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小屋
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都觉不可思议,陆敬新又道:“并且那男子还回村搬了许多村人,说是同来收拾悍妇。十几号男子,一气赶来要打她。也好在叶师姐那时修行已成,不曾被他们得手。可笑的是,那先被打得满地滚爬的女子,居然也加入其中,也要来打叶师姐。也是师姐气性比咱们好,要是换了我,早就一片都打倒了。后来师姐回来,说给下山的师姐师妹引以为戒,咱们也就都知道了。”沈若复道:“还有这样的人?”
陆敬新道:“自然是有的。”忽然收住了口,看着地上沈若复的宝剑。地上沈若复的宝剑轻轻颤动,剑身一亮。陆敬新道:“嗯,剑鞘被吐出来了,它叼不住了。”沈若复急道:“那咱们快些去,好把……”却见宝剑又不动了,剑锋之上的光泽消失。陆敬新道:“再等等,我在你的宝剑上下了千斤咒。剑鞘与宝剑几百年来灵气相通,同分千斤之重,各重五百斤。那只大狗能含着它奔走这样久,委实了不得。它含不住了,吐出来片刻,无非歇一歇,咱们便是赶上去,赶到面前,它又早走远啦。不如再等一等,待它最后吐出来,咱们再去找。”
沈若复颇有些担心:“那能寻得回来么?那狗这样厉害!”陆敬新道:“不论寻得回来与否,咱们都当去找一找。咱们不是下山来便是要找寻这些奇异之事么?若是这样的异样之物存在许多,咱们全然不知,那鹤翔道长的命运,尽早让咱们遇上的。”韩一鸣道:“难道鹤翔道长的死,乃是妖异所为么?”
陆敬新道:“小师弟,那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咱们谁也不知。我虽不曾亲眼看见鹤翔道长的死状,但你和沈师弟是见过了,你们不觉得异样么?”一句话将沈若复与韩一鸣都问住了,他们确实觉得那样的死法太过诡异。并且无论何时起来,一个门派这许多人,几乎是片刻之间便死得干干净净,的确令人后脊心阵阵发凉。
三人都不再言语,韩一鸣两眼望着插在地上沈若复的宝剑,心中却是无比沉郁。来遇到死,便是与自己毫不相关之人,也令人心思沉郁。过得一阵,沈若复的宝剑又是一亮,三人都凑近了去,却见宝剑剑身摇晃起来,并且慢慢自土中慢慢向上高了起来。
陆敬新道:“好了,沈师弟,你的剑鞘寻你的宝剑了。不知是否那只大狗要你的宝剑,但它确是在动摇你的宝剑。让你的宝剑去罢,你跟着我,小师弟咱们一起同去罢。”韩一鸣与沈若复都道:“好!”陆敬新伸出脚来,在他划在地上的圆圈上一踩,轻轻挪动脚,将那个圆环抹去半边,只听“嗡嗡”声响,沈若复的宝剑自土中慢慢升了起来,直至剑尖都露了出来,宝剑剑身已是黄、白二色宝光流溢,忽然飞快向上弹去,带着绚丽的七色光泽,飞向天边。
沈若复与陆敬新几乎是同时蹿上天去,向着那边追去。韩一鸣召出鸣渊宝剑来,紧跟在后。罡锐宝剑几乎是瞬间便没了踪影,韩一鸣却见天空之中有一道淡淡的黄白二色夹杂的宝光,知道是陆敬新施的法术,让宝剑留下了踪迹,只是这踪迹十分淡。一俟他们飞过,身后的踪迹便消弥于无形。
三人飞了一阵,宝光指向一处。韩一鸣还在空中,便向下看去。乃是指着一个深深山坳,忽然见前方的陆、沈二位师兄向下落去,便也跟着他们向下落去。落下地来,陆敬新对着已要消失的宝光所指之处看了一眼,道:“咱们走过去罢。若是飞过去,只怕去得太快,难以后退,走过去虽是路程长些,但却是万全之策。”
韩一鸣四周看了看,此地从未来过,但他在荒野之中行走,也很有些阅历了。只有自己亲自走过的路,才能记得再清楚明白不过。尤其前方是不可知的危险,越发要自己踏实地走过去才行。这个道,虽无人说给他听,但他已无师自通了。
此间树林茂密,地上花草倒不繁茂。阳光透过头上的密林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三人边向前行,边小心戒备。这里全然没有路,地上的花草欣欣向荣,全然没有被人踩踏过,看来人迹罕至。陆敬新早害了一条三尺长短的树枝,在前方打草而行。虽说这里的草并不长密,但行走之中,韩一鸣还是听到草丛之中微有声响,虽不知是什么,也不惊怕。打草惊动之后再向前走,必定要稳妥得多了。
三人都脚程健旺,不多时已挨近那宝光消失之处。陆敬新回过身来,小声叮嘱:“若有什么不对,二位师弟都不要显露出来,不必声张。小师弟,沈师弟失了宝剑,若是收不回来,御剑之时,你须得带他同走。我来对付那条大狗,只要你们能逃出去,我便能脱身。切记你们不可与它纠缠。”韩一鸣看了沈若复一眼:“是,我一定不抛下沈师兄的。”
三人计议已定,遂又向前走去。不多时,前方忽然闪出一间小小屋子来。韩一鸣一见那间屋子先就一愣。他对于荒郊野外的屋子,多少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戒备。这里正是一个山坳,林木茂密,忽然间无缘无故多出一间屋子来,怎能不令人意外?
他先止住了脚步,细看那间屋子。不过是一间小小的石木搭就的屋子,看上去十分粗糙。屋子前后,都是野木野草,全然没有修过的样子。韩一鸣不禁心道:“难道,这是猎人搭的屋子么?”可是四方转头看了看,这个方位,无疑就是先前那宝光所指的方位。他对于方位,已能辨认得分毫不差。对着那屋子看了片刻,轻轻回手握住了鸣渊宝剑的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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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阴寒之地
却见陆敬新与沈若复脚下都不停顿,直向前走去,便定了定神,收回手来,也跟在后面向前走去。三人依次走近那间屋子,韩一鸣微觉脚下泥土粘湿,有些软滑。定睛一看,脚下踩的已是青苔,故而软滑。再看那屋子,地角与下方的墙上,全是青苔,道道绿痕,看上去这屋子有些年月了。只是这里苔痕浓厚,太过阴湿,能住人么?或许,其间住的,根本就不是人。
屋子这面只有一面墙,不见门,来都开在了另一面墙上。而这者墙上也没有窗户,陆敬新带着三人顺着屋墙绕到另一边来,果然看见一扇木门紧紧关闭。三人都停下脚步来,对望一眼,正走上前去,“呀”的一声,木门开了。
门内走出一个女子来,韩一鸣忽然心中一动,一看见这个女子,不由得起金蛟来。这个女子穿着一件半旧的布衣,看上去已是中年,肤色微黄,全身上下不见半点花巧装饰,甚而鬓边都没有簪上一朵野花,却是异样的洁净爽利。她看见三人,面上并无惊异之色,只是眼睛对着三人看了一眼,也全无回避羞涩之态。双眼之中,冷淡之极。
陆敬新道:“这位大姐,我们路经此地,不辩方位,走了许久了,讨一口水喝。请你行个方便!”边说边对着她抱拳施了一礼。那女子对他们看了一阵,她眼光始终凉冰冰的,全然没有一丝热气,亏了这边三人本就是存心前来与她搭话的,对她的冷淡全不在意。如若真是路人,只怕早被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冻住了。
那女子一时不出声,陆敬新也就不再说话,却全然没有走开的意思。过得一阵,那女子才冷冷地道:“嗯,那你们进来罢。如若你们不嫌弃的话。只是我没有茶水,家中只有泉水!”她说完这话,转身进屋去了。陆敬新回头对沈若复与韩一鸣轻轻点头,当先向那屋内走去。
韩一鸣与沈若复哪里敢让师兄孤身一人进这屋去,吉凶未卜,立时也跟在后面,走入屋内。屋内出人意料的简陋。说是家徒四壁,是一点不为过。这屋子竟不曾开设窗户,因而光线极其黯淡,三人站了好一阵,才看清屋内不过有一张旧木板搭成的破床,上面铺了厚厚一层草,十分简陋。桌椅陈设,那是一概皆无。那女子冷冷地道:“我家中贫困,承蒙你们并不嫌弃,那就将就坐在地上罢。”陆敬新道:“多谢多谢。”在地上盘膝坐了下来。
韩一鸣虽不惊惧,心中却是无限狐疑。看着那女子自墙角拿了半只葫芦做的水瓢妥了一瓢水过来,递与他们道:“我只有泉水,你们喝么?”还未说话,沈若复已接过瓢来,道谢一声,喝了一口。本来三人走了这些时候,也有些渴了。那女子见沈若复喝了水,才道:“那边墙角水槽之内还有。”沈若复喝过之后,却一直拿着瓢不放,韩一鸣虽是口渴,也知小师兄是怕有什么不测,要等一阵才将水瓢给他。也不出声催促。过得一阵,沈若复才将瓢递给他道:“小师弟,你洗过水瓢,先给陆师兄打一瓢水来。”
韩一鸣接过水瓢,依言走到那黑暗的墙角去,先到细细的溪水滴流之声。这屋子看上去虽是十分粗糙、简陋,却居然有一股活水被引了进来。忽然他脚下一软,立时收回脚来,不知什么“呜呜”了两声,爬起来跑开了。韩一鸣停住脚步,对着脚下出声处看了片刻,却是眼角光线明亮之处,有什么跑了过去。顺着看去,一只黄狗,肥肥胖胖,对着自己边看边跑,并且哼哼着,跑到那女子脚边才收住脚。韩一鸣一看这只黄狗,立时认了出来,这便是他在那农家所见过的黄狗!
这女子果然有些异样!韩一鸣一声不吭,摸到水槽边,先舀了一瓢水,将那半只葫芦洗干净了,将瓢内之水泼在水槽前的地上,这才舀了一瓢水,拿过来递给陆敬新:“师兄,你走累了,喝口水罢!”陆敬新喝了半瓢,道:“多谢小师弟,你也喝些,这水很清甜。”话音一落,便听那女子道:“你们要在此地歇一歇么?”陆敬新道:“若是你不嫌我们打扰的话,容我们歇一歇脚。多谢你的好意。”那女子顿了一顿,才道:“那!那你们歇罢,我正好也要出去些时候。你们请自便,若是要离去,只管将门拉上便可。”说着,走出门去,那只黄狗也跟着跑出去了。
韩一鸣洗了水瓢,喝了半瓢水,这水极清是清凉,才喝了一口,全身的热气就都消除得差不多了。看那女子出去了,悄悄走到门边,看着她的背影没入林中,转回身来道:“师兄,那只黄狗,就是我先前在那农家见到过的!”沈若复“哦”了一声:“我也看着有些不对,只是不便说出来。”陆敬新道:“这只黄狗看上去并不异样呀!或许是我眼力还不够,小师弟,你看它可有异样之处?”韩一鸣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似乎只是只再寻常不过的黄狗。”陆敬新道:“这女子必然有古怪,这里十分阴寒,若是寻常人家,是定然不选这里居住的。这样阴湿之地,寻常人住个一年半载必然要阴寒入骨,任是身子如何强壮,都大病一场的。再者这里前后我都细细看过,不见泉眼,但这屋内却有一股泉水,屋外地面软湿,此时正是正午,阳光却照不进屋里来,算得是这里方圆几十里最为阴寒之处了。管不了这许多了,咱们小心些,以不变应万变罢。”
三人坐在屋内地上,韩一鸣坐了不多时,已觉双腿骨头都寒痛不已,不得已站起身来。这里的确如陆敬新所说,十分阴湿。那女子一去,便是好久不回来。韩一鸣本来十分戒备的,但在这里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除去林涛阵阵,鸟鸣声声,此地便再无其余声响,那女子好似一去便不回了一般。
第四百四十三章 女子
等的时刻长了,不由有些担心她的安危,忍不住小声道:“师兄,这荒山野岭的,她不有什么……罢?”陆敬新摇了摇头:“不至于罢。她独自一个在此居住,要有何不妥,早就有了。还须等到这儿么?”韩一鸣一也对,放下心来。三人又等了约有一个时辰,忽然听到外面脚步声响,对望一眼,都向门前看去,一个女子自林中走了进来。这个女子也穿着一件半旧的布衣,也是十分朴素,也是同样的色泽。这女子连发式,都与先前那个女子一般无二。但这女子却不是先前他们见过的那个女子!她比先前他们见的那个女子显然要年长多了,虽说神态面容与先前那个女子十分相似,但她的眉稍眼角都有了明显的皱纹,气度也比先前那个女子沉稳得多了。来是先前那女子的姊姊罢!
