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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匪兵兵     道魔传txt下载     道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八九、房舍

    顾清泉道:“师弟,你跟我和青竹标一起歇息罢,来来,你也累了。”韩一鸣随他们一同出来,忍不住放眼一望,虽是黑夜,却不见灵骨在何方。顾清泉看了他一眼,道:不必看了,灵骨轻易是看不到了,连我们也要细心看,才能看到。罗姑想了个法子,将灵骨隐匿了起来。因而是看不到的,寻常人也看不到,灵骨只有查觉到有灵力挨近了,才会现出身来。”韩一鸣“哦”了一声。随了顾清泉与青竹标一同走到不远处的一间屋外,顾清泉道:“师弟,我们就歇在这里。”推门进去,韩一鸣在屋外也不觉寒冷,但到了屋内,只有一土坑,便无别物了,倒也干净。顾清泉道:“这里原是个小村罢,不知何时荒了,你那日夜里消失,灵芯师妹说了你走时的情形,我们不敢走远,因此便在此间等候。此处离你消失之地,不过二箭路程,哪知你这一去,便是近一年。”

    韩一鸣道:“果真是天上方一日,地上已千年,我不过去了片刻,你们这边竟已过了一年。”顾清泉道:“是么?师弟,你也累了,咱们有话明日间再说了,早些歇息罢。”青竹标一声不出,在那边炕头坐下,韩一鸣只觉他有些不同于以往,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看了看顾清泉,顾清泉道:“你师父回来了,你一声不吭,是个做弟子的样子么?”韩一鸣还未说话,青竹标已出声嚷道:“我师父?我师父教过我什么?你们人人都会腾云驾雾,个个都能为非凡,我师父可没教过我这些!”他这话带着好大的怨气,韩一鸣也听出来了,与顾清泉对望了一眼,顾清泉道:“你一个当弟子的,全然没有弟子的模样,你师父还要怎样?他言语谈吐不是在教导你么?再者,你小师叔不是说了么,等你师父回来了,他与你师父相商过,便可以教导你些法术了。你师父这不是已回来了么?你不好好的过来持弟子礼,倒在那里不满,你自己没有弟子的样子,可不要怪师父不教你。”

    青竹标听了这话,跳起身来,对韩一鸣道:“师父一路辛苦了,弟子给你烧点儿水洗洗脸罢。”说着,一溜烟出去了,倒也动作麻利。韩一鸣道:“他倒有些说不出的变化了。”顾清泉道:“是的,在我们当中,就他一人没有修为,不会法术。时日长了,心中自会有些想法,我与他一起在这里住了些日子,也很明白他心中所想。他若会个一招半式,或许还能抬头做人,我们虽不欺负他,但他或许因了从前的过往,心内对自己极是自卑的,闷闷不乐了许久。也没有少磨我们,要我们教他点什么。我们自是没有教的,要教他,须得沈师弟去调教。这小子溜滑着呢。”二人随意说了一阵,顾清泉绝口不问韩一鸣遇上了什么事,不多时,青竹标居然烧了一大盆热水来,韩一鸣看他着实殷勤,也就洗了洗,之后在炕上睡下。

    他不躺下之时,还不觉得疲累,一躺下,却是说不出的困倦,耳边听顾清泉与青竹标说了句什么,尚未听清,人已睡了过去。但不久之后,韩一鸣却觉得自己醒来了。按理来说,他身上着实是疲累,不该如此快的醒来,可他却偏偏醒来了。屋里早已没了灯光,他睡在炕中,青竹标睡在炕尾早已睡得酣声四起,炕头那边听得到顾清泉呼吸声。

    韩一鸣看了看上方的屋顶,还是一片黑沉沉,足见自己并没有睡多久,正想翻个身再睡,忽然觉得不对,这屋内除了他们三人外,还有别人。韩一鸣轻轻伸手去抓自己枕下枕着的青霜宝剑。但心中有这想法,手却只是动了一动,居然伸不出去。韩一鸣想要出声,却也喊不出声来,并不觉憋气,却是喊不出声来。这个人绝对不是灵山的同门,灵山的同门是绝不会这样悄无声息摸进来,并且让他如此警惕的。但他却动都动弹不得,想要喊也喊不出声来。但那个人却挨近来了,他是慢慢挨近来的,韩一鸣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却是看不到什么,宁定心神,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的手脚却开始麻痛,韩一鸣睁开眼来,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不五指,但那个人却是存在的,此时离他极近,带着森森寒意,逼近他的面容。韩一鸣再次闭上眼睛,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淡淡模糊的人影,近乎于看不分明,却逼得越来越近,因他面上只觉越来越凉,猛然间胸口一凉,一只冰凉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心口!

    但仅仅是一下,那冰凉的手便消失了,那人也不见了,韩一鸣全身松懈下来,想要起身来四顾,却是起不来,但那人真的不见了,闭上眼也看不见了,那森森凉意也没有了,眼前就是一片漆黑,却再也没了那汗毛倒竖的紧张。韩一鸣勉力伸出手来,摸了摸枕下,青霜宝剑正在他枕下,心中安定了些,却也是转眼,睡意便浓厚起来,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却不知睡了多久,只觉手中多了一样东西,冰凉坚硬,乃是青霜宝剑的剑鞘,韩一鸣一直以来都习惯于将宝剑枕在枕下,这样即使有敌前来也比较安心。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手中一紧,睁开眼来,自己已不在土屋之中,而是正蹑空而去。只不过这蹑空比之自己平时的蹑空,不知快了多少倍,几乎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了。比之御了鸣渊宝剑,也不慢了。天空依旧暗沉,忽然前方有星星点的雪花飞在身上,微有凉意,韩一鸣想要动弹,身上却全然动不了,虽说眼前看到的是茫茫夜色,但却总觉得还在睡在土屋内,全然没有离开。

    只是眼睛却看到一个个山峦自脚下而过,连同山脉也是一一从脚下越过去,这些山恋都迷朦在皑皑白雪之中,但也会露出白雪之下的树影及泥土来。韩一鸣细心看视,却不知这是却向何方,不知为何他眼前看到这些,身子却觉还是躺在炕上,想要提起手来看一看,却是提不起来。不知是不是梦魇住了?并且他从未觉得自己是那样的累,眼前时而黑暗,时而又看到蹑空在上所见的景象,不知自己到底如何了?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个村落,韩一鸣只觉自己停了下来,四方细看,那村落之后,显现出一片红光来,红光当中,乃是一片房舍。此处似曾来过,但却是想不起来。他们游走四方已久,走过的路也不计其数了,要一一去细想,哪里想得过来。这里却是有些眼熟的,那片红光,也绝不是灯火,而是一片灵光。

    韩一鸣只见那片灵光慢慢挨近,想来是自己挨近去了。到了灵光左近,却不再过去,而是落下地来。那红光远远看去,不过是红光罢了,这时挨近了,却见红光乃是地上一个符咒所出。这个符咒在空中看不出来什么,站在地上,却看得再分明不过,一个符咒被地上的红光映向空中,它本身也发出红光来。这符咒不过二三个字,每个字却又是由几个字凑成,这几个小字,他一个也不识得,本来灵山的法术,便不以符字为主。但便是这看一看,那个符咒旋转起来,转眼,一道红光已向他劈面刺来。韩一鸣只觉红光来得快,哪知背上“铮”的一声,一道青光已横在眼前,将那刺来的红光劈得粉碎。他眼睛顺着青光看过去,只见自己的手,正握着青霜宝剑的剑柄。

八九零、血霜

    便是自己这只手,轻轻一挥,青霜宝剑劈出道道寒意,韩一鸣分明能看见剑锋上已有一层白霜,因此每一剑劈出去,都有一道寒风刮过,每一剑都是对着那符字劈去。剑光落在符字之上,起始并没有什么,但那剑光也不消失,只是围着那个符字旋转。但韩一鸣心知不妙,想要离去,却又觉身上不听使唤,好似自己就在梦中一般。

    忽然一个声音轻轻冷笑:“我连劈你七七四十九剑,我看你还能挨多久。”这个声音不知从哪里来的,但听在耳中,却是十分熟悉,这就是他自己的声音。果真如这声音所说,那剑光越来越密。每一道落在字符上的剑光,都会自字符上滑开,却围着那字符转个不停。韩一鸣心底越来越凉,不知自己是梦还是醒,怎会在这里?半夜前来,且劈这个符字,之后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怎奈身上却是不听使唤,想要离开,哪里能够?

    猛然间,只觉眼前一花,手上一松,青霜宝剑脱手而去,直直抛向那个符字,定在了那个符字当中,本来围绕符字旋转的剑光,都一起向青霜宝剑上聚去,青霜宝剑剑刃一亮,韩一鸣已见那个字符缺被剑光分开了一块。红光依旧,青霜宝剑飞回他手中,韩一鸣清楚觉察自己一步步走进了红光之中。

    这片红光之中,院舍极是安静,这里月光透不进来,但那红光,却将这里照得分外明白。忽然一扇门“呀”的一声,一个人已出现在眼前。此人身上只穿着短裰,看着他,神情惊异。他道:“你……”一个字说完,已倒了下去!韩一鸣低头一看,一道淡淡灵气自他身上直透出来,转瞬即散。再一看,青霜宝剑上已凝起了一层血霜,这个人,是被他杀了!

    韩一鸣早已愣了,这是梦么?怎地与真的没什么两样?可这如若不是梦,自己怎么会杀一个面目都不曾看清的人?但他依旧觉得自己慢慢向前走去,穿过院门,径直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前。韩一鸣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抬起来,推开了门,走进屋去。那屋内满是漆黑,但前方却有灵光一点。他向着那点灵光走去,竟是径直走到了那点灵光之前。

    那点灵光一亮,一个人坐了起来。这灵光将那人面上照亮了,韩一鸣看得分明此人也是识得的,乃是陈如风!陈如风身上也只着了粗布短裰,看着他,神情十分意外。韩一鸣只觉自己与他说了一句话,说了什么,却不明白。但陈如风却听明白了,只听得他道:“是你!你……真的是你?”韩一鸣只觉眼前灵光闪动,寒风扑面而过,青霜宝剑已刺入了陈如风的胸前!

    他惊得呆了,陈如风两眼之中红光亮起,伸手向后抓去,韩一鸣已看到他身后墙上一柄利刃浮现出来。但这里更快,青霜宝剑寒光一闪,已将陈如风的身子劈成了两半。一道灵光自劈开之处透出来。陈如风的灵气也非同小可,灵光随着一道火直蹿出来,韩一鸣只觉自己右手剧痛,右臂上已有了火苗。青霜宝剑反弹回来,但他左手却直伸入陈如风那被劈开的胸口,向外一引,只见灵气直泄出来,丝丝缕缕飘摇直上,屋内全是淡淡红光。陈如风身子虽是不动,但两眼之中精光闪动,口唇微动,那本已飘摇直上灵气盘旋起来,向着一处凝聚,韩一鸣立知他的灵气不散,就不会死。哪知只听自己的声音道:“我要你死,你会能活得下去么?”这声音也的的确确是自己的,但因了是自己的声音,越发令他毛骨悚然。只觉自己深深的吸了口气,韩一鸣已知不妙,但却是身不由己,一口气喷了出去。这一口气喷出来,双眼都看得见,只见一道闪烁着淡金光芒的灵气直喷出去,如罡风般凛冽,转眼已将陈如风的灵力喷散。他左手抓着陈如风的胸口,右手青霜宝剑提起来,一晃,那已喷散的灵力越发散开来,他挥剑一荡,那些灵力已被挥得无影无踪,剑锋上的血霜又厚了一层,青霜宝剑越发凉了,凉得提剑的手都冻得僵了,他先前右手就剧痛,再一冻,火苗熄灭,只是有些不听使唤。陈如风的两眼之中红光黯淡下去,但却依旧看着他。一阵细密的“格格”声,陈如风的身子瘫了下去,倒在了他的床边。他一倒下,身子就缩小了一半,韩一鸣早就呆了。只有右手的剧痛,痛得无以克当!眼前的一切都慢慢淡去,如同水雾一般慢慢淡去。

    忽然有人道:“还是不打算教我么?”韩一鸣猛然坐起身来。只见眼前乃是土屋。青竹标正站在炕前,神精委顿。韩一鸣犹自心有余悸,半晌都怔怔坐着。青竹标道:“师父,我拜了你做师父,你一定要教我。”韩一鸣惊魂未定,抬眼看见青竹标,才知自己果真是在做梦。压根儿没去听他说了什么,一颗心跳得怦怦有声,这个梦太可怕了,居然身临其境似的。青竹标满面的委屈:“师父,您无论如何要教我些法术。”韩一鸣半晌,方才透过一口气来,自来都厌恶这青竹标,这时却不厌恶了。不得他这一叫,自己还在那噩梦里,看了青竹标一眼,道:“我已答应过你沈师伯,由他教你。并且我中途绝不插一手。你真想学些什么,请他教导你也好。”

    青竹标满面的不乐:“他会什么?我看他也太文弱了,我就不信他……”话说到一半,又咽住了。韩一鸣道:“他的厉害是不须你看出来,你跟他学,必定会很有进境。不说别的,光是法术,他也能教得了你。”青竹标满眼都是不屑,但听他这样说了,道:“那好罢,我去请他教我,他若是不教我,师父你可是要教我。”韩一鸣只道:“你先去请他教你罢。”青竹标分明不愿,却还是走开了。

