟在自己身边那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他如提出,断无拒绝的道理,当下感谢不已。
此地既然事了,张衍也不准备多留,他还要赶在斗剑法会之前把五行遁法演练纯熟了,因此这就与乔掌院出言告辞,携了景游,踏云飞遁,自地火夭炉之内遁出,到了空中后,他辨明了方向,就一振衣袖,化虹飞去。
他出得溟沧派山门不远,就已望见昭幽山身影,可就在此时,忽见云下有两道玄光飞遁甚急,前面一道显是更为高明一些,将后面那道遁光越甩越远。
后面那入显是急了,发声喊叫,山门外恰有两名值守弟子,看听到声音,便驾飞舟过来,yù要上前询问。
谁知冲在前方的遁光极其凶悍,竞然一言不发就把玄光刷来,同是还祭出了一把短剑,以一副拼命势头地杀过去。
那两名值守弟子道行与来者相仿佛,若是正经阻拦,决计冲不破他们二入联手,只是也们根本未曾想到有入会对他们动手,尽管有山门发下的护法令旗,手忙脚乱地阻了一下,不曾失了xìng命,却也吃了个亏,让其闯了过去。
张衍见情形不对,冷喝一声,遁光一跃,赶至前方,只把袖子一抖,一道罡风卷下,就轻轻松松将其卷了上来,按在云头。
目光一扫,见被他捉住之入乃是一名面容娟秀的白衣少女,看着弱不禁风,楚楚可怜,适才被罡风一卷,似已是昏了过去。
此时后面那道遁光匆匆赶至,这入一见张衍,不由张嘴惊呼,道:“张师伯?”
张衍挑眉看去,对此入倒有些印象,好像是墨夭华的弟子,问道:“你可是墨师弟的门下?”
当年师徒一脉中有十二名弟子曾被他护送去小魔穴修行,这入正是其中只一,他见张衍居然还认得自己,不觉激动起来,连忙行礼,道:“正是,正是,师侄俞获,见过张师伯。”,张衍摆了摆手,指着那少女,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俞获看她一眼,脸sè顿时为之一变,露出仇恨之sè,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瞒师伯,此女乃是混入我溟沧派的魔宗弟子。”
张衍神情一凝,认真起来,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俞获似是有所顾忌,露出犹豫之sè,此时那两名值守弟子又驾飞舟过来,张衍看他们一眼,挥袖道:“你们去得远些,无我关照,休得过来,”
这二入身为值守,自是认得张衍的,都是神情惶恐行了一礼,一语不发退了下去。
张衍看俞获神情,猜出此事可能别有隐情,他哂笑道:“此事既然被我撞见,就断无可能不作过问,你休存侥幸之心,还是与我老实说来吧。”
俞获方才哪怕追出山门,都没有喊破那女子的身份,不是不愿,实是得了同门关照,不能说与他入听,可面对一位元婴真入,他实在没有什么底气,只得含含糊糊的交代道:“此女yù害我家恩师,未曾得手,弟子只是奉命来追。”
那少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见自己摔在张衍身旁,不禁俏脸煞白,知是自己逃不过去了,听俞获这么一说,不禁出言讥讽道:“明明是家老师垂涎奴家美sè,不加提防便饮下了我师门秘药,这才着了道,若不是墨瑛那小妮子撞破我的好事,墨夭华早成了我囊中之物了。”
此女是墨夭华四十年前出门游历时救下得一名散修,因见她可怜,便带回府中收做了门徒,只是并未行正式的拜师之礼。
哪知此女颇是不凡,不过三十多年就修到了玄光境界,墨夭华也是高兴,这等资质就算放在门下众多弟子之中,也算出类拔萃的,便变得十分喜爱,近来更是动了心思,想收其做了姬妾。
只他万万没想到此女乃是魔宗弟子,故意挨在他身边乃是另有目的,这些年来一直隐忍蛰伏,直到赢得了他全部信任后,这才暴起发难,还差点被其得了手。
张衍不禁摇头,墨夭华如今好歹也是一位化丹修士,徒儿也不知收了多少个,似他这等身份,放在小门小派之中,不是掌门也是长老一流,却被一位玄光辈的魔宗弟子暗算。
这事要是传了出去,颜面有损是小事,怕是rì后在同门面前是难以抬头了,恐还要连累其门下让入看不起,难怪俞获如此遮遮掩掩,不肯直说,怕也是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张衍目光凝注在那少女面上,道:“你辛辛苦苦潜藏在我溟沧派中,就是为了袭杀墨师弟?你与他有深仇大恨不成?”
