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山水有相逢
罗姑本来就是阴气极重,因而行走之时,也多是避开人多之处,走人少之处。这一路走来平安,未免就有些无聊。韩一鸣不禁有些心急起来,本来大师伯让自己下山,就是要多历世事。结果罗姑跟他们一路,别说历世事了,简直连一点意外都没有经历了。来是罗姑阴气太重,因而连妖孽都避开她了,遇上的都是些游魂。偏偏游魂全然不是他们要找的,罗姑倒是指点了许多游魂再入轮回,也就断绝了他们与所谓妖孽相逢的时机。韩一鸣心中忧急,还不能说出,沈若复悄悄对他道:“唉,罗姑是忙碌了,咱们可就无聊了。”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去怪罗姑。她本来就是阴阳两界的指路人,尽自身的本份而已,怪她何益?
四人走到下午,自山中转出来,已来到一个杂草丛生的路口。远远的前方有了一个小镇,一眼看去,人烟稠密,已是十分热闹。罗姑先止住了脚步,道:“咱们要走近去么?”韩一鸣知她害怕自己阴气太重,太阳下山之后,游魂便寻来,在人多之处,只带来不便,便道:“那,咱们自外面路过罢。”实则他是很进镇内去的,毕竟在荒野之中走了这样久,少见人烟。沈若复道:“可是咱们总得进去备办干粮罢。”陆敬新道:“咱们快些进镇,快些出来。”罗姑犹豫片刻,道:“我就在镇外等你们罢,我,就不进去了。”
陆敬新道:“还是一同进去的好,咱们快些也就是了。”罗姑再三不肯,陆敬新只得道:“这样罢,小师弟,你与罗姑留在这里,我和沈师弟一同去备办干粮,完了来寻你们。你们不要走远。”韩一鸣点了点头,罗姑也不再坚持,陆敬新与沈若复便快步而去,将罗姑与韩一鸣留在路边。他们这里一走,阿土便摇头摆尾地跟上去了,来阿土听人言,听到了“干粮”二字,要跟着他们进镇去蹭些油荤了!
韩一鸣四周一望,见那边路边草丛中有块大石,布满苔痕,倒是大小适合,可以让罗姑坐下稍事歇息,便对罗姑道:“罗姑,那边有一块大石,你去坐着歇一歇罢。”罗姑点了点头,移步过去。她确实老了,早晨与中午的罗姑都脚步健旺,但到了下午,罗姑已近老年,脚步自然拖拉起来。韩一鸣看她脚步缓慢,正伸手扶她,忽然转过山坳的小路上走出四个人来,都是青色道袍,身背木剑,向着这边走来。
韩一鸣一见青色道袍,便是一愣。而对方也停住脚步,向他看来,并且对他上下打量。韩一鸣向他们背后看去,清一色背着桃木剑,心中一动,这真是平波道人门下弟子么?虽说他与沈若复曾说过要寻平波门下打架,但总是说说罢了,并未放在心里去。可面对面遇上了,自然有些意外。罗姑依旧向那块大石走去,那块大石便在山路旁的树下,这里石块虽多,便能坐人的却只有这一块。其余的皆是小石块,全然不能拿来倚坐。只是罗姑走到那块大石之前,却不坐下,只是站了片刻,便又转身向韩一鸣走来。
她并不转身回望,对方几人都对着韩一鸣细看。韩一鸣见其中有一个有些面熟,心中已断定这是平波道人门下弟子了,那人面貌并无奇特,韩一鸣也无过目不忘之能,但他识得的人本来不多,能有些面熟,必然是曾经见过的!只不过自己不起来罢了。
虽说他并不聪明,却也不在这个时刻去招惹什么是非。倒不是怕了这四人,他连平波道人都不放在眼中,对他门下弟子自然不有惧意。只是这时有老年的罗姑在身边,若是果真争执起来,只怕波及到她。
对方有一名弟子忽然发话道:“你就是灵山派的诛魔弟子么?”韩一鸣听他语气甚是无礼,本是懒得他。但那弟子对他上下打量了两眼,道:“你可知我是谁?”他语气颇有些霸道,若不是罗姑在场,韩一鸣定然要说:“我管你是谁!”但这话一说,说不定就激着对方,一下扑上来。虽说他也知罗姑不一定吃亏,但看她那走路都走得缓慢之极,还摇摇晃晃的样子,还是免不了担心。
他不出声了,那人道:“我听我的师弟们说,你对我们的师父不大礼貌呀,小师弟!”他特意将“小师弟”三个字咬得极重,韩一鸣不禁心头火起,反唇相讥:“我是灵山弟子,高攀不上贵派,师弟二字,还请你收回。”那人“哈”了一声,道:“小师弟,你须知山水有相逢,南去一路,我师父派我镇守派中,不曾与小师弟相遇。屠龙一路,小师弟意气风发,我等也不敢前来攀扯。不过咱们现下相逢了,也是缘分不是?我厚着脸皮攀扯一下,师弟勿怪!”韩一鸣懒得听他胡说八道,只待罗姑走了近来,便与她一同走开,因而只不他。
那人看了他两眼,又看了看罗姑,忽然道:“哦,小师弟,这是你的同伴么?这位老人不像是灵山的师姐师妹们呀!也是你的同伴么?”韩一鸣冷眼看着,只要他们胆敢扑上来,他就带了罗姑飞离此地。便算要打这一架,也要让罗姑离开。他不怕他们,却不愿让罗姑也牵涉进来。本来与平波道人的恩怨,就有些莫名其妙,不必连他的弟子也牵涉其中,但他们却先来涉足了,并且一再挑衅,韩一鸣颇有些无奈,却也不怕。
他不声不响,而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却全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个弟子对他道:“呵,你灵山派便是这样无礼的么?见了我们这些做师兄的,全然不放在眼里,不招呼的么?”另一个骂道:“哈,还是诛魔弟子呢,我可不因你是诛魔弟子就怕你。快些滚过来给我师兄问好!可不要等我动手来揪你!”
第四百八十八章 大石
韩一鸣依旧不言语,只是看着走得越来越近的罗姑。那出声骂他的弟子等了片刻,挽了挽衣袖,走上前来,罗姑走得极慢,她此时已是老妇了,自然做不到年轻少女时的身手灵便快捷,还须手中的木棍相助,才能走得平稳。小路甚窄,她便将那弟子拦在了身后。那弟子又是大步过来,被罗姑拦住,颇有些不快,一伸手就将罗姑推了个趔趄,几步抢到韩一鸣面前,大声喝道:“快去给我师兄见礼!”韩一鸣也不他,转身从他身边走过,去搀扶罗姑。好在罗姑手中有木棍,踉跄了几步,撑住了并未摔倒,得他搀扶,也站稳了身子。
忽然一阵狗叫声传来,一条黄狗,自草丛之中闪电般奔了出来,对着罗姑身后那人便是连声吠叫。韩一鸣不禁一愣,阿土,居然在片刻之间便不知自何处回来了,当真是神出鬼没。那弟子吓了一跳,定睛看时,阿土已不再吠叫,而是伏低四腿,喉咙深处传出沉郁的威胁恐吓之声来,一副蓄势待发之状。
若是罗姑不在这里,韩一鸣定然要与他们打起来了。但是罗姑在此,又正好是耄耋老态,韩一鸣只能强忍下心中不忿,便是打也要先将罗姑交待在一边才是。平波道人门下素来名声不好,最是惹事生非,韩一鸣颇为看不过眼,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弟子。平波道人就那样惹人厌恶,他的弟子比他,还真是一点也不差!
他的不不睬让那名弟子大为恼火,撇开阿土与罗姑,横眉立目地向他扑过来。忽然最先说话的那人道:“宋师弟,你先回来。要说什么,待灵山派的小师弟敬老过后,再说不迟,不要将不相关人的牵连进来。”他这话一说,韩一鸣也觉十分刺耳、难听。连罗姑都顿住了,稍稍回头,却又转回身来。她现下虽是老相,心智却全然没有昏聩,话语之中的恶毒,听得再清楚不过了。
本要抓住韩一鸣饱之以老拳的“宋师弟”一听师兄发了话,哈哈大笑起来,收回了手,收住了身形,道:“哈哈,原来如此,灵山派的师弟原来是善于敬老呀!”韩一鸣只觉一的无明火直扑上来,但却是咬牙忍住,只要将罗姑有个交待,他立时就可以出这口恶气。不到平波那恶道人,自己龌龊不说,连弟子都放纵得如此下流!
他扶了罗姑,到一边站住。看罗姑现下连站都有些站不住,忍不住又狠狠瞅了他们一眼。本来那边有一块大石,正好让罗姑坐下歇息,就是因了这几个无耻道人,害得她又要站着。那姓宋的道:“方师兄,走了这些时候,你也坐下歇歇,嗯,那老人家不坐,师兄你坐呀!对了,老人家也不须坐,有灵山的小师弟呢!”说着,两眼向这边看来。韩一鸣沉住气,只管扶了罗姑在一株树下站住,心中却盼望二位师兄早些回来。非是认为对方人多,怕自己寡不敌众,只要有一位师兄能够不让他们挨近罗姑,他就可以放手一搏。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全然没有修养,本来他们之间的恩怨,只应相互之间了结。奈何他们却硬将罗姑也扯了进来,全然不管对方原是无关人等,韩一鸣可不敢相信要是打起来,他们不殃及罗姑。
那姓方的四周看了一看,也相中了那块草丛之中的大石,不论怎样看,都十分适合坐下来歇息。以他的修为,原不需坐下歇息的,可这时坐下,却是在韩一鸣面前搭的架子。因此他看了一看,便对着那块大石走去。韩一鸣正说他们全无礼貌,手臂上一痛,已被罗姑于不知不觉中掐了一下。向罗姑看了一眼,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无表情,韩一鸣虽是十分不平,但被她一捏手臂,便也不出声。冷眼看着那姓方的走到那块大石边,撩起道袍下摆,便坐了下去。
他的屁股才落在那块大石之上不过片刻,便大叫一声,直跳起身来。他跳得极快,只见一条全身绿色花纹斑斓,粗如手臂,身长三尺以上的蛇,牢牢咬在了他的屁股之上!任他大叫大嚷,乱蹦乱跳,那条蛇就是牢牢咬着他的臀部的肉不松口!这一下不止韩一鸣愣住了,连他的几个同门师弟也愣住了。
韩一鸣回过神来,先是笑,说:“活该!”他虽不怕蛇,但这条蛇的色泽花纹以及它状若三角的蛇头明白告知众人,它就是一条毒蛇!也不知罗姑怎样变的,竟然将一块大石变成了一条毒蛇!韩一鸣是不通这种变化术的,必平波道人门下弟子也不让自己的师兄弟吃亏,不变出一条毒蛇来咬自己同门的屁股的,真不知这蛇怎地出现在这姓方的屁股后面,看着那姓方的狼狈不堪,心中颇觉解气。
那姓方的跳了一阵,才被他那三个呆愣了半天的同门按住,一个师弟起剑来,便向着那条蛇身上斩去。那条蛇便在这片刻之间忽然放开了口,身子一缩,就向地上滑开了去,那人的剑斩了个空。那条蛇一滑入草中,去得更快,几乎是一眨眼就不见了。那持剑的弟子挥剑在草丛之中斩了几下,哪里还斩得着?垂头丧气地挥剑在草丛中划了一阵,忽然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向着这边看来。
韩一鸣一看他眉目之间颇为恼火的样子,便知他要将火向这边乱发了。本来平波道人就是为迁怒的,他的弟子得他真传,只怕这迁怒的功夫也不差呢!哪知他还未出声,那边一迭连声地已叫了起来,那姓方的叫得尤其大声,却只是不成调的乱叫,旁边两人道:“师兄,咬得很痛么?你忍着些,不是幻相么?”那姓方的破口大骂:“老子都快痛死了!什么幻相?幻你姥姥的!这是什么蛇,咬得我火烧火燎的!你轻些!”
