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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魔传全文阅读

作者:匪兵兵     道魔传txt下载     道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八二、毒

    “他走了一段山路,忽然旁边草响,马嘶声声,你二师伯以为是官兵追上来了,站住脚步,回头一看,一匹黑马飞奔而来,来到他三尺之处,收住脚步。马背上无人骑乘,向马脚一看,四蹄雪白,却是那匹不见了的乌云盖雪。”

    韩一鸣喃喃地道:“乌云盖雪。”陈蔚芋道:“是,是乌云盖雪。你二师伯伸出手去,乌云盖雪停了一停,挨了近来,舔了舔他的手。你二师伯猛然间明白,乌云盖雪认了他了!盗头往死里打乌云盖雪,乌云盖雪都不理睬,却因你二师伯给它送了十几天的草料、解开它的绑缚而认了你二师伯。他解开了乌云盖雪的绳索,实则是救了自己。乌云盖雪挣扎着离开了贼窝,在山野里两个来月,自寻水草,倒养得壮了。有了乌云盖雪便不再惧怕别人追赶。将死之时来一线生机,谁也不会放过。你二师伯对这里山路烂熟于心,跨上马背,一路小心翼翼,绝不与官府的兵马相遇,在山里走了几天,从官府人马的包围之中突了出来!”

    韩一鸣心中纷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听着四师叔讲述。陈蔚芋道:“逃出了包围,你二师伯已是惊弓之鸟,另寻了一个少有人烟的山坳躲了好些天,白天就躲在山坳之中不出来,晚上就出来在附近人家家里偷找东西吃。若是运气好,可以偷到人家吃剩的饭菜,若是运气不好,便只能寻到什么吃什么了。”韩一鸣默然,寻到什么吃什么,他虽不知吃的是什么,但自己也是在村中长大,也知村人大多朴实,绝不会有过多的剩食。剩下来的,都喂了鸡鸭猪狗,二师伯若是寻到可吃之物,大多会在鸡鸭猪狗的食槽里。不过还是忍不住道:“不会自己点火,打些鸟兽烧来吃么?”

    陈蔚芋道:“这便是不经之谈了。你二师伯若是不从包围之中突出,便无所谓性命。他自包围之中突出,必然就会小心翼翼,不愿惊动旁人了。打些鸟兽,说来似乎简单,但那不是要大白天自藏身之处出来么?烧起火来,白天有烟,晚上有光,怎会不惊动别人?他当了多年强盗了,这点道道,很是明白。因而宁可勒紧肚皮,也不会轻易惊动他人。后来你二师伯还曾说过,他那时肚饿不过,还生吃了一条毒蛇。”

    毒蛇,韩一鸣一听立时想起那虫蜃之中密密麻麻,无边无际极似毒蛇的棒槌,禁不住一阵恶心,背上汗毛直竖,强压住了,只道:“那,那也吃得下去?”陈蔚芋道:“吃得下去。饿极了,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韩一鸣默然无语。陈蔚芋接着道:“那几日路过那里的人多了些,你二师伯怕被人看见,便是黑夜也不敢出来,饿了几日,饿得头晕眼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乌云盖雪可以吃草,可你二师伯总不能也跟着吃草吧?他躺在地上,看见一条黑白相间的蛇自身边爬过,忽然心中一动,爬起身来,一把抓住蛇颈,提到面前来。可他和盗头逃出来之时,为了防备遭遇官府军马询查盘问,便假充山民,已将兵刃都丢弃了,无法杀蛇。他饿得不堪,此时也不敢轻易撒手。一放手,那条蛇必然反口咬他。你二师伯看蛇身上的花纹,已知是剧毒,索性将蛇颈凑到嘴边,用力就咬下去。”

    这样斩截,全然不是二师伯的做法。韩一鸣“啊”了一声,叹了口气,仔细想想,二师伯虽每每犹豫,一旦出手,却绝不拖泥带水!不由得又叹了口气。陈蔚芋道:“你二师伯说,那时他用力咬下去,蛇身猛然缠紧了他的手臂。并且扭动起来,他脸上被蛇信舔到,越发用力捏住。他就一直这样咬着蛇颈不放,直到那条蛇死得透了,身子也不再缠在他手臂上,松了下来,才扔在地上,坐起身来,对着细看。”韩一鸣听到“对着细看”几个字,心底不禁升起一丝寒意。