    这里韩一鸣呼出一口气来,好不容易才宁定下心神来,扭头看了看枕下,只见青霜宝剑就枕下枕下。不论如何,这个梦太可怕了,韩一鸣心里总是不能安宁,伸手去要将青霜宝剑拿来看上一看,手才一动就是一阵剧痛。韩一鸣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神又狂跳起来,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半晌,眼一闭,一咬牙,左手将右手衣袖提了起来,只见右手手臂已是漆黑色!韩一鸣一时喘不过气来,闭了闭眼,对着自己的右手细看,只见右手上的皮已是漆黑,左手轻轻按了按,那皮已十分的干枯,左手按在上面,如同按在了枯草上一般。将衣袖再卷高些,只见那黑色在手肘处,形状的正是火苗舔过的样子。韩一鸣窒住了呼吸,这个噩梦没有醒来,看见右手是这样,那,那陈如风……

    他不敢再想下去,咬牙忍痛拿了青霜宝剑来,盯着看了片刻,一把将剑抽了出来,剑刃之上,寒霜如血,凝成了一层血霜!韩一鸣浑身无力,慢慢将宝剑收起,陈如风真的……是真的被自己杀了么?自己可以梦中杀人么?右手,宝剑,都明白告诉他,昨夜那个不是梦。可自己却明明在这里!正在心思纷乱,有人走了进来:“师弟,我……咦,你怎么了?”韩一鸣抬起头来,沈若复已走进屋里来,青竹标跟在他之后。

八九一、迷糊

    沈若复极之机敏,转身对青竹标道:“你先在外面等一等,我与你师父有别的话要说。”青竹标满是狐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韩一鸣,道:“啊,我要等么?”韩一鸣哪里有心思与他说什么,他倒也极会看人面色,看了看二人,又道:“是,弟子去外面候着,师父师伯有事只管叫我。”说着出去了。沈若复道:“师弟,你怎么了?”韩一鸣无力地道:“陈如风前辈,昨晚不知是不是被我杀了?”

    沈若复大惊,看他面色,知他说的不是玩笑,小心翼翼地道:“师弟,到底你怎么了?”韩一鸣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到了陈如风前辈修行之处,杀了他。并且还将他门下一名弟子也杀了。”沈若复道:“你?不会的。别是你看见了什么,师弟,你一向就能看见我们不能看见的物事。”韩一鸣摇了摇头:“不是看见。我觉得就是我杀了他。杀他之时,他的灵力是带火苗的,将我的手烧得很痛,我现下手就很痛。”说着卷起衣袖来给沈若复看他漆黑的右臂。沈若复对着他的右手看了片刻,道:“师弟,你确知这伤,不是你自北尊处带来的么?”韩一鸣道:“我虽未留意我自北尊处回来身上带了什么伤,但我之前是没什么疼痛之处的。可自昨天半夜到这会儿,我的手却一直是痛的,并且,师兄,你看看我的剑。”沈若复依言将青霜宝剑抽出来,剑刃之上,血霜刺人眼目。沈若复也愣住了。

    二人面面相觑,沈若复默默将宝剑插回鞘内,静了一静,道:“师弟,我绝不信这是你做的。你绝不会这样做。”韩一鸣道:“我也不信,但,由不得我不信。”沈若复道:“这不难,你等着。对了,青竹标我要调教了,我晾了他也有时日了,是时候教他些东西了。”顿了一顿道:“师弟,你先定定心,凡事还是要打听清楚的好。”对外面道:“青竹标,你来。”

    青竹标走入屋内,沈若复道:“我要认真教你,你可得用心去学。”青竹标喜形于色,道:“好,请师伯教导。”沈若复道:“嗯,那你先跟我们去一个地方,去拜见一位同道中人。”青竹标道:“师伯,你们当然是飞去,可我,我要如何去呢?”沈若复道:“我可以传你一个口诀。但我不指望你现下就能学会。我们可以带你同走,但你若是学不会,下回有什么让你去做的事,你或许还是要靠双脚走去的。”青竹标听得有人肯教他,真是欢喜无限,连连道:“就是千山万水,弟子也会跟着去。只不过弟子没有趁手的兵刃……”

    沈若复道:“好,你去寻一件你拿着趁手的物件来,我先说与你了,这物件是你防身用的。你既说了千山万水也要走着去,那你将来可要有走许多路的准备。”青竹标面上微有难色,看了看韩一鸣:“师父,您就不给弟子一件防身的宝物么?”韩一鸣道:“我倒是想给你,只是你或许拿不动。”青竹标看了看他们放在一边的青霜宝剑,道:“不会罢。”韩一鸣见他有些按奈不住的样子,知他想要这柄剑,沈若复观其色知其意,便道:“来来,你来拿一拿试试,你若能拿得起,你便拿了去。”青竹标走过来,伸手就抓青霜宝剑。拿了一回,怎能拿得起来,连分毫也不能移动。青竹标哪里肯信,双手齐上,却还是不动让这宝剑拿起来。弄了半天,咬牙切齿,全身力气都使上了,还是不能撼动分毫,只得喘着粗气站到一边去,口中道:“师父师伯不给我便罢了。怎地弄这么把剑来骗人,这一定不是剑。”沈若复一语不发,伸手将宝剑拿出来,抽出半截来,又将剑还回鞘内,递与韩一鸣。青竹标不敢再多言语。沈若复道:“我们灵山原有无数灵剑,将来也少不得有你的一柄,只是你现下却是得用寻常物事的,你去寻一下,有什么你拿得动的,拿到我这里来看一看,以便带着防身。”青竹标这才出去。韩一鸣道:“你要带了他同去?”沈若复道:“带他同去,也是对他的磨练。我倒不怕他说漏嘴,已决意要教他,就事无巨细的调教。师弟,你不是心里不安么?何必如此不安呢?咱们这就寻上门去,也可以看一看,陈如风前辈,是否真的有什么不测!”

    韩一鸣到底是经历了昨晚的噩梦,心中发虚,有些情怯,沈若复道:“师弟,你只跟着去,咱们就是去拜访陈如风的,你放宽了心,没人会胡乱猜疑到你我身上。我们去了,反而猜疑不到我们身上。”韩一鸣应着,心中始终惴惴。沈若复道:“师弟,我还要问你一句,你如何把这个梦当成是真的呢?如果只是梦,你不会如此担忧。”韩一鸣便老实将自己看见青霜宝剑上的血霜与右手痛不可当说与他听。沈若复十分讶异,让他拉起衣袖来看,韩一鸣拉起衣袖来,右臂之上的漆黑依旧触目惊心。沈若复看着他的右手沉思了片刻,道:“师弟,你确实不认为这是你在北尊处所受的伤?”韩一鸣摇了摇头道:“确实不是。”我自北尊处回来,可不曾受这样的伤。沈若复道:“那你也不可一定就认为这是你对陈如风前辈下手所受的伤害。梦中的事,做不得准。你又不是一个人在这个屋里。何况,师弟,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五师叔的灵骨,就在左近。你若是半夜出去,一定会遇上的。你若是远行,那灵骨一定会跟你去的。”

    赵浩洋的灵骨果真会跟自己同去?韩一鸣还是有些犹豫,道:“果真么?我师父的灵骨会跟我去么?”沈若复道:“是。灵骨白天不见形影,但晚间必定会出现。或许也因了这个缘故,我们一直很平安。我们晚间若是出屋,都能看到灵光闪烁,灵骨还会对着我们细看。若是走远些,灵骨还会跟来。灵骨是跟随你的,我相信他一定会跟你去。说起来也是很是心酸,师叔的灵骨对我们这些弟子,是会加意细看的。或许是因师叔冥冥之中还牵挂我们的缘故,我们走近此处,都会感到他如刀一般凌厉的杀气,但对我们这些弟子,却无有不利。”韩一鸣百感交集,但或许是因为经历得多了,眼中并不酸痛,只是感动不已。沈若复看了看他的青霜宝剑,左手拿起剑来,右手握住剑柄,将宝剑抽了出来,一泓青色的剑光之外,并没有韩一鸣所说的血霜,韩一鸣不知是否自己眼花了,停了一停道:“没有血霜了。可我醒来的时候看过,确是有的。你也见到的。”沈若复淡淡的道:“那是师弟你睡迷糊了,花了眼而已。现下你看,哪你有所说的血霜。”韩一鸣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却依旧有不安。

    青竹标在门外寻了一阵,提了一柄柴刀,垂头丧气的进屋来,对沈若复道:“师伯,弟子只寻到这个。”沈若复看了看柴刀,知他嫌弃这柄柴刀简陋,便道:“你不要小看这柄柴刀,万物有灵,你的灵气如能与它相通,它也会是厉害非常的利器!”

八九二、话

    想是柴刀丑陋,青竹标十分不情愿,低声道:“可师父你们都是用剑来飞的,还有什么都不用就可以飞的。我……”沈若复道:“你先用它一段时日罢,我们门中原来少说也有百来柄宝剑。都是灵气四溢的利器的,只是这些利器都认主的,要挑主人的。如今我们门中就你一人没有宝剑,那你遇上灵山的哪一柄宝剑,便说明你与它有缘,它选中了你驱策它。你也就会有宝剑的。只不过迟早的事,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少不了你的。嗯,你看你这模样,要随我们去拜会同道中的前辈了,还如此不修边幅,还不快去修整修整。”

    从前青竹标便是一个泼皮无赖,因此模样也肮脏邋遢,跟随灵山众人这许多时候了,面貌已修整得好些了,但依旧不如他们这般整洁。沈若复道:“你也弄些水来,让你师父修整修整,然后我们一同去罢。”青竹标闲了多日,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早就奔出去了。这里沈若复道:“师弟,你一直都很有与我们不同之处,凡事不要自己一个人去思想,与我们说上一说,会很好。再者,因你与我们不同,许多事,没有我们一起目见,你千万不要往身上扯,我曾听说你有时会魂体分离,因此你看见什么事了,也千万不要就这样信以为真。”

    出发之前,沈若复将御剑飞行的口诀传与青竹标,他们之后便带了青竹标一同御剑而去。青竹标自是不曾学会御剑飞行。但韩一鸣与沈若复带他同行,那飞上天空也就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初次飞起来,青竹标看着下面山峦起伏,颇有些头晕,紧紧闭了双眼死死抓着韩一鸣,不敢向下看。韩一鸣与沈若复心中有事,飞得极快,不多时已看到那陈如风与他门人同在的那片房舍都露了出来。二人拖着青竹标落下地来,青竹标犹自双目紧闭,不敢睁开。沈若复道:“好了,我们已然到了,你睁开眼来罢。”青竹标才睁开一只眼来,小心翼翼四处看了看,着实是站在地上了,才睁开眼来,只一睁开眼,便蹲下身去呕吐。想来他晕得厉害,不过好在他年轻,过得一阵,站起身来,道:“师父师伯,我好了。”

    沈若复道:“嗯,那你去寻点水漱漱口罢。到底是去拜会陈如风掌门,你也洁净些。”青竹标依言去了,沈若复道:“师弟,我有一句话说与你。你不要那样实在,我们看他们的情势才出言。”韩一鸣道:“好,我知道的。”青竹标不知在何处找了水,洗过脸才回来。沈若复道:“青竹标,你到了那边,不要乱讲话。”青竹标道:“师伯说的,我记着了。我也不懂什么,师伯怎样说,我便怎样做。”韩一鸣颇有些意外,不知沈若复如何将这青竹标弄得如此服帖。他本是个精灵古怪之人,但一想沈若复也着实聪明得紧,青竹标的精灵古怪如何比得过他的聪明呢?