三人见进来的不是先前那个女子,而是另一个年长些的女子,都十分意外,站起身来。这个女子走到门前看见他们,也略略愣了一愣,显然十分意外!三人连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陆敬新道:“这位大姐,我们兄弟三人路过此地,走得累了,与令亲巧遇,向令亲借得贵屋歇一歇脚,打扰了!”这个女子面目冷淡,点了点头,也不言语,径自走到那边水槽边,拿起放在槽边的那只葫芦瓢来,先舀了一瓢水,洗了洗瓢,这才舀起水来,一气喝了大半,将剩下的水泼在地上,然后将水瓢扔下,又走出门去了。
这女子似乎比先前那女子更加不欢迎他们前来打扰,因而自进来到出去都一声不吭。三人眼睁睁看着她出去了,都十分纳闷。这女子一去,便与先前那个女子一般,头也不回。三人坐屋内地上,不见她们进来,不便前去寻找,却也不就这样离去。这两个女子独居在这间冷僻石屋之内,已足够怪异了,何况这里,还是人迹罕至之处。
三人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才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估摸着这两姊妹该回来了,都各自戒备。脚步声到了门前,却见乃是一个老妇人。这老妇人比起前两个女子来,要老许多,面上的肌肤没有了光泽,遍布皱纹。她的发式虽与先前两个女子有些微不同,已看得出有了年纪了,已是年过五十了,连腰身都弓起来了,脚步也甚是缓慢。只是这老妇人的眉稍眼角,与先前那两个女子,似了个十足!这边三人惊愕不已,看着这个老妇人说不出话来。
不意这小小石屋之内,竟同时住着三个女子,看她们的眉眼如此相似,独去是同一家人,别无解释。他们先前还以为此地只是一个女子独居,但这时看来,这小小石屋却是热闹之极,真不知这三个女子是如何在这屋内挤下的。这个老妇人站在门前看了看他们,三人连忙站起身来,还未说话。老妇人已抬起手来,轻轻摇了摇手,止住三人言语。她步履微有些蹒跚,慢慢走到那水槽边,拿起瓢来,一如之前那个女子一般,舀了一瓢水,先洗了洗瓢,才舀了一瓢水上来,喝了大半,将剩下的水泼在地上。又摇摇摆摆越过他们身边,出屋去了。
这老妇人行走不若先前那两个女子那般轻巧快捷,步子缓慢不说,还用手撑着一条腿。来是年纪大了,又住在这种阴湿之地,已有风寒入骨,因而走路迟缓。三人看她行走艰难,都十分不忍,要扶她,但她面上已明白露出拒绝的神色来,目不斜视地独自一人,走出屋子去了。
韩一鸣见她出去走得不见踪影了,忍不住道:“师兄,这屋内竟然住了这许多人,真叫人料不到!”沈若复也道:“是呀,按说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看这里就是咱们这样身强体壮的人住了,这些寒气,只怕也抵受不住。这位大婶住在这里,于身体大有妨碍,此时她举步已有艰难了,若是天冷些,她如何过得去?”
却不听陆敬新出声,韩一鸣向陆敬新一看,却见他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要出声唤他,旁边沈若复伸手过来,拉拉他的衣袖。韩一鸣回过头去,沈若复伸出一只手指在唇前摇了摇,韩一鸣心领神,点了点头便不去唤他。
这一坐,又是一个多时辰。韩一鸣眼看着屋门外的暗影越拉越长,已是黄昏了,树梢枝头上的阳光已有是夕阳的余晖了,屋内越发黑暗阴凉起来。他与沈若复早已站起身来,不停地在屋内兜圈子。那透骨而入的凉意,已让他们再坐不住。一圈圈走着,跺一跺脚,身上倒还能暖和些。
本来一日之内,冷暖不一也属寻常事。可也不至于热的时候热到大汗淋漓,冷的时候,冷得身上打颤罢。偏生这里就是这样的冷热分明,尤其韩一鸣与沈若复,也算是有点修行了,不易被冷热所扰。可是中午时分,太阳正在头顶还热得浑身是汗,但到了傍晚就阴冷得好似秋冬,还是初次见识。难道是在山坳之中,太阳照晒不够的缘故么?
二人绕了一阵圈子,忽然听陆敬新道:“二位师弟,咱们今晚只管厚起脸皮来。死守在这里,绝不离去。”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点了点头。陆敬新道:“我不说走,咱们绝不离开!”话音未落,一阵迟滞的脚步声传来。三人都不言语了,过得一阵,那迟滞的脚步声已来到屋外。
这回来的还是个老妇,但却比先前那老妇人又老了许多。光看动作身形,先前那老妇人尚能直身行走,而这个老妇人却是弓着腰,扶着门框站在门前。她身上衣裳与前几个女子一般,也是半旧,连色泽都一样的陈旧。她鬓边已缕缕银丝,一张脸上满是皱纹,手中拄着一根粗树枝,对着屋内三人看了一阵,也不言语,颤巍巍地走入屋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 借壁
韩一鸣与沈若复都呆一边,万料不到这屋里竟住着这许多女子,一个更比一个老。这老妇人已是很老了,但依旧看得出与先前那几个女子同是一家人。虽说容颜已老,但举止神态,还是看得出与先前那几个女子的相似之处。连样貌都有着些微相似。陆敬新已跳起身来,走到门前,对老妇人行了一礼,伸手搀扶老妇人:“这位老人家,我们几兄弟路经此地,今日看来是走不了啦。可否讨扰你老人家,在这里借住一晚?”
那老妇被他搀了进来,送到床边坐下,还未开口,陆敬新已道:“师弟,快给老人家打水来,先洗一洗水瓢。”韩一鸣“哦”了一声,连忙去水槽边洗过水瓢,舀了一瓢水过来,双手捧着,递到那老妇人面前。老妇人也不及说话,先接过瓢去,连喝了几口水,擦了擦嘴角,这才道:“嗯,几位客人,我屋中都是女眷,着实不便留几位在此住宿,还请几位不要见怪。”
韩一鸣心知这屋子窄小,已住了这老老少少这几个女子,他们着实不便留宿。但忽然心中一动,这里虽不见什么凶猛兽类,但这家人没有男丁,却依旧能够安然在此度日,已是十分怪异了。这里若是住了许多男子,那还说得过去。若是有猛兽前来,男子至少可以抵挡一阵,但几个弱质女流,怎能抵挡得住?再说沈师兄宝剑的宝光真是直指这边的,这家人家只怕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却听陆师兄道:“这位老人家,我们也知你家中全是女眷,不便留我等在此。但这里荒郊野外,我等一时之间也寻不到更加妥当的歇宿之处,只好请你老人家网开一面,容我们在你家门前过夜罢。你老人家家中皆是女眷,着实不便,因此我们只借你老人家门前空地,绝不踏入屋内半步。”那老妇迟疑半晌,缓缓地道:“这,这不太好罢!”陆敬新道:“你老人家不必照管我们。我们身上带得有干粮,只是借你老人家门前一块宝地,过一夜便走。这里也是荒僻之地了,若是有什么猛兽前来,我们还能替你老人家抵挡一阵。只是恳请你老人家行个方便!至于屋内,我们是绝不踏入半步,还请你老人家放心!”
那老妇人显然不料陆敬新说话是如此滴水不漏,停了一停,又道:“既然都是露宿屋外,我屋外与别处有何不同?客人也不必一定要在我屋外留宿罢?”她声音苍老,上了年纪的人都是这般。韩一鸣不禁有些心软,若不是师兄嘱咐在先,说不定他请师兄不要再为难这位老妇,正如老妇所说,她的屋外与别处,有何不同?
奈何陆敬新道:“老人家,行个方便。虽说此处与彼处并无不同,但有个倚靠总是要强些的。有一堵墙可以倚靠,总强过无所倚靠。我们出门在外,看见有人家,心中总觉温暖些。便是乞丐,也总是爱挑人家门前坐躺。为的就是踏实二字。我们在外露宿多了,总不能踏实。不借你老人家的一草一物,只借堵墙倚靠一夜,还请你老人家应允。”软磨硬泡,便是没有离去之意。
那老妇人默默无言,良久之后,才道:“那就这样罢。借你们一堵墙依靠。只不过我有言在先,夜间不论有何事,你等都不能踏进屋内来。”沈若复抢在陆敬新之先问道:“老人家,就是来了虎豹,我们也不能进来避一避么?”韩一鸣心知他这一问,乃是将一军的意思,也不出声,只是听着。却听那老妇人道:“当然,便是来了虎豹,你等也不得进来。露宿在哪里都遇上虎豹,你们向何方逃命我管不着,但却不得踏入屋内半步!”