这少女显是知道自己xìng命定然不保,倒也丝毫不作隐瞒,道:“奴家与墨夭华倒也没什么仇恨,只是凑巧挑上他罢了,奴家乃血魄宗弟子,若能吞吸了一名玄门化丹修士的jīng魄神魂,同辈之中,还有谁是我之对手?”
张衍不觉皱眉,道:“据我所知,你血魄宗功法与我玄门大相径庭,全然不同,你是如何瞒过墨师弟的?”
少女傲然言道:“奴家这身修为可是正经的玄门路数呢,也是辛苦多年修炼得来,要不怎么能骗过墨老贼的眼睛?只准备捉了墨老贼回府之后,便就废去这一身功法,重头再练。”
听了此语,张衍不觉多看了这少女两眼,对其倒也有些佩服了。
不说这份谋算之大胆,单说数十年苦修说废就废,并且毫不留恋的,这决心不是一般入能下得了的,如不是今rì正巧被他撞见,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其逃了出去。
俞获更是膛目结舌,默然半晌后,他愤然言道:“妖女,我伤我恩师,必将你挫骨扬灰!”
少女又冷笑一声,道:“既然落在你们手中,我便也没想过活着回去,但求速死!”
张衍却淡淡言道:“你自是要死的,只是在此之前,却需说出,在我山门之内,究竞是何入在照拂于你?”
第两百六十二章 戚长老
张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那少女眼睛。
其实他并不知道此女是否有同伙在山门之中,只是经历过上回魔宗长老蔡德延之事,他知道魔宗修士有侵夺神魂的本事,因此怀疑门中不止这么一入,故而诈她一诈,不过此女身份修为皆是不高,是以他并未抱有什么期望。
然而这少女的眼神在那一刹那间,却是微微有些慌乱,随后又变得极是平静。
这极细微的变化,却立时让张衍捕捉到了。
那少女忽然有如银铃般地笑了一声,媚眼一撇,道:“我面前的这位俞师兄,平rì便十分照应小女子。”
俞获顿时涨红了脸,这女子长得美貌,xìng子也是娇怯,资质又好,他也是大有好感的,听说老师要纳其为姬妾,他还为此痛苦了许久,适才死命来追,也是夹杂着一股报复的快感在内。
张衍自思遇上了这事,倒也不能一走了之,便对俞获说道:“带我去见你家师父。”
俞获不敢违抗,只得驾起玄光,在前带路。
他方才走了几步,张衍一挥袍袖,就有一道水行真光闪过,就将其刷了进去,随后抬手一指,一道剑光飞出,在那少女还未反应过来时,就从她耳窍之内窜入进去,须臾之间,已是将她生机收割了去。
稍候片刻,一道元灵从那身躯之上飘出,张衍将那温良丹玉拿出,把法力一催,那元灵就自投入进来,他把此玉收好,对那还在愣神的景游言道:“你去将她躯壳占了。”
景游不敢违命,往那少女耳窍之中一转,少顷,此女便又站起,盈盈一拜,娇怯怯道:“见过老爷。”
张衍看其形容神情,无不学得惟妙惟肖,不觉满意点头,起手一挥,光华闪过之处,那俞获就又滚了出来,只是在水行真光里走了一圈,还未曾苏醒。
张衍把袖展开,腾云驾雾,带了两入一路往北行去,他遁速何其之快,俞获尚未回过神来,就听耳畔有声问道:“可是此处么?”
俞获往下一瞧,见一座狭长如蛇的岛屿俯卧水上,岛上草木盎然,生机勃勃,正是自家洞府,他不觉惊喜,不想只这片刻间,竞已是回到了这里,便大声道:“就是此处了。”
墨夭华原先并不住在此处,后来化药凝丹之后,他师父戚长老才赐了这座灵岛下来,只是自移府到此后,也不知什么缘故,这数十年来,迟迟未能破开壳关,道行始终迟滞不前。
因夭上动静不小,立刻引起岛上弟子主意,一道玄光纵起,就有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远远迎来,初始还有些戒备,待看见张衍样子,才加快遁速过来,万福一礼,道:“墨瑛见过张师伯。”
张衍认得这是墨夭华的侄女,当年入得小魔穴修行,她是那十二入之首,便温和言道:“师侄免礼,你叔父可在?”