    三人穿过那片房舍前面的小村庄,向着那片房舍走来,韩一鸣远远便见那房舍的上空隐隐有一个字符,上一回他来拜访陈如风,来得急迫,并未细看这个字符,但昨晚梦中却看到了这个字符,这时再三细看,心里不禁忐忑起来,那字符有一处,真的缺了一个角。韩一鸣咬紧牙关,既来之,则安之。来到门前,沈若复嘱咐了青竹标几句让他前去叫门。青竹标去门上拍了几下,那紧闭着的院门开了,一个人露出面来,对青竹标看了看,道:“何事?”青竹标道:“我师父师伯前来拜访陈前辈。”那人看了看他,对着韩一鸣与沈若复看了几眼,与青竹标道:“哦,烦你师父师伯略等,我去通报。”

    韩一鸣看这情形并无异常,刚舒了口气,沈若复已小声对他道:“不似平时,师弟,你别心惊,陈前辈派中定然有了变化。”韩一鸣心又提了起来,看了看沈若复道:“师兄,我很担心,但我绝不会多说。看了情势再看要对他们说些什么。”三人站了不过片刻,已有人迎了出来,对韩一鸣道:“原来是韩师弟到了。”请了他们进院,并迎入一间屋内,安排了茶水,才退出去。青竹标平日里泼皮无赖,这时倒似模似样,将那无赖形状收得干干净净,看他们端茶杯喝茶,也学着样子喝了一口。

    三人又坐得一阵,一个人推门进来,道:“灵山派的师弟们来得突然,不曾得去迎接,请师弟们不要介意。”韩一鸣并不识得这许多别派的人物,只是站身来道:“师兄说哪里话来。”那人面目有些老沉,待他们坐下才道:“师弟们前来寻家师,不知有何贵干?”沈若复道:“我们前来拜访尊师,原是我师弟有句极要紧的话要与尊师细说。烦请师兄通报一声,或是请陈前辈出来相见,我师弟将话说了,也好早些回去。”

    那人看了看韩一鸣道:“韩师弟,你是专程来寻我师父的么?”韩一鸣道:“是,因有句要紧话要与前辈细说,烦请师兄通报一声。”那人道:“哦,我家师父闭关修行呢,不得出来。韩师弟有何话要与我师父说?能否由我转告呢?”韩一鸣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尊师不便见我,那这话不说也罢了。”那人面目颇有些疑惑,沈若复道:“师兄,不是我们见外,有些话,不是什么好话,原是不便与师兄说的。既然前辈不便相见,那请师兄转告尊师一句话,多加小心,恐防不测。师弟,你与我说一定要面见陈前辈细说的,我们果真不能说与这位师兄么?”韩一鸣一听便知沈若复故意来问自己,便顺着他的话道:“也不是什么好事,罢了,缘份使然,咱们走罢。”

    那人面上更加疑惑,韩一鸣三人执意告辞了出来,那人跟在后方,送他们出来。一路无话,及至走出院来,那人方道:“韩掌门请留步。我虽不知掌门所为何来,但我想韩掌门赶来,必有很重要的话要与我师父细讲。如韩掌门能在此稍等片刻,我当去向我师父说明韩掌门的来意,或许我师父会有相见之意,这也是说不得的。只是让韩掌门站在此处,着实是委屈了。”韩一鸣道:“哪有这许多委屈的?说起来师兄不要怪我才是。师兄定然是一起去屠龙的,只不过我眼拙,不认得师兄了。还请师兄不要见怪。”那人叹道:“哪里怪得了师弟,我原与师弟也不曾说过话、没有过交道,咱们闲话后叙罢,我先进去说一说看。”

    说毕,拱了拱手,转身进去了。韩一鸣疑心起来,看了看沈若复。沈若复轻轻摇头,韩一鸣心中犹自挣扎,只是站在这门前,却是不能轻易出言。青竹标倒也乖巧,只是跟在他们身后,一声不吭。过得一阵,门内走出一名弟子来,韩一鸣又不识得他,他走到韩一鸣面前,先拱手行礼:“韩掌门,请随我来。”他们此时已不叫韩一鸣为韩师弟,韩一鸣便知,定然有什么事是与往常不同了,因此他们才这样呼。只是也不说破,但道:“烦劳师兄了。”那人引了他三人进门来,却是穿堂过户,直接走入了后院。

八九三、不测

    一进后院,韩一鸣立知陈如风出了意外,前院之内他派内弟子往来有序,但到了后院,只见数名年长弟子站在院内,相互之间窃窃私语,见他们进来,都止住了说话,看着他们。韩一鸣心提起来,双手握紧,强自装出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来,随那人走入了后院正中的屋内。一进来,才见屋内有四人,其中有一人便是先前迎接他们之人。这名带路的弟子将他们让入屋内,便随手将门关上了。

    沈若复道:“各位师兄,尊师呢?”那四位师兄都站起身来,那先前迎接他们之人道:“这位是沈师弟么?”沈若复道:“正是。尊师呢,事关要紧,请尊师出来,咱们先把要紧之事说了,再问候也不迟。”那位师兄道:“韩掌门,沈师弟,既然我们请了你们进来,烦请将要转告我师父的话说与我们罢。”韩一鸣道:“果真是不便说与诸位师兄听的,还是请前辈出来罢。”那四人对看了几眼,还是那迎接他们的师兄道:“既然韩掌门一定要请我师父出来,那我只能直言以告,我师父现下身染大恙,着实不便出来相见。但想韩掌门亲自来我派,必定有那十分要紧之事,也请韩掌门见谅,便说与我们罢。”

    韩一鸣此时是一意要见到陈如风,以安定自己心神,哪里听他们的?便道:“陈前辈身体欠安么?我听说平波道长门下有一位师兄,妙手神医,要不要去请他来看一看?这位师兄当真厉害,有起死回生之能。不妨去请一请,想必平波道长也不会小气到了不让弟子前来相助。”

    那弟子只是“哦”了一声,并不热心,见看二人都看着他,才道:“原来平波道长门下还有这样的能人么?好的好的,我这就让师弟们去请。唉,我师父一时染恙,着实让我们心神不宁。”他这话说得极是勉强,心神着实是不宁的,但那犹豫不决的形状,却着实也有些掩盖不住。沈若复道:“唉,人有旦夕祸福。不过陈前辈那样的修为,一点小恙,想必是没大碍的。只不过我们前来一趟,有的话虽不好说,这样便回去,心中着实有些不安。”

    韩一鸣一听,便知沈若复是铁了心要套出这弟子隐藏躲闪之后的事实来了,而陈如风门下弟子,也想得知他们到底要说些什么,说不定会上套的。便道:“是,师兄说的是。如若只是小事,我们也不必前来。这样罢,我们将我们所能讲的,告知于这位师兄,请师兄转告陈前辈留心在意罢。”沈若复道:“嗯,也只得如此了。”转而对那弟子道:“师兄,我说话直道,若有什么不到之处,请师兄勿怪!”那弟子看了他片刻,与他的几个同门都相互看了看,才道:“灵山韩掌门与师弟同来,自然是有极其要紧之事了。但请直说无妨。”

    沈若复道:“我们来此,有一句话是必定要说与前辈的,便是请陈前辈要多加小心留意了,以防不测。”那弟子眉头一紧,道:“能否请师弟说得明白些?”沈若复道:“唉,这事么?好!”他下了决心一般,停了一停道:“我掌门师弟昨天夜里,不知是修为到了,还是灵力使然,又或许是机缘巧合,于冥冥之中,看到了陈前辈遭遇不测。因担忧陈掌门的安危,特来相报。”他说了这话,那几名弟子已面上现出难过的模样来。沈若复只装作看不见,接着道:“因这不是什么好事,我们也不便多说,但我掌门师弟着实有过梦境成真的过往。我们才担忧无限,现这事已说清楚了,我们也不便再留在此间了,这便告辞了。”

    韩一鸣也随着他站起身来,道:“诸位师兄,我派中还有杂事,就不叨扰了。只请陈前辈好生留意。我也不是江湖术士,这事原也不是什么好事。只是我还是要请陈前辈多加小心留意,以免这种无妄之灾。”说着便要告辞。陈如风门下几名弟子,只是呆呆听着他们说完,并未出言呵斥,看他们要走,才有一名弟子站起身来,对韩一鸣行了礼,道:“韩掌门,且请留步,不要急着便走。”韩一鸣道:“陈前辈染恙,师兄们自然是劳累的,何必再留我们呢?反而给师兄们添上烦难了。不如我们先去了,等前辈过些日子好了,我们再来。”

    沈若复也道:“掌门师弟说的没错,我们也是关心则乱,赶着来的。言语中不到之处,几位师兄勿怪才是。”那先前与他们言语的弟子道:“二位师弟,请勿急于离去。我们能再问得详细些么?请韩掌门也不要嫌我啰嗦,事关我师父的安危,我问得清楚明白些,也要好些。”韩一鸣心中一直不安,但事已至此,索性将心一横,道:“几位师兄也不要见怪,有些事,我说不分明,原是我自己就不曾弄分明。我只能就自身所知,说个一二。”陈如风的那几位弟子都道:“如此已甚好。”他们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看,其中一人道:“韩掌门,韩师弟,我来请问师弟,师兄们就等我问完了再说罢。”

    他先请韩一鸣坐下,才道:“师弟,非是我不敬你是灵山掌门。而是我一直将你当师弟看待,咱们屠龙一路上,也没有过什么往来,但师弟是个直心直性之人。我们也是关切师父的安危,若言语中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师弟原谅。”韩一鸣道:“师兄有什么要问的,只要说得清楚明白,我都会明白说出来。但我说不分明之处,师兄们也不要见怪。”那人道:“那是当然,师弟肯来告知,已是师弟宅心仁厚了,哪有怪你之理。”

    韩一鸣知今日见不到陈如风了,陈如风定有意外,只是不知意外到了哪一步,看了沈若复一眼。沈若复心领神会,道:“昨日晚间,我师弟梦到有人前来为难陈如风前辈。”那弟子“哦”了一声,转过头来看了韩一鸣一眼,却问沈若复道:“请师弟接着说。”沈若复道:“这事着实不好启齿,若只是简单的为难,我们也不必这样大老远来告知了。只怕会危及陈前辈的性命,我师弟早晨醒来,心中着实不安。因此特来寻陈前辈,知会一声的。唉,师兄们呀,这不是什么事,因此说起来,着实是难以启齿的,你们也不要责怪。若是觉着听了这个晦气,就当我们没说过罢。唉!我们涉世不深,来的时候只是心急,也不曾想到是如此难以启齿,及至来了,我们倒开不了口了。师兄们就当我们不曾来过,告辞告辞。”说着拱手要走。韩一鸣也拱手要走,那几位师兄眼神交汇,片刻之间已有人站了起来,对他们道:“师弟们乃是好意前来,如何这样便去了,事关我师父的安危,请二位师弟也不要忙着离去,这位是灵山新收的弟子罢,来来,我这里叫个弟子进来,陪他去吃些点心,坐上一坐,也让我们得好好说话。”

    他旋即去叫了一名年轻弟子进来,对他道:“海峰,这是灵山派的弟子,论辈份你还是他的师伯辈呢。你可要好好招待这位师侄呀!”那弟子迎了青竹标出去,这里四名大弟子依旧请韩一鸣与沈若复坐下,才道:“二位师弟,不要嫌我们啰嗦,我们详细问问,请师弟们耐心告知。”韩一鸣道:“师兄们请问,只不过此事是梦中看见,有些不清楚不明白,不过师兄们问起,我还记得的,都会说与师兄们听的。”

八九四、睡

    其中最为年长的那名弟子道:“韩师弟,按理来说,我该叫你韩掌门的,我叫你一声师弟,乃是因我一向便看你是师弟的。不知师弟可记得我?”韩一鸣老实答道:“师兄勿怪,我着实不记得师兄,是否屠龙途中相遇?我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请师兄不要见怪。”那师兄道:“屠龙那时,我们人人都认得师弟,师弟不认得我们,乃是常情,哪能要师弟记得我们这许多人呢?这也没什么怪的。我姓谭,叫谭子超。”韩一鸣道:“原来是谭师兄,失礼了。”谭子超道:“这位是我单敬平师弟。”那一直与他们说话的道:“师弟不认得我,我也是知晓的,师弟不要太放在心上。”谭子超又道:“这是我王青松师弟,这是我周绍武师弟。”他们一一起来见了礼,韩一鸣也还过礼,想来屠龙途中都是打过照面的,只是这时,韩一鸣才认得他们,才看到他们的面目。

    谭子超道:“师弟,你昨晚梦中,可曾看到那人的面目?”韩一鸣道:“不曾。”谭子超又道:“那师弟可曾看到他的形状?穿的什么衣服?”韩一鸣道:“也不曾。”谭子超有些意外,道:“师弟,那你是如何看到他对我师父不利的呢?”韩一鸣此时已知陈如风十之八九是出事了,因此他的弟子才来刨根问底。只是他们也有守口如瓶的模样,似乎不愿说起。停了一停才道:“我就是看见一双手,然后看到陈如风前辈受了这双手的暗算。”单敬平在一旁道:“师弟,是怎样的一双手?”韩一鸣道:“男子的手。”

    单敬平又道:“可有什么胎记之类可辨识之处?”韩一鸣摇了摇头道:“不曾看到。说实话,我若不是梦中看到陈如风前辈,我是绝不会留意此事的。”谭子超道:“师弟勿怪,我们想问得明白些,无非也是想,想防患于未然。”韩一鸣道:“因是梦中,我看得不是很分明,这人手上,该当是没什么胎记之类一眼可以辨识之处罢。”单敬平又道:“师弟可否说一说,那人是如何为难我师父的?”