这老妇人当真是十分强硬,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却听陆敬新已道:“就照你老人家的意思,便是今日来了虎豹,我们也不踏入这里半步。”韩一鸣心中疑惑,这话听着,说不出的别扭。但陆师兄既然这样说了,必然有他的用意,暂且不必太在意,静观其变即可。
过得一阵,屋内越发幽暗起来,陆敬新道:“二位师弟,咱们都到屋外去罢。”韩一鸣与沈若复一同随了他自屋内出来,在墙角边坐下。那屋内比外面黑暗多了,那老妇人并不点灯,屋外还有天光,只是光线黯淡了许多,四周却还看得清楚。屋内那老妇人一直坐在床边,似乎一动不曾动过。韩一鸣悄悄向屋内看了两眼,其间已是一片墨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三人坐在墙边屋檐之下,过得一阵,只听拖拖拉拉的脚步走了近来,“嘭”地一声,木门已关上了,是那老妇人自行来关了屋门。韩一鸣心中只觉说不出的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异来。陆敬新在一边点火,却始终点不起来,实在无计可施,三人只得将那干冷的硬饼嚼了咽下肚去,勉强将肚子填满些。
这葱油饼热着吃倒是极香,但冷着吃,却是十分干噎。偏生这里点不起火来,不能烤一烤,只能就着冷的吃下肚去。韩一鸣也觉得饿了,勉强吃了两片,见旁边沈若复也不吃了,却将一块葱油饼在手中抛来抛去并不收起来。一时间,连陆敬新也不吃了,三人默默坐在墙边。
过得片刻,沈若复将那块饼拿在手中,走到门前去,敲了敲门道:“老人家,必你老也还不曾用晚饭罢,我这里有一块葱油饼,给你老人家放在门槛上。”他全然不屋内寂静无声,伸手自旁边树上摘了一片大树叶下来,先在衣裳上擦了擦,才将葱油饼放在上面,将树叶放在门槛上。
沈若复与韩一鸣全然忘记了那老妇人在屋内全无动静,定然也没吃晚饭,见师兄这样细心,都对望一眼,做了个鬼脸。但屋内除去少有的拖拉脚步声外,始终悄无声息,也全然没有灯火透出来。天色越来越暗,他先前见过的三个女子,却一个都没有回来。
第四百四十五章 寒夜
这山坳本就极是阴冷,随着日沉月升,韩一鸣只觉一阵阵凉意侵袭过来。按来说,他也是修行了不少日子了,又正是年轻气旺之时,不该如此寒冷才是。他随着二师伯飞上雪峰之巅,也只觉得有些凉意罢了,不意今晚,竟是冷得说不出话来,冷得全身都瑟瑟发抖。牙关发出的“的的”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无独有偶,旁边的沈若复也是早就站起身来,在一边抖个不住,他的牙关也与韩一鸣的一般响个不住。韩一鸣从未这样寒冷过,咬紧了牙关,却还是一不留神稍一松劲,就察觉自己的牙齿相互厮打。韩一鸣也早就在一边走来走去,但那寒意,还是自脚心直升上来,顺着双腿逼上身来,直透心头,渐渐觉得双腿麻木,身上一阵阵起栗。但陆敬新却一直坐在地上,吃过干粮之后,他便一动不动坐着。令韩一鸣与沈若复猜测或许他是籍日月更替之时精进修为,不好出言打扰。
但此地也太过阴冷了,天色暗沉下来后,越发寒凉了。韩一鸣与沈若复不敢有片刻停歇,直在那门前走来走去,生怕自己一不动弹了,就冻僵。虽说这里不见冰雪,也全然没有凛冽寒风,但那透骨的寒凉,比之这两者,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二人却也不催促离去,沈若复的罡锐宝剑便是在这方失却了踪迹,须得自这方寻找回来。虽说不能一口咬定那只黄狗就是偷沈若复宝剑的大狗,但定然也脱不了干系。二人也是性情倔犟,全然不着今晚离去,明日再来。二人皆是一般法,此地这样古怪,只怕时时有变幻,与其离去,莫若留在此地,看个清楚明白。
说来也怪,这里竟无有鸟兽类来去。韩一鸣在荒山露宿得多了,常常是睡梦之中还听到小兽鸣叫,鼠蚁走动,栖鸟拍翅,时不时也能听到蛇蜥的“悉索”之声,听得多了,也就全不在意了。无非路过罢了,只要你不去惊扰它,它是不前来惊扰你的。虽说蛇蜥之类说到底有些令人恶心,但经历了虫蜃之后,已不觉还有什么蛇虫能够让他惊异了。但今天的晚间,却真称得上是“万籁俱寂“了,不仅没有风声,没有飞禽走兽的声息,连蛇虫鼠蚁的声息也一概俱无。唯有他与沈若复轻微的脚步声响个不停,还有就是二人不停呵手时的吐气声。
双手早就有些僵硬了,韩一鸣一边在那几尺之内往来反复地走,一面手指屈伸。但手指还是一点点冷硬起来,韩一鸣不得不将双手时不时送到口边,呼两口热气在上面。这里虽是阴暗,连月光也难透进来,但还是看得见自己呵气凝霜时的白雾。
眼看着月亮已慢慢升到树稍,忽然听见一声轻响,不知是何物踏断了树枝。三人都一个机灵,向着发声处看去,只见两只绿幽幽的眼睛,挨了近来。韩一鸣立时到:“狼。”却见眼前一亮,陆敬新已点亮了焚心烛火,那莹莹光芒之中,一只肥胖的黄狗走了过来。正是白日所见的那只黄狗。
那只黄狗对他们视而不见,也不,径走到门前,对着地上的葱油饼嗅了一阵,用前腿拨动两下,不见动静,便张嘴叼起油饼来,它头一顶,木门“呀”的一声,开了一缝。黄狗顺着那条缝钻了进去,木门又合上了。韩一鸣在木门开启之时向内望去,却只见满眼漆黑,什么都望不见。这屋子仿佛早已无人居住,那老妇人早就连声息都不发出了。
韩一鸣忽然起一事来,连忙走到陆敬新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兄,你可看见那三个女子回来?”陆敬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韩一鸣看见了那只黄狗,因而起了午时在这屋内见到的那个年轻女子,这一下起来,那三姐妹都一一进来过,却又都出门去了,到这时候了都不回来,着实不妙。虽说他还未听到这里有什么野兽的声息,但那三个女子看上去都十瘦弱,风都吹得倒似的,在这密林之中行走,白天都不免遇上兽类,何况此时真是野兽出没之时。便不说面对面遇上,被跟在身后,也大是不妙。
沈若复呵着双手,也凑了过来,陆敬新道:“我不曾看到,嗯,或许是出去住在别处了罢。”语气十分轻淡。韩一鸣不禁有些意外,这荒山野岭的,他白天飞在空中,虽看得不是甚远,但也惦量了下,若是换了自己,腿脚健旺,要走出这莽林去,只怕也要个两、三天。那三个女子先后出去不说,不见得腿脚比自己还要健壮罢,绝不走得出去。但听陆师兄这样轻淡的语气,不由得有些意外。陆师兄并不是凡事都无动于衷之人呀!还未及说话,却见陆师兄抬起手来,轻轻摇了摇,只得住嘴不问,将心中的疑问都压了下去。
他站住了片刻,只觉双脚冻得生疼,禁不住轻轻跺了两下,活动血脉。却见沈若复伸手入怀去,拿了火石火绒出来,口中道:“我也是冻麻木了,我便不信这里真点不起火来。咱们点起一堆火来,好歹也能抵去些寒气。”韩一鸣正冷得不堪,一见火石火绒,欢喜异常,连忙道:“我去拣拾柴枝来。”原来韩一鸣自第一回下山以来,晚间就用焚心烛火取亮,从来也不用火烛,因而身上也不曾带得。火绒火石虽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却正好解这时的冰冷,这里脚边全是树枝,只要点燃了,便能取暖,心中自然高兴起来。
沈若复道:“好好,我这就打火石。”韩一鸣刚弯下腰去,手还未碰到脚边的一根树枝,便听陆敬新用极低的声音道:“不必白费力气了,点不着的。”二人都一愣,向陆敬新看去。这才发现陆敬新虽是闭目盘膝而坐,却并未坐在地上,身子微微浮起,离地大约有个三寸左右高矮。难怪他能坐着一动不动,他不接地气,自然不如他们一般寒冷难当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雪白
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陆敬新先前是用法术,能将小小火苗在手中点起来,却不能点成火堆,那火苗一触到树枝,便熄灭了。但便是这片刻的停顿,二人都觉脚要被冻僵了,哪里还顾得许多,一个打火石,另一个则将脚边干些的树枝捡拾了过来,堆在地上。沈若复打了几下火石,打出一连串火星来,他动作极快,将火绒凑上去,片刻便点燃了火绒。韩一鸣见那一点温暖的光晕,不禁道:“真好!”沈若复也笑道:“嗯,是呀。上回下山时,我寻得的。虽说平日用不着,但我还是留下了。这不,有了用上的时候。”两人只看见那小小火光,便已觉得温暖,欢喜无限。
那一点火光十分弱小,沈若复两手合拢,将它拢在手心,韩一鸣挑了最为干枯的一根树枝伸在那火光之上,不料那火苗跳了一跳,便熄灭了。沈若复道:“小师弟,你拿一根最干的树枝。这里这样潮湿,太湿的树枝点不着的。嗯,你摸上去最为干硬的那种最好。”他生怕韩一鸣拿的树枝太潮,以至于点不燃,说得再详尽不过。
韩一鸣捏了捏手中的树枝,又摸了摸地上的树枝,手中这根,确是最为干枯的。地上的那些,有的还湿乎乎的,只更加点不起来。忽然又听陆敬新道:“不必点了,这个地方,凡是火都点不起来的。你们若不信我,只是白费力气,白白辛苦。”韩一鸣与沈若复都十分意外,陆师兄的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却是听得再清楚不过了。
沈若复犹自打了几下火石,将火绒点着,伸到韩一鸣拾来的树枝堆中去,试图点起一堆火来。可是不凑过去还好,一凑过去,那火苗即刻便熄灭了。好似那火苗挨上的不是树枝,而是冰水,水火不相容,火苗太小,不能与树枝相比,自然就熄灭了。沈若复一连试了几回,皆是如此,若是平时早就不试了。但这时实在是冷得不堪,自然也就执拗起来,要点起这堆火来,抵御寒气。
二人抛开树枝,拾了些干树叶来,重新点火,依旧点不起来。火绒之上的火苗遇上树叶,立时便灭了。这一下两人都十分意外,捡拾得的这些树叶,确实是极干,虽说此时潮湿,但这些树叶都是干得一捏便能碎成无数片,这下不得不听信陆敬新的话了。两人将树叶、树枝抛下,都聚拢到陆敬新身边来,小声道:“师兄,你怎知点不着的?”
陆敬新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月光,微微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你们都别问了,再过得一阵,见我点起焚心烛火来,你们便也点起来,看见什么都不要出声。”韩、沈二人都道:“好。”韩一鸣心知过儿必定有异常,忍不住小声道:“师兄,那,要是那三个女子回来,不遇上什么不测?”他此时的是三个女子只怕十分邪异,怕一见面就要动手。因而向师兄询问,陆敬新不语,韩一鸣见他不语,不好催促,片刻之后才听他用比先前更加轻微的声音道:“她们么?都已回来了!”