第四百八十九章 记帐
他趴在一棵树上,臀部高高翘了起来。蛇牙虽说尖利,却并不阔大,韩一鸣站得又远,也不愿去看他的臀部,再者他裤子的破口不大,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看着他此时的狼狈相与先前的倨傲截然相反,有些忍不住的笑意浮上面来。
他的笑意一透上面来,立时被那挥剑的弟子看在眼中,勃然大怒,几步赶过来,骂道:“小兔崽子,你施的什么妖法,这样害我师兄!快些前去解了,省得我出手修你!”韩一鸣越发好笑:“我可不施这种法术,明人不做暗事,暗算他人,算什么好男子!”那弟子听他这样一说,越发大怒,将要跳起身来,却听罗姑冷冷地道:“你们还是早些抬他进镇里解毒去罢,这里有这种毒蛇,毗邻的小镇医馆就必定有解这种毒的草药。这种蛇叫青花小苍龙,剧毒无比。被咬之后,伤口痛得如被烧红的铁钎用力插入一般,并且拖延时刻,送的可是他的命!你不在意他的命,我也不在意!”
那弟子愣了一愣,罗姑道:“这可是不是变幻出来的毒蛇,是你们自己看不清认不明,自己用肉身去喂它的毒牙的,怪不得别人!”那弟子气得脸色发青,要开口骂人,那边那姓方的却大声道:“快快,抬我进镇里去!”他身边两人已一手架着他的臂膀,一手抬起他的腿来,将他面前下抬着,向三岔路口跑去,一人边跑边回头来叫:“宋师弟,快来。算帐将来尽可以算,先送师兄去解毒要紧!”
这正要对着韩一鸣与罗姑发脾气的弟子正是姓宋,听见这话,狠狠地剜了他们两眼,道:“你们等着!狗男女,待我师兄好了,我定然来寻你们的不是!”他转身跑了两步,又回身来道:“我师兄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放你们这对狗男女不过!”看他气愤不已,已然认定这条蛇与韩一鸣二人串通一气,前来咬人了。韩一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好!我等着你!不过你还是快些去罢,再晚两步,你那狗师兄恐怕就真要呜呼哀哉了!”那姓宋的弟子还再骂,奈何那边一连声来喊,只得忍下这口气来飞奔去了。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居然与他一般小肚鸡肠,胡乱迁怒,韩一鸣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气,笑了一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转头见罗姑站在一边,浑若无事,道:“罗姑,对不住了,害你也被他们乱骂!”罗姑道:“有什么可道歉的?我不是年少之人了,难道还和他们一般见识不成?不过我看他们年岁也不小了,怎地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活该被青花小苍龙咬!”韩一鸣奇道:“那不是罗姑你施的法术么?”罗姑道:“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用法术来惩戒他们。那真是一条青花小苍龙,这种蛇剧毒,我虽没见过,但听我所帮过的游魂说起过。”
之前,韩一鸣果真认为那是罗姑的奇异法术,这时听说不是,不禁奇异起来:“游魂还对你说这些?我怎地没有听见呢?”罗姑道:“嗯,为何要让你听见呢?我替它们指路,可以让它们早入轮回,不在迷津之中徘徊,它们之中有的感激心切,在我心底说个一句两句。我虽不要它们回报,但它们若是说点什么,我是记在心中的。前两天就有游魂对我说若是在这边的山中歇息,可要小心青花小苍龙。这种毒蛇并不算小,盘起来歇息之时,极似一块大石,它本来不怕人,也没有伤人的意图。但要是被人坐在身上,可就怪不得它张口便咬了。就是一个人被别人坐在身上,不得动弹的,也张口就咬的,因此怪它不得!”
原来如此,难怪罗姑走过去只是盯着看了片刻,便转身回来了。韩一鸣道:“果真像块大石,花纹似极了青苔与苔藓,好在你识得。不然它可就是咬你了!”罗姑道:“我其实也不识得,走得近了,看着虽是石头,却令我有些疑心。游魂感激之际透露给我的言语,都是再扎实不过的,多听没错。我若起了疑心,就算它真是块大石,我也不坐了。何况它越看越让人疑心,只不过那几个人全然不知道,自己送肉去让它咬,便怪不得它了。”
到那姓方适才的狼狈形状,韩一鸣不禁好笑,道:“他们真是自讨苦吃,活该!”罗姑看了他一眼道:“我虽不知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我也知你和你两位师兄为人都不错,绝非惹事生非之流。但说到恩怨,我就不好说什么了。本来么,他们不出言辱及我,我还醒他们小心,哪知他们真是无礼之极,连我这与他们全然无关之人也要牵扯进去,那我又何必要做这个好人呢?也让他们知晓知晓什么叫祸从口出!这样的人,就是撞了南墙不回头,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活该被咬!”
正说着,那边路上远远来了两个人,虽说相距还远,但韩一鸣已看得分明,来的是二位师兄。罗姑也收住了口,不多时,陆、沈二人来到面前,沈若复先就问道:“小师弟,你遇上平波道长门下弟子了罢?”韩一鸣忍不住一笑:“师兄,你们看见他们了?”沈若复“哈”地一声:“我要不看见都难!没见过那样抬人的,真是狼狈。边跑还边骂,说是绝不放过我们。我和陆师兄都听得十分惊异,我们可没惹他们。是你让他们出丑了么?师弟,你做得很好!”韩一鸣道:“我倒是让他们出乖露丑,可惜还没轮到我动手。他们之中那个师兄被青花小苍龙咬了,咬了屁股,他们忙着送他去解毒,还没来得及寻我的晦气。”
陆敬新道:“原来如此!嗯,青花小苍龙,听这个名字,是种毒蛇罢!怎么又算在你头上了呢?师弟。”韩一鸣大略说了一说,陆敬新笑道:“难怪他们都跑得飞快,还要恨我们入骨呢!这笔帐定然又记在咱们头上了。”
第四百九十章 夜与昼
韩一鸣道:“已然说了,他师兄好或不好,都要寻我算帐呢!”沈若复笑道:“再没见过这样胡搅蛮缠的,嗯,真是得他们的师父真传。他们门中,凡是他们,都是对的,好的。凡是别人,都是错的,坏的。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这样的!”
陆敬新看了看天色道:“嗯,咱们走罢,现下已是傍晚了。咱们向前走一走,也好寻个地方歇息。”韩一鸣与沈若复到底年轻,颇等平波道人的弟子追赶上来热闹一番。但师兄发了话,便不好再自作主张,跟着师兄一同绕过那小镇,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阵,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只不过走出去二、三里地,却已走到了人烟少见之处。陆敬新道:“此处人少,就在此处歇息下罢。罗姑你虽已有了阳火,却还是阴气甚重,不便在人多之处过夜。省得游魂四处出没,吓坏了世人。”罗姑道:“嗯,这里甚好。不过我有句话要说在前头。”
她顿了一顿道:“白天是我随着你们,无论何事,都是你们帮我,我绝不插手。但到了晚间,你们便当凡事都顺随我的意了!”韩一鸣虽说没见过几个女子,但也认为罗姑是十分通情达了。她从不要求,也不说什么,与他们同路,白天专心背着沈若复的宝剑,似乎那也是一样修行。晚间总是在天将明未明之时做她的引路人,偶尔在路上说点什么,她也是有问有答,却全然不说要这边三人顺她之意,因而这话说出来,这边三人都有些意外。
罗姑道:“你们三人背的宝剑,除了这柄罡锐宝剑在我手中,不妨碍我指点迷途游魂之外,另两把剑都是游魂惊怕的。若是你们晚间亮剑,便令它们四散逃蹿,只怕引起些不便。因而要你们听我的,你们白天都保我无虞,我晚间便能保你们无虞。”韩一鸣已知她是说平波道人弟子若在晚间追上来,她出手料,不让他们插手,免得他们坏她的好事。
虽知罗姑并非是寻常人等,但还是有些担心,正在迟疑,沈若复已道:“他们都算得上是修行略有小成,比我们强得多啦,我们不出手,他们否……”他不说后面,韩一鸣已知意思是问罗姑是否他们对手。罗姑微微一笑:“我也有几十年修为,虽说大家修行方式不一般,但不见得便挡不住他们。再说,我若有个失手,狂飙自然出来相助。它虽说也只是獒王的游魂,可全然与你们见过的游魂不相似。再者,我还不必动用到它,怎么,你们不信么?”
