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零、半知
他的指尖一触到那方师兄的腿上没有皮的肉上,方师兄那条腿便轻轻抖了一下。这方师兄昏迷已有多日了,始终神智不清,躺在床上没有活气。他的腿忽然弹动了一下,立时便将宋出群吓了一跳,他呆呆盯着那条血肉模糊的腿看了一阵,才叫出声来:“师兄,师兄动了一下!”
那姓钱的弟子也愣了一愣,看了韩一鸣与沈若复一眼,似乎对谢子敏送来的这药效也十分意外,随即走到床边去看。他们门下这些师兄弟,倒也颇具有同门手足情谊,便连颇为厌恶他们的韩一鸣,看见如此手足之谊,也微微叹息。看来凡人都有一样好处,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再是惹事生非,令人厌恶,也还有这一刻的相互关照令人动容!人无完人,人也无有完全坏到了底之人!
那姓钱的弟子对着方师兄看了片刻,道:“师弟,你再涂些上去试试!”宋出群五指都沾满了药,向着那方师兄腿上便抹去。只听“啊”地一声惨叫,那方师兄身子挺了起来,全身抖个不住。他一声惨叫还未叫完,后面赶着连着的便都是惨叫声了。只是叫得甚是凄厉,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忽然那宋出群回过身来,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活腻了!敢来消遣我师兄,想是不想活了,让我师兄身受如此苦楚,我怎会放得过你们?”说着站起身,便要冲过来。韩一鸣与沈若复都不料他忽然变了脸这样快便反复无常,令人意外,正在惊异间,刘晨星已插了进来道:“宋师弟,有话好说!怎地如此便翻脸了?即便是灵山的师弟们做得不好,也容他们说个清楚明白呀!”
沈若复应对极快,顺着刘晨星的话便道:“即便是错了,也要问个清楚再说。何况我们并不知自己何处做的不对,宋师兄开口便骂,便是对了,我也不敢再向下做了!”那宋出群本是个火爆脾气,若不是刘晨星在场,只怕便要动手了。碍于刘晨星的面子,道:“他们拿了什么毒药来,将我师兄害得大声呼痛,还是什么好事么?”说着狠狠瞪了韩、沈二人一眼。
沈若复道:“原来是为的这个。我并不知这是什么?我谢师兄说这个是用来给令师兄涂伤处的,会有些疼痛,我韩师弟也说明白了呀!怎么,你没听到么?”那宋出群一听这话,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这是有些疼痛么?这全然是要痛死了!我师兄昏迷多日的人了,被你们这药一痛痛醒过来,还大声惨叫,这药还能用么?要是用了把他痛死了,便是你们杀了他!”他极大的白眼珠看着二人,似要看二人是否心虚。沈若复冷笑道:“原来方师兄是昏迷了多日了呀,人事不知呀!我倒不知道我们怎么杀了他了?若不是我师兄这药,他能醒得过来么?”
他一句话便将宋出群问住了。是呀,这方师兄被青花小苍龙咬的当天,伤口便如火烧火燎般疼痛。到了三日之后,整条腿连臀部都肿胀起来,全然不似被咬过的,而似是被打成重伤,几天之后方师兄时而迷糊时而清醒,清醒之时倒也罢,迷糊之时口内的胡言乱语却已听不分明。平波道人门下弟子虽对别派弟子十分排挤欺压,但对他们本门的手足,却是出人意料的团结,四处打听,自然听说了皮肉摊开法。那方师兄因了自己一时大意,痛苦不堪,清醒之时便寻思着这皮肉摊开法能够让自己不再那样痛苦,因此咬牙要他门内一位姓杜的师弟为自己施这个法术。
这杜师弟与谢子敏一般,喜好歧黄之术,也颇有研究。但他与谢子敏全然不同,他擅长于医理脉理。倒也是许多疑难杂症手到病除,方师兄被青花小苍龙咬了之后,同门之内就广为找寻能够精于医道的师兄弟前来救援,他也在其中。但青花小苍龙实乃是世所罕见的毒蛇,一般蛇咬的草药,全然不能奏效,连止痛都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方师兄极之痛苦。
这方师兄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昏迷之时人事不知,清醒之时却是痛苦不堪。请了十个八个本地郎中来都说是蛇咬之后,只有壮士断腕才能保得性命。但他被咬的却是臀部,总不能顺着臀部将自己一砍两半罢!便算他自己砍得下手,只怕过后也活不了。后来清醒之时正好听一个郎中说道从前这有皮肉摊开的治法,便请他下手。也是痛得无法了,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那郎中哪有这个本事?连连摇头,即刻收拾了随身物件匆匆告辞。之后再请的本地郎中都无一人敢下手,即便被他们强行请来,也是看一眼便告辞而去。若是不放他们离去,他们便叩头央告。郎中央告病人,也是时所罕有了。那时方师兄身上毒液已弥漫开来,全身都觉肿胀得疼痛不已。再见那贾师弟来,又通歧黄之术,便央他下手。
那杜师弟如何敢轻易下手?他再三央及,说自己此刻已生不如死,不如请他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生死有命,若是师弟出手相救还不能救回,看来老天真是要收他这条命了。那贾师弟本有些治皮外伤的本事,想而又想,同门一脉,哪有眼睁睁看他痛楚的?便果真将他皮肉摊开了来。
但这镇上之人只知皮肉摊开,摊开之后怎样将毒液清除却是丝毫不知!因此方师兄的皮肉虽是摊开来了,却不知该如何医治了。那寻常的蛇药用在他摊开的皮肉之上,哪里会有丝毫收效,眼睁睁看着方师兄一天天衰弱下去,派之中人无所不用其极,四处找寻救命良方。宋出群早已立誓,若是方师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灵山韩一鸣一伙三人的性命他便要亲自动手来取了!
倒是那杜师弟有些见识,见事已至此,倒不想别的,而是将几百年来自己看过的医书都翻了出来。后来在一本百多年前看过的书上看到月华鸠可解百毒,这才号召在这里的师兄弟,一同寻找这月华鸠。一连寻找了几天,才与韩一鸣一伙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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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一、咎由自取
宋出群道:“这是痛醒了的,也算是醒么?你灵山派还真敢这样算么?无耻之极!”沈若复冷笑:“哈,这还好是痛醒了,还活着!要是痛昏过去了,我岂不是要提头来请罪了?”宋出群道:“那是自然!”沈若复冷笑道:“好,也不必等了,你便算我如今杀了你师兄好了,前来与我算帐罢。反正我若死了,我看他能活多久。原来在你们心中,他昏沉中等死,倒好过他痛醒过来!你还真盼望他死呀?真是手足情深!”宋出群又是勃然大怒,想要反驳,却是没有沈若复的利口,说不出话来。是呀,方师兄痛得醒来,不比痛得昏沉好么?至少他还活着!
沈若复的话,宋出群未必能够反驳,本来宋出群就不是他的对手,也不够机灵,哪里会是沈若复的对手。听他这样一说,又气又怒,想要反驳,却全然不是对手,想不言语,心中却是不忿之极。憋了半天,从喉咙深处憋出一句话来:“我方师兄要是有个……我定然放你们不过!”沈若复毫不示弱,道:“那你方师兄要是治好了,我们也放你不过可好?”钱若华在一边喝道:“宋师弟,你就少说两句!灵山的师兄弟们也关怀咱们的师兄,才这样劳师动众地奔忙。你休得无礼!”
他这话说得他自己似是一个极明白是非,分得清好歹之人。韩一鸣若不曾听到他之前说的话,或许也会被这话蒙蔽。但先听到了他在屋内发的狠话,这时再听他的好言好语,真就是一个两面三刀,口是心非之人了。韩一鸣极是厌恶此人,忍不住道:“有礼无礼的,也不必再说了。我们妙手回春的谢师兄也不曾来到,这礼遇咱们也当不起。”钱若华略有些尴尬,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正要说话,那宋出群已道:“果真是如此,你们的谢师兄也不曾来到,我们……”后面的话,被钱若华止住了,他大喝道:“宋师弟!你好生给方师兄涂药才是!心分二用,最是忌讳!”
宋出群悻悻住了口,想来若是钱若华不出声制止,他还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韩一鸣倒觉他极是憨直,虽说言语之中颇为无礼,却是个忠直之人,比起这姓钱的弟子来,不知好到了哪里去!至少他心中所想,都已明白说出来了,不似这姓钱的弟子,当面笑容,背后狠辣!
宋出群不再言语,低头将五根手指狠狠地手插入那个小碟,蘸满了药,正要向那方师兄身上抹去,沈若复在一边冷冷开了口:“宋师兄,你好歹手下留情。方师兄哪里还禁得住你狠狠地按上去,痛出个三长两短来,我们可负不起这责。这药涂了会痛,我与我师弟已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但若是痛上加痛,可就不关我灵山派的事了!”宋出群被这两句话说得面色变紫,两目圆睁,对着沈若复怒目而视,手却轻轻地将药抹在方师兄那开来,血肉模糊的腿上。
他的手指扫过方师兄的伤处,方师兄起先是长声大叫,他本来已昏迷多日,人事不知,这一下全然痛醒过来,多痛得几下,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咬紧牙关,将那叫声都吞进了肚中,压在了喉咙里。韩一鸣上回见他之时,只见他神情倨傲,令人十分厌恶,这时见他,却是见他眉头紧皱,牙关咬得格格作响,额头上全是汗珠。
他的忍耐之力颇令人佩服,一个大些的伤口都常常令人无比痛楚,他的皮肉这样大片摊开来,想必着实是常人不能忍耐的。真不知剥开之时,他是怎样忍耐住的?那宋出群虽说性情毛躁,但为他的师兄涂药却是着实细心,将那瓶中所有的药都倒了出来,每一片皮肉都小心涂了又涂,并无一处遗漏,看看再无差错了,这才道:“涂好了,现下怎地?”
沈若复道:“那就等我师兄来罢,三日之后……”后面的一句“我师兄定然前来!”还未说出来,那宋出群已道:“哈!三日,你们的意思,是我师兄就要痛三日么?你们真是……”他面上的神情无比忿怒,两眼直视着沈若复,眼中险些要冒出火来!沈若复冷笑道:“这可跟我们并不相关,便是痛足三日,也是人之常情。他皮肉摊开了这些时日,那皮肉还能随便长合在一起么?就眼下这模样,能合在一起恐怕已然不错了。痛一痛能让他恢复如初,不强过他生不如死的延挨么?”宋出群无言以对,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沈若复又道:“方师兄本就已没有了生望,能治好已要感谢上苍了,你还在这里计较这、计较那的,不是舍本逐末么?”
宋出群被他乘胜追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听一个筋疲力尽的声音道:“师弟,你,你就不要说了。”众人回头一望,却是那咬紧牙关的方师兄说了此语。他已清醒了许久了,想必对这里众人争执的缘故也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之前痛得满身大汗,抽搐不止,不便出声言语。这时听到这话,知道宋出群是个憨直弟子憨直太过了,不出声制止他是不行了。因此出声制止。
钱若华抢先道:“啊,师兄你好些了么?”方师兄眉头紧皱,两边太阳穴上青筋浮动,额头上汗珠密布,半晌才道:“咳,当真是痛彻心肺!”说了这句话,转而对着韩一鸣与沈若复道:“我好多了!两位师弟,多谢你们前来相助。我知晓了,这三日定然是疼痛的,这也是我咎由自取之故。总之多谢你们出手相助!”