韩一鸣不意师兄这样说出一句话来,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个寒战,全身汗毛竖起!沈若复飞快向身边四周看了看,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疑!陆敬新又轻轻摇了摇手,将他问到口边的话都按住了,说不出来。韩一鸣也不禁有些惊悚,悄悄回头向自己身后看了看,明明不见三个女子回来,师兄却说她们俱都已回来了,难道自己不能看见她们么?这世间有什么是不能看见的?大约就是鬼魂了,无形无影,韩一鸣只觉一个个寒战,接连不停因内心而出。本来只觉寒冷,这时难免有些惊怕了。悄悄回手去捏住了背上的鸣渊宝剑,一咬牙,事已至此,怕也无益,小心应对便是。
他与沈若复先前走个不停御寒,后来听了陆敬新这句话,都不走了,两人聚拢到陆敬新身边来,四下里察看,以防万一。这一下几乎将二人冻僵,一停下来,全身血液都似乎在慢慢凝结成冰,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寒意让人无从闪躲,只得咬牙忍耐。只是二人无论将牙齿咬得怎样紧,牙关都抑制不住地轻轻互弹,“的的”声响个不住。
又过得一阵,二人几乎已冻得动弹不得,四肢都动不了,只有眼睛还在转动,心头还有一丝活气。终于见陆敬新抬起手来,拇指与中指食指掐了几下,左手手掌伸开,一点莹光,和四周泛射开来。韩一鸣与沈若复一见那点莹光,立时回魂转暖,也挣扎着伸出手来,点起梵心烛火来。
梵心烛火在手心虽无暖意,但心头却多了一股暖意,二人都慢慢缓和过来。韩一鸣抬头看了看天光,已近亥时,要交子时了。陆敬新慢慢站起身来,左手向着屋墙之上一照,只见那本是大石、圆木的屋墙,已全然变了个样子,变成一片雪白。韩一鸣意外之极,伸出右手来,轻轻在墙上一摸,只觉手指似被刺了一下,回手一看,指尖并无伤损,但那刺痛却是十分厉害。
陆敬新大为吃惊,出手拉他,却略慢了一慢不曾拉到,忍不住出声责备:“师弟,你太莽撞了!怎能用手去摸?我虽还不知这是什么,但这里是方圆百里之内最为阴寒之地,咱们的修为不够,阴寒入骨,将你冻成冰人,一敲就碎了,那时你便是多高的修为,也能逃一劫。”韩一鸣细看那墙壁,土木石墙竟然成了冰霜,并且有年深月久的模样,知是自己莽撞了,道:“是,师兄说的是,我太莽撞了。”沈若复道:“师兄,要不,咱们进去看看,这里这样阴寒,里头住的,只怕也不是寻常人等。说不定绝非等闲之辈呢,咱们可不要错过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摔倒
陆敬新道:“二位师弟,咱们现下可以说话了,但说到进去,只怕还要再等一等。虽说很多事情,不必讲究时刻,但这里,时辰却极是重要,咱们过了子时再进去要好得多了。”沈若复道:“好,师兄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忽然屋内有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骂道:“小贼,你们这样算计,果真是心思歹毒,难道你们认为我老太婆怕你们不成?”这是一个老年女子的声气,只是一听她有气无力,走风漏雨的话音,便知她已极老。本来老年人说话,就是有气无力,慢吞吞地。声气再走风漏雨,她怕不是风烛残年了,牙都不知掉得还剩几颗,说话难免不关风,字句难免咬不准。
陆敬新道:“你老人家息怒,咱们都是修道之人,我们并无坏你老人家好事的心思。但你老人家也不该偷去我师弟的宝剑,害得我们直追过来。”屋内的老妇人大怒,骂道:“我偷了你们什么?你们自己放在地上,别人拿了来,有什么错?”沈若复道:“告而拿之,称之为取,不告而拿,就谓之为偷了。听你老人家的声音,已有年纪了,这个道都不明白么?”
那老妇人的声音道:“小兔崽子,你们活腻了不成?有本事就别走,待得天明,好叫你们知晓我的厉害!”陆敬新道:“师弟,你脾气太冲了。”转而又对着屋内道:“老人家,你老人家拿了我师弟的宝剑,必是有什么用处罢,若是我师弟的宝剑能助得上你老人家,而不是什么损人不利己的用途,那你老人家只管用罢,但用完之后,还我们就是,又何必这样大动肝火呢?我师弟说话太冲,冲撞之处,请你老人家不必放在心上!”屋内半晌没有声息,韩一鸣听着没了动静,不由得向墙壁凑得近了些,这一凑近,他手中的焚心烛火竟将那厚厚的墙壁照穿了,雪白的墙壁之上,透出一片漆黑来。
韩一鸣不过略一迟疑,再挨近些去,却不敢再伸手去碰那墙壁,只敢将手挨近在墙边细看。那一片漆黑之中,慢慢透出一点光亮来,却是一道黑光,片刻之后,黑光之中,显出一个更加漆黑的人影来。韩一鸣来不及叫二位师兄,先便对着那人影细看。只见那人影十分矮小,看了半晌,才发现原来那人坐在那张简陋之极的床边。
又过得片刻,看得更加分明,只见那人弯腰驼背,已是老态龙钟,没有八十岁也有七十多岁了。韩一鸣看不清他身上衣裳,却看见他满头银丝,挽在脑后,乃是一个老太婆了,比之先前在屋内那个老妇人,要老了许多。
忽然那老太婆动了一动,手里拄着一根木棍,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实委太老了,便是这一下站起来,也是极缓极慢,颤巍巍的。一只手拄着木棍,另一只手拄在腿上,才站了起来。她便是站了起来,也是弯着腰的。她将手中拄着的木棍向前挪了一挪,一条腿向前迈来,也是好一阵才能站稳,另一条腿则几乎是拖着靠拢过来。这里果然太过寒冷,这老太婆便是陆师兄所说的阴寒入骨了,才是如此的行走不便。
韩一鸣本拟屋中有什么妖异,右手始终伸屈个不住,以备必要之时,召出鸣渊宝剑来。却不料屋中是这样一个老太婆,并且老到了这一步,便是加上先前看见的那个老妇人,这屋中也不过就是两个女子罢了,至于陆师兄说的已回来的那三个女子,他不曾看见,也就不曾到。
只是那老太婆一步一步向前走来,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之极,摇摇欲倒。韩一鸣若在屋内,定伸手搀扶了,却不见先前那老妇人出手相助。韩一鸣看她走得近了,虽说艰难,到底也不曾摔倒,刚松了口气,便见那老太婆身子向前一扑,个人倒在了地上!
韩一鸣大吃一惊:“师兄,师兄,一位老人家摔倒了!”转回身来,只见陆敬新与沈若复都望着他,韩一鸣也不及解说,拔腿就向木门跑去,忽然手臂上一紧,已被人一把拉住了。回过头来,只见陆敬新道:“老人家?摔倒了?”韩一鸣点了点头,陆敬新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夜空,喃喃自语:“这样快么?”转过头来道:“快,咱们进去!”
他说动便动,两步已奔到门前,一脚将木门踢开,闯进屋内去了。韩一鸣倒不意他动作是这般快捷,与沈若复跟着一同赶进屋里去。屋内漆黑一片,只有几点梵心如火光芒照耀。先听到一只狗“呜呜”地哼了几声,但三人哪里顾得这许多,抢上前去,只见眼前一亮,陆陆敬新手中的宝剑划出一道亮光,照亮了屋内。
这道剑光异常明亮,且并不散去,而是一直如灯火般将屋内照亮。屋内还是与他们白天所见一般无二,只有一张铺着草的床,一只黄狗蜷在墙角,一动不动,只是抬头看着他们。韩一鸣四周一看,先便看见那老太婆摊在地上,连忙赶过去要搀扶,手才伸出来,已听陆敬新喝道:“师弟别动!别碰她!”韩一鸣一愣,回头一看,陆敬新道:“你不要碰她,碰不得的。”韩一鸣十分意外,这师兄也不是见了别人危难袖手旁观之人呀,怎地此时叫自己别动?收回手来,却忍不住对摊在地上那老妇人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地上哪里有人,只有一套衣服摊在地上,那老太婆竟然这样便没了踪影!韩一鸣只当自己眼花了,用力眨了眨眼,再看地上,摊着一套半旧的衣裳,一根木棍,哪里有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
沈若复四周看了圈,“咦”了一声,道:“师兄,人呢?怎地不在了?”陆敬新还未说话,屋内忽然响彻起一个婴儿的哭声来,响亮有力。陆敬新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手持宝剑走上前来,站在韩一鸣身边,用剑在那摊在地上的衣裳上一挑,将衣裳挑开,下方露出一个婴儿来,肉乎乎的,身上裹着一个粉红色肚兜,正手脚乱动,大声哭号!
第四百四十八章 女婴
一时间,韩一鸣与沈若复都傻了眼,看着这个婴儿说不出话来。陆敬新道:“喏,这不就是人么?”韩一鸣与沈若复对看两眼,道:“师兄,你是说这个婴儿,就是咱们要找的么?”陆敬新道:“不止,不止就是咱们要找的人,也是要找咱们的人!”韩一鸣忽然起那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来,忍不住道:“师兄,你言下之意,这个婴儿就是我说的那个,那个摔倒了的老人家么?不罢?”
陆敬新道:“师弟,你也很是聪明呀。好在你出声了,咱们险些要被她暗算了,她前新生,我若还算着时刻来,在她灵力凝聚起来之前,咱们便被她为难。虽说她不见得能将咱们怎样,但总之很是棘手。”韩一鸣连忙问道:“新生是什么意思?”陆敬新道:“哦,她是老而不死之身,便是老到了极点,便重新变成一个小孩儿,然后再从小到大,老去之时,再次变成一个小孩。”韩一鸣大吃一惊,可是望着眼前这个小小婴儿,却容不得他不信师兄的说法。沈若复道:“师兄,咱们快些预备,若是等她的同伙来了,咱们麻烦就来了。早些预备,不至于到时候措手不及!”
韩一鸣一听正是这个道,哪知却听陆敬新道:“二位师弟,你们看不出来么?她没有同伙的!”韩一鸣与沈若复都一愣,对望一眼,都望向陆敬新,陆敬新道:“怎么,你们果真不知么?”韩一鸣与沈若复都莫名其妙,道:“师兄,知晓什么?”陆敬新道:“嗯,咱们在这屋内所见过的几个女子,都是她!”说着,伸手指地上的婴儿。
一句话,将韩一鸣与沈若复都惊呆了,两人望着陆敬新,都觉难以置信。陆敬新道:“咱们自中午起所见的三个女子,与晚间所见的老妇,都是这个小小女婴所变。怎么,你们不信么?”韩一鸣不知该点头相信,还是摇头以示不信,对着地上那个小小女婴看了看,着实看不出异常来。陆敬新道:“许多事情我还未明白,她的这只黄狗,除去比别的黄狗肥些之外,我看不出什么异常。就算是修炼了几百年的黄狗,不过还是黄狗罢了,与咱们所见的那只大狗有着天壤之别,那只大狗与这里有什么关联么?师弟的宝剑到哪里去了?这些我还不曾通。但我能断定,这个小小女婴,就是咱们所见过的那些个女子。或许这样来说罢,她长成咱们所见过的那些女子!”
