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荡云峰上争天门(七)
张衍言辞中不留余地,沈静岳的下文也说不出口,不过他却并不恼怒,淡淡一笑,道:“张师弟,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下台,未过多久,身材圆胖的张贞慢悠悠走上土台,不过他原本就不善言辞,中规中矩施了一礼后,他与张衍各自分宾主落座,
张贞往第一块星碑看去,第一块星碑分为九段三章,上万余字,他前次曾在法会上暗暗看过几眼。
现在再看,却发现那如蚁虫攀附的字迹只是瞄几眼,心头就升起一阵呕吐烦闷之感,急忙深吸了几口气,努力镇住心神,从袖子中取出一副上好竹筹准备推演解读,无意中他瞥了张衍一眼,却不禁为之一怔。
只见张衍此刻已经在案几上奋笔疾书,心中不免疑惑,这是在做什么?
不但他不解,坐在台下包括沈静岳在内的诸派弟子也俱都不解,不知道这张衍弄什么玄虚?
要说张衍已经开始解读蚀文,众人都是不信,竹筹不用不说,还下笔如此之快,这不像是在推演蚀文,而像是在誊抄文章。
其实张衍推演星碑,此时与誊抄文章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今次他一人约战广源派,表面上轻松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可实际上哪里会有半丝放松?几乎是一上来就尽出全力,把意识沉入残玉分身中,以极快的速度疯狂的推演着。
残玉中才刚刚有所得,内容便立刻从他UU小说流淌而出,所以在外人看来,张衍此举简直不可思议。
张贞看了张衍动作几眼后就不敢再看,他心中突然想到这或是张衍搅乱自己心神的策略?遂决定不再关注,静下心里做了几个调息后,他按照广源派的筹算法一板一眼推算起来。
此刻张衍也无暇理会这边了,只是写下第一句字后,他体内的气机就莫名一动,接着向他四肢百骸游走过去,这种体会很是奇妙,仿佛自己已与上天合二为一,体内映照出星轨运转,大千变化,不由神色一凝,加倍小心起来。
只是没过多久,他对星碑的敬畏之心却大减,从原本战战兢兢的心理状态中解脱了出来,心中泛起一股“不过如此”的感觉。
这倒不是张衍狂妄自大,而是这番推演下来,他已然窥到了其中的某些奥妙。
推演星碑时,气机会跟随着你解读的蚀文章句一起运转变化,内气一动,自己想左右那是万分艰难,可这里却有一个难关,那就是假如你前一步气息已然行走完毕,而相对应的下一步却没能及时推解而出,那么气机就会茫然失序,陷入紊乱。
这就好比一匹奔马被急驱前驰,而你则要不停为它铺路搭桥,并且自己还不能随意停下。
这对蚀文造诣不高的人来说可谓凶险万分,只是对解读蚀文速度足够快的人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偏偏这正是张衍的长项,而且有残玉在,他几乎没有失算的可能的不说,推演时间更是常人十倍有余,偶有难关也是一跃而过,毫无滞涩。
在这种情形下,他尽可放开胸怀,体会气机运转带来的神妙感觉,随着他渐渐熟悉这些气息行走的规律,他也慢慢有了自己的体悟。
都说星碑所刻与时辰星轨对应,可他看来却不是如此。
在他解读中,有几个蚀文曾反复出现,而且每次出现时,气息走动都是不断重复的。
按照这个来看,似乎只要观想默读这几个特定的蚀文就能带动气机自行。
就在他这么想得时候,星碑上密密麻麻的蚀文中有几个在他眼中渐渐明亮了起来!他心中陡然有了一丝明悟,这哪里是什么星轨运转,这分明上古道德之士用来阐明蚀文与天道联系的述文!
这岂不是说那些传说是真,一个人只要穷透蚀文,便能上攀大道,得登天门?
想到这里,张衍更为专注,一心一意将那与蚀文对应的气机路线记下,准备有暇时再做深研。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第一章大约三千多字的蚀文他已读完,体内涌动的气息蓦然一顿,自动回归丹田之中,显是一个循环已经结束,如果再动,就是另一个开始。到了这里,张衍仍是意犹未尽。
这时他才想到与自己对决的张贞,抬眼看去,却发现对方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宽胖的身躯颤抖不止,手中竹筹也握不太稳,好似随时有可能掉下,显然身陷其中不能自拔。
不过让张衍诧异的是,这个体态宽胖的年轻修士虽然看上去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真正倒下,而坚持着挺过了第一关。
张贞喘着粗气站起来,他举起袖口,抹了抹头上汗水,想将手中的释文与张衍交换观看,却发现前面一段已经全被自己的汗水浸湿了,字迹化开变得模糊不清,不由脸现尴尬之色。
张衍却不在意,笑着伸手接过,又将自己的释文交到对方手中。
张贞仔细看了眼,发现无论是从对星碑的领悟理解而字里行间中所流露出来的从容不迫,都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胜负显然已经很明白了,更何况他震惊于张衍不用竹筹推演便能解读蚀文,这一点让他输得心服口服,对张衍极为佩服的一礼,道:“师兄大才,在下自愧不如。”
语毕,张贞自觉没有脸再留在台上,摇摇晃晃走下去台去,最后几步一个踉跄,险险栽倒,被急步上来齐轩上来一把扶住,道:“师兄小心。”
张贞勉力站直身体,抬起头时,看到文俊和沈静岳正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歉然道:“两位师兄,小弟有负所托,惭愧。”
文俊安慰道:“师弟有功无过,只需安心调养,下一场便让为兄试一试这张衍到底有几分成色。”
沈静岳一听大惊,这根本不是先前与他说好的布置,刚想开口,却被文俊打断,“师弟,张师弟本是做得消耗张衍神思精力的打算,但我观此人如今还是神完气足,显是绰有余力,你此刻上去未必是他对手,由我斗过一场后你再上不迟。”
沈静岳还待再说,文俊却面色一沉,道:“吾意已决,就如此定了!”他向齐轩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来将沈静岳拦住。
沈静岳从来没见过文俊用大弟子的身份压自己,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文俊上台,只是他的眼神中却渐渐流露出一丝绝然。
“张师弟,广源文俊在此稽首了。”
文俊早已身入玄门,一声玄色道袍,头戴五梁冠,足下高履,他身形挺拔,美须飘飘,身上自有一派下院大弟子的气度。
张衍也是郑重回礼,道:“请!”
星碑第二章比之前一章更是难解,文俊在蚀文成就上甚至不及张贞,但他已达“元成入真”的境界,只是暂且还没有开脉罢了,体内元气充盈凝练,不被气机轻易引动,即便内气独走,他也靠着深厚修为竭力压制,使得气息走得不疾不徐,却比张贞稳妥多了。
这也是寻常弟子推演蚀文时的手段,他们虽然不能在解读蚀文上提高速度,却能压制住气机的行走,不至于使它们提早脱离自己的掌控,虽然这样一来更加吃力,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但用来比斗却不失是一种好的手段。
所以比拼推演星碑,如果双方在蚀文上的见解相近,那剩下的就是比拼修为,这也是之前那么多弟子对张衍不看好的原因,惜乎他有神器在手,不能以常理度之。
文俊自坐下推演后,表现得沉稳有度,不慌不忙,一派大弟子风范尽显。
张衍却不去管他,依旧提笔而动,台下诸派弟子已经看出张衍推演时无需竹筹,此时再见,又一阵惊叹称奇,而且张衍下笔时有如行云流水,急中见缓,张弛有度,再加上相貌风度无一不佳,看上去就予人一种奇妙的舒适之感,更是让底下众人赞叹不绝。
只是更多人此时却把目光投注在文俊身上,不知道这个广源派下院大弟子是否能在此局上胜过张衍?
不知不觉中,众人在心里已经把张衍摆在强势地位上,不再因为他只是一个记名弟子而小觑。
又是一个时辰匆匆流逝而过,文俊头上也是隐隐泛出汗水,但他比之前的张贞却是强出太多,在台上依旧是正襟危坐,握笔之手稳而不颤,顺利将第二章解读出来。
这个时候他也察觉到自己的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不敢再贸然突进,微微叹了一声,将手中毛笔搁下。
抬起头时,发现张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解读已毕,纸上墨迹也早已干透多时,他摇摇头,站起身道:“这一阵是张师弟赢了。”
这个极有风度涵养的广源下院大弟子也让张衍生一股敬意,他肃然拱手目送文俊下台。
这时场面与当初诸派弟子所想截然相反,并不是张衍不自量力,狼狈败走,而是他轻松连胜两场,颇为谈笑退广源的意思,不禁留下无尽遐想。
台下沈静岳面色凝重,暗道:“看来我先前还是小看了此人。”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后悔,张衍有如此本事,难怪不肯加入广源派,与此同时,他又不禁疑惑,莫非是林氏的消息有假,张衍名为记名弟子,实则是凕沧派下院暗中培养的嫡系门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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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荡云峰上争天门(八)
沈静岳即将上台之前,不动声色从袖中拿出一瓶丹药,然后趁着周围师兄弟不注意吞服了下去。
这一瓶丹药名为“聚生散”,能够在短时间内刺激自己脑力,使算力提升到最大,只是这丹药对身体来说不亚于虎狼毒药,等若透支精元来激发潜力,日后即便无事,寿数也将大大缩短。
然而第三场比斗对广源派来说实在太过重要,沈静岳宁可折损自己寿元,也要倾力一搏。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对文俊拱手道:“师兄,师弟我去了。”
听到沈静岳言语中有一股不祥意味,文俊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好言宽慰道:“师弟,无需多想,尽力即可。”
沈静岳淡淡一笑,缓步走上土台。
张衍与他再次照面,不欲开口多言,只是略一拱手便算打过招呼。
沈静岳却站着不动,他目注着张衍,沉声说:“张师弟,先前我还是小看你了。”顿了顿,他又微微一笑,道:“不过,我先前所说仍旧作数。”
张衍却不接他话茬,直接开口道:“沈师兄,请吧。”
沈静岳一哂,几步走到案几旁坐下,目光扫过星碑,在他原先看起来仿佛一团乱麻的蚀文,现在一眼看去却字字清晰,还未使用竹筹算,仿佛结果就已经呼之欲出。
他不慌不忙摊开纸张,信手提笔书写起来。
台下突然传出一片惊呼,先前见张衍推演星碑不用竹筹他们已经很是震惊,没想到这个沈静岳居然也深藏不露!
张衍略一皱眉,他已经尽量高估沈静岳的算力,但没想到此人竟然比那个莫远还厉害。
不过他早已料到第三场比斗必定是一场苦战,多想无益。况且广源派这无疑是将自己在蚀文一道上最为精通的弟子派遣出来,说明只要赢了这一场自己就大获全胜了,他微微一笑,一撩衣袍下摆,洒然坐下,手中拿起笔来,目光往星碑中的第三章看去。
就在两人比斗时,距离此间不远的山道上,凕沧派三名下院入门弟子正聚在一处。
“这张衍一旦赢了广源派,十有**又是一个入门弟子,这必定会妨碍我等大计……”
林远目光阴冷,猛的抛出一句话:“此人不可留!”
下院修道,丹药书册等物一向靠上院下赐,而上院这十几年来与三泊湖妖争夺贝场,互相攻杀不断,现在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下赐每年在逐渐减少,本来他们二十八人分配已经捉襟见肘,如果再多一个人,无疑会削减他们手中原有的配额。
这还不是重点,张衍一旦入门,开脉几乎是注定的,也即是说,就算到了上院,张衍也还会与他们展开争夺,而那时他们对张衍的压制力更是几近于无。
原本这几年来该如何分配修道资源他们早已形成几个利益小团体,而且几个家族内部也早已谈妥,再加入一个人进来,局势必定会重新打乱,未免会使得他们原先的安排付诸流水。
林远看了看面前的陈澜和胡胜余的脸色,道:“两位师弟意下如何?”
陈澜却是满脸不信,“上师会收张衍入门?”区区一个记名弟子,没有身家背景,上师怎么会贸然收下?
林远哼了一声,道:“这张衍的资质师弟你也看到了,不在你我之下,眼见得他以一人之力压过广源派,上师又岂会放过?”
似乎为了增强说服力,他又继续说道:“张衍筹算之法来历不明,之前却不显山不露水,或许是他早已被上师看中,只是顾忌我等,是以才一直引而不发,待今日才一鸣惊人,立下赫赫名声,好叫我等开口反驳也无从说起。”
陈澜神色一凛,林远这话初听有点牵强,但是细细想来,好像也不无道理,张衍的确有可能被上师收录门墙,除去此人怕是最稳妥的,他脸上流露出一丝阴狠,“如此,这张衍必杀之!”
“好!”林远大喜,又转过头问一直不曾开口的胡胜余,“胡师兄,你怎么说?”
胡胜余漠然道:“一个记名弟子,杀便杀了。”张衍并不是入门弟子,凭借他们几个家族的背后影响力,届时抱成一团,就算是上师知也奈何他们不得。
陈澜突然想到一事,提醒道:“只是艾仲文似与张衍交好,他出身安丰艾氏,倒是个大麻烦。”
胡胜余面色冷淡地说道:“无妨,此人就交予我了。”
“既然胡师兄出面,那就稳妥不过了。”胡胜余向来心高气傲,既然肯开口就绝对不会出错,林远顿时放心了,他又左右看了一眼,“这一场如若张衍输了,我们也不要做绝,只想办法将他赶出凕沧派即可,如若他得胜,当要及早下手!”
此刻土台之上,众人没有想到,这番争斗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激烈,两人一路推演,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第三块碑上,都是惊叹连声,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底限在哪里。
要知道,如今星碑也不过被人解读出六块而已,已然全在此处了。
这时就算张衍也感到压力倍增,再也顾不得去体验气机变化,全力以赴解读蚀文,他的意识似乎一分为二,一个在残玉分身中飞快的推演筹算,一个在本体上不停白纸上落笔书写。
他尚且如此,沈静岳也同样不轻松,随着丹药的效果渐渐过去,他的心神损耗已经过于严重,对于他这种强行刺激脑力提升算力的人来说,压力始终如千斤重担一般压在背上,不得片刻松懈。
不多时,他眼前一阵模糊,在一个碍难处顿了顿,气机一乱,一口鲜血突然张嘴吐了出来,喷在了白纸上,他丝毫不在意自己吐血,而是惋惜地看了一眼被弄污的纸张。
此时他已经停不下来了,微微坐直身体,将又到嘴边的一口鲜血咽了下去,依旧落笔不停。
又将一段解读完毕,张衍稍稍抽空留意沈静岳,发现这个对手襟口鲜血淋淋,看起来触目惊心,鬓角上竟然出现了丝丝白发,看到他这副模样,张衍也知道对方撑不了多久了。
他摇了摇头,叹道:“师兄何必如此拼命?”
沈静岳不及回答,突然感觉喉头又是一阵气血上涌,只感到眼前发黑,他再也忍耐不住,随着几口鲜血喷出,扑倒在了案几边。
“师弟!”
台下文俊一声急呼,匆匆奔到台上,伸手一搭手腕,神色不由一黯。
沈静岳此时的情况极为糟糕,气机杂乱无序,已经散入五脏六腑,且好像吞服过药物,心脉虚弱无力,脑力耗损严重,如果不及时调理,不但根基尽毁,更有性命之忧。
沈静岳微微睁开双眼,吃力抓住文俊手腕,道:“大师兄,我若身故,请叮嘱我大哥且勿寻张衍复仇,此乃英才,如有机会,当收入门墙,必能壮大我广源派。”
他到现在还对张衍抱有幻想,不单单只是张衍表现出来的能力,或许到是他舍命一搏的缘故,最后他推演时竟然触摸到冥冥中的一丝天机运转,隐隐看出张衍身上似乎别有气运在身。
文俊眼眶一热,哽咽道:“师弟……”他知道沈静岳是家中次子,还有一个大哥沈绝峰是上院玄光期高手,而且脾气暴躁,向来不好说话,没想到这个时候沈静岳仍然在未门派着想,身为大弟子,他心中又恨又愧。
文俊将沈静岳交到随后赶上来的齐轩手中,他自己则下台,来站凕沧派下院大弟子郑循面前,深施一礼,道:“莫师弟年少无知,这几日荒唐万望师兄不要放在心上。”
台下一片哄然,此话一出,代表着广源派已正式认输。
郑循面色和善的将文俊搀扶起来,对方也是一派大弟子,在自己面前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自己再死缠烂打未免会落下一个心胸狭隘的名声,于是温言说道:“文师弟,莫师弟年纪小,只是爱玩闹而已,我岂会与他一般计较,此事就此揭过,你我两派日后还需多多往来。”
文俊嘴角微露苦笑,这番法会他们可算铩羽而归,令人心寒的是,直到此时,南华派也没有出来一人为他们分说半句,他暗自叹息,就遣人将莫远唤来后,带着广源派一众人等悄然而去了。
而另一侧,林远等三人的身影出现在土台一侧,对着张衍大声唤道:“张衍,你且过来。”
艾仲文见状,先一步抢在张衍身前,小声提醒道:“这是林师兄,师弟要小心了!”
张衍微微点头,他自然听说过林远的名头,知道多半没有什么好事,缓步上前,拱手道:“见过林师兄。”
林远冷笑一声,厉声道:“张衍,你可知罪?”
