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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就爱嗑瓜子     乱世铮妍txt下载     乱世铮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4 寒衣

    自从天开始下雪以后,刘荞干脆就吃住在刘妍的屋子里。一来她已经习惯和姐姐一个被窝,暖和。二来侍女拿来的炭火总是不够暖,一个人在屋里呆着,还得穿得厚厚的。

    和姐姐住一起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小小的房间里双倍的炭火,温暖又舒适。和姐姐在一起,什么都不用自己费心,吃饭洗漱甚至穿脱衣服都由姐姐一手包办,小丫头心里美得冒泡。

    刘妍一直亲手照顾刘荞,能不让侍女插手的就不让她们插手。自己的事更是如此。因此,她们房中的侍女其实形同虚设,除了报信,送生活必需品,送饭之外,没有别的功能。

    大白天的,刘荞还在被子里窝着。一听姐姐说要带她出去,掀开被子就下床了:“好啊好啊,找哥哥去啊!”

    刘妍回身,给她穿好衣服梳好头,披上新做的大氅。刘妍将给刘封做的冬衣打了个包裹背在背上。姐妹俩旁若无人地出门。

    到了外面,找来上次出门时给他们赶车的车夫,将东西往车上一放,一句话,去邓村。车夫不疑有他,驾着车就除了城。那边甘氏得了侍女的汇报,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两个野丫头。”便不再言语。

    刘妍不知道,或者说不屑去知道,甘氏的心思现在全在后院的女人们身上,不断揣测究竟是哪个姬妾有怀孕的苗头。刘妍摸透了母亲的心思,行事就更加大胆了。

    和妹妹出了城,第一站还是去邓村,见到了邓艾和他的母亲。邓艾才八岁,够不上当兵的标准,刘妍到来,邓母和邓艾热情相迎。刘妍把给邓母准备的补品和给邓艾准备的书籍拿了出来。

    邓母千恩万谢,刘妍却说:“邓艾是个好孩子,将来我会向您讨了他去的,所以您就别再多谢我了。”

    “公子言重了,公子对艾儿有再造之恩,艾儿能有幸服侍公子,是他的福气。”

    刘妍笑着摇手:“我讨邓艾,可不是要他服侍我,做我的跟班儿的,他的将来有什么作为,都要看现在他有多刻苦努力,夫人对他的教诲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财富。”

    守着这么疼爱自己,又深明大义的母亲,是邓艾的福气。民间有句俗语,宁跟讨饭的娘亲,不跟当官的父亲。舍却黄金印,宁披芦花衣,邓艾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邓母被刘妍这么一说,脸上升起了红霞:“公子过誉了。”正聊着天儿,边上刘荞又迫不及待了:“大娘,我哥哥还有事情要办,我们改天再来再来看你吧。”

    被她这么一打岔,邓母不好意思了,眼神示意邓艾进屋,一边对刘妍道:“耽误了公子的正事实在是过意不去,一直承蒙公子照拂,无以为报,这里有三件斗篷,是乡亲们挑选最好的棉芯,由我亲手做的。公子和小姐若不嫌弃,穿着挡风雪吧。”

    刘妍完全没想到邓母会这么说,眼见邓艾从里面拿出三个包裹,她连忙拜谢:“夫人有心了。”说完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的斗篷,当着邓母的面换上自己的那一件。

    颜色是家织土布常见的藏蓝色,并不鲜艳却十分厚实,穿在身上就感觉出里面的确是加了足料。

    寒冷的冬天,普通百姓家有些连炭火都烧不起,却拿出了这么三件珍贵的礼物,这让刘妍从心里暖起一直暖到了脸上。

    “真暖和,这衣服对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了,谢谢!”一边说着,一边给妹妹也换上了。

    刘荞穿着新衣服,乖巧地向邓母道谢。邓母见刘妍的喜欢不似伪作,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转而问道:“天寒地冻的,公子这个时候出门,是有要紧的事?”

    “我们要去看哥哥,哥哥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刘荞抢答。邓母恍然:“既然如此,便不留两位了。外面雪下得有些紧,两位路上小心。”

    刘妍再次拜谢了邓母,刘荞却望向邓艾:“你,你,你不,不想跟着一起去吗?”“荞儿……不得无礼!”刘妍无语,再次尴尬地望向邓母。

    刘荞吐吐舌头,挑衅地瞟了一眼邓艾。邓艾低眉顺目,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我,我,我想,想守着母亲。”刘荞顿时失望,没了兴致,轻轻地:“哦”了一声。

    转而对刘妍说:“那我们走吧。”刘妍敢打赌,邓艾刚才是故意这样说话,并非真的因为口吃。

    这样委婉的拒绝方式,既不让对方感觉尴尬,又缓解了自己被**的不适感,用来对付刘荞这样的“天然呆”是最好的手段,这小子,也是个小滑头。

    刘妍这么想着,目光别有深意地在邓艾身上扫了一圈,见他迅速低头作木讷状,心中了然:“请夫人向乡亲们转达我们三兄妹的感激之情,他日我们三人当亲自致谢。”

    离了邓村,刘妍姐妹俩驾车直接赶往刘封驻扎的军营。车上,刘妍第一次认真严肃地和妹妹做了交涉:“你以后不能再用这种态度对待邓艾,人家已经不高兴了。”

    “我只是和他闹着玩儿……”刘荞小声嘀咕着,情绪不高。“尤其是当着夫人的面,更不能如此无礼,记住了吗?”

    “记住了。”刘荞小小声地说。“荞儿最乖了!”刘妍奖励地亲了亲妹妹的额头:“很快就能见到哥哥了,哥哥一定会吓一跳的。”

    事实上,却是她们两个被吓了一大跳。

    军营就在距离邓村不远的地方,还没到营门口,她们的车就被拦了下来,一个穿着灰色胸甲的士卒一听提着单刀过来说:“前面是军营,闲杂人等绕道。”

    刘妍从车上探出脑袋:“烦请军侯去营中通报刘校尉,就说弟弟带着小妹来给他送寒衣了。”

    那士卒原是张飞手下的一个什长,新野兵少,多精品。这个什长就是精品中的精品,说话是非常地不客气,刘妍却丝毫没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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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军规

    在那士卒眼里看来,刘封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富二代,要不是听从张飞的命令,他才不会过来给富二代当兵,浪费时间呢!

    古代军队,对将领的个人魅力要求相当高。有名望的将领身上有让人信服的气质,能凝聚人心,就能打胜仗,胜仗打多了,将军的权威更出众,部队的战斗力就更强了。

    现在刘封缺的就是个人魅力,这一点,刘妍恰恰没有想到。前世进过曹仁的军营,只觉得阴森恐怖各种像进了地狱。曹军的军纪严明是一方面,曹仁的治军有道是另一方面。

    所以,当刘妍听见有人质问她的时候,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哥哥还真有两把刷子,这么快底下人就这么懂规矩了,一点儿都没有不高兴,反而很客气。

    谁知士卒却十分不给面子:“军营重地闲人免进,尤其是女人!”士卒一脸严肃,后半句更是咬重了音。车厢里,刘荞一听,顿时小嘴一扁:“姐姐,他真凶。”

    刘妍安抚地捏了捏妹妹的手,转而对那士卒说:“烦请军侯进去通报一声,我姐妹确实有事情要见兄长。”

    “我说了,这里是军营,不是你家后院,不能进就是不能进,不管你是谁!”那士卒一点都不给面子。什么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就是了。

    刘妍见无法和这士卒沟通,一时间倒也愁眉不展起来。这个时候,边上不知哪个小兵的一句嘟囔飘进了刘妍的耳朵。

    “哼,刚断奶的娃娃就想来领兵?他当打仗是玩儿的么?要不是哥几个给他撑着,别说他只是少将军,他就是大将军也得嗝屁!”

    听到这句话,刘妍心里对这些士卒的赞赏荡然无存。原来他们不是军纪严明,而是存心的以下犯上倚老卖老,欺负哥哥是新人,没有威信,所以才搬出这些大道理来欺负她们。

    既然这样,那她就不用客气了。她放开喉咙:“我敬你是沙场上的老人,称你一声军候,你这人好不识抬举!我哥哥是初来乍到,短时间内不能让你们服气,但他一天是校尉,就一天是你的主帅。你现在这种态度,是想犯上吗?”

    “你,你说什么?”那士卒一听“犯上”二字。顿时暴怒了,刀都举起来了。吓得车夫滚鞍下马,摔到了地上。刘荞更是惊叫起来:“啊!”

    刘妍也是一惊,却很快镇定下来。拿刀吓唬她的,上辈子多了去了,别说吓唬了,刀架在她脖子上就好几回了。这点小场面,根本算不了什么。

    故而她只是揽过荞儿拍了拍:“别怕,你乖乖地在车里呆着,他伤不了你的。”“姐姐……他……他,我们还是回去吧!”刘荞惊魂未定。

    “没事的,我们还没见着哥哥,别怕!”轻声安抚之后,刘荞一撩车帘,从车上跳了下来;“刀都举起来了,还问我说什么?来呀,砍啊!往这儿来!父亲养着你们,是让你们对哥哥不敬,对我动手的吗?”

    刘妍的双眸紧紧盯着那士卒的眼睛,一步一步逼近他:“来啊!砍啊!军营重地,没有主帅的命令。持械伤人,伤的还是手无寸铁的眷属,你不是想造反,是想干什么?”

    那士卒被刘妍恶狠狠的气势吓住了。尤其是她那句:“父亲养你,是让你对哥哥不敬,对我动手的吗?”让他回过神来:“你,你是主公的……你……”

    主公不是没有亲生儿子么?少将军不是继子么?哪里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少年?还没等他转过弯来,刘妍更进一步,冲着刀尖一步跨前:“还不放下兵器,滚进去通报!”

    外面风大雪大,斗篷的帽子被吹落,刘妍虽然头上戴了帻,却还是控制不住发丝飞散。跨前一步,离得近了,那士卒一眼就认出,这是个姑娘。

    顿时,刀握不住了,锵一声落到地上。人都抖了。这是个女孩子,难道真的是主公的女儿?那自己刚才拿刀指着她,这,这事情大了!“你,你等,等着,我,我,我去通报!”