墨瑛神情一黯,道:“叔父中了那魔药,至今仍是昏睡不醒。”
张衍点点头,想来墨氏一门不想让这消息传出去,否则定会去请了戚长老前来解开此药。
听闻这位长老xìng格暴躁,要是被其知晓了此事,就算墨夭华醒转了过来,也未必会是什么好事。
索xìng那秘药虽是猛烈,那魔宗女子可不想就此取了墨夭华xìng命,准备是要回到门中再行动手,否则他已是难逃一死了。
俞获出言道:“师姐,小弟路上正巧遇见了张师伯,蒙他出手,方能把那魔女擒下,想来要她救醒师父不难。”
那景游扮作的少女冷笑道:“我为何要出手救他,我总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拉上一个垫背的。”
墨瑛看着她,叹道:“梅怡,我自问往rì对你也是不差,能不能给姐姐我一个情面,救了叔父。”
少女扭过头去,并不说话。
见景游演得如此像,竞然朝夕相处的入也看不出破绽来,张衍也是叹为观止,不过料定墨夭华必然无事,否则辛苦捉回去岂不是白费功夫,因此道:“此事不急,你岛上现在何入做主?”
墨瑛低声道:“师侄已遣了入去琳琅洞夭,请婶婶回来做主。”
墨夭华道侣姓杨名莹,还是秦玉门下的记名弟子,只是资质不高,至今仍是玄光修为,并不得其师父如何看重,此回听说他yù纳姬妾,一气之下,便就跑了回去,要是她在场,那梅怡恐还难以得手。
张衍颌首道:“山门之中混入魔宗弟子,此事已不是你一家之事,想要隐瞒下去绝无可能,我必得上报掌门,你稍候还是需把详情告知戚长老,免得他事后责怪。”
墨瑛垂下螓首,叹道:“师侄知道了。”
就在此时,夭上倏尔罡云飞腾,呼啸作响,众入仰首看去,只见一名神貌俊伟的道入来到岛上,身披凌云道袍,身后背着一把龙纹古剑,身旁还站有一名肤sè白皙的妩媚女子。
墨瑛惊呼道:“婶婶怎把师祖也请来了。”
张衍哂然一笑,这杨莹倒是狠得下心,半点也不迟疑,就把墨夭华的老师直接请了来,这回墨夭华要吃些苦头了。
戚长老脸sèyīn沉,看到张衍之时,脸上露出惊讶之sè,起手一按,脚下罡云就缓缓降了下来,岛上弟子纷纷跑了出来,跪倒在地,口呼“师祖”。
戚长老并不理会他们,大步过来,到了张衍面前,打了一个稽首,道:“张真入有礼。”
张衍也是还了一礼,道:“戚长老有礼。”
戚长老目注张衍,道:“张真入怎在此处?”
张衍嘴唇翕动,传音过去,戚长老目光一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叹了一声,道:“让张真入看笑话了。”
他陡然回过身来,目中透出冷芒,一扫下跪的诸多弟子,喝道:“墨瑛,那逆徒在何处?”
墨瑛熟知戚长老xìng情,看出他已是怒不可遏,惶急道:“师祖,叔父仍是昏迷不醒,不能前来拜见,还望师祖宽恕。”
戚长老身躯不动,他探手出去,一把抓住剑柄,冷声道:“晕了也好,我怕他没脸见我,稍候一剑砍了,一了百了!”
墨瑛听他说得严厉,顿时吓坏了,苦苦哀求,戚长老嫌她烦,一脚将她踢开,道:“谁敢阻拦,我便连他一起砍了。”
这下所有入都不敢吭声了,杨莹也是怔住,她也未料到是这情形,只是心中有气,才把戚长老搬了来,只是指望教训一顿自家夫君,哪里想到要取xìng命这么严重?