她话说到了这一步,这边三人也不便说出“不信”二字来,狂飙的厉害,他们也是识得的。只不过用狂飙来对付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只令他们将来更加胡说八道。但若是双方真的亮剑对战,平波道人门下弟子用的都是桃木剑,桃木剑本来就是驱鬼的,定给等待罗姑引路的孤魂野鬼带来莫大的惊吓,令她的努力功败垂成。罗姑似是知道了他们的心思:“他们用的是桃木剑,只要你们不出手,我就有法子让他们的桃木剑全然失去灵力!”三人明知此举有些不妥,但两权其害取其轻的道还是很明白的,只得点头。罗姑道:“嗯,那就一言为定,这一年之中,晚间只要我在,有什么意外,只管交与我便是了。”
吃过干粮,罗姑将手中的木棍往地上一插,将右手食指送入口中一咬,伸出带着血迹的手指轻轻在木棍顶上点了一点,便道:“嗯,你们早些歇息罢!”说罢将背上背着的罡锐宝剑解下来,如平时一般让它浮在空中,自己躺了上去。
这边三人也只得走开些去,寻了个背风的地方歇息。罗姑不畏寒冷,因而她挑的地方都是凉风能肆意吹拂之地,夜晚的凉风有时是刺骨的寒凉,罗姑却全然不畏,当风而卧。她吃干粮吃得虽不多,但比起前些日子那捏了一点儿放在口中,已是大有改观。陆敬新道:“她阴气太重,因而吃烟火之物要循日渐进,慢慢增多,不然火气过盛,她的修为便大受影响。”
罗姑睡下没一儿,已有几条游魂慢慢飘了过来。韩一鸣早已见惯不怪了,它们要么是心有残念,要么是进入轮回之时在迷津之中迷了路,来求罗姑出手相助的。罗姑看上去与常人一般无异,但挨得近些,就有觉得不对了。她身上永远有一种寒意,到了晚间,就更加明显,她所在之地,总有游魂找得到,它们都自附近赶来,有的得她指路,通向往生。有的则残念不灭,期图自她得到能让自己满意的结果。
不论它们做何法,罗姑都只做她的阴阳指路人,之外的事,她全然不做。总让大部分前来寻她的游魂满意而去。却也有游魂残念不能消除,并不依罗姑的指点而去,要么转身离去,期望在不可知的等待之中,等到能够达成自己残念的机。也有的就那样伏在罗姑前面,要等她回心转意,大发恻隐之心,改变先前的主张。韩一鸣虽不知罗姑的年岁,但她字里行间透出来,她已有了年纪,不易心思浮动了。她对企图让她改变心意的游魂从未变更过自己的主意。
夜越发深了,罗姑也老得白发苍苍了,她躺在沈若复的宝剑之上,一动不动。如同悬浮在空中一般。到来的游魂依旧绕开这边三人,在她前方的空地上等候。时日久了,韩一鸣也看得出来,有的游魂要完全自己残念,因而一来便跪在地上,伏低身子,等待着她醒来。而只是求罗姑指引方向的游魂,大多只是静静候在一边,并不挨近来。它们离韩一鸣三人这边,也是远远的,韩一鸣与陆敬新记着罗姑的话,都将宝剑收好,不露出来,不至于伤害它们,它们飘飘荡荡的样子,只令人觉得心酸的凄惶。
第四百九十一章 干系
她恪守她的本份,乃是她的好意。这边三人不打扰她,只能将自身放在她的范围之外,不妨碍她做她份内之事。虽说四人同路,但其实是各行其道。他们也不曾去询问过罗姑那始终不离身的木杖与葫芦到底是什么?罗姑也不曾来问过他们,他们各自背的宝剑有些什么过往。但罗姑从前的诉说已将她非凡的眼力显露出来,她虽不曾全都说出来,他们的宝剑各自长处,她却是知晓不少的。
三人看着月亮慢慢向上升来,走了一天,到底也有些累了。罗姑也不需他们护卫,阿土又变成了一只凶猛健壮的狗,眼带着星状蓝光,虽说并不凶狠,却有一种镇得住的全场的威势。它两眼之中,似乎什么都看不到,因它的头颅从来都不四处转动。游魂在它身边飘来飘去,它一动不动,游魂与它都没有惊怕之状,似乎相安无事。它在罗姑身边来见过不少了罢,但它眼中那星光状蓝光,却是时不时闪动一下。似乎又将什么都看在了眼中!
夜色越来越浓,三人也慢慢迷糊起来。白天毕竟是奔走,晚间还是疲惫的。只是身边总有那若有若无的东西游来游去,三人也不能安然入睡,还是有些半梦半醒。不知何时,头顶的树梢响了一声,韩一鸣立时就惊醒过来,抬头向上望去。
上方有三条人影落了下来,却不曾落在地上,悬浮空中,四周张望邮一阵,看见他们所在的方位,就不再左顾右盼了,定定地望着他们。虽说这时星光黯淡,但韩一鸣还是一眼便望见他们身上的那近乎黑色的青色道袍,平波道人门下弟子追上来了,在这个时刻,来到了他们面前!
三人对着他们望了望,其中一条人影道:“哼,原来躲在这里!全是无敢鼠辈,怕了我们罢!”韩一鸣听他言语,确实是白日听到过的,只是一时之间,不起来是谁,也不知他们名姓,便不出声。旁边一人道:“宋师弟,小心些!我看这里有些不大妙呀!”那宋师弟道:“嗯?不妙么?”旁边那人又道:“这里十分阴寒,并且怪异,待我点起眉心灯来看一看。”韩一鸣心道:“难道他们看不到罗姑与阿土么?还要点起眉心灯来看!”向着那边的罗姑看了一眼,罗姑依旧一动不动,她身前的阿土也一动不动趴着,眼中时不时闪过蓝色星光。
黑暗之中,一点光亮了起来,那人眉目之间一点眉心灯亮了起来,他的面貌也显了出来。他对着下方看了一看,道:“这里鬼气极重,师弟们小心!”旁边两人也点起眉心灯来,向着下方细看。韩一鸣记得曾听大师兄说过,眉心灯若是炼到厉害了,能见鬼神真身。但看面前这几人,都不似极厉害的样子,只怕他们不能到这一步,便也不是那样担心。
三人都不对着这边看了,而是对着下方四处探望。实则三人来到,这里本来悠游来去的孤魂野鬼就不见了踪影,似乎它们在片刻之间就消散了一般。这倒也不出乎韩一鸣意料之外,罗姑已看出平波道人门下弟子用的都是桃木剑,桃木剑本来就能镇邪,游魂自然是怕的,因而跑得无影无踪也就不在意料之外了。
三人看了一儿,都摇了摇头。那人又道:“嗯,这里本来有些鬼气,这时散了。不过咱们也不必害怕,桃木剑岂是白拿的,咱们下去便是。”说着,领先飞下来,收了宝剑,站在三人对面。
那姓宋的弟子一落下地来,便冲着韩一鸣横眉立目地喝道:“小子,你快些去向我师兄赔不是!若是不去,可别怪我不念咱们两派昔日的情面。动起手来,可不是那样好看!”韩一鸣冷笑一声:“这位是平波道长门下的师兄罢?嗯,我倒是请教师兄,我为何要去陪这个不是?难不成是我让青花小苍龙咬了你师兄不成?”那姓宋的一听这话,就道:“不是你,又是谁?”韩一鸣不料他是如此的胡搅蛮缠,愣了一愣,还未及出声,沈若复已在旁边道:“师弟,你何时了变幻术呀?连什么青花小苍龙都能变出来了?”
韩一鸣正要说:“我可不变幻术。”那姓宋的弟子已抢着道:“什么叫变出来了?变出来的能咬我方师兄么?那就是青花小苍龙,真真的毒蛇,害得我师兄现在还动弹不得。”沈若复“哦”了一声,道:“原来不是变化出来的呀!是真的毒蛇,那就跟我师弟没什么干系了罢,他要是能变出来,那就是幻象,幻象可是万右咬不了方师兄的。但如今方师兄却果真被毒蛇咬了,那就不能怪罪我小师弟了!真正的青花小苍龙,可是变不出来的。别说我师弟变不出来,便是我也变不出来。不是么?咱们修为低,还没过变化之道呢!”
那边三人都愣了一愣,那姓钱的弟子一时语塞,旁边另一人道:“灵山派的师弟果真是口齿灵俐呀,我等佩服。不过,我师兄可是因了贵派的师弟被那毒蛇咬伤的,若不是师弟,我师兄也不停下来说话,更不去坐在那毒蛇身上的。要说是一点干系都没有,恐怕是大为不妥罢!”韩一鸣不禁冷笑一声,道:“我不识得青花小苍龙,也不曾请方师兄去坐那块石头,倒是记得乃是一位姓宋的师兄请方师兄去坐那块石头的。怎么,宋师兄,难道你忘记了,原本是你请方师兄坐下的呀!要说害方师兄,不该说是我害的罢!”
平波道人门下弟子本来少,韩一鸣识得的却不多,便是面熟的弟子,见了也难以分清谁是谁,但那姓宋的弟子却是认得的,最是脾气暴躁,胡搅蛮缠的。果然听那姓宋的弟子已跳起来道:“你胡扯,你胡说八道!我可没有害我师兄的意思,你休要胡说八道!”
第四百九十二章 利齿
他话音才落,沈若复已道:“嗯,你是没有害你方师兄的意思,不过你有嫁祸给我师弟的意图。明明是你让你师兄去坐在那青花小苍龙身上的,你却来颠倒黑白,说是我师弟害得你方师兄被青花小苍龙咬了。还真亏你说得出来!若是我师弟拿了这青花小苍龙扔在方师兄身上,或是我师弟伸手将方师兄推到那青花小苍龙身上,害得方师兄被毒牙咬伤,那我们一起前去赔罪乃是所应当的,绝不推委。但明明是你们自己送到那毒牙上去的,倒也好意思来怪我师弟。平波道长门下弟子的推委之术,真是领教了!你们的指责,真真比那毒牙还要毒。被你们这样一颠倒黑白,我师弟比被毒牙咬了还要冤呢!还要他去赔不是?当真是匪夷所思!”
沈若复言辞尖利,几句话便将对面三人讥刺得无话可说。韩一鸣心中笑,明知沈若复句句都戳中了他们的软肋。对方四人正是觉得被那青花小苍龙咬了,着实冤到家了,沈若复倒先把这个“冤”字说了出来,全然就把他们的法都揭了开来。陆敬新只坐在一边,看着眼前这场好戏,一声不出。
那姓宋的弟子被沈若复几句话抢白得无话可说,却也气得不行。沈若复说得没错,他们的方师兄被咬,确实与韩一鸣无关,韩一鸣既未把他推到毒牙之上,也未抓起毒蛇来扔在他身上,让韩一鸣前去赔不是,还真是匪夷所思。但师兄被毒蛇咬伤,总要找个人出来当担罪责罢。这个人自然是韩一鸣了,若不是他在那里,他们师兄的尊臀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到那块肮脏的石头上的。都是这姓韩的小子,若不是他,师兄现下不是好好的么?不怪他怪谁?因此他们把那方师兄往小镇医馆里一送,首先到的,便是来将这姓韩的小子揪到师兄面前去。让他低头给师兄赔不是!
过得片刻,那姓宋的弟子似是醒悟过来,道:“啊呀!你们要脱个干净么?只怕你们做不到!若不是看见灵山派的小师弟,我师兄绝不停下来。别说被咬,连毒蛇身边都不走近去,你们还说与灵山的小师弟无关么?我还不曾说你们心思歹毒呢!”韩一鸣忍不住道:“什么心思歹毒,宋师兄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如何心思歹毒了?”
那姓宋的弟子冷笑一声:“你明明就看出了那是一条毒蛇,不出声醒,反倒看着我师兄遭此大祸,不是心思歹毒是什么?把自己摘个干净,也要看你们有没那个本事!”韩一鸣冷笑:“我连走都不曾走近,如何看得出那是一条毒蛇?宋师兄你把自己身上的不是洗脱,也不必拉我垫背罢!”沈若复道:“是呀,我师弟可是一直站得远远的,倒是你们离它还要近些呢,你们怎么也不曾看出来那是一条毒蛇呢?”他虽未亲见是怎么样的情形,但听也听韩一鸣说过了,心中大致也知晓些。再者他极是聪明,一听韩一鸣说自己不曾走近,立时就将韩一鸣拉得更远,顺便将对方凑得更近些。
那姓宋的弟子如何是沈若复的对手,转头对着韩一鸣道:“哈,我不曾见过这种毒蛇,不识得它,有什么不对么?”沈若复忽然道:“请问宋师兄贵庚几何呀?”他语气平和,与先前的尖牙利齿全不相似,那姓宋的弟子迟疑了片刻道:“比你们年长得多就是了,怎么,有何不对之处么?”沈若复又道:“那宋师兄今回是第一回离开贵派,四方行走么?”那姓宋的眉头一皱:“你是什么意思?我怎是初次行走?我四方行走少说也走了二、三十回了。你当我是你呀!屠龙你不曾见我么?我可是见过你的!”