    那人连滚带爬地往里面飞奔进去了。边上看热闹的士卒见状都各归各位站好,收起了好奇心。连什长大人都灰溜溜进去了,他们这些小卒子就更惹不起了。

    刘妍冷冷地环视了一圈,抚了抚斗篷上的雪,转身上车。刘荞此时已经吓傻了,见姐姐进来,一下扑到姐姐怀里:“姐姐,荞儿怕。”刘妍放柔声音:“乖啊,不怕,你看那人不是乖乖进去请哥哥了吗?没事了。”

    刘妍不知道,刚才的那一幕,被一个人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满眼震惊。这个人是一路尾随他们的邓艾、邓艾表面上拒绝了刘荞,但内心对军营十分向往。

    聪明如他一听刘荞说要找哥哥,马上知道她们的目的地是军营。因此,他辞别了母亲,一路跟随而来。然后,就让他看见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

    刘妍厉声呵斥士卒的表现,深深映入了他的脑海。此时,见刘妍回转车上,车夫却还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就爬上车拎起了缰绳:“外,外面是,是我。”

    “邓艾?”刘妍轻声问。刘荞一听这个声音,马上从刘妍怀里挣脱出来:“你跟来了?”外面的邓艾恭恭敬敬回答:“是,是的。”

    刘妍长出一口气:“好吧,来了就一起见见吧。”刘荞从车厢里探出头来:“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邓艾看了她一眼,选择了沉默。刘荞“哼”了一声,缩回车内。就这一会儿功夫,刘封从里面顶风冒雪地奔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邓艾:“妍儿?你们怎么来了?”

    刘妍听见声音,才带着刘荞下车:“哥哥当了校尉,果然威风了,治下的士卒个顶个的精悍。”刘妍半取笑地:“我和荞儿真的不能进去吗?”

    _____________当年周亚夫军细柳,皇帝来了,没有通报都不让进,皇帝非但没怪他,反而夸赞他治军有方。此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也。

46 鲜血

    “对不起妍儿,军队有军队的规矩,你不能进去的。”刘封抱歉地说。“好吧,那我就不进去了。”刘妍从善如流道,刘封歉然地对着两个妹妹。

    荞儿刚才被吓着了,对哥哥有意见,一听说不能进去,马上不乐意了,一张小脸板起,转向另一边,就是不肯给哥哥一个正脸。

    刘妍却不以为意,笑眯眯地:“今天风雪这么大,正是练兵的好时候,既然我不能进去,哥哥就把士卒拉出来操练一番给我看看吧!”

    “这,这不行的。治军是大事,岂可儿戏?”刘封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哼!”刘妍闻言便不给他面子了:“其实哥哥根本就指挥不动他们,不然的话,这大白天的,怎么校场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你懂得什么?风雪太大,难以操练。”刘封脸一红,辩解道。“哦?风雪太大,所以不操练?敌人来攻,你也对他们说,风雪大,所以不打仗吗?哥哥好糊涂!”

    “我……”刘封语塞。刘妍嗤之以鼻:“你曾经对我说,你的梦想是做一名将军,征讨四方,立赫赫战功,区区这点风雪你就退却了,小小两百百残部你就退却了,还当什么将军?你去过宛城,你可知道那里驻扎了多少人?”

    “我……”刘封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把人拉出来,严酷的天气,用来磨练意志力是最好的。”刘妍伸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寒风一下子穿透了棉质直裾吹到她的灵魂深处。

    但是,她只是打了个寒颤就镇定了:“参了军还想过安稳日子?美得他们了!敌人来了,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不想死的,就得好好练,往死里练!这点风雪就躲起来了,连女人都不如!”

    “妍儿!外面冷,快穿起来,别冻病了!”刘封焦急道。刘妍不为所动,静静地站在风里。这点苦算什么?

    前世北方的三九严寒天滴水成冰,她不但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每天还要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以及别人的打骂,相比这些,现在吹个风有什么大不了的。

    边上刘荞见姐姐如此,也赌气解开了自己的斗篷:“哼,荞儿也不怕,不怕冷!”不远处,邓艾静静地看着。

    风雪中,刘妍的身影单薄,风吹得她发丝纷乱,雪花在她的头顶和身边飞舞,宽大的衣袖和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证明这衣裳一点儿都不挡风。

    但是,她就这么倔强地站着,当着那些大老爷们儿的面,站得好似一支长枪。刘封见她如此,更是少个地洞钻。一咬牙一跺脚,大喊一声:“来人,传令下去,所有人等,营门外整队!”

    之前教训过刘妍的什长这回第一个响应,奔进去传令了。片刻后,三三两两的士卒才从营门口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抱怨着。此时,刘封的脸色铁青:“整队操练,上刀!”

    顿时,士卒们抱怨声四起。刘妍冷笑一声,转脸对哥哥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军队?这种军队能打仗?笑死人了!”

    刘封早就恨铁不成钢,想要收拾他们了,一直犹豫是因为招兵不容易,他怕下手重了,人员四散了怎么办?今天,被妹妹一用激将法,少年顿时忍不住了。

    眼中寒光大放:“一个两个都愣着干什么?跟着本校尉操练!各部长官都盯紧了!如有懈怠,军棍伺候!”

    这么一来,大家勉勉强强认真起来。刘封持刀在前面做示范,一声声喊杀,他的背后,声音却总是稀稀拉拉的。此时的刘妍心中恨极,恨这帮人如此不堪。

    新野战斗力之弱,由此一斑可窥全豹。就是因为你们太弱,导致曹仁南下,只是吹了一个风,你们就四散溃败了,我和妹妹才会这么快就被抛弃,成为战俘,饱受欺凌,都是因为你们!

    想到这里,她不再只是站着,而是一步一步往士卒们的方阵方向走去。刘荞见了也想跟过去,被刘妍喝止:“站着别动,邓艾,看住她!”

    刘封吓了一跳:“妍儿,你干什么?刀剑无眼,小心伤着!”刘妍不为所动。默默地走近方阵。士卒们见她过来,纷纷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向她。

    刘封心中大急,小跑步过来想把她拉开,刘妍却先一步走到刚才对她举刀子的那个士卒:“是你刚才对我举刀的。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把我当成是你的敌人,拿出你刚才的气势,砍我!”

    那士卒见她神色张狂,又怀疑她是主公的千金,哪里敢动手?连声说:“小姐息怒,小人有眼无珠,冒犯小姐,下次一定不敢了。”

    “你不敢?”刘妍嗤笑了一声:“如果,你面前的,是身穿铁甲,手持利刃的敌人,你敢不敢?”“那,那当然是,是敢的。”什长结巴道。

    “敢吗?”刘妍鄙视地看着他,趁他不备,伸手往他的刀刃上抓过去。那人大骇,以为她要夺刀,下意识地想收回。谁知刘妍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借着他收刀的力气,手在尖上轻轻一划。

    顿时,手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来。那人吓坏了,刀掉在地上,人也跪下了:“小姐!”

    这么大的变故实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等到刘封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把抓住刘妍的手,看着足有一寸长的伤口,心疼道:“你干什么?发什么疯,军医,军医呢?”

    刘妍一把推开他,忍着疼用力地挤了一下伤口。这一下,血流得更多了。她把受伤的手掌高高举起。

    “看到了吗?你们都看到了吗?你们手里的刀,是用来杀人的,杀人是会见血的!这就是血!今天划破的是我的手,明天在沙场上,敌人的刀,划破的就是你们的身体,你们,是会死的!”

    ————————————————兵者天刑,大凶。它是统治者手中饮血的利刃,杀敌才是它的基本职能。

47 立威

    这些人大多都是庄稼汉,平时在家最多就杀杀鸡杀杀羊,虽然见过血,却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刘妍的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心火却烧得非常旺,手掌上火辣辣的疼痛更增加了她的愤怒。

    “现在吃着军粮混着日子,将来走上沙场,死得最快的,就是你们,问问你们身边的老卒,问问他们,这样的操练,将来能抱住你们的性命吗?”

    这一刻,刘妍将心中淤积的负能量全都爆发出来了。“不能!”一个雄壮的声音从方阵中传了出来。

    刘妍循声望去,是一名身材壮硕,面孔黝黑的士卒,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刘妍就百分百肯定,这个人打过仗,甚至杀过人。

    当下推开哥哥想要扶她的手:“知道不能,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刘校尉加倍努力操练?”

    “喏!”人群中,有人大声应诺。刘封担忧地上前扶住刘妍:“其实你不用这样的,赶紧让医者看看你的伤。”

    刘妍挣脱他:“我没事,你赶紧带着他们继续操练!”刘封咽了咽口水,眼神变得坚毅起来:“好!我们继续操练!”

    这一遍效果比前一遍好了很多,刘妍嬷嬷退回到刘荞身边,邓艾适时递上斗篷。这一次,刘荞帮姐姐披上,挨近她悄声问:“疼吗?”

    刘妍嘴角一勾:“疼,不过一会儿就不疼了。”边上军医上来帮刘妍清洗伤口,包扎好。伤口不深,只是很长,几乎贯穿了刘妍的整个手掌。包扎好之后,刘妍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士卒操练。

    三遍过后,有些人的动作便迟缓了,刚才鼓起来的劲儿又卸了下去。再看前面的哥哥,大刀依然舞得虎虎生风。刘妍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她再一次走了出去,这一次,她选择脱掉了自己的鞋袜。赤脚踩在结了冰的地面上,刺骨的寒冷让脚和地面好像黏在了一起,每一步都有撕裂的痛感。

    她一步步地走着,感受从脚底传来足以冻住她整个灵魂的寒意。方阵再次停了下来,刘妍恍若未觉地走到方阵的最前排:

    “都累了吧?把鞋脱了,感受一下最直接的疼痛感,刚才的刀划伤的是我的手,你们都不会感到疼。现在,让你们感受下,和刀割差不多的疼痛是什么感觉。如果你们能够忍受这种痛,其他小伤小痛就伤不到你们了。”

    这一次,不用伍长,什长们命令,大家都自动自发地脱去了鞋袜,学刘妍一样,双脚踩在雪地里。

    刘封更是不再多言,身先士卒。为了忘却脚下的痛,士卒们更加发奋地操练起来,喊杀声再次变得雄壮,甚至第一次出现了杀气。

    疼痛能够激发人的血性,冰天雪地里,刘妍不用跟着操练,只是默默地围着方阵走,一圈,两圈。每次只要她经过,身边的士卒都会感受到额外的寒意,更长了几分精神。

    这是一个月来,这批士卒经历的最酣畅淋漓的一次训练,结束之后,他们都有种宛若重生的错觉,一个个躺倒在地上,大喘气,似乎不信自己居然能坚持下来。

    刘妍被抬进简易军帐,她的双足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将倒下的一刻,是邓艾一把扶住了她。将她扶上了简易担架。

    一边接受治疗,刘妍一边宽慰妹妹:“没事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转而又对军医说:“只是经过这一次,士卒们大多都会受这样的伤,你们快去准备伤药和姜汤。”

    军医领命下去安排物资,刘妍轻轻用手揉捏自己的脚。重生之后就再也没试过这种滋味,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她苦笑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又开始娇生惯养了?

    不多时,刘荞小心翼翼地捧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刘妍一口饮尽。转脸对站在远处的邓艾招手:“你过来。”

    邓艾走近她。“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刘妍问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邓艾轻声道。

    “不仅仅是这样,你还小,不懂这些也没关系,也不必急着去体验这些,只是,别忘了今天你看见的,将来,别走哥哥走过的这些曲折。”

    刘妍别有深意地说。邓艾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喏!”刘妍点头:“时间不早了,去把车上的包裹搬进来,我们也该回去了。”

    所谓的包裹,是刘妍给刘封做的冬衣,以及邓村乡亲们赠予的大氅。等刘妍的双脚慢慢恢复知觉,外面的操练已经结束了。

    士卒们都是互相搀扶着回营接受军医的治疗。刘封被搀扶进了帐篷,顾不上自己的伤,反而焦急地问刘妍:“妍儿,你的脚没事吧?好点儿了吗?”