他此时脸色蜡黄,神气不足,全然已不是那日为难韩一鸣与罗姑时的颐指气使了。而是平和了许多。韩一鸣虽不见得因此便对他同情之极,却也只能道:“方师兄请好好歇息,三日之后,我谢师兄定然会来为你诊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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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二、慈悲
二人与刘晨星招呼过后,其余之人都不再多话,告辞出来,来到院中,犹见那宋出群依旧气恨恨地站在院内。二人也不理他,各自召出宝剑来,飞入天空。
这回倒好,再也无人跟在他们身后,想来果真如那钱师兄所说:“若是方师兄死了,不见得便不好!”因此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不再跟来了。二人直接飞到两位师兄所在的茅屋之外,恰好不见人影,这才收了宝剑进屋来。
屋内陆敬新见他们回来,问道:“怎样?”沈若复道:“已涂上药了,看他痛得牙关紧咬,却一声不出的样子,我倒有些佩服了。”韩一鸣道:“全然不似从前那样了,看来受些苦楚,是有好处的!”陆敬新笑道:“那是自然。”
二人见谢子敏不在,便问:“谢师兄呢?”陆敬新一听这话,便“嘘”了一声,道:“是谢师姐!你们小孩子家,怎么全然不知晓此事的关键之处呢?他若能够真身示人,何必以妇人之貌遮掩自己呢?或许男女之分,于他来说,只是因人而异了。记着,是谢师姐!”二人都道:“是,我们记住了。”陆敬新道:“那女子才生产过,我想定然是谢师姐用了他那奇异的手段,我听这女子的家人说她是横生。若不是谢师姐用他非同一般的手段相救,这个孩儿与这个女子都活不下来的,这便是所谓的儿奔生、娘奔死。许多地方也有对付这横生的法子,但都极是残酷。”
韩一鸣与沈若复都异口同声地道:“极是残酷?如何残酷?”两人都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陆敬新便道:“我听说横生是生不下来的。一般都是保孩子不保母亲的。”他本想草草带过,但这样一说,韩一鸣与沈若复越发好奇了,道:“生不下来,就保孩子么?怎么个保法?”陆敬新无奈,只得道:“是呀!我不曾见过,我只听说,遇上横生,便将待产的女子放在耕牛或者骡马背上,牵着耕牛或者骡马不停绕圈子,这样可以将胎儿自母亲的腹中堕出,但母亲是保不住的。”韩一鸣与沈若复都听得毛骨悚然,沈若复半晌才道:“这样也行么?真是残酷!”陆敬道:“就是这样的,多少年来,始终如此!或许谢师兄便是因此才想出了他奇异的医治之术罢。”韩一鸣道:“谢师兄,不,师姐手下,正是普渡众生了。”陆敬新道:“是呀,只不过谢师姐说,这类医治之术世所罕见,不是大凶大恶之症,也常常用不到这样的医治法子。因此医治之后三日,师姐也要留在这里,指点病者家人小心照拂才是。不止汤药得十分小心,连开门关门都要小心翼翼才是。师姐这手段虽能保住许多人的性命,但经历了这些,病者想必受伤也重,还是小心些为好。本是救人,反倒因不小心害了别人性命!那救与不救何异?先前今日生产这女子的夫家来说,这女子似是很虚弱,谢师姐便出去了。师姐药石奇妙,医术精湛,定是手到病除的,只是我就不便跟去了,因此在这里等候。”
韩一鸣本已对这位谢师兄十分惊异,再听谢子敏这样一说,越发崇敬了。想来他这样的人,若不是真离不了这里,也不会让那方师兄受三日之罪。他先前以为所谓的三日,乃是对平波道人门下弟子的小施惩戒,但此时看来,却全然不是这样。他确实不能离开此地,他去为那方师兄医治,也要费时费力的,若是他先就跟他们走了,那此时不是害了那女子么?
再者这位师兄虽未露出真容来相见过,总是一个老太婆的模样,却全然不是一个刁难别人之人。想来几百年修为,虽说只在医道之上,却真有了与众不同的看法。他如同高高在上,出尘飘逸之辈。用慈悲之眼对待众生,用慈悲之心看待众生,这样才真是有修为之士,这也才是修为。韩一鸣乍然间看到了另一种修为,别一样境界,心中似是开了一扇窗,豁然开朗。
等了一阵,门外传来脚步声,片刻之后已来到门前。走入三四个人来,当先入来的便是谢子敏,随在他身后的,乃是先前见过的妇人与汉子。谢子敏在衣襟上擦了擦手道:“那屋内太过闷热,不必如此连风都不透,只要围上青布帐子,风透不入帐内便可。每至中午,没什么风的时候,便关上房门,收起帐子来透气。若是开着房门,是一定要围上帐子的。”那跟在身后的妇人道:“那薄薄一层布,能当得什么事?”谢子敏道:“青布帐子虽薄,却织得极密,是风穿不透的,若有强风吹过,青布帐幔挡得一挡,她在床上便不会被吹个正着。少了许多病症,你们看顾起来,也方便许多。她此时乃是最为虚弱之时,过了这三天,便好得许多了。正午之时,你们关上门窗,给她敞开帐幔透透气,到了晚间,关上帐幔,寒气不能入内,三十日之后,便无大碍了。”跟在他身后的汉子与女子都频频点头,末了道:“有劳您老人家了。”再寒喧两句之后,便都出去了。
那汉子之前凶神恶煞,状若疯狂,这时却是俯首贴耳,对谢子敏的嘱咐点头不已。前后相比,宛如两人。谢子敏本已是一付垂垂老矣之态,此时额头上全是汗珠,面上疲惫不堪,待得那汉子与他家人都出去了,韩若复与韩一鸣才笑道:“师,嗯,师姐真是累坏了,好生歇息一阵!”
谢子敏道:“你们前去送药,那方师兄如何了?”沈若复道:“方师兄是我们称呼的,谢师姐就不能称为方师兄了,而是方师弟!”谢子敏不置可否,陆敬新道:“谢师姐是顺着师弟你们的称呼前来称呼方师兄的。”韩一鸣道:“师姐,那方师兄已昏迷了许多时日,师姐的药一涂上,他立时就动了一动,我不曾看见,倒是他的师弟叫出声来的。待得药涂完了,他早就痛醒过来几回了。想来那痛真是痛彻心肺了,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痛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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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三、活力
沈若复奇道:“师兄,那是狠辣药?”谢子敏道:“是,那叫做辣药。我那瓶中装的药,乃是多年辛辣活血药物浸在上好的香油之中浸成的,药力老辣,又加上浸了许多年,定当是十分辛辣的,那日你们说了,我又却找了极辣的几味药材嚼了加进去,这药材涂上之后,会不止十分辣,还十分的热,能够活络血脉,若没有这三天的活络,他的皮肉再不能长在一起了!”韩一鸣本来以为师兄特意将那药拿去给那方师兄涂,乃是让他多受苦楚,警戒之意,及至此时,才知还是为了保他全身,这才给他涂药的。
过得一阵,谢子敏道:“他这三日,都会疼痛难当。那药力极强,每时每刻都让他痛苦不堪,也因此他的皮肉才有活力。活的人难免疼痛,只有死人才不会疼痛。虽说我是以歧黄之术救人的,该当让其痛苦消逝,快乐接近。但痛楚便是双刃利剑,也能救命的。”韩一鸣于此倒是早已想通了,沈若复在平波道人的弟子面前,早已说过这话了,再清楚明白不过。
韩一鸣道:“谢师兄,你的药当真极是厉害,那方师兄现今已然再清醒不过了。若不是师兄说明白,我还当是他太过无礼,师兄小施惩戒呢!”谢子敏微微一笑:“我不过是一个人罢了,自己还不能将事事都以是非对错来判定,哪能去惩戒别人呢?人谁无过?我自身也有过过错,又凭什么去惩戒别人呢?”韩一鸣听了这话,心中一怔。沈若复点头道:“谢师兄说的是,谁都不是高高在上的老天,就不能高高在上看待世人。”谢子敏道:“师弟说的是,我们不过蝼蚁罢了。走于世间的微渺蝼蚁!”
虽说谢子敏极是谦逊,但他的医术,着实是不错的。三日之后,那女子已无大碍,只须小心调养便是。于是四人告辞,那家人家哪里肯放,再三苦留。这几日内,总是鸡鸭不断,吃得韩一鸣、沈若复、陆敬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家中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刻,却总是好吃好喝地送上来,虽说不能与丁五的妙手相比,但他们的谢意,却都藏在了其中。想来是不善言辞之故,少有人来打扰他们。每日里谢子敏几次探看问诊,三人便在村内四处闲逛,这里民风淳朴,对他们都礼敬有加,倒也逍遥自在。
三日之后,四人辞别此地,那家人家送了又送,硬要他们临到头改变主意要折转回去。走了许久,费了他们许多口舌,那家人家见他们真要离去,这才收住脚步,不再向前送了。四人加快脚步,走到那家人家再看不到之处,陆敬新这才召出宝剑来道:“咱们去罢!”
谢子敏道:“三位师弟,请稍等片刻。”说罢站在一边树下,闭目凝神,韩一鸣奇异,心道:“莫非谢师兄有什么法宝要拿出来与我们一同上路么?”与沈若复对望一眼,忽然听沈若复道:“这才是师兄的本来面目么?”韩一鸣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须发之中斑斑点点雪白的老者站在他们身后。那老者点了点头,道:“三位师弟,咱们这就启程罢!”
这是韩一鸣所见灵山最为苍老的同门师兄了。先前韩一鸣只道谢子敏也与司马凌逸一般,壮年模样,神彩奕奕。但这时看来,他没有七十岁也有八十岁了!面皮上全是皱纹,须发虽还有黑色,但银丝也极多了。而且他的老,并非只是面貌上的老,而是连眼神都混浊了。他的双手微微发抖,身上的衣衫也变成了男子衣衫,只是那衣衫的色泽却不是灵山的素衣,而是一件麻衣。
韩一鸣愣了一愣,看了沈若复与陆敬新一眼,这便是他们的师兄么?比大师伯可是苍老得多了!不仅面上有老年人才有的褐点,连手上都有了!虽说他变成的老妇人已是十分苍老,但此时看见了他的本来面目,却觉他变成老妇人,比之目前可算是年轻得多了。沈若复道:“师兄,你,你为何……为何不穿灵山的素衣?”谢子敏道:“师弟,那衣裳已是多年前的事了。我不穿素衣,也还是灵山的弟子,你们的师兄。穿不穿,有什么分别么?”
沈若复定然不是为了问他素衣,而是忽然间改了口的。韩一鸣对沈若复早已心知肚明,他向来问话都别有因由,想来是想问谢师兄为何会老成这般,话到了口边又觉不妥,随口问了衣裳。这些信手拈来的言语,沈若复着实太多了,他便是有这样的聪明,能够在片刻之间,便将到了口边的话改得面目全非!