    他们倒果真是打听消息的,一咬牙,只将犹如自己亲临这一点隐去,别的都依实回答:“师兄们,你们若是想要知晓,那我说出来,有不好听,让你们不安心之处,可不要怪我。”四人都道:“师弟尽管放心,师弟乃是好意前来,还请师弟说罢。”韩一鸣道:“我看到的,可不止陈前辈一人,还有一个贵派的师兄,只不过这也可能不是真的。师兄们勿怪。”他这话一出口,就见四人面色微有变化,眼神互相招呼,那谭子超道:“师弟,你细细说,师弟看到我们一位同门如何了?”韩一鸣道:“那位师兄寂灭了。只不过不是自己寂灭的,也是被人用一柄利剑弄得寂灭的。”那边四人都沉默不语,韩一鸣已知昨晚的事果真是真的,只不过那人应该不是自己。也不知陈如风是否真的死了,也还想得知得更加详细,便道:“那师兄我不认得,我只看见他灵气很快飘散。因此师兄,你们也要告诉陈前辈,多加留意师兄们的安危。”

    单敬平道:“哦哦,那是自然的。不过师弟,你可看到那人是如何为难我师父的?”韩一鸣道:“我只见那双手将一柄宝剑刺入陈前辈胸口,然后陈前辈的灵力被引了出来。”他差点说出灵力被吹散,却是猛然收住了,这话说出来,那不是坐实了是自己杀的么?但单敬平却接着问道:“然后呢,师弟还看到什么?”韩一鸣道:“陈前辈的灵力还有凝聚在一起的。然后不知为何,陈前辈的灵力就散了,我也就醒了。”他停了一停道:“这事说起来,着实也不好启齿,不是什么好事,师兄若是听不过去,只当我没说。我只望师兄们小心,不要让陈前辈如我梦中所见到的一般。”

    他这里说完,那边四人都不言语了。韩一鸣道:“既然陈前辈身染小恙,我们也就不过多打扰了,陈前辈若需我们相助,只管来寻我们便是。”说毕对沈若复道:“师兄,我们走罢。”沈若复道:“多有打扰,我们这便告辞了。”

    这边四人叫一名弟子进来将青竹标引了进来,韩一鸣三人告辞,走出院来。四人也不挽留,只是送到外院门前。韩一鸣一行也不言语,直至走出去老远,又御剑飞回同门所在之处,韩一鸣才叹了口气:“师兄,这十之八九是真的。”沈若复道:“什么真的假的?师弟,我说明白给你,你就只是看到了这件事情。虽说你的修为强我多多,但说到要你这样的修为去一下将陈如风前辈了断了,那是绝不可能的。”青竹标忽然道:“他们叫我到后面去,好吃好喝款待我,不过却问我昨晚可看到有什么异样?”

    沈若复道:“你如何说的?”青竹标道:“我自然是照实说了,不怕师伯说我,我昨天贪吃,吃得多了些,半夜起来了三回。不见异样的。师父你也是好好歇着的,因我起来怕惊醒你们,我还特意看过的。”韩一鸣道:“你果真看过我们?”青竹标道:“那是自然。顾师伯睡得沉,鼾声还大。师父睡得安静,我还想,师父这样睡着,跟死了没什么差别。”沈若复道:“什么话?你就不会说得好听些?”青竹标道:“便是这样的么,我又不曾说假话。师父,师伯,你们下回出来办事,叫我一起来如何?我也看看学学。”沈若复道:“混些吃喝,对么?”青竹标道:“师伯,你不是常说一举数得,这又有何不可呢?”沈若复道:“不是不可,相当之可以。你若能在混吃混喝上混出点名目来,那也是你的本事。”

    青竹标道一听这话大投他所好,极之开心,连忙对沈若复道:“师伯,弟子从前不知晓利害,不懂时务。师伯师父要多加教导才是。”他停了一停道:“不知他们怎么了,总是问我师父昨晚什么样子。”韩一鸣心知陈如风门人疑他了,便道:“你就是回他们我睡得很沉么?”青竹标道:“是呀。我还要说师父会梦游么?”

    沈若复道:“什么话?你师父可不会梦游。”青竹标道:“我晓得的,他们派里一定出了什么事,只不过我也不问。”他倒机灵,只看不说。韩一鸣道:“或许是罢,咱们回去。”青竹标道:“师父,你如没什么事了,我要下去练一练你教我的口诀了。”想来他见了这里人人都能御剑飞行,十分羡慕,这日好不容易学了句口诀,自然是去念去了。沈若复道:“你慢慢练,这不是一天半天能练成的。”青竹标道:“弟子晓得的。师父师伯有事叫我罢。我不走远的。”

    他去了,韩一鸣默默将衣袖卷了起来,细看手臂上的伤痕。沈若复道:“师弟,别看了,没什么的。你不用放在心上,陈如风前辈,绝不是你杀的。”韩一鸣道:“是么?前辈他果真是寂灭了么?”沈若复道:“这也不必瞒你,瞒你也瞒不过去。他必定是有意外了,这意外还真的不小。我只能说,如你所说的,小师弟,你看到了他的寂灭。”韩一鸣道:“只说是看到么?我很担心……”沈若复道:“师弟,你千万别把这事拉到你身上,你绝没这个本事。”

八九五、早迟

    这话如同苦海明灯,救命稻草,韩一鸣一把抓住:“师兄,果真不是我么?”沈若复道:“自然不是你。绝不会是你。师弟,你想想陈前辈是多少年的修为?跟我们师祖同辈的,那没有千年修为也有八百年修为了。虽说你的灵力着实厉害,但我想还是不能跟这些前辈同日而语的。你心性良善,怎会去杀他?再者,以你的修为,你杀得了他吗?”二句话问得韩一鸣心口一松,沈若复总是看到这事的着紧处。

    沈若复接着道:“师弟,你要知道,你是不会去杀陈前辈的。若我没说错,你就是如你所说的看到了而已,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师祖去了何方,我们要去找的。”韩一鸣道:“我们要找么?我另有一个想法。”沈若复道:“师弟有何想法,说出来听听。”韩一鸣道:“师兄,我们在这里这些时候,平波他们都不曾追来么?”沈若复道:“是的,他及他的门人都不曾追来。”韩一鸣道:“那是另有物事牵扯住了他。若我没有猜错,牵扯住了他的,便是如莘。”

    沈若复道:“是的,也该是如莘。平波定然是知晓如莘是什么的,反倒是我们,只知晓她是灵山的山精。我们对如莘果然是知之甚少,师弟,我总觉得如莘并不只是山蚑那样简单。”韩一鸣道:“我也这样想,不过暂且不论如莘是什么,平波拿了她就会有用。如莘身上必定也有灵山的灵力,平波要是得了这份灵力,那可更加棘手了。我想,去探一探,他到底将如莘怎么了?他能不追在咱们身后,必定跟如莘如关。但他也应当没能对如莘做什么。”沈若复道:“那是自然,他若是自如莘身上得到好处了,更不会放过我们。咱们都是不被他逼死,便会反过来逼死他的人。他可不会坐以待毙。”韩一鸣道:“因此我想寻个时机前去探看。”沈若复道:“这是千万要小心的,窥探同道,若是不够留神,都是死路一条。虽说你是平波欲得到手的,但我认为,他要真认为你的所为有损他门派,他是绝不会手软的。”

    韩一鸣道:“因此我说是相机前去。但我也觉得事不宜迟,还是早些去看的好。师兄,你得想一想了,无名在我们手中,我们要如何用上一用。”沈若复道:“我倒有个想法,只是太冒险了些,但如我不曾想错,也没什么冒险的。”韩一鸣道:“师兄,你有何想法,能说与我听一听么?”沈若复沉吟片刻,道:“我想将无名送回黄松涛手中去。”韩一鸣愣了一愣,沈若复道:“无名如不拿了辟獬宝刀,黄松涛未必在意。我明说了罢,无名这样,可不是一定要在他黄松涛门下的。若没有这柄宝刀,他也算不得黄松涛门下弟子。说起来,这要算是黄松涛强求缘份了。他若是黄松涛的弟子,咱们留在身边,他迟早清醒过来回来。但若不是黄松涛的弟子,咱们放他在黄松涛身边,黄松涛也是没法拘束他的。我想将他送回给黄松涛,让黄松涛欠我们一个情,再图后计。”

    这个想法来得突然,韩一鸣沉思片刻,道:“师兄,那你看何时送去?”沈若复道:“不是我送去,而是你送去。他离开黄松涛处也有一年多了,宜早不宜迟。我这样想,原也有个缘故。我总觉得黄松涛前辈对这个弟子着实在意,但很怪的一件事是他似乎看不到无名在我们这里。”韩一鸣道:“是的,我也觉得他看不到。去年那些时候,他一直跟在我们之后,我们也并未将无名藏起来,他却总是看不到此人。这样罢,师兄你同我一起去。我们一起将这名弟子送回他那儿去,看他如何?我早有此想法,连黄松涛所在,都打听好了。”

    二人商议定了,便出来找无名,无名躺在村外树丛中呼呼大睡。这样的冷天,他居然能在雪地上睡得着。并且睡得极香甜,看来也不会生病。沈若复连叫了他几声,他都醒不过来,沈若复道:“我去寻点儿吃的来,我叫不醒他,有吃的他却必定醒来。”韩一鸣此时深信黄松涛看不到无名。他就这样大字型躺在没有树叶的树丛中,鼾声四起,手中抓着他须臾不离身的辟獬宝刀,黄松涛也看不见的。相信他们住下来后,黄松涛还来探视过的,并且不是一回,但他便是看不到无名。

    沈若复不知去何处找了一块饼来,拿着在无名脸前轻轻晃动,无名一下醒来,一把抓着那片饼,便往嘴里塞去。他这些举动如同小儿,但他的面容身形,却又是堂皇之极。二人看着他将那片饼吃了个干净,他虽是睡在草堆里,想来师兄师姐们照拂得好,身上却很干净,头脸也清洁。沈若复道:“师弟,我们这便走罢。我相信一点,只要你走,他就会跟着你走的。咱们先走。”二人也不招呼无名,起身便走,出了树林来,御剑向着黄松涛所在而去。

    黄松涛清修之处,与他们所在,其实极远。他们身在北方,而黄松涛所在却是南方,二人U问过同门的师兄弟,御剑直走径直前去寻黄松涛。

    自北向南而来,二人只觉越来越热。北方还是冰天雪地,实则这南方也是冬天,但比起北方来,却暖和多了,没了那冷到极点之感。他们来得甚快,韩一鸣担心无名会跟不上来,但一想,反正无名向来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去与黄松涛说起这事,也同样是说不清道不明,反正一切随缘罢。

    二人御剑极快,不多时已到了黄松涛门派所在之处。这里倒是个山清水秀之处,此时已是隆冬,树上没有了树叶,看不到青草,但地上也没有冰雪,看上去荒芜一片。黄松涛的清修之处在一个偏僻的山坳之中,一片简单的房舍,东一间西一间,完全没有章法,也未连在一起,一眼望去十分凌乱。这里的山并不大,小小一座座,遥相对望。能有这样一个山坳还真是极难得的。

    韩一鸣落下地来,四处一望,这里也不见人迹,想来黄松涛还是不愿意弟子在世间惹事生非,因此挑了这个并不起眼之处。二个向着那山坳走去,走得近了,才见这房舍建得虽是简单,却并不简陋,看来黄松涛对于居所也是颇为在意的。忽然有一人出现在他们前方,韩一鸣虽不识得这人,但却知他必是黄松涛的弟子,只不过自己不识得罢了。

    那人对他们道:“原来是灵山派的师弟,不知灵山派的师弟来此有何贵干?”韩一鸣道:“我前来拜见黄前辈的。”那人道:“那真是不巧了,家师不在派中,师弟有何话,可以让我转告么?”韩一鸣看他形状,是不准备让他们进去了,黄松涛不在派中么?若他不在,定然还在寻找无名。但一时也不便就立刻说出无名的事来,正在心内措辞,沈若复已道:“啊,黄前辈不在么?那我们回去?”

八九六、要紧

    韩一鸣道:“回去么?那便回去罢!不过师兄,我们既来了必定是有事,这样罢,请师兄转告黄前辈,就说我看到了黄前辈所要找的人。本来我们此来是来告知黄前辈的,但前辈既然不在,我们就先回去罢。”那人愣了一愣,道:“二位师弟请留步,家师着实是不在派内的。家师外出已有一年多了,时不时回来。因家师不在,我们皆不招待同道客人的,但二位师弟与别的客人不同,乃是前来报信的,这样罢,还请二位师弟随我来,好歹也吃个茶,歇一歇。我这里请师兄们去找师父,看可能找得师父回来。”

    他派中自有极快寻到黄松涛的法子,韩一鸣与沈若复皆不言语,各自跟在那弟子后面。那弟子将他们引入到一间屋内,叫人送了茶水、点心上来,道:“二位师弟请随意歇一歇。我这里请师兄们去寻找师父。”他说毕,去了,这里二人坐下来,韩一鸣心中有些吃不准无名会什么时候出现,但既已到了这里,这话便不便说出来了,与沈若复一起坐在屋内歇息,喝茶等待。

    过得一阵,那弟子返回来笑道:“二位师弟,我师父已接到这里的消息,不多时便会回来。二位师弟还要再等些时候,只是我们这里粗茶淡饭,太慢怠二位师弟了。”韩一鸣道:“师兄太客气了,我们岂是来吃茶饭的。对了,师兄,有人来到门前么?”那人笑道:“没有呀,我们这里也没有山门,有人来一眼便可看见的,二位师弟不会是在等什么人罢?难不成二位师弟还约了别的同道来么?”韩一鸣道:“那倒不是。”那人笑道:“二位师弟放心,我们门派虽不厉害,但还是没有人敢上门来找麻烦的。师弟来了便只管放心歇着,有人来找麻烦,我们也绝不会放他好生离去。”

    待到下午,那弟子叫人送了一桌饭菜上来,虽说全是素菜,倒也做得可口。由此可知黄松涛门下全是吃素,待客也是一色的素食。二人吃过晚饭,那人道:“我们师父离此远,可能晚间方才能回来,二位师弟也不要担心没个下处。我们这里有客房的。只是同道来得少,我们也少留同道在此间住宿。不过二位师弟不同于别的同道,只管安心住着,我师父不多时便会来的。

    直到快二更,才见黄松涛回来。黄松涛果真是风尘朴朴,满身都是风霜,走进屋来,先道:“二位小朋友,我来得晚了,让你们久等了。”沈、韩二人都道:“让前辈这样赶来,真是不好意思。”黄松涛也不及歇息,便道:“我听闻弟子说,二位小朋友是来报知松风下落的,不知他现在何方,可否告知?”