    “我没事,哥哥今天辛苦了。”刘妍故作轻松道。“哎……都怪我,他们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什么都不懂,就想统兵。结果搞得一团糟。”

    刘封愧疚道。“哥哥今天做得很好,谁也不是一开始就懂的。”刘妍安慰道:“时间长了,威信自然而然就建立起来了。”

    “嗯,我一定会记住今天的教训,好好练兵,练出一支真正的精锐来!老师说过,兵不在多,贵在精锐!”刘封信誓旦旦道。

    说起徐庶,刘妍心生向往:“也不知道老师在襄阳好不好,老夫人应该已经到襄阳了,老师无遗憾了。”

    “可惜老师的身份尴尬,不能与我们书信往来,只能等他日有暇,再往襄阳探视。”刘封跟着叹气。

    再休息了一会儿,刘妍就示意妹妹把她扶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和荞儿要回去了,改天再过来,哥哥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用劲儿,过犹不及。”

    “我知道,你们回去的路上也要小心,天寒地冻的,别再来看我了,过年的时候,我会回家的。”刘封嘱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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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局势

    刘妍点头,拜别刘封,上马车离开军营。与来的时候不同,回去的时候,士卒们自动列队目送她的车架渐行渐远。

    回到将军府,自己房间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草草吃了一点东西,姐妹俩就歇下了。

    脚上的青紫需好几日才能消退,手上的刀伤也是一样,只是刘妍并不后悔。经过这次的发泄,她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仿佛一直憋在心口的郁气都散去了一样。

    过完这个年,她就十岁了,又长大了一点,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了。只不过,过完这个年,就是建安十年了,离那场战乱又近了一些。刘妍默默算计着,好像自己要离开新野还是机会渺茫。

    刘妍在等待机会,另外一边的刘备也在等待机会,他站在雪地里,望着面前紧闭的门,忍气吞声,卑躬屈膝地等待门开。

    诸葛亮就在门里端着架子,司马徽说过:“卧龙凤雏,得一人便可得天下。”凤雏无缘得见,卧龙近在眼前,刘备觉得,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

    故而一点都不觉得身上寒冷,也不觉得疲劳,热切地望着那扇门,几乎想用视线将门望穿。里面的诸葛亮也在等,等一个心理上的台阶。

    从徐庶那里,他已经得到了关于新野所有的信息。包括士卒数目,文官和武将的数量以及含金量等等。在他看来,刘备缺的,只是机遇。

    有了好的机遇,获得更大的地盘,他的未来不可限量。如果不是屈居新野这个小小的县城,而是有一个郡,就是另一番天地。

    而这个质的飞跃几乎可以说是命中注定的,只等着自己去见证。躬耕南阳数载,诸葛亮也在等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与刘备,就是各自的机会。望着几案上冉冉升起的香烟,诸葛亮的眼前出现了刘妍拜师时的盛况。

    名士满堂,个个都是慷慨激昂,他们热切地讨论着将来的局势,新的变革就在眼前。

    耳边响起那个稚龄女童的话:乱世改变了安居乐业的前景,却创造了无数未知的机遇,实现了原本永远都没有可能实现的梦想。

    小小女童有此心境,自己已然弱冠之龄岂能没了壮志雄心?这般想着,嘴角勾起,吩咐老仆:“去开门吧!就说我已经睡醒了。”

    刘备进了诸葛亮的草庐,刘妍还在自己的房间里苦读。徐庶手抄的论语精选就在案头摆着。她手里捧着的,是《韩非子》。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用现代的话说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儿大的。什么人最胆儿大?白手起家,一无所有的人。

    这点上来说,刘备就是好榜样。虽然他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但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他强大的进取心和枭雄本色。这样的人,永远都是最具威胁的敌人。

    读《韩非子》,给了刘妍莫大的信心,要改变命运中被抛弃的自己,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改变懦弱妥协的性格,和习惯相信的委曲求全的心态。

    要报复你,最简单的方式是学会你的手段,比你更娴熟的运用这些手段,玩死你。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戾气自军营回来后又重了许多,寻思着是不是要压缩了读书的时间,拿些女红来做了。

    矮桌的边上放着针线篓子,里面是做了一半的活计,一只绣了一半的黄鹂鸟儿,一朵月季的框架在那里摆着,等待填色。

    刘荞正在一边摆弄着绣绷,翻来覆去地看,捏着绣花针学姐姐翘着兰花指试图戳着玩儿,刘妍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到,轻哼了一声,放下竹简:“拿过来……”

    刘荞笑嘻嘻的递过去:“姐,这是给谁的呀?”“不给你。”刘妍说着话,状似随意地戳了一针。

    刘荞顿时失了兴趣,转而在篓子里翻找起来:“哪个是给我的?我的呢?”刘妍笑了:“贪心的小丫头啊!”刘荞不以为意,爬过来搂着姐姐的脖子讨好道:“但是姐姐喜欢。”

    “是啊是啊,好喜欢。”刘妍顺势蹭蹭妹妹柔嫩的小脸蛋儿:“这个就是给你的,暖春的时候,穿上这个图样的衣裳,就更漂亮了。”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刘荞高兴地搂着姐姐:“我也要学,学好了,将来也给姐姐做漂亮衣裳。”

    “等你学啊?那我岂不是要等到头发也白了?”刘妍假意惋惜道。“怎么可能!”小丫头嘟起嘴:“我一定很快就能学会的!”

    这样闹了一阵,刘妍开怀了不少:“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哥哥也该回来了,没准会有好东西给你呢!你就偷着乐吧!”“姐姐也会有的!”刘荞欢乐道。

    建安十年新年伊始,刘荞获得了哥哥带回来的礼物,一顿野兔肉干烹成的美餐,以及一只兔皮小帽。

    刘备给新野带回的,却是一件巨大的礼物,一双腾飞的翅膀。诸葛亮作为徐庶的继任者,以新任军师将军的身份出现在将军府举办的宴会上,给众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比徐庶更年轻,更犀利的诸葛亮带给了刘备一个更具现实可操作性的华丽梦想。

    坐荆楚之富,靠江东之固,望西蜀之安乐。这是诸葛亮的算计,也是当时富有代表性的顶尖智者们的谋划方向。

    荆州和西蜀,两块肥美的鲜肉,刘表年老,守万贯家财不思进取。

    刘璋暗弱,仗着蜀道天险拥天府之国,却固步自封,与张鲁在四川盆地旁若无人地内耗着,完全看不到山外面一群饿狼正流着哈喇子**地看着他俩。

    如今,刘备也成了众饿狼之一。有没有贼胆是其次,贼心必须不死,才有撑肥贼胆的可能性。

    诸葛亮的到来。给刘备画了一只巨大的面饼,面饼上各种华丽的馅儿料。能不能吃上它先不论,馋虫被它勾起来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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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交代一下背景资料,以及,诸葛师兄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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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蹊跷

    刘妍当然知道她的诸葛师兄来了,轻轻蹙眉之后随即释然,他来与不来,与自己暂时都没有相干,等自己离开之后,才是他们真正对峙的开始。

    她要对她的父亲实施报复,就要和她的师兄打擂台,但这都是后面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只是不知,这离开的机会究竟何时才能到来?

    刘妍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越等,机会就越渺茫,但心里的火苗却在一刻不停地壮大,这种矛盾的心情不断折磨着她。

    哥哥过完年之后没几天就回了军营,刘备并没有机会在家里久呆。他也没放在心上。

    初尝练兵甜头的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自己的一营人马上,对实力的渴望让他选择性忽略了家里的变化,养父母态度上的变化。

    他不知道,这种变化发展到将来,会要了他的命。诸葛亮来了,让刘备如沐春风。阳春三月就在眼前。

    这天,刘妍带着刘荞再度来到刘封的军营,气象与以往完全不同了。营门口的士卒看见有马车靠近,第一时间上来检查。

    认出车架上坐着的是邓艾。立刻绷紧了神经:“原来是公子来了,公子少待,刘校尉正在校场带兵操练,小的这就去禀报。”

    车上的刘妍听在耳里,都不需要撩开车帘确认,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好的。”

    不多时,营门大开,邓艾驾车缓缓入内,直到刘封的大帐前停下来。刘封一身铠甲,骑着马迎面而来。

    刘妍和刘荞就在帐前下车,刘封下马,兄妹三人一同入帐,邓艾则有士卒领去安顿车马。

    进入中军帐,刘妍坐定,笑看刘封:“一别数日兄长愈发英气逼人了。”“呵呵,妹妹说话,就是中听!”刘封轻笑了一声,大大咧咧地端起茶碗饮了一口。

    “我到今日方才感觉到做校尉的实在感。”刘妍低头浅笑:“如此才好。”兄妹三人聊了些家常琐事,刘荞就开始东张西望坐不定了:“哥哥,我想骑马玩儿。”

    刘封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爽快地应了一声:“好啊,我就就知道,你们不是来看我,而是冲着马来的。”

    没错,刘妍和刘荞就是冲着马来的。在刘封的军营里,她们可以学习骑术。对刘荞来说,骑马只是为了好玩。

    刘妍却是认认真真地向刘封讨教骑术。新野因为资源有限,少有骑兵。骑兵统帅赵云空有别部司马之衔却与刘封一样,手底下只有三百骑兵与曹操动辄两三千的小队相比完全不成比例。

    刘封的别部作为传统的步兵更是只有刘封和军需官有两匹坐骑,其他都是徒步的。刘妍来了,当然骑的是刘封的马。

    校场上,士卒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奋力操练。他们的面前各自竖起一个稻草人,口令声中,喊杀声伴随着木棍用力击打的声音。刘妍和刘荞的出现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刘妍骑在刘封的马上,匀速绕着校场跑圈,刘荞在后面远远地观望。她已经不再害怕校场上排山倒海的呼喊声。

    刘封的马,是张飞亲自挑选的千里良驹。枣红色的毛片,只在额上有一簇黑色的长毛,好似人的头发一般。这马很是通灵,第一次见到刘妍的时候便表现出了温顺的一面。

    而据刘封说,这马脾气大的很,除了自己和老主人赵云,谁都不让骑的。它对刘妍所表现出来的温顺让刘封很是惊奇,刘妍却觉得理所当然。

    她前世曾经当过弼马温的,曹仁的将军府里,各种秉性的马伺候得多了,什么脾气的马到她手里无不料理得服服帖帖。

    养马是一回事,骑马又是另一回事,马儿再温顺,也不能取代在人在马上前后无靠时产生的不安全感。

    因此,即便是试过好几回,刘妍仍然只敢让它小步慢跑,刘荞就只能让刘封牵着走两步。不过,刘妍并没有失去信心,反而很努力地学习控制马匹,慢慢适应。

    几次练习下来倒也有模有样。也因为要练习骑马,刘妍更加习惯穿男装,一身直裾,长发梳在头顶,纤眉高挑,斜飞入鬓,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不熟悉的人第一眼看到她,都会认为,这是一位清秀的小公子。