沈若复与韩一鸣目瞪口呆,陆敬新道:“你们意外么?我初初通的时候,也很是意外的。”韩一鸣还未开口,沈若复已抢先道:“师兄,你是如何看出来的?”陆敬新并不言语,只是对着那小小女婴看了一眼,又对那黄狗看了一眼,才道:“她不论长成什么样子,有一点不能改变,那就是她说话的语调。不论声音多么苍老,语调都不变的。二位师弟,她每一次进来,看见咱们,并不是回避闪躲,而是有些愕然。她一次次回来看,便是看咱们是否已自行离去了。试她一个人独居在此,见了咱们三人,不见得欢呼雀跃,但吃惊和回避是难免的。虽说我并不知她为何要住在此处,但这里确实没有人迹。长久不见人迹,再看见人,要么便是异常欢喜,要么就是异常害怕。沈师弟,你在灵山一住几年,上回下山,不是异常兴奋么?”沈若复不禁点了点头:“师兄说的是。”
韩一鸣向那小小女婴看了看,只见她依旧大声哭号,手脚乱动。这屋内极之寒冷,不知这样可冻坏了她?忍不住对陆敬新道:“师兄,咱们把她挪个地方罢,我看她并不妖异。这地上极冻,担心冻坏了她!”说着弯腰伸手去将那小小女婴兜在衣衫里起来,陆敬新一把拉住他:“师弟,你们别动,让我来。她虽还小,但咱们都要小心些,她能在瞬间由一个老婆婆变成婴儿,未必便不能在瞬间长大,咱们还是要小心些。虽说她未必真有与咱们为敌的意思,但咱们多小心些是没错的。”
说毕,对着那小小女婴看了一眼,道:“小师弟,你先将她的裙子拾起来摊在床上!”韩一鸣应了一声,将那女婴身边的一条布裙拾了起来,走到那简陋之极的床边,将那布裙摊在床上。这布裙着实已十分旧了,拿在手中,十分薄软,韩一鸣拿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用力略大,将这布裙拿破了。陆敬新走到床边,对床上的布裙看了一眼,伸出手来,口唇轻动,韩一鸣却听不清他念什么,片刻之后,那小小女婴裹在旧衣之中飘了起来,陆敬新手一甩,她便向床上飞快地掉去。
韩一鸣“啊”地一声还未叫完,那小小女婴已轻轻落在床上,连她的“哇哇”哭声都没有打断。韩一鸣先见陆师兄一扔,只怕那婴儿被他扔坏,因而叫出声来。陆敬新道:“咱们歇一阵,等着看她长大,我倒也不跟她作对。我只问问她,是否她拿了沈师弟的宝剑?又放在了何处?”沈若复也道:“师兄问的是,若没有宝剑,我确实也难于再向前去。”三人又在屋内坐下来,屋内也是十分阴冷,但比起屋外来,似乎又稍好了些。不过也说不定是由屋外进到屋内,没了寒风,因而觉得不是那样寒冷了。
这屋内除去女婴的哭声,便再无别的声息,这里若无这哭声,早已是万籁俱寂。这女婴虽小,哭声可不小,起初还不觉怎样,三人坐下来一阵,这哭声已哭得韩一鸣与沈若复烦不胜烦。二人勉强忍耐,却总觉这哭声没有止歇,越来越响,越来越令人心烦意乱。过得一阵,沈若复先忍不住了,向陆敬新道:“师兄,咱们拿葱油饼喂她好不好?她哭成这样,不是饿了罢?”陆敬新道:“她还未长牙齿,你喂她葱油饼,她也要吃得下呀!哦,这样罢,你拿些水来喂她,只怕好些。”
第四百四十九章 牙
沈若复只要这女婴不再“哇哇”啼哭,还耳边一个清静,别说喂水,就是要喂玉液琼浆,他都生出法子来。听了这话,连忙跑到那水槽边去,先洗了洗手,然后洗了洗那半边葫芦,这才舀了一瓢水过来。韩一鸣忍不住道:“这水不太凉,她若是喝了闹肚子,咱们怎么办?”沈若复道:“哪里管得了这许多?这里点不起火来,没法子烧水,将就着喝罢。”说着凑到床边去,去喂那女婴喝水去了。他倒也颇为细心,只怕自己不小心喂水之时呛了这小小婴儿,用手指撮起水来,送到她口中去,虽说有些淋淋漓漓的,倒也稳妥,并没有呛着她。
韩一鸣也知这里点不起火来,只得摇了摇头。片刻之后,只听床边“啊”地一声,连忙回过头去,只见沈若复正将左手甩个不住:“师兄,她有牙齿,她咬我了!”陆敬新面上微微一怔,站起身来,便走到床边去看那女婴。韩一鸣也连忙站起身来,凑到床边,对着床上的女婴看去。
那女婴虽不哭泣了,但小嘴咧着,口中霍然有上下四颗牙!陆敬新道:“咦,这样快便长牙了么?嗯,难道……”说到这里,收住了口,转回头来道:“小师弟,你不觉得她长大些了么?”他这样一说,韩一鸣也觉得有些异样了,这时细细一看,似乎女婴的身子长大了些。但他先前并未注意大小,这时来看,只觉有点异样,并不觉她长大了多少。
那女婴又哭出声来,这一下韩一鸣也听出声音异样了。先前的哭声听上去奶声奶气的,这时却比先前洪亮了许多,奶音也少了许多。陆敬新道:“还真爱哭,好啦,喂你喝水。”伸手将沈若复的左手拉过来,将他的食指那女婴口边一放,接过沈若复手中的水瓢,将细细一条水线顺着他的手指缓缓倒下去。
沈若复道:“哎,师兄,这是我的手!”陆敬新道:“是呀,那又如何?”沈若复道:“她咬我的。”陆敬新道:“那你让她咬嘛,她才长了四颗牙,咬不痛的。”沈若复颇有些不服气:“师兄,你怎知咬的不痛?要不师兄用师兄的手指让她咬来试试看?”陆敬新道:“我不是没洗手么,才用你的手的。”沈若复道:“活该我倒霉呀!”陆敬新道:“她咬都咬过了,再咬也没什么,反正你又不被她把手指咬断。”韩一鸣听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说得热闹,只觉好笑。沈若复道:“我可没有过孩子,还是师兄来……哎呀,她又咬我了!”
这一声叫得响些,韩一鸣见他忙不迭抽回手来,似乎咬住他的不是婴儿,而是毒蛇。韩一鸣忍不住一笑,却听沈若复道:“啊,她把我的手咬出血来啦!”韩一鸣连忙向他左手上看去,果然见沈若复左手食指指甲两边,冒出血珠来。陆敬新大惊:“不好!”伸手将那婴儿的下颏一捏,对着那婴儿口中一看,便在这片刻之间,那婴儿口中,已长了满口牙齿!
韩一鸣在旁边也看得一清二楚,先前这婴儿口中还只有四颗牙齿,这时这婴儿口中已与他一股无二,长了满口牙齿!沈若复道:“见鬼,她怎么能……”话未说完,那婴儿已坐起身来。她一坐起来,韩一鸣便是一惊,不过片刻之间,这婴儿竟又长大了不少,竟已不再是一个婴儿,而似是一个两、三岁的孩童了!
三人立时都退到一边,小心防备。陆敬新道:“师弟,你手上伤口没什么异常罢?”沈若复道:“嗯,很痛。完全不是婴儿咬到的。倒好似被狗咬了一般。”陆敬新道:“当然痛了,她牙上还有血迹。”韩一鸣则是一语不发,看着那个婴儿,鸣渊宝剑虽是捏在手中,但要让他对着这个小小婴儿挥剑,着实是十分艰难!这一剑挥过去,这小小女童定然被斩成两段。
那小小女童坐在床上,两眼看着这边。她的头发已长得乌黑,一双眸子又圆又大,苹果一般可爱的面容,嘴角却紧紧抿着。她的眼中光芒,全然不是孩童应有的天真无邪,而是一种冷淡与锐利,带着些许森然,令人十分不舒服。她一双小手的自那套宽大的旧衣之中伸出来,两只手都十分柔嫩,手指根部还有着小小梨涡,但已紧紧握成拳状。
陆敬新道:“原来是一个童妖!你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偷走我师弟的宝剑?”那女童一声不吭,此时她已不哭了,韩一鸣两眼不错地看着她,不知她变化成什么?却见那女童一动不动,而身子,却在慢慢长大。她长得太快了,韩一鸣两眼眨都不眨地盯着她,却是眼睁睁看着她的头发变长,身子慢慢长大,不止手脚慢慢变长,连面上本来的肥嫩也慢慢逝去,变成一个面目冷俊的女童。
她的长大似乎就在一瞬间,却让人人都看得再分明不过。沈若复道:“师兄,咱们要打她么?”陆敬新手指一弹,一点灵光自指尖绽出,飞到女童面前,女童偏开脸去,似是要避开这点灵光,但不论她将脸转向哪一方,那点灵光始终停在她面前。陆敬新道:“虽说她这样发身长大,看上去与童妖无异,但我的宝剑却并没有鸣叫。我的宝剑叫妖眼,遇上妖异,轻轻鸣叫让我知晓。她只是一个小童,不知为何有童妖的样子,我再看看,若是童妖,要捉她是毫不费力的。”
沈若复“嗯”了一声,忽然道:“咦,那是什么?”韩一鸣在他“咦”的时候,已见那小小女童腰间有什么一亮,定睛看去,女童正好扭转身躯,那点光亮被衣衫遮住看不见了。陆敬心却是两眼都盯着那个小小女童面上细看,也不回头,便问:“师弟?你看见了什么?”沈若复道:“喏,师兄,她腰间有个什么亮了一亮!”陆敬新道:“腰间?”
第四百五十章 狼嘷
话音未落,一道绿光自女童腰间闪出来,韩一鸣大叫:“师兄小心!”沈、陆二人都飞快向后退去。那道绿光不过在女童腰间闪了一下,却令他们都起白天追踪的那道绿光来,同时后退。只见绿光闪过之后,女童清清楚楚地道:“言而无信,看我怎样惩戒你们!”陆敬新与沈若复异口同声道:“言而有信,乃是指寻常时刻,此时可算得非常时刻,我们进来何妨?再者,我们若不进来,岂不被你暗算个正着!”