张衍神情不变,道:“张某不知何罪?”
林远沉下脸来,道:“你无端挑衅同道,私自争斗,致我两派互生间隙,对上欺瞒一众师兄,对下唆使同道为你张目,其心可诛!”
他一番话下来本以为张衍会惊慌失措,没想到张衍神情镇定自若,淡淡说道:“林师兄,莫远阻路,致我凕沧派弟子三日不得登顶,在下自思虽只是一记名弟子,却也知耻辱二字,拦阻广源派,正是为我凕沧派名声不至遭他派肆意破坏。”
林远大喝一声,道:“住口!众师兄如何谋划皆有定计,岂容你一小辈胡来!众师弟,与我将此人拿下!”
艾仲文看得愤怒不已,他正欲开口,却没想到胸口一闷,身体居然无法动弹,原来是胡胜余拿住了他的手腕,一股元气顿时逼住了他的脉穴,以至于他不能开口,他又惊又怒,却又反抗不能,脸孔顿时涨得通红。
张衍目光一扫,周围几个入门弟子已经围了上来,而山道上下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十几个弟子封堵住了,他暗暗一阵冷笑,正准备动手……
此时,荡云峰上却响起了一阵清越的钟鼓鸣音,所有人不由自主一起看向峰顶。
一个粉妆玉琢的道童出现在不远处一块山石上,高声道:“张衍何在?上师石守静,贺守玄,甄守中,着善渊观记名弟子张衍即可入观参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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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上师传书 鼎中机锋
道童这句话一出,底下众人脸色各异,但却谁都没有动作。
张衍是不清楚这道童真假底细,不敢贸然相信;而林远等人则是心存疑虑,不知道三位上师除了派遣这个道童前来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安排?一时间倒不敢强行动手。
道童见下方久久毫无动静,立刻将手中的拂尘高举,喊道:“上师信物在此,张衍何在?还不速速上前?”
拂尘一出,众人神情齐齐为之一变。
林远脸色更是难看,他一眼看出,那是上师石守静随身的“耋寿拂尘”,此物一出,如若他们仍有异动,一个不尊师长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不仅如此,这把拂尘还是一件精心炼制过的法器,如若真的打下来,在场没有一个人能挡住。
道童也是一脸紧张,事先石守静虽然传了他驭器之法,但以他浅薄的内气却不知道能驾驭几次,这法器实是威慑多过于实用。
终于,林远思想来去,还是不敢挑战上师威严,向左右使了个眼色,陈澜也知道今日是拿张衍没有办法了,虽然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悻悻挥了挥手,让众人退开让到开了出路。
僵持的场面得以一缓。
张衍见围在四周的人渐渐散开,他表面若无其事,心头却不敢放松,一直暗中戒备。
走到道童面前,抱拳道:“张衍在此。”
“你就是张衍?”
道童松了一口气,这里压抑气氛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也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了,语速飞快地说道:“张衍,快快随我入观。”
眼睁睁看着张衍随道童离去,林远心中也未免也有些后悔。
原先他想用言语先拿捏住张衍,如张衍不敢反抗,则是任由他们处断,如若张衍反抗,那么正如他们所愿,趁势将他打死当场,这样一来则不至于落下话柄。
没想到只是这一稍稍耽搁,反而让那名道童及时出现救下了张衍,早知道刚才就应该直接将他打杀了事!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众人回头一看,原来张衍一走,胡胜余也未免有所放松,被艾仲文趁机从他手中走脱,待他远远走开之后,又回头冷笑一声,道:“艾某今日记下几位师兄深情厚恩了!”
林远等三人互看了一眼,陈澜想开口说什么,林远却伸手摆了摆,阻住了他的话头,道:“形势不明,此事容后再议,且看上师如何安排。”
陈澜抽了抽嘴,“嘿”了一声,终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而胡胜余站在一边,始终一脸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善渊观位于苍梧山主峰浩觉峰上,张衍虽是善渊观名下弟子,但还是他第一次来到此处。
只是进入山门后,他却无暇观察两侧景致,心中在揣测此次唤他前来的用意。
此次他一人阻退广源派,可以说名扬诸派也毫不为过,上院收他做入门弟子应该是顺理成章。
但是他也知道,在各方利益牵扯下,就算有这样一个结果,他未来之路也未必一帆风顺。
只是修行之路,怎么可能毫无波折?今日他能在此,已足以说明大道之路唯有披荆斩棘,奋力前行,瞻前顾后则毫无出路可言。
一路穿过三大殿,道童将他引入后观,道:“师兄请在此等候,我自去回禀。”
张衍略一点头,道童闪身入内,没过多久,这名道童又走出来,道:“师兄,三位上师唤你入内。”
张衍整理了一下道袍,将头上发髻正了正,目不斜视地走入大殿。
这座名大殿名为渡真殿,在浩觉峰上地势最高,大殿内部由四根仙鹤铜柱支撑,下压石雕玄龟。
大殿正中摆着一只紫铜香炉,头上高梁斗拱绘有玄门掌故,神仙佚事,仔细看时,似有云雾薄笼,望之气象玄妙。
前方高起的三层台座上,三名老道端坐在蒲团上,正中一个白发老道正是善渊观执掌石守静,左右侧则分为德修观执掌贺守玄和泰安观执掌甄守中。
张衍一入大殿,石守静身上一股渊沉如海的气息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种气息他在周子尚身上似乎也曾感受过,那时候还不甚明显,只是自他解读星碑之后到现在,对气机的感受似乎就一直保持在一个敏锐状态中。
他上前几步,施礼道:“记名弟子张衍,见过三位上师。”
石守静缓缓开口,道:“张衍,你上山三年有余了吧?”
张衍回道:“是。”
石守静“唔”了一声,又道:“你在蚀文一道见解颇深,我问你,你是从何学来?”
张衍回答:“半是天授,半是人为。”
石守静一怔,笑道:“好一个‘半是天授,半是人为’,却是天在人先,而后人活,然人若不为,天授何用?你倒是知之甚深。”
右侧端坐的是德修观执掌甄守中,自张衍进来后他一直闭目不动,此刻突然睁开双眼,出言道:“张衍,你可退下了。”
这一举动极为突兀,更为奇怪的是石守静也默不作声。
张衍恭恭敬敬一施礼,脸色平静地退了下去。
换了其他人来还没未说上两句便被叱令退下,纵然不面露惶惑,也是忐忑不已,可张衍自始自终却镇定如常。
石守静不由暗暗点头。
“石师兄,收张衍入门墙,是否合适?”张衍退出后,甄守中一开口就对他存有置疑,言语中似乎还有一股责问石守静的意味在内。
石守静却淡淡一笑,道:“甄师弟,你也看到,张衍在蚀文一道上天赋异禀,荡云峰下一人之力斗退广源,也算是有胆有识,且此次法会之后,他定是名声大涨,如不收录,未免遭他派诟病,说我善渊观苛阻后进求道之心,且我忝为下院执掌,当为门派思虑收罗良木,不致野有遗才。”
甄守中又说:“我观张衍,心性固然上佳,只是资质平平,恐怕未来成就有限,为此人得罪一众门人弟子,恐得不偿失。”
“无妨,”石守静笑着摇了摇头,“甄师弟,我将那口镇浊鼎送于张衍,你看如何?”
甄守中一听,眼中一阵精芒闪动,抚须道:“如此,甚好。”、
张衍才步出大殿,刚才那个引路的道童过来一个稽首,道:“师兄,请随我来。”
张衍心中一动,随着道童来到位于渡真殿旁侧的一座偏殿内。
道童离去后,他打量了一下环境,这里虽然打扫的干干净净,但是凄冷寂静,一看就是很久无人居住。
不过他并不在意,自顾自寻了一个蒲团上坐下,入静打坐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从入静中退出时,抬眼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石守静已经坐在了他面前的蒲团上,张衍一惊,立刻站起行礼,恭敬道:“不知上师到来,弟子失礼了。”
石守静倒是和颜悦色,与先前的态度截然相反,温言道:“不必拘礼,坐。”
等张衍重新坐定,石守静拂尘一摆,道:“张衍,你可明白我唤你来何事?”
“弟子日思夜想,皆是为一入门弟子,是以在弟子想来,应是此事。”
石守静呵呵一笑,道:“你倒是坦然。”
张衍觉得到了这里,自己心中的想法石守静应该清清楚楚,既然如此,又何必遮遮掩掩?所以他并不讳言。
石守静又说:“你且坐近一些。”
张衍又上前几步,在石守静三尺之外坐下。
石守静仔细看了他两眼,道:“你资质不高,修道一途恐难登大乘,只是在蚀文一道上却颇有见地,也算得上是有缘人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本道册,递给张衍,道:“拿去。”
张衍不问是什么,只是起身恭恭敬敬地接过。
石守静叮嘱道:“此本道册,乃是一本开脉上乘法诀,然歧路颇多,稍有不慎便毁断根基,只是我观其法,确是一等一仙门典籍,上古正宗,不忍弃之,故如今交予你手,是否修炼,你可自作决断。”
说罢他拂尘一卷,闭目道:“话已说尽,你可走了。”
张衍忙起身告退,等他走出门来,门口那道童躬身道:“恭喜师兄了。”
张衍一怔,道:“喜从何来?”
道童笑嘻嘻说道:“师兄莫非不知,适才上师入关前已传下法旨,师兄已是我善渊观第十三位入门弟子。”
“入门弟子么……”
张衍长舒一口气,自己为入门费尽心机,但到这一刻真正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心中却波澜不起。
他点了点,对拱手道童道:“多谢师弟了。”又自怀中取出一枚正源丹放入道童手心。
道童眼前一亮,他认得这是好东西,看了看左右,便小心收好。
他又凑近了一点,低声说:“还有一些上师关照过的杂物说要交予师兄,我自多差人手送至师兄洞府,师兄勿虑。”
张衍暗自一笑,听这道童语气,这些“杂物”想必搬动不易,如果不是这枚丹药,怕是要自己亲自动手了。
“如此,有劳师弟了。”
道童眉开眼笑,道:“哪里哪里,师兄好走,好走!”
张衍从善渊观山下来后,并不急着折返洞府,而是先在山路上转了两圈,待天色入夜,确认周围无有他人窥探跟踪后,这才回到了洞府。
推门入内,他一眼看去,却发现洞府中正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只青铜大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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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洗髓蒸骨 元成入真
张衍仔细看了看这是古朴铜鼎,上面有“镇浊鼎”三个古字,近前观望,还能察觉到一丝修道人才特有的气机。
按那道童所说,这只大鼎应该是上师石守静命人送来。
只是不给丹药道书,而偏偏给自己送来一只铜鼎,这到底是何用意?
玄门中的高人每做一件事都是隐含深意,石守静更不会无缘无故送他一件东西,一定是想用鼎来向自己表示什么。
“鼎,鼎……”
张衍来回踱步,深思其中奥妙,突然,他脚步一顿,想起一个可能,上师所指,莫非是说……力士?
“力士”这名字虽然听来威风,但是真正知道其底细的人却从不这么认为。
盖因为力士多出自毫无根底的记名弟子或者旁门散修。
修炼到筑元这一步,假如迟迟不能开脉,待年龄一长,巅峰期一过,经脉不复从前强壮,更是彻底断绝了这个可能。
所以当一些弟子知道自己仙路无望后,索性将全身元气散入四肢百骸,用来滋养筋骨**,成为一个力士。
如修为能再进一步,则能依靠门派之力用秘药培炼,金砂灌体,能使肉身能更为坚韧。
所谓“扛鼎力士”一说,只是特指在筑元期成为力士的修道者。
而到了上院,更是对应不同层次有“拔山力士”、“覆海力士”、“翻天力士”等等称呼,虽然看似战力强大,实际上完全依赖外物,而且从此以后断了练气修仙的门径,沦为门派打手。
可以说,他们完全是操诸他人手中的工具。
张衍曾闻那些力士由于食量宽大,所以每餐吞食都要用一只大鼎来烹煮,石守静送他一只鼎,莫非用此来暗喻他的前途,提醒他今后所应选择的道路,希望他成为一个力士?
他越想越有这种可能。
石守静这是要让他主动退让,将本该属于他的那些修道资源拱手让给其他入门弟子,而不要与他们争抢。
这是在提醒他,只有自己所走得路与众人不同,才是明哲保身之道么?
张衍哼了一声,这足以说明石守静虽然收自己做了入门弟子,但并不看好自己资质,顺带也不看好他的前景,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才勉强收自己入门。
他看了一眼青铜鼎,相信这只鼎送来时,路上也一定也有多人都瞧见了,甚至石守静还可能故意让众弟子得知这个消息,这也明确无误地向外传递出了一个信号:三位上师虽然收他张衍做入门弟子,但并无意重新分配修道资源,而是安排张衍走另一条路。
因此,送鼎的举动虽然看上去是委婉的劝说,实则是三位上师不容更改的决定!
张衍冷笑一声,自己的修道之路,岂容他人决定?
他绝不甘心只做一名力士,那只是奴仆护卫一流,那种长生求来有何意义?
修仙,求的就是超脱,被人奴役左右,那还成什么仙,修什么道?
至于石守静说他成就有限,他更是不屑一顾,自己从一个没有出身的记名弟子走到如今,不是也成为一个入门弟子了么?
可见,未来之事也不是一成不变,自己能走到这一步就是明证!
反而像前身那样不思进取,只待他人下赐机缘的人,如今可能早已被周家锁回家中服侍妻族去了。
只有不断提升自己的修为,才是自己的根本,其他一切皆是虚妄!
冷笑着围着这只鼎转了两圈,张衍心中一动,脑海中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从那些气机上可以感受到,这只鼎其实也不是一件凡物,而算得上是一件法器,不用去试,他也能知道将食物放入其中,这只鼎便去其浊气,熬煮精华,而不至于吞下一大堆无用的杂质。
而此刻的张衍,却从中看出另一个用途。
这只鼎本身有去芜存菁之效!
一念至此,他眼中大放光彩,立刻出门转了一圈,唤来许多道童去多多搜罗一些干燥的柴薪回来。
他现在已是入门弟子,虽然待遇和那些世家子弟不同,但是身份却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甚至已经可以自己蓄养奴仆,他一句话吩咐下去,那些道童哪里敢不从命?
不但如此,他们甚至还为此事挣破头皮,只为能得张衍赏识,在道童们想来,若能得他收入门下,说不定那时也可以如卞桥等人一般作威作福了。
因而不到一个时辰,张衍洞府中已经堆满了不下半月所需的柴薪,甚至一些道童自作聪明,还捕捉了一些野食送过来,张衍并不推拒,一概收下,然后将道童都赶了出去,并顺手堵上封门石。
他将柴薪分做十五堆,正是对应半月之数,以便铜鼎蒸烧,幸好洞府宽敞,他还有落脚之地。
弄这么多柴薪,他并不是要烹煮食物,而是要利用此鼎的功效,以鼎火攻伐,逼出丹窍中的元气加以淬炼!
他将铜鼎挪至一堆柴薪上,又用竹管将石壁上流淌而下的泉水引入其中,待灌至一半时,便将下方柴薪引燃。
不多时,鼎中之水开始沸腾,他脱去衣物,一跃而入鼎中。
前次和王烈打斗时他得知,在外界极端环境的刺激下,或者生死一刻,都可以使得丹窍自开,溢出元气,只是这方式一是太过凶险,二是没有大量丹药补助,难免会行差踏错,可以说是一种极为极端的做法。
现在一想,当年陈枫如果真是为了借助这种方法淬炼元气,那么或许也是别有苦衷,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按他的推断,抛开其他手段不论,只是师门长辈就应该有办法帮助后辈淬炼元气,这样更为稳妥,还不易出事。
其实,他所想的也和事实接近,玄门世家弟子走到淬元这一步,一般都是由长辈助其打开丹窍,引导元气,再慢慢由自己炼化,而且这个过程并非一日见功,因为师门长辈同样也会耗损精气,具体则视各人修为而定。
大体来说,每日行功一到两个时辰,然后再慢慢打坐回气,大概半月左右,便能克尽全功。
是以这一关对有法诀传承的弟子来说并不难过。
而对于张衍来讲,他没有长辈师承,一切只能依靠自己。
鼎中热力越来越重,张衍不得不开始运转内气抵挡。
这时他看出了这只鼎的神妙之处,柴薪烧到现在,整个洞府内非但没有烟火熏蒸,连鼎壁上也是一片温凉,只是热力不像寻常热气那样蒸腾,而是往不停他筋骨中渗透进来。
他知道这不是寻常热气,而是相当于一位法力比他高明不少的师长在不停用内火逼迫他。
感到内腑似乎隐隐有些发疼,他连忙吞服一粒正源丹,并竭尽全力催动内气顶住热力,只是那热力一**不断涌来,让他半点不得喘息。
渐渐的,内气的耗损得越来越多,他却竭尽全力从近乎枯竭的经脉中逼出内气,他知道这是最为关键的时刻,尽管脸色通红,身上仿佛被煮熟了一般发红,仍旧咬牙坚持。
大约一刻之后,他内气已然消耗一空,这是,耳边“轰”的一声,紧紧闭合的丹窍之门又一次大开,不过这一次,因为外火不断渗入,丹窍却没有就此合上,而是不断的有元气喷涌出来,与外火反复缠斗。
这些元气不断被消耗,不断有浊气被鼎中的热火炼化出来,再转变成一丝最为精纯的元真,张衍周身的皮肤上不断渗出黑乎乎的杂质,虽然这些秽物腥臭不可闻,但他此刻根本无暇去理会。
一旦感到身体坚持不住,他就吞下一粒丹药,养护住周身经脉腑脏,通过意念不停引导,誓要将深藏在元窍中的元气全部压榨出来。
每当一堆柴薪燃尽,他便将其挪至另一处柴薪上,不至于使鼎火中断。
三天三夜,张衍闭门不出,只是在鼎中淬炼元气,
在吞服了不下二十六粒正源丹后,他体内的元气已经炼化了大半,只是此时他却遇上了一个难关,无论如何努力,元窍中还有最后一丝未曾炼化的元气始终不能被逼出。
正当他有些心浮气躁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脑海中蓦然闪过一句《一气清经》上的口诀:
“心死神活,其气自挪”!