    马儿缓缓地在校场上踱着盛装舞步,刘妍的心思却已经不在骑马上了。她之所以挑这个时候出来透气,一是因为春暖花开是踏青的好时候,二来却是因为最近内宅的风向,吹得有点奇怪。

    按理说,她和妹妹许久未曾给母亲请安,对于她们居住的屋子外头有什么变化,她们是感受不到或者说不屑于去感受的。

    但是,这股“邪风”还是吹到了刘妍的耳边。起因是,出来之前有一天,她去织房找周氏,想要她帮忙完成一个复杂的花样,却见周氏手上正在做的一个活儿有些奇怪。

    说它是丝帕吧,有些大。说它不是丝帕吧,质地柔滑,是挑选过上好的熟料,一般都是给母亲或者糜夫人做的小玩意儿。

    新野小小县城,物资并没有富裕到女眷可以穿丝质的衣衫,最多也就是帕子或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儿。

    但是这次刘妍见到的料子却大得足以做一件中衣。问周氏,她只说这是老爷亲自吩咐下来的活儿,说是要绣上百朵石榴花。

    刘妍刚开始的时候还嗤笑父亲都四十多了还玩这种哄女孩子的把戏。这一定是他想出来讨好后院里哪个新近得宠的姬妾的。

    他还真是不死心,老得一只脚都进棺材了,还惦记着花前月下哄女人呢!

    古人四十称老夫,能活过五六十岁的是少数,要不然也不会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说法了。

    只是,当时的刘妍只是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的父亲,没往其他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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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榴花开,迎来的是新的变革。想必你们已经知道这变革意味着什么了。加更求收藏!!!

50 推波

    但是现在骑在马上,再三琢磨之后,她觉得这件事情不正常了。为什么偏偏是石榴花?一百多石榴花?

    父亲一个百年不管内宅事务的男人,知道什么花什么草?为什么点名要周氏秀一百朵石榴花?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这么想着,刘妍走神了。人在马背上颠着,手握着缰绳却没有操控方向,马儿习惯性地一溜儿向前,路过刘封和刘荞面前。

    刘荞急得跳了起来,明明说好骑完了这圈就让她骑的,姐姐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姐姐!”刘荞喊了一声。

    刘妍专心琢磨石榴花,根本没听见。刘封安抚她:“姐姐平时多疼你啊?也许她一时高兴,忘了数圈了,荞儿乖乖等一下。”

    刚说完话,他也发现不对劲了。校场是长方形的一块场地,要绕圈就得拐弯,可刘妍直直地走着,这眼看着就要和校场边缘站着的值班士卒撞一起了。

    值班士卒认识刘妍,见她过来也没躲,反而挺了挺胸。没想到刘妍一个忘形,马蹄子直接就朝着那人胸口踏了上去。

    把那士卒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翻身滚出老远。而刘妍也因为没有控制好重心,头重脚轻一个后仰,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惊得刘封想也不想直接就冲了出去:“小心!来人!把马拉住!”

    还好场边还有其他士卒,刘妍摔下来没直接掉地上,而是被人接住了。惊魂未定之余,倒是让她的脑子里生出了新的回路。

    她挣扎着扑向刘封:“哥哥,不好了!”刘封顺势揽住她,感觉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还以为她被吓傻了,故而轻声安抚:“没事,你没有受伤,一点事都没有。”

    “不是,我,该死的,我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呢!来不及了!”“什么来不及了?”刘封奇怪地问。

    刘妍一下子挣脱他:“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得回去了。你好好在这儿练兵,除非父亲召你,不然别回来。”

    扔下这句话,刘妍拖着妹妹就离开了军营,独留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刘封。百朵石榴花,意味着什么?

    石榴多子,是和花椒一样有着特殊寓意的东西。父亲亲自命令周氏绣一块大型的顶级丝绸,肯定是后院有人有孕了,只是这个人,竟然不是母亲!

    怎么会不是母亲呢?这样生出来的孩子还会不会是男孩子?怪只怪自己避开母亲太久,这种事居然这么晚才知道。可能那边怀孕已经很久,快生了。

    父亲才会迫不及待地想出这个法子来求子。刘妍心里乱糟糟的,既兴奋又担心。兴奋的是,她期待已久的契机终于出现了。

    有人怀孕了,她的计划可以进入下一步了,终于开启了出走程序。担心的是,这个怀孕的人竟然不是母亲,这让她觉得心里没底。

    母亲会有什么想法?会不会生出做掉这个孩子的念头?糜夫人嫁给父亲许多年,一无所出,后院也是时隔七年之后才放出这一点点的风。

    不能不说,母亲的确是有些手段的。不行,自己得马上回去,想办法探明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父亲的亲生儿子已经在某女人的肚子里酝酿成型了。

    拖着满脸不乐意的刘荞,刘妍匆匆告别哥哥回到将军府自己的屋子里,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侍女去周氏那儿取几方丝帕,然后装模作样地在屋里纠结该在上面做什么花样。

    破天荒头一回,几乎问遍了所有的侍女,侍女们都不知道小姐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老实实给出给出自己的意见之后,都被刘妍否定了。

    直到问完了周边所有的人,她才做出一副极其懊恼的样子长吁短叹。“哎,究竟绣什么好呢?如果这个时候,母亲给我添个弟弟,我就能问他了!

    眼下明明是个百花盛开的好时节,可我却找不到一种适合母亲的花样,眼看着时间就快过了,怎么办才好?”

    刘荞实在看不下去了,姐姐这是怎么了?明明说好今天找哥哥练骑马,半路跑回来不算,姐姐变成了无头苍蝇,不知道为什么瞎转悠,怎么回事?“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刘荞拉住几乎要暴走的刘妍问道。“哎,你还小,不懂这些。乖啊,自己玩儿去。”刘妍似乎很不耐烦地道。

    刘荞马上不乐意了:“说好了找哥哥骑马的……”“骑马是陪你玩儿,我这次出去,主要可不是为了玩儿,哎,你乖一点儿,别闹,下次陪你出去玩儿得久一点儿。”

    刘妍假意安慰道。“姐姐,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母亲绣帕子了?”刘荞看着铺在桌上花花绿绿的丝绢道。

    “哎,都怪我不好,平日里鲜少去母亲跟前尽孝,故而从未做过像那日一样,与母亲相关的梦,把我吓坏了。”

    刘妍假装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那日夜里,我读书读困了,迷迷糊糊见,梦见母亲睡在床上,在她头顶上方,漂浮着一只大火球!我甚至能感觉到火烧得很烫!”刘妍开始编故事。

    “什么?大火球?”刘荞跳起来了:“那母亲岂不是要被烧死了?”“我原先也这么想,急着想要叫醒母亲,奈何梦中的我嗓子仿佛被人灌了哑药,一点儿都出不了声。眼睁睁地看着火球离母亲越来越近。”

    “啊?后来呢?”刘荞听迷了,赶紧追问道。“最奇怪的就是后来的事情了,那火球半点儿没伤着母亲,反而越变越小,最后小到只剩鸡蛋大小,钻进母亲的嘴里就不见了!把我直接吓醒,心砰砰直跳呢!”

    刘妍煞有介事地转身,对丫鬟们说:“哎,你们倒是说说,吓人不吓人?”

    边上的侍女从未与大小姐如此亲近,也从未听她说起过生活中的小状况。今天突然听她这么说。大家多是持惊疑态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怎么接茬。

    ——————————————————周公解梦中,女子梦见自己吞日,预示着将生儿子。刘妍撒这个谎,自有她的一番盘算。

51 助澜

    刘妍叹了一口气:“哎,问你们也不懂,如果这时候有个人会解梦。或者,有什么可以解梦的书籍看看就好了。哎……”

    这个时候,有个胆子大点儿的侍女回话了:“大小姐,奴婢听说,梦这东西玄着呢,有好多说法的。这梦见吞太阳,是大大的吉兆呢!”

    “哦?”刘妍两眼放光地盯着她:“你懂解梦?快给我说说,具体是什么意思?对母亲有什么好处吗?”

    那侍女躬身一喏,解释道:“奴婢听说,这梦见吞太阳,是大吉大利的好梦,预示着早生贵子呢!”

    “早生贵子?”刘妍一惊:“这么说,母亲要生弟弟了?”侍女闻言一呆:“这可不好说,虽然梦里的意思是这个……但是……”

    刘妍却装作欢喜非常的样子:“太好了,我梦见母亲要生弟弟了!等我多做些小玩意儿,再去拜见母亲,母亲一定很高兴!你们说呢?”

    很快,甘氏那边就得到了女儿梦见自己吞太阳的消息,眉头一松:“是吗?她梦见我吞了一个大火球?”

    侍女点头:“大小姐确实是这么说的,还替您欢喜,说您马上就会生一个儿子了呢!”

    “我生儿子?呵呵,若是我自己做了这个梦,还有几分可能。她做这个梦有什么用?罢了,你们只当没听说过吧。”

    心灰意懒的甘氏挥退侍女,独自坐在屋里发起呆来。后院的风声,她不是没有听到。

    丈夫命周氏绣石榴花的事儿她也知道,而且,她还知道,丈夫有意把厉姬诺出将军府,另外择屋居住的打算。

    都已经做得这么明显了,完全不把自己这个正妻放在眼里了,自己到哪儿去生儿子?

    那厉姬分明是有了身孕了。哎……终是棋差一招啊!甘氏在屋里叹了半天气,心中恼恨厉姬。女儿这个时候梦见自己吞太阳,岂不是讽刺我么?

    这么一想,更加郁结了。谁知,时隔不久的某天夜里,原本睡在刘荞身边很踏实的刘妍再度惊醒,大汗淋漓。把侍女们都给惊动了,再次宣布自己做了同一个梦,梦见母亲吞了一个大火球。

    这一下,惊动了甘氏,第二天刘妍就被叫过去问话了。编好的谎话当然是绘声绘色的。

    刘妍详详细细把自己“梦”讲给母亲听,并且很开心地告诉母亲,她看见周氏正在绣一副石榴花图案的绢,一定是给母亲绣的。

    甘氏有苦说不出,只好敷衍了几句就让刘妍回去了。刘妍却只当不知道,几乎天天都把母亲会生弟弟的“憧憬”挂在嘴边。

    说得刘荞都信以为真,四处宣扬、不出几天,后院的下下人们都知道大小姐做了甘夫人吞太阳的梦,预示着甘夫人要生儿子的消息。

    姬妾们都在背地里嘲笑甘氏,明明失宠了,根本没可能生儿子,还要借用年幼无知的女儿做出这种把戏。

    甘氏有苦难言之余竟也生出了一点希望,为什么不能是真的呢?从没听说女儿做梦,偏偏在厉姬可能有孕的档口,她做了这个梦,会不会是上天给我的暗示呢?