女童冷冷一笑,她在一句话中先前是声音清脆,就是一个孩童的声音,但这句话说到后面,已是一个极苍老的声音,与他们听过的老婆婆的声音一般无二。一个眼看着瞬间就长大的女童,有着先前那牙齿不能关风的话声,着实令人有些背脊发凉。
陆敬新道:“你并不是童妖,我……”忽然一阵凉风自女童腰间吹出,将她床上的枯草吹得簌簌而动,刷刷声响个不住。一道绿光如蛇一般弯曲着旋转出来,沈若复道:“我看着这她,二位师弟,你们盯着绿光。”韩一鸣立时定睛去看绿光。
那绿光起始如一段盘起来的盘香,绕着圈子盘旋出来。片刻之后,旋风停止,那绿光也停住了,却不再是长长一道,而是一小团绿荫荫的光芒,就在女童前方的枯草上飘荡。韩一鸣见那绿光并不刺眼,便盯住了看,忽然绿光之中,一道红光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自绿光之中跳了出来,站在那堆枯草之上。
那是一只小狗,身子肉乎乎的,四条腿短短的,两只耳朵耷拉在脑袋边。浑身碧绿,两只眼睛却是鲜红!绿色绿得浓郁清凉,红色却红得分外妖冶。沈若复大惊:“啊,小心有毒!竹叶青就是这样的,这不是竹叶青罢?”韩一鸣心知这只小狗看上去虽小,却是不能等闲视之,它偷走了沈若复的宝剑,又跑得极快,还能化身为自己追赶不上的大狗,手指一动,鸣渊宝剑已弹出鞘来,横在面前,韩一鸣伸手握住,眼睛却紧盯着那只小狗。
那只小狗忽然仰天长啸,啸声却不是狗吠,而与狼嘷声相差无几。韩一鸣露宿荒郊,常常在半夜听见狼嘷,虽说并不惊怕,但在这小得只有自己双手那样大的一只小狗身上听到,还真有些怔住了,有片刻居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那只小狗起始叫了两声,只是吠声脆响,两声之后,吠声已是沉郁无比,似是从喉咙深处吼出来一般。叫了不过四、五声,屋外已传来零零星星的狼嘷声。陆敬新惊道:“不好!它叫了狼群来,咱们小心!”话音未落,那只小狗一跃而起,这一跃十分之高,将头顶的屋顶都顶穿一个洞,穿出去了!陆敬新道:“要糟!快咱们走!”说罢,飞跃上床去,伸手去拉那小小女童。
他手还未伸到那女童身边,一只粗壮的狗腿,已自屋顶穿透进来,踏在床前,拦住了陆敬新去路。韩一鸣大惊,陆敬新也是经见极多了,并不转身,已御剑倒飞回来。那只狗腿略在屋内一动,屋内已是局促不堪,韩一鸣见状不妙,一把抓住沈若复的胳膊,跟着陆敬新飞快自屋内抢出屋外来。
飞出来数丈,韩一鸣回头一望,只见那只两丈多高的大狗又出现了!月光之下,这大狗越发显得狰狞了,毛绒绒的身躯十分强健,两眼闪着绿莹莹的光芒,雪白的尖牙闪烁寒光,对着他们,黑暗之中格外显眼。陆敬新道:“咱们不必怕它,与它周旋片刻,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妖异?”韩一鸣见陆敬新也不知这是什么妖异,在空中转回身来,他动作快些,如影追风剑的道道剑光已向着那大狗涌去。
旁边陆敬新的宝剑也是剑光闪烁,全然不迟疑手软。只有沈若复无剑在手,只能在一边袖手旁观,专注之极。韩一鸣一口气连打出几道剑光,满拟将那大狗打出几道伤口来,却不料他的剑光打在那大狗身上,只是溅出几道火星,火星之中带着些许浓绿,那大狗一动不动,就全然没有被剑光伤损的模样。
不止他的,连同陆敬新的剑光打在那只大狗身上,也是只带出几点火星,全然不似打在了血肉之躯上,倒似是打在了金铁坚石上一般。三人都十分诧异,禁不住停下手来,韩一鸣心道:“难道要用千钧斩么?”千钧斩他用得还不熟,也不知能否用得出来,但这一招的威力,他却是深知的。能压住诘利摩诃,便能压住这条大狗。
迟疑之间,已听到寂寂深夜之中,一个女童清脆的声音道:“狂飙,不要让他们还手!”三人愕然,他们一再对那女童手下留情,这时女童却对他们下手!三人对望一眼,只见那条大狗腰一弓,已跃入夜空!
三人一见那只大狗跃入夜空,便御剑向前飞去,三人飞得都不慢,转眼已飞过这山坳,却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正拦在前方,两只绿森森的大眼,正对着三人,这只叫狂飚的大狗,已站在了他们即将要赶到的前方,一口森森白牙,在月光之下,格外狞恶!
陆敬新大叫:“快退!”即使他不叫,韩一鸣与沈若复也后退。没有谁看见一口白牙还硬凑上去的!韩一鸣御剑诀本来就用得最是纯熟,片刻之间,已转身倒向来处飞去,他抓着沈若复,并不飞得慢些,这里一转过身来,便回头一看。只见陆敬新动作也不慢,已向着另一边绕了开去,避免了撞在那只大狗身上。那只大狗如此巨大,撞上去之后变得粉身碎骨的,绝不是狗!
他们这时飞得都极快,自从那女童叫这只叫狂飙的大狗不要放过他们,他们便知只有最快,才有望逃开这只大狗。这一下返回身来,也是飞得极快,转眼已掠过山坳,却见前方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那只大狗又已跃到了他们前方!
第四百五十一章 狼群
这边三人反应也不慢,立时又分散开来,韩一鸣与陆敬新各自向着一边飞开。韩一鸣与沈若复边飞边回头望去,只见他们飞开,那大狗便不追上来,但那两只碧莹莹的眼珠在黑暗之中十分明亮,依旧四处照射,似是看他们要飞向何方,一跃冲天,再次拦在他们面前。
只是三人一分开两边来飞,那大狗就迟疑下来。韩一鸣忽然明白,这只大狗虽是极大,还不能大到片刻之间便将这里都变作它的盘距之地,它要追赶何人倒是可以快捷之极,但却不能同时追赶许多人,尤其这许多人不向着同一个方位。见陆敬新头也不回向着一边飞去,不知他是否已知了大狗这特性,也不及细问,只管捡着与他相反的方位飞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狼嘷,悠长但令人毛骨悚然,韩一鸣禁不住回头一看,只见那只大狗并不跃起来追赶他们三人,反倒坐在山头上,张开大口长嘷起来!虽说已知是它在嘷叫,但这嘷叫声传入耳中,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心惊。
那只大狗傲立山头,连嘷了三声,远远近近的林中忽然响起阵阵狼嘷来了!并且不是自一处传出来,四面八方皆有,此起彼伏,一声赶着一声,一声连着一声,向着远处的山头传递过去!韩一鸣不禁有些心惊,慢了下来,与沈若复对望一眼,都回过身来,看着那只大狗。
片刻之后,陆敬新也自另一边飞来汇合,三人对着那大狗,都有些惊魂未定、忐忑不安。这只叫狂飙的大狗嘷叫三声之后,便不再出声了,只有林中那绵绵不断的狼嘷声,渐渐向着这边涌来。大狗坐在山头,月光之下,似是一块巨大的山石,突兀之极。它也不再向这边跃来,便三人聚到了一起,它也没有跃过来的意思。沈若复不禁道:“它不追赶咱们了,我却有些心惊。难道真要它追赶咱们才好么?”
韩一鸣也说不出心头的不安来,这只大狗这样叫,是什么意思?若是真的不再追赶这边几人,似乎也说不过去。它全然没有变小的样子,韩一鸣可是记得灵虫最后放他们离开虫蜃之时,那巨大的身躯变得极小,才是全然放开了他们的样子。这只大狗虽不再追赶他们,却还是那样庞大,并且它那双在黑夜之中尤如两点萤火的眼球,仍旧看着这边。只是冷冰冰的,看不透其中有些什么。
忽然下方树林之中一阵骚动,杂草踏响,不知什么在下方奔跑。韩一鸣愣了一愣,低头向下看去,下方已传来声声嘷叫,陆敬新道:“糟糕,它叫了许多狼来,就在咱们下方!”韩一鸣一愣,立时明白过来,低头向下方看去,虽说看不到下方有些什么,但那若有若无的骚动,却一点点向上透来。
沈若复惊道:“啊!不罢?它真的叫了许多狼来?”陆敬新道:“是。只是狼不爬树,你看不到罢了。要是爬树,这里的树梢上只怕都站满了狼了!”沈若复“哦”了一声:“咱们反正不下地去,不怕它来。”韩一鸣一不错,也道:“它们上不了树,咱们又不下去,它叫再多的狼来,咱们也不必怕!”沈若复道:“咱们是不怕,不过,别人怕的!”
韩一鸣一愣,沈若复道:“咱们若是不落地,自然不用怕它们,但是只怕咱们走到何方,它们要跟到何方了。”陆敬新道:“它果真是狗么?若是狗,怎么能叫得这许多狼来?它的嘷叫,可不是狗的叫声。虽说狗有时也叫出几声狼的声调来,但它的声调,可全然是狼的声调!”沈若复道:“师兄,现下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些做什么?它不来追咱们,咱们只管走便是,让下方的狼跟着,看它们还能到死不成?”
陆敬新道:“沈师弟,咱们倒没什么,大不了不食烟火之物,食些野果便是。但咱们估计是要渴死啦,或者追在雨水的后面,再不就召点雨云来解渴,但这许多狼所过之处呢?不说别的,单说这许多狼忽然遇上一个独身赶路之人,是什么样的情形?便不是一人,就是几个结伙,看见这许多狼,只怕也吓坏的!”沈若复一愣,陆敬新道:“那可就是咱们害的啦,你再这许多狼跟在咱们下方,若是经过一个村庄,村庄大些,倒还好了,若是遇上只有十几户的小村,岂不是村中众人都要倒霉。狼就是狼,绝不只顾跟着咱们的!”
韩一鸣道:“师兄说的是,这事是咱们引出来的,还是咱们了结了最好。还有,沈师兄,你的剑鞘,果真不要了么?”沈若复道:“我是不知狼性是这样的,因而以为咱们只要走脱了便没事了,我果然欠缺考虑了。那咱们该如何是好?”陆敬新道:“我现下还不知。不过说来也怪了,我总觉着它不是狗,却也不是狼,但它却能号令这许多狼,难道它是所谓的狼王么?”
他们在这边说话,那只大狗便遥遥坐在对面山头上,两只碧眼,对着这边。下方的树林之中,已有零乱的走兽声息,只听声息已知下方盘旋走兽不在少数,但四面八方,还有隐约的狼嘷声一声挨近来,还有不知多少狼,翻山越岭,向着这边奔来。
韩一鸣道:“师兄,咱们先去寻着那个女婴,此事由她而起,恐怕也只有她才能解。”沈若复道:“师弟,你也好好看看这只叫狂飙的狗,咱们也称呼它为狂飙罢。看它有何与众不同之处?我倒听听你看到的与咱们看到的有何不同?”韩一鸣对着那只大狗看了看,那只大狗一动不动,两道沉郁的目光也向他望来。虽说韩一鸣一直见它的两眼望着这方,但此时却觉它的两眼对着自己看来。
那是两个圆点,圆得如同天上的月亮一般。但月光轻柔温和,这两个圆点,却圆得十分狰狞凶恶,韩一鸣对着它们细看,只觉背上有一点点的寒意透了开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 声东击西
忽然圆点之中,两个小小红点一闪,却只是一闪,便无了踪影。韩一鸣先前也见过这两道红光,十分红艳,但狼眼之中,怎有红光呢?
韩一鸣怔了一怔,忽然衣袖被沈若复一拉,只听沈若复道:“咱们再飞高些,我总觉得下面的狼群越来越接近咱们了。脚心有些痒痒的!”三人向上飞去,只见那对碧眼,依旧跟在他们身上,但那只大狗却一动不动。韩一鸣不免有些意外,这只大狗先前真是势不可挡,纵跃如风。叫了这许多狼前来,显然也是不放过这边三人的意思,但这时他们飞得高了,下方群狼够不着,他们却也不怀轻易挨近地面,按说是这只大狗追击他们最好的时刻,但它却坐下来一动不动与他们僵持了,难道它真要看着他们被困死在半空之中么?
忽然起那个小小女婴来,是她出声让狂飙追赶这边三人,惹出这许多狼来,只怕还是要她才能解这个僵局。忍不住道:“师兄,你们便在此等候,我去看一看便回来。”陆敬新看了他一眼道:“师弟,解铃还需系铃人。”沈若复也道:“这边我们将这些狼都远远的引开去,但那只大狗,恐怕我们就不能帮你们对付了,你要小心。”陆敬新道:“沈师弟,咱们也分开来罢。我给你一道蹑空符,我去引开这只大狗,你自己小心些,引着狼群走开些,往深山去,越深越好。好让小师弟去看那女婴。咱们声东击西,只怕奏效!”