陆敬新道:“走罢,师兄,你随我同走,两位师弟就各自走罢!”韩一鸣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谢师兄,是否那月华鸠的眼泪能解青花小苍龙的毒?”谢子敏细想了片刻,道:“月华鸠么?我想起来了,乃是一种奇鸟罢!我从前在师父的书上看到这种奇物,说是能解百毒。可是天下之毒,岂止百种?毒与解药,本来是要相生相克的。但指望这种奇异之物解毒,乃是最为不妥的。须知它不是为了解青花小苍龙的毒而生的。或许它真能解许多种毒,但能否解青花小苍龙之毒,却要我看上一看再说。不必多说,咱们快些走罢!嗯,师弟,你这样问,是否是手上有这稀奇之物?”
韩一鸣吓了一跳,这位师兄看起来全然就是一个老而昏膭之人,但哪知他却是如此厉害。道:“师兄,我的确有一只月华鸠!”谢子敏道:“哦,拿出来我看上一看!”韩一鸣道:“被尘溪山的刘晨星师兄拿了!”谢子敏道:“哦!刘师兄么?也极有见识的。他也在么?月华鸠在他手中,他却不交与平波道长的弟子们用来解毒,想必也就是怕毒上加毒了。好的,我见到刘师兄,定然向他要来看上一看。咱们这便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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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四、时光
四人向那小镇飞去,陆敬新带着谢子敏飞在前方,韩一鸣与沈若复跟在他们身后。飞得极快,不多时,已飞到那小镇的客栈之内。他们这里才在院中落下,已见平波道人门下弟子站在院中。韩一鸣来过几次,虽说这里住了平波道人这许多弟子,却全然没有这样齐聚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过。想来这一日是那方师兄的生死关头,众人都来了,看似前来关切,实则是另有打算的。如若那方师兄运气不好,咽气归西,这里便是群殴!韩一鸣心中戒备,看了站在院中的人一眼,虽说有的似曾见过,他却分不清谁是谁。
他们这边厢一落下来,那边便有人对着方师兄屋内道:“钱师兄,他们来了!”言辞之间,全无礼貌,韩一鸣细细看了一看,不见客栈东家与小二,想来是被他们赶开了去,区区几个俗世众生,岂是平波道人门下对手?想必骂是骂不过,打也打不过,再被他们施法吓上几吓,早就躲进屋内不敢出来了。说不定还要抱头哀叹: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呢!
须臾,那钱若华与刘晨星都自屋内出来,钱若华先笑道:“灵山的师兄师弟真是信人呀,多谢师兄师弟们前来相助!”韩一鸣甚是厌恶他的两面三刀,但当了这许多人的面,却说不出驳斥的话来。沈若复却笑道:“钱师兄太客气了,哪敢不来呀!若是不来,方师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师兄都算到我灵山头上,我灵山岂不是要倒大霉了?因此是千山万水都要来,死都要死到方师兄床前,以表我们救他心切呀!”他神情恳切,口角却甚是毒辣,韩一鸣哪里还忍得住,将头别开了去,心知不能露出笑容来,可是偏生却是甚难忍住。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被这句话变了面色,有的极是难堪,大多是面现怒容。
钱若华到底是颇为厉害的角色,笑道:“沈师弟真爱说笑,辛苦几位师兄师弟了。这位便是谢师兄么?请恕我冒昧,从前不曾得见过师兄,今番见了真是对面不相识呀!”谢子敏道:“师弟不必如此,你方师兄呢?这两日神气还好罢!”那姓钱的弟子道:“多承师兄牵挂。便是谢师兄那药极是神奇了,我方师兄醒是醒来了,却还是痛得厉害,要请谢师兄施以援手才好!”谢子敏道:“不须师弟嘱咐,咱们这便去看!”
忽然听刘晨星道:“谢师弟,这许多时候咱们都不曾相见了,别来无恙?”谢子敏看了看刘晨星,道:“是尘溪山的刘师兄么?咱们真是许多年不曾见了,只是现下不是细说别情之时,我先去为方师弟看过,再来与师兄相见。”刘晨星微微一笑,谢子敏已随着那姓钱的弟子走进屋内去了。
平波道人的弟子也都挤拥入屋内去,院中只剩下刘晨星与韩一鸣师兄弟。刘晨星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韩一鸣看得奇异,道:“刘师兄,你叹什么气呢?为何摇头复又点头呢?”刘晨星道:“我与你谢师兄,已有近四百年不曾相见了。他下灵山之前,我们还见过一面的。他下了灵山之后,便再无音讯,这时相见,顿觉时光真是弹指一挥,快如闪电。他当年也是一般的出尘出色,再相见却是两鬓如霜,因而感叹。他面貌似是变了许多,以他的修为,本不至于如此老相。因而我摇头,但我却在瞬间明白,他的修为都只在他的医术上了,他的皮囊色相,早已不在他的意中了。这又让我钦佩,复又点头。人到了将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专注于一事,实在是难得!”
韩一鸣心生感悟,默然不语。四人在门外站了一阵,忽然一人走出屋外道:“你们师兄叫你们进去!”韩一鸣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转头对陆敬新道:“师兄,我们进去罢!”陆敬新道:“二位师弟,你们进去听谢师兄的吩咐罢。我在这里与刘师兄说几句话。”韩一鸣遂与沈若复一同进屋去。
屋内站得满满的人,韩一鸣一进屋,便见有两人的手是掐着御剑诀的。他与平波道人同路之时,每每见他的弟子御剑之时,都是拇指、食指、中指掐在一起的,知道是他门下的御剑之法,与灵山的大相径庭。此时又见,不禁有些火起,将谢师兄置于此间,无异于置于狼群之中,越发谨慎。
走近前去,才见谢子敏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正对着那方师兄摊开来的大块皮肉细看。这块皮肉依旧摊在床上,却全然不似先前见过的那样了。皮肉上的血色都鲜红起来,略挨近些,还能察觉是粘乎乎的。想来谢师兄的药果真让这些本来已死的皮肉又活了起来。那方师兄躺在床上,却是神志清醒,望着谢子敏。
他面上虽不若之前的那般全无人色,但却也没有常人的血色。只是他的双眼却是十分清醒,若说他面上都睡着,那他的双眼,定然是醒着。谢子敏道:“方师弟,这番你要受些罪了,非是我不愿为你解除痛楚,而是你的皮肉才活过来,再使之失去痛感,缝起来也难长得很如你的意。你可能承受?”那方师兄默然片刻,道:“谢师兄,多谢你出手相救,我已然想过了,凡事都是我自身咎由自取。便是多受苦楚,也是因我自身之故,师兄只管下手便是!”谢子敏道:“好。”
他伸手自怀内拿出一个小小布包来,解开来摊在床边,韩一鸣只见其中是几根石针,磨得极细。还有一片小小石片,极薄极小,不过寸许长短。这些物事边上,还有一小团白线,团成一团,甚不起眼。谢子敏道:“小师弟,你把月华鸠拿来。”韩一鸣愣了一愣,转身出去,问刘晨星拿了月华鸠进来,递到他面前。月华鸠早已不是一个刺球,而是一只浑身白羽的鸟儿,白羽在扇动间,微有冷冷蓝色。不过它的眼睛,却仍被一圈荆棘般突出的长长尖刺围着!尖刺之中,是一双月亮一样发出柔和银光的圆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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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五、捉鼠
众人都盯着月华鸠细看,冷不防一个人破口大骂:“你们灵山弟子当真是心思歹毒到了极点!我师兄被咬成这样,我们寻找这月华鸠如此辛苦,你们却将它藏了起来,是何道理?这不是存心要害死我师兄么?”声音粗暴,韩一鸣不必回头,便知是那性情暴躁的宋出群。他时时刻刻都会暴跳如雷,还当真不必太将他放在心上。韩一鸣也不回头,只是对谢子敏道:“师兄,你看这个可用得?”谢子敏也如全然不曾听到那宋出群的骂声一般,将月华鸠的一双小脚爪拿在手中,接过它来,轻轻***它身上白羽,由头至爪,细细看了一回,点头道:“嗯,可以用得。”
二人全然不理那宋出群,宋出群骂了一句之后,便有他的同门小声制止。谢子敏道:“方师弟,你皮肉摊开了这些时候,喝了我的解毒药汤,这青花小苍龙的毒质还是不曾去尽,这样罢,哪位师弟来将这月华鸠拿去,熏出它的眼泪来备用。师弟再喝两碗苦药,也好早些康复。”早有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围上来道:“我去。”
谢子敏道:“小心些,月华鸠可只有两滴眼泪,弄死它了,眼泪流不出来可就没法子解毒了。喏,这个给你,用这个熏。”他自怀中摸出一段两寸长短的香来,递与拿了月华鸠的那名弟子,又道:“熏时小心些,对准了它的嘴下熏。可不要弄死了,我另有他用!”那名弟子手中拿了月华鸠,细心听他解说。月华鸠脚爪被人握住,长长尖嘴对着那弟子手上乱啄,那弟子忍痛不敢放手。听谢子敏解说完毕,连忙出去照办去了。
这里谢子敏又对着方师兄的伤腿看了看,走到旁边桌前坐下,拿了纸笔,写了几行字道:“方师弟这回受苦了。”对韩一鸣道:“师弟,你去外面寻个药铺,买这几味药回来。”韩一鸣还未出声,早有方师兄的同门师兄弟伸手来接了药方,出门照办去了。谢子敏又坐到方师兄床边,伸出两指,轻轻在他摊开的皮肉之上蘸了一蘸,对着指端的血迹,仔细端详。那方师兄早已是两颊深陷,面目蜡黄了,谢子敏的手指落在他的皮肉之上,他面上肌肉牵动两下,想是极痛,全力忍耐。
不多时,那买药的弟子回来,将一小包药拿了进来。谢子敏道:“用井水煎药,两碗水煎成一碗时拿来。”于是又有两名弟子奔了出去照办。谢子敏只是对着床上那血淋淋的皮肉发呆,韩一鸣见屋内人多,正想退出门去,忽然又听谢子敏道:“请两位师弟来助我一臂之力。”
这下韩一鸣也不再上前了,这里多的是那方师兄的同门,不必自己上前去相助,只需冷眼旁观便好了。果然有人应声而出,道:“有何吩咐?”谢子敏道:“劳烦两位师弟,前去捉两只老鼠来给我。”这又是做什么?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都不出声,只听谢子敏吩咐。那两名弟子愣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人道:“捉老鼠么?”