    古人是十分迷信的,吞太阳的梦无论在民间还是皇室都广为流传。甘氏当然也听说过。又被刘妍半真半假地描述了一番,难免勾起了她的遐思。

    而刘妍要的,就是甘氏动心。她不知道后院是不是真的有人怀孕了,她是没有办法去查证的,但是甘氏有办法。

    通过甘氏,不但可以查证这件事,还可以通过宣传“肯定是儿子”的舆论让父亲彻底相信自己将有一个儿子。

    这样,不管将来是不是真生儿子,至少这段时间里,父亲是充满希望的。笃定自己会有一个儿子之后,他会做些什么安排呢?

    刘妍心中冷笑,他会原形毕露的。只是,光自己在后院传播是不够的。这阵风得吹起来,吹到父亲的耳边去才会有效,刘妍暗自算计着。

    在外练兵的刘封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正在一步步将自己推向绝境。就在后院的风愈捶愈烈的背景下,刘妍期待的事情发生了。

    甘氏找刘备摊牌了,厉姬不能搬出去,就在府里养胎,生下来若是男孩,则抱给甘氏抚养。但是,摊牌的结果,甘氏被拒绝了。

    刘备不是没脑子的人。这厉姬的确是被诊断出有孕了,但是这才刚诊断出来没多久,老婆就闻到风声,这也太可疑了。

    甘氏把持刘备的后院这么久,做过点什么事,耍过什么手段做丈夫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是她让糜氏绝育的,当初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糜竺太精明,家财万贯的他万一起了歹心不好掌控。

    后来,刘备自认把糜竺的家财都骗光了,他人也老实了,糜氏这个女人当然也就不值钱了,他也就渐渐把糜氏的事情淡忘了。

    现在,厉姬怀孕,把刘备所有怀疑的神经统统吊了起来。他想儿子想得都快痴了,好不容易盼来了一点希望,当然是谁都不相信的。

    他恨不能把厉姬揣在口袋里,天天盯着她的肚子看着,一直看到她把儿子生下来,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相信有前科的甘氏呢?

    被拒绝的甘氏脸色彻底黑炭了,转而又想起了隔壁的糜氏,奈何这一次,糜氏一点都没有动静。

    当她把厉姬怀孕的事告诉糜氏,并且表示有意和她结盟,将来一同抚养这个孩子的时候,糜氏竟直白地告诉她,自己对小孩子已经没有兴趣了,有什么手段,你自己的去耍。

    这些曲折,刘妍只装不知道。她一边没心没肺地地继续帮母亲宣传,说她将有第二个儿子,一边悄悄物色可以出现在父亲面前向他进言,又不会引起他怀疑的人。

    终于有一天,被她在相距邓村十里开外的另一座村子里,找到了一个落拓的盲人相师。

    假意把自己的那个梦告诉了他,并且对他言明了自己的身份,哄骗他去父亲面前慌神弄鬼,拍胸脯保证,父亲听了他的话,一定会重重赏赐他的。

    一切安排妥当,她就在暗处冷眼观瞧,等着父亲原形毕露,等着机会出现。

    ——————————————————周末加更一章,春暖花开,最适合出门踏青了,不知亲们都会去哪些美丽的地方呢?

52 定局

    搞定了这个人之后,刘妍再度沉寂下来不在出门。刘荞盼着再去哥哥的军营骑马,也被她花言巧语给哄住了。她正在等待一个变数,可能是致命的陷阱,也可能是巨大的机遇。

    事情的发展,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厉姬最终还是搬出了将军府,另外择地待产。刘备派了最心腹的人去照顾。

    甘氏彻底失信于丈夫的同时,糜氏冷眼观瞧,她已经知道自己之所以至今无嗣是丈夫和甘氏联手种的因。让糜氏心生恨意,对刘妍来说,是意外的收获。

    不过,她并没有表露什么,而是做出一副回到从前吃喝睡玩的兔子状态。

    能做的都已经做齐了,剩下就要看天意了。她就不信,父亲会无动于衷。果然,时隔不多久,刘备就中招了。

    他召见了诸葛亮以及张飞和关羽,向他们表示,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亲生儿子,而这个孩子,才是自己真正的法定继承人。

    张飞瞬间呆了:“大哥,你是说真的么?这事儿还没影儿呢!这万一要还是个丫头片子……”

    “不,三弟,这一次,一定是个儿子!”刘备固执地打断他。“主公的意思是……”诸葛亮听出刘备话中有话了。

    “孔明来的日子很短,可能不太清楚,封儿这孩子,不适合继承我的衣钵。”

    刘备转向诸葛亮:“性子鲁莽冲动还不尊教诲,我对他不满意。”

    “这……”诸葛亮没想到刘备会说得这么直白,他见过刘封数面,在襄阳和在将军府中都见过,也听徐庶说过刘封的为人,对他没什么恶感,性格什么的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妥。

    现在,刘备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刘封的恶感,让他吃惊之余,有了一丝明悟。自己选择的这个人,老师和众师兄师伯看好的这个人,是个不亚于曹操的枭雄。

    可能刘封的性格上是有缺陷,但这个时候,这么明确地表现出恶感,刘备的潜台词再明确不过了,刘封被抛弃了。

    自己该怎么表态呢?刘封毕竟是好友的弟子,诸葛亮犹豫了一下,委婉地开口了:“主公不如静观其变,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后,再做定论不迟。”

    刘备听诸葛亮这么一说,就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念在和徐庶的故交上,他不愿意正面为难刘封。

    这让刘备有些生气:“孔明乃我军师,我仰赖孔明如果之臂膀,盼你能竭力为我谋划。”刘备这么一说,诸葛亮浑身一凉,连忙躬身:“喏!”

    这个时候,一直闭着眼睛假寐的关羽忽然睁眼说话了:“当初大哥要认继子,我就觉得不妥,如果当时不认他,现在也没这个烦恼。所幸大哥已将他遣走,黄口小儿,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备点头:“二弟说的是啊,这件事就先放着,只是列位心中要有个数。”张飞闷闷不乐,觉得大哥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有些薄情,故而应得有些勉强。

    诸葛亮因为有了觉悟,把个人情感暂时撇开了,神情严肃。书房里几分钟的小会,便决定了刘封的命运。

    众人走后,刘备一个人坐着,脑中回想着那天遇见术士给他算命的情景。那术士言之凿凿,说自己很快就会遇见青龙星降世,不但有子,此子还会助他成就一番伟业。

    那些话当然是为了恭维他而说的讨喜的话,刘备虽然心里明白,但还是听进去了。

    青龙星相传是人间帝王的守护星,青龙星投胎做他的儿子,岂不是意味着他有一统天下的气象?皇图霸业就在眼前,刘备是彻底地心动了。

    其实,在他想来,如果自己真有一个亲儿子,自己的家业无论如何都要留给亲儿子的,刘封一根毛都别想沾到。

    不管自己将来如何,都要为亲儿子打拼。因此,刘封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不可或缺的人变成刘备心中的一根刺。

    为了亲儿子不受威胁,为了自己治下的基业长治久安,这根刺,必须想办法拔掉,把隐患扼杀在襁褓之中。这个时候,关羽的话提醒了他。

    好在之前他已经将刘封远调了,虽然封了校尉,但他的资源十分有限,只要命令糜竺断了他的粮饷,就能把他捏死!

    这个时候的刘备已经把刘封当成一盘菜了。刘妍这几天到处点火,眼看着后院的风声越吹越急。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向刘封透露风声,让他早作准备了。

    于是,她准备带着妹妹最后去一次刘封的军营。然而,出了门才知道,刘封和他的部队已经拔营了。

    留守的老卒告诉她。就在几天前,刘校尉接到军令,将军命他带领手下士卒去剿匪了。

    表面上当然是给他机会让他练兵,实际上却是想让他吃个败仗,好借机削了他的校尉,给他个更低的位置。

    刘封当然不知道,兴冲冲地拉着队伍走了。刘妍扑了个空之后,心生警兆。事情不会这么凑巧,自己刚安排了个神棍去游说父亲,后脚哥哥就被调去剿匪了。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匆匆忙忙赶到邓村,就在邓艾家中修书一封,让邓艾跟着熟路的村民火速送往刘封处。

    叮嘱他,剿匪当尽全力获胜,获胜之后,将所得财物和俘虏收为己用,切莫交予父亲,免得父亲挪作他用,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父亲一定会算计哥哥,哥哥又一心想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战斗力,岂不是正中父亲的下怀?

    自己做了许多安排,就是要诱使父亲抛弃刘封,逼刘封出新野,自己便可以搭他的顺风舟离开了。这是最简单,且不费吹灰之力的办法。也是眼下最具可操作性的办法。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父亲那颗枭雄的心肠,仁义什么的,都是假的。对自己有利的才是他关心的,哥哥啊,你醒悟吧!

    ——————————这是大小姐一直期待的局面,也是水到渠成必须发生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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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刘禅

    写完信,目送邓艾远去。刘妍的心兀自狂跳不已。快了快了,就快要心想事成了!收到刘妍的信,见到邓艾的时候,刘封正在追缉盗匪。

    这是个流寇遍地的年代,有些武力的乡民聚众而起,就能演化成一股武装力量。

    没有正规的训练,蹿到哪里就吃到哪里是他们的习惯,刘封手下的士卒经过数月刻苦操练,战斗力呈几何数倍增长,流寇岂是他们的对手,被三下五除二扫荡干净。

    本想着把战利品给父亲拿去,好炫耀一番的刘封,接到妹妹的书信。看过之后觉得还是妹妹说的有道理。

    如果自己能够自给自足,不再向父亲伸手要粮,才是对父亲最大的帮助,眼前这点蝇头小利,父亲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于是,战斗结束,刘封不但将自己的士卒扩充至五百人,更获得了流寇积攒的财物和一些兵器。这些也成为他第一笔战利品。

    有了这次实战的经验,部队的战斗力也提升了不少。但是,这些和刘备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得知刘封大胜之后,刘备一点儿都没有高兴,反而眉头紧皱。这个孩子比预想的难收拾嘛!