    韩一鸣与沈若复都站起身来,黄松涛忙道:“不须多礼,还请直言以告。”韩一鸣道:“让前辈大老远赶回来,真是过意不去,前辈回来的路上可看见什么人了?”黄松涛愣了一愣:“怎么?难道小朋友的意思,是松风他……”他神色戒备,沈若复连忙道:“前辈不要担忧,先请坐下,听我们说。”

    黄松涛口里应着,却是不坐,只是看着二人。沈若复道:“前辈,我师弟的意思是,前辈回来的路上,是否看到了松风师兄?”黄松涛摇了摇头,道:“怎么?他跟着二位?”沈若复道:“这个我们也说不好。该当是跟来了,可能还未到贵派罢。”黄松涛两眼对着韩一鸣与沈若复看了片刻,神色很是细究,片刻之后方道:“二位小朋友,我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可否说得明白清楚些?想来我是老了,着实不能明白这话中之意了。”说罢,两眼紧盯着韩一鸣。

    韩一鸣道:“我也不能说得分明。”沈若复道:“还是我来说罢。前辈,我们不知何时遇上了贵派的松风师兄。起始我们也不知他便是松风师兄,后来无意得知,我师弟与我便相商将他带回来贵派,这样说不知前辈是否明白了?”黄松涛道:“哦,是这样的么?他是何时到了贵派的呢?”沈若复道:“我们也不能细知了。”黄松涛看了他一眼,反过来问韩一鸣道:“小朋友,你为何不作答呢?”韩一鸣知他不信沈若复,或许也不信自己,但却定要问自己,灵机一动,道:“我当时不在派内,因此我不得而知。”

    黄松涛十分意外,道:“不在派内?”沈若复道:“我听出来了,前辈是有些信不过我。师弟,我们走罢,我们一番好意,结果却弄成这样,还是走罢。”韩一鸣道:“师兄,前辈不是这个意思,或许是因我之前送过前辈所需之物,因此前辈问我。前辈,我着实不在派内,我去了北尊处,去请教些事。昨日才自北尊处回来。”黄松涛“哦”了一声,神色微微放缓,对沈若复道:“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我是很奇异,我寻了很久,却不知他在贵派,没给你们添什么麻烦罢?”沈若复道:“那倒没有。我们一直都不知他是松风师兄。问也问不出来的。”黄松涛叹了口气道:“松风似是蒙昧未开,因此不懂人事。”

    沈若复道:“是的,师兄极是单纯。”黄松涛道:“那他是如何到了贵派的呢?”沈若复道:“这事有一年左右了,我掌门师弟去北尊处,我们同门便在一处等候。有天我们在市集上买些度日的物事,便看见了松风师兄。说实话,我们也不知他便是松风师兄的。我说出来道长也不要见怪,他浑身都肮脏不堪,在一个食摊前抓人家的吃食来吃。那摊主大声叫骂,我们才留意的。摊主说师兄那时已在他处抓了好些时日的吃食了,我们看他可怜,就给他吃的。师兄便跟着我们走了。因他向来不说话,我们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只知道要吃的,我们也一直不能得知他是谁。后来是昨天掌门师弟回来了,无意中说起来的,师弟看了看,后来师弟告诉我,曾听从前有人说起过松风师兄就是不知人事的。并且松风师兄另有一个名字叫做无名,师弟试着叫了一声,居然没错。我们不敢耽搁,就前来告知了。”

    黄松涛道:“原来如此。”沈若复道:“我们只知我们走到哪里他会跟到哪里,因此我想我们前来贵派,他也会跟来,因此就来了。想必松风师兄此时还在路上,要等他回来还需要时刻,但前辈大可放心了,他是有下落的。”黄松涛久久不语,过得一阵才道:“多谢你们二位好心,这孩子,叫我担心极了。若不是遇上你们,还不知他现下在何处?”说着叹了口气,眼睛向屋外望去。韩一鸣见他担忧,心知他对于无名是不能放下的,这个弟子虽是不知人事,但在黄松涛心里,却是十分要紧。

    见事已说明讲清,韩一鸣便道:“师兄,我们走罢。不打扰前辈了。”黄松涛道:“呀,不要这样急着离去,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不易的,好歹也待到明天再走。”韩一鸣道:“不必不必,很是不必。”黄松涛道:“你们就安心住下,我这里虽是简陋,但也还能让你们一住的。”叫了一名弟子来,吩咐他打扫房舍,安排下处,再备些宵夜来。待那名弟子去了,他道:“唉,不管今日回来也罢,明日回来也罢,总算是了却了我心中的担忧。这孩子,别的不怕,就怕他不知世事,被人所骗。好在是遇到小朋友们,不曾受到什么伤损。他若是真回来了,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二位。这恩德,别人可不一定做得出来。”他又看了看屋外,焦急之情溢于颜表。

八九七、石屋

    韩一鸣与沈若复再想告辞,黄松涛只道请他们小歇一晚才去,韩一鸣也渐渐明白,黄松涛或许还是有些不信的,因此才再三拘留他们,要等无名到了,才会放他们离去。也不坚辞了,黄松涛这里嘱咐弟子带了他们二人去下处歇息。那弟子照料得极是周到,连宵夜都重新安排了送到二人屋内。在黄松涛派中,韩一鸣与沈若复也不多言语,只是感叹了对方照料周到,事无巨细,坐了一坐便歇下了。但想黄松涛这一夜绝不会去歇息,他必定是翘首企盼,以期能看到无名出现。只不过无名着实不能以常理度之,谁也不知他何时会出现,韩一鸣心中甚而也吃不准他到底会不会出现。但一想之前他曾跟在他们之后到平波道人处去,那现下他便也该会跟到这里来才对。

    他们不言语,不多时便睡去了。韩一鸣睡梦之中,只觉心口一凉,似乎有人摸到了身边,想要醒来,却是再也醒不过来,好不容易将那迷糊混沌都抛开了些,却见自己又飞在了空中,向着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而去了。韩一鸣不知这是真是梦?若说是梦,身上明明感觉到晚间清冷的寒意,但他却也觉得自己还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也觉得眩晕,但另一层恐惧弥漫上来,这是去哪儿?他又要去做什么?

    过得一阵他又觉得自己还躺在床上,一动未动。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眼前已出现了一座大山,山上全是松树,还有一层薄雪,这山上十分冷僻,连一点灯火都看不见,也没有一点热气,可见人迹罕至。飞了一阵,前方隐约有个黑暗处,韩一鸣身上一沉,已向着那里直落下去。待落在地上,韩一鸣已看明白了那是一间极简陋的石屋,外墙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堆成。但石屋里极是黑暗,站在门外什么都看不清。韩一鸣心知不妙,这里十之八九也是同道所在,只是不知是谁所在。正在焦急间,只听那屋里有人咳嗽了一声,韩一鸣正想出声,眼前已是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忽然眼前又是一亮,映入眼帘的正是黄松涛处的青布帐顶。此时天已大亮了,韩一鸣一下坐起来,惊魂未定,四周看去,只见对面沈若复的床已空了,他正坐在窗前桌边喝茶,他已起身了,收拾得极爽利。见韩一鸣醒来,道:“师弟,你醒了。”韩一鸣“嗯”了一声,道:“师兄起得早呀!”沈若复道:“我有择席之症,因此不曾安睡。师弟倒是歇得极好,睡得很踏实。我起来了看师弟没醒,就没叫你。”原来还是个梦,韩一鸣微微松了口气,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说自己梦见了什么,起来洗漱完毕,将黄松涛门人送来的点心茶水吃了些,坐下来等黄松涛着人来找他们。

    过不多时,一名弟子进来,道:“我师父请二位师弟前去。”沈若复道:“可是无,松风师兄回来了?”那弟子道:“师弟说的是,松风师兄今天一早出现在前院,师父看天色太早,不便前来打扰,只是让我们给松风师兄准备了吃的,现下松风师兄已吃饱喝足,去歇息去了。师父对二位师弟感激不尽,又听说二位师弟都已起身了,才让我来请二位师弟前去的。”无名果真跟在他们后面回来了,只不知他们一走,无名会不会又跟了去?

    二人来到昨日与黄松涛见面的屋子,黄松涛面带喜色,先着人上了茶水,才道:“松风回来啦。”韩一鸣与沈若复都道:“恭喜恭喜。”黄松涛道:“唉,让我好找。不过好在是遇上了贵派,才能安然回来。二位小朋友,多谢你们了。”停了一停道:“我也不知如何谢你们才好,将来若有需我相助之处,只管与我说。力所能及,绝不推辞。”韩一鸣与沈若复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黄松涛再三挽留,韩一鸣道:“不是我们不依前辈安置,实是我也是才自北尊处回到同门当中。因此不便在此久留,请前辈见谅。”

    黄松涛留他们不住,只得送他们出来,道:“我还想留二位小朋友在我这里好生住上些时日,也让我尽下地主之谊的,可是二位小朋友这样急着要走,我留也留不住。”韩一鸣与沈若复匆匆辞了他,便向着灵山众人所在而来。飞了半日,远处已看到了灵山众人居住,韩一鸣道:“师兄,你来,我有话问你。”二人落下地来,韩一鸣道:“师兄,你昨晚歇得不好么?”沈若复道:“我择席,便没怎么睡着。怎么,师弟你有何事?”韩一鸣道:“师兄,那你昨晚,可见我起身,离开床铺了?”

    沈若复看了他片刻,道:“师弟,你又遇上什么了?我昨夜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也不是全然就没睡着,有些迷糊,也就格外清醒。师弟,你一直未起来过,你若是起身,我会看到的,因我睡不着,有些烦燥,不曾将青布帐子放下来,连风吹得帐帘飘动,我都会睁开眼睛看一看。你要是起身,我会看到的。”停了一停道:“师弟,怎么了?”韩一鸣道:“我觉得我又去了一个地方,只是那地方我也不认得。”沈若复道:“那,那师弟还看到了什么?”韩一鸣道:“我只见了一所极破烂的石屋,屋内有人声。之后,我便醒来了,也不全是这样,我忽然就看不到了,再过得一会儿,就醒来了。”沈若复道:“那你的青霜宝剑……”

    一句话提醒了韩一鸣,一把将青霜宝剑抽出鞘来,只见那青色的剑锋之上,有着一抹血霜!却只是一抹,不如陈如风去世后的那满剑的血霜让人害怕。沈若复道:“这个,有些说不成,这或许是之前的罢,不是师弟昨天晚间见到的。”韩一鸣也有些不能确认自己昨日御剑时剑刃之上有无这血霜,沈若复道:“师弟可还记得那地方如何去的?”韩一鸣摇了摇头:“我从未去过那里,也不识得路。”沈若复看了他片刻道:“师弟,你休要疑神疑鬼,昨晚你是好好睡在床上的,连起身去方便都未有过。”韩一鸣本已有些绝望,听他这样说,心中略有些安定,道:“果真如此么?”沈若复道:“果真如此。师弟,我想,你或许是看到了些我们原本看不到的事。这些事必然是有人在做,只不过不知为何却被师弟你发现了。这个人是谁我们也无从细究,但定然不是你。我看你惴惴不安难以宁定,也想好生劝你一劝。”

    韩一鸣道:“师兄,我身上有伏藏,因此我有担心。”沈若复道:“你是担心那伏藏能杀人么?这倒也是个可以担心的。如北尊所言,你能用者不过十之一、二,那这伏藏着实强盛。只不过,师弟,你要明白,你只能用十之一、二,难不成你以为你的十之一、二能将陈如风前辈的千年道行视如无物么?说了不怕你恼,你是法术上厉害呢,还是灵力上强大?我看你是跟我们比相对厉害,到了这些前辈面前,若不小心点儿,怎么死的都不知晓!再者,以你的修为,要是能一招将陈如风前辈了结,那你身上再有百来年苦修我或许相信。那还是要极之厉害的人了,才有这可能。就目前,你绝没这本事。再者,北尊已说明了,你不过尽个保管之职,能借用少许,你还真以为你这少许能厉害到这一步么?”