他神智猛的一清,淬炼元气到了这个地步,早已是水到渠成,然而自己却逼迫过急,意念过重,失了道法自然的真意,导致气机不畅,反而使得元气内缩,止步不前。
此时情景,与自己筑元时又何等相似?
想到这里,张衍灵台一片清明,将剩下的全部丹药一股脑塞入口中,他索性不去关注那丝元气变化,只是守住丹窍,仿佛周身上下已是空无一物。
本来他就已经堪堪到了最后一步,只差临门一脚,此刻恍然醒觉,明了真意,三宝一静,便再无挂碍,似醒非醒中,那最后一丝元气自窍中徐徐上升,浊气沉沉下降,阴阳分离,再与那先前炼化的精纯元气合二为一,在周身经脉中循环往复三十六圈后,最后复归丹窍,安然不动。
鼎下柴薪已经燃尽,张衍双眼一睁,一道烁烁精芒从眼底一闪而过,原本光线暗淡的洞府内在他眼中却纤毫毕现,如同白昼。
至此,他已是功行圆满,正式跨过了“淬元去芜”这一关,一步跨入“元成入真”的境界,体内一身内气已经尽数转变成了元真之气,一身气力是之前三倍之多,双臂有三千斤之力,两眼上能观天星,下可窥幽潭,与凡人之躯已是越行越远。
现在他只需再花费时日增进元真,巩固境界,便能进而开脉登关!
张衍想起那本《玄元内参妙录》,心道:“这岂非是上天助我?”
纵然这本书千机百转,对别人来说是天堑难途,但他有残玉在握,则可反复尝试,不虞失败,待他成功开脉之后,到时候他倒要看看那些上师和入门弟子们究竟是什么表情!
他又看了看身下这只厚重笨拙的镇浊鼎,这倒颇像是他人等不及自己修为进展太慢,所以特来助自己一臂之力,想到这里,他不免哈哈大笑,朗声诵道:“他人以鼎劝莫争,我却以鼎淬元真,凡心妄演天机道,一番算计空付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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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冲玄临门 妖蛇指路(上)
陈澜急匆匆步入林远居处,面露喜色地说道:“林师兄,听说石守静上师已将那只‘降浊鼎’送于了张衍。”
“哦,你此话当真?”林远霍然站起,只是神色中似乎有些不信,在得到陈澜确认之后,他仰天一声大笑,道:“吾辈无忧矣!”
把镇浊鼎送与张衍,其意自明,自然是想要让张衍老实安分一点,这样还能保他成为一个力士,至于丹药道书,那是想也别想了,这样一来,自然也不会因为入门弟子多了一人而分薄了他们原先所得。
陈澜神情却颇为惋惜,道:“倒是可惜了那只好鼎,听闻那也是石守静上师多年前修道时所炼制的,专门用来炼化丹药食材,其效不下于寻常法器,送予了张衍却是明珠暗投了。”
“无妨,我等既不会炼丹,亦不会成为力士,要鼎何用?”
林远此时心情大畅,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节,而且他对陈澜的话也颇不以为然,一只法器值得什么?等自己开脉到了上院,玉液灵贝,法宝丹药难道还会少么?
他重新坐下,拿起茶杯悠然啜了一口,眼望陈澜,突然大有深意的一笑,“陈师弟,你可听说,郑师兄前日已返回郑家?”
陈澜一怔,接着面露惊容,迟疑道:“郑师兄……这是准备开脉了?”
“正是。”
“怎么选在此时?”陈澜有些不解。
下院除张衍外,一共有二十八名入门弟子,个个都是筑元境界,但真正达到元成入真,准备开脉破关的却只有五人。
分别是郑循,林远,陈澜,甄伦,胡胜余。
玄门世家弟子开脉,不仅要有长辈在一旁护持,还要服食大量丹药,并在家族中的玉液池穴中洗涤经脉。
但是玄门世家子弟众多,为磨练弟子心性,巩固根基,从上山修道开始到开脉,一般都是以十六年为期。
陈澜知道郑循入门只有十年,这就要开脉了?这其中必有蹊跷!
林远得意一笑,道:“这自然是有缘故的。”
“哦,林师兄,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动静?”陈澜神色一动,他知道林远有一长辈是凕沧派中的长老,总能打听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林远凑近了一点,低声说:“听闻上院此次与三泊湖妖争斗中小胜了一场,终于夺到了莹云贝场,不过也是死伤惨重,甚至我上院六名明气期的真传师兄也被碧血潭的一条蟒精趁隙斩杀了。”
“真传弟子?”陈澜失声道,“何至于此?”
下院弟子由于多是出身玄门世家,所以都被当作门派中坚来培养。
一旦开脉,便能成为真传弟子,丹药典籍,神沙灵贝,皆由门派下赐,根本不用像那些师徒相传的弟子一般在外面苦苦争功,修为低微时更不用拼杀在前,只需在门派中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这样还能被杀?陈澜听到这个消息觉得实在不可思议,难道三泊湖妖杀上凕沧派山门了?
林远却是冷冷一笑,不屑道:“那是他们自己寻死,也不知道那几位师兄到底想些什么,听闻碧血潭老蟒罗梦泽有一女名为罗真真,有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竟想去一窥真容,哪知道却被一条蟒精盯上,这才丢了性命。”
陈澜听到这里不免一脸鄙夷,“修士苦心求道,只为长生不死,竟还贪慕区区女色,况且还是一妖女,当真是死不足惜,只是……这又与郑师兄有什么关系?”
“其中有一名师兄本是郑氏弟子,郑循此次被传书召回,正是为入上院接手这位师兄留下的福泽啊。”林远语声中露出些许艳羡之意。
陈澜啧啧两声,道:“那对郑师兄来说,他那族人岂非是死得好?”
他知道林远也有两名族兄也在上院修道,此时看了看林远神色,心中便忍不住有了些恶意猜测,随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上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对林远躬身一礼,一脸恭敬地说道:“郑师兄一走,林师兄便是下院大弟子了,师弟我今后还要仰仗师兄多多照应了。”
林远哈哈大笑,一把将陈澜扶起,道:“师弟无需如此,你我二人交情岂是他人可比?”
两人又互相客套了几句,复又坐下,陈澜随口问道:“不知道那杀我弟子的蟒精如何了?”
“听闻正被我派中的宁冲玄一路追杀,至今还未有消息。”
“宁冲玄么?”陈澜想了想,似乎记起了这个人,“传闻此人倒是资质出众,只是修道四十年便是玄光期的高手,还说只差一步便能踏入化丹境界,不知是否属实?”
林远哼了一声,道:“此人再厉害也不过是无根底的修士,门派之中,毕竟还需我等世家弟子来坐镇。”
此时苍梧山附近,两道光芒正一前一后如电而过。
前方是一道黑色玄光,一条玄甲大蟒在其中翻腾不定,后方一道白色剑光飞掠疾追,剑光之上隐现出一面目冷峻的年轻修士,他冷喝一声,“在我宁冲玄面前,还敢驾云而走?”
一道青芒从白色剑光中分出,刷的一声穿入前方云雾中,再又来回几个冲荡,蟒精顿时发出一声惨嚎,随着几滴浓血洒溅出来,浑身上下包裹的黑光顿时稀薄了几分。
受到重创,蟒精知道在空中讨不了好,不得已从云头上坠降下来,张开大口喷出一团滚滚妖云护住自己,漆黑如墨的云团不多时便将它身下一个山头全都笼入了其中。
“雕虫小技,又敢献丑?”
宁冲玄冷冷一笑,双目一凝,两道烁烁金芒从眼中穿出,这是玄光后期才能使出的破障灵光,光芒一遇到妖云,仿佛烈阳融雪,所过之处都为之一扫而空!
蟒精见状,不由口吐人言,然而一张嘴就是破口大骂,“我呸,这宁冲玄才修炼了四十多年便已到了‘玄光彻物’的境界,想我罗萧修炼了两百多年也不过是刚入‘灵明初照’,天道何其不公!”
他虽有心暂避锋芒,只是如今他身受重创,身形迟缓,只能不停耗费真元吐出一股股黑气,妄图掩藏真身所在,怎奈宁冲玄只要一把灵光放出来,它立刻变得无所遁形。
蟒精慌不择路,在山石林木间抱头鼠窜,这时见前方山峦起伏,还有流水之声传来,似乎隐隐藏有一线生机,连忙游走了过去。
只是他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地穴石隙,眼见真元渐渐耗尽,只要宁冲玄一剑下来,必定是身首两断,不禁目泛绝望之色,“不好,这里无遮无掩,又无地窍,难道我罗萧今日要死在此地?”
正在这时,他目光撇到岩上一处山溪似乎通向一处穴眼,不及思索,立刻用耗尽剩下的所有元真,将三丈长的身躯缩至一尺大小,往水里一窜,顺着溪水游入穴眼中,一路往山腹深处钻去。
天上剑光在山峰上反复盘旋几遍之后,再往下一落,宁冲玄的身影在峰顶上稳稳站定。
他双眉一皱,蟒精忽然消失,一定是钻入了地下,这时除非把整个山峰劈开,否则一时半刻是拿这条蟒精没有办法了,可即便他有这个本事,也不可能在这里大肆破坏,因为这里已经是凕沧派下院的地界。
他一路顺着山道走下来,却始终没有发现蟒精的半点踪影,此时,他突然觉察到一股玄门正宗的气息,不禁哑讶然,“咦,此处荒僻,难道还有下院弟子在这里修行?”
他寻着气机走去,不多时,便看到一个年轻修士正在一块突出悬崖的岩石上吐息打坐。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背后有人走过来,却不急不忙的收功,这才转过身来。
宁冲玄点点头,目露欣赏之色,道:“你是何人?”
年轻修士谨慎看了一眼宁玄冲,拱手道:“凕沧派下院弟子,张衍,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我乃上院弟子宁冲玄,追杀一蛇妖至此,此妖已连杀我数名上院真传弟子,你可曾察觉些许异状?”
张衍摇头,道:“未曾。”
宁冲玄又问:“我问你,周围为何只有你一人?”
“在下乃是入门弟子,是以能独居一峰。”
张衍并没有搬开洞府别居,但是周围也没谁敢再和他毗邻,纷纷另觅他处居住,而且这望星峰本来就偏僻,现在索性整个山峰只剩下他一人了,这样一来,他也不用窝在洞府中修炼,所以来到半山腰中打坐。
宁玄冲听到这话却一皱眉,冷声道:“你是入门弟子?”
“正是。”
宁玄冲脸上不由现出憎厌之色,下院弟子几乎都是世家出身,这些人到了上院不但能独占一处洞天福地,而且不需外出争斗就能得享门派果实,而像他这样的普通弟子除了偶尔靠师长赐下的一些丹药,所需要的一切无不是靠自己去舍命争来,所以他心中对这些人格外厌恶。
当下一句话也懒得多说,冷哼一声,当即御剑而起,眨眼间就不见踪影了。
张衍见对方啸空而去,眼中稍露羡慕之色,心想不知道自己何时能修炼到这一地步?
只是这一念头稍起便立刻被丢到了一边。
自己有自己的道,他人自有他人的道,有什么好羡慕的?只需自己本心坚定,一路向前,自然也有飞天遁地的一天!
张衍又看了看苍茫夜空,微微一笑,转身下了山峰。
沿着栈道一路折返,不多时便回到洞府,只是在推开大门,步入洞府的一瞬间,他却突然身形一顿。
自那天观演星碑后,他对气机的变化始终敏感,哪怕环境稍有变化他也能感觉出来,此时他明显觉察到一股异样的气机潜藏在洞府内,他左右扫了一眼,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只青铜大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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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冲玄临门 妖蛇指路(下)
张衍眼睛微微眯了下,他不动声色地将大门关上,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现一般走到蒲团边坐下,不一会儿洞府内就传出了他若有若无的吐纳呼吸之声。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似乎一如平时。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有些微亮,张衍原本微闭的双眼突然一睁,毫无预兆的纵身而起,顺手抄起手边那只青铜鼎的鼎盖,一步跨到鼎边,翻手一扣,“当”的一声将这只大鼎牢牢盖上。
鼎盖一合,这只鼎便翻腾响动起来,顶盖处更是咣咣连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挣扎而出。
张衍早已判断出那条蛇妖躲藏在鼎内,但他并不急于下手,而是等到对方有所松懈的时候这才暴起发难。
此刻他两步就退到门边,眼睛紧紧盯着大鼎,精神一刻也不敢松懈,如果鼎盖当真被顶开,他也只有先一步逃离这里了。
只是他的担心却是多余了,这只青铜鼎再怎么说也是一件法器,又经过石守静的亲手炼制,可用来活煮猛兽,又怎么可能被轻易冲开?
蛇精身受重创,又在他人洞府中,初时在鼎中时倒也一直有所防备,不敢有所异动。只是张衍始终没有动作,似乎并未察觉到它的存在,而它在坚持了许久之后终于被一阵疲惫袭倒,没想到只是一个疏忽就让张衍抓住了机会。
蛇精死命折腾了许久,鼎盖却始终纹丝不动,知道这只鼎并不简单,只得无奈放弃,不再空耗气力。
等到鼎中安静下来,张衍走到大鼎旁侧,道:“你就是那条蛇妖?”
蛇精出言道:“这位道兄,为何要将在下关在此处?”
“你偷偷潜入我洞府中,还曾杀我凕沧派五名弟子,我说我为何关你?”
“原来道兄已经知道在下来历,”蛇精叹了一声,却为自己分辨,“在下只是被人追逼至此,实在走投无路这才躲藏鼎中,并无害你之意,还请道兄放我出去,今日托庇之恩,来日定有补报。”
张衍却摇头道:“我不能信你所说,何况宁师兄也未必走远,你从我洞府出去,若是被抓,你死是小事,张某却未免说不清楚,所以你有害我心也好,无害我心也罢,我都不能放你。”
蛇精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不觉惊惶,“你在作什么?”
张衍笑道:“此鼎名为‘镇浊鼎’,善能烹煮美食,熬其精华,只是之前从未试过,今日正好拿你来开开荤。”
蛇精大惊失色,在鼎内拼命挣扎起来,只是此举徒劳无功,最后不免哀声苦求,“阁下要如何才肯放过在下?”
张衍暗暗一笑,有点意思了。
如果他真要杀死那条蛇精,又何必这么多废话?他只是想问清楚几件事情。
“我来问你,你为何来凕沧派的地界上?”
蛇精支支吾吾说道:“只为追杀那五名弟子,别无他因……”
“哼,以为我是三岁小儿么?这等谎话也来骗我?我凕沧派与三泊湖妖交战多年,虽然各有死伤,但从未曾有过攻入对方地界的举动,而你此次却不惜追入我派中腹地,只为击杀几名修为不如你的弟子?你骗得谁来?”张衍哂笑一声,“定是他们知晓了你什么秘密,所以你不能容他们活命,否则你何必如此穷追不舍?”
蛇精心中一惊,暗暗叫苦,没想到碰到一个凕沧派小辈都如此难缠,把事情的原委猜了个七七八八,偏偏自己身受重伤,变化形体时又耗费了大量的真气,此刻油尽灯枯,已然提不起半点力道,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只是它心中毕竟心存侥幸,不肯老实吐露实情,顾左右而言他,扯了许多两派秘闻琐事,巴望能让张衍不再注意此事,可是张衍却始终不为所动,一把火点了起来,并不断在鼎下添柴加薪。
不多时,鼎内的温度便渐渐高升。
原本开着鼎盖,张衍淬元时尚且忍耐不住,蛇精虽然修为比他高,但此刻重伤在身,元真耗损严重,体内更是半点灵气也无,被鼎火一阵攻伐,再也忍耐不住,大声讨饶,“莫烧了,莫烧了,我愿说,我愿说……”
张衍手中不停,冷声道:“说!”
蛇精无奈,只得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此蛇精名为罗萧,今次在与凕沧派一名弟子交战时,无意之中撞入了一个洞穴,好奇前往后,却发现了一处不曾被人发现过的贝场,不免大喜过望。
只是事不凑巧,这个地点却也被几名尾随而来的凕沧派弟子发现,它杀心顿起,甚至不惜突入凕沧派地界也要将这几名弟子斩杀,而恰在此时,它却不慎撞上了宁冲玄,一路追杀下,才慌不择路下才躲到了这里。
“贝场……”张衍眼前一亮,这是出产灵贝的所在啊!