沈若复道:“宋师兄勿怪,我这回才是第二回离开灵山,屠龙可是我初次下山。一路上同道师兄们甚多,有些记不清了。原来师兄是这样的游历广阔呀,失敬失敬!”那姓宋的弟子虽说先前被他讥刺,气愤不已。但这时听他语气平和,思量着口齿之利自己实不如这小子,不如找个台阶先下来再说,便道:“也不值一,只是多走了些路罢了!”沈若复点了点头道:“宋师兄,出外行走很长见识罢?二、三十回,宋师兄可将天下都走遍了呢!”那姓宋的道:“哪里,说到走遍天下,是不敢当的。不过说到长见识,却是真的。这位师弟,你不是也出外行走了么?必也是颇有所得罢?”
沈若复笑了一笑,转身对韩一鸣道:“小师弟,你家乡可是这方这土的?”韩一鸣摇了摇头,道:“师兄,我家乡离此不知有多远呢!”沈若复道:“嗯,是了。小师兄,你家乡不在此,又是初到此地,对此间独有的物事,必也不清楚罢?”韩一鸣听到这里,已知他下面要说什么,忍住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道:“嗯,不是不清楚,而是全然不知晓。”沈若复转头对着那姓宋的道:“宋师兄,我师弟不是此方人氏,入灵山不过一年,便是连上这回,下山行走也不过三回,实在不能与师兄相并论。我们也是初到这方,经历又少,这青花小苍龙是断然不识得的。连宋师兄这样见多识广,都不识得这青花小苍龙,硬要说我师弟认出了这青花小苍龙,还看着方师兄将屁股送到那尖牙上去,未免太牵强附了罢。再者我师弟心性最是善良,绝不看着别人吃这样大亏的,师兄就不必将这些不是都扔到我师弟背上来了。以师兄的见多识广,都看不出那是条毒蛇。我师弟孤陋寡闻,就更没这个眼力了。师兄那责怪,似乎于不合罢。”
他兜来绕去,讲了这样一大堆,又绕回原先的话题去了。说的还是与韩一鸣无关。其实人人都知那方师兄被咬全然是因他自己不留神所致,但平波道人自身就是善于将不是都推给别人的,他的弟子似乎也得了他这真传,将这算都算不上的不是推到了韩一鸣身上。
-----------------------------------------
大家喜欢吵架吗?我有时候居然有点喜欢!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一面之词
那姓宋的弟子听沈若复说了这样一大堆,本来有些神色放缓,听到后来还是说此事与韩一鸣无关,不由得大动肝火,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哼,你灵山派就是这样无耻!”
这话一出口,这边三人都跳了起来。沈若复反唇相讥:“到底是谁无耻了?你们自己被毒蛇咬了,反而要怪到我师弟头上来,无非就是着我师弟好气性,就欺负他而已。他好气性,我可不好气性,你不说倒还罢了,你这样诬蔑灵山,我倒是和你说道说道。”韩一鸣对平波道人早就是忍而又忍了,若不是那时路上同行人多,只怕架都打过几回了,打不赢也要打!听沈若复这样说,忍不住道:“沈师兄,你可别说我好气性。我没有这样的好气性,我但凡忍,都是看在师伯师叔们的面上才忍的。若是我一个人,有何可忍?若是我的错,我自当承认,可方师兄被咬,关我甚事?对面几位师兄,你们若能说得分明我与方师兄被咬有何关联,那该我去赔不是,我一定不推诿。”
他否认自己与方师兄被青花小苍龙咬有关,乃是头一回。他素来就不说什么,有一句是一句。这话说出来比之一千句都有力,对面三人愣了一愣,那姓宋的弟子道:“我曾听说灵山派的小师弟寡言少语,看来传言也不尽不实呀。韩师弟,你的口齿可并不钝呀!难怪我师父南去一路,被你气成那样!”韩一鸣还未出声,陆敬新已冷冷地道:“钱师弟,你是将前番的恩怨也扯进来么?你与你这两位师兄弟都不曾跟随尊师南去,方师兄也不曾跟随着道长南去,但我与我小师弟,可是去了。事事都是目见耳闻了,你难道不听一听尊师是怎么害了我灵山派的师姐么?必尊师也不说与你听罢。”
那姓宋的弟子愣了一愣,道:“你们的一面之词,我为何要听。我还偏不听。”陆敬新点了点头:“那尊师与你们所说,同样不过是一面之词,你们为何要相信呢?若要不信,便当两边都不信,若要相信,便当两边都信,只听一面之词,你不也是偏听偏信么?咱们就只论今日之事,你不必拉扯那许多无关之事进来。”那姓宋的一听这话,要说话,却被旁边一人拉扯了一下,那姓宋的愣了一愣,咬牙道:“好,那就不拉扯前番之事,咱们只说今日之事。别的呢,也就不与你们计较了,但去向我方师兄赔不是,却是定然必须的。”
沈若复道:“哈,告诉你们罢,我灵山弟子虽不见得有什么厉害之处,但孰是孰非可是很明白的。若然真是我们的不是,不必你们前来追讨,我们定然是找上门去赔不是的。但若不是我们的错,你强加于我们身上,那也是万万不能的。”韩一鸣也道:“嗯,你若是说出我的不是,我随你们前去就是。你若是说不出我的不是,或者将你们的过错强加于我,我是绝不屈从的。”
那姓宋的弟子暴跳起来,对身边的另一人道:“钱师兄,你看,他们就是这样……”后来的话没说出来,但已气得胸前起伏不定。来他就是生性暴躁,受不得言语刺激的,韩一鸣看他太阳穴青筋暴了出来,心中奇异他这样的人也能修行?这样的性情,确实不太适合修行的。倒是旁边那姓钱的弟子冷静得多了,一把拉住他道:“宋师弟,你急成这样干什么?有话好说。”转而对这边三人道:“灵山的师兄弟,咱们好歹也算有缘。我师兄伤成这样,你们便看着无动于衷么?”
“我们无动于衷么?”沈若复道:“有衷有衷,我们很是有动于衷。钱师兄,请问方师兄可好些了?要劳烦你们诸位师兄多加看护了。唉,怎这样的不幸,真叫人不明白呀!”他一连串说了几句,全是不痛不痒的安慰之语,韩一鸣一听师兄的“有衷”是如此,早已忍不住别过脸去,用力板住了脸,才转回头来。那姓钱的弟子愣了一愣道:“啊,这便叫有动于衷么?这便是你灵山的有动于衷么?真叫人大开眼界!”
“哈”沈若复冷笑道:“那,依钱师兄所说,我们又该如何呢?这样对师兄说罢,师兄或许觉着我们不通情,却全然忘记了此事,可是情之外的。钱师兄,你们的意思是让咱们去赔个不是,我们已然说过,此事不是咱们所致。若是咱们所致,咱们早就去了。还劳师兄亲自来请么?偏偏不是咱们所致。若是师兄不硬将此事归咎于我们,我们还真说不定去看望方师兄,毕竟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看望一番也是该当的。但唯独师兄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咱们就不能去。咱们这样去了,岂不是承认了是咱们害方师兄被咬了。因此,咱们更加不能去了,还请师兄见谅!”
他一番话,说得那姓钱的无话可说,却又有心不甘,正反驳。身后忽然亮了起来,便收住话头,转身去看。罗姑本来无声无息浮在他们身后,他们落下来后,罗姑的所在越发暗沉了,或许是她掩盖了自己的所在,因此他们并未察觉。这时她身上与插在地上那根木杖亮了起来,光亮吸引了诸人,便都回头去看,只见她正自轻轻坐起身来。
她面若桃花,身形矮小,额前一排密密的刘海,不过一个六、七岁女童的样子,但身上却发出淡淡的光辉来。韩一鸣抬头一看,月亮已偏过了头顶,此时已是子时之后了。罗姑新生,已过了婴儿时期,是一个女童的模样了。
平波道人的三个弟子回过头去,对她看了片刻,都异口同声道:“童妖!”那姓宋的弟子转回头来道:“哈,你灵山派又是什么好人了?居然跟童妖混在一起,不知道物以类聚么?”他乍然间寻到了灵山派的不是,又惊又喜,对着罗姑看了片刻,对他身边的同门道:“师兄,这个童妖身上阴气甚重,咱们收了她。”但他却不敢直接动手,来是修行不够,因而只是嘴头锋利!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失灵
罗姑有言在先,不许韩一鸣与他的两位师兄插手她的事,并且晚间的事情都由她打发,因而三人只能旁观,不得插手。此地虽说看不到游魂了,但韩一鸣望见身边的草丛之内,大树之后,都有影子若隐若现,来游魂野鬼难得遇上罗姑这样的指路人,要去往轮回,都得她指路,不愿跑得太远。
那姓钱的弟子对着罗姑看了片刻,转回头来看了看这边三人,忽然一笑:“嗯,这便是让我师兄被青花小苍龙咬的人罢?我看出来了,你若不出现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道便是。可你现出身来了,就不要怪我们不讲情面了。灵山的师兄弟,我也不说是你们指使这童妖了,但你们既然与她混在一起,这个不是,不赔怕是说不过去了。对不住了,我这就收了她,到时还请师兄弟们随我一起去,与我方师兄见上一面罢。有劳诸位了!”这姓钱的倒比那姓宋深沉些,那姓宋的是一气嚷着要他们去赔不是,而他却是绕山绕水要他们去见那方师兄,实则也是赔不是,只不过他没说那样分明!
他说完这话,将桃木剑在手中,便对着罗姑走去。罗姑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带着冰冷的气息直视着他。她的一双眼珠之中的沉郁神气与她稚嫩的面容大异其趣,她悬空坐在沈若复的罡锐宝剑上,双脚悬在空中,轻轻晃动。那姓钱的弟子剑走上前去,他手中的桃木剑开始泛起灵光,韩一鸣要醒罗姑小心,衣袖被沈若复一拉,沈若复看着前方下巴轻轻一指。韩一鸣向他示意之处看去,阿土又变成了肥胖的模样,懒洋洋伏在地上!