谢子敏道:“对,越肥越大的越好。捉的时候须看清它有无尾巴,我要尾巴俱全的。尾巴断了的,就不必捉了。”那两名弟子又出去了。便是这时,那熏月华鸠的弟子一手端着一只小碟,一手拿着月华鸠走进屋来。月华鸠在他手上缩成一团,一双眼睛全然看不到了,只见两丛尖刺生在小小的头颅两边。那弟子两眼通红,想来也是被熏的。将月华鸠与浅碟都递与谢子敏道:“只有这些。”谢子敏接过浅碟来,放在床边脚踏之上,又接过月华鸠来,轻轻抚措它身上的羽毛,忽然右手在它的眼皮上揪了一下。
不揪还好,他伸手一揪,月华鸠身上忽然亮了起来,如一团白光,接着星星点点的的银光如急雨般飞射出来,全都扎在了谢子敏身上!韩一鸣与沈若复连忙抢上去问:“师兄,你还好罢?”谢子敏与他身边那姓钱的弟子,满头满脸扎的都是月华鸠的羽毛。谢子敏道:“不妨事。它还小呢,这羽毛所化的羽箭不利。这若是大的月华鸠,咱们就要扎成箭猪了。”他左手中的月华鸠已脱guang了羽毛,全身光秃秃的没有羽毛,甚是难看,。韩一鸣与沈若复连忙将扎在他身上的羽毛都拂去。
谢子敏抬起右手来,右手食指中指上扎着几根尖硬的长刺,他将月华鸠递与韩一鸣,自己将长刺摘下,将刺尖擦拭干净,一一放在那浅碟之中。又过得一阵,有两人走入门里来,他们手中提着两只肥大老鼠的尾巴,两只肥大的老鼠在他们手中挣扎不已,吱吱尖叫。韩一鸣细细看了一看,果然是长尾俱全的。只见谢子敏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比了比老鼠尾巴的长短,想了一想道:“还要辛苦两位师弟,我共需十二只老鼠,要活的,请二位师弟也这样捉来给我。”那两人面上神色微有些恼怒,却是片刻之后又压制住了,将手中的老鼠递与身边的师兄弟,转身又出去了。谢子敏又道:“要劳烦哪位师弟前去为我打一壶酒来?”
又一名平波道人的弟子道:“我去!”谢子敏道:“要一壶高粱酒,千万记得。要最烈的。”转身对韩一鸣道:“师弟,你去为我烧一壶滚水来,连火炉一起拿到屋外等着。”韩一鸣正要动步,旁边的钱若华已道:“不必劳烦韩师弟了,宋师弟,你去烧罢!”转而对韩一鸣笑道:“已然劳动了谢师兄了,哪里好还再劳烦韩师弟呢?”
韩一鸣正想说不劳烦,但心中却觉哪里不对,正在细想,沈若复已道:“我随宋师兄去烧罢。谢师兄,你可要喝茶?我给你烧壶茶来!”钱若华笑道:“沈师弟果真是细心呀!谢师兄到现下都还未喝一口茶,茶都凉了。正好请沈师弟给谢师兄烧一杯好茶来,谢师兄也润润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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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六、拔毒
再过得一阵,事事俱备。酒水药都齐备了,那小小火炉就在门外烧着。连老鼠都捉了十多只来,只只肥大,头尾俱全。那方师兄已将药喝了下去,谢子敏将脚踏上小碟中的长刺一根根拈出来,道:“方师弟,你忍着些。”将那小碟之中少得不能再少的水滴向着他腿上倒去。
方师兄用力咬牙,咬得两腮都动个不住,眼睛睁大,双手握拳,额头上冒出汗珠。那小小水滴一滴在他的腿上,便变成薄薄一层,向着四周漫延开去。过得一阵,将他摊开来血淋淋的皮肉都掩在了下方。谢子敏道:“拿一只老鼠给我。”旁边那名弟子连忙将手中肥大的老鼠递在他手中。谢子敏将先前摊开的布包中的那片石片拿了起来,右手食中二指夹住石片,左手将那只老鼠按在桌上,一刀下去,老鼠吱吱尖叫,它的尾巴已被谢子敏割了下来。原来那石片乃是一片石刀!
他将老鼠递给那名弟子,头也不回地道:“给我拿一盆滚水、一大碗烫好的酒进来。”这边平波道人门下弟子连忙照做,谢子敏将那老鼠的尾巴自根部剖开,看了一看,右手夹着那片石刀,将那条细尾划了开来,两指一揪,自其中揪出一条粗白线来,韩一鸣看得分明,乃是一根白筋。他随手一扔,便将那条白筋扔在了那盆水中,略烫了一烫,再捞起来,放在烫过的酒中。
韩一鸣总觉这位师兄很老了,时不时他的手指还止不住地轻轻发抖,但他自拿起那片薄薄的石刀来,动作却是一气呵成,并无一丝迟慢。他一连剖出两条白筋来,都烫在了酒中,走到床前,伸手拿了一棵尖刺起来,对着刺根一捏,那坚硬的刺根便扁了许多,再用指甲一掐,已将刺根掐出一个洞来。谢子敏将那根尖刺放下,对方师兄道:“方师弟,你忍着些。这下会很痛。”转头对姓钱的弟子道:“钱师弟,你们门下是哪位将方师兄皮肉摊开的,请来助我一臂之力。”
未等那姓钱的弟子出声,已有一人走上前来,道:“请谢师兄吩咐!”谢子敏道:“好,你等一等。”他将自己右手小指之上的指甲在滚水之中烫了烫,再在酒中浸了浸,走到床边,用那指甲在方师兄摊开的皮肉边轻轻碰了一碰,然后指甲在边缘一划,向上一挑,揭了一个小小入手之处起来。那前来相助的弟子想必也是懂些门道的,先去洗了手,再用酒擦过手,过来旁边等着。谢子敏道:“好,你揭着这里,我再找一处。”
他一连挑起三四处入手之处来,两人四手各自捏着那一点点小小的入手之处,谢子敏忽然两手向上一提,一层薄如蝉翼,隐隐透明的物件,自方师兄皮肉之上,被揭了起来!那名弟子也颇为厉害,这里谢子敏一动手,他提手便揭,瞬间,已揭起了好大一片。那方师兄双手将床擂得响声不止,蜡黄的面色变成惨白,却还是一声不出。谢子敏停了一停,看了看方师兄面貌,道:“方师弟,还有一半,月华鸠的眼泪将青花小苍龙的毒都吸出来了,揭掉之后,你便性命无碍了。”
那方师兄紧咬牙关,点了点头,谢子敏对那名与他一同揭的弟子道:“快,咱们手越快,他痛的越少些。”那名弟子道:“是。”二人一起动手,用力一撕,将那片蝉翼般的物件揭了起来,扔在一边。
那方师兄早已面无人色摊在床上,这边谢子敏与那名弟子手脚快捷,歇了一歇,两人同时手起,向上一拉,那方师兄大叫一声,韩一鸣已见又一大块蝉翼状的物件被自他身上揭了起来。只是这回揭起来的上面,有着斑斑墨黑。谢子敏还不曾说什么,旁边那名弟子已惊道:“这便是青花小苍龙的毒么?好毒的蛇!这许多天了,还在方师兄体内作祟!”谢子敏道:“是,这便是青花小苍龙的毒。这种蛇毒方师兄是不能靠自身慢慢排解的,还需借助一些手段及药物。我用月华鸠的眼泪将它的毒都拔了出来,月华鸠的眼泪解不了这种毒,但可以拔出来。过后方师兄还须按我开的药方服药一些时候,才能将月华鸠的眼泪拔不出来的余毒清除干净。”
他一字一句地叮嘱,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听得甚是认真,连那方师兄都听得格外仔细。忽然他手一动,已飞快将还粘连在那方师兄身上的余毒揭了下来。方师兄促不及防,大叫一声,手脚颤抖,却听谢子敏道:“好啦!方师弟,现下毒已除完。不过依旧还是那样疼痛,我要将你的皮*上了。”
那方师兄早已痛得浑身抽搐,两眼翻白,半晌才缓过来。那宋出群道:“啊,要缝上,你用什么缝?用针与线么?”谢子敏道:“自然是用针与线了。不过这针我用的是月华鸠眼前的尖刺,并非寻常的针。线么?”他看了看泡在酒中的两条白筋:“用的便是这老鼠尾巴上的白筋。”
“什么?”那众人两眼瞪大,其中宋出群的两眼最大,两只鸡蛋般大小的白眼珠对着谢子敏。谢子敏道:“便是这白筋,有何不妥么?”宋出群道:“你是否是想错了,老鼠的白筋?这样的龌龊物件也能用在我师兄身上么?”谢子敏道:“你所说的,我怎地听不明白?”宋出群道:“老鼠为何物?我师兄可不能用它。”谢子敏道:“老鼠是万物之一,方师弟也是万物之一,能用鼠筋给方师弟缝上皮肉,有何不妥呢?”