    心里有了别的打算,当然也不可能对刘封的有所表示了,连口头的嘉奖都没有。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次出击剿匪,让刘封尝到了甜头。此后他几次三番出去剿匪,从山匪到水匪,从流寇到逃兵,都是他练兵的对象。

    渐渐的,南阳一带的绿林人士都知道新野少将军有一支厉害的部队,专业剿匪。

    引得许多人慕名投军,连当年张绣时期遗落的一些散卒都表示来讨口饭吃。刘封的军队慢慢蚕食,慢慢壮大,逐渐稳定在**百人。刘备不再管他,他又有新积攒实力。

    导致他与新野的联系越来越少,没有信,也不回家。大有成为无根浮萍的摸样。

    好在刘妍有邓艾和他保持联络,知道他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眼看他日益壮大,心里叹了一声,其实哥哥真的是一块当将军的料,即便不适合做主公,也有他的长处。

    人数扩展了,也就有了结构上的分档,最早的那批老卒渐渐从大部队里脱了出来,单独成立了一个别部,由原张飞帐下什长,曾经拦阻刘妍那个老卒当了军候。

    事后刘妍才知道,这个人叫岑奇,是土生土长的新野人,是新野数得上名号的大姓岑氏的后人。

    新野现在拥有的士卒,几乎全部都是刘备到新野后新招募的,逃不出邓,岑,阴这三大姓。

    这岑奇还有个弟弟,在关羽帐下为什长。如今一个当了军候,一个还是什长。

    岑奇的心里,再也没了当初的懊恼,反而感激起刘封来。他所带的这一个别部,是刘封目前最精锐的一支部队,每天的训练量和伙食标准都高于其他人。

    这也是刘封贯彻徐庶关于兵不在于多而在与精的思想的结果。只是现在孤身在外,除了不定期从妹妹那里收到一些慰问之外,他再也没有将军府的消息。

    父亲不过问他,母亲不关心他。这几个月在外漂泊,让刘封的心里有了一丝沧桑感,有种年仅十六岁就出来闯天下的苍凉。

    殊不知他不回来才是最好的,因为家里,已经出现了许多不和谐的声音。

    随着厉姬的预产期越来越近,刘备愈发地坐立不安起来,常常在与底下将领们开会的时候流露出对未出生的儿子的殷切希望。

    新野很小,刘备即将有亲生儿子的消息没几天就传遍了整个新野。大家都在期待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新野小公子。

    当然,也有人忧心起刘封的未来了。不过,来自底层的声音,刘备是听不到的。他满心期望着儿子的降生。

    这段时间除了厉姬和她的肚子,没有别的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甘氏当然也不能。

    后院的女人们咬碎了银牙,他都充耳不闻。刘妍也在等,等一个准确的消息。不过,她没把期待写在脸上。

    最近她离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几乎把邓艾的家当成自己第二个家一般。邓艾不能把信送进将军府,只能由她到他家里去看信。

    因此她和妹妹简直成了邓家的亲戚,此时她已经完全不把甘氏放在眼里了,似乎将军府的大门一直都常开着,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直到有一天,她从邓家吃了午饭回来,侍女告知她,她出门不多久,将军就回来了,还带回了新生的小少爷。这会儿夫人正在为小少爷挑选乳娘和侍女,屋里好几位姐妹都被夫人叫走了。

    刘妍惊跳起来:“真的是个儿子?”“是呢!将军已经下令,晚上要大开宴席庆祝呢!”侍女高兴道:“而且,将军府上下,大到军师将军,小到像奴婢这样的仆妇,都有赏赐呢!”

    “如此甚好!”刘妍轻声嘟哝了一句。感觉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整个人如从高空**:来了,终于来了,果然是个儿子啊!

    接下来,就是暴风雨来临的时刻了。果然,接下来阖府上下都知道,将军有了亲儿子,起名叫刘禅。

    两天后,刘妍在母亲的房间里,见到了初生的婴儿。糜夫人在一边默默地看着,表情平静。刘妍不知道母亲是用什么手段说服父亲将小孩留在她的房内。

    只是到母亲抱着他,如同抱着一块金子。刘妍只是看着,不动声色。没想到出了门却被糜夫人叫住:“听说妍儿与哥哥甚是亲密,不知道妍儿以后是向着哥哥还是向着弟弟呢?”

    这个问题问进刘妍的心里去了,她抬起头,笑吟吟地望着糜夫人:“哥哥对我好,我当然是向着哥哥。至于弟弟,要看以后他是不是像哥哥一样对我好了。”

    “呵呵,妍儿真是有见地呢!”糜夫人眯着眼笑道:“谁对你好,你便对谁好,谁对你不好,你便如何?”

    “加倍地对他不好!”刘妍半真半假地说。“哈哈,真是个好孩子呢!”糜夫人笑得更欢乐了:“看来,我要小心了。”

    ————————————————————原先的念头是想把刘禅蝴蝶掉,想想还是算了,我们是善良的好孩子,还是给他一个儿子吧。

54 谈话

    两人寥寥数语之后随即擦肩而过,刘妍回到自己的屋里,琢磨着刚才自己说的话,轻笑道:快了,就快了,我倒要看看,父亲有什么手段,自认为可以除掉哥哥呢?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点起的火,最终还是烧到了她自己的身上。这天,她照例去邓艾家收信。

    刘封在得知刘备有了亲生儿子,在家大搞庆祝,却没让自己回去的事情以后并没有像刘妍想的那样大发雷霆或伤心委屈什么的。

    反而很平静地说自己再过几天就能回到新野营地了,到时候让刘妍见识一下现在部队的规模。

    对于家里的事,刘封只字不提,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样。既然他不提,刘妍当然也保持缄默,在回信上提醒他注意控制部队人数,保持战斗力和凝聚力,严明军纪,保重自己的身体,期待他凯旋而归。

    写完之后,吹干墨迹交给邓艾,转而与邓母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带着刘荞回到家中。

    原本回家第一件事,是洗漱更衣,没曾想今天前脚刚跨进家门,后脚甘氏的侍女就来请了,而且言明,只请大小姐一个人。

    刘妍不疑有他,跟着侍女到了甘氏的屋子。甘氏的手上正在做女红,一看就知道这是在给新生的小婴儿做衣服。她只当没看见,上前给母亲见礼。

    甘氏抬头:“你来了,今天一天都去哪儿了?”“回母亲的话,女儿和妹妹去了郊外。”刘妍低头道。

    心中却是暗暗生疑,自己和妹妹多次出门,母亲从不过问,怎么今天想起来问了?

    “你与封儿倒是常来常往,他在外头,最近好吗?”甘氏放下手中的活计轻描淡写地问。

    “哥哥在军中,过得很自在。”刘妍略微斟酌了一下,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自在?自在才好啊!他自在了,你也自在了,有他在,你和荞儿就能一直在外面,不想着回家。”甘氏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刘妍却知道,母亲这是要总表态了。所以,她略微低头:“哥哥往日对我和荞儿多有照顾,这也是母亲的教诲。”

    “我可没教他,是他自己呆不住。”甘氏接了一句:“你是为娘的女儿,可为娘也知道,如今为娘已经管不住你了。一直不管束你,是对你怜惜,你却越发肆无忌惮,如今更是险些带坏了荞儿……”

    刘妍默然无语,低头听训。她知道这不是母亲的最终定论,她只是给自己壮声势罢了。她迫切地想知道母亲对哥哥态度如何转变,以此推断父亲对这件事的决断。因此,她只是保持沉默。

    甘氏见刘妍又恢复了木讷的摸样,心中不忿,寻思着小小年纪的女娃儿,竟已经学会在自己面前耍心机了。也不看看眼前坐着的是谁?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在我面前耍什么心眼儿。

    “为娘今日寻你来,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父亲当初将刘封收为义子,是看在他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才看在他有个刘氏宗亲的舅舅的面子上做的决定。他如今是你父亲的外将,你自己好自为之。”甘氏语气淡淡,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情。

    刘妍却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母亲?您说哥哥是……义子?”“是啊,你以为他是你亲哥哥?”甘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给了女儿一个白眼。

    “哦,女儿明白了,多谢母亲的提点。”刘妍震惊了一下之后,随即镇定下来:“女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甘氏的表情还是不悲不喜:“好了,你去吧。”“喏!”刘妍一躬身,退出房间。出门的一刹那,她只觉得暖春里,呼吸都变得冰凉了。

    原来是这样的,继子和义子,一字之差,天壤之别。父亲已经给刘封的身份做了新的定义。两个字,把刘封从刘公子打成了刘校尉,成了外将。

    当真是狠心啊,这亲儿子还没满月,就已经曝露了獠牙。父亲当机立断的果决真是让人佩服。

    刘妍这般想着,除了觉得遍体生寒之外,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异样,似乎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太过宽容了。和自己第一次与哥哥外出回来后的态度有些违和。总感觉不太对劲。

    不过,宽容也有宽容的好处,好处就是即便是在被母亲训斥之后,她还是可以自由出入将军府。还是可以去邓村,或是去新野的其他地方,丝毫不见影响。

    不久,刘封的部队凯旋而归,刘妍得到消息,想要去军营见他,没想到他先一步回了将军府。

    这一次回来,刘封带来了一部分战利品和自己对部队的一些临时任命,来请刘备发放正式任命,刘备一点都没有犹豫地全部都答应了。

    出了书房,他主动去见了刘妍。一进屋,刘妍就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气质上更锋锐了,经历过战斗洗礼的职业军人,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只见他主动挥退了房里的侍女,面色凝重地对刘妍和刘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刘妍第一时间捂住了妹妹的嘴。

    三人转过屏风,各自在矮几前坐定。刘妍注意到,刘封的脸色暗得吓人。心中知道,父亲大约已经跟他摊牌了。义子,外将,这些字眼对刘封来说,不知道杀伤力有多少。

    “妍儿,以后我恐怕要搬出去住了。”刘封叹道:“你我的兄妹之谊也要终结了。”“怎么会呢!你我的兄妹关系,是老师定的,你想叛出师门么?”

    “你不用这样说话,之前你信中所说的担忧,如今都成了现实,我以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刘封黯然道:“你说得都对,全部都对。”

    “我什么都没说,说了也没有用。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听不到我的声音。”刘妍垂下眼睑,轻轻地抚摸着茶杯。不过,这世上总算还有两个人,能听见我的声音。”

    刘封听着,不抬头,也不接茬。刘妍自顾自往下说:“一个是你,一个是老师。”说完,从案头的竹简堆里抽出一个递给刘封:“打开看看,是谁的笔迹。”

55 当归

    刘封接过来,打开一看,一副竹简上,只有正中间的一条竹片上写着四个字:“当归,熟地”“这,这是老师的字。当归熟地的意思,难道是……”

    “我们的弟弟,尚未满月,父亲若要为难你,也不会挑这个时候,他极爱惜自己的面子。所以,你可以趁此机会,多多要求,把能想到的,都求个遍,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去抓这两味药。”

    “我……我已与寇氏断绝了关系,寇氏嫡支血脉已然断绝了。”刘封如是说。“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现在还不是最难堪的时候。”刘妍撞死无所谓地说。

    刘封走了,刘妍倒在床上叹气。到底是小孩子,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不过这样也好,留一点时间多多剥削一下父亲也是好的。

    徐庶的亲笔竹书前两天就送到了邓村,早在刘禅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刘妍就已经把信写给了徐庶,告诉他,父亲将有亲儿子,自己当时的一句推测如今成了真,刘封的境况堪忧,自己劝不动他,还请老师亲自出马,说服他离开,另谋出路。

    徐庶没有辜负弟子的期望,很快回复了“当归熟地”四个字。表面上写的是两味中药,实际上识字的人都知道字面意思是什么。

    刘封出去,自有他的犹豫。刘备自签好任命文书之后就没有再见他。一众文武中,除了张飞对他表示欢迎,请他到家中喝了一顿酒,表示接风洗尘之外,没人理睬他。诸葛亮甚至在门上写了闭门谢客四个字。

    他只能回到自己房中,对着徐庶写的四个字发呆。自己到新野,这才一年的时间。那个接她来新野的父亲就变卦了。那个对他无比热情的母亲也变卦了。

    老师说当归熟地,妹妹说反正现在还不是最坏的时候,还可以乘机多向父亲要求,他已经排斥自己了。还能求什么?