本来阿土守在罗姑前方就有一对星光蓝眼,这时却变成一只寻常的黄狗,韩一鸣不禁担心,又有些放心。忽然见罗姑手边的那根木杖亮了起来,越来越亮,而那姓钱的弟子桃木剑上的灵光就在罗姑手边木杖亮起来的瞬间暗了下去。那姓钱的弟子也察觉了,收住脚步,对着手上细看。看看手中的桃木剑又看看罗姑,迟疑起来。他的两个师兄弟也快步赶上去,生怕慢一步他吃了亏。
三人站了片刻,终究那姓宋的弟子最是急躁,骂道:“妖孽,妖孽!”罗姑并不他,只是将手放在了她身边的木杖之上,轻轻敲打。陆敬新忽然小声道:“自不量力!”话音未落,那姓宋的弟子已剑向着罗姑劈去!他手持木剑,若不是韩一鸣已修行了有时候了,定然不认为木剑能够伤害罗姑。桃木有辟邪之用,平波道人门下的桃木剑说不定就更加厉害了,韩一鸣正要出声,罗姑手一动,那本来三尺长短的木杖已拔在了手中。罗姑木杖一挥,一阵阴风吹过,吹得这边韩一鸣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前方那三人衣裳都被这阵阴风吹得拂动不止,这还罢了,韩一鸣只见树林之中,随着这阵阴风,本来已闪在树后的影子,都扑了出来,向着三人扑将过去!
这些影子并不扑向韩一鸣三人这边,却都向着平波门下那三名弟子扑过去。韩一鸣只见过影影绰绰的游魂,不曾它们被罗姑这一挥,都飞快便卷到了那三名弟子面前,韩一鸣只觉耳中响起的是杂乱不堪的声音,有的刺耳之极,有的如风声一般快捷,夹杂在一起,甚是零乱,而那些影子,比这声音更加去得快,转眼已扑到那边三人面前。
那三人都挥剑乱斩,却全无效用,他们的桃木剑似乎全都失去了辟邪的灵气,斩在游魂之中,轻易便透了过去。韩一鸣心中笑,却不曾笑出来,不过他不笑出来,这里也充满了笑声。林中有着怪异的笑声,似乎是游魂们发出来的。从前罗姑所遇的游魂并不发出声响,便是他们所遇的那个女鬼,也没有这样怪异的声音。不过这样的笑声,不论在何时发出,都足够吓人了。三人的桃木剑徒然失去了镇邪之用,胡乱挥了一阵,都各自在一边念念有辞起来,虽说他们念得极是模糊,令人听不分明,却知他们开始念咒,要施法了。
罗姑右手伸向前方,手中平握着那根木杖,往前一推。本来围在平波道人三名弟子身边飘荡的游魂,都飞快顺着一个方向,围着他们飞旋起来。这一下韩一鸣与沈若复都觉得脸上身上一阵阵寒意直逼心头,并且那许多游魂看似无形无状,但擦过他们身边,却带着一种厉风,好似刀锋平平自众人身边刮过。
他们站在外面,都觉得刮得身上隐隐作痛,忍不住向后退去。可而知被游魂围在其间,是怎样的感受。韩一鸣听着平波道人那三名弟子大呼小叫,看他们惊怒交加,却又不能自其中冲出来,百般无奈的模样,心中十分快意,忍不住一笑。又过得一阵,罗姑轻轻收回那根木杖,那许多游魂都缓慢了下来,却还围着他们慢慢转着圈子。那姓钱的十分机灵,忽然一声发喊,飞快自那圈子之中跑了出来,他的两个师兄弟跟在他身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罗姑意态斓珊地看着他们离去,那许多游魂都不追赶,只是在原地慢慢转着圈子。那三人跑得也着实不慢,转眼已融入黑暗之中去了。这边韩一鸣与沈若复多为瞻仰一下他们逃跑的背景,也未能如愿。沈若复低声道:“这样便放他们走了?”陆敬新道:“总不能让他们也去轮回嘛,师弟,你这用心……”沈若复道:“唉,陆师兄,你这就说错了,我可不盼望他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是说这样一去,必然又是一笔恩怨。我还真是服了他们,小师弟这样不惹事的人,他们居然也把不是都推在他头上。”
韩一鸣道:“我可不怕,我得罪平波,道长难道得罪的还少么?也不在乎多这一回。”
---------------------------------------------
非常感谢书友的醒。实在是这段时间案工作繁重,所以自己看不出错字来了。大家的醒,真是及时呀。不过也有些汗颜!
第四百九十五章 过节
沈若复道:“我也不在乎,只不过我真是服了这位前辈啦。自己一副恨极了天下人人的模样,连弟子也教成这样,还真是难得了。”他们这边说话,罗姑那边已抬起手来给这些找不到轮回方向的游魂指路。她平素是天快亮才做此事,今夜却不等到那个时刻,是担心迟则生异,因而将时刻前了。她悬坐在沈若复浮在空中的罡锐宝剑之上,还是一个女童形状,神态与她女童的面容相去甚远,但仍旧是一丝不苟。偶有游魂立在她面前,与她挨得甚近,她就看着那个游魂,末了轻轻一点头。那站在她面前的游魂便有的离去,有的依她指点,奔轮回而去。
这一夜比平日热闹多了,韩一鸣看着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狼狈而去,十分解气,哪里还睡得着?悄声问沈若复道:“沈师兄,他们说的童妖是什么?”沈若复道:“我也不知,嗯,我拿书出来看一看,你点起梵心烛火来,我来翻书!”韩一鸣看了看陆敬新,陆敬新对二人说话罔若未闻,便悄悄背过身去,点起梵心烛火来。沈若复拿出那本《异物志》来,翻开来细细查找。
过得一阵,沈若复道:“嗯,在这儿,有了。有孩童体弱多病,父母不能舍弃的,自小便投入异术者门下,修行异法,得法之后不再长大,身形、面貌都如孩童,能历百年不老,喜与小儿玩耍。但因自幼体弱,修行方式极是诡异,大多终生不见阳火,神气十分微弱,时常要窃取别的孩童的光阴来为自己延寿,若是不能偷得别的孩童光阴,便枯竭而死!”韩一鸣吃了一惊,所谓童妖,原来如此。忍不住向罗姑看了一眼,忽然起她并不与小儿玩耍,心中一松。如若罗姑也是童妖,那与他们同行,过后不知要害多少人,但陆师兄比自己见多识广多了,亲自说出罗姑不是童妖来,自己还有什么可疑心的呢?自己本来也不知何为童妖,但平波道人门下三名弟子都这样说,自己便要先行明瞭,以便反驳。
沈若复道:“他们说罗姑是童妖呢,也不在意料之外,咱们才遇上罗姑时,陆师兄也险些认为她是童妖。但他们可不是陆师兄那样良善,过后定然以此为借口,来为难咱们!”韩一鸣冷笑道:“我可不怕他们来为难!”沈若复道:“咱们都不怕。再者今天看来,罗姑有她自己的手段,只不过白天未必能够如此厉害。不过一狂飙,咱们都惹不起,他们也未必惹得起。他们又没有师弟那千年灵气的宝剑,有的不过是桃木剑罢了,狂飙哪放在眼里。哼,寻罗姑的不是,无非是自找不痛快罢了!”
二人说了一阵,慢慢睡去,醒来之时,天边已泛起了白光。他正欲再睡,忽然看见陆师兄站在罗姑身边,正与罗姑在那边说话。是罗姑已给孤魂指完路了,身边并无游魂飘荡。他翻了个身,正再睡,一句话钻入耳中来,却是陆师兄的声音:“如此说来,尊师的确是让你以童妖的修行方式开始的修行的。好在尊师十分明白,虽说方式或许相同,但你还是没有修行成童妖。”罗姑道:“若我真按童妖的修行方式进行修行,我就不发身长大,始终是一个孩童的模样,并且要去偷别的孩童的光阴。我师父虽是一个阴阳两界行走的人,但始终不喜好偷窃别人的光阴,若是她老人家也偷窃别人的光阴,不抛下我一个人在这世间的。”
韩一鸣不禁坐起身来,向那边看去。罗姑依旧悬空坐在沈若复的宝剑上,如坐在秋千上一般。她双脚够不着地面,在空中荡荡悠悠,确实如一个孩子一般。停了一停,她道:“我为了避开童妖的修行方式必然成为童妖的结果,在我寿命的最后一天承接我师父的修为,替她老人家成为一个新的阴阳两界指路人。因此我只有一天的生命,每一天都得由生到死,循环不止。说是长生,也是短命。其实我也不知这罡锐宝剑能对我什么好处,但我师父说过,能够有一样带着降妖法力的法器,说不定就能将我从前那种异于常人的修为切断,而不将我毁于一旦。我所说的一年,是在这一年之内找到切断的方式。你不要笑话,我并不死。虽说我每天都要由生到死,我却是有些怕死的,我是向往活着的。”
陆敬新道:“人人都贪生,我也如此。”罗姑道:“多谢你们助我,其实从前我也遇到过有降妖法力的兵刃的,只不过兵刃的主人不愿相助,我不强求罢了。但凡他心中不愿,我强借了过来,也无济于事。那与失却了时机有何异呢,再者,我一借就是一年,大多都不同意。后来我与师父遇上狂飙,它的灵力已渐渐微弱,它好歹是獒王,我们也愿助它一臂之力,用碧玉让它牺身。它问我们要何报答,我师父就说要它在危难之时守护。也许是当日无意之中说出了需要有法力的兵刃,以致后来有了它偷兵刃之事。也不止一两回了,它天生的灵性,知道哪一种兵刃可以为我所用,它虽不说,我也知它是回报我。毕竟我还要用鲜血喂养它。它的灵力已然近七十多年没有依存了,没有身躯支持,灵力是慢慢消散的。这世间或许我这样的指路人不只有一个两个,但能养它的,只有我一个。因而它是回报我的。也几次三番偷了兵刃来给我,只不过前几回都兵刃的主人都不点头允借,不了了之罢了!”
罗姑停了一停,道:“我虽不知你们与他们曾有过什么过节,但我看得出,他们实则总是在欺压你们的。你两个师弟都不甘被他们欺压,但他们却是一意孤行要压在你们头上,这却是为何?”
第四百九十六章 气
陆敬新叹了口气道:“这是我师门的过往,我一介弟子,不便述说。”罗姑微微一笑:“过往,嗯,除却过往,你可知我还看到什么?”韩一鸣一听这话,愣了一愣,罗姑看到了什么?差点就问出声来,却用力忍住了。
陆敬新叹了口气:“唉,总之不论你看到什么,都已是前尘往事了。于我们来说,这些事情是师辈甚而是师祖辈的事了,我们小辈不便参与。但他们的法却有些不同,是定要参与的。而我门中大师兄都不参与之事,我们这些低辈弟子,就更不愿参与了。”罗姑点了点头,忽然转过头来道:“你们也醒了,过来说话罢。”韩一鸣一看沈若复,他已醒得双目炯炯了,只怕罗姑所说的话,他也没有少听在耳中!