宋出群还欲再说,谢子敏已道:“哦,我明白了,你说的是人贵鼠贱罢。那是你的认为,在我眼中,万物同等,并无贵贱之分的。再者,鼠筋乃是我所用过最为好用之物了。给方师弟缝上皮肉,自然也有很多物件可用。我手边带有羊肠线,这线若是用来给方师弟缝皮肉,自然也行,但……”他忽然伸手轻轻触了触那方师兄摊开的皮肉,那方师兄腿猛然一抖,谢子敏道:“咱们过后再说,先将皮*上,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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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七、缝
谢子敏满头银丝,切鼠尾之时,手也微微颤抖,韩一鸣起先见那宋出群被他制止之后,自鼻孔之中哼了一声出来,颇为不屑,很是有些气氛。但此时再见师兄那微微颤抖的手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干脆俐落,大是意外!谢子敏本来老眼昏花,眼光浑浊,全然一个糟老头子。谁知他石刀在手,便全然不同了,昏花的老眼中有了犀利光芒,那手上不由自主的颤抖虽说还有些止不住,却全然令人觉得并不老迈了。韩一鸣本要反驳那宋出群两句,看见谢师兄全然不放在心上,深知这位师兄并不以身外之事为扰,此时是他专心致至之时,不如不出声打扰,过后再与他理论才是。
只是那宋出群并非是查颜观色之辈,众人皆不出声了,他依旧道:“你就用这……”忽然只听有人厉声喝道:“闭嘴,给我把他拉出去!”颇有声势,却有些气力不足,乃是那方师兄在床上出声喝止了。立时便有一名弟子上来,将宋出群向外拖去,道:“宋师弟,你先出去,不必再说了。等方师兄的怪病治好再说不迟!”边拖带拉,将宋出群拉出门外去了,宋出群的几声申辩也被他按捺住了。
谢子敏并不看别人,他微微颤抖的手也不迟滞,一气将剩余的十只大老鼠的尾筋都剖了出来,用热水烫过,泡在酒中,这才过来在床边坐下,伸手扶起方师兄的一片皮肉来道:“方师弟,我可要动手了。我先问你一问,若是我给你吃点麻药,缝的时刻你便会全无知觉。但有利便有弊,你的皮肉受麻药麻弊,也不会长得如从前那般好了。若是你忍得住痛,我便这样下手,不过却是极痛。但疼痛会让方师弟的皮肤血脉活络起来,就会长得极好。过后若是保养得法,还可与从前一般无二的伸缩自如。”
那方师兄默然不语,一旁那姓钱的弟子已道:“难不成麻弊了便不能如从前么?”谢子敏道:“麻弊了自然不如从前的。麻弊了的皮肉上的血脉是不如这样缝上好的。须知方师弟的皮肉这样摊开来已有了时日,本已是接近坏死了。你看,这片皮肉及方师弟腿伤口,都已有了黑色。”他将手中一片皮肉翻过来,那外皮之上已布满褐紫,谢子敏道:“这些皮肉都已近乎是死了。若是再麻弊些时候,只怕是没了机会再长好了。我医术还不能回天,只能挽救,要怎样,就全看方师弟自己的意思了。”
那方师兄道:“谢师兄,有劳你了,我忍得住痛,你为我缝上罢。”对着那姓钱的弟子道:“给我拿一条布帕来,要厚实些。”那姓钱的弟子着人去取了来,这边谢子敏自酒中捞起一条白筋来,对着月华鸠的尖刺后端的小眼穿过去,他的手虽说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个不住,但穿针却是易如反掌,一眨眼便穿好了。甚而韩一鸣疑心他不是用手穿过去的,而是用眼力穿过去的。
谢子敏将穿上白筋的针放在酒中,走到床边来,对那帮手的弟子道:“你助我一起,将方师兄的皮肉扶起来,贴回原处。”两人一起自床上扶起那摊开来的皮肉,向着方师兄血肉模糊的腿上贴去,方师兄早自那姓钱的弟子处拿了一卷布帕过来,咬在口中,因而不曾出声。但他的皮肉一贴上腿去,韩一鸣便看出端倪来了。他的腿早已肿胀得不堪,比另一条腿粗了许多,只是韩一鸣不曾细看,看不出来。这时皮肉贴上去,已无法将剥开之处全都遮住,而是露出极大的一条缝隙来,其中全是那红褐的血肉,看上去极是可怕,想来便是等他的腿消肿之后,这条缝隙也不能全然看不出来了。
谢子敏与那弟子努力将方师兄的皮肉都扶在一起,韩一鸣正凑近了看,忽然见谢子敏手中多了一颗针,穿着一段白筋,在一头拴了一个结,然后如同缝衣服一般,自这边扎到那边,将两处本来分开了的皮肉连了起来。那方师兄摊开来的皮肉也不算薄了,但谢子敏一上一下穿针,竟真如穿布一般不费力,并且极是流畅,不过三针缝过那针上的白筋已缝到了尽头。谢子敏手一招,手中竟又多了一条白筋,将这条白筋的尾与那条白筋的头一捏,又将另一头穿过针眼,接着缝了起来。
此时再也无人提问了,屋中众人双眼都盯在了谢子敏手中的针上。谢子敏的针穿过皮肉之时快且犀利,他将线拉过之时也毫不滞涩,但他针穿过皮肉之前找寻下针之处时,手指却微微发抖,只是这时谁也不会认为这颤抖是老迈之相了。谢子敏每下一针之前,都极是小心,要端详片刻,但针一触及皮肉,却是极坚定地便一穿而过。动作麻利,全然不似一个龙钟老人。
不多时,谢子敏已将方师兄的皮*好。那方师兄的一条腿已肿得比吊桶还粗,且上面一条长长的血肉痂扭着,触目惊心,虽已缝好了,却还是一样的让人不忍目睹。谢子敏将最后一针缝好,将白筋比着长短打了个结,这才道:“缝好啦,方师弟,你这些时候是怎样熬过来的?也真难为你了!嗯,我与你开个药方,你照此方喝药,连喝半月,方能将余毒除尽。”说着站起身来,到一边去洗手。
本来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对他颇为不看在眼里的,或许是亲眼得见他神奇的医术,不再言语了,也早有人备好一盆水,谢子敏洗过了手,先开了一张药方递与平波道人门下弟子,这才走到床边来坐下道:“方师弟,我用老鼠尾尖上的白筋为你缝上皮肉,你的皮肉会在三月之内全然长好。不过这三月之中,你要辛苦了。前十日不要下床走动,十日之后,每日三次,早午晚各走五十步,不论怎样艰难,你都要走。走过十日之后,你伤处不那样疼痛了,便加到一百步。每十日加一回,三月之后,便无大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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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八、跟随
停了一停,谢子敏又道:“用鼠筋缝合,比羊肠线好得多了,不必再将线拆除,它会长入你的肉中,慢慢化为无形。虽说恶心了点,却是上好的法子!”韩一鸣本来对那鼠尾也有说不出的恶心,加之见了那肥大的老鼠挣扎不已,吱吱尖叫,十分厌恶,但听师兄这样一说,不由得要刮目相看了。那方师兄早已痛得神色惨淡,气若游丝,过了好一阵,才道:“多谢师兄的妙手,救回我的性命。多谢师兄!”他这两句话讲得轻而又轻,本来他已为此病痛折磨多日,有气无力,讲出话来都让人有灯尽油枯之感,但这句轻忽得不能再轻忽的话语,韩一鸣却觉其中满是羞愧、感激之意。禁不住向那方师兄看了一眼,只见他深陷的两颊之上,一双眼睛是出奇的平静,倒是他从前没有清亮。
谢子敏道:“只是师弟,你这皮肉摊开的时日长久了,将来难以如你所想的好起来。”那方师兄还未出声,一旁那钱若华已问道:“那是怎样呢?”谢子敏道:“当然师弟将来不致会有什么不便,若是按我所开的药方吃上一段时间,余毒去除干尽,也还是能曲伸自如,但这痂痕,是定然会有的。这便不是我人力能及了。”那方师兄听了这话,摇了摇头道:“谢师兄,些许小事,不须在意了。我虽修为浅薄,但也知这事不过是教训而已,将来也会多加小心。”
他喘了口气,道:“钱师弟,你替我好生安置灵山的师兄弟们歇息。待我好些了,亲自谢师兄师弟们。”韩一鸣本不在意他的谢,但听他这个时候这样说话,虽说气力不继,时断时续,却觉他的是真心。那姓钱的弟子道:“方师兄,你好生歇息罢。谢师兄,请随我来。”谢子敏这里站起身来,一行人随着钱若华出来,韩一鸣也知不能即刻离去,因此只跟在后面。
钱若华带了他们来到前院,直送他们来到房前,这才笑道:“多谢灵山的师兄弟们出手相助,且先歇息片刻。我这就叫人做上饭食来,想来劳累了这些时候,你们也累了罢。”他转身对跟在身后那弟子道:“杜师弟,你就不要跟来了,快去守着方师兄。你好歹也在医道之上下过些功夫,总比别的师兄弟们强些。”却听那杜师弟道:“师兄请慢一步,我有话要说。”
韩一鸣回头一望,却是先前相帮谢师兄一同出手救那方师兄的弟子。只见他走上前来,郑重道:“钱师兄,我有一句话,要请师兄应允。”钱若华道:“有什么话你直管说便是了,若是因了方师兄病重不能说出,尽可以过后再讲,又何必这样郑重?”那杜师弟迟疑片刻,先对他施了一礼,才道:“师兄,我要请你准许我自此日起,跟随灵山的谢师兄精研歧黄之道!”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呆了,眼睁睁看着他。钱若华对着他看了半晌,又向四周众人看了一看,这才笑道:“师弟,你莫不是说胡话了?怎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边几人都知这话来得突然,莫如全都当做不曾听到,各自将目光看向别处,却听那姓杜的弟子道:“师兄,我一生都醉心于此。这回得见谢师兄的妙术,甚是向往。愿意从此跟随在谢师兄身边,虚心求学,有成之日,也好兼济天下。特此求师兄准许,让我得以与谢师兄一起精研此道,救济世人!”说到这里,又深深地揖了一礼。韩一鸣冷眼看着,知他是真有此心了,绝非是一时心血来潮。连对歧黄之道半点不通的自己,看到谢师兄的奇术神技之后,都有些醉心向往,何况这一生都浸淫其中的人呢?
钱若华道:“嗯,哦,师弟,此事不是我允可了便行的,此事,咱们回去再说。这样罢,你先去照看方师兄,我这里安排灵山的师兄弟们歇下,便来寻你,咱们再好好说道。”那弟子对他行了一礼,转而对谢子敏也施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待他走开了,钱若华笑道:“唉,我这杜师弟,最是心血来潮,他一时这样一时那样,还请灵山的师弟不要见笑才是。”韩一鸣看他面上颇有些不自在,心知那杜师弟在他面前说起要跟随谢师兄去精研医道,未免有些让他尴尬。毕竟两派向来都有心病,那杜师弟此时忽然作此打算,于平波道人门下来说,还真是颜面尽失,不过不便说出来罢了。
那姓钱的弟子告辞而去,这屋内只剩下灵山弟子。谢子敏先走到桌前在椅上坐下,神色颇有些疲惫。陆敬新道:“谢师兄,那姓杜的弟子是怎么回事?怎地忽然间便动了这念头?”谢子敏还未出声,沈若复已道:“陆师兄,这还用问么?那姓杜的弟子必定是为谢师兄神乎其技的医术所动,想跟随学习。其实也未见得不好,至少是我们灵山师兄的修行将他打动,愿意离弃师门,跟随师兄学习。难得难得!”
韩一鸣道:“可他这样离开师门,不也是背弃师门么?对他的修为……”沈若复道:“那要看怎样修行了,我看谢师兄的修行,就与我们的修行全然不同的。谢师兄是术修,术修或许是唯一能够让从前修为持续的修行了!”沈若复道:“虽是不同门派,修行却都是术修,也还是同研一术,想必不会有妨碍。难不成他离开平波那老,老,便不能修行了么?谢师兄离开灵山之后,修为全然变了,与咱们全然不同,修为全都用于精研一术了,难道就因了这一点,便不是灵山弟子了么?难道一定要在灵山,穿着灵山的衣裳,开口闭口都说灵山,才是灵山弟子么?”
谢子敏半晌不曾出声,韩一鸣已见他脸色皮为疲累,也越发老了,便向两位师兄看了一眼。陆、沈二人都止住了言语,过得一阵,谢子敏才道:“诸位师弟,咱们的师尊们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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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九、愿
他一直没有时刻问起,便是在那家人家,也因许多话不便说起,而不曾问过。沈若复与陆敬新都叹气,韩一鸣却不言不语。谢子敏看了看他们,道:“咱们的师尊们,难不成有什么意外么?”半晌,陆敬新才道:“谢师兄,你向来都是将心思放在所修之道上了。下灵山这许久,都没有再回过灵山,因此不知。”将灵山的所有说与谢子敏听。只谢子敏只是静静听着,不言不语,两行老泪,滚滚落下来。这边三人心中也各自伤感,却是不敢出声,想必几百年前,谢师兄也得过诸位师尊的指点与关照。过得许久,才叹了口气,缓缓地道:“我竟真不知有两位师尊已然不在了。”他虽是潸然泪下,却言语平静,韩一鸣不由得十分意外。却也忽然明白过来,这位师兄精于医道,这几百年来不知看了多少生离死别,或许是看淡了,也或许是看明白了,总之对于生死,与别人的看法皆不相同了。谢子敏淡淡一笑:“唉,我也有寂灭的一天,我离他们已然近了,还好,赶得上他们的脚步。万物无极,人生有涯。”
他这话一说,韩一鸣无由就觉得心中难受,沈若复与陆敬新任是如何机灵,也无法开口劝解,这位师兄的修为已到了这一步,生死已然看得再淡然不过了,岂是须他们劝解的?他之流泪,是想起从前师门的情谊来了,他之微笑,乃是他真的走近了修道的尽头。他真的很老了,活人谈死,与生涯临近终结之人谈死,心中哪会不伤感?忽然门上有人敲了一记,韩一鸣回头一看,刘晨星不知何时已来到门前。他停了片刻道:“谢师弟,咱们也是多年未见了。”这边几人都站起身来,迎他入内。刘晨星笑道:“几百年前咱们一别,师弟所学果然是越发精湛了!”谢子敏道:“师兄,你也下山来了,好生难得!”刘晨星两边看了看,忽然伸手向着门前一指,韩一鸣只觉眼前亮了一亮,屋内似有什么一闪,随即又归于平静,刘晨星道:“师弟,那杜师弟是怎么会忽然生出这个想法来的?”谢子敏道:“师兄,我如何知道?我向来不过问许多事的!”