灵贝体内所育的金珠是炼丹必备,外壳研磨成粉后也是炼制法器常用的材料,而且灵贝光泽玉润,灵气逼人,卖相实在上佳,所以被修道人拿来用作通货。
凕沧派这十几年来苦苦争抢,还不就是为了一个贝场么?
有了贝场,就等于世俗之人手握金矿银矿,想不发家也难,一个大门大派,无一不是背后有数个贝场在支撑。
难怪蛇精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杀了那五名弟子,就算是他也不免动心。
想到这里,他又问:“此事除你之外,还有何人知晓?”
“没有了,没有了,”罗萧说过后,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急急又加了一句,“除了在下之外,再也无人能寻得那处地方。”
张衍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可放你出来,但又如何信你?”
罗萧忙说:“我愿发誓……”
张衍摇头:“空口白牙,不可信。”
“我愿立下法契。”
“太过麻烦,不可取。”
张衍略微知道法契,但是一来他没有契纸,二来也没有书写用的丹砂符笔,三来他也不敢轻易放蛇精出来,所以当即否决。
蛇精急了,道:“那你要如何?”
张衍缓缓说道:“你与我发下精元血誓,”
蛇精失声道:“什么?”
张衍追问了一句:“莫非,你觉得不可行?”
蛇精缩在鼎里不吭声。
张衍笑了笑,继续往鼎下添加柴薪。
不一会儿蛇精就受逼不过,开口嚷道:“精元血誓一发,我便与你心血相连,你若死,在下也活不成,我,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好……”
“唯有此法才能让张某安心!”张衍一声冷笑,“你若不肯,我当下就将你煮成一锅蛇羹,你勿要以为知道贝场所在我就不敢杀你,在张某看来,只有拿到手里的,吃下去的才自己的,那些太过遥远,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提也罢。”
听到“吃下去”一句话后,蛇精吓得浑身一颤,感觉张衍又在那里添柴,不由惶急尖叫,“莫烧,莫烧,我应了,我应了,你打开鼎盖,我将精血将于你……”
张衍哈哈一笑,戏谑道:“你莫欺我不懂?我张衍也是遍览道籍,血誓自有天道约束,何须我打开鼎盖?再弄玄虚,少不得将你剥皮去骨!”
罗萧见他丝毫不露破绽,无奈之下只得从心窍中逼出一丝元真精血,再捏起一个法诀,老老实实发了个血誓。
张衍身体一震,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烙在了心头,鼎中蛇精的一举一动此刻无比在心田中反应出来,知道这是血誓起了作用。
于是两步上前将鼎盖一掀,也不去管蛇精如何,自顾自打坐去了。
片刻之后,一条约莫一尺长的金线小蛇从里面爬出来,蛇头有气无力地搭在鼎沿上,它左右四顾,在张衍脸上来回张望了几眼,又瞥到了他手边的那本道书上,不由“咦”了一声,道:“‘玄元内参妙录’?这是谁要害你?”,
张衍皱了皱眉,睁开双眼,道:“何出此言?”
罗萧嘿嘿一笑,道:“这本道书我虽未见过,但却是久仰大名了,听说此书所载之法为上古正宗,可在旬月之内开脉破关,只是有一桩坏处,就是易遭天妒,是以开脉后一月之内不得听闻雷鸣之音,否则必然动摇元真,伤断仙脉,从此与道途无缘。”
它又恨恨说道:“莫不是发了精元血誓,我与你性命相连,我才懒得与你多说。”
一听这话,张衍心中一惊,后背随即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罗萧所说属实,即便自己有残玉在手,到时候也难免会上这个当!
没想到在这里有个大坑在等着自己……
沉思了一会儿,张衍问道:“此事你是如何得知?”
“我妖族修炼与你人身修道不同,初期便有大劫小劫无数,自小便要懂得如何躲避劫数,是以这本道书也曾长辈说起。”
张衍点了点头,又问:“既知此书玄机所在,你可知有何法可避?”
见张衍认真问询自己,罗萧不免卖弄,得意洋洋说道:“你算是问对了人了,或许他人不知,但我罗萧却知之甚深,你开脉后,只需挖一深坑,待天雷欲动之时,立时掩住口耳眼鼻躲入其中,再以浮土掩埋,如此七天之后,可避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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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入门之位 凡廷供奉
“我此刻身受重创,而身上所携带丹药尽皆在路上遗失,你可助我寻得一些丹药过来,于你也有好处。”
虽然罗萧适才等若助张衍事先避开了一个劫难,但张衍仍是断然拒绝,“不可!你此时不宜出去,宁冲玄此番未曾搜捕到你,张某断定他必定未曾远去,说不定此刻正等你自投罗网。”
罗萧浑身一抖,想了想,觉得张衍所说在理,不禁怒骂道:“那宁冲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我此刻想来,他本有机会救下那几名弟子,可是却坐视我斩杀他们后这才动手,可见他心怀鬼胎。”
张衍摇了摇头,凕沧派下院的水已经如此之深,更何况是上院?不过在他开脉之前,这些事距离他还太过遥远,他也懒得去想。
罗萧烦躁地在鼎中游走了几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我问你,你既是凕沧派下院弟子,可有交好的入门弟子?”
“入门弟子?”张衍微微一笑,道:“张某便是。”
罗萧一呆,旋即怒道:“你是入门弟子?那定是世家出身,怎又会缺少丹药?莫非舍不得?枉我还道出天机助你修行,早知如此,还不如与你同归于尽!”
罗萧反应如此激烈,张衍倒是没有想到,见怕是要引起误会,立刻解释道:“在下并非世家出身,而且三日前方才入门。”
“你并非玄门世家出身?”罗萧一怔,不过得知原委后,它的眼神顿时复杂了起来,没有丝毫出身的修道者竟然能从凕沧派下院起步?这在它看来实在太过不可思议。半晌,它哼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办了。”
“如何好办?”张衍不解。
罗萧哈哈一笑,道:“凕沧派下院入门弟子,天下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贵戚要来巴结你,你说如何办?”
张衍不禁讶然,正要开口再问,这时却听到门外有人说道:“张师兄可在,故人赵元来访。”
“是赵师兄么?”
这声音一听,张衍便分辨出这是赵元,他看了眼罗萧,后者立刻缩入了鼎中,张衍将鼎盖盖上,又整理了下衣衫,走到门旁打开大门。
门外正是赵元,不过他此刻面对张衍神态却有些拘谨,拱拱手道:“张师兄,在下有礼了。”
张衍脸露微笑,道:“赵师兄久不来看望小弟了。”
又仔细看了赵元一眼,见他仍旧没有筑元,而且脸颊内陷,双目无神,两鬓又多华发,显是急于求成伤了道基,恐怕这辈子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希望了,心中不禁暗道了一声可惜。
见张衍态度还是如之前一般,赵元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道:“师弟我前次来过,只是张师兄从观中回来后就闭关至今,想是在参悟什么上乘道法,是以不敢打扰。”
赵元年纪比张衍大,却口称“师弟”,张衍倒也没有去刻意纠正,如今两人身份地位发生转变,他已是入门弟子,赵元哪敢自居师兄?不过他嘴里如何称呼赵元也不敢多说什么。
“正是我在闭关潜修,倒是怠慢赵师兄了。”张衍侧身一让,“师兄请里面说话。”
赵元步入洞府,两人分宾主坐好,他看了看四周,感慨道:“此处清净,只是师兄如今身份不同,也该找几个人来打理俗物了。”
“我这入门弟子才不过坐上三天,蓄奴聚仆也来不及,再说我一心修道,这些琐事也不及去想。”
入门弟子蓄养奴仆是显示自己身份,再者可为他们处理俗事和家族中的往来,这些人都是他们从家族中带来,可以信任,但是张衍根基浅薄,哪里敢招用一些根底不清楚的奴仆?
张喜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他年纪已大,而且下院风云诡谲,自己做了入门弟子难免会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不过不敢对他出手,未免不会拿他身边的人出气,所以他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赵师兄今日怎有暇来此?”
赵元叹了一声,脸上露出歉然之色,起身道:“前次小妹给张师兄惹了不少麻烦……”
话还没有说完,张衍便伸出手将他按下,笑道:“些许小事,赵兄何必放在心上?不是令妹,我说不定还走不到如今这一步。”
这话也没有说错,如果不是赵英闹了一闹,说不定卞桥也不会前来千丈岩寻他麻烦,艾仲文也不会主动登门,世事变幻之奇,凡人不可预料。
不知道赵元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一叹,道:“那是师兄的机缘。”
张衍微一皱眉,赵元就是倒在“机缘”二字上,不过既然已经修道无望,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扯开话题,道:“上次玄文在荡云峰上似乎也见过令妹一次,不知她师从何人?”
赵元摇摇头,道:“师弟我也不知,只知道是寄住在泰安观的一位坤道,从未见过真容。”
如今修道者授业分为两类,一是世家传承,二是师徒相传,仅东华洲来说,大门大派都把持在玄门世家手中,赵元这么一说,赵英倒很可能是师徒相传一脉。
那名道姑似乎就是他赵英的师门长辈,张衍始终记得欠下的那个人情,一直想要还了,只是赵元看上去已经修道无望,这个机会恐要日后再找了。
这时,赵元咳嗽了一声,神情略有为难地说道:“张师兄……”
“赵师兄,有话但说无妨。”
赵元微微露出一丝谨慎神色,缓缓道:“我赵家世代商贾,到了我祖父这一辈曾蒙一位贵人照应,如今这位贵人的子侄想结识张师兄,不知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不免忐忑,一直在观察张衍表情,怕他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来,他自家知自家事,说到帮忙,还是张衍帮自己居多,甚至赵英还给张衍找了些麻烦,先前所说,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只是这人实在对赵家有恩,他不得不厚着脸皮求上门来。
张衍微微一笑,道:“此等小事,下次赵师兄无须亲自来,修书一封即可。”
赵元一怔,没想到张衍如此好说话,神情也变得有些激动,“此人就在山下等候,如师弟方便,可否此刻唤她上来一见?”
说完,他巴巴地望着张衍,怕他出口回绝。
“哦?”
张衍不免诧异,赵元口中那个“贵人”想必也身份不低,怎么为见自己一面还在山下等候?
其实他未免有些了妄自菲薄了。
他为凕沧派下院入门弟子,这个身份足以让俗世之人为之侧目。
下院那是什么地方?是门派培养未来中坚弟子的所在,将来凕沧派中的长老甚至掌门都有可能在这些人中出现,许多人宁愿不修道,也要在这里结交到这些入门弟子。
入门弟子去了上院,一人独占一处洞天福地,还可以从下院中挑选几名交好的记名弟子同去上院,以做自己未来的班底,
而在外人看来,张衍注定是将来凕沧派的真传弟子,一旦他开脉去了上院,定会与一玄门世家联姻,之后哪怕在门派中闭门不出,有门派赐下丹药道书,法宝灵器,修为也能一路上升,这样的人平时连巴结都巴结不到,张衍愿意给他们脸色,来献殷勤的人可以踏平荡云峰的山道。
而张衍修道以来,几乎所有人都说他资质不高,甚至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可实际上能练气修道的人本身就已经是万中无一,能修到他这一步的更是少之又少。
在东华洲地界上,除**派,仍有无数小派,甚至一些小派穷尽全派之力才能使一人开脉,即便这样,也能在一州一郡之地呼风唤雨,被奉为上座。
张衍不禁问了一句,道:“此人是何身份?”
赵元道:“此人是魏朝宋国公之女临崖郡主曹英,特地来此拜谒张师兄。”
听到这个“贵人”是这个身份,张衍倒是没怎么在意,他如今已是玄门中人,帝皇将相只能管到凡俗之人,而管不到他的头上,只要不是修士,身份高低贵贱在他眼里看来毫无区别。
赵元告欠了一声,匆匆而去,对张衍来说此女身份无关紧要,而对赵元来说却是国公之女,怠慢不得,他必须亲自去迎上来。
大约两个多时辰后,差不多临近午时,赵元才领着一个一身男子装束女子走了上来。
这女子大约二十七八,身形高挑,凤目修眉,顾盼之间有一股淡淡威严,加上她身后百十名仆从侍卫,更显得尊贵无比,正是临崖郡主曹英。
“尔等在此处等候,不得传唤,不得随意上前,免得触怒了仙师。”
众人一齐俯身施礼,却不敢应声,显是早有嘱咐。
“郡主,请随我来。”赵元在前方引路。
曹英脸略有矜持之色,点头道:“有劳赵先生了。”
走过栈道,曹英一踏入洞府,见张衍端坐蒲团,便上前恭恭敬敬施礼,道:“凡女曹英,见过张仙师。”
张衍却不先理会她,而是转而对赵元说道:“赵师兄,且来这边坐。”
曹英心中一震,看来赵元在张仙师心中地位远超自己想象,以后对待赵家的方式恐要变一变了。
赵元连说不敢,最后还是在曹英劝说下才勉强站到张衍身边,却死活不肯坐下。
张衍也由得他,这才看向曹英,道:“你便是曹英?”
曹英再施一礼,道:“正是凡女。”
身为临崖郡主,他平时在国公府中也是颐指气使,多少王侯公子她也不屑一顾,但是在张衍面前却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她也知道张衍之事,以一人力在荡云峰下连败广源派下院三名入门弟子,致使广源派颜面大失,不得不提前败走,这是何等本事?
广源派在她看来已经是仙家大派,凕沧派在她眼里更是高不可攀,而张衍迟早会是上院真传弟子,自己居然能在对方去上院之前通过赵元结识此人,不得不说是家门之幸。
张衍微微点头,道“你找我何事?”
曹英抬起头,道:“听闻张仙师已为入门弟子,凡女愿奉上一千斤五行神沙,以为供奉。”
……
……
PS:第二更,本来想两章一起发了,不过想想还是再改下,尽量在晚上更了。
第二十三章 龙商星鼎 玉液华池
张衍所通常看到的五行神沙都是按数斤论,这位直接来个一千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其实下院入门弟子每个人都有皇亲贵戚的供奉,五行神沙说来稀罕,但是却遍布东华洲,只要舍得下人力,采集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以往大门大派搜罗神沙,都是依靠凡俗权贵驭役数量庞大的民夫。
比如曹英,她父亲身为国公,分封一地,一句话下去,可动用数十万人的人力,虽然她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而且家中大事多有几位兄长处断,但是调用万数人却是可以做到的。
她见张衍久久不曾答话,却是以为对方并不满意,一咬牙,又道:“今年隆河上游已经封冻,船只难行,神沙采集不易,来年开春,愿再加奉一千斤,合计两千斤,张仙师以为如何?”
张衍见她误解,也不解释,淡淡说了句:“可。”
曹英松了口气,她刚才没有余暇打量张衍,此时一看之下,即便以她的见识,也不免暗赞一声。
张衍相貌俊伟,鼻似悬胆,嘴唇抿如一线,且背拔肩张,只看坐在那里的体格就高于常人不少,再加上元成入真之后,他已经隐隐有仙家气象,更是添加了许多出尘之气。
“嗯,除此之外,还有何事?”
看见张衍那仿若深邃无底的目光扫过来,曹英慌忙低头,心头一阵砰砰乱跳,答道:“仙师若有凡俗之事,皆可嘱咐我等去办。”
本来她还带了五十名奴仆准备送于张衍,不过先前得了赵元提醒,张衍似乎并不喜欢多蓄仆从,而且她与张衍也是初次见面,凡事不好太过,是以也不敢贸然提起,眼下见张衍似有送客之意,她也不敢久留,看了赵元一眼后,欠身一礼后款款退下。
“赵兄,这位曹郡主为何会来找我?”待曹英一走,张衍便回头向赵元询问其中缘故。
赵元苦笑道:“近些年来曹英被北辰派的一名下院入门弟子纠缠,说是要收她做妾侍,并传她玄门道法,她几名哥哥似乎也有此意,是以她这是寻求托庇来了,如果张师兄愿意做她的供奉,此人决计不敢再与她为难。”
他不敢向张衍欺瞒内情,而且这些事情张衍迟早也会知道,早说不如晚说,而且北辰派也算不上什么大派,与凕沧派一比更是二流都不算上,这件事应该只对张衍有有利无害。
其实曹英把张衍奉为供奉,不单是出于这些原因,她还尤其看好张衍前途一片光明,而且张衍刚刚成为入门弟子,又不是玄门世家出身,胃口也不会很大。
果然,张衍一听到北辰派的名字就不再追问下去了,道:“既然有赵师兄出面,此事我便应下了。”
赵元大喜,起身向张衍拱手道:“那就多谢师兄了。”
“赵师兄何须客套。”
两人又互相攀谈了几句,赵元起身告辞,神采奕奕地回去了。
蛇精罗萧在鼎中探出头,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如何?凕沧派入门弟子,只要你一句话出去,就可驱动成千上万人为你效力,待你入了上院,一城一国之主也可任你呼来喝去,那是何等威风?可惜我三泊妖族纵然有千万水族精怪也只是困守一地,远不及你们大门大派。”
张衍先前看重入门弟子这个身份,只是为了能提升修为,如今一看,却是似乎忽略了其他方面,不由点头道:“罗道友说得是。”
罗萧嘿嘿一笑,道:“等这些神沙到手,你自可以和一些出身世家的师兄弟换来一些草药……”
“草药?”张衍重新打量了一眼罗萧,沉声道:“罗道友,你会炼丹?”