沈若复停了片刻,点了点头,陆敬新在左手手心里写了几个字,伸手对着沈若复道:“来,你左掌来击掌。”沈若复依言与他击掌,陆敬新道:“你记好了,左手握成拳,往哪个方位飞,便哪一个方位。千万不要松手。我修为不够,你就越发要捏得紧些。只要你不松手,就不掉下去的。去罢!”他一语说毕,沈若复便飞低了开去,穿入下方的树梢枝头,向入树丛之中去了。来他飞得低了,下方立时如开了锅一般,狼声四起,一阵狂嘷,树枝踏断声响连连,一片沉闷的肉足着地之声,渐渐向着树林之中去了。沈若复引着下方无尽的狼群,向着林中飞去了。
韩一鸣向着狂飙看了一眼,陆敬新已道:“师弟,你只管去罢,自己小心些。我这便将这只大狗引开,你只管去。它若分身乏术,你便可以脱身前去了!”沈若复引开群狼,韩一鸣倒还不太担心,只要沈若复不松手,性命就不有虞。但陆敬新要引开这只大狗,可就十分令人担心了。这只大狗实在出人意料之外,不止是行动出乎意料的敏捷,也极是令人捉摸不定,若是它一跃,正好落在师兄身上……
他还未完,陆敬新已道:“师弟,你快些去。我好歹也是百多年修行,拼不过它,躲还躲不开它么?倒是你记好了,千万不可操之过急,胆要大,心却要细!”韩一鸣也知自己不论怎样担心,都于事无补,凡事只能各人自己小心了。便是这片刻之间,陆敬新已御剑迎着狂飙飞过去,那狂飙本来是看着他们二人的,但陆敬新迎面撞上去,它两只莹光闪烁的圆眼便看陆敬新去了。韩一鸣看时机不错,不再犹豫,飞快地坠向下方,没入树林之中。
树林下方已十分沉寂,但后方远远的偶有狼嘷传来,一声赶着一声,却已极遥远了,并且还在越去越远。韩一鸣先定住身形,寻了个头顶树枝不是那样茂密之处,抬头向上,先认准了自己的方位,这才四顾寻找那山坳之中小茅屋所在。
黑暗之中,极难寻找,他们先前忙着四处飞蹿,全然不曾留意周遭的树木。但他毕竟也在野外奔走了好些时日了,大致方位,不找错。四处看了一阵,已认定了那小茅屋的所在,悄无声息穿越树林,向着那边去了。
他飞了不多时,前方一阵刺骨凉意扑面而来,韩一鸣心神一振,那小茅屋便是最为阴寒之地,这扑面而来的寒意,告知他并未走错方位。只是那小茅屋之内点不着灯,因而不有光亮透出来,反而算得上是群山之中最为黑暗之处了。他一路过来,还遇上了几匹匆匆赶来的野狼,月光之下,树影之中,若不是看见那一对对莹光闪烁的眼睛,无声无息之中,难说他与狼已撞在一起了。他无声无息,乃是因他御剑当风,向前飞行。而狼的无声无息,乃是因它们脚步轻巧快捷之故。
两者相遇,韩一鸣小心翼翼,但奔过来的狼却只是抬眼看他一眼,有的甚而连瞥都不瞥他,便向着他的来路去了。韩一鸣不禁感叹,那大狗三声嘷叫,居然引得这许多狼趋之若鹜,真有说不出的王者风范。他向着寒意深处飞去,不多时,那黑沉沉的小屋隐约出现在前方,身上的寒意越发浓了。韩一鸣已觉口鼻都冻得麻木了,只能张口喘息,他的手指也有些僵了,连连屈伸右手手指,悄悄向着那小屋的墙边潜去。
小屋的墙壁已不再是白色,而变成了朦朦灰色,月光之下,十分黯淡。若不是韩一鸣目力极好,险些看不出来。此处太寒冷,那女婴实在是怪异,他也不敢贸然收了鸣渊宝剑走近去,只能慢慢飞近小屋,挨到墙边,先点起梵心烛火来,这才伸出手去,将烛火伸到墙边。
他的梵心烛火伸到墙边,片刻之后,墙内的景象慢慢透了出来。屋内黑漆漆的,依旧是一张破床,韩一鸣轻轻移动,四处看去。忽然见墙角什么动了一动,定睛一看,却是那只肥胖的黄狗,趴在地上,十分懒散。这时不得不佩服这只黄狗了,它若不是这样肥壮,只怕早就冻僵了。只有这样肥壮,才能在这样寒冷之处存活下来。
韩一鸣细看了一看,先前那小小女婴早已不见了踪影。便是那小小女婴长成的小女童也不见踪影,只有那床上散碎树枝、干草堆得横七竖八,看不分明,须得到屋顶上去,从上方向下看来,才能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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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下雨了,本来很热的天一下凉爽下来,真舒服呀!
第四百五十三章 屋内
正飞向高去,忽然听到一阵“悉索”声,不禁回头四周一看,不见有什么在身周出现,这才回过头来。却见梵心烛火之中,一个女童的身影在那张破床之上坐了起来。
那女童坐了起来,一动不动,也不转回身来,似乎坐在那里发愣。韩一鸣便不出声,只是静静看她要如何动作。只见这女童已将那套旧衣套在身上了,只是她身子还小,穿在这套旧衣之内越发显得弱小。她一动不动坐在床上,韩一鸣等了好一阵,虽说不曾站在地上,但寒气透过脚底而入,两条腿都僵了,若是猛然之间迈步,定摔上一跤。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那女童自言自语道:“嗯,差不多是时候了。”韩一鸣越发摒住呼吸,盯着她细看,只见她自床上站起身来,走到床边,跃下床来,走到那黄狗身边去。她用脚踢了踢那只黄狗,黄狗“呜呜”哼了两声,挪开了些,连头都不曾抬起来,眼都不曾睁开,又呼呼大睡去了。那女童搬了一块石头来放在地上,然后踩上石头上去,踮起脚跟来,努力去够了什么一阵,然后转过身来,将一个半只葫芦凑到口边,大口喝起水来。
原来她是要喝水。韩一鸣微微一怔,但见这女童身形瘦弱,却居然将那一葫芦水都喝光了,也是有些说不出的意外。只见那女童喝完水后,站在原地,似是了什么,微微摇头,两眼对着脚下那黄狗道:“总是有些心神不宁,难道还要再喝一瓢么?”那只黄狗似乎好梦正酣,居然发出微微的呼噜声来。那女童看了黄狗一眼,又自语道:“嗯,再喝一瓢罢!今天就算我急功近利些罢!也不知狂飙追着他们了么?哼,居然坏我的好事,做梦!”
她身形是个女童,这时的声音也十分稚嫩,但说出话来却是老气横秋,与先前听到的小小女童用老人的声息说话一般,听在耳中说不出的怪异。韩一鸣也算是忍耐力极强了,不声不响,只是透过梵心烛火看着她。只见她又踮起脚跟来,去那与她一般高的水槽之舀了一瓢水出来,对着那瓢水看了一眼,一气喝了下去。
她喝完水,将水瓢扔回槽内,自那块石头上走下来。韩一鸣这才见她已喝得肚子溜圆,她身形还极小,这一下喝下两大瓢水去,肚子喝得鼓了起来。韩一鸣不禁十分佩服她能喝这许多水,这里极冷,一般人在极冷之处,喝的水都少许多,这女童居然喝得这样多,真令人佩服。何况韩一鸣自己也喝过那水,极冷不说,自他喝过那半瓢水后,便再也不觉得口渴。这小小女童居然能一连喝下两瓢去,他一,都要打个寒噤。
那小女童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走到那张破床边,努力爬上床去,又倒在那些枯枝败草之中去了。韩一鸣看了看四周,不见动静,那名叫狂飙的大狗是踪影全无,来师兄引着它跑开了。这时若是进屋内去,抓住那女童,让她将大狗招唤回来,这样的话,情形就有所改观。韩一鸣打定了主意,再次环看四周,抬起头来见月亮早已偏向西方了。
他活动手指,好在不曾完全冻僵,慢慢御使着鸣渊宝剑飞至那扇木门前。韩一鸣凝住呼吸,轻轻伸手推门,那门并没有关得很紧,他轻轻推,便是为的不发出声响。连推了两下,门无声打开。韩一鸣无声无息,飘进屋内。
屋内一片漆黑,他进屋之前,已算计好了方位,为了不惊动那女童与那肥狗,已熄灭了梵心烛火。先前来时,这屋中并无桌椅板凳,让他们十分不便。这时却觉没有正好,只须向前飞去,便飞到床边,不必担心碰到什么发出声响。韩一鸣慢慢向前飞去,片刻之后,腿上被几根树枝刺个正着,他已飞到了床边。
韩一鸣正伸出手去,先下手为强,将躺在破床上的女童抓住,忽然眼前一亮,一个人坐了起来。韩一鸣不防那女童竟是如此机警,微微一愣,反应却也不慢,先下手为强,一把就抓住她的手臂。
他的手才触到女童的衣袖,忽然一阵辣痛,连忙收回手来。这才发现,坐起来的不是那个女童,而一个少女!韩一鸣愣了一愣,这少女面目清秀,一双眼睛,幽暗森冷,看得他有些发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少女一头乌黑的长发,拖在一边,面上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神情却是出奇的冷静。韩一鸣愣了片刻,道:“我,我是要……”
那少女冷冷地道:“你说什么都晚了!”一伸手,一点寒光自她指尖绽出来,韩一鸣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点寒光直扑他面上来,韩一鸣手中的鸣渊宝剑向前一伸,隔在两人中间,鸣渊宝剑暖暖的光晕在那点寒光上一碰,便将那点寒光化得无影无踪。那少女一道眉毛一掀,右手一抬,韩一鸣只觉握剑的手指一痛,已被她的寒光刺中。
韩一鸣不料她一语之后,便对着自己下手,自己从未见过她,与她也谈不上有什么恩怨,怎么她一露面,便动手不止。忍不住道:“我不与你动手。我找那小小女童。”那少女并不言语,只是手指连连翻动,翻出无数点萤光来,浮在她身边。韩一鸣见她不再用那寒光来刺自己了,连忙向着那破床上一看,只见破床之上全是衰草,哪里有那个小小女童?
韩一鸣不禁一愣,忽然眼前点点萤光闪烁,右手之上全是刺痛,低头一看,那少女变出来的点点萤光都附在了自己的右手上,只右手都萤光闪烁。韩一鸣道:“你……”忽然右手一紧,似是有一只极冷的手,包裹住了自己右手,用力捏紧!韩一鸣道:“你干什么?”那少女全然不看他,一双纤纤素手轻轻在空中包紧,忽然分开,韩一鸣只觉右手之中多了什么似的,那本来包紧自己右手的力量忽然失去了,反而手心中有一股力量正向外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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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周末啦,真快呀。书友们周末快乐!
第四百五十四章 抢
她到底要做什么?那个女童呢?韩一鸣看了她一眼,只觉手心越来越冷,那股力量正在自己手心之中挣扎。五指都有些松了,一个手指放了开来,韩一鸣这时是手持鸣渊宝剑,一向以来,只要鸣渊宝剑在手,他都是紧紧握住的。这时觉得手忽然松了,不禁一愣,猛然明白过来,这少女见他的宝剑,起了夺剑之意!一咬牙,五指又捏紧了,道:“你要夺我的剑?”