    陈蔚芋向他看了一眼,道:“确认那条蛇死得透了,你二师伯拣了块石头,把蛇头砸得稀烂,这才拣起蛇来,撕开蛇皮,就这么生吃下去。”韩一鸣早已说不出话来,无法想象二师伯一口一口生吃蛇肉,虽说明知那是逼不得已了,但是自己心里还是说不出来的难过。陈蔚芋道:“躲了些时候,都不曾被人察觉,风声也不那么紧了,你二师伯才放下心来。在一个深夜,悄悄自山坳之中溜出来,骑着黑马走了几日,前去投奔另一伙盗匪。”

    又一伙盗匪!韩一鸣一窒,忍不住道:“为何,为何还要去当一个强盗?为何二师伯不会,不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几个字在喉间闪动,却是说不出来。那是他尊敬的二师伯呀,哪里能用这两句话来说。陈蔚芋道:“你二师伯那时还不是黑马阎王,但在盗贼之中,已是出了名的手毒心硬,官府过后清理山头,不见他的踪影,自然是画影图形,四方海捕的。他无处可去,还真只有投奔别的盗匪去了。他一去,以他的响亮名声,这伙盗贼立时便收纳了他。”韩一鸣叹息一声,他心中隐约希望二师伯真的就此远离盗匪,但却还是不能。

    陈蔚芋道:“到了这边,你二师伯更加狠辣,抢劫之时,更是杀人如麻,绝不留情!加之他从来都是骑乘那乌云盖雪,来去无踪,官府的好马追之不上,只能望尘莫及。这黑马阎王的名声,便渐渐传扬开了。”韩一鸣道:“那官府更要追究了。”陈蔚芋道:“确实是追究过的,只是你二师伯已有上回遭遇,略觉势头风声不对,便招呼盗众四散躲避,因而没有如上一回般被剿。几年后,有了一场蝗灾。蝗虫过处片叶不存,田间粮食更是早就被啃了个干净。颗料无收,百姓衣食无着,官府哪里还顾得上他们,架锅布粥,并且布粥之时都布防重兵围守,饥民众多也不亚于强盗了。你二师伯与众盗匪也不敢妄动,只能躲在一边捱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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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三、大口吃肉

    “这种时刻便是一散千金,也买不到食粮。盗众无食,蝗虫啃光了青草,连喂马的草料都成了问题,马匹都饿得没有了精神。盗众便开始杀马匹,以马肉充饥。你二师伯当时便道,吃别人的马他不管,但若是要吃乌云盖雪,便须先得杀了他。”

    二师伯对人无情,对一匹马却有情有义,韩一鸣禁不住深深叹了口气,陈蔚芋又道:“他自从逃出包围,极是爱惜乌云盖雪,每天都是亲自洗涮喂养。本来别人也不能接近乌云盖雪,他自己用心照料,别人自然落得清闲。只是眼看着别的马匹都被吃掉了,心里担忧,连晚上都是睡在乌云盖雪身边,手里握着刀,有人接近就跳起身来。不过他只是一人,盗众是数人,他哪里熬得人多。还是被他们在极累打盹的时候六、七个人全都扑上来压在身上,牢牢将他按在地上,用马缰捆绑紧了,便去杀乌云盖雪。你二师伯动弹不得,只能听着他们将已经几日没有吃草料,站立不稳的乌云盖雪按倒在地杀了。”韩一鸣呆呆看着四师叔,不但没有言语,连呼吸都已滞住了,眼中、鼻中酸涩起来。

    陈蔚芋道:“你二师伯说,那是他自四岁离开家后,第一次流下泪来。他一面破口大骂,一面挣扎,却哪里挣得开。只听着脑后的乌云盖雪嘶叫不已,挣扎了一阵,就没了声息。后来看见乌云盖雪的血流淌过来,更是骂不绝口。盗众也不理他,生起火来将马肉烤熟了,扔了一块在他面前。你二师伯还是骂个不停,其中一个盗匪道:‘不让吃它,让我们吃你不成?’你二师伯看着他大口吃肉,真是恨不得杀了他!但是被人捆着,哪里能够。后来骂得累了,只得停下来。盗匪们吃饱了,才将你二师伯解开,你二师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乌云盖雪,已然死了,一条后腿被切去了,便道:‘都已吃了,那就吃罢,不过马皮给我留下。’拿起他们扔在自己面前的肉,就啃了起来!”