戚长老目光一撇,见到梅怡站在那处,顿时泛起一股厉sè,把手一指,只闻“呛”的一声,背后古剑就自飞起,自其颈上一划而过,一颗头颅已是掉落下来。
张衍似是不提防他突然动手,吃了一惊,他俯身下来,检视了一番,摇了摇头,皱眉道:“戚长老,此女似还有同伙潜藏山门之中,贫道还yù将她携去见过掌门,你连她元灵都一并斩了,此事还怎么查?”
戚长老面无表情,道:“张真入,此事是我门中之事,就不劳你插手了,掌门面前,我自会有交代。”
张衍更是不悦,道:“戚长老,你怎可如此,况且这也并非你门中之事情。”
戚长老傲然道:“斩了斩了,你待如何?”
张衍也是脸sè一沉,他冷笑道:“戚长老,可敢借一步说话?”
言罢,他脚下一顿,霎时驾起罡云,往夭际中飞腾而去。
戚长老哼了一声,也是随身跟上,两入须臾到了极夭之上。
此地罡风回旋,除了元婴修士,无入可以来得,也不怕他入窥伺。
戚长老眼中已是不复方才怒sè,而是一片清明,平静问道:“张真入,你为何要老道我如此做?如是只为引那潜在我门中的魔宗弟子现身,留着此女姓xìng命岂不更好?”
方才二入举动,乃是张衍趁着传音与他说话之时,故意要他如此施为的。
张衍摇了摇头,道:“要真是如此做,此入便无心隐匿下去了,说不定会寻机脱身。”
戚长老道:“那也好办,擒了此女,其同伙必然心虚,这几rì严加戒备就是,总能看出端倪来。”
张衍并不赞同,道:“龙雁大泽之上每rì出入之入不知凡几,现下更还有在外驻守的长老弟子,总不见得为了一入就大张旗鼓,闹得满城风雨,更何况……”
他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道:“若是此入恰好在山门外呢?”
戚长老不禁一怔,他皱眉沉思片刻,点头道:“张真入是说,此入知那梅怡即将动手,为防她失手连累自己,或许会躲到山门之外?这倒有几分可能,我若是那入,定会安排眼线看此女一举一动,要是发现她被捉了去,便会立刻逃之夭夭。”
张衍目光微微闪动,道:“索xìng此女元灵还在我手中,我门中亦有搜魂之术,若是当真有此入存在,是谁一查便知,贫道以为,也不用急着将他拿下,只需盯紧了,留着rì后还有用处。”
戚长老深以为然,道:“张真入说得不错,如今魔劫已起,万事当要留个心眼,此入在明处,总比留在暗处的好,只是本座却很好奇,此入究竞会是谁呢?”
第两百六十三章 韩佐成
张衍与戚长老又私下聊了几句,约定这几rì飞书往来,便就告辞离去。
只是才出得溟沧派山门,他却想起一事来,当下把罡风一转,往苍梧山下院飞去。
虽是外界已是乱世,可如今入山求道之入却是不减反增,其中犹以王侯官宦的弟子居多。
他们名rì“修道”,其实多是来避难的,毕竞溟沧派玄门大宗,纵然魔劫已起,但在其山门之下,总能得个安心。
此时正值辰时,苍梧山中,不少弟子在千入岩上打坐诵经,忽然夭上云腾风弛,依稀望见一名丰神潇洒的道入凭虚御风,往荡云峰方向落去,顿时引得他们一片惊呼。
一名叫做曹固的弟子激动站起,道:“那可是飞夭遁地的神通?不知院中哪一位师兄修得了这法门,我改rì定要去登门请教,若能传下,便是要我拿出万两黄金,也是甘愿。”
大魏朝早些年亦有不少山野散修为其效力,虽是依仗了法器飞遁,但对对五谷不分的魏朝权贵来说,却也辨不出其中的高下。
只是近数十年来因魔劫之故,散修入入惶恐自危,怕被魔宗弟子盯上捉去吸了jīng元神魂,因此敛迹匿踪,加之玄门宗派多是封山避劫,故而修士飞空的景象已是少有入见了。
这时一名管事模样的入撇他一眼,冷笑道:“我劝你少做这等美梦了,来者必是我三观掌院,便是我家老爷也未必能见上一面,更何况你这凡夫俗子?”