韩一鸣猛然想起谢师兄变做老太婆为女子医治的事来,这位师兄当真是如此,只对与歧黄之术有关之事上心,医术之外,他全然不放在心上。虽说并不知他还有些什么神奇之技,却已知他确实所有的修为都用在自己一生浸淫的医术之中了。如今已不会御剑飞行,也不见他有什么神奇之处,但他真的对着病患,却于平淡之中显出神奇来。他已呈老人之状,但那片薄薄的石刀在手,他就全然没有了老态,连手上的颤抖,都变得合乎情理起来。
刘晨星道:“师弟,我问你一句,如若那杜师弟愿意从此跟随在你身边,你可愿教他?”谢子敏沉吟片刻,道:“师兄,我愿与他一同研习!”刘晨星道:“师弟,按理来说,他是平波道长门下弟子,你们两派之间,又颇有些渊源,你带了他去。道长那里只怕……”他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谢子敏道:“我却不曾想这样多!我看过方师兄的伤口,确实摊开得有些水准,且并未将他的皮肉切断,极是有些火候了。想来他也不是一次试过我这种治病之法了。这法子虽说别人看了害怕,但我走遍天下,还真用它医好了许多人。在师兄面前,我也没甚可隐瞒的,师兄也看到我了,我与诸位师兄弟皆不相同,我的修行甚而不能与师兄弟们相比。刘师兄或许真能长生不死,而我修为不济,却已走近寂灭之时了。我寂灭之后,此术沉寂,岂不是可惜?还有人能够以此术行走世间,才真是最为紧要的。”
停了一停,谢子敏又道:“我早已想在世间挑这么一、两个人,传授此术,却总不能如意。世人总将我视为疯癫,我倒不在乎世人怎样加眼于我,但想着这法子无人再会,心中着实担忧。”同座四人都叹息不止。谢子敏又道:“我仔细看过那杜师弟的手法,着实有些功底的。想来他对此术也是心思许久了,只是不得其门而入。我看他还年轻,将来的修为或许还要高过我许多,我愿为此门,让他得以进入。再者,我一个人总有智障、知障,多一个人在一旁,便能打破我的智、知二障,对我自身的精进,也会事半功倍。因此我是想带他在身边的!师兄以为如何?”
刘晨星道:“甚好,师弟你的所想甚好。可你是否想过,他毕竟不是你的同门弟子。将来……”谢子敏道:“师兄,既然都是修行,为何要分彼此呢?难道救人性命之时,还要分门别派不成?”刘晨星笑道:“师弟说的是,不过,嗯,倘或他随你去精研歧黄之道,从此便算你灵山的弟子么?”刘晨星此问让韩一鸣也是一愣,他可没想到这许多。可是这样一来,那平波道人当真是颜面扫地了,自己的弟子又跟随灵山弟子精进修为去了,不知他知道了会是怎样的暴跳如雷?难怪那姓杜的弟子提出此事,钱若华满面都是惊异,这与反出师门已无甚区别了。平波道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正想到这里,便听谢子敏道:“刘师兄,你言下之意,我俱已知了。不知师兄可曾想到,我与他一同精研此道,并非是他投入我们灵山门下。也并非他便是我的弟子,我们不过是不同门派的师兄弟,大家都专心此道,在一起精研罢了。若是我因此道之中有个难题不解,而杜师弟恰好替我解了疑惑,难道我便要算是他的弟子了么?恐怕不能这样来算罢。咱们便不能不论门派而一同修行么?”刘晨星道:“师弟,你所说的,确实是修道的本意。不过,我这样前来问你,却是因你我都是经历颇多,知晓颇多,才问的。”
五五零、可取
韩一鸣已知刘晨星说的是灵山与平波道人的从前往事,只不过不便细说罢了。谢子敏道:“刘师兄,我与那杜师弟从前并未见过,不过也或许曾经见过,但我却是全然不记得了。不是么,我如今连何时离开灵山都不记得了,便是我们有过匆匆一面,我也不会记得。我与他在此次相见之前,想必也不曾说过什么话。但他忽然说出这话来,我却并不意外。想必他醉心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当日也是如此,在灵山之上,颇为钻研了好些时日。也走了许多弯路,做过许多无用功。我甚而想去寻找那本旷世奇书《青囊书》,来解我无法解开的疑惑。那时若能有人给我出言指点,开拓我的所想,那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尽力而为的。可惜那时便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因此他看见我的技法能够给他提示,让他省却多少可省之力,前来与我一同行走世间,我是十分欢喜的。这算是志同道合了罢!我与诸位师兄弟不同,这些年来都只精进技艺,修为几乎已经快要耗光了,我倒不在乎自身。活了这几百年,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惟有这些技法,从此要随我一起寂灭,却是再可惜不过的事了。我在世间也曾挑选过,想找一两个人来传承此技。但……”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别人总视我为妖邪。即便是我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也不会传承此法,说到底,还真是不了解这门技艺。如今有人愿意在我身边,汲取我这些年的心得妙法,我有何可以保留的呢?我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子敏这番话说出来,顿时令在场四人都沉默不语。韩一鸣甚是赞同这位师兄,便不说其他,只要想到他那手神妙之技会在随他的寂灭而寂灭,心中便说不出的难过。刘晨星默然一阵,才缓缓地道:“师弟说的是,师弟所想,也大大跳出了门派框宥。若是如此,我便不必再行劝说了,这世间能如师弟这样想的人不多,想来那杜师弟也是与师弟一般无二的。我看他也是认定了自身所想,才会对这许多人说出来。这话说出来,对他的师门来说,便是叛离,从此为师兄弟们所不齿。他要做此打算,着实不简单。若不涉及门派,也不涉及过往,我很是支持。这样好了,我也去劝劝钱师弟,毕竟能有这样打算,他的看法也不是常人能及,师弟的歧黄妙技若是有人能够传承,乃是好事。不过师弟,我还要再问你一句,若然将来他有所成,并将这些所有都认为是他个人所出,你心中可会有些不快?”
谢子敏淡然一笑:“师兄,何人所出很要紧么?自古以来的神医妙手可还留存在世?他们的神技却救了多少人?但救得了别人,自身是不能长命不绝的!我认为人命关天,能救得人活,才是最为要紧的。我也明说为何我觉他不错,歧黄之术,乃是救人之术,却也是害人之术。要害人,不须似其他人那般去大费周张,只须手指一动,便害人于人无形。因此,救人害人,全于一念之间。我看他没有害人之心,按理说方师弟中了剧毒,无法医治,他若不是真存了救他之心,全然可以不必插手,只管看着他毒发而死便可。他却将这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若是方师弟运气不佳,运道不好,一命呜呼了,这个黑锅他岂不是背定了!救人救好了,或许别人不记得你,但救人不成,反致将人害死了,这个黑锅可是要背一世的。他都将这本已无望之事揽在了自已身上,他就是那可取之人。至于门派,或是什么别的,可不是我择人的看法。即便如师兄所说,将来他说此乃他一人所成,只要他还用此道治病救人,便是好的。歧黄之道的根本不就是如此么?师兄放心,那些虚名,我并不放在心中!”
一时间,屋内又是一片寂静,刘晨星是颇有感触,沈若复则是对这师兄再次刮目相看。韩一鸣越发崇敬这位师兄了,能够跳出门派,忘却成果,确实不是常人能做到的。这位师兄说是研医成癖,是一点都不假了,与丁师兄十分相似,却又全然不同。从前只以为丁师兄那样的人少见,这时才知,对一件事情痴迷至此,这样的人并不少见。只是自己不曾见到罢了!
过得片刻,刘晨星道:“师弟,你若定了这想法,就依你的想法而为罢。毕竟这世间能与你志同道合的同道不多。想必那杜师弟此时也会面对他诸多师兄弟的责难诘问,于他来说,想要跟你精进所学,先就要让他的同门都认可此事。此事我来问过你了,对你的所想也再明白不过了,若是将来有人用此事前来刁难,我倒还可以公正地站出来说出师弟的本意!不至于陷师弟于不义!”谢子敏道:“多谢师兄相助!”
那方师兄自皮*了起来,便好了许多。韩一鸣再次见他,乃是陪同谢师兄同去探脉。他依旧不能下床,却已能坐起身来,谢子敏细细看过他的脉象,再将他的伤处看了看,点头道:“好了许多了。”说着,伸手在那条长长的血痂上按了按。此时方师兄的腿还有些肿胀,上面布满青紫乌黑,但已不似从前那般肿得吓人了。那不能缝在一起的两皮肉之中,结了一条血痂,既长又宽,顺他的腿自上而下,看上去狰狞可怖。谢子敏按了一按,道:“嗯,师弟,你的皮肉现今按上去不再那样僵硬了,想必已长合在一起了,再过些时候,你便可按我上回所说行动了,只不过起始须你的师兄弟们相助,你也不要太过急于求成,这回伤得太过,我又不会炼制仙药,施那些神妙无比的仙法,让你即刻便恢复如初,只能让你慢慢复原。这样的伤若无时日,怎能好起来?”那方师兄一一点头,末了,道:“多谢师兄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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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昨天因故没能准时更新,今天晚间准时更新。谢谢大家!
五五一、兼济众生
他面色虽说还是蜡黄,但却已有了活气,不再是从前那样死样活气了。韩一鸣只觉这人病这一场,似是变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他不止再不似从前那般无礼了,连言辞语气都变了许多,直如换了个人似的。谢子敏又开了一张药方,交与平波道人门下弟子,便起身要走。那方师兄道:“谢师兄,请你稍坐,我有话要说。”又道:“师弟们都出去守候,不必进来。”平波道人的弟子虽说都有些犹豫迟疑,却还是一一出去了,似是不想违拗这位师兄之意。谢子敏复又坐下,那方师兄道:“我听师弟们说,说我那杜师弟想要跟随师兄一同去四方游医,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他两眼望着谢子敏,谢子敏似是若有所思,却仍不言语。那方师兄道:“师兄的奇技,我是欣佩之致,若不是师兄相救,我这回是断无生路了。即便能活下来,只怕也要受极多的苦楚,我算是知晓师兄的修为在何处了。寻常小伤遇上咱们,还可寻点法术来施个一下两下的。但遇上这样的伤,是全然无用的。师兄这才叫兼济世人。如今我的师弟与有了这样兼济世人的好意,乃是我师门之福,我是极之赞成的。”韩一鸣看了谢子敏一眼,谢子敏一动不动,也不出声。那方师兄又道:“我钱师弟已前来与我说过,说杜师弟想随师兄前去,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谢子敏依旧不说话,韩一鸣心知这位师兄并非不知人情世故,若是真不识得人情世故,定然不会变成老妇人施行医术了。再者刘晨星说得再分明不过了,师兄也会放在心中慢慢细想。那方师兄道:“我问过杜师弟,他就是因十分醉心医术,加之见了师兄医术神奇,才有这想法的。他随了师兄去,倒要请师兄多多点拨,多多指教了。”谢子敏道:“他能随我同去么?”