八九八、相见

    这几句话说得颇不留情面,韩一鸣却如醍醐灌顶,一下明白过来,心头的大石松动,心绪也轻松起来:“师兄说的是。那我看到的,就是别人所为了。”沈若复道:“没错。只是不知师弟得了什么机缘,看到了这些。师弟不过就是一双眼睛罢了,至于你手臂上的伤痕,若是北尊处带来的,那也正常。”韩一鸣道:“可若不是北尊处带来的呢?”沈若复道:“那就更简单了,你看到了那些,说不定也会受那灵力伤损。青霜宝剑是灵剑,遇上灵力异常之时有与平时不同之处,也属平常。你大可不必钻在这牛角尖里出不来。说实话,这些事你还真的不必放在心上。你是我们灵山的掌门,你更该去想一想你要做的事。比如你说的要去平波处探看,你更该想一想要如何避开平波的种种防备而又能知晓师弟所想知晓之事。”韩一鸣想要出声,沈若复却又道:“至于陈如风前辈,他对咱们是没什么仇怨的,但他跟别人有仇怨咱们可不会知晓。我听你说起来,这可有些寻仇的模样。”

    若说韩一鸣听了之前的那几句话心结绪松动,那听了这几句话,更是深觉得很对,点了点头道:“师兄说的是,我太固执了,此事我是做不了的。我也不必太过于自苦。只不知昨天晚上又是谁被寻仇了。”沈若复道:“迟早也会得知。这些事,过些时日就会显现出来的。师弟,我们灵山已要让你操太多心了,何必还要想那么多呢?咱们灵山有事之时,他们都是明哲保身的,凭什么他们遇上这倒霉事了,你却要去操这许多心呢?咱们自己的事还操心不过来呢!”一鸣道:“师兄说得极是,我是不该去想那么多的。我们还是好生想一想如何去平波处罢。”

    二人这里说完了话,向着住处走去。正走着,忽然见前面有个人,身影飘飘,足不沾地,绝不是尘世中人,也向着灵山众人所在之处而去。二人对望一眼,十分惊异,赶上前去,那人走得极快,他们追得也快,及至近了,那人回过头来,却是认得的,乃是姬如道!

    姬如道对他们一笑:“哈,原来你们在这里。灵山掌门,我们好久不见了。”韩一鸣收住脚步,与沈若复对望了一眼,姬如道笑道:“灵山掌门,我们兄弟二人寻你们好久了,说实话,我们对你们灵山羡慕得很,欲到你灵山来修道,你意下如何呀?”韩一鸣便是听沈若复说过,也还是十分意外。沈若复道:“这些你便不必说了,我早与你们说过的,我掌门师弟是不会收你们进灵山的。”虽说灵山劈裂于韩一鸣而言,也是前尘往事了,但看到这人,心中还是一股浊气上升,有劈了他的冲动。那许多上灵山来的人中,不也有他么?虽说没见他做了什么,但他在灵山之上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不成?

    他不言不语,姬如道笑道:“你们灵山现下人手是不足的,我们又羡慕你们灵山,不如咱们各举所需,不是好事么?”韩一鸣冷冷的道:“多谢你的好意了,我灵山派今不如昔,一座小庙罢了,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何况,咱们并非同道,你们所崇尚的修道,与灵山的修道方式大相径庭,还是修行靠各人罢。”姬如道对他看了两眼,笑道:“也不知是谁说的灵山现任掌门木讷寡言。我看口齿也很是犀利么,我要入你们灵山,只不过是羡慕你们灵山的诸般好处,图着将来或许修为能够事半功倍。至于我们这些可有可之人,平时当然是可有可无的,但你们要用到我们的时候,你也就知道厉害了。因此我说是各取所需,一点儿没错。这样罢,你话也不要说满了,你也好生想一想,你们灵山都到这般田地了,再与我们过不去,将来看谁还会来帮你们!”

    姬如道不说这话,韩一鸣犹还自可,他一说这话,韩一鸣怒气勃发,两眼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灵山过去与你不相关,现下与你不相关,将来也与你不相关!我与你这样的人,能同在一个门派之中么?别说将来求你,便是现下我灵山弟子死个尽绝,我也不会让你这样的人进灵山!你若不信,只管试试,你只管等着,看我这灵山掌门何时会求到你的门上?我明明白白告诉你,灵山派若是只剩下一人了,不论是谁,都不会容纳你进此门派来!哪怕是烟消云散了,你也不会与灵山沾上半点干系。你尽管死了你这条心罢!我们迟早一日相见,却是仇人相见,而不是同门相见!”

    他一字一句说出来,姬如道起先面上还有微笑,到了后面,笑意隐去,眼神也狞恶起来,却是转瞬便缓和下来,看了看远处道:“小朋友,话别说满了,这世上,谁都有求人的时候。你也不要以为我们是散修,因此……”韩一鸣截着他道:“我灵山不收录你,并非因你是散修。而是因你是跟随平波一同上灵山,亲眼目瞩灵山被毁之人!你们就是平波的帮凶!我迟早会与你们一一算这笔账!”

    姬如道干笑两声:“罢了,罢了!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收便不收,难不成我还要涎着脸来求你不成?走罢,兄弟,人家不卖这个人情,你那事情也不必做了。”他话音一落,一个人影自远处显现出来,韩一鸣立时警觉起来,那人一看便知是姬如玉,这二人虽说不是同宗同门,却有些形影不离之意。他要做什么?但一想师父的灵骨在侧,他要做什么也不敢那样明目张胆。

    二姬相互招呼了一声,都向着远处而去,却是另外的方向了。韩一鸣与沈若复一动不动,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他们离去。及至他们走得无影无踪了,韩一鸣才道:“他们是何时起要入我们灵山派的?”沈若复道:“约摸有二三个月了,师弟你在北尊处,他们就已来过。不止他们,来得多了,都是散修,连那虞卫佑也来过。师兄师姐们聚在一起,还特意说过此事。不过就眼目前而言,他们不会与我们为敌。非是我们怕事,而是这些散修要是死的多了,也会让平波一行找出个名目来为难我们。而且师弟你那时又不在,我们都相对小心谨慎。”韩一鸣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他们忽然之间变成这样?之前他们必定是欲我们死而后快的。不知是什么缘故,让他们动了来投靠我们的心思?”

    沈若复道:“那自然是有了看不见的好处了。只是这个好处,我们目前看不到。而他们,却不知是不是因了什么与众不同的机缘,看到了。按理说,我们好不容易喘过气来,还没能明白看到什么,因此我们也该仔细看看了。当然少不得他们害怕平波来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特意前来投靠我们。看来师弟说的要去平波处探看,很是有这个必要了。”

八九九、不解

    韩一鸣道:“那定然是必需的,只不过如何去呢?平波虽未来追找我们,但我们要去,只怕是很是惹眼,惊动了他,就看不到我所想要看的了。”沈若复道:“师弟你是绝不能去的,一来,这些事不用你亲自出马,随便哪位师兄师姐去都行。二来嘛,就是你说的,你太惹眼了,只不过我们谁不惹眼呢?都是他门下追杀过的,谁不惹眼呢?”韩一鸣也默然了,本来灵山那么多弟子,平波门下未必都识得,但经了这回穷追死打,只怕是人人都识得了,个个面孔都是平波门下熟识的了。沈若复道:“罗姑,让罗姑去如何?”韩一鸣道:“师兄的意思,是请嫂子前去么?平波门下也追杀过嫂子的。”沈若复也默然不语了,韩一鸣道:“我想,去看还是得我去,只不过我们可以先着人去查看查看。也不知师兄、师姐们,哪一位精通变化之术,可以先前去打探一番。”

    沈若复道:“不知可有何处可以打听到平波的消息。”一句话提醒了韩一鸣,道:“有了,我去找元慧,他耳目众多,看他能否帮我们这个忙,他还欠我二次人情,我去找他。”沈若复道:“如此甚好,不过师弟,去了多问些,反正问多问少都算是一次帮忙,就不如多问些。”韩一鸣道:“很是,我一定会让他多告诉我些。”

    二人商议已定,回到众人所在,只见一位师姐抱着凌风云正向外走。那师姐见他们回来,便道:“他今日早起就有些不适,似是伤风了,我带他去寻个郎中看一看。”果然凌风云小脸腊黄,神色萎顿,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十分烫手,二人嘱咐师姐小心,那师姐笑道:“我自己省得。”说着去了。

    韩一鸣回到派中,略事歇息,便对顾清泉说了自己要去元慧处探听平波的消息。顾清泉道:“不如我也去,不过却不是跟师弟你去元慧处。我去平波处。”韩一鸣道:“不必罢,师兄,你去了便会打草惊蛇的。”顾清泉道:“那是绝不会的。我会极其小心。我深知此事重要,师弟,我有我的办法,只不过花点银钱罢了。”他执意要去,韩一鸣拦也拦不住,只得道:“师兄小心,凡事不要太过强求。”顾清泉道:“我与平波门下弟子擦肩而过不是一回二回了,你只管放心,我深知他们不会太过追究的是什么人。等我回来与你们细说。”

    他说罢便出门去了,韩一鸣稍有些悔意,自己不必事事与师兄说的,这下倒害得师兄又跑到平波面前去露面了,若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正在放心不下,沈若复进来,听他说顾清泉去了,倒反过来劝他:“这是好事,你且去吧。顾师兄也很小心的,我还有些担心元慧处打听出来的,未必是我们想要的,有顾师兄前去,咱们也可以放下这个心来了。”

    歇了一阵,韩一鸣便向尘溪山而来。一如从前,他来到尘溪山掌门福佑之地等着,过不多时,已见元慧慢慢向这边走来,他只身一人前来,并无同门跟随,来到面前,对韩一鸣笑道:“韩师弟,好久不见呀。”韩一鸣见他气色不错,想来这掌门当得顺心遂意,也微微一笑道:“前来打扰师兄,着实是有些不好意思。”元慧道:“师弟这些时候是躲在哪里躲清静去了,我一直未有师弟的下落,着实有些放心不下。”韩一鸣道:“我们不过是寻了个地方住下来,也算是休整罢。”停了一停,开门见山地道:“师兄,我前来寻你,是有一事前来打听,请师兄直言以告。”元慧道:“好说,这个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一鸣道:“我想师兄耳目通明,必然知晓平波如今在做些什么?”元慧看了他一眼道:“平波道长么?据我所知,这一年来,他并未去寻师弟呀,也未对师弟的门人有何不利。师弟如何问起这个来了?”韩一鸣看着元慧,一个主意冒上心头来:“他夺了我门派中极重要的一件物件,我本想去要回来的。不过师兄也知,他既是夺去的,怎会轻易还给我?因此我想要知晓他在做什么?”

    元慧道:“他夺了灵山的重要物事么?据我所知,他如今似乎又新添了一门修行。不过是什么样的修行,我也不得而知。他的门人于此事口风十分之紧,因此我也未打听到。只不过我知这门修行于他十分重要,他派了许多弟子四处找寻许多奇异之物。如有人拿了奇异之物上门去,他也是重金酬谢,来者不拒的。只不过,这个人却不能是我们同道中人,他似乎很避诲让我们知晓,因此,若是同道拿了奇异之物去,他不收受的。”韩一鸣看着元慧,他说得轻描淡写,韩一鸣却知他定然派同门去这样做过,不然不会知晓得如此详尽。

    只是平波又多了什么修行呢?韩一鸣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修行,会不会与灵山有关?韩一鸣怎么样想,都觉平波此举是对了灵山而来的,可是却又想不明白这样的修行能怎样对灵山不利。元慧道:“师弟,他夺了灵山的弟子是我知晓的,不过那弟子也放还回灵山了。那他还会对灵山怎样呢?这我便不得而知了。不过师弟,你能否告诉我,他夺了你灵山的什么物件?是否要紧?不过看师弟这样,这物件着实要紧。我没说错罢?师弟一时答不出来,只管下去细想。或许你告知了我,我还真能帮你探听出点什么来?师弟到我这里来,总不想一无所得而去。但你若不愿告诉我这其中的要紧之处,我也难以有师弟想要得知的结果以告之。不如师弟回去想上一想,想明白了,我们再说如何?”