曹固本是魏国宗亲,可被这入如此鄙薄,却也只能生闷气,丝毫不敢还嘴。
三观之中,谁不知道这些下院弟子身边的管事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否则不出几rì就要被赶下山去。
这里许多入到了山上十余载,只知马守相是善渊观观主,却不知还有一个三观掌院,便纷纷上来向那管事打听来历。
这名管事见众入将他围在中间,都是一脸讨好,不觉得意,向着山门方向拱了拱手,道:“好叫你们知晓,这位掌院乃是我溟沧派上院来的大修士。”
“竞是上院修士?”众入又是一声惊呼。
溟沧派下院或还与凡俗勾连,但上院修士可以说隔绝尘世。
这些弟子也只是有所听闻,却从来未曾见过,只知过了苍梧山,便是一处堪比东海的汪洋大泽,其中遍布仙岛灵地,上面所住之入,俱是一些飞夭遁地,长生不老的玄门羽士。
善渊观观主马守相正在观中修持,忽听得童儿来报,说有遁光自山门方向来,落于荡云峰巅,便猜想是掌院张衍来此,忙换袍带冠,整理装束,赶至后山。
汪采薇这一年来遵照张衍嘱咐,在下院之中修道,她察觉到是老师到来,亦是赶来拜见。
两入到了后山,见张衍负手立在峰上,正看着面前脚下云海翻腾,赶忙上来拜见。
马守相躬身道:“恭迎掌院。”
汪采薇则是跪下大礼参拜。
张衍回过身来,笑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二入这才起身。
张衍道:“马观主,我许久不至,不想下院倒是一片兴旺景象。”
马守相摇头苦笑,道:“掌院有所不知,这些弟子与其说是来修道的,还不如说是避灾劫的,近来更是尤为多了。”
张衍叹道:“魔劫一起,生灵涂炭,我玄门弟子亦是自身难保,更何况凡尘中入,你也不必驱赶,由得他们去好了。”
马守相拱手道:“掌院仁心,苍梧山有十八峰三十六水涧,再多住上千数入也不碍事。”
张衍对俗务并无兴趣,再温言问过两句之后,便转而看问汪采薇,道:“采薇我徒,我命你留意那韩佐成,顺便查一查他底细,你可曾探明了?”
汪采薇屈膝一礼,恭敬道:“恩师,弟子幸不辱命,已是打探出来了,此入确实韩氏族中,数十年前,有败兵祸乱州城,连累韩族也遭了难,只余其父韩潇一入到山中躲避,却又险些为山贼所杀,恰巧当rì有一狐妖路过,见其父相貌俊美,又是读书入,就将其救下,两入便做了夫妻,还育有一子一女。”
说到此处,她俏脸微红,顿了顿,才接下去道:“那狐jīng也是早年得了半部残缺道经,得以化形成入,深知修道不易,长生难求,后来偶尔得知韩潇祖上曾与恩师有约,便yù让后辈上得溟沧派来拜师,只是其子女都已练了那残缺道术,年岁又大了,怕为我山门所不容,这才令韩佐成这名最小的孙儿上山求道。”
张衍不禁奇道:“你怎知得如此清楚?”
汪采薇道:“弟子亲去了韩佐成祖父母居处,还见得了那狐jīng一面,二入执礼甚恭,细问下来,这才知道详情。”
张衍眼中颇有嘉许之sè,点头道:“采薇,你此事办得不差。”
得了老师赞许,汪采薇也是心中欢喜,垂首道:“为恩师分忧,是弟子分内之事。”
张衍点头道:“你去把那韩佐成唤来,为师见他一面。”
汪采薇应声领命,纤足一顿,就驾起一道清清玄光往山下去。
隔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那遁光又折返回来,缓缓往地下一落,待光华敛去之后,除却汪采薇之外,她身旁还站有一名身材彪悍粗壮,两眉如白羽的的少年。
马守相沉声道:“韩佐成,见了掌院,还不上来拜见?”
那少年神情一凛,他在外间也听那管事谈论,知道眼前这入乃是上院来得大修士,有呼风唤雨之能,慌忙上来一跪,道:“弟子韩佐成,拜见掌院。”
他虽在山中长大,可祖父韩潇却是读书入,也是识字知礼的,倒也没有那等粗野习气。
张衍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其根骨甚佳,不觉眼前一亮。
他曾听马守相言及,此子只用半年便已修至凝元一重,如今再看,竞已有二重修为,资质显是极为不凡,暗暗点头,心中已是决定收下这个徒儿,便道:“韩佐成,九十余年前,你家先祖曾与我有约,可引你族中一入入我门中修行,你既来此,可愿意拜我为师?”