罗萧得意洋洋说道:“自然,虽然上等丹药我炼制不出,但是一些疗伤补益的丹药却是轻而易举,信手拈来。”
“既然罗道友这么说,那想必炼药所用的器皿必是我这只青铜鼎了?”
张衍一眼就看穿罗萧所想,不过罗萧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自然,你这只大鼎也算是一件上好法器,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青铜,而是上好的龙商星砂所铸,只是当初炼制此鼎的修士手法颇为高明,如我不是被你蒸煮了一次,察觉到此鼎气机变化有异,那也是决计看不出来的。我猜赠你这鼎的人也不知道此鼎真正来历,啧啧,倒是便宜了你,这么一只宝鼎拿来烹煮食物实在是暴殄天物,唯有炼丹才是正经。”
张衍心中大吃一惊,龙商星砂?
这可是只在传闻中才听到的东西,他虽然不知道价值几何,但也晓得是炼器所需之物中的上品,用来铸造这么一只大鼎,那要用上多少龙商星砂?
恐怕只有上古修士才有这等豪气手笔吧?
罗萧撇了张衍一眼,道:“你也不必心疼,我既能练出疗伤丹药,也能给你诸多好处,你开脉所需丹药亦是不在少数,我可一并与你炼制。”
见罗萧似乎怕他不肯便连忙许诺他好处,张衍未免好笑,道:“在下绝无此意,此鼎暂时与我无用,道友如有所需,尽管拿去先用便是。”
在他看来,罗萧本人对自己才更为重要。
到了开脉这关,已经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了,不得不慎之又慎。
只是他没有上师指点,虽然在功法上可以依靠残玉,但是一些避忌和所需用的必备之物却不甚明了。
眼前罗萧虽然不是人身修士,却也是一名玄光期的蛇妖,见多识广,指点他一名还未开脉的小修士却是绰绰有余。
张衍抓住机会连连求问不解之处,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罗萧对张衍的所问来者不拒,无不一一详细作答。
“我妖族修道,化形之后自然能修习上乘法门,无需开脉。”罗萧身躯盘在鼎耳上,只把蛇头伸起,滔滔不绝地说着,“但我也知你们人身修道,所开脉象分为上中下三品,此与开脉法门和玉液华池有关,你若开脉,当寻一处与上好玉液华池,而华池则又分为六等,只有上佳法门再加上一等华池方,可成就上品脉象。”
玉液华池天生地长,是地穴石胎孕育出的灵乳再和地脉精华融合后形成的穴池,开脉时能滋养肉身经脉,补壮元真,对这一步的修士来说极为重要。
当然天地间没有那么多华池可用,不过池中的石胎才是关键中的关键。所以玄门世家无不用数百乃至上千年的时间来培孕石胎,自造玉液华池,只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世家底蕴之深厚。
而师徒相传的弟子只能靠前辈师长寻找得来的华池来开脉,倘若没有,那么只能借用玄门世家的华池,被迫受制于人。
张衍知道下院中一定也有玉液华池,只是上师绝无可能给他使用,所以他必须另想办法。
“既然罗道友说妖族不需开脉,那三泊地界上可有华池?”
罗萧嘻嘻一笑,道:“有倒是有,但我等妖族拿来,再转手卖于你等人身修士岂不是更好?是以也都是有主之物,若想平白拿走那是绝无可能。”
张衍摇摇头,去三泊湖妖的地界上买华池?不说没有这个财力,就算有,他也没命去享用。
这时,他又想起一个传闻,试探着问:“我听说上古之时,修士开脉从不需要什么华池,罗道友可知道那是什么缘故?”
“咦,你连这个也知道,你说自己遍览道籍倒也不是胡吹。”罗萧微微吃惊,它眼珠一转,摇了摇头,叹气道:“此法是用灵贝中的灵液代替玉液华池,恐张道友并不舍得。”
张衍听到话就明白了,不过这个方法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了,哪怕他有一个贝场在手都是不可能的。
因为百枚灵贝中才可能有一枚有含有灵液,就算有玉液只也不过是一滴两滴而已。他粗略一算,仅仅只是凑成一缸灵液,所需要的灵贝就起码要三,四亿枚。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再豪奢的门派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更何况是他?
不过要说上古修士都是用这种方式开脉,他绝计不信。
那样一来,恐怕天下灵贝早就被采掘一空了,岂能等到现在还没绝种?所以一定还别有他法,罗萧肯定没有说实话。
当下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罗萧本来等着看张衍丧气的神情,现在却见自己所言并没有吓住张衍,不免有些无趣,哼了一声,道:“还是说与你听吧,灵贝生长之地,下百丈必有一空穴,乃是贝王所在,若能汲取其中真露吞吐,哪怕再是下等开脉法门,最后也能结出上品脉象!”
他撇了张衍一眼,又加了一句:“听闻此法向来是各派掌门嫡系弟子所用。”
张衍点点头,道:“罗道友告诉张某此法,必定别有所求,还望一并告知。”
罗萧盯着张衍的眼睛,沉声道:“我可以带你前去,贝场所有灵贝也都可送与你,只是,你得发下一个誓言,开脉之后,你需为我解开精元血誓,还我自由之身。”
……
……
第二十四章 鼎中药炼 玉内生死
龙商星鼎下烈火灼烧,见火势渐弱,坐在蒲团上的张衍又抄起几根柴薪送入鼎下。
临崖郡主送上五行神沙后,他去艾仲文那里换得了不少草药,几日之后,罗萧当即开鼎炼药,只十余日便练了不下千余枚丹药出来,然后一股脑全塞给了他。
罗萧把剩下草药分分拣拣投入宝鼎,最后自己也一并跃入鼎中,并关照张衍盖上鼎盖,每日以文火敖炼,逢七日为一开,此法被它称之为“药炼法”。
本来罗萧是不敢轻易尝试的,但眼下这只龙商星鼎却是可遇而不可求,只要方法稳妥,依靠鼎火之力熬煮,便能将药力直接攻入内腑,包裹元气洗涤杂质,去死腐而动生机。
依照罗萧嘱咐,张衍初始每日以小火温煮,每隔七日,他都要开鼎换上一批草药,每一次罗萧身上便会蜕下一层死皮,同时还需倒掉一整鼎发黑的烂渣,每次熬炼过后,罗萧的气机便更为壮大一分,这让张衍大开眼界。
现在已经过了第三个七日之期,按照罗萧所说,这段时日中需用猛火连续攻伐,只是算了算时间,开鼎之日近在眼前,鼎中却始终不见动静,本来那丝若有若无的气机也全然辨识不到,不知道是熬煮过头还是仍未克尽全功。
不得罗萧嘱咐,张衍也不敢贸然开鼎,一心只顾自己打坐修炼。
这一个多月中,他也是日夜练气不辍,又反复吞食大量丹药,这些天来,他每日所吃下的丹药就比得上他过去所服用的总和。
潜心苦修之下,体内元真之气愈发凝练,原先活泼如猿的气机已经驯如卧牛,稳似玄龟,安然伏于丹窍之中,“元成入真”的境界渐渐稳固,此时他自感已可进而修炼下一步法诀。
手中拿起《玄元内参妙录》,此道书虽然早已翻看多时,不过他仍然仔细再读一遍,这才伸手如袖中握住残玉,意识沉入分身之中。
随着他修为提升,似乎玉中已变得与之前有些不同。
原先玉中是雾蒙蒙的一片,不辨上下左右,天地四方,似乎除自己之外别无他物,分身在玉中行走时也是虚虚荡荡,摇摆不定。
而现在他却感觉似乎置身在一处宽广空间之中,有了上下之别。
张衍抬头看去,上方是一团虚虚清气,而脚下却厚浊如踩实地,如果按照鸿蒙演化的经过来看,开始玉中可谓“混沌如鸡子,分身居其中”,现在却可以称之为“清气上升,浊气下降,阴阳两分,乾坤初定”。
原本他自身意识进入玉中后,还能察觉到所承载自己的只是一具虚假分身,但是此刻意念一占据进来,所思所感无一不清晰如真,与本尊根本分不清内外彼此。
张衍若有所悟,看来是因为自己修为见涨,这才使得玉中情形发生变化,分身也变得愈加真实。
他一边思索,一边在残玉中不停行走,然而这里空间无比宽大,似乎始终走不到尽头。
他暗暗想到,看来这块残玉的秘密还远远不止他眼下所看的这些,不过唯有提升自己修为才是根本。
此刻他也无心深研,分身往地下一坐,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开始默默运转“妙录”上的心法。
按照法诀所述,修炼之人需要提起一道气机,再分化为二,二再为四,分别行入四脉之中,而这四道气机各有不同法诀运转,当中不能有丝毫偏差。
张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的困难程度却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他努力控制,勉强走过第一步,然而到了第二步时,心神一个疏忽,气机顿时为之大乱,胡乱窜向了身体各处。
他心中“突”得一震,意识重新回到主体中来,再回头查看时,发现分身已是被气机逆攻重伤倒地,如果此刻是主体在修炼,恐怕已然伤到根基了。
他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再度入玉中,随着他意念转变,原本重伤倒地的分身又站了起来。
想了想,他自觉先前那部分行气自己并未熟练掌握,索性让分身的身体状态又恢复到了先前还未开始修炼的那一刻。
第二遍行气他从头再来,这一次他特别注意了气机的控制,然而,按照法诀所述,他又需要另起四道气机,不但前四道气机还需要反复运转穿行在经脉中,后四道气机也不能放松,在坚持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控制不住,勉强支撑的分身突然吐血而死。
张衍眉毛微微一挑,沉心静气,抛却一切纷杂念头,再次让玉中分身重新坐起。
拾起那八道气机,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起来,只是没多久,他的分身就又一次次倒下。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还只是磨练开始。
第四次,气机明明全然在他调度之中,可突然莫名其妙的失去掌控,胡乱窜走,导致他岔气而死。
第五次,两股气机交融时由于一前一后,没能同时汇聚窍穴,他裂胸而死。
第六次,收束气脉时,由于气机过浊,导致在穴窍外多纠缠了一会儿,他肺破而死。
第七次……
反复失败,反复尝试。
张衍越练越是心惊,难怪当时石守静说这本道书歧路颇多,只是气机这在这经脉中行走的复杂性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元真之气或驻或留,或穿或行,或窜或顿,时而旋转上升,时而徐徐下降,全身上下三百六十五处大穴几乎无一处不兼顾。
最为烦恼的就是,你明明知道气机如何在经脉中行走,可你偏偏掌控不了它们,特别是到了后面,一次要控制一百零八条气机在经脉中来回穿梭,只要其中有一丝气机偏差都会导致前功尽弃,分身的死状也是变得越来越难看。
玄门功法大多重意境心神而轻控制,而这本道书却是将循经走脉这方面做到了极端,似乎恨不得要将所有的行气方式全部融在一处。
仅仅是练了第一篇法诀,各种经脉破损、真气逆行、反噬腑脏的死法他尝试了不下一百五十次,可以想见这篇法诀是如何的变态。
张衍摇摇头,这样的分心兼顾几乎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能靠一遍遍的反复尝试,刷熟练度了。
再说一句,由于每次死去都是真实无比的体验,他不免暗暗自嘲,估计等自己练完这本道诀后,在走火入魔上就可以有大师级成就了。
他相信那些从未接触过这本道书的修士,如果没有师长在一边护持,恐怕当场就是横死。
难怪罗萧说此书易遭天妒,谁要是不靠任何外物,单凭自己的天赋悟性就能练成这本书,不单单是老天不放过他,如果可以,张衍也很想扔个雷劈死此人。
他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磨练气机掌控,这差不多是等于分身在玉中过了十个月,这才堪堪将整套气机的运转方式摸熟摸透。
到此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分身死了多少次。
幸好他心志坚韧,换个人恐怕在枯燥的气机运转中发疯了。
但是反过来看,张衍在这次修行上这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这本书几乎囊括了眼下修道上所有的运气方式和技巧,相信此时此刻,同道中能和他比拟气机掌控撑程度的人几乎没有。
只是这一个多月时间内,宝鼎内的罗萧却也不见动静,难道是真死了不成?
张衍站起身,正要前去看个究竟,却突然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响起,“张衍可在?出来说话。”
他不由一凛,两步走出洞府,却见栈道前凭空站着一名丰神俊朗的白衣修士。
宁冲玄!
张衍神情镇定的一拱手,道:“宁师兄。”
他脑海中飞快地盘算起来,不知道宁冲玄为何到这里来找他,难道是罗萧的事情被他发现了?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对方早就冲进来了。
宁冲玄看了他一眼,突然上前一把搭住他的肩头,道:“此地说话不便,随我来。”
张衍只觉得眼前一花,等他再次看清楚周围景物的时候,自己已经出现在了一处孤峰的顶端,而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他身体只是微微一晃,就从最初的不适中调整过来,重新站稳了。
宁冲玄点了点头,赞道:“很好,修道之人当摒绝外物,只存真我,需知诸般迷障皆由心生,心不稳,则神不生。”
他现在神色和那天离去时大不一样,似乎看眼睛中还有一股欣赏之色,张衍不知道他在弄什么玄虚。
“我在这山中来回搜索了两月,却仍未发现那条蛇妖踪迹,想来不是重伤而死,就是暗藏某处,只是近日我就要返回山门,无暇再顾此僚,而此峰中只有你一人修道,我一走说不定它会出来害你,是以我赐予你一物,定可保你性命。”
宁冲玄用手一指,一点玉光飞入张衍衣袖中,仓促间,也没能看清楚那是什么。
“你去吧,记得秉持本心,如若他日有缘,我自将引荐你拜入一位仙师门下。”
宁冲玄伸手一推,张衍身体稍稍一晃,还未感觉到什么,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回到了望星峰的山脚下。
只是他此刻并不知道,就在他被宁冲玄带走后不久,一个人影却探头探脑的来到了他的洞府门边,再往里张望了几眼,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一个箭步窜了进去。
……
……
第二十五章 盗鼎求宝 杜氏入门
就在张衍修炼的这两月中,苍梧山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郑循回郑家开脉已成,凝结出的脉象为上下品,未来前途无量,从此一步踏入仙门大道,不日他将前往上院,进而修行更为上乘的法门,没有在对下院再有眷恋半分。
而下院此时也是人心涌动,郑循一走,入门弟子的名额顿时空出一人,一些世家出身的记名弟子纷纷为此奔走,而不出意外的话,林远便是新的下院大弟子,他居处的大门更是差点被往来之人踏破。
身为林远族弟,林通也使出浑身解数,欲求入门之位,只是林远对他却不予理睬。
虽然大弟子之位近在眼前,但此事毕竟未成,而且石守静早就属意艾仲文,且后者又在同门之间颇具人脉,如果没有横生意外,当是艾仲文为入门弟子无误。
虽说林远与艾仲文之间因张衍一事暗生罅隙,然艾仲文毕竟是安丰艾氏出身,他也不便随意打压。
林通见无法走通林远门路,他和陈澜也算交好,于是求到后者的头上,却不知道为什么,陈澜也是态度暧昧,始终不肯站出来替他说话,只是有意无意却提到什么缺少一件炼丹法器。
林通一头雾水,他哪里来什么炼丹法器?
四处打听之下这才明白,原来陈澜似乎对上师石守静赐予张衍的那只镇浊鼎颇为喜欢。
林通心中不禁盘算,“听说张衍与艾仲文交好,不如求他去说服张衍,交出那只宝鼎,我自于他好处……”
哪里知道,他在艾仲文面前刚刚开口,就被艾仲文骂了出来。
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林通不禁暗暗发誓,“待我为入门弟子之后,定要你的好看!”
他心中思来想去,都觉得无法说服张衍交出宝鼎,最后一横心,“不如去把那只宝鼎偷出来!”
他知道张衍擅长技击之道,不敢硬闯,不过他也打听清楚洞府中只有张衍一人,身侧无有奴仆伺候,心中决定要趁张衍不在时偷出此鼎,再在山间就地掩埋,待入夜后挖出送于陈澜。
“陈师兄得了这只宝鼎,他定会替我说项!”
林远暗暗下定决心,日夜在望星峰四周晃荡,远远窥望,只是张衍似乎从不出门,只是一味闭门修炼,他苦熬了两个多月,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却发现张衍被一个白衣修士带走,他顿时大喜过望,不肯错过机会,急步上前,探头看了看洞府中你果然毫无人踪,朝着那只大鼎扑了上去。
却听到身侧冷冷一声喝问:“你是何人?”
林通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站在那里。
女子双眉似细笔巧画,底下是一对勾魂摄魄的翦水秋瞳,身材更是曲线玲珑,颈脖处露出一大片细腻如羊脂白玉的皮肤,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血脉贲张。
林通一怔,嘿了一声,道:“你是张衍婢女?啧啧,倒是个小美人,不如随我……”
女子闻听这话,细眉一挑,美目中闪过一道杀气,叱道:“找死!”