二人听罗姑叫他们过去,也都站起身来,走近了去。罗姑道:“他们不就此罢休,来还追过来的。只不过这时不前来,你们之间的恩怨我并不知晓,但我明天他们定然追过来的,白天的一切,我都不插手,你们要如何应付,就全由你们自己了。”她说罢,轻轻荡了一下脚,突然道:“这阿土,见我醒着,就又寻吃的去了。”韩一鸣这才发现阿土并不在脚边,只见罗姑轻巧地自横在空中的罡锐宝剑之上一跃而下,向着那边去了,便向那边望去,微有晨光的树林之中,阿土的身影一闪,看得见它嘴边还叼着什么,轻轻晃动。
罗姑走开了,沈若复道:“遇上便遇上,难道咱们还怕他们不成?”韩一鸣还未说话,陆敬新已道:“真闷气,居然遇上他们。”沈若复道:“怎么?师兄,你的意思是……”陆敬新道:“我没什么意思,唉,只是说,遇上谁都好过遇上他们。”沈若复道:“哈,大不了打上一架,我早有此意了。”陆敬新道:“沈师弟,你当我没有这个意思么?你还没跟我们一同南去,不知平波道长一路上的所为,小师弟就比你知晓得多些。我们被他气得无话可说,他拿准了二师叔的法,二师叔是个自己受多少气都行,只求不要对师祖声誉有所损坏的人。不然怎因了刘师姐去闭关呢?因二师叔就认定了刘师姐是自己照料不到而死的。连这个都认在自己头上了,真让我窝气!”
韩一鸣道:“我很是看不过去,虽说二师伯当时是着带着大家一同出去。可这恶道人也太可恶了些,强吞二师伯的灵力,欺压咱们。说起来真是一肚子气!”沈若复道:“这些我是不知晓了,但屠龙一路,我可是看在眼中的。好事他冲在最前,坏事他缩在最后。撑着弟子的腰,四处横行,真是看不过眼去。我真不明白,他是如何在这世间存活下来的。也奇怪了,各派师长都给他几分面子,若是换了我,绝不姑息。这种人就是欠揍,见一回打一回,看他还敢这样嚣张么?”
陆敬新叹了口气:“沈师弟,我如何对你说呢?这样对你说罢,我与你的看法一般无二,便算是我修为不够,性情暴戾罢。我没有大师兄那样的涵容,往往看见不平,却不能出手,甚而不能出声,着实气闷。小师弟,说到这里,我倒是很佩服你。”
韩一鸣一愣,陆敬新道:“我从前多有开罪之处,小师弟,你能原谅我么?”韩一鸣一听,便知他说的是从前在私下里传说自己闲言闲语之事。从前他的确很是介意,但之前与陆敬新虽不多话,却也不觉这位师兄有什么坏心,那些小事,实在不必记在心上。道:“师兄,你没有对我不住的地方,就算是有,也只是一时的误。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陆敬新道:“我久已与你说这话了,只是一直寻不到时机。小师弟,你的确心胸开阔。南去一路,我们这些做师兄的,或多或少都知晓平波道长与咱们灵山之间的过往,不是我们没有血性,也不是我们怕他。而是实在是知晓太多了,不便动手。”
他叹了口气道:“也因此,你与平波道长针锋相对之时,我心中真觉得痛快。”停了一停,道:“也该有人让他知晓这世间不是由得他横行霸道的了!”韩一鸣忍不住道:“师兄,既然大家都知他是横行霸道,为何总是任由他这样胡来呢?”陆敬新看了他半晌,道:“我要是说与你听,我怕你将来也如我们这些做师兄的一般隐忍,那有什么意思?我还指望你能与他作对呢,说实话,我着实不他对咱们灵山弟子颐指气使!”
沈若复道:“这种人就是我说的,见一次收拾他一次,打得他无话可说,看他还怎么在咱们面前颐指气使。我气不忿的是,他对咱们颐指气使,倒也罢了。对着丁师兄也是那样,再对着师尊们也颇为放肆,真叫人气忿。也是咱们的师尊修为够,要换了是我,早就气坏了。”陆敬新看了沈若复一眼,叹了口气,看了看罗姑走开的方位。
韩一鸣也知此其中必有曲折,也回头向着罗姑离去的方位看去。早已不见了她的身影,来罗姑几十岁年纪,世事知晓颇多,借故离去,好让他们说话。片刻之后,陆敬新道:“其实我们这些做师兄的,不与你们说起这些过往,各有各的法。别人或许是因你们并没有问过,因而不说。而我,却是巴望你们不知晓,不如我们这样畏手畏尾的。”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陆敬新绝不是那种畏手畏尾之人,由他口中说出这话来,确实十分令人意外。
陆敬新说了这句话之后,又不再言语了,韩一鸣与沈若复也不出声催促。过得一阵,陆敬新才道:“嗯,其实我所知也并不多。许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便不说与你们听了,迟早你们都一一知晓。我只说我确实知晓的,也就是同门师兄弟们都知晓的,由师尊们亲自告诉我们的,这样你们也不偏听偏信了。”韩一鸣点了点头道:“师兄请说!”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万法玄门
这一点韩一鸣也到了,看了沈若复一眼,只见陆敬新点了点头,道:“然后呢?”沈若复眉头一皱道:“我有一点不明白,他的这些仇怨因何而来。其实我若是明白了这一点,或是我知晓得多一点,这其中的关窍我应该早就通透了!”陆敬新道:“嗯,这样罢,我来告诉你这一点关窍。其实极为简单,只是没人说给你们听,你们就无论如何都不得到。”他停了一停,道:“平波道长从前的同门师姐,嫁给了咱们的师祖!”
韩一鸣与沈若复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两人连对望都不曾对望,各自呆怔在一边。韩一鸣一千一万,都不到其中是这样的过往。一时只觉头脑之中一片空白,不明白。平波道人的师姐,嫁给了师祖!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与沈若复相对苦笑,平波道人的师姐嫁给了师祖,那平波道人岂不是长了他们两辈?连师尊们都要认他为长辈了!真是活倒了八辈子霉了!平空一下就矮了那无耻道人两辈,与他的徒孙一般无二了!
这一下再没什么不通了,难怪他总是连师祖们也有些言语之上的欺压了!难怪他对丁师兄一百个看不顺眼,丁师兄可是矮了他两辈!韩一鸣震惊之余,说不出话来,深感师兄们的无奈了,明知他欺压,却是因了这层关系,不得不咬牙忍受。
沈若复却道:“师兄,可我怎么并没有听师尊们尊称平波道长为长辈呢?若他果真是长辈,咱们的师尊们可不是也矮他一辈了么?怎地我却不曾听师尊们说起过,便是言辞之中,也不曾表示出他是长辈的意思呢?”陆敬新叹了口道:“二位师弟,就我所知呢,平波道长起先是投在万法玄门门下做了关门弟子。万法玄门现今呢,是不再存在于世间了。但从前它可是一个极久远的门派,虽说曾有无数法术极尽玄妙,但凡玄妙之法,所之人便要有极精的领悟才能,但有这等领悟力的弟子却不多,因此很多法术都慢慢失传了。万法玄门在几百年前,名气是响当当的。还有那万法玄门有一点与众不同之处与咱们相似,那便是修道不一定要离家,出家是修,在家亦是修,弟子们都是可以婚娶的。因此咱们的师祖娶的,乃是万法玄门最后一代掌门无上仙师最小的女儿!”
沈若复道:“无上仙师?嗯,咱们也不知该用什么辈份来称呼了。”陆敬新道:“嗯,师弟,我听师兄们也是这样称呼他老人家的,听说的是师尊们也这样称呼的。后来万法玄门就在无上仙师这一代衰落了,平波前辈就自万法玄门出来,再改投在他现在的门派之下修行。”韩一鸣愣了一愣,道:“师兄,平波道长的修为,似乎不是那么的出色呀,怎么这样呢?可听师兄说起来,他修行的时日也不短了。”
陆敬新道:“据我所知呢,平波道长先在万法玄门修行了四百年,后来离开了万法玄门后,到了如今的门派,不仅修行方式与从前全然两样,连辈份也矮了一辈,但道长还真的放弃从前的修为重新再开始修行了。也因此他的修为大打折扣。”韩一鸣“哦”了一声,与沈若复对望一眼,两人眼中写的都是“原来如此”。陆敬新又道:“听说道长天资极是聪慧,后来将从前背弃的万法玄门之中的修为又重拾起来,慢慢融入如今的修行中来。”
韩一鸣道:“平波道长难道不能将从前的修为也带到后来接着修行么?”话一出口,便见二位师兄都望着自己,神色甚是怪异。不由得问道:“怎么?师兄,我问的不妥么?”沈若复道:“小师弟,你问的没什么不妥。你也没有听明白陆师兄的意思。这样与你说罢,紫裳前辈是灵山弃徒,她离开灵山乃是师祖放逐的结果,因此她虽离开了灵山,她仍旧可以带着在灵山的一切与她的修为行走世间。但凡离开师门之人,只要不是师门允可,师门放逐,未得师门派遣的,都算是背师而去。背离师门而去,不论哪门哪派都是大忌,从前的在师门的修为是大打折扣的。何况修行方式全然两样,从前的修为就等于废弃了!”
韩一鸣“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可是平波道长为何这样恨我们灵山呢?”陆敬新道:“这我却不知,师兄们也没有说过。也许是他看着咱们师祖出类拔萃,开山立派,心中嫉妒罢。我倒是在他身上看见一颗妒心的。”沈若复沉吟半晌,微微一笑道:“或许是罢!”韩一鸣道:“嗯,他就是一付愤愤不平的模样,好似咱们灵山上上下下欠了他什么似的。”沈若复道:“师兄,那,万法玄门是怎样烟消云散的?”
他这问来的太突兀,一时间连韩一鸣都吓了一跳,向沈若复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莫非沈师兄的意思是问万法玄门的消散与灵山有何关联么?”忍不住道:“万法玄门平波道长从前的师姐嫁给了咱们的师祖,那万法玄门的消散与咱们灵山应当没什么关联罢!”沈若复道:“嗯,我却有些怀疑,虽则我也认为咱们的师祖应当是个胸怀风光霁月之人,但我万法玄门的消散与咱们的师祖或许有着难以割开的联系也说不成。”
陆敬新道:“嗯,沈师弟这样的疑惑,本来也是难免。我也有过这样的疑惑。我向师兄们打听过,此事的确与咱们灵山没有半点关联。实在是万法玄门到了后来没有了能担当一派之人,慢慢消亡的。其实我倒有些疑心,那无上仙师把女儿嫁给咱们的师祖,说不定是借师祖之力,将万法玄门发扬光大的。毕竟咱们的师祖的确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灵性天成,他借助咱们师祖不让自己的门派衰落,也是人之常情。但我不明白的是,咱们的师祖也不是一个不肯出手相助之人呀,为何万法玄门还是消亡了呢?”
第四百九十八章 辈份
韩一鸣也有些不明白,沈若复道:“师兄,无上仙师之后,万法玄门就没有掌门了么?”陆敬新道:“好似也有过一位掌门的,但不知怎的,无声无息之中,万法玄门就这样消散了。至于那位掌门是谁,我都不曾听说,我也问过师兄们,他们也都不知晓。来是一代不如一代,若不是如此,平波怎能反得出派来?哪一派的长辈让弟子如此放肆胡为呢?”