    刘封郁卒,忽然间觉得在这个家里已经完全没了自己的位置,在这里多呆一分钟都觉得压抑。所以,他只在家呆了两天就辞别刘妍回军营去了。

    刘妍为他的迟疑和怯懦叹息,事到如今你还犹豫什么?果断带着大部队走人才是王道。

    果然,事情并没有停留在继子变义子上。刘封出走后没多久,后院开始出现诸如刘封行为不检点,和多名侍女发生不正当关系,还把这种关系发展到了父亲的姬妾身上。

    这些当然是无稽之谈,传到刘妍耳朵里的时候只觉得这种事情太过小儿科,父亲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宁愿自己带绿帽子也要污蔑搞臭刘封的名声。这种事情,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因此,她照例带着妹妹去他的军营,观看与家中郁郁不得志时完全不同的刘校尉的英姿。

    这次回去,刘封从糜竺那里获得了不少兵器补给。虽然质量都不高,很多都是许多年前早已生锈的旧物,但刘封并不介意,照单全收之后让自己手下的军需官拿去整修了一番,照样不影响使用。

    刘妍发现,自从接受了原张绣的一些残余士卒之后,刘封的这支部队,越来越正规化了。军需,军正,军医,一应俱全。他甚至有了自己的参军幕僚,训练也更加有针对性,有了刀兵和枪兵之分。

    军中的刘封,和家中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刘妍笑着称赞他,没想到短短数月,师兄就能从无到有,拉起一支部队来。有了这支部队,到哪儿都不愁没饭吃了。

    刘封尴尬地笑笑:“再有实力也无法抹去被人利用完了再舍弃的耻辱感。”“这有什么,将来加倍讨回来便是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刘妍无所谓地说。

    “师妹真是洒脱,为兄自愧不如。”刘封对刘妍拱手。自打刘备宣布刘封为义子而非继子之后,他与刘妍的称呼就换成了师兄妹而非兄妹。刘妍知他心中不满,也不拆穿,顺着他的意思把称呼给换了。

    “洒不洒脱都是假的,师兄要早为自己打算才是。”刘妍语重心长道:“父亲盼了数十年,终于盼来了亲生子,这日后的目光,是半点都不会落在你身上了,非但如此,他还会处处提防你,甚至还有更坏的可能。你现在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奈何你不得。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啊你,不知道的,真要怀疑你不是父亲亲生的了。”刘封苦笑。妹妹对父母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一开始刘封很不习惯,但一年多相处下来,他也早已摸透了妹妹的脾气。说一不二,认定的事情,十匹马也拉不回。她认定父母对她不好,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对他们假以辞色了。

    “师妹,如果为兄真的走了,便是与你和荞儿一刀两断,再也没有可能往来,你知道吗?”刘封如是说。“师兄若是愿意听从老师的劝告,离开新野,即便你我将要分离,也没什么,那都是暂时的。”

    “暂时的?”刘封一愣:“怎么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现在父亲还需要养着你,免得被人说他过河拆桥,哥哥你就好好地利用这段时间吧。”刘妍似笑非笑:“等将来你挥兵南下,重振寇氏门庭,也可以风光一下。”

    “风光什么?落拓逃亡才是真的。”刘封一摆手:“好了,这些事你就不用理了,我会想好的。你与荞儿只要在家里呆着就好,很快就有弟弟陪你们玩儿了。”

    “呵呵,哥哥这是嫉妒了!”边上刘荞插嘴道:“哥哥放心我和姐姐永远都最喜欢你。”刘封笑笑地揉揉刘荞的头发:“是不是真的?”“当然是真的,是不是啊姐姐?”刘荞望向姐姐。

    “是啊!”刘妍点头:“师兄不必想太多。”刘妍如是说。“好吧,我不想太多。”刘封叹了一声之后整了整表情:“不过,你确定要让邓艾现在就投军吗?他才九岁。”

    ——————————————————当归熟地的梗有没有一点武侠片的味道?哈哈哈

56 逆鳞

    “当然要。”刘妍给了肯定答复:“不但邓艾要跟着你,你还要将他的娘亲接到军中。这样,他就会死心塌地跟你走了。”“我怎么听着好像你也打定主意要跟我走了一样。”刘封狐疑地上下打量刘妍。

    “我?如果,师兄不介意多添一条罪状,我和妹妹就跟你走啊!”刘妍笑眯眯地。“罪状?”刘封愣:“什么罪状?”刘妍笑眯眯地:“这风已经吹起来了,相信没多久就会吹进哥哥的耳朵里了,现在说与你听只会坏你的心性。”

    “师妹,你究竟知道什么?但说无妨。被你提醒了几个月,我有心里,有准备了。你实话实说吧。”刘封郑重地望着刘妍,表情凝重。

    “那我说了,你一定要保持镇定。”刘妍也收起了开玩笑的表情,认真地看着刘封的眼睛。“家中开始有流言传出,说你私德有亏,与父亲的姬妾有染。”

    “什么?我?”刘封好似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谁传的?怎么可能,怎么可以!”说着话,他的脸色从红到黑,又从黑到红,变了数变。刘妍却没有停下来,还在继续说:

    “不仅仅是这样,父亲已经把初生的弟弟引荐给了他的文武,你知道的,我们的师兄诸葛亮现在是父亲的军师。他不愿意见你,你还感觉不出来吗?”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父亲就如此急不可耐吗?”刘封颓丧地坐在椅子里。“当然,趁你弱小的时候就捏死你,好过养虎为患。他自己本身就是被别人养大的老虎,如今是别人的祸患又怎么会容忍自己家里有祸害呢?”

    “说的是啊!”刘封嗤笑了一声:“怨不得你让邓艾送信叫我留一手。果然了解父亲的,永远是亲生女儿。”“你在外,我在家,家里的事,我当然知道得比你多些。”

    刘妍假装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迁怒成份,依然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如今,你已经成了沾不得的人,母亲特意把我叫去训诫了一番,却不强制干涉我出城,想来过不了多久,这脏水就该蔓延到我和妹妹身上了。”

    “连你也……可是,你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刘封彻底惊了。“我没有什么?没有危机感?没有听母亲的话?”刘妍冷笑了一下:“师兄现在还有兴趣知道,我要给你添什么罪状吗?”

    “不,你和荞儿是父母的亲生女,他们怎么会,怎么会……”刘封此时已经语无伦次了。

    “什么怎么会,事情已经这样发生了,母亲若真的将我和妹妹当回事,知道父亲抹黑了你,就该强令我们与你划清界限,但她没有。很明显知道已经不可能了。”刘妍两手一摊:

    “我们一起去的襄阳,就算父亲一点儿都不知道里面有我和荞儿的事儿,母亲肯定知道。她也明白,已经扯不开我们了。所以就干脆把我们一起舍弃了。只要有弟弟在,他们什么都舍得。”

    “这……”刘封的脸色有些泛白了:“这如何使得……”“所以很有可能师兄想撇下我们也不行了,我和妹妹下半辈子就跟你走了。你千万不要跟父亲客气,想要什么就开口,连带我和妹妹的份都算上。”

    “呵呵……呵呵”刘封还能说什么?只剩傻笑了。刘妍却一点儿都不介意。观看士卒操练,练习骑术。后来进入刘封帐下的士卒都不认识她,不知道为什么岑奇和他的别部看见她出现都恭恭敬敬的。

    刘妍大大方方地在他们面前遛马,心里琢磨着若自己是这匹马的主人就好了。可惜,这是刘封的马,自己以后得想办法再搞一匹,现在就当是适应训练吧!

    和刘妍想的一样,家里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原本刘封屋里的侍女仆从全都被甘氏遣送了,屋子也一直空置着。

    刘荞有时听见自己屋里的侍女嚼舌根还会愤怒,训斥她们。但刘妍不会,屋里的侍女们天天背着她把私话嚷得响亮,她都无动于衷,还是自己过着自己的日子。

    然而,总有些不长眼的奴婢有意无意地找死。这天,刘妍正在看书,刘荞红着眼眶进来,一只手还捂着脸颊。刘妍眉头一皱:“怎么了你?”“姐姐……疼啊!”刘荞看见姐姐,就像久旱逢甘霖一般,扑到姐姐身上就哭。

    刘妍将她扶正,看见妹妹粉嫩的右边脸颊上,三个鲜红的手指印。顿时怒不可遏:“谁,谁打的你?”“她们不让我去哥哥的屋子,说哥哥是坏人,我就和她们吵,然后……”刘荞说得不清不楚。

    刘妍的火气却成功被她吊起来了,妹妹是她恨不能含在口里揣在怀里的宝贝,居然有人不长眼敢伤害她的妹妹。亲自带着妹妹去到她的屋子,把罪魁祸首抓了出来。

    却见她一点都不害怕,反而理直气壮地说她是好心劝阻,是二小姐不听劝告,自己撞了桌角,怎么能怪她?刘妍皮笑肉不笑地对她钩钩小手指:“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亲眼看见哥哥……”

    侍女不疑有他凑上去,刘妍眼疾手快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地拍在对方的额头上:“请你喝茶!”由于下手太重,侍女的额头开了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顿时引起一片惊声尖叫。被砸的侍女更是委顿在地,走不动路了。

    “你们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动我妹妹!”刘妍怒不可遏:“这一下算便宜你了,下一次,不管是谁,敢动我妹妹,我杀了谁!”此言一出,侍女们更加惊慌失措,有腿快的飞奔出去报告甘氏了。

    甘氏闻言也是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妍儿在房中动粗,将侍女砸伤了一大片?有这种事?把她叫过来,我问她!”侍女吓得扑倒在地:“奴婢不敢请大小姐,奴婢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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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伪善1

    甘氏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不过,想了想之后,还是让自己身边的侍女去请刘妍。

    得到消息的刘妍整整衣裳,牵着妹妹的手昂首挺胸走出去,身后的侍女各自惊魂未定地望着她们。

    进到甘氏的屋子,照例是请安。甘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荞儿,你的脸怎么了?”

    刘荞支支吾吾地:“她们,她们……”“她们?”甘氏的声线提高了一点:“她们说是你自己撞的。”

    “不,不是……”刘荞急了:“不是撞的。”刘妍此时心中还有气,一个白眼:“母亲是说笑的么?荞儿脸上分明是手指印,这能撞出来?”