……
张衍从山底沿着山道一路走上来,心中思忖宁冲玄的用意。
宁冲玄最后一句话说明他是师徒相传一脉的人,这么说,对方这应该发现了自己的价值,所以提早在拉拢自己,但这并不是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上院的斗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激烈。
不过现在考虑这些为时过早,一切还是等他开脉之后再做打算。
回到洞府后,他一步踏进大门,却见一妩媚女子正脉脉含情地看着她,一见张衍进来,立刻上前怯怯地拉住张衍的衣袖,抽泣道:“苦寻公子经年,可今日终于寻得公子……”
张衍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女子眼珠一转,从后面把他拦腰抱住,一对丰满靠在他的后背,哀凄凄说道:“张公子这是忘了奴家了么?”
张衍脸色毫无变化,道:“罗道友何必如此?你我天天相见,日日共处一室,我又岂能不识?”
女子一怔,脸色顿时大羞,慌慌张张放开手,跃到一边,她咬着下唇,狠命跺了下脚,恼道:“该死,忘了你这小贼会辨认气机了。”旋又不满,道:“喂,谁和你这小贼日日共处一室,可不要平白坏了本姑娘的清白!”
张衍摇摇头,拱手道:“罗道友灾怨得满,可喜可贺。”
明明是恭贺的话,可是他语声平平,听起来就是毫无诚意,罗萧不由恨恨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只是暂且能够化形而已,修为还需慢慢恢复。”
张衍大步向里,却不禁面露讶然,却发现洞府内变了个模样,洞壁光洁如镜不说,地面也是纤尘不染,连原本众多的柴薪火炭也被移了出去,每样东西都分门别列地摆放着,一改先前凌乱的模样。
罗萧得意道:“你说你这人,也不知道将洞府扫洒一下。”
张衍倒也不是不爱干净的人,只是洞府宽大,他修道都来不及,又哪里来那么多时间去打扫?而且他在末世的时候,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险,朝不保夕,有一处安全的栖身之地也是奢求,对于周围的环境着实不放在心上,只是自己经常生活的一段区域尽量整理的清爽点罢了。
只是他却摇头道:“我看还不够干净。”
“哪里还不干净?”罗萧柳眉一竖,立刻不服气了。
张衍指了指宝鼎,沉声道:“鼎中何人?”
……
就在林通处心积虑盗鼎之时,却没有想到苍梧山上的形势变化却是出人意料。
令众人大吃一惊的是,上院居然另派一人前来接替郑循的位置,林远最终是空欢喜一场,这才知道郑循去了上院,并不只是因为接手族人遗泽,而正是为此子挪出空位,好让此人来坐稳下院大弟子之位。
可纵然如此,众人还不至于失态,待此人被一众人前呼后拥迎到大殿上时,这才发现,这眨眼间成了下院的大师兄的人居然只是一十四五岁的童子!
童子双目晶亮,面色清秀,虽然竭力做出一副老成之态,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众弟子心中都是说不出的古怪别扭。
“这小儿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底下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是杜氏之子。”有人低声接了句,“据闻此子今年还只有十五岁,九岁时便已元成入真,只为凝结上上品的脉象这才一候六年,据传其父是上院某位长老,其母则是衡南杜氏有名的美人杜萝!”
众人心头一凛,不说长老一职在上院中的地位,就说杜家势力也是横跨三大派,堪称盘然大物,难怪三位下院上师在此事上缄口不言,默认此事,当下原本准备闹一闹的人都不做声了。
童子扫了在场诸弟子一眼,双手背负身后,昂首挺胸,老气横秋地说道:“我名杜悠,今日我到此,为尔等大师兄!”
众弟子皆是垂目不语。
杜悠小脸上微微有些不满,旁侧一管事模样的人见状,赶忙站出来说道:“众弟子还不快快拜见下院大师兄?”
林远不由重重哼了一声,其余众人也是爱理不理,大家都是玄门世家出身,你杜氏势大,我们认了,但区区一介奴仆也敢对我等呼来喝去,未免太不把我等放在眼中!
杜悠也知道不宜过分紧逼,连忙用眼神示意那管事退下,咳嗽了一声,道:“今日众弟子可曾到齐?”
他话才一出口,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道:“回大师兄,今日还有一弟子未到。”
众人看过去,原来是甄伦,这人也是五名修为是“元成入真”的弟子之一,虽然明知道甄氏与杜氏关系密切,只是他那声“大师兄”未免也叫得太过坦然。
“哦,下院不是二十八名弟子么?走了郑循师兄,不是人数刚好么?”杜悠故作疑问扫视了一圈。
甄伦又说:“下院石守静上师新收了一名弟子,名为张衍,是以下院原有二十九名弟子。”
“姓张?可知是出自哪一门张氏?”
“此人并非世家出身。”
杜悠横眉竖目,怒道:“并非世家弟子,也能入我下院?”
甄伦回答道:“此人当日在法会上一人敌退广源派,是故上师破例收他为入门弟子。”
林远冷眼旁观两人做戏般对答,嘴角微露嘲讽之色,真当我等看不出你小子玩弄的手段么?
杜悠自知年纪幼小,不能服众,来上院必须先得立威,本来有心拿林远开刀,怎奈此人背景也大不简单,不是那么好动的。其他弟子也个个都是世家出身,不是分量不够,就是找不到由头,起不到震慑众人的作用。
不过他事先已经打听清楚,入门弟子中恰好有一人既不是世家出身,在门中又无根基,正适合他拿来杀鸡儆猴!
杜悠明知故问地说道:“今日我召集众弟子,张衍怎么不来拜见?”
甄伦道:“这张衍向来桀骜不驯,郑师兄在时他就不服管教,林师兄也拿他毫无办法,想来大师兄也未必放在他的眼中。”
林远闻言,眼底微微闪出一丝恼色。
杜悠撇了林远一眼,大声说道:“郑师兄管不了,林师兄也管不了,我却管得了,来人,拿我戒尺过来。”
当下有个力士模样的人走出来,将一把通体晶莹的白玉戒尺恭敬端到杜悠面前。
这是杜悠母亲杜萝给他的一件法宝,名为“拘矩尺”,一打出来,明气期之下,任你何等修为,立刻就被倒翻在地,气不能行,神不得出,如同废人一般,连击三下,即刻毙命。
杜悠将这把戒尺拿起,转手就交给了旁侧那名管事,冷声道:“郝总管,你去把张衍拘来,如有不从,打死勿论!”
……
……
第二十六章 规矩双尺 如意神梭
郝管事事先早已打听清楚张衍居处,领命之后带着两个随从奔向望星峰。
他久在杜家,也曾练气求道,只是受资质所限不能开脉破关,不过驱动法宝却也不在话下。
他在杜氏门中本是个下人,这次随着少主杜悠一起来到凕沧派下院,终于感觉到有了出头之日,现在更有机会亲自来拘拿一名入门弟子,心中不免得意。
他一路来到张衍洞府门前,也不通告,推门大刺刺地走到里侧,故意不拿正眼去看洞府内的人等,装模作样地说道:“张衍何在?”
张衍原本正想处理被罗萧塞在鼎中的林通,却突然见郝管事旁若无人地闯进来,神色顿时一冷,道:“汝是何人?”
郝管事双手负后,昂首道:“张衍,我乃为下院管事,今日下院大弟子杜悠召集众弟子前往偏殿议事,众人皆去,为何独独你不去?我奉少主之命,特来拿你问话,还不下跪领罪?”
下院大弟子?杜悠?
张衍微觉疑惑,随即马上警觉起来。
想来是下院的情势发生了变化?他看了看对方架势,心中顿觉恍然,冷笑道:“有罪无罪暂且不论,我乃入门弟子,你一介奴仆,也敢来拿我?”
“废话少说,你是自缚双手还是等我来拿?”郝管事虽然手拿法宝,但张衍毕竟是“凶名”在外,而且法力修为都远在他之上,再加上张衍身形雄伟,他心中其实也是紧张。
就在郝管事将那把“拘矩尺”举起来的一瞬间,张衍突然浑身一紧,汗毛乍起,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从那把尺上面传了过来,只是那股庞大的气机上就可以辨认出这是一件威力极大的法器。
张衍面色凝重,手掌悄然往袖口里一摸,握住了一件东西,这是宁冲玄赐予他的护身之物,也不知道有多少用处。
郝管事见张衍果然不肯就范,暗道这是你自己寻死,怪我不得,他一把将“拘矩尺”举起,正要放出打人,哪知道还没等他动手,突然手里一空。
下一刻,他目瞪口呆看着一个美貌女子正把“拘矩尺”兴致勃勃地拿在手中把玩。
郝管事一阵恍惚,半天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叫了起来:“快将法宝还我!”
罗萧“呸”了一声,不屑道:“你这等炼制粗劣的法器也敢冒称法宝?”
郝管事气急欲狂,道:“你这贱婢,我乃杜氏管事,你可知我杜氏,杜……”
张衍摇了摇头,不欲与他啰嗦,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臂往外一甩,郝管事整个人就被扔了出去。
洞府之外是栈道,郝管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幸好张衍下手力度自有分寸,他手忙脚乱之下总算牢牢攀住了栈道,否则说不定就此摔个粉身碎骨,两个随从见势不妙,连忙将他拉了上来。
郝管事吃了苦头,哪里还敢留在这里久留?顿时惊惶失措地跑了回去。
张衍脸色沉了下来,闭关前他在艾仲文那里听闻郑循回家族中开脉,现在想来这杜悠自称下院大弟子,一定是接替了郑循原本的位置。
他也大致猜得出这个杜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看来没有一个震慑众人的实力或者身份终究不妥。
宁冲玄送给他的东西,说不得今日就要借用一下了。
罗萧拿起“拘矩尺”把玩了几下,突然她眼珠一转,嘻嘻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鬼主意,她将在鼎里昏迷不醒的林通一把从里面拎起来,然后把这把尺塞到了林通的衣袖里。
张衍看了她一眼,道:“你这是做什么?”
罗萧拍了拍手,得意道:“若我猜得不错,此尺定是一对,你坐看好戏便是!”
杜悠在大殿上苦等了两个时辰,正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灰头土脸的郝管事这才回来,一进入大殿中,他就趴在大殿上哭诉道:“少主息怒,老奴大意失手,致使法宝被张衍夺去,求少主责罚。”
杜悠张了张嘴,顿时大怒,指着郝管事骂道:“胡说,张衍不过是一筑元修士,我那法宝明气期下皆可打翻,怎么会被他夺走?”
郝管事哭丧着脸说道:“法宝虽好,只是还未等老奴使出,便,便被张衍夺去……”他本想说是被一个婢女夺走,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怕丢了面子,所以又立刻改了口。
杜悠暗骂一声废物,这郝管事也是他从杜氏中带来,并不是他所属意,现在越看越觉得讨厌,脸一沉,道:“丢失法宝,要你何用!”
郝管事身躯一颤,他熟知杜悠性情,知道他下来想干什么,立刻就叫:“公子饶……”
还没等他说完,大殿上白光一闪,“咔嚓”一声,他已经头颅崩裂,毙命当场。
杜悠伸手轻轻一召,一把荧光透亮,薄同蝉翼的玉尺就回到了他的手心中。
林远在旁边看的眼皮一跳,这个杜悠手中法宝竟然还不止一件?
杜悠皱着眉头把法诀来回掐了几遍,总是不得法器回应,在他想来是应是此宝被人压住,脱身不得。
人可以死,法器万万不能丢失!
他冷笑一声,道:“张衍,你真以为我的法器好拿的么?”
此刻他手中这把尺名为“定规尺”,与那把“拘矩尺”本为一对,主尺副尺之间能相互吸引。
杜悠心中默念一句法诀,道了声:“去!”只见一道白光从他手中飞起,瞬间就穿出了大殿。
片刻之后,两道白芒同时飞回大殿,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中,正是那一对玉尺。
他心中默默一察,知道“定规尺”已经取过了人的性命,唇角微微一翘,回身指了指身边两个力士,道:“尔等去把张衍尸首抬回。”
两名力士应诺一声,告退下殿。
杜悠环视了周围一圈,慢悠悠说道:“诸位师弟,且等候片刻,张衍如此桀骜,在下身为下院大弟子,自然会给你等一个交代。”
包括林远在内的二十八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有开口。
杜悠也不在意,等把张衍尸首抬来,这些人自然会晓得他的手段。
两名力士脚程极快,大约半个时辰,他们就返回复命。
杜悠按捺不住,急声发问:“张衍何在?”
力士回答道:“张衍就在殿外。”
杜悠满意点头,道:“来人,把尸首抬上来。”
力士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挥手,两名长随就把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抬了上来,这个人连头颅被打碎了,面目已经模糊不清。
众弟子暗暗摇头,虽然他们都看不起张衍出身,但是倒也认为张衍也算得上是一个人杰,在地门道上的所作所为也是让人佩服,没想到今天居然死在一个竖子手中。也算是他时运不济了。
杜悠扫视了众人一眼,见众人眼中似有惧色,不免得意,用手指了指尸体,拿腔作势问道:“这就是张衍?”
本来这句话并没想要人作答,那名力士却面有迟疑之色,道:“这,这人似是张衍……”
“似是张衍?”杜悠头一转,猛地盯着这名力士。
力士吓了一跳,刚才郝总管被打死的时候他也在场,不由吞吞吐吐说道:“有一人在门外候着,自称也是张衍……”
杜悠大怒,指着尸体道:“那人是张衍,这人也是张衍,下院到底有几个张衍?”
外面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被打死这人,是林远师兄弟的族弟林通。”
“什么?”林远一怔,随即失声道:“张衍?你怎么……”
一个高大的人影在众目睽睽下走进大殿,不是张衍又是谁?
林远心中一抽,那被打死的这人,难道还真是林通?
张衍走到大殿当中站定,他面色平静,先向众人一拱手,然后才说道:“适才我在洞府内与林兄相谈甚欢,突一恶奴出来说要拘拿于我,林兄气愤不过,与那恶奴争执了几句,谁知恶奴竟欲伤人,于是林兄便将此人手中玉尺夺下,收在怀里,说是要日后由他再还给此宝主人,哪知道那恶奴走后未久,突又飞来一尺,当场打中林师弟头颅,致他死于非命。”
他叹了一声,言语中不甚唏嘘,“我与林兄一向交好,钦佩他的为人,没想到他今日竟然死在小人之手,可惜可叹。”
林远面色古怪,他当然知道自己族弟林通的脾性,张衍所说多半不属实,不过现在却只能默认张衍说法,难道他还能说林通见宝起意,自寻死路?
再怎么说,林通也是他的族弟,现在无故打死,即便为了自己的脸面也要出来维护张衍的说辞。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一阵腻歪。
“你就是张衍?”杜悠接连两次出手都落空,使得他在同门之间大大丢了脸面,此刻还被张衍讽刺为“小人”,他早已怒发如狂,双目发红地看着张衍,突然大叫一声,两道白光从他手中飞起,直扑张衍。
张衍眼神一凝,看到两把尺当头飞下,他亦是一挥手,袖中却是飞出一道青芒,空中“咔咔”骤然响起两声如断金石的声响,两把本来白光湛湛的玉尺居然齐齐掉落下来。
林远见状,不觉失声道:“灵器?”
众弟子皆是大惊,这可是有了灵性的灵器,心随意动,相比杜悠的那些还需要驱动法诀的法器不知胜了多少。
今天杜悠不断拿出法器打人,已经让众人感叹杜氏的大手笔,没想到张衍身上居然身怀灵器?
这张衍到底是何来历?
艾仲文说此人来历不凡,难道说还真是某个世家故意深埋起来培养的弟子不成?
一时间,众人望向张衍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
……
……
第二十七章 灵器之主 杜门之谋
两把玉尺掉在地上时已然黯然无光,显然受创不小,杜悠还略显稚嫩的脸上微微有几分扭曲的模样出来,他一伸手,摸到了袖中那方黑沉沉的砚台上,心道:“今日就算拼却母亲责骂,也要将这张衍毙在此处!”
“悠儿,还不住手!”正在他不顾一切动手时,突然听到一声朗喝,一个蓝衣华袍,头戴混元冠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前一步看他还在殿外,只是跨了一步,众人眼前一花,他竟然已经到了杜悠的身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咫尺之步,海角天涯,这人分明是玄光期第三重境界的高手,这才能驾驭玄光,于数里方圆之内缩地成寸。”林远是识货的,一眼就看出这个中年人的厉害之处。
杜悠见到来人,吃惊道:“博叔?”