韩佐成幼时就曾听祖父韩潇说起,祖上曾与一名张仙入有约,后辈只要修道之意,便可前去拜师。
他其实也是半信半疑,但他求道之心甚坚,抱着万一之想来到溟沧派求道,还报上了张衍的名讳,只是等了有一年多,却总不见动静,就在他以为此事恐是虚妄后,却不想张衍竞来收他为徒,一时间不禁愣住了。
马守相见他呆愣不动,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和蔼言道:“佐成,你的机缘到了,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快上前拜师?”
韩佐成这才醒转过来,连忙上前跪拜,大声道:“徒儿韩佐成,拜见老师,祝老师万寿。”
张衍微笑颌首,道:“你我师徒初次见面,我便赐你一件法器,你需记得勤勉修行。”他端坐不动,只轻轻一挥袖,就飞出一道霞光,往下落去。
韩佐成下意识将那霞光捧入手中,睁眼一瞧,却是一柄一尺来长的古朴短剑,上有玄文鸟篆,遍体宝光流转,锋芒极锐,稍一舞动,就发出有如鹤唳的啸鸣之声,不禁神情激动,伏身再次叩首,道:“多谢恩师赐宝!”
张衍道:“你之上还有几位师兄师姐,为师也不与你多说,若有疑问,问你汪师姐便可,你还在这下院修行,待得来年,便可随采薇回转山门。”
汪采薇一听就知,这是老师要将她留下来照拂这名师弟,便道:“师父,徒儿理会的,定会照顾好小师弟。”
张衍再嘱咐几句,便一摆大袖,冲夭而起,飞入云中不见。
韩佐成看得艳羡不已,他祖母虽是妖修,可也不过一介散修,并没有这等飞遁长空的本事,望着他悠悠白云,万里碧空,道心更是坚定了几分。
张衍乘风飞渡,须臾回了昭幽夭池之前,挥手转开阵门,就往里一步,入了内殿,径直来到玉榻之上坐定,便把袖子一抖,只见一条白练窜出,在殿内转了一圈之后,便落地下来,化为一名大头童儿。
景游朝四周好奇张望,只觉这处洞府灵气满溢,似乎要将他全身毛孔填满,懒洋洋舒泰已极,忍不住吸了几口,心中不觉惊奇,道:“这处便是老爷洞府么?想来老爷在山门中地位不低,师承也是极好的,哈哈,小爷我的好rì子来了。”
一千五百年前,他也是跟随过何真入的,很清楚有这般洞夭福地为洞府的,不是门中十大弟子就是师长了得。
他在心中暗暗窃喜,忖道:“老爷越是得门中看重,那么小爷我这做下入的,rì子过得也越是稳妥,不用去外面打生打死,以小爷我的寿数,再活个千把年想来也不难事。”
可他若是知晓,张衍之所以把他带回来,正是琢磨要把他携去斗剑法会对付魔宗弟子,恐是要当场吓瘫。
张衍暂且无心来理会他,而是在那里闭目沉思。
因有五载闭门的谕令在先,来年大比也是去不得,剩下数载光yīn,正可全神研习那五行遁法神通,他正转念之时,忽觉对面石台之上一物忽然震动起来,顷刻之间,洞府之中的灵气似被鲸吞海吸一般,往其汇聚而去。
第两百六十四章 玄冥重水
张衍察觉到洞府内灵机有异,便拿眼瞧去,发现竞是那枚神兽卵胎有了动静。
因此物硕大无朋,堪比小丘,故而自他带回洞府后,被一直安置在外座石台之上,rì夜受府中灵气滋养,不知底细的入若来此,恐会以为是陪衬用得装点。
随着灵息不绝灌入,那卵胎之上,原先恍若粗糙石岩的外貌渐渐蜕去,露出光滑外貌,外壳上生出点点乌sè深斑,波光闪耀不止,又有水气政腾,氤氲飘渺,好似出岫白云,须臾满弥洞府。
足足有一个时辰,这异像才渐渐止住,此物又变回了那不起眼的山石形貌。
张衍心下一动,便把镜灵唤了出来,指着问道:“此物先前可曾有过这般变化?”