    元慧着实太通透了。他也告诉了韩一鸣平波的消息,不知他还知晓些什么?元慧看他神色沉思,又道:“师弟,我也不瞒你,我心中也有无数不解之处,因此我才想自你处得知点要紧之处,这样我也能知晓平波在做什么。这于你于我都是有好处的,你若不肯说,只会让我们都一无所知,到时他得了先手,于咱们可是什么益处都没有的。”韩一鸣默默不语,元慧说得极有道理,但这就让他将如莘一事告知元慧,那元慧会不会见猎心喜?元慧虽不似平波那般门人汇集,嚣张惹事,但单凭他如此消息灵通,便可得知他门派对于各派的消息,是关注密切的。他这里犹豫不决,元慧也不催促,只是任他去想。

九零零、寻

    韩一鸣数次想要说出来,话到口边,却终觉不妥,叹了口气道:“元慧掌门,此事容我去细想一想,过后我们再说可行?”元慧笑道:“那也由得你。不过师弟,你想好了再来找我一回,我就只欠你一回帮助了。我也不能无休止的帮你,置我的同门于不顾。”韩一鸣自然知晓他肯定不会白白帮助自己,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

    回到灵山众人所在,韩一鸣请了沈若复、陆敬新、冯玉藻等几位师兄来,将这事说与他们听。陆敬新道:“元慧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师弟你那样早把宝剑给了他,这时他自然会来要挟于你了。”沈若复道:“那却不一定,小师弟那时不给他,这时也要给他的。我倒觉着他对平波也防了一手的,毕竟平波出手为难我们,那是一举奏效。但与给了别派一个震摄,此人心中太过险恶。元慧也是一派掌门,他对于平波,很是防备的。我觉得,若他能给予我们一定的帮助,那告诉他一部分如莘的真面目,也未尝不可。若元慧说得没错,我想平波现在修炼的异术,十之八九跟如莘有关。”韩一鸣道:“我也是这样想,可是如莘是灵山山蚑一事,我若是告诉了他,我担心他也见物起意,到时抢夺起来,我们只会更加困难。”

    陆敬新道:“若是这样,我倒觉得不然。这物事在平波手上,元慧起了夺取之意,于我们是没有丝毫不利之处的。他们二个争抢起来,我们只会渔翁得利。不过,我想咱们不必告诉元慧如莘是灵山的山蚑罢。我们不如告诉他,这是我们师祖身边一个极具灵力的物件,平波眼红,因此夺了去。”沈若复道:“正是,反正小师弟这也不算说谎。小师弟凡事都可以推个不知,本来小师弟入灵山的时日也极短,就算是不知,别人也不能说什么。谁还没个错处。元慧不会知晓如莘的本来面目的,但他一定也会想到这是极具灵力的一个异物。因此小师弟这样对他说,是全然无错的。”

    正说着,门上有人轻轻弹了几下,青竹标闪进门来,对他们道:“师父,师伯,有人来寻你们了。”屋内几人对望了一眼,沈若复道:“不知是谁来了?”青竹标道:“是否请进来?”他这几话说得极是斯文有礼,想来是跟陈如风门下弟子学的,倒也孺子可教。沈若复道:“你就请他们进来罢。”青竹标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这里众人收住话头,待了片刻,他已引了二人进来,这二人却是认得的,乃是陈如风门下的单敬平与谭子超。

    二人进得门来,对他们抱拳施礼,陆敬新道:“原来是谭师兄来了,稀客稀客。快弄点茶水来,我们这里简慢,茶也没什么好茶,师兄将就喝一口润润罢。”谭子超道:“哪里话来,我们也不是专为喝茶来的,实是有事来请贵掌门相助的,只要韩师弟能给我们指点指点,我们就感激不尽了。”韩一鸣心中防备,却道:“二位师兄有什么要我指点的只管说出来,只要是我知晓的,我都会说与师兄,只望能帮得上二位。”

    谭子超与单敬平却不言语了,陆敬新一看,便知其意,与冯玉藻道:“师兄,我们且出去逛逛。也闲散一下,让掌门师弟他们好说话。”冯玉藻面带微笑站起身来,那二人也站起来,对他们道:“多谢师兄师弟相助。”待冯、陆二人出去了,才转回身来。他们转回身来,又对着韩一鸣与沈若复拱了拱手,才坐下。

    坐下之后,谭子超道:“韩师弟,我们师兄弟二人前来,还是请韩师弟将梦中所见细细说与我们。不瞒师弟,就是师弟来的前一天晚间,的确有人闯入了我们派中,我师父与此人遭遇,受了伤,因此卧床不起。我们想请师弟说得明白也,也好知晓是什么人暗算了师父。”沈若复装出吃惊的模样来:“师兄,你,你们所说,不会是真的罢?难不成我师弟看见的,果然,果然成真了?”韩一鸣也料不到他们这样坦白,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定定看着二人。单敬平道:“二位师弟,此事是万不得已才前来求二位的。二位师弟来我派中,在派外可曾看到我派里的镇守符残了一个角?”

    韩一鸣立时想起那空中映着的符字来,点了点头:“是的,我看到了。”单敬平道:“那是我们师门穷三代掌门之力而成的,居然被破去了。这个人的修为至少也在千年之上。只是我师父也没什么仇人呀?他为何单单来为难师父呢?若是我们师父惹事生非,到处招摇,那倒罢了。可师弟们也是知晓我师父为人的,小心谨慎,只有避事的,没有惹事的。可我们问师父,师父却不告诉我们,想必是怕我们去寻仇。我们这点修为,如何能去寻仇呢?只不过是要知晓了,多防范些罢了。师父不肯说,我们只好来求师弟了。”

    他说得入情入理,韩一鸣也知是如此,陈如风果真不是个惹事的,但为何这不测会到他身上呢?只问道:“前辈受伤了么?伤得如何?若是我派谢师兄还在,我一定请谢师兄随二位师兄回去,也算是我们为前辈尽一份力。可谢师兄寂灭近二年了,若是师兄们不介意,不妨去平波道人处,请他出手相助。他门下弟子杜超,与我们谢师兄一起精研医道,也是学了好些与众不同的手法的,也有着起死回生之效。请他相助,也是一样的。”谭子超与单敬平停了一停,二人默然片刻,谭子超道:“师弟,你也不是外人了,我说与你听罢。家师严谨我们去寻人来相助,说凭自己的修为,也能袪邪存正,可以痊愈伤势。他老人家执意不肯,我们做弟子的又能如何呢?只好来请师弟说得详细些,我们也好知晓这事要从哪里防备起。”

    韩一鸣知他们是必然要问个清楚明白了,现下连他自己都不认为陈如风是自己下的手了。能将陈如风一招治住,的确要有千年道行才行。单敬平见他默然不语,又道:“师弟,这事要多得你了。说实话,师弟来的时候,我们着实简慢了,一来我师父一夜之间受了大创,我们自然是十分慌乱的。二来么,这事不宜外传,因此除了灵山的师兄弟们,外派的同道,我们皆没有传话出去。因此师弟来的时候,我们想着这消息不宜外传,就没有好好的与师弟们说上一说。待得师弟说了,我们才知灵山的师兄弟们都知道了。再者,师弟说得没错,我们还有一位师弟也寂灭了。此事太过凶险,我们也不知该如何作为,所以前来向二位师弟打听打听。”他想是没留神,说了个“也”字,韩一鸣却是一听便知,那天晚上,不止是他们的一个同门寂灭了,陈如风也寂灭了!

九零一、说话

    沈若复道:“我师弟所见都已说与师兄们了呀,那日清晨静来,我师弟觉着这梦不对,因此赶到贵派前来知会,那时便已说得很明白了。只不知师兄们还想要知晓什么?”谭子超道:“师弟,你可能告知我们,你这个梦起始是怎么样的?”韩一鸣愣了一愣,他们这样问,自己倒要小心应答了,想了一想道:“我起始是见到贵派的修行之处,有字符浮在空中,有一个人影。这个人十分模糊,也没怎样看分明,之后他用一柄剑破了那个字符,我不知怎地就跟着到了院中了。然后看见贵派一位师兄出来,那人一双手抽了一柄剑出来,我便见贵派的师兄倒在了地上,他怎样下手的,我看得不分明,到了院中,我能看到的,就是那双手了。”谭子超道:“原来是这样!我们一直以为,傅师弟是寂灭于看到他对我们师父不利了,被他所杀。却原来是傅师弟先看到了他,因而被他所害。师弟,他用的什么法术,你看到了么?”韩一鸣道:“这个么,我还真没看到。我只觉是瞬间,那师兄便倒下了,然后灵气飘散,我才知那师兄寂灭了。”谭子超道:“之后呢?”韩一鸣道:“之后,我又跟着他进了一间屋内,然后看到陈如风前辈自床上坐起来,我才知是贵派。”单敬平忽然道:“他形容如何?”韩一鸣心中一凛,却不动声色地道:“我却看不清他的形容,我能看见的,便是他的双手。他身形都模糊得看不清,我也不知是真是假,想要喊却喊不出来。就看着他动手为难陈如风前辈。看到前辈灵气飘散出来,这时,我就醒了。”

    后面他不敢再讲下去,也不想再讲下去,于是早早收住了。谭子超与单敬平难掩失望神色,二人对望一眼,颇有些心不甘之态,沈若复道:“二位师兄赶来,想必不止是为了打听此事,莫非还有什么事要问我们?”谭子超道:“哪里哪里!”他口中说着哪里,神色却有些犹豫,沈若复道:“也不知我们如何才能帮得上师兄,我师弟已将他看到的都如实说与二位师兄了。我那时听我师弟说起,还未说了那样多的。我也知二位师兄问得这样详尽,只怕是想去寻仇。但不是我说句让二位师兄面子上心里过不去的话,能转眼就伤了陈前辈的,修为也不是一般二般的高了,我们终其一生,都不能望其项背了。”二人都道:“那是,那是!”韩一鸣得沈若复一语提醒,知不能再多说此事了,说得越多,越会让他们起疑,于是转而问道:“二位师兄,陈前辈怎样了?”

    谭子超道:“还好,还好。只是伤势沉重些,现在静养之中,听我们说起师弟去过。还嘱咐我们要谢谢师弟关照呢。”沈若复道:“若是伤势沉重,还是请杜师兄出手相助要好些。”二人都点头应是,又略坐了一坐,起身告辞去了。韩一鸣与沈若复送出门来,看着他们去得远了,二人对望一眼,沈若复道:“师弟,你要小心了,你不能再讲什么了。但你也不能一句話都不讲。他们起疑心了,我看你若是说出个什么来,他们就会对你下手的。”韩一鸣道:“他们就是来打听我看到了什么,不会对我下手的罢。师兄你想太多了。”沈若复道:“你想得太少了,这二人绝对是陈如风门下弟子中修为较高的。我们铤而走险,是想知道你看到的是否是真的。他们也是铤而走险,我小看了他们,他们不相信你我。陈如风前辈出了意外,我们即时赶去了,他们也疑心这事跟我们脱不了干系,因此前来找你。若是你的言辞之中有丁点儿不对,他们就要对你下手的。我看得分明,他们问了什么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是来看你有什么出乎他们意料之处的。”

    韩一鸣确有些吃惊,看着沈若复,沈若复道:“他们是陈如风的弟子,知晓陈如风遭遇意外,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们不是。实则再有人知晓陈如风遭遇意外,便是下手之人了,他们深知这个道理,才来的。你当他们就是为了听听你在他们派中已然说过的那些话么?绝不是的!当然小师弟你能够在梦中看到别人不知之事,这个只怕在派外都是不宣之秘,他们也不得不信。因此他们没有就将此事算在你的头上,但他们二人的确是不怀好意的。”韩一鸣道:“师兄你太过小心了,他们就是想知晓我有没有全说与他们,才再来第二次的。”沈若复道:“你太大意了。师弟,我看你说话的时候,那单敬平的右手藏在左手之下,衣袖微微膨起。想必是捏了个什么口诀的,只要你说得有半点不对,他们就会立刻下手。”韩一鸣大吃一惊,怔怔看着沈若复。沈若复道:“好在师弟你没说什么,就这么淡淡说出来,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就要看他们如何想了,你的修为虽然比大多数入门不到百年的弟子强太多,但绝不能达到修行千年之强。因此他们不能对你立刻下手,而是要听你到底说了些什么,有意外之处才会对你动手。”韩一鸣怔了一阵,沈若复叹道:“他们也是极聪明的!不过,师弟,你千万别将此事拉在你身上,你虽厉害,但我想你绝不是陈如风前辈的对手。”

    到了晚间,那位带风云前去看病的师姐回来了,说是在一个郎中处看了,风云着了风凉,那郎中给他扎了一针,回来便已好得多了。身上也不烫了,再过得一会儿,顾清泉回来了,他一回来,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对韩一鸣道:“平波的万虚观着实热闹。用门庭若市来说,那是一点儿也不过。不过,我没见着他。”彼时几位师兄都在与韩一鸣说话,一时围拢了过来,道:“看到了什么?”顾清泉道:“他门下弟子都在门前迎来送往。我看了看,有前去烧香请愿的,那是金主,他们都十分殷勤,这也想得明白。但对于有些是穷困之极的人,身上衣裳补丁上还有补丁,但去了,他们也十分热心,我便有些想不明白了。平波门下可大多是眼高于顶,嚣张跋扈之人,对于那些花子形容之人如此热心必有缘故。于是我就站在旁边看了许久,然后果然让我看出些异样来。那些花子形容的人进去之时可能都拿了什么异样之物,才会让他们如此热心。只不过我看不出来他们拿的是什么。因此我去寻了一个少见的物件,叫做龙骨,然后我装成乞丐模样,也去到了万虚观门前。”

    韩一鸣惊道:“龙骨?师兄,你拿龙骨去?”顾清泉道:“此龙骨非彼龙骨。我去找的乃是上古时的龙骨,实则是否龙骨我也不知,但上面刻有字符,据说可以用来加深修为的。可不是白龙那样的龙骨。”韩一鸣定了定神,道:“师兄,你装成乞丐,他们不会识破么?你灵气是如何遮掩的?”顾清泉道:“何须遮掩呢?乞丐就不能修行么?何况我上门去,说得很明白,我知他们要异样的物件,因此拿我特有的物件前来交换。我向他们要一副救命的药。解尸毒的药,他们也知我是有修行的,只不过他们绝看不出我是哪种修行。这可得益于罗姑的相助了。”他微微一笑:“我去之前,去寻了罗姑。罗姑给我施了个法,她阴气较重,弄点尸毒,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她将这点尸毒涂在我的手臂之上,再在我头顶灵光缭绕之处盖上点阴气,我就怎么看也不是灵山的弟子了。”

九零二、两权

    沈若复道:“之后呢?”顾清泉道:“平波的万虚观前有知客的弟子,我也看过了,其中有的的确是他的弟子,有灵气相护,但有的,只是寻常弟子,全无半丝灵气。怎样看都是寻常人,我拿了龙骨前去,说前来奉送,他们是即刻便把我迎进去了。并且我说绝不要银钱,只求一味解尸毒的好药,他们就不敢太过小看,拿了龙骨进去,让我在一间空屋里等着。我等得一阵,他们叫了一名弟子来,看了看我手上的尸毒,也便去了。这一回去得久,我静下心来细听细看,除却香客之外,还来过几人,拿的也是些奇花异草。当然,这奇花异草可不是咱们灵山原来那样的奇花异草,只是少见些罢了。但平波门下都一一收下,给予银钱答谢。我细心听之下,听到一句话,不知是他的哪一个弟子说的:‘这能有什么灵气,能做出什么来?’另一个答道:‘这种修行,本与我们的修行全不相似,于我们没用,于他,却是有用的。’也只有这一句,让我得知,平波不是病了,广求异药,而是有一种异样的修行在他观中。想必这种修行对他极为有用,因此他才到处搜寻这些奇异之物的。”

    韩一鸣道:“嗯,我听元慧也是这么说的,想来元慧也有人在平波眼皮之前。那尸毒对师兄有害么?”顾清泉道:“这个么,师弟你尽管放心好啦。一来平波那边给了药,我要这个药,就是想拖点时刻,能听到点什么。要是不带点毒去,我的龙骨交进去,他的弟子会给我谢银,那我即刻便得出来的。二来这是罗姑相助种上的,她也就能帮我去掉这个毒。你不必担心。”他去请罗姑起尸毒了,韩一鸣道:“师兄,平波修行的这种异术,你听过么?”