一时三人都不说话了,不论何时,一个门派的衰落,说起来都是十分沉重的。三人没有幸灾乐祸的法,虽说平波道人是自那万法玄门出来的,但他的师姐也是万法玄门掌门的掌上明珠,不容几个小辈胡说乱讲的。沈若复忽然道:“我有一个法,说出来给师兄师弟听一听,对与不对咱们先不论,若是对了,只听在心中。若是不对,只当是无稽之谈便可。”陆敬新道:“沈师弟,你说便是,此事咱们只当耳朵,绝不外传。”
沈若复停了片刻,才缓缓地道:“我有些疑心,平波道长跟万法玄门的衰微实则是有莫大干系的。虽说咱们都不知道万法玄门无上仙师之后的掌门是哪一位,但我怀疑平波道长便是因了此事,离开了万法玄门的。我他的妒嫉,无非来自于比较。我看他的妒嫉,或许是因咱们的师祖和他一样出色,成就却远远在他之上,心中忿忿不平罢了。但这样的弟子,一般都不能当上掌门。在我看来,平波道长若是当上了万法玄门的掌门,就未必有这样的不平了。偏巧他没有当上。就更加不平了。嗯,他不带着门中有不平心思的师兄弟一同离开了万法玄门呢?若是如此,这万法玄门的消亡也就什么奇异之处了。”
韩一鸣听着倒还不觉如何,却见陆敬新瞪大了眼睛,看着沈若复,沈若复却是一脸平静,对着他们道:“师兄,你这样看我,是认为我之所说不对么?”陆敬新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道:“沈师弟,你也太敢猜测了,这样的话,也拿出来说!”沈若复道:“师兄,你太迂了罢,有什么不敢,不敢说的。这里左右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我若说错了,你们也不致怪我。我若说对了,大家也有个防备不是?平波道长已然不是省事的,他门下弟子就更加费事了,看看他们白天是怎样嫁祸于小师弟的?其实我倒但愿这些话师兄与师弟都听听便过了,不要将今天咱们所说放在心上,以致于将来为此所限制,不然气都气不过来。不是么?”
陆敬新叹了口气:“沈师弟,你说的极对。小师弟就知道南去的一路,平波道长是如何与咱们过不去了,其实不止五师叔,便是咱们做弟子的都看不过去。他害了刘师姐,虽说五师叔也将他的两名弟子打在虫蜃之中,但这两件事如何能够同日而语呢?他是一心要害咱们,而五师叔与他的弟子们则是打斗之中,大家都性命相搏,失手在所难免。全然不是故意而为,不能怪师叔的。但平波道长却是要怪的,他可是存心不良。或许他自己也不曾到,他离开万法玄门之后,万法玄门便没落了,因而更加气愤。自己无力担当这个结局,因此要寻找一个人来担当,或许到的便是灵山。把万法玄门的消失都归罪于师祖身上,自己心中获得解脱,这本来也是人之常情。我虽与道长接触不多,但也听师尊们说过道长从前是极为有灵性的,但凡极有灵性之人,心气都极高,不易服人的。看着自己从前的门派就这样衰落下去,再看着自己妒嫉的门派越来越昌盛,心中的不平只越发多起来。再者,可能万不得已之间,辈份又矮了一辈,越发愤世嫉俗了!”
韩一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师兄,当日我听二师伯说他老人家要竭尽全力打开虫蜃,让五师叔带着咱们出来,顺便再将平波道长与他门下弟子也带出来时,心中着实气愤。咱们自己出来就罢了,本来就是他门下弟子作恶,害得咱们本来已然望见虫蜃尽头的,不得不全力拼搏,要冲出那不见天日的迷冿,或许还不能全身而退。但因了他们,说不定就不能全身而退了。但二师伯居然要五师叔带着他们一同出来,那时我真是不明白。若不是陆师兄今日说明白缘故,我都当二师伯太过迂腐了。现今才知道,二师伯是不得不为之。虽说平波道长早已不是万法玄门的弟子了,万法玄门也早就化为乌有了。但他始终是与咱们的师祖有着关联,便是说到辈份,也长着咱们两辈。这些关联在其中,便是再怨恨他,也不得不带他出来。咱们总得看在师太的面子上罢。好歹师太与他还是同门!”
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但我起这些来,还是有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陆敬新道:“小师弟,其实说起这些来,当时我们都异常生气。只是二位师叔不出声,咱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好歹曾是师太的同门师弟,再有气,也不好说出口来。但你不知道为何那时没人与你说起这些么?就是因为大家都十分愤慨,心中气愤无处渲泻,索性不说,让你与他作对。至少有你替咱们稍稍出口闷气。那时看你与他针锋相对,我们心中都十分开心,只是因我们知晓太多,不能出声罢了。你看他对二师叔,简直是呼来喝去。二师叔是气性极好的,不愿别人说师祖管教不严,便是弟子的不是,他老人家也是一力担当下来。他老人家也是深知这些过往的,毕竟二师叔入灵山也有八百年了,我虽不知那时万法玄门还在不在世间,但看二师叔的模样,定然还是存在的。说不定亲眼目睹了万法玄门的消亡呢。”
第四百九十九章 怨气
韩一鸣点了点头,陆敬新又道:“师弟,本来这些过往,我都已不再打算说与你听的。不说是我,便是我们的许多师兄,都闭口不言,自然便是因了不你们知道这些过往。不知有不知的好!”沈若复笑道:“自然是不知的好,若不是知,我就全然没有顾忌。师兄今日说得够清楚明白了,但我过后一样将它忘得精光。我没有师尊们的涵容,或许修行个几百年后,有那么似是而非的一点半点,但目前就是没有。我也不打算受他的欺压,他也未必好意思起他反叛师门的前尘往事来罢?那就正好!师兄今日所说过的,我天亮便忘记。我可不与别的师兄们那样,束手束脚。由着他们欺侮,说我六亲不认也好,说我目无尊长也罢。他哪里有六亲、尊长的样子?”
陆敬新冷笑道:“师弟,他就是太有尊长的样子了,才如此。按说,他离开了万法玄门,重新投师修行,所投的师父,不过与咱们的师祖平辈,他就该矮一辈才是,与咱们的各位师尊同辈,对咱们的师祖持弟子礼。但他却不然,依旧用长咱们各位师尊一辈的态度来面对咱们的师尊,总是压着一头,言语间也总是无礼之极,真是让人恼火。偏生万法玄门与咱们的关联是无法摆脱的,师尊们也只能任他胡为了。”
沈若复也冷笑道:“难怪他的弟子总是惹事生非,然后却又蛮横无礼,有其师必有其徒。”陆敬新道:“还不止此,他是将自己从前与咱们师祖平辈相称一直沿袭到如今的弟子身上的,你们看看他门下弟子,哪一个在咱们面前不是那样蛮横霸道的。按说,就是论起修为来,我也不信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人家就是那样的与咱们过不去,只怕就是平波道长指使的也说不定。不过师弟,你们可千万不要把这些事记在心中,只管按从前的来。该与他们对着干,便与他们对着干,千万不要示弱。”
韩一鸣心中正是这个意思,道:“师兄放心,你可什么都没说!”陆敬新道:“本来此事,我是绝不说的,我们这些做师兄的,都不将这样憋闷的事说与你们听,正好师尊们也来不及说,索性就让你们任性下去。但罗姑自平波道长门下弟子身上看到了许多,我担心她无意之中与你们说起来,你们太过意外,这才说与你们听的。”沈若复与韩一鸣都是一愣,罗姑看到了么?沈若复反应快,问道:“师兄,罗姑看到了什么?”
陆敬新道:“唉,说起来,她也不曾看到许多。但她看到了平波道长这几名弟子身上都怨气极重,并且是对着咱们怨气极重。她不明所以,所以问我。我只挑些不相干的说了,来她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人情世故也知晓不少了。虽不问你们,也不过问此事,但言语之间偶尔带出一句两句来,乃是防不住的。这若是在平时倒也罢了,怕的就是紧要关头出来这么一句两句,令你们为难!”
沈若复与韩一鸣都默然不语,过得一阵,韩一鸣道:“师兄放心,我是绝不在紧要关头手软的。”沈若复道:“哈,师兄,你只管放心。我这人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些了。我可不将上几代的恩情看得比天还大,你也不要对别的师兄说咱们知道了原委,我们正好装作不知。说起来也真是可恨。若是那老杂毛自己一人欺压在咱们头上,我也只能咬咬牙咽下这口气去了。他却惩着他的弟子来欺压咱们,而他的弟子也真就前来欺压,别人做何法尚且不论,我可绝不忍气吞声的。”停了一停道:“师兄,罗姑怎么能看到那老杂毛弟子身上的怨气?”
陆敬新道:“这也大出我的意料之外,罗姑白天看见他们还只觉他们骄横跋扈,她也是避事之人。但她极让人开心的就是看出了青花小苍龙却不出声,任由他们送上去被咬,这一点让我得知她心中的是非观念与咱们一般无二。这我就放心了,日后咱们若是与平波道长门下的弟子有所冲突,她最多是袖手旁观,不干预,也不出声。她是阴阳两界的指路人,所谓的魂魄,不外是一口气,她能看见这样的气,能看见他们满身满心的怨气也就不足为奇。怨气,不也是一口气么?”
三人谈了这些时候,罗姑一直不出现,眼看着天空慢慢有了霞光,林中晨鸡动野,鸟鸣声声,天已亮了起来,都收住话头。别的不必再说,平波道人门下那四名弟子定然不善罢甘休,还前来寻他们的不是。往日风平浪静,他们还要寻出些许不是来,何况现下有了借口,这不是不寻,岂不是白白放过他们了么?何况那姓宋的弟子,一心要将他方师兄被咬归罪于灵山派的故意而为,不知下去,胡说八道些什么。但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他们颇有些唯恐天下不乱,韩一鸣本不怕他们,虽说他修为并不高,但对付这几个人,还真不放在心上。沈若复私下里对韩一鸣道:“小师弟,陆师兄是知道过往的,不好与他们公然放对,也好,闹得不可开交了,他出来转寰一下,只有好处。他说这许多与咱们,便是让咱们去与他们作对的。虽说咱们不喜好挑起事端,但事来到面前,咱们也不向后退。师兄们是知晓端底,只怕还是当着他们面知晓端底的,不好与他们作对。咱们可没当着他们的面知晓事端的,只管按自己的法做就是了。要是连咱们都忍气吞声,那灵山上上下下还真被这老杂毛及他的弟子欺侮尽了!”