那方师兄道:“师兄太多虑了,如何不能?他愿意去,乃是去受苦。跟在师兄身边,一路上只会十分辛苦,又不是去吃甘尝蜜,只要他想好了,不畏辛苦,便能去!”谢子敏沉吟片刻,道:“若是我让他背离贵派,改投我灵山呢?”韩一鸣愣了一愣,大吃一惊,不知谢师兄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师兄可不是这样的人呀!先前也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可是不知这时怎会漏出这样一句话来?那姓杜的弟子真入了灵山,只会给灵山带来无尽的麻烦!
但韩一鸣并不言声,谢师兄并非一个在意这些的人呀,他说出这话来,想必有他的道理,还是洞悉他的想法之后,再出声不迟。只听那方师兄道:“谢师兄,你言下之意是要让他背离我们师门么?”谢子敏道:“我也有师门,但我心系此道之后,师门之事便关注极少了,若不是尽心竭力地关注此道,哪能有所成就?我所谓的离开师门,乃是指将关注的心思都放在所精研之道上。师门若无大事,皆不会关注。再者,从前往事只不过是从前往事,在人命面前,都再轻忽不过了。我与贵派师弟同行,不想还为这些陈年旧事所扰。与其为这些旧事所扰,不如不扰。”
那方师兄定了定神,道:“宋师弟,你去请杜师弟前来。”宋出群在门应了一声,在门前探头道:“师兄,你还真要让他去呀?”想来他虽出去了,两耳却是留在屋内的。方师兄道:“他心系此事,如同你心心念念有一事,若是不去,心中可会放得下?不必再说了,此事乃是好事,该当让杜师弟自行抉择!”宋出群道:“师兄,若是师父怪责……”方师兄截住他的话道:“师父若有怪责,我来当担。你不必多言,去找杜师弟出来罢。”宋出群这才去了。
不多时院内传来细细话声,韩一鸣站得离门近些,听得一清二楚。只听宋出群道:“师兄,你可想好了,这可与叛出师门无甚分别,你若是如此固执,师父怪责下来,你可不要怪我做师弟的不帮你。”另一个声音道:“师弟,我不过是精研此道,并非叛出师门呀!我在派中也是修习此道,我随谢师兄去,同样是研习此道。谢师兄也只是指点我,并非便要做我的师父,我还是你的师兄,怎地就会是叛出师门了呢?”
宋出群压低了声音道:“师兄,你小声些。咱们与灵山的过往,你真的就……”那姓杜的师兄道:“师弟,凡事都要扯那样远么?若真要这样牵扯,方师兄这回可就真真要毁在我的手上了!灵山的谢师兄若是总看着从前过往,只怕是不会前来相助的!我也很是担心灵山的师兄弟们不会出手相助,但灵山的师兄弟们确实出手相助了,令我汗颜,还有什么过不去的过往一定要记到如今呢?连人的性命死活都不放在心上了!你放心好了,我跟随谢师兄,只是因我们志趣相近,可以相互精进,我能自师兄处学到那许多事务,于我来说,只会是好事。如若说我学了这些便是叛出师门,我是绝不这样认为的。难不成我学了去兼济世人不好么?我兼济了世人不也是咱们门派兼济了世人么?师弟,我兼济了世人,不也有你的份么,你难道不想兼济世人?”
韩一鸣不禁暗笑,这杜师兄果然很是聪明,那宋出群十分蠢笨,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但他的心思却是十分坦白的,便是羡慕谢师兄的技艺。宋出群不再言语,韩一鸣甚是想看一看他的面目神色,却是不好伸头去看。以他这种牛心左性之人,便是说不过师兄,心中也未必就真以师兄的言语为是。片刻之后,宋出群与那杜师兄都走到门口,韩一鸣果然见那宋出群面上神色颇有些气不过,似乎对杜师兄的想法不以为然,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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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来了,虽说秋高气爽,却还是有些炎热,太阳也很火辣。书友们的国庆过得怎么样呢?
五五二、快人
那杜师兄走进门来,韩一鸣禁不住打量了他两眼,先前他出来与谢师兄一同为方师兄治伤,韩一鸣一心都去看师兄那神乎其技的医术去了,并未能够仔细看他面貌,此时一看,他长得极是寻常,深黄面皮,方面小眼,全然不出色。穿着青色道袍,越发看上去贼眉鼠眼的不引人注目。
他本已其貎不扬了,这时细看,他面上也颇是疲惫,想来那钱若华与他的众师兄弟对他要跟随谢师兄很是不满,只怕日夜都劝个不住也说不得。方师兄见他进来,便道:“师弟,你可想好了,果真要随谢师兄前去么?这一路可辛苦得很呀!”那杜师兄先对他行了礼,站直身来,才道:“师兄,我意已定,决意追随谢师兄好好精进所学,请师兄允可。”那方师兄道:“师弟,你意已决,我便不说什么了,好歹你也是去做当做之事。只是你须得知,你忽然生出此意来,我要担当多大的干系?只望你真的好好精进技艺,不要为世事所扰,也不惹事生非。如谢师兄一般救济众人,那师门但有责罚,我都可一力为你承担。”忽然屋内一暗,本来站在门外的平波道人的弟子都涌入屋来,站在一边。
那杜师兄对着方师兄又施了一礼,道:“多谢师兄。我一定铭记师兄的教导,只是师父面前,要多承师兄美言了。”方师兄道:“这个不劳师弟嘱咐。”那杜师兄转身对着谢子敏施了一礼,道:“谢师兄,我一心要与你一同四方奔走,学师兄那神乎其技的医道,还望师兄不吝赐教。”谢子敏道:“师弟,咱们不必说谁指教谁了,便算是咱们一同修行,一同参悟罢。个人所知,总有所限。你能提醒我,那再好不过。”
那杜师兄道:“不过师兄,我有一言在先。我对师兄持弟子礼,但却不能入师兄门下,这一点还请师兄体谅。毕竟我有师门在此,我永不会背弃师门。”韩一鸣心道:“说出来也好,至少不会让师兄背那说不清的黑锅。”谢子敏道:“我并没有认你为我的弟子,我也还没有收弟子的资格。咱们只是同伴罢了。难不成你以为咱们不是同门,便不能成为同伴,一同研习所学么?”那杜师弟又施了一礼道:“师兄说的,我都明白了。多谢师兄体谅。”他转身对着同门行礼:“多谢诸位同门成全。”事已然成了定局,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都面面相觑,无人能应答。
他行毕礼,直起身来,向方师兄看了看,又道:“谢师兄,你看我方师兄的伤可好了?”谢子敏道:“说到好呢,也算不上。毕竟皮肉分离,想要再长在一起,没有百来天,是不会全然好起来的,但却是没什么大碍了。我也还没有那种妙手回春的神力,不过能解除他的苦痛,保得他的性命罢了。将来师弟或许在这个方面能助我一臂之力也说不定。”那杜师兄道:“我师兄既已无碍,谢师兄,咱们便可告辞了罢?”
谢子敏站起身来道:“那是!方师弟,你若是按我所说,三月之后,你的伤会尽然痊可。”那方师兄想要欠身起来,却被他止住了,谢子敏道:“此间事已了啦,杜师弟,咱们走罢!”那杜师兄应了一声,道:“师兄师弟们,咱们就此别过。异日再见,想必大家都会提高甚多,到时咱们再叙同门之谊罢。”说着,再对着屋内众人团团行了一礼,跟在谢子敏身后走出屋子去了。
他们干脆爽快,将众人都怔在了屋内,众人想要再说什么,他们都已走出前院去了。宋出群气急败坏地道:“哈,果真去了!”颇为不忿,钱师兄道:“去罢,去罢,也好!”,韩一鸣怔了一怔赶到门前,二人早已走出去了,刘晨星道:“谢师弟与杜师弟虽说没有同出一门,之前也不相识,倒真是对了脾气了。真是快人!想必将来精进所学,也会进境甚快!”
韩一鸣眼看着此事已了,便与沈若复对望一眼,便听陆敬新道:“方师兄,既然师兄伤势已无大碍,我们便告辞了罢!”那方师兄道:“烦劳几位师弟了这些时候,何不在在此住几日呢?”刘晨星道:“不说他们,连我也一并告辞了罢。在此间多有打扰不说,咱们也住了这些时候了,我也还要去别处呢。灵山的师弟们你也不必再留了,倒是我们都告辞而去,你也好生歇息些时候。你这可不是寻常小伤,好好将养才是!”说着站起身来,道:“就不必再留我们了,正好你也好了,我这就和灵山的师弟们一同告辞了。”
那钱若华笑道:“刘师兄说什么话来着?再留下盘桓几日,也好……”刘晨星笑道:“非是不我肯留下,而是方师弟也即将痊可了,我也该走了。不止我走,连灵山派的师弟们也该离去了,唯有我们走了,你们才能安心照料方师兄。”那钱师兄还想再说什么,但刘晨星已笑道:“咱们师兄弟间,还有什么要细说的么?不必啦,也不必虚客气了。目前又没什么事,即便有事,也将来再说嘛。”陆敬新也顺便告辞,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客气了几句,刘晨星执意要走,陆敬新说要离去,平波道人门下弟子留了几句,见留他们不住,只得送他们离开。
四人出了客栈,钱若华与他师兄北还长篇大套地对刘晨星说些客套话,沈若复悄悄拉了韩一鸣走到一边去,压低了声音道:“不知这回又要生出什么风波来?”韩一鸣心知他指的是那杜师兄随谢师兄去了,平波道人定然会借故生端,便道:“师兄,那也没法子,杜师兄已然跟着谢师兄去了。”沈若复道:“不过好在有尘溪山的刘师兄在。咱们过会儿且请刘师兄相帮出声,只怕好些。”韩一鸣看了看刘晨星,还是有些担忧,道:“师兄,平波道长只怕也不会听刘师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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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假要放完了,大家过得都还好吗?