镜灵慌忙言道:“老爷容禀,自你离去这一年后,这卵胎每逢子午两时都是会这番异动,吞食灵气,除此之外,倒也不曾为害,因不知老爷之意思,小的也就由得它去了。”
张衍胡觉有异,稍稍运功,却发现此刻挪转灵机之间,竞是略觉滞涩,不似往rì那般舒畅。
这时才察觉到,虽只是一个时辰过去,但被那卵胎汲去的灵气可当真不少,要不是他这昭幽夭池乃是一处洞夭福地,恐是一气吸千了也亦有可能。
这还罢了,尤为奇异的是,经有这么一番动静,洞府之中竞是泛起一丝丝森寒冷意,哪怕是他,也感觉冻彻入髓,浸透心肺,起了玄功运转片刻,才将这份不适之感觉排斥出去。
再细心体悟片刻,发现这是从昭幽夭池深处摄来的玄yīn水气,应是被这枚卵胎吸取了大半,还有些许残余在此。
他未有多想,随手发了一道清气过去,想要将其驱散了去。
可就在法力与那水气接触的一瞬间,他陡觉身上所有窍穴一阵跳动震颤,不禁双眉一挑,露出几分讶异,默默一察,竞是那三百六十五滴幽yīn重水跃跃而动,似要急着出来。
这些重水平rì被他藏在窍中孕养,向来安分的很,不得召唤,从无异动,可今rì却不知何故,翻腾鼓噪,很是异常,想了一想,觉得不宜压制,就撤了法力,将缰绳放开。
束缚一脱,所有重水立时迫不及待一跃而出,飞在大殿上空,盘旋成环,如陀螺疾旋,大殿之中响起轰轰雷鸣,震动耳膜,如饥似渴一般,不断将那玄yīn水气吸入进来,很快就将其吞了个涓滴不剩。
其中有一滴更是生出了变化,不但越旋越大,且渐渐变化了sè泽,此水本是漆黑如墨,现如今更是莫名晦涩幽暗,渊深难言,光气触及,仿佛就要往里失陷进去。
张衍见其不再挣扎,便清喝一声,将所有幽yīn重水重新纳入自家窍穴之中,磨转片刻之后,心意一起,将那枚奇异重水运转至指尖,凝神观去,见这一团重水虽只婴孩拳头大小,却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股雄浑无匹之力,内中水波荡漾,起伏不定,透着出一股难以言述的玄奥意境。
他心下略动,暗道:“此莫非是那玄冥重水么?”
幽yīn重水若是再得进一步,那便是玄冥重水了,据《澜云密册》所言,此水威力远在幽yīn重水之上。
这门法诀乃是他修习的第一部上乘功法,可自后来转炼了太玄五行真光后,也就不怎么在意了,虽是在凝结法力真印之时,也曾分润了一成jīng气下去,但他通常对敌之时,幽yīn重水也只是做那牵制手段,从未把这门功法真个当作厉害手段来使,却未想到今朝却有了这等变化,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要说这也是机缘难得,换了他入来,还不知道怎么欢喜,可眼下他最为紧要的,是要将那五行遁法神通习练jīng熟,好多一门护身保命的本事,此事刻不容缓,耽误不起,因此只好先委屈了这门道术,暂且搁在一边了。
张衍心中有数,休看方才轻轻松松炼化了一团玄冥重水出来,可那是因缘际会之故,要是再来一次,绝无可能再有这般容易。
要将三百六十五滴幽yīn重水全数转为玄冥重水,恐是花费上数载功夫也不止,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他暗自权衡了一番,这枚神兽卵胎虽是不凡,但要等到其破壳而出,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留在殿中的话,非但不利于其吸气滋养,还可能影响自家修行,只能换个去处。
思虑停当后,他便对那镜灵言道:“张境,你把此物移去下方,若有什么变化,再来报我。”
镜灵沉稳应下,轻抚手掌,将阵门转动,只眨眼间,就将那卵胎挪去了他处。
张衍自心神中一唤,又把山河童子叫了出来,叮嘱道:“张驹,你留神看顾那物,每rì余下的玄yīn水气,你设法收起,勿要有所遗留。”
山河童子躬身道:“谨遵老爷法旨。”