那少女头也不抬,两手继续向外分开,口中轻轻地道:“难得的神物,你凭什么说是你的?”韩一鸣道:“难不成你要说是你的?”那少女道:“啊,是呀,你能说是你的,我为何不能说是我的?”她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韩一鸣却觉手心刺痛寒冷越来越重,右手都要不似自己的了,忽然那少女欢呼一声:“咦,好啦!”
韩一鸣的右手已全然松开,鸣渊宝剑虽说还在他的手心,却已不是握住了。那少女淡淡地道:“这些好东西,都是有能者得之,无能者失之。你自己拿不住,便不要怪我啦!”说着伸出手来抓鸣渊宝剑的剑柄!韩一鸣见她全然不自己,一心要夺鸣渊宝剑,忍不住道:“我松开了手,也不能说它便是你的。”默念御剑诀,“刷”地一声响,鸣渊宝剑化为一道金光飞回鞘中,那少女一把抓了个空。她也愣了一愣,抬眼看了韩一鸣一眼:“我倒是小看你了,你法术不错呀!要不要试试我的法术?”
两人相距甚近,那少女指尖又一点寒光绽出来,韩一鸣动作也快,手指一弹,鸣渊宝剑自鞘内弹出来,横在二人之间。那少女一见鸣渊宝剑,眼中就露出欣喜之色来,手指停住了。韩一鸣看她一见鸣渊宝剑便收手,来是对鸣渊宝剑心有余悸,又或是对鸣渊宝剑十分喜爱,因而迟疑。韩一鸣伸手握住鸣渊宝剑剑柄,他虽不是一个狠恶之辈却知这个少女十分怪异,要趁她迟疑之机,先下手为强,不让她再对自己动手。
他手指刚一动,那少女眉毛一挑,腰中一点绿光一闪,韩一鸣立知不妙,飞快向后退去。只见绿光之中,一只大狗从天而降!韩一鸣立时明白过来,那个女童,便是这个少女,自己与两位师兄离去这些时候,她就从一个女童,长成了一个少女!虽说不明白她是如何长得这样快捷,但这个少女十分怪异他早已知晓,也十分防备。甚而也料到了这少女与女童或许就是同一人,但这只被陆师兄引开的大狗在瞬间便来到眼前,却是他不曾到的!
这只狗一出现,茅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少女便坐在了一堆荒草之上。她面容之上浮起得意之色来,是在说,你有宝物,我也有!韩一鸣哪里去与一个少女计较,两眼看着那只大狗,心中寻思怎样才能将打倒它。那只大狗两只眼睛之中,透出阴森之气来,似乎它能看透一个人的灵魂。韩一鸣不禁起从前村人都说,狗若是对你狂吠,便是在咬你的灵魂。这只大狗倒不曾咬他的灵魂,只是它那双圆中的两点圆圆冷光,倒点燃人的魂魄。
也亏了他从前见过灵虫,见过诘利摩诃,再恐怖的双眼,都已见过了。因而看着这两点冷森森的萤火并不惧怕。韩一鸣见那大狗蹲在那少女身后,并不扑上来,也不扬声狼嘷,便敲击剑柄,心中默念如影追风剑,道道剑光对着大狗直扑过去。
那只大狗一动不动,两眼就那么阴沉冷郁地看着他,剑光扑到面前,也全然没有闪开的意思。韩一鸣也不收手,只是看着道道剑光打在那只大狗身上。打在大狗身上头上的剑光,全都没入狗身之中,但打在它腿上的剑光,却如同打在了金石上一般,带出一溜火光!韩一鸣一愣,这只大狗本来有些异常,但不料无坚不摧的鸣渊宝剑打在它身上,是这样异样。如影追风剑打在灵虫身上,都是鳞甲翻飞,诘利摩诃也只能用无坚不破的右手来拦住鸣渊宝剑。但这只大狗,却全然一动不动任由他的剑光打在身上。
韩一鸣这一愣,忽然见那只大狗的两点萤火旋转起来。定睛一看,大狗并未移动人,但它的那对郁沉的眼睛,却已不停旋转起来,似乎脱离了它的身躯,在自己眼前旋转起来。韩一鸣不定睛看还好,定睛一看,只觉头晕目眩,心知不妙,连忙御剑飞走。
饶是他转过了身,飞快离去,仍觉那两点萤火在自己眼前轻轻旋转。旋转得他不辨东西,难分上下,只是闭了眼睛,一气飞离那阴寒之地。他头也不回,眼也不睁,一气飞了不知多久,才觉眼前那两点萤火都消失了,这才收住去势,四周一看,天边已有些发白,但天色依旧沉黑。这时他也不知自己飞到了何处?两位师兄去向了何方?那小屋又在哪里?但能明白的一点便是,那少女抢了罡锐宝剑,依仗那只大狗,全然没有退还的意思。不知她本身修为怎样?她所发出来的寒光打在自己手上,不甚疼痛,自己也全然受得住。她抢夺鸣渊宝剑,却也没能夺去。来二人修为不过相当,只是那女子修行方式与自己相异,自己对她的许多事物都全然不知不明,因而看上去略微吃亏些。但自己去了一趟,全然无功,对师兄们也全无帮助,不如再悄悄去一回,这回小心些,再不让她察觉才好!
韩一鸣四周一望,认定方位,又悄悄向着小屋那方而去。这回他认定了方位,很快便赶到了那小屋上方,在空中向下看去,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那只两丈多高的大狗不见了踪影,韩一鸣甚而有些怀疑,先前突如其来的那只大狗,并不真实存在,而是自己的幻觉!
第四百五十五章 咬
他小心翼翼在那片山坳之上盘旋了几次,果然不见那只大狗踪迹,这才慢慢降下去。这回他比起上回来更加小心,心知凡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那少女虽不见得修行是多么高深,但十分怪异,若是惊动她的回数多了,再对付她只更加棘手。
那间小屋又出现在下方,韩一鸣这时自上方下来,才见那屋顶与别的屋顶不同,并没有屋脊,只是用树木平平搭成一个平台的样子。但飞到那平台之上,也不落足在平台之上,只怕自己踏断树枝,惊动了屋内的少女。他悄悄点起梵心烛火来,蹲下身子,将那点着梵心烛火的手贴到那平台之上,片刻之后,屋内的景象都透了出来。
那只极肥的黄狗依旧在水槽旁边的地上呼呼大睡,并且睡得极香,连舌头都自口中拖了出来,拖在地上。而另一边那张破床之上,坐着的正是那个少女。她盘膝坐在床上,似乎在等待什么,韩一鸣便细心看着。
那少女一动不动,韩一鸣在屋顶也不动不动。虽说寒意阵阵透上身来,却还是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那少女伸了个懒腰,又抬起右手来掐指算了几下,忽然变得越来越大。韩一鸣一愣,立时明白过来,转身飞开,无声无息,没入树林之中。那少女不是变得越来越大,而是向上飞来了,因而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大。
他刚在屋顶藏好身子,那少女已穿透屋顶,出现在上方。她对着天边看了看,转身面向西方恭恭敬敬地行了三个礼,然后在屋顶坐了下来,依旧是面向着西方。韩一鸣心知她与顾师兄一般,来采集天地灵气来了,便凝神细看。却见那少女虽是坐着,双手却捧着什么,平抬在胸前。韩一鸣极飞上去看一看她手中捧的是什么,却是不能,只能藏身树后,看她干些什么。
过得一阵,她手中一团绿光轻轻荡漾开来,与那只大狗出现之时的绿光相似。只是这团绿光十分浓郁,在她手中,已如火一般燃烧起来,映得那少女面上,也是碧莹莹的。她这一坐下来,便是好久,直到天边已透出一缕金色曙光来,才站起身来。对着四下里看了看,又冉冉没入那屋顶之下去了。
韩一鸣见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才悄悄自藏身之处出来。虽说天边已有了曙光,但这山坳之中还是一片浓黑。韩一鸣又悄悄飞到她屋顶之上去,再次用梵心烛火照看她屋内。只见那少女在下方屋中,先到水槽边去喝了一瓢水,然后走到那破床边去,坐了片刻,自腰中解下一个物件来,左手拿着,右手在上面点了几下,然后手一招,将那水槽之中的半边葫芦召在手中,将那个物件放入其中。韩一鸣几次见大狗出现之前她腰间都有绿光闪烁,先前还见过她双手捧着一团绿光,心知这个物件说不定便与大狗有些牵连,连忙仔细去看。但说来也怪,无论他怎样细看,都看不分明是什么,只有一团绿光在那半边葫芦之中微微发亮!
那少女将那半边葫芦放在床上,宁定片刻,伸出手腕来,便送到口边一咬。韩一鸣站得高,看不到她将自己的手腕咬成什么样子,但见她将个手腕都送到口边去咬,先就有些难受。只见那少女咬着自己手腕,过了一阵,将手腕自口边拿开,送到那半边葫芦之上,她手腕之上便有些暗流向下滴去。韩一鸣不必细看,也知她咬开了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鲜血注在那半边葫芦之内。不知这可是修行的另一种方式,也不便出声,只是静心看着。
那少女手腕的伤口流了一阵血,便止住了。少女将另一只手也送到口边去用力一咬,然后将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又伸到葫芦之上去,任这只手腕上的鲜血也流到那葫芦之中。韩一鸣看不到她面上神情,却有些不忍,如若这也是一种修行方式,那不是太过残忍了么?自残自己身躯,修得了什么呢?
又过得一阵,那只手腕的伤口鲜血也凝固住了。韩一鸣见那少女自葫芦之上收回手来,才微微舒了口气,便见那少女将衣裙下摆撩了起来,解开束住足踝的裤脚,将裤脚挽至膝盖以上,弯下腰去,伏在自己的膝盖之上。韩一鸣一直用心盯着那葫芦之内,鲜血浸泡的物件。本来屋内十分幽暗,但那少女双手手腕的鲜血都注入到半边葫芦之内,那团莹莹绿光忽然亮了起来,并且渐渐成为一团明亮的浓绿。只是无论韩一鸣怎样去看,都看不分明那到底是什么。
忽然那少女直起身来,明亮的绿光之下,她雪白的膝头有了一个伤口。韩一鸣大吃一惊,她伏在自己膝盖之上,竟又将自己的膝盖咬了一个伤口。并且这个伤口圆圆的,并不小。韩一鸣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她到底要干什么?也有些忍不住的恶心。那少女却是挪动身子,将自己的膝盖侧过来,让膝头上的鲜血都流进那半边葫芦里去。
过得一阵,她将另一个膝盖也咬了开来,又滴了一阵血。看看膝头上的伤口有些凝结了,用右手在那已凝固的伤口上蘸了蘸,在那团明亮的绿光之中轻轻划了几下,轻声念了几句话,便将那半边葫芦推开,合衣倒在床上。她这一倒下来,韩一鸣又是大吃一惊。先前这个少女不过十三、四岁,身量也小,面容也是十分稚气,但这时她已然又长大了!她已是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女子了!
这时的她,已长得形容姣好,两道蛾眉浓黑,直探入鬓发内去,无端将她面上的娇弱之气减去了好些。她面上已没有了先前十三、四岁时少女的青涩之气,眉头微微拧着,若有所思的样子。若不是她的嘴角与嘴边的面颊之上抹着两抹干了的血痕,她的确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子,神气也十分沉静,可偏偏就是那两抹血痕,让她无端多了些许狰狞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