五五三、歹毒
沈若复道:“他当然不会听刘师兄的,再者说,我没让他听刘师兄的。他听不听是他的事,但此事若没有刘师兄,结局定然只会更坏。想是那杜师兄对他所修之道已全然没有兴致了,再加之对医道极为喜爱,因而与谢师兄一拍既合。这本是好事,不正是修道的另一种方式么?只怕更有所得也说不成。但到了平波道长面前,只怕变成所谓的抢徒,那将来可就怎么样也说不明白了。”
韩一鸣心知沈师兄所说不错,平波道人便是会抢徒弟的,他一心一意要压过灵山,又怎会放弃压制灵山的机会呢?现下这事,若无一个外人亲眼目睹,那全然就可以说灵山抢了他的弟子,或是逼得他的弟子背弃师门,另入他派。这无论是哪一派都不会容忍,都会掀起波澜的。一时韩一鸣也十分担忧,但想刘晨星也在此,便道:“刘师兄好歹是亲眼目睹了此事,想必不会……”
他一语未毕,沈若复已冷笑道:“师弟,你真是太……”摇了摇头,对着韩一鸣叹了口气,韩一鸣道:“师兄,你是想说我太迂腐了么?”沈若复道:“倒不是太迂腐,而是太简单了,真要如你所想,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八个字从何而来?这可是天大的把柄,现成的送到面前,不捏白不捏!”陆敬新也道:“是呀,我看那杜师兄倒真是想跟谢师兄学些医术的,却不是真的要做这个把柄。”沈若复冷笑道:“何尝不是?我也认为杜师兄是这样的想法,可我若是平波那老东西,我就会捏这个把柄。咱们不要把别人想得太好,尤其是平波,这样的人心思歹毒,咱们想他的时候,也该要歹毒些才是。”
陆敬新沉吟片刻,道:“此事,大出咱们意料之外,要不咱们寻大师兄先说上一说,看看大师兄是何看法?”韩一鸣正想道:“好!”沈若复已道:“又寻大师兄做什么?我的想法,还是应当直接说与掌门师兄与师尊们才是。”陆敬新道:“掌门师兄是定然要知晓的,但大师兄知晓了此事,也着实是为了咱们好。大师兄随机应变,想必还能给掌门师兄出些好法子呢!”沈若复道:“师兄,咱们便是寻到大师兄,也须先告知掌门师兄才是,难不成你以为大师兄可以知晓此事,而掌门师兄反倒可以不必知晓么?”
韩一鸣听着这话不对了,也见陆师兄想要反驳,却见刘晨星已走了过来,便抢先出声:“刘师兄。”一时沈若复与陆敬新都收住了口,刘晨星已来到面前。平波道人门下弟子对刘晨星待若上宾,对灵山弟子只是维持面子上的客气罢了,想来谢子敏刚救了他们的师兄,他们也不好翻脸,只是站在那边并不过来。刘晨星压低了声音笑道:“来,三位师弟,你们先走,到镇外等我,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他不好与他们一同行走,因此故意让他们先走。三人心领神会,转身便走,不多时,已走出镇来,在镇外等候。韩一鸣忽然道:“咱们走开了这些天,罗姑呢?她到何处去了?”陆敬新道:“你们走后,我悄悄带了罗姑到咱们遇上谢师兄的村庄去了。她一个人在外,若有个什么意外,总是咱们的不是。因此我带她到那里去存身了,不必担心。再者她有阿土跟在身边,又有狂飙,该当不会有什么意外。咱们等与刘师兄分别后,再去叫上她一同走罢。”
韩一鸣本怕两位师兄再起争执,沈若复先前那话,可不是那样好听,这才扯出罗姑来说的。哪知说完之后,两位师兄都不提先前说过的话了,面上也无什么不快之处,只是也都不说话,他这才放下心来。不多时,刘晨星赶了过来,先道:“让师弟们久等了。”又道:“实则是有些担心,因此才请师弟们在此等我的。”
停了一停道:“三位师弟,你们何时回灵山?”陆敬新道:“师兄所指的是……”刘晨星道:“你们三位师弟,应当有一位即刻回灵山,将谢师弟与杜师弟之事说与丁掌门和诸位师长们知晓。”陆敬新道:“那我即刻便去。我本是想寻到司马大师兄,讨个主意一同回去的。既然师兄这样指点,我这便回去。”刘晨星道:“是极,陆师弟快些回去,我们便在此间等你。”
陆敬新召出宝剑来,随着一道白光划过天空,回灵山去了。刘晨星道:“嗯,至于司马大师兄,你们倒不必去刻意找寻。此事先要让掌门知晓,司马师兄么,咱们不论谁遇上了说与他知晓便是。”沈若复道:“师兄说的是,先前我就这么说来着。但陆师兄想先去寻大师兄。”刘晨星道:“想必是陆师弟与司马师兄相得,此事事关重大,想看看司马师兄的所想,因此才有这个想法的。倒也不足为奇。嗯,这里我也会回尘溪山去,将此事先与我掌门师弟说上一回,算是先给你们做个备功。万一将来有什么意外之处,我们也能出来说句公道话!”
沈若复与韩一鸣都道:“多谢师兄相助。有师兄出言相助,再好不过了。”刘晨星道:“唉,我只能袖手旁观,也不好插言。好在杜师弟真是极好此道的,便是说起来,别人只怕也不好说什么。唉!”他一连叹了两回气,倒让韩一鸣警惕起来,只怕这其中果真有什么不便之处也说不成。刘晨星又道:“师弟,你们切记,此事不可去传说!”沈若复道:“师兄叮嘱的是,我们绝不会去传说,只管放心。此事不是什么好事,有何可传的。”
刘晨星道:“陆师弟呢,也是因跟你们司马师兄在一起的时刻久了,遇上了这样的事儿,实在是怕有个意外,这才想着要去找寻司马师兄的。”沈若复叹了口气道:“师兄你放心,我绝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知道陆师兄是因为担忧才说要寻司马师兄去的。”刘晨星笑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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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四、茶棚
三人等了一阵,陆敬新破风而来,一下来便道:“好了,好了,我与掌门师兄和各位师尊都说过此事了。”沈若复连忙问道:“怎样?”陆敬新道:“师尊们与丁师兄都知晓了。”沈若复意犹未尽地道:“啊,师尊们就没说点什么吗?”陆敬新道:“说了。五师叔说:‘我们都知晓了,你回去罢。’”韩一鸣忍不住一笑,沈若复道:“师兄你真是的,这就是什么都没说!”
陆敬新道:“这是我与你们说笑的,不必放在心上。想必师尊们对此事会有所虑,却不一定要与咱们说。”刘晨星笑道:“陆师弟越来越有趣了。嗯,那此事便算是了啦,即便之后再有什么,灵山的师长们也会有所应对了。”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天色:“那我也就告辞了,咱们都在客途中,许多不便,就不必再讲那些虚客套了。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待得异日有了好时机,咱们好好畅饮、畅谈一番罢。”
刘晨星飘然而去,灵山三人目送他离去了,陆敬新道:“走罢,师弟,咱们也走罢。”三人无话,返回那个小小村落去寻找罗姑,罗姑一直就在那村边,她独自一人在荒无人烟之处住了数十年,在这有人烟之处,不觉寂寞,只会更无后顾之忧。
他们这一走,便走了一个多月,平波道人的那些弟子都不再跟上来过。途中与别派弟子偶遇,却不过叙几句寒热,之后又各奔东西去了。罗姑也越来越有生气,白天与他们一同饮食,至于晚间,那向来便是她自己的天地,三人也不前去打扰。
一连数十日,他们只顾四方游走,都无比顺畅。这日中午,四人走得累了,正有些口渴,忽然看见前方有了人烟,一家小小茶饭铺子,挂着一个小旗,远远地在前方路边招徕客人。沈若复道:“走,前去寻口热茶喝一喝,出门在外,能吃上饭的时候,我便不愿吃那干粮。”韩一鸣、陆敬新也是一般心思,都赶了过去。
还在极远这处便见这茶铺极小,就只有四张木桌,每桌围着几条木凳,十分简陋。但这茶铺着实没在什么紧要之地,韩一鸣远远便见铺内空荡荡地。回头看了看来路,除了他们这几人,也没什么人来了。再看前方去路,也是没有人烟。想来这小小茶铺实难支持渡日了,没有人来,如何支持渡日?
走近那小茶铺了,沈若复回过头来道:“可别是一个空铺,没得热茶水及可吃之物,害我们空欢喜一场。”韩一鸣一笑,沈若复时而心机深沉,时而是那样的天真直白,全然没有了心机,比之自身,更加似一个新入门的弟子,还会有惊喜之状,正要说话,忽然听沈若复道:“咦,罗姑呢?”韩一鸣道:“不是在后方么?”边说边回头一看,却见后方没有了罗姑的身影,连阿土的身影也没有了!罗姑向来不会不声不响走开,阿土更是贪吃的货色,三人收住脚步,四方看望,却始终不曾见她的身影。陆敬新道:“真是奇了,她竟不知到何处去了,这罗姑也真是的,居然不声不响,走得那样快!”
沈若复道:“师兄,或许是她走得太慢,因而拉下了,干脆咱们再往前走几步,走到那茶棚里去坐着,即便她是这时走开了,不过片刻也就会过来。总要打这里经过,咱们到茶棚里坐着等她罢,也算是能喝口热茶了!”三人实则都走了许久了,都同一心思,走到那茶棚面前,见棚下并无人影,只有棚后的土墙上悬着一张门帘。想来后面还有一间泥屋。
陆敬新道:“有人么?”那后面有个妇人的声音应了一声,陆敬新道:“师弟,咱们先进去坐下来,此时正午,歇歇气罢。”三人走得满身是汗,巴不得坐下歇一歇,便都走进那茶铺里去,在一张板桌前边坐下来。这茶棚虽说极是简单,但总是一片荫凉,一走进来坐下,没一会儿,身上便凉爽起来。陆敬新道:“主人家,有什么可吃之物?”话单一落,门帘一掀,自后面走出一个妇人来。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倒也生得眉清目秀,走近来道:“吃的就没有,茶水管够!”
这话不止沈若复觉得奇异,连韩一鸣也觉得奇异了。向那女子看了一眼,只见她神色十分冷淡,也较为生硬,两眼也不看他们,只是看着地面,挨了近来,便看着桌面。韩一鸣只觉她十分怪异,却说不出何处怪异来。看了看沈若复,只见沈若复也对着他看来,递了个眼色过来。韩一鸣轻轻点了点头,沈若复已问那女子道:“没有吃食么?这可奇了,天下的茶饭铺可不止你家一家,我也从未遇到过你家这样的。你家开的茶饭铺,倒没吃食,真是奇了。不能去找一找么?”
他夹七夹八地说了几句,实则是东拉西扯地拖住那女子。韩一鸣却在一边静心宁神,然后张开眼来,对着那女子自头止脚细细看了一回。那女子在他眼中,还是一个女子,却十分单薄,只是心中有一点亮光,别的再无异样,韩一鸣先是惊,定神再看,那女子面貌变得再看不分明,但身影体态,还是一个女子。只是心口那点亮光,却让韩一鸣有些不安,寻常人等,是不该心口有那点亮光的。但再三看过,除却心口那点光亮,这女子身上便无甚出奇之处,想来不会是什么妖异,向着沈若复微微点了点头。
沈若复本就在一边胡言乱语,见他点头,便道:“没有也罢了,就上壶茶罢。”那女子也不抬头,只是看着地面,直至他说完了,便转身向那门帘走去,并无一声招呼。走到门帘前方,揿起门帘进去了。韩一鸣道:“无甚异样之处。”沈若复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陆敬新道:“确实说不出的异样,这个女子一看便让人觉着怪异,可咱们却说不分明。小师弟,你确实不曾看出什么异样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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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的影响,天气很闷,非常不好过的日子。不过没那么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