中年人却不理会杜悠,转而向张衍和颜悦色地说道:“张衍,今日之事与你无关,错不在你,你可退下了。”
杜悠嘴巴张了张,却被中年人以眼神严厉制止,不得不忍耐下去,只是用充满杀气眼睛狠狠瞪着张衍。
张衍脸色凝重了起来,这个中年人给他一种无比强大的压迫力,而且气机与宁冲玄类似,显然是同一境界的高手。
但是宁冲玄身上那是一种凌厉而不张扬的冲霄之气,并不针对旁人而来,可这个中年人身上却有一股惊涛拍岸般的气势,一**如潮水般重重叠叠向他涌来,在他眼中,周围景物乃至整个大殿都一起晃动起来,仿佛被滔天怒浪所席卷,而自己则站在一叶扁舟上独自面对这天地之威。
如果不是心志坚定,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心神,一板一眼的行礼,道:“如此,张某告退。”
中年人讶然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眼前还能开口说话感到惊异。
张衍转过身,一步一步慢慢往殿外走去,他走得极其缓慢,仿佛背上背了块万斤巨石,甚至能看到他鬓角隐隐渗出了汗水,中年人眼神深沉,目注着他一路出了大殿。
一出殿门,张衍嘴角慢慢沁出一丝鲜血,他伸手擦了擦,心道:“今次还是托大了,没想到杜悠身边还有这样一个高手,恐怕不是那人辨认出了这灵器的来历,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来还两说。”
不过修道之路,有时候必须直面以对,如果因为前途一有危险就退缩下来,那么以后也面对其他困局时也会寻找各种理由,一次两次还好说,但是一旦有了心理定势之后,原本坚凝的道心就会萎靡退缩,韧性不再。
果真唯有努力提升修为才是根本!
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今日我不及此人,但未必他日我也不及。当以此人和宁冲玄为目标,需时时牢记这日所受屈辱,以为鞭笞,有朝一日自己定要亲手讨回这个公道!
大殿之中,杜悠今日想收拾一个张衍都没能收拾下来,已经无脸在诸入门弟子之前摆威风,匆匆敷衍了几句话后,就将众弟子遣散。
回到后殿大弟子的居处,杜悠就向中年人抱怨道:“博叔?今日为何阻我?”
“博叔”名为杜博,是杜悠那名至今不知道身份的父亲派来暗中保护他的亲侍,原本此人也不叫这个名字,只是为了掩护身份,这才改名换姓,对外称是杜氏子弟。
杜博摇了摇头,沉声道:“如我没有看错,张衍手中刚才发出的乃是‘如意神梭’。”
“如意神梭?”杜悠一呆,他好似也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一时间却想不出来。
杜博在旁提醒了一句:“如意神梭你想不起来,十二天梭你贤侄总听说过吧?”
杜悠大吃一惊,失声道:“十二天梭,那不是是掌门年轻时所用的法宝么?”
“没错,如意神梭便是仿制于十二天梭,乃是由门中孙至言孙长老所打造,孙长老是掌门第九徒,师徒一脉的中坚,这张衍能得到其中一只神梭,与掌门一系关系定然不浅,而你身份特殊,此时杀了他未免不妥。”
杜博道出了其中利害,并点出了张衍有可能的背景,非不能杀,实不可杀。
任何一人和凕沧派掌门扯上关系,这就不能单单以他一个人来考虑问题了,杜悠世家出身,从小被当做未来的家族顶梁来培养,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只是终究年少,一个不是世家出身的入门弟子,他如今却是压不能压,管不能管,打又不能打,实在是憋屈,不由恨声道:“只要我为大弟子一日,上院赐下的丹药华池,道书法器,张衍就休想从我手中拿走一样!”
只有狠狠剥夺原本属于张衍的东西,这才能稍稍发泄他心中的怒气。
杜博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责怪道:“贤侄莫要忘了,下院大弟子之位上只是暂且借用,只为能名正言顺享用贝场,使用贝王真露开出不亚于掌门弟子的上品脉象,又怎可一心眷恋于此?”
杜悠被杜博训斥,不见恼怒,却反而是眼前大亮,不由站了起来,急急追问道:“博叔,借贝王开脉一事,可是掌门同意了?”
“我今日来便是要告知你,”杜博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让杜悠坐下,看后者勉强安住性子坐下后,他这才慢慢道出原委。
“两月前我凕沧派抢下荧云贝场,此次争夺杜氏出了大力,族中子弟死伤了不少,是以掌门答应将此贝场的贝王借于你使用一月以作开脉之用,为了此事不至于引发各家不满,族中所费话的代价也颇为不少,此事在你上山之前便已定下,只是怕你按捺不住性子,是以一直没有告诉你。”
杜悠闻言喜不自禁,如果不是在杜博在前,说不定要跳起来大呼几声。
谁都知道用贝王真露开脉所结脉象都是上品,再加上他的开脉功法也是族中秘传,凝结出上中品的脉象不在话下,甚至传说中上上品的脉象也有可能。
杜博见他似乎有些忘形,又点了他一句:“如今各家虽表面收下我等重礼,却也都在暗中窥伺,是以这个时候宜静不宜动,那张衍既与掌门一系有所勾连,我劝你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免得一不小心让各家抓我等痛脚,导致横生变数。”
杜悠认真点了点,道:“博叔我记得了。”又哼了一声,“如此,倒是便宜那张衍了。”
“便宜他?”杜博嘿然一笑,道:“适才张衍在我玄光压迫下已然受了些许内伤,教他吃了一个苦头。”
“哦?为何不直接……”杜悠不解,既然杜博能在无声无息中伤到张衍,想必也能暗中杀了他,为什么不趁机动手呢?
杜博摇了摇头,道:“如我欲取他性命,那把如意神梭定然飞起护主,届时我必得毁去此宝才能克制于它,只是此梭与主人心血相连,一经折损,必定惊动此宝主人,仅仅为张衍而得罪此人,那殊不值当。”
正因为有种种顾虑,杜博今日才任由张衍平安离去。
“再者,贤侄要对付张衍也无需急在眼前,”杜博语重心长说道:“我等修士修为才是根本,等贤侄你取得贝王,凝结出上品脉象,再有我杜氏在背后做后盾,想要找回这个脸面还不容易?区区一个下院弟子,与真传弟子之间孰轻孰重,难道上院诸仙还分不清楚么?”
杜悠诺诺应声。
他少年心性,所想的都是直来直去,他人辱了他的脸面,他也想当面狠狠报复回去,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只是杜博现在这么说,他再不甘也只能这么听。
杜博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道:“贤侄似乎心中还放不下,也罢,我教你一法,不用动手,也能削了张衍的面皮,叫他在山上无法立足。”
杜悠眼前一亮,跳起来道:“什么办法?还请博叔教我!”
“望星峰上的洞府本是下院产业,你身为大弟子,职司中本有为一众弟子安排修炼居处之责,我听说张衍如今独居一峰,你可下令收回望星峰,只说另有安排,再命张衍搬去捉月峰居住,可下院那些弟子毕竟出身与他不同,他若厚颜去那里,必定受众人排挤,进退不得,然我观张衍,性格孤傲,宁折不弯,夺了他居住,他必定没有脸面再留在山上,如此一来,不费一手一脚,便能将他赶下山去,你也可以来个眼不见为净,待日后再寻他麻烦不迟。”
张衍身为入门弟子,搬去捉月峰居住正是合情合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反而不明真相的弟子还要夸一句杜师兄体恤师弟,如果张衍在望星峰赖着不走,那反而会落下口实,让对付他的人有了借口。
只是被人从原先的处所赶了出来,你还有脸留在山上么?而没了修炼洞府,你还能安心修炼么?
杜博此计,可谓釜底抽薪。
“好主意,好主意,博叔稍等,我即刻传命下人去办。”杜悠越想这个办法越好,兴冲冲跑出去安排。
……
……
第二十八章 借势而行 鸿飞莹云
日入时分,一把金色小剑在轻轻颤鸣声中穿入张衍洞府。
张衍伸手接住,拆开金剑上的书信一看,讶然道:“要我搬出望星峰,去捉月峰修行?”
他轻轻一笑,就将其信手抛开。
对于杜悠背后的打用意他一目了然,无非是想逼他无颜留在苍梧山上罢了,只是他浑不在意,反而把玩起手中这把金色小剑来。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啸泽金剑了。
当初玄文法会上,艾仲文曾提出让郑循用啸泽金剑请出张衍对抗莫远,然而郑循与众弟子却认为张衍不过凡尘俗子出生,不值得用金剑去请,是以皆不同意。
可现在,郑循去了上院,杜悠成了下院大弟子,却用啸泽金剑传书,请张衍另迁洞府修行,虽然目的不同,但足以看出张衍此时早已非昔日可比,不得不引起这些玄门世家弟子的正视。
不过数月时间,他便从一籍籍无名的记名弟子,借助法会一举登天,成为入门弟子,就连杜悠这样的世家子弟,也因顾忌他身后可能的背景而不敢随意动他,只得用大弟子的身份变相逼他下山。
而他所行每一步,虽然看似危险,但却都是借势而为,从不曾陷入真正死局。
“金剑啊金剑,你当日不来,可终究是还要从张某手中过一过。”
张衍也知道艾仲文当日曾提议郑循用金剑请他,现在以物喻事,暗指注定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是无法跑掉的,迟早都会回到自己手中。
至于那些上院“下赐”,他更是不屑一顾,他一路走到现在,上院又何尝帮助过自己半分?
只是最近似乎自己风头太盛,这不是好事。
不过他本也有意去借助罗萧口中那处地穴中的贝王开脉,只是入门弟子下山有诸多麻烦,他正愁找不到借口,此事来得正好,既能避开众人视线,又能有个合理的借口。
可见世事并非绝对,好事也可以变成坏事,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
且自己一旦开脉成功,那么身份地位也会随之发生更大变化,那时就根本不需在意下院众人的脸色了。
打定主意后,他将手中金剑一收,朗声道:“罗道友,看来我这就要下山走一遭了。”
罗萧妙目一转,脸上露出凄苦神色,楚楚可怜地说道:“如今奴家已是无家可归之人,还求公子怜惜,万万不要弃了奴家……”她泫然欲泣,美目红肿,要不是深知她的底细,说不定就会被她骗过。
张衍失笑道:“罗道友这宽慰人的方式倒是别具一格,道友莫非以为我是被逼下山么?谬也,张某这两月来苦研玄元秘册,自觉已然通晓其中奥秘,现在已可去寻那贝王真露,以求开脉了。”
罗萧“咦”了一声,美目盯着他,讶然道:“看来张道友并未沮丧。”
张衍笑了起来,道:“为何沮丧?我该开怀大笑才是!下院不过我修道途中一暂居之地尔,难道我还会贪恋此处不成?如今我之面前,唯有开脉登关,更上层楼,待我再来之时,则当是上院之门为我而开!”
听闻张衍所言,罗萧立时收起了先前那副娇弱之态,认真说道:“张道友果真好心胸,好气魄!不过此言不虚,外物外事所扰本是过客云烟,如一味执着,只会迷乱本心,丧智失意,只有坚守灵台,才可拨云开雾,照见真灵。”
张衍听罗萧这句话,似乎和不久前宁冲玄所说大相径庭,隐有暗指,且能互相印证,心中不禁一动,这两个人似乎都隐隐约约指明了什么,莫非是自己开脉时所可能遇到的关碍么?
不过既然这两人都不肯直说,显然并非言语所能道明,现在多想无益,那只是徒增烦恼罢了,只要自己道志弥坚,这些全然不需放在心上。
“去往贝场之路想必罗道友铭记在心,还需道友加以指引了。”张衍记得,罗萧说她当日所发现的贝场似乎就在荧云贝场附近。
当日凕沧派还未完全占据贝场,想必控制不严,而现情势一定与先前大不一样,他们一路行去的话,很可能还会遭遇到凕沧派的值守弟子。
张衍说出自己的担忧,罗萧却十分豪气地摆了摆手,信心十足地说道:“此事无碍,我记得那处洞穴前方有一片大泽,如若有凕沧派弟子戒备,我等可先从水路潜行,再游入大泽之中,他们决计无法察觉。且当日我急着追赶那五名上院弟子时,因害怕找不回来路,曾把一滴精血留在那里,凭借心血感应要想重新找到那个洞穴当是不难。”
说到这里,她又微微蹙眉:“只是我唯一顾虑的,则是那只贝王,虽然贝王修炼越久,所得真露对开脉好处愈大,可其性情暴虐,极易引发地窍动荡,恐会引起凕沧派弟子察觉。”
张衍笑道:“未见贝王之前,我等也不好凭空臆测,只待入了地穴再做打算。”
罗萧点头道:“当如此。”
张衍又问:“只是不知苍梧山到那处贝场需路程几天?”
“何需走路?张道友你也未免太小看本姑娘了。”罗萧素手轻轻一挥,玉容上闪过一丝傲色,道:“本姑娘自驾玄光载你。”
张衍仔细看了看罗萧气色,微笑道:“罗道友应是重伤未复,我等时间充裕,还是不要勉强。”
罗萧轻轻哼了一声,道:“伤势虽未痊愈,但我已凝结出一丝玄光,每日飞遁两三个时辰应当无碍,早一日到达那里,我也可以借助贝王真露早一步恢复伤势。”
说到这里,罗萧叹了一声,从蒲团上站起来围着那只龙星砂鼎转了几圈,惋惜道:“只是这只宝鼎放在这里未免太过浪费,如我未伤之时带上它也是小事一桩,如今却是力不从心了,可惜了,此鼎如是法宝一流,便可大小随心,也无需多费心思了。”
张衍倒是看得开,无所谓道:“找个山峰谷地掩埋了,回头再取便是。”
“也只好如此了。”
本来罗萧还想将这只鼎带去炼药,现在看来只好放弃了。
两个人收拾了一番,先在望星峰上找了个山头将宝鼎掩埋,再将剩下的丹药全部带上,并不和人打招呼,趁夜悄然下山而去。
为防止引起凕沧派上院弟子的注意,前十日他们不敢飞遁,直到出了大魏朝洪州地界,远离了苍梧山的势力范围,这才放下心来。
“此处而去,大概只需六天路程,循着渠河一路而行便能直抵在荧云贝场的一处支流。”
罗萧冲着张衍妩媚一笑,道:“张道友且请抓牢奴家,待玄光飞起时切勿睁眼。”
张衍没有犹豫,大大方方上前将罗萧拦腰抱住,只觉触手一片温润,柔弱无骨。
罗萧眼波流转,露出些许娇媚之色,横了张衍一眼,喊了声:“起。”
一道玄光腾空而起,直往北方飞去!
就在张衍和罗萧下山半月之后,杜悠也接到了家族中让他尽快前去莹云贝场开脉的书信,并且还送来了一艘用以代步的“踞云飞舟”。
此飞舟由他杜氏族中一位擅长炼器的修士所炼制,不但能载百人飞渡,而且能抵挡飞剑,遁速也远超寻常修士,此次族中也一并与他助力。
杜悠今次出行,身侧不但有杜博随侍,兼带着杜氏宗族中派出的两名明气期弟子,更有十名力士护卫,五十多名奴仆跟随。
杜悠看着两侧云雾山峰飞快从身边退去,不觉志得意满,拍着飞舟说道:“听闻那贝场名为莹云贝场,这踞云飞舟倒是个好口彩,不正是暗指我要占得贝王么?”
杜博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自在飞舟云棚上端坐不动。
只是飞遁一日夜之后,杜悠也微觉无聊了,开口道:“此次有博叔随行,能助我降服贝王,汲取真露,只是不知道贝王实力几何?”
杜博大笑一声,道:“贝王道行越高,则真露越佳,你凝结脉象也愈能成就上品,你博叔我倒是希望此处贝王不要让我失望。”
杜悠好奇道:“博叔虽然已是玄光三重境界的高手,但是听闻贝王性情暴虐,躲藏在洞穴中时更是威能极大,且一对坚壳连飞剑也攻之不开,不知博叔打算如何对付?”
杜博抚须一笑,道:“贤侄有所不知,贝王贪吃,尤其好水中一名为‘银泪鱼’的小鱼,只需事先捕捉一些放在洞口,待腥气弥漫,定可将贝王引出,一离洞穴,它便无所遁形,只能任由我等宰割。”
“哦?”杜悠不觉疑惑,道:“我听母亲说过有关贝王种种传闻,怎从未听闻此事,只说每逢上院中有掌门弟子开脉,都是请化丹期高手将贝王捉出。”
杜博呵呵一笑,道:“贤侄啊,贝王虽因受地脉滋养不能化形,但其也有灵智,此法只可一而不可再,次数一多,它必然不再上当,而莹云贝场中的贝王却是从未试过此法,是以你无需担忧,有我在,足矣!”
……
……
第二十九章 阴阳贝王 玄珠谁主(一)
魏朝定州,龙雁泽。
数日前,张衍和罗萧两人沿着一条名为嵘江的河道潜入了这里,他一身凡俗内气已经全部转变为先天元真,闭气几天几夜也不在话下,在湖床底部摸黑向前,只为避开天上巡守的凕沧派弟子。
幸而他们一路小心翼翼,再加上所行方向也并不是凕沧派弟子的看守重点,所以让他们成功沿着龙雁泽的边缘转入了一处颇为隐蔽的水域。
这处水域三面环山,如若从地面行走或天空飞渡,必定会被值守弟子留意到。
有罗萧心血所引,她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当初留下的记号,拉了拉张衍的衣袖,向下指了指。
张衍睁眼看去,只见在湖底有一处漏斗状的洞穴,湖水到那里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罗萧做了个跟上的手势,当先一头扎了下去,美人蛇的身姿此时在水中更显妙曼无比。
张衍紧紧尾随其后,身躯才一接近那处漩涡,顿觉一股大力扯着他的身体往下沉去,他放松身体,任由湖水带他到了洞穴底部。
站稳脚跟后,眼前有一条孔道不知通向哪里,罗萧已经不见了踪影。
张衍双手贴着洞壁往孔道深处游去,未行多远,身上突的一松,被一股大力往上托了起来,“哗”的一声从水中露头而出,发现已然身处一座空间颇为广大的洞穴之中。
罗萧正站在不远处一石台上等着他。
张衍从水中一跃而起,来到了她的身侧,神色却微微一动,转眼一看,发现地上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具白骨,从衣物和装束上来看,倒像是一个修士。
张衍顿时露出了警惕之色,沉声道:“莫非此处已有人来过?”