    甘氏被抢白,脸上怒容顿显:“你个疯丫头,动手打人你还有理了?亏你平时还读书,书里教你动手打人了?”

    “作为侍女以下犯上,对主人动粗,这样的奴婢,打死都不算什么。”刘妍如是说。

    “哎哟,你,你,你,一个姑娘家,成天打打杀杀的,还把死字挂嘴边,哪个教得你?你已经被那个东西带坏了你啊!哎哟,这,这……”甘氏一脸震惊地看着女儿。

    这还是那个木那迟钝的女儿么?这分明是个小疯子!“呵呵,母亲真仁慈,仁慈得连身边的奴婢都舍不得碰一个手指头是么?

    可您这样仁慈,调教出来的侍女却是狼子野心,竟对妹妹下如此重手,这样的奴婢辜负您的教导,真是可恶,该家法伺候,乱棍打死!母亲,您说是不是啊?”

    “你,你……”甘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刘妍微微一笑:“母亲放心,我听您的话,按照您的意思,好好料理那些不尊教诲,不敬主人的贱奴。维护母亲宽仁善良的美好形象。”

    说完,不顾甘氏气得吐血,刘妍牵起妹妹的手:“走,荞儿,我们回房,你想怎么处置那贱婢,姐姐帮你。”“好啊!先打她一百嘴巴再说!”刘荞有了姐姐撑腰,顿时豪气了。

    “好啊,就这么办!用你的鞋底,抽她一百个嘴巴,她以后就乖了……”两人一说一和地出去,后面甘氏气得手抖,这,这还是她的亲生女儿么,这分明是恶魔了!都是刘封那个白眼狼害的!甘氏心中愤然。

    刘妍和刘荞回到屋里,真的请那个婢女吃了近五十个鞋底子。前面几个刘荞亲自上阵打,后面大部分都让那侍女的同伴打,不打她就打你,有本事你去母亲那里告状,看她救不救你。

    经过这件事之后,刘妍和刘荞身边所有的侍女都撤到了房间外面。再也没有人敢在姐妹俩五米半径圈子内出现。

    无论是送饭菜还是其他,都是把东西放下立刻退走。于是,刘妍顺理成章地把刘荞搬过来和自己一起住,把她房间里用得上的东西全都搬到了自己的房间。

    甘氏自从上次被刘妍反唇相讥之后,再也没有召见过她们。她现在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说服刘备把刘禅养在她的名下。

    刘禅刚生下来就被刘备带回了新野,生母厉姬还在外面坐月子,孩子暂时由奶娘照顾。那天刘妍在甘氏的屋里见到刘禅也是甘氏去和刘备谈了条件。说了半天,刘备只同意让正妻抱抱刘禅过瘾。

    甘氏知道,丈夫不信任自己。这不信任的根由在哪里呢?莫不是,在刘封的身上?刘封的身份尴尬,现在是丈夫的肉中刺。自己曾经对他百般殷勤呵护,该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丈夫觉得自己会偏心刘封而对刘禅不利?

    想到这里,甘氏犹疑了。刘禅对丈夫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恨不能时时刻刻拴在身边看着。自己究竟怎么做,才能得到这个孩子的抚养权,才能想丈夫证明,自己更偏爱这个初生的小婴儿?

    婴儿好养活,就像一张白纸,自己想上什么色,想怎么涂抹都随自己的意。不像刘封,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有了自己的性子,自己还需曲意讨好才能获得他的亲近。

    甘氏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她觉得,自己想要得到这个孩子的抚养权,就必须做一些事情。于是,后院才出现了那些刘封和父亲的姬妾有染的传闻。刘备的无动于衷变相肯定了甘氏的想法。因此,她决定再添一把火。

    这天,将军府上下张灯结彩礼乐齐鸣,刘禅满月了。刘备在将军府大厅里大摆筵席为儿子庆祝。席面上新野的文武基本都到齐了,刘封赫然在座。

    刘备是真的高兴,一直都把刘禅抱在手里,频频举杯:“诸位看我儿子生的如何?哈哈哈。”

    众文武深知主公心意纷纷送上溢美之词,就连一向冷面的关关二爷也应景地对小婴儿露出了笑容。席面上,只有一个人不在看刘禅,反而把目光放在了刘封的身上。

    这个人是诸葛亮,公事上,他是主公的军师,目前新野这股势力的掌舵人,他要时刻保证自己的判断是最有利于主公刘备的。目前,什么是最有利于主公的判断呢?当然是将刘封掐死在未长成之前。

    可是,除了公事,还有私情。刘封是徐庶的弟子,临行前徐庶的嘱托一直放在他的心里,徐庶要他看顾刘封,他怎么能去怂恿主公杀了刘封呢?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诸葛亮根本无心饮酒,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刘封看。刘封低着头,嘴唇贴在杯口上,却没有喝。陈他的心,最好现在有一座酒的海洋,让他溺死在里面。这样就可以听不见周边的喧闹。

    父亲刚才说,刘禅才是他的继承人,他刘家的希望。那我是什么?这才短短一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犹记得,妹妹在信上要我开始提防父亲。老师的亲笔竹简上只有“当归熟地”四个字。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要抹杀我这一整年过的日子?不,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来过一样。

    ————————————

    人要脸,树要皮,这夫妻两一个不要脸,一个不要皮……

58 伪善2

    妹妹一个小女孩,又是父亲的亲生女儿,都能将她看穿,我却依然天真地相信父亲对我只是单纯的不满意。

    相信只要有一天我努力了,变强了,父亲就会对我改观,会器重我。我是白痴么?从头到尾,我都只是刘禅的备胎而已!

    心中燃烧着恨意,恨不能一口下去,把酒碗咬碎。刘封扔掉酒碗抓起边上的坛子,拍开泥封直接兜头兜脸地灌了起来。这一刻,他觉得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会失控。

    这个动作惊得边上的侍女大叫起来,张飞见状也是一个忘形:“大侄儿,你,你这是做什么?”

    刘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望向刘备:“父亲,这酒太劣了,根本不能喝!儿子屋里有好酒,儿子去给您拿来怎么样?”

    “你醉了,来人!扶刘校尉回去休息。”刘备嫌恶地瞟了一眼刘封,随口吩咐道。刘封此时的确是喝多了,听见刘备称他为刘校尉,顿时好比火星溅到了干草垛上,顿时就烧了起来。

    涨红了脸,刘封指着自己的胸膛:“我是你以继子的身份迎回来的,坐在这儿的人,都喝过那天的酒!你,你现在又将我置于何地?”

    “来人,把他给我请下去!成何体统!”刘备彻底怒了。一众文武齐齐低头,这种家务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是保持沉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结果,刘封借着酒劲儿大闹刘禅的满月宴,搞得大家不欢而散。第二天醒来一看,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床边的地上,小小的刘荞睡得正香甜。

    还没醒过身来,只听见屏风后面一阵脚步声。刘妍端着铜盆进来:“你醒了?轻声些,别惊动了荞儿。”

    “你,你怎么在这儿?我……”刘封摸着脑袋,只觉得头好像要裂开了。刘妍不答话,把手上的毛巾递给他。刘封接过来往脸上一敷,沁凉的触感让整个人舒服了许多,胡乱抹了一把:“你和荞儿……”

    刘妍放下铜盆,转出屏风,不多时又转回来,扔给他一套衣衫:“换套衣服,出来说话。”

    刘封忍着晕眩往身上一看,果然还穿着昨晚的衣服,酒气冲天。匆匆换好衣服出来,却见刘妍已经把漱漱口水和早点都准备好了。

    摸摸鼻子叫了一声:“妍儿。”刘妍转身看他:“你和我一样,都没有侍女可以使唤了,一切都要靠自己动手了。”

    “妍儿,我,我昨天……”刘封一边回忆着自己的失态,一边面红。“昨天?昨天你威风极了,砸了弟弟的满月宴,让父亲彻底没脸了,多好!”刘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刘封顿时一口水呛在喉咙口:“咳咳,妍儿!”刘妍无所谓地:“事情都做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过来吃点东西,等荞儿醒了,我们去邓村,将邓艾和他母亲接去军营。”

    “额……”刘封再次噎住,半天才吐出一口气:“好,好吧!”于是,当天下午,刘妍和刘荞陪同邓艾把邓母送进了军营,邓艾冰雪聪明,马上意识到这次离开,是要离开新野去往别处了。

    他只问了一句话:“公,公子也,也走吗?”刘妍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好!”他点头,没再多一句话。

    回来的路上,刘封还在劝刘妍:“师妹啊,你不能离开,这里是你家,你和我不一样。”

    “我和你有什么不一样?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带我去襄阳,又为什么要关心你练兵?就是为了今天,为了有朝一日我和妹妹能够受你的庇护,跟你一起离开。你说过的,你会保护我们。”

    “可,可是,我现在自身都难保,你们跟着我,注定也是要颠沛流离的。”刘封皱眉道。“留在新野,我们姐妹只有死路一条,离了新野纵然会颠沛一段时间,却是广阔天地任我行。”刘妍坚定地说。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定,那就先这么定下了,左右你还可以去襄阳,司马先生这么喜欢你,一定会收留你和荞儿的。”

    其实,刘妍一开始并没有想好要去哪儿。随着事情的发展,忽然之间在她面前生出了路。一条是跟着哥哥去长沙。第二条是带着妹妹奔襄阳。

    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自己不但没有走投无路,还有得挑选,那就先想办法离开,然后再选吧!

    送姐妹俩回家之后,刘封本想去拜访诸葛亮,想问他父亲真的已经到了完全容不下他的地步了吗?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没等他去找诸葛亮,甘氏就先找他了,不明就里的刘封只能先去见甘氏。

    结果当然是没有好事的,甘氏不但无事生非,污蔑他常常带着刘妍姐妹出去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却是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

    而且还装作很圣母地表示这些过去的事情都不提了,她已经帮他想好了解决的法子。

    这法子就是在刘封身边重新放两个侍女,言明这是暖床用的,虽然刘封年十六,娶妻为时尚早,但通房丫头却是可以先用起来了。

    这看似是好意,做母亲的给儿子安排房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刘封却不这么想,自打他觉得刘备有可能要炮灰他之后,心态就完全不同了。

    人就是这样,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对方对你掏心挖肺,他都会觉得这是要害他的前奏。

    更何况甘氏在表达自己的“善意”的时候,用的是十成十命令的语气。这让刘封本能地抗拒起来。

    奈何如今的甘氏已经不是以前的甘氏,面对刘封的抗拒,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只是说了一句:“你回去吧,看看为娘为你挑的人合不合心意。”

    刘封无奈出来,风一吹,忽然遍体生寒,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刘封一头撞进刘妍的屋子:“妍儿,我想我们是时候该离开了。”

    ————————————————刘封啊,你是把我们大小姐当安全气囊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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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铮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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