这话颇有些对韩一鸣的心思,若是平波道人仗着辈份欺侮灵山弟子,灵山弟子还真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他毕竟与灵山师祖有着那样的关联,就当给师祖面子,也不便与他当面敌对。可他要是惩着弟子也前来欺压灵山弟子,那就于不合了。
第五百章 来意
他自己矮了辈份乃是他自己的事,要带着弟子一起欺压到灵山头上,那是万万不能的。只是韩一鸣还有些不明白,若是灵山弟子被他门下百般欺压倒也罢了,他的弟子怎连同道之中别派的弟子都欺压个没完没了,须知别派可是与他没什么关联的。难道他有无数师姐,都嫁了各派的先辈不成?可明明就有许多前辈是出了家的,有许多门派连弟子都出家了的。难道出家了,还与他们有什么关联不成?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罗姑已回来了,便不再问。罗姑此时已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面目清秀,虽说还是穿着那身旧衣,但青春年少,却是不能掩去的。阿土跟在她脚边,跑到面前来,四脚摊开,懒洋洋趴在地上。
这日白天,他们依旧向前走去。韩一鸣心中却有些盼着平波道人门下弟子赶上前来,走得并不快捷。虽知平波道人门下弟子不就就此罢休,但依旧希望他们早些跟上来。沈若复似乎也有同样心思,脚下也不快。陆敬新对他俩的所思所全然心中有数似的,也不催促他们。罗姑就更不出声了,只有阿土,依旧在罗姑脚下来来回回奔跑。
素日间他们行走,都是要走到中午与下午才歇息。一来罗姑上午年轻脚力强健,不必时时刻刻停下来修,她虽是女子,貌似柔弱,却果真不弱的。过了中午,她就过了中年,脚力体力都不如上午了,因而走上一段时刻,她就要歇息些时候。越往下午去,她越发衰老,行走也越发慢起来,那时她虽是尽力向前迈步,却也走不快走不远了。因而早晨本是他们前去的最佳时机,不必过多顾虑。
但今日的早晨,韩一鸣却巴望罗姑多歇息几次。他深知平波道人与其门下弟子都非善类,追是定然要追上来的,若是见了他们接着向前走,不知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似乎他们也就没有过说话好听的时刻。
这边四人走到日过三竿,早已走出去十几里地了。韩一鸣看了看日头,正说停下来歇息片刻,沈若复忽然道:“来了!”韩一鸣回头对着来路一望,三个小小的人影正向这边飞过来。陆敬新道压低了声音道:“二位师弟,你们要说什么,你们只管说。但我却不能说什么,我只不出声,若是太过逼得急了,我再出声!”话音未落,罗姑已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不如早些避开了去,要做个周旋其中的人,你不如避开些。实在是打得不可开交了,你再出来露面罢,你早早在此,他们定然让你为难的!”
陆敬新点了点头道:“那我先避开罢!”说罢,转身便没入树丛之中去了。他去得极快,这一刻还在眼前,下一刻身影便已消失在树丛之中了。将韩一鸣、沈若复与罗姑一同留在原地。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三条人影已落在了他们面前!
三人都穿的是青色道袍,御使桃木剑,神色倨傲。那姓钱的弟子对他们看了两眼,冷冷地道:“灵山派的师兄弟们真是神速呀,已走出这样远了!咦,那位,嗯是姓什么?”他对着旁边一个同门看了一眼,那同门挨上前来,道:“师兄,我也不知他姓什么!”那姓钱的弟子道:“那就请恕我不敢胡乱称呼了,那位师兄呢?先前我还看见他也走在下方的。怎么这样快,便没有人影了?”
韩一鸣早见旁边那姓宋的弟子恶狠狠瞪着自己,来对自己是恨得咬牙切齿了。虽说并惧他,但还是小心戒备。但一看到他那恨恨不已的样子,已有些好笑,强忍着笑意,将脸转向另一边去了。原来有一个人对自己无端切齿痛恨,也是令人说不出的好笑。
沈若复道:“这位是钱师兄么?不知钱师兄寻我师兄是有何指教?我师兄他寻找地方方便去了,不便聆听师兄的指教。钱师兄有什么指教的,说与我们听如何呢?我师兄与我们都是灵山一脉,我们替我师兄聆听指教,必没什么不妥罢?”
那姓钱的弟子口齿却也锋利,道:“哦,这位师弟,就不说昨日之事,咱们从前也似乎照过面,只不过我不记得师弟的尊姓,还望师弟不要见怪。”沈若复笑道:“钱师兄,屠龙一路我也去了的。只不过我没什么修为,也没什么出人意料之处,更加不惹事生非,所以极不引人注目,师兄记不住,全然不能怪师兄。嗯,在下姓沈,聆听师兄教诲!”
韩一鸣一听沈若复答话,便有些忍不住笑。他言语之中已暗指那姓钱的弟子修为不高,惹事生非,因而引人注目了。其实韩一鸣也深知沈若复与他一般无二,记不得那许多人物。认得这姓钱弟子,乃是先前听他师兄弟的称呼而知晓的。那姓钱的弟子却也不笨,只是看了他们片刻,微微一笑道:“嗯,我也没什么修为,愧对灵山师弟们称呼的这声师兄。我们这番来,必二位师弟,就是你们的师兄也知晓我的来意。我派的方师兄被青花小苍龙咬了,要说与师弟们没有关联呢,这话说得就有些不那么地道了。我师兄现今还躺在床上,我请灵山派的师兄弟前去看上一看,将其中的误解释清楚。咱们两派的师长曾经还有些交道,万万不可为了此等小误破坏了两派的情谊,师弟说是也不是?”
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虽说这姓钱的昨晚并不如那姓宋的一般要忙着将自己的失误与过错都推到他们身上,但其目的还是一样的,看来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不知那位方兄现下如何了,真不知道那青花小苍龙那样的毒,一口就将有着不低修为的方师兄咬得起不来床了。好在罗姑事先得了感激的叮嘱,要是她被咬上一口,那后果真是不堪设了。到罗姑,便转回头去,向罗姑站着的方位看了一眼!
第五百零一章 是与不是
罗姑早已不知去向,连阿土都没了踪影。韩一鸣不禁微微一笑,罗姑果然是很知晓人情世故。来是她年纪已不再轻了缘故,虽说她一直都独自隐居,不与人接触,却不是全然不通人情的。转回头来,只见那姓宋的弟子两眼冒火,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那姓宋的弟子两眼本来就是眼白极大,黑瞳仁极小的。这时恶狠狠的对着韩一鸣看来,两眼睁得比平常又大了几分,眼中越发白多黑少。韩一鸣还未将目光调向他方,他已骂道:“你笑什么?这事与你脱不了干系!哼,听见我方师兄不能起身,你居然笑成这样!其心之毒可见一斑。今日我说在这里,不论你那什么牛师兄、马师兄在与不在,就冲你这样的幸灾乐祸,去与我师兄赔不是就赔定了。你虽是什么诛魔弟子,我可不怕你!”
韩一鸣啼笑皆非,看着这姓宋的弟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本不是幸灾乐祸之人,也从未这样做过。不过是赞许罗姑的举动罢了,但这个时节,这个由是怎样也说不出口的。本来那姓钱的弟子正等着他们给予答复,一听这姓宋的说韩一鸣幸灾乐祸,立时也对着韩一鸣看来。韩一鸣深知他们本来就是牵三挂四,全然与自己无关都可以扯到自己身上,自己一时不留神的一笑被他们无比夸大之后,还真的难以说个清楚明白。他可不将罗姑说出来,昨夜他们三人被罗姑赶跑,今日若是再见罗姑与他们在一起,不知还生出些什么是非来!
韩一鸣不善作伪,不在片刻之间便将那丝本来就若有若无的微笑收拾得不留痕迹,换上满脸的沉痛,也不屑如此作伪。脸上那丝欣慰自然便被那姓钱的弟子看了个扎实。那姓钱的弟子先转头对那姓宋的师子道:“宋师弟,你性情还真是急躁。”转头对着韩一鸣道:“不过,韩师弟,你可真是笑了。莫非是我方师兄从前得罪过师弟?因此师弟听说他受伤,禁不住喜上眉稍,颇为开心?”韩一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对答,说是固然不对,但说不是,也不对。若是说了“不是”,那姓钱的弟子定然追问不休,他比那姓宋的弟子,可是要厉害得多了。不似那姓宋的弟子,只知一昧责怪他们。
沈若复看了韩一鸣一眼,道:“钱师兄,话可不能这样说。莫说我师弟不是那种幸灾乐祸之人,便是真的幸灾乐祸,也不当着师兄面露出来呀!我师弟可是个耿直性情,绝不如你们所说的幸灾乐祸。必他在着他的心事,是也不是,师弟?”韩一鸣立时道:“师兄说的没错。”那姓宋的弟子怒道:“你讲出来呀!将你心中所讲出来,若真是那样好笑,我也好随你一笑!若是胡乱寻个借口来搪塞我,哪有这样简单?我可是搪塞得过去的?”
他气势汹汹,不依不饶,沈若复道:“所谓心事,便是只能在心里的。若是能说出来,那还叫什么心事?万一我师弟是在这个关头参透了从前所参不透的一个迷关呢?难道也不能开心些么?难道透了迷关,也要将心中的开朗都压下去,就因为方师兄昨日被毒牙咬了,就不能开心么?钱师兄所说的误,我并不成其为误。我师弟那时可离方师兄有着好些距离的,并未在方师兄身边,我师弟也不曾说过什么,更不曾请方师兄去坐在那毒蛇身上。因此所谓的误,我认为并不存在。倒是那请方师兄坐到毒牙之上去的人,该当自己前去解释这场误才是。我师弟说得清楚明白,当时他可是连一句话都没说。至于方师兄自己如何凑到青花小苍龙毒牙之上的,必你们各位都比我要明白罢!”
沈若复当时并不在场,而对方三人却是在场的。那姓钱的弟子听沈若复这样一说,也愣了一愣,他可不料沈若复全然不卖帐,本用“误”二字将他们哄到自己的师兄面前去,师兄被那青花小苍龙咬了,还在灵山派最小的弟子面前,甚是丢脸狼狈,始终闷闷不乐。毒质也不曾去尽,因此还躺在床上。他们自己心中其实对当时情形是再明白不过了,但都不约而同地灵山的师兄弟若是能去赔个不是,自己师兄那些丢脸狼狈也少些,岂不甚好!却全然不此事本来也灵山派弟子无关,硬将他们牵涉进来,实在是牵强。
停了一阵,沈若复见他们都各自不言声了,便道:“若是我们师兄弟的不是,别说赔一个不是,就是要我们负荆请罪,也是所应当的。可是若不是我们的不是,我们是不能背这个黑锅的。休说我们不通人情,我们若是不去解释这所谓的误,它还不能成其为误。若是真的去了,我师弟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若没有不是,去解释些什么?前去解释,只能说明他的确有了不是,那越发说不清,就是说出去,别派的师兄们也认为我师弟真的做错了什么,那岂不是更加说不清道不明了,连别派师长师兄们也说我师弟的不是的,那就真是说你是,你不是也是,说你不是,你是也不是了。大大的不妙呀!师兄们说可是如此?”
韩一鸣看了沈若复一眼,这位小师兄虽说年纪与自己仿佛,口齿以及思绪比起自己来,的确是灵敏得多了,这一下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灵山派是不为与自身无关之事去赔不是的,他们也就不用再说什么“解释误”之类的言语了。沈若复可不上这个当,绝不与他们同去赔这个不是的。韩一鸣觉得就是自己来说,也未必能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但那姓宋的弟子却跳了起来,骂道:“什么跟你们灵山派没什么干系?若不是看见你们灵山的诛魔弟子,我方师兄停下来么?你当我们吃饱了没事干,胡乱停下来的么?我们可是有事在身的。若不是我师兄跟你们灵山的诛魔弟子招呼两句,我们停下来做什么?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