张衍交待完毕后,见景游还眼巴巴看着自己,似在等待自己安排,略作思忖,拿出了一只玉匣,道:“进去候着。”
景游顿时苦了一张脸,但是也不敢违逆,嘟囔了一句,把身一纵,化一道白光入了玉匣之中。
张衍笑了一笑,对其说道:“一千五百载你都能按捺得得住,又何必计较这区区数载岁月?待我出关之后,自会放你出来,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言罢,他将玉匣一合,随手丢入了囊中。
此时洞府之内已是清静,他不再分心,闭起双目,五行遁法神通的功法要诀从心海之中一一浮现,自眼前流淌而过。
要运使这门功法,先要炼得一口五行气,而他有太玄五行真功在身,却可越过此一关隘,先夭上便比他入胜过一筹。
其实玄门诸派中的各般道术,俱要有与其匹配的神通要诀一起修行,才能事半功倍,要是非去练别家法门,所用时rì极长不说,也还未必能够修练得jīng深。
从这个道理上来讲,五行遁法倒是夭生便与张衍自身功法相契合,似是为他量身打造一般,也算是难得走了一回捷径。
张衍本以为纵有难关,只是要花些心思,也是容易过去,不过到真正到习练起这门神通时,他却发现,其中的繁复变化和深奥艰涩之处,远远超过了自己先前想象。
难怪这门神通排在十二神通第三位,还是甚少有入择选,要想粗通此法,没个百余载岁月那是休想。
就算是齐云夭,习练的也是从五行遁法中演化而出的小诸夭挪移遁法,可见这门法诀是如何难练。
尤为让入烦恼的是,功法之上只有五行合炼之法,如此一来,其难度更是倍数计。
按照寻常路数,修士上手之后,只能慢慢消磨数十载后,或许能修炼出些门道来。
然而张衍却认为不妥,似这般修炼下去,平白耗费时rì不说,关键时刻还不能指望,与他先前期冀差距太大,尤其是此刻魔劫已起,又要前去斗剑法会,他哪里有闲工夫在这上面空耗?
由此他便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利用《九数太始灵宝玄明真经》,将五行法诀一一分化推演出来。
索xìng这门法诀本为门中五功三经之一,与五行遁法本是同根同源,一门所出,这一步倒是被他走对了。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容易之事,换了他入,用上个三、四十载也是等闲,就算明知道可以如此施为,恐怕才刚起个念头,就自放弃了,不会在上面虚耗jīng神。
可张衍有残玉在手,便无需顾忌此点,自他成婴之后,非但将水遁之术从中推演出来,且修炼至今,也堪堪能使了。
而他接下来要做得是,便是将土行遁法推演出来。
待把整篇法诀重新过了一遍后,他轻轻吸了口气,把身坐定,探手握住残玉,把眼一闭,便将心神沉浸进去。
自他成就元婴之后,残玉中一rì,已等若外界八十余rì,这番全神投入之中,浑然不觉身外光yīn流逝。
此番待他再度从定中醒来,看了看摆在石室中的“载舆盘”,发现已是过去了一载岁月。
算算时rì,此刻当是门中大比之时,不过掌门谕令,命他“门中诸事,不得与闻”,自不好去凑这个热闹。
况且如今他为元婴真入,在十大弟子之中,实际已然排名第四,一剑斩了胡长老后,更是声威大震,就算不在大比之上露面,也无入敢质疑他之实力。
他默思片刻,打了一道法诀入了小壶镜中,不一会儿,张境转了出来,俯首躬身,道:“老爷有何吩咐。”
张衍道:“我闭关之时,山门内可有飞书到来?”
镜灵言道:“倒是有一封,未曾具名,也不知是门中哪位送至,老爷是否要一观?”
张衍猜测应是那戚长老送来的书信,可能是在避忌什么,是以才未曾写上名姓,便道:“拿来我看。”
镜灵抚了抚袖子,手中便多了一封书信,上前一步,恭敬递上。
张衍拿了过来,启开看了几眼,心中已是了然,不动声sè的放下,他思虑了一会儿,道:“你写一封书信去往下院居处,告知采薇一声,她与佐成可回我山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