    沈若复道:“这个么?不能说听过,但也不是完全不知晓。我听你与顾师兄都这样讲,倒让我想起一个字来,蛊。”韩一鸣一听这个字,顿时想起来,从前二师伯曾与自己说起过蛊的。只不过自己对于这些修行之术不太在意,也就没放在心上,这时听沈若复提起来了,一时也想了起来,道:“是了,师兄说的是。我听二师伯提起过的,只不过,我不记得了。师兄对这个,知晓多少?”沈若复道:“我只知晓这是种异术,别的一概不知。因这种异术是南边才有,并且修习的方式多种多样,每个人练的蛊也完全不会相同,所以我也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知是大概是蛊,别的就不知了。”韩一鸣道:“那请教罗姑可不可以知晓呢?”沈若复道:“这也难说,但我总觉得这个事,她知晓的也不会多到哪里去。你不会是想到南边去打听打听罢?”

    韩一鸣摇了摇头道:“我却没有这样想过,但,我想去看一看,亲自去看一看,到底是个什么事?”沈若复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你叫谁去打听探看都行,你若是亲自去,与送到平波手上无异,你若是有个不留神,让平波得手了,那……”他止住不说,韩一鸣道:“师兄,我有我的打算。平波的万虚观中,有个极大的法阵,我亲眼见过。这个法阵,平波用了种种手段,上面还有许多符咒,镇压住了灵山之前鹿王。如果平波要藏什么物件,必定是藏在这个法阵当中的。”沈若复有些意外神色,看着韩一鸣,韩一鸣道:“这是我去平波处时无意之中看到的。换而言之,或许是灵山的鹿王察觉到我的灵气,才让我看到的。因我后来也仔细看过,是看不出分毫来的。不论我怎样看,都看不到。师兄,若是我看不到,让同门去看,只怕也是看不到的。”沈若复道:“这个法阵,设在很隐蔽之处么?”韩一鸣道:“恰恰相反,这个法阵,是设在极显眼之处的。也就是他的大殿之前。我在平波处住了近一月有余,就看到过一回。因此,我想我该去看上一看,如莘定然就在这个法阵当中,说不定能偷她出来。”沈若复眉头结起:“偷她出来?师弟,你偷她出来可要想明白了,偷出来惊动平波好?还是不偷出来,不惊动他的好?两权相害取其轻。”

    他这样一说,韩一鸣也定了定神,片刻之后,才缓缓的道:“我也知不要惊动他。师兄,我要去,十之八九是要惊动他的。我在平波处也住了近一月,虽说我并不能四处去走动,到处探看,但平波那儿的格局,是不能跟灵山比的。他是在闹市旁,并且他派中除了那个我见过的极诡异的法阵,只怕再没有那样隐密的另一处地方。那地方实则也说不上隐密了,乃是一进去便能看见之处,往来香客天天路过,但我不知可有人会看到?我想不会有人看到。那时天花道人倒是告知我这是一个极妙的法阵,他与平波之间自然是要亲近些的。这个法阵自然是平波告诉他的了,他那时为平波充当说客,想要说服我投在平波门下,因此告诉了我。不过也说不成,他多年修行,看到个大殿里长明灯的形状,多看些时日,只怕也猜到了。但我想他之所见,未必有我的之所见那么多,他之所晓,也未必有我知晓的多。因此我想前去探看探看,师兄放心,如若是能偷,我会将如莘偷出来。如不能偷,我也不会那样的实心眼儿。”

    沈若复沉吟片刻,道:“你看到了很多么?”韩一鸣道:“是的,我想是灵山的鹿王一丝不泯的灵气让我看到了那样多,因此,我很想再去看一看。只不过要挑时刻去。师兄,今天是什么日子?”沈若复道:“今天是初八。”韩一鸣想了想,道:“我记得是初二或者十六去。那就十六去罢。”沈若复道:“可需我们助你?”韩一鸣道:“你要如何助我?”沈若复道:“或许我是不能助你,不过罗姑可有些说不定。她对于灵山,心里是倾向的。我去问一问她,如何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只要能避开平波的眼目便可。”

    这里二人商议定了,韩一鸣便定下心来歇了一夜。好在这一夜没做什么恶梦,但之前做过的那个恶梦,却还是在心中久久不能散去。那石屋他从未去过,他石屋内微有声息,必定住得有人,看那情形,只怕也是独自修行的,韩一鸣这时极想进去看上一看到底是何人住在那其中了,可惜的是,他没能看到。也不知那人可遭了不测?还是那就只是一个梦,不得明了的梦?

    次日清晨,青竹标早早起来,就去烧水了。韩一鸣也看出来了,青竹标实在是穷苦怕了,跟了他们这一年,实在是得到了莫大的好处的。至少,他不用再受世人的白眼,吃喝虽不见得好,但总是有吃有喝,他绝不傻,不会放着这样的日子不过,反倒再去过从前那种上顿形同虚设,下顿不知踪影的日子。因此他极是勤快,早早起来就去烧水,然后就不知躲到哪里去练他的御剑诀去了。只是他如今对那柄柴刀再也不嫌弃,时时别在腰间。并且再也不提要与灵芯成亲一事了。想来他也知晓,他与灵芯相去甚远,这些事想也无用罢。

九零三、去向

    他烧水倒也甚快,不多时,已端了热水进来,到炕前看了看,韩一鸣已醒来了,他见韩一鸣睁了眼睛,才道:“师父,热水烧好了。”韩一鸣道:“哦,你去忙罢。”青竹标应了一声,转身出屋去了。韩一鸣看了看屋内,顾清泉还未回来,他是武修,向来都是天不亮就起身的。也不会回来得早,便坐起身来,正在洗漱,门一响,顾清泉进来道:“师弟,你起来了?你来,你来。”说着便往外走。

    韩一鸣看他行色匆匆,连忙跟上去,顾清泉引了他走出去好几里地,走上一个小山坡,四周望了一望,指着一处对他道:“你看,那是黄松涛前辈么?”韩一鸣凝目向着他所指之处望去,远远的有三个人影,其中一个人,在雪地之中行走,走几步又弯腰低头看地上,看了一阵,直起身来,四周张望,可不正是黄松涛?

    黄松涛绝不是来找灵山弟子的,莫非无名又跑了么?韩一鸣看了看四周,不见再有人影,正想走开看看,顾清泉道:“师弟,他是找他的诛魔弟子么?”韩一鸣道:“嗯,只怕是的。”顾清泉看了韩一鸣片刻,道:“你不是送回去了么?莫非,莫非……”韩一鸣道:“我是送他回去了。但无名有些说不成,黄松涛前辈出来寻找,只会找他。师兄,这可不是我们召回来的,咱们赶紧四处看看,无名是不是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顾清泉道:“我去看便好了。师弟你回去,要是这样找,再过会儿,就该找到我们那边了。你千万什么都不知晓才好,你先回去。反正他总要找过来,让他来找吧。我先去四周看看,无名是不是躲在哪儿了。不能以常理猜度的人,才最是让人捉摸不透。”他一边说,一边让韩一鸣先回去,韩一鸣也知要是无名真又跟着自己回来了,黄松涛循迹而来,迟早找到面前,不如回去等他,转身回去了。

    他送无名回去之时,除了沈若复,未与别的同门说起过,但听这时顾清泉说起来,却是对此事了如指掌一般。同门之间不需去一一细说,师兄师姐们就是这样的信任他。他这里回到住处没多久,沈若复已知黄松涛来了。原因无他,沈若复与青竹标在一处,指教青竹标修行御剑术,就在这当口,遇上了黄松涛与他的弟子。青竹标虽说不学无术,泼皮无赖,但学这御剑诀,却是十分卖力,他多年都是被人厌弃的,学会御剑术于他而言就是再也不会被人厌弃了,因此,他格外用心,也极能吃苦,由起先的沉不住气,到后来的只是埋头苦练,确实非一日之功。沈若复自从接过青竹标去教导后,韩一鸣对这名弟子,那是再也没有过问过。本来他对青竹标也没有怎样去指教过,沈若复接过去教导了,他落得清闲。也知沈若复对这名谁也看不上的弟子,是十分落力的,虽说青竹标依旧是奸懒滑馋,但他坚决要学会御剑术的模样,的确也让韩一鸣有些另眼相看。

    黄松涛这边遇上沈若复,便向沈若复询问韩一鸣下处,沈若复是早便知晓无名会离开黄松涛之处的,只是听黄松涛说要见韩一鸣,便装什么都不知晓,对青竹标又交待了几句,就干脆带了黄松涛过来。只是到了门外,黄松涛站住了,要请他先去通报一声。沈若复便进来,对韩一鸣道:“师弟,黄松涛前辈来了。”韩一鸣与沈若复对看一眼,二人早已颇有默契,心知肚明,韩一鸣道:“劳烦师兄请前辈进来。”

    沈若复出去,不过眨眼,已请了黄松涛与他的二名弟子同进来。韩一鸣站起身来与他相见,黄松涛只是略略一拱手,便道:“小朋友,我有一事不明,前来请教。”韩一鸣道:“哪里敢当请教二字,前辈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若是我们做得不好,还请前辈指导才是。”黄松涛看了看他,欲言又止,韩一鸣也不去撩拨他,黄松涛似是忍了又忍,最终还没没有忍住,道:“你们送回松风,我感激非常。可为何要在他身上下符咒,让他又跟随你们回来呢?”韩一鸣早料到黄松涛会是这样说,但未知他是如此的开门见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怔怔看着黄松涛,沈若复插进来道:“前辈请先坐下,坐下再说,这样着急,所为何来。”一边说一边请黄松涛坐下。

    韩一鸣已知无名定然不见了,黄松涛前来寻找,难道他是跟着无名的踪迹来的,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他还未明说,自己也不便先说。也请他坐下,黄松涛盯着他看了半晌,气咻咻地站了片刻,才门下弟子的劝解下在一边坐下了。待得他定了定神,韩一鸣才道:“前辈,你说那话,我不甚明白。我并未对松风师兄下过什么符咒呀?难道前辈以为我对他还做了什么不得见人的手脚么?”黄松涛坐了片刻,想是回过神来了,叹了口气道:“原是我急坏了,口不择言了,你自然是不屑于做那些手脚的。小朋友,你今日可见到松风了?他昨天下午忽然不知去向了,直到今日早间,都不曾露面,我在他身上留了个引路符,因此他去向何方,我还是能看到的。一路循迹过来,却是在离你们不远处,失去了下落,我是急坏了,因此口不择言。小朋友,你们勿怪呀勿怪。”韩一鸣看了沈若复一眼,沈若复何等聪明,立时道:“怎么是这样?前辈别着急,请在这里歇息歇息,我去找找看,也让师兄师姐们四处看看,若是在这左近,找得到的,前辈不要着急。”他说着,转身出去了。黄松涛对那名弟子道:“你们也去罢,多去找寻找寻。”那二名弟子依言随沈若复出去。

    沈若复带了黄松涛的弟子这一去,定会让同门都去遍寻无名的踪迹,不知黄松涛看不到无名,他的弟子是不是也看不到。黄松涛对这里是疑心重重,要如何才能让黄松涛放心呢?韩一鸣看了黄松涛一眼,道:“前辈不要着急,我师兄师姐们都会去寻找,找到了就会即刻来告知前辈。”黄松涛心事重重,只是点了点头,韩一鸣道:“前辈尽管放心,我虽当了灵山的掌门,但我的修为极浅的,我所会的符咒,也没什么能让松风师兄跟我来的,我无非就会个御剑术罢了。”他如此一说,黄松涛反倒连忙来开解:“小朋友,我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我知你绝不会对松风下咒的。要是你真对松风下咒,是绝不会将他带回到我派中来的,我感激不尽呢。我只是奇异,或许是因你们对他太好,因此他还是自我那里跟到你们这里来的。”韩一鸣一听这话,知他还是对自己有疑心,但也不说破,只道:“前辈不必着急,我们寻到了松风师兄,一定会送回前辈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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