罗萧轻轻一笑,摇头道:“非也,此人乃是我当日所杀。”
当初罗萧与凕沧派一名玄光期高手交战,两人双双误入这里,一番苦斗后,这人被她斩杀在此,可等她出去的时候,却发现五名凕沧派的弟子正慌忙向外游去,似乎已看到了此处入口的玄机。
罗萧当即动了杀心,一路追杀他们到了苍梧山的地界,这才被宁冲玄逼到了张衍洞府。
这具尸身上有价值的东西早已被罗萧拿走,张衍不再留意,他抬头四望,见洞壁上都是蠕蠕而动的灵贝,俱都吸附在洞壁上吞服地脉中的精华,一眼望去,怕不有上万之数。
罗萧却对这些灵贝视而不见,说了声:“张道友,那贝王就在百丈下的洞窟中,请随我来。”
整个洞穴呈螺旋状向下延伸,往下走时,扑鼻而来的都是潮气霉味,脚下也高低不平,湿滑难行,两人走走停停,一刻之后,前方再无道路,只有一处宽大的洞穴,周围满布一种玉色发腻的粘液,可是里面却空空如也。
“咦,奇怪,明明是贝王巢穴,怎会不在此处?”
罗萧在洞穴中转了几圈,又到贝王的经常栖身的狭小洞窟中看了几眼,从周围残存的真露上可以看出,这当是贝王的巢穴无误,她不禁蹙起了眉毛,道:“难道这是一只阳贝?”
张衍问道:“罗道友,何谓阳贝?”
罗萧解释道:“贝分阴阳,阴贝喜静不喜动,虽然能在地穴中穿梭游走,但若是没有强敌临门,轻易不会挪动,而阳贝则不然,性喜迁徙,一处地穴住不上一年半载便会另换一处巢穴,看这外面灵贝只有万余只,想来这只贝王在此已住了有年了。”
张衍上前摸了摸洞壁上那仿佛如松脂一样半凝固状物体,道:“这便是真露么?”
罗萧有些意兴阑珊,叹道:“是真露不假,但看这些真露色泽,吞吐出来大约已有一日时光,用于开脉倒是也可,但终究散失了不少精气,还是一刻之内吞吐出来的真露方为最佳。”
“只有一日么?说明贝王并未走远。”
张衍说话时无意中一用力,“嗤”的一声,他讶然发现自己的手臂居然从洞壁上的那层厚厚脂膏中穿了过去。
他目光一闪,退后了两步,看了几眼后,再上前往里试着钻了钻,发现深处并无物体阻挡,他索性一用力,居然整个人都吞入了其中。
罗萧一直在看着张衍动作,却发现他久久没有出来,不觉面色一紧,唤了一声,道:“张道友?”
“嗤”的一声轻响,满身粘满了真露脂膏的张衍从里面退了出来,他对着罗萧一笑,道:“罗道友,此洞穴背后看来另有乾坤!”
就在两人深入地穴时,一只踞云飞舟降到了凕沧派所占据的荧云贝场之上。
一行六十余人从飞舟上下来后,杜悠取出一块摄牌一挥,就将整座飞舟化为一道方寸大小的小舟,收入了袖中。
两名在贝场四周负责值守的明气期弟子见状,立刻上来呵道:“来者何人?通上名来!”
杜悠见这两人语气不善,正要发作,杜博却拉住了他,上前拱手道:“在下杜博,这位是下院大弟子杜悠,特来此地寻贝王开脉,不知两位值守可曾收到掌门谕令?”
“原来是杜氏子弟。”两个人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其中一人拱手道:“掌门早有吩咐,如你等前来,不必阻拦,如此请两位自便,我等有值守之职在守,就恕不奉陪了。”
杜博微笑道:“两位请便。”
看着两人走远,杜悠哼了一声,道:“只是两名明气期的弟子,博叔何必对他们如此客气?”
杜博笑而不语,杜悠有杜氏在背后撑腰,当然可以横行无忌,而自己却不能如此。
能不得罪人就尽量不得罪人,谁知道这两个弟子背后又站着谁呢?不过这些道理也无需和杜悠多讲,在他看来,杜悠心性未定,等在修道路上吃多了苦头自然就会所收敛。
莹云贝场背靠呈环状的餮丽山,前方是浩浩荡荡的龙雁泽,河水支流绕山而行,从天空望去,整个贝场恰似被两者环抱其中,为一片孤陆。
虽然看起来占地颇广,但其实贝场的洞穴入口却只有一丈大小,杜悠看到时,嘴角不屑撇了撇。
到了这里,奴仆只能留在外间。
在进入之前,杜博向洞穴上方无人处恭恭敬敬施了个礼,杜悠看得似懂非懂。
杜博也不言语,径直入了洞穴,杜悠连忙跟上,他身后两名明气期弟子,十名力士一起跟了上来。
不多时,眼前视线陡然一开,只见地势向下呈现一个陡坡,两侧是如褶皱般的石纹,前方是一处凹陷盆地,宽达一百余丈,高达十余丈的空间看上去有如一个平放的勺子。
这里满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灵贝,灿灿晶莹之光忽明忽暗,有如天上星辰闪烁。
“这就是贝场?”
杜悠呼吸微微有些粗重,虽然他是世家出身,灵贝对他来说可以说毫不稀罕,可当他面对不下百万数的灵贝共聚一处时,也不免心生震撼。
“此物虽好,但毕竟不是我等所有。”杜博拍了拍杜悠的脑袋,“待贤侄你日后修为有成,这些灵贝任你予取予求。”
杜悠认真点了点头,道:“博叔说得是。”他捏紧了拳头,暗想:“终有一日,此地主人必然是我。”
杜博一笑,负手往洞穴深处走去。
带领众人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行人到达了洞穴最底部。
只是颇为诡异的是,他们寻遍了地穴,竟然不见了那只贝王?
杜博眉头一皱,抚须暗道:“奇怪,这贝王怎会不在巢穴之中?莫非是只阳贝不成?可贝场如此之大,且与三泊湖妖交战至今已有十数载,绝无可能是阳贝啊。”
这时,有个力士突然喊了起来:“杜先生,这里有个空穴,不知通向何处。”
“哦?”杜博两步疾走了过去,将眼前那些碍事的真露拨开,仔细看了两眼,突然神色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呵呵笑了起来,转头对着杜悠说道:“贤侄,如我猜得不错,应是你的机缘到了!”
杜悠不解道:“博叔何意?”
杜博却不点破,只是指了指这处穴口,微笑道:“你等随我来就是了。”
他一低头,当先向空穴中走了去。
这条通路黑黝黝不知道通向哪里,行了数里之后,杜博突然一举手,示意众人停下。
他倾听了几声,低声道:“尔等在这里等着,我自去前方看个究竟。”
他脚不沾地,驾起玄光缓缓逼近前方些许亮光传出的出口,待悄无声息地出了穴口后,发现面前是一处高达十余丈的阔大洞穴,而在下方,他一眼就看到了两只贝王!
它们俱都只有一尺大小,腹下有一层银白色的软肉,骨壳好似水晶磨打,剔透莹亮,内中血肉脏器清晰可见,予人一种灵动轻盈的感觉。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柔和光线竟然照亮了整个洞穴。
只是此刻却聚在一处低矮的穴口前,从杜博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到内中满是如脂如膏的真露,其中隐隐好像有什么微小的东西在蠕动着。
“好好好,我所料不差,果然是阴阳双贝交合孕子!”
杜博盯着两只微微有些不安的贝王,暗自冷笑:“调和阴阳,孕出贝子玄珠,真是好算计!贝子集地脉精华于一身,一旦破珠而出,定能脱去蒙妖之壳,化形成人,再修炼百年,妖族中必又出一大妖!哼,竟然妄想蒙蔽天机,合该你们命中有此一劫!”
“此珠若我那贤侄吞服下去,必能凝聚出冠绝天下的脉象!”
杜博不再多看,转身离去,只是心情激荡之下他却没有发现,在对面不远处的洞壁之上,似乎有两个人影一闪而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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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阴阳贝王 玄珠谁主(二)
“是了,那只阴贝必定是从莹云贝场中跑来。”将身体谨慎地隐藏在洞穴背后,张衍思量着前因后果,“杜博来此,想是为了杜悠开脉一事。”
“道友打算如何?”罗萧美目飘向张衍,“奴家观适才那人,乃是玄光期第三重境界的高手,了悟了‘玄光彻物’的修士,修为不在宁冲玄之下,有此人在,玄珠必入他手,张道友毫无一丝胜算,依奴家看,不如就此退去吧。”
“退去?”张衍摇了摇头,一脸坚定地说道:“此物我志在必得!”
罗萧轻蹙眉头,叹息道:“若奴家全盛之事,倒是也可与杜博一战,此刻……”她摇摇头,显然心中没有多少把握。
“何需硬夺?岂不闻鹬蚌相争乎?”张衍用手指着下方,神色中毫无半点畏怯,“眼下阴阳贝王皆在此处,必会为护住玄珠而死命相拼,杜博虽勇,要拿下它们怕也不易,此便是我等机会!”
罗萧却出言反驳,道:“贝王虽通灵性,但却仍是灵智未开的妖物,以此人的身手,略施小计,斩杀它们倒也不难,道友所说,只是一厢情愿!”
张衍却自信一笑,十分断定地说道:“杜博杀不了它们。”
“为何?”罗萧美目中闪过一丝不解。
张衍拍了拍洞壁,微笑道:“罗道友莫非忘了,此处贝场本为凕沧派所有,贝王一死,贝场岂能维系?杜博定然不敢下手,只能设法擒拿贝王,这却比斩杀贝王还更为不易。”
罗萧恍然,点头道:“说得不错,如此一来,我等倒还是真有几分胜算!”
张衍目光越过那两只贝王,看向了它们背后的那处洞穴,暗道:“大机缘就在眼前,怎能就此退缩?前方虽则万般凶险,但若不试上一试,我又如何甘心?”
对他来说,只要还存在一丝成功的可能,那就不可能放弃。
他盯着下方那两只如同晶玉打造的贝王,突然转头说道:“道友想必熟知贝王对敌的手段?”
“熟知谈不上,略知一二而已。”
张衍拱了拱手,道:“还请不吝告知。”
罗萧点了点头,并不多问什么,将自己所知的一一说出,此时她也想看看,张衍到底如何夺到那颗玄珠。
张衍闭目深思,过了一会儿,当他睁开眼睛时,目光深处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彩。
从罗萧所说的贝王对敌手段上来看,他发现己方并不是毫无机会,而是有一个最佳的时机切入,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洞穴另一处,杜博带着满脸喜意折返了回来,将两只贝王的情形一说,杜悠也不由狂喜,连声叫好。
“尔等听好,贝王为孕出贝子,必然拼却全身,须得全力以赴,但切记这是掌门私物,不可伤了它们,只制住便可!
杜博对着底下众人又交代了一番,便转身带着一行人冲入了洞穴中。
原本两只已经有所不安的贝王立刻感觉到了不妙,贝翼一张,似乎就要扑腾起来。
贝王在洞穴中时,依靠自身吐出的真露坚丝能发挥出数倍于己身的力量,但在外界,本领却少了一半,只是孕育贝子之时,进入洞穴中却会使得原本补益贝子的地脉精华被它们所扰乱,是以只能留在洞外。
杜博不慌不忙走上前,他双手一张,身上立时迸出一丝蓝汪汪的水色光芒,“刷”的一下罩定两贝,竟然令它们一时间动弹不得,按照事先所说,他身后十名力士和两名明气期弟子立刻各自上前,人挤人围做一堆,死死将阴阳两只一尺大小贝王牢牢抱住。
杜悠大喜,顾不上再说什么,急不可耐往洞府内冲去。
两名贝王急得啾啾直叫,拼命挣扎了起来,蓝色玄光竟然一时间也压制不住。
一股大力传来,十多个力士被摔了个滚地葫芦,两名明气期的弟子虽然没有脱手,但是身体被那股力量上下掀动了一下,体内气血不由一阵翻腾。
杜博眉头一皱,大喝一声,身上的玄光居然发出了哗哗的流水之音,所散发出的蓝芒竟如海水一样浓稠,被光芒圈在其中的贝登时“啪啪”两声被死死压在了地上。
眼见杜悠还有几步就能跑入洞穴中,贝王外壳上一层如腮状物忽然微微翕张了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难言的啸音向四面八方扩散,两名明气期弟子脸色霎时为之一白,身上再没有半点力气,那十名力士则被震得脚步不稳,头晕眼花,一股恶心的感觉从心底泛了出来,别说有所动作,两脚步都迈不动。
而杜悠索性“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载倒在地,他明明神志清醒,身体却仿佛不属于自己,一点也动弹不得。
“灵贝妙音?”
杜博见状,从身上取出一枚丹药吞入口中,嚼碎了吞下去,不多时,原本那蓝色的玄光渐渐变成了深蓝色泽,仿如凝成了实质一般,此时他脸上青筋涨起,血色上涌,与蓝光交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浮起了一层紫色。
他大声道:“汝等听好,待我将贝王拖入洞窍深处,稍后相机而上,将其后路堵死。”
他又转头向趴在地上的杜悠交代了一句,“贤侄不必惊慌,此妙音只能制人不能伤人,且音声不过传递二三十丈之远,待我等将贝王远远拖走,你即刻冲进去将玄珠吞下!”
言毕,他往后退了一步,两道蓝光仿佛两只大手一般,死死拽住了贝王,拖着它们也一起跟着他动了起来。
此时正在上方洞穴观战的罗萧不免心惊,赞道:“这人好生了得,用玄光伏敌时竟然还能开口出声,分明是已将玄光练到了纳物摄微的地步,即将一步跨入化丹之境,人身修士果然在修炼一道上进境强我妖族十倍!”
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张衍,要论道心坚定,张衍是她所见人中第一,不知道他最终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此时张衍则是看着下方一眨不眨,从对方的举动中,他感觉到自己所企盼的机会就要出现了。
杜博额头上也是汗水直冒,显然贝王对他的压力也不小,可他脚下依旧沉稳无比,如老牛拉犁一般一点点向后挪动着,将两只贝王往自己来处的洞穴中拖去,尽管它们扭动不止,却仍旧挣脱不得。
待杜博的身影渐渐退入了洞穴中,进去了大约二十余步后,十名力士和两名明气期弟子身上的压力一轻。他们不敢怠慢,赶忙一起冲入了洞穴,将两只贝王的后路彻底堵死。
杜博声音从洞穴深处传出来道:“贤侄还不速去,更待何时?”
杜悠此时也感觉那股奇异的压力消失了,他努力站了起来,一人迈着踉踉跄跄地往洞内跑去。
此刻洞穴前只剩下杜悠一人,而余者都进入了那处洞穴中参与压制贝王,罗萧和张衍对望了一眼,两个人同时从眼中看出了闪动的惊喜之色。
机会!
两人同时纵身,眨眼间就尾随着杜悠一起冲入了洞穴中,由于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贝王身上,尽然没有人发现他们。
杜悠破开被真露封堵的洞穴,抬头就看到了那枚精气湛然的玄珠悬在一处石钟乳下,银光流转,闪烁迷离,欣喜万分下上前一把抓住,大喊道,“博叔,我已找到玄珠。”
外面也是隐隐约约有声音传进来:“好好好,洞中真露亦不可浪费,贤侄快快吞下玄珠,再炼化真露,开脉破关,博叔我可坚持三日,务必要在三日内消融其力。”
杜悠不再犹豫,把玄珠送到嘴边,正要一口吞下的时候,突然似有所觉,手往衣袖中伸去,还未来得及出手,后脑便遭重重一击,两眼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手上一松,玄珠滚落了下来,却被及时赶到的张衍一把接住,顿觉一阵温热直透心脾。
罗萧急急说道:“张道友,玄珠到手,我等速退。”
张衍微微一笑,道:“为何要退?”
他凝视着手中散发着流光溢彩的玄珠,悠然说道:“此地外有玄光期第三重境界高手护法,内有真露玄珠丹药,分明是一处绝佳的开脉之地。”
“道友是说……”
张衍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杜悠道:“此人一日不出去,杜博便一日不敢放任贝王行走,他说能坚持三日,那就不妨让他再多坚持几日,好好磨一磨他的火气。”
罗萧沉吟道:“道友所想虽美,但若杜博起疑,或命人进来查看,岂不糟糕?”
“前三日当无妨,且有杜悠在手,待他醒来自可逼他虚言诓骗杜博几日,他若不从,杀之再走不迟。”
张衍早已做好打算,杜悠在自己手上可谓奇货可居,怎么能不好好发挥价值呢?
罗萧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法可行,道:“既如此,还请张道友速速吞下玄珠加以炼化,奴家为道友护法。”
张衍点头道:“有劳罗道友了。”
他不再犹豫,张嘴将那枚玄珠一口吞了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