    韩一鸣怔怔看着四师叔,二师伯居然吃乌云盖雪的肉!这令他怎样也想不到,不知是不是四师叔说错了?愣了半晌,才道:“真的么?二师伯吃了?当真吃了?”两眼看着四师叔,只盼他摇头,只望是自己听错了。却眼睁睁看着四师叔点了点头,心一下沉到底去。要怎样的狠心,怎样的冷酷,才能张口吃下与自己朝夕相伴,救过自己性命的乌云盖雪的肉!陈蔚芋道:“你二师伯吃得比别人还要多!乌云盖雪被他们吃了好几天,剩下的骨头和马皮都被你二师伯收了起来,埋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他并不是一天埋的,是好些天埋的。看见一点便埋一点,因而也掩埋了很多回。吃完乌云盖雪之后,又没了可吃之物,盗匪们正商议要下山去硬抢粥来吃,死也做个饱鬼。你二师伯便说他想起翻过几座山头,便有一个小小村庄,那村子极小,不会有这么多兵士看守,不知可还有什么可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去探看一回,要是能寻些吃的来,也好再苟延残喘些日子。只是大家都饿成了这样,不见得都能前去,不若让他伙同一、两个人近些去探看,若有可吃的,再来叫上别的同伙前去。”

    韩一鸣诧异,若有吃的,怎么不早说?听四师叔说起来,二师伯从前可不心慈手软,断不会这个时候悲天悯人!可也并不问出来,只是细听四师叔接下去说什么。陈蔚芋道:“于是盗众之中便有两人跟着你二师伯去了,其余的人都在原处等着!”韩一鸣忽然心中一动,道:“二师伯借此逃跑了么?”陈蔚芋摇了摇头道:“过了一天,你二师伯果然带了几块肉回来,说那个村庄里人走了不少了,也没什么吃的。但他们在路上,居然看见一头饿得将死的野猪,真是老天送到口边的肉。只是三个人都饿得没了力气,抬不回来!就在那里将野猪杀了,也不能全拿回来,他们两人懒得走路,叫他先送些回来,再叫两个人去搬肉。”

    说到这里,陈蔚芋向韩一鸣看了一眼,道:“一鸣,你怎样看的?”韩一鸣对师叔看了一阵,陈蔚芋却只是看着他。韩一鸣道:“村庄周围有野猪也是常有的事,我从前在家时,也曾听说野猪毁坏庄稼,因此要安排庄中的青壮年在野猪出没之时驱赶野猪。”陈蔚芋“嗯”了一声,道:“还有呢?”韩一鸣自与四师叔说话,便总是被他反问,也不再似从前那般讷讷不能成言了,便道:“若是可以寻到吃的,为何他们先不去,要这时才去?官府也无暇追捕他们,尽可以去的。”

    陈蔚芋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接着说罢!那些盗匪见了肉,哪里还听得到他说什么,早点火的点火,抢了肉去洗干净了,割成小块,烤了来吃。也分肉与你二师伯,你二师伯便说他就是吃过了才走得回来的,吃得太饱了,以至于都有些坐不下来。别人还巴不得多吃一块,见他不吃,更是高兴。盗匪们饱餐之后,你二师伯又叫了三个人跟他一起去拿肉,那两人自然是去了。这边还有人等他们回来,你二师伯又回来了,说是那边有饥民抢肉,围住了不让出来。他好容易跑出来,来叫这里几人一同前去,他们这个盗伙便只剩三人在此了,听说有人抢肉,谁还呆得住,立时和他一起,赶向前去!”

    韩一鸣隐约觉着不对,却是说不出哪里不对,想要询问,却也不知从何问起。陈蔚芋道:“他们一路赶去,跑得比你二师伯还快,沿着山间小路,走了半天,翻过两座山头,在第三座山半山腰,猛然看见几具尸体,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正是同伙,只是已死得透了。哪里有野猪的踪影,气得破口大骂。到口的肉没了,同伴又死了,自然是骂声不绝,就在这时一个盗匪背后被砍了一刀,一鸣,你且猜一猜,这一刀,是谁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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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计大家都能猜到,不过小韩肯定是猜不到的。今天晚间还会更新一章。

二八四、报仇

    韩一鸣脱口道:“饥民?不对,他们穷凶极恶,饥民哪里敢接近?”陈蔚芋道:“对了,这一刀,是你二师伯砍的!”韩一鸣听在耳中,如闻雷声滚滚,心头却有一丝说不出痛快,两眼紧紧盯着四师叔,陈蔚芋道:“你二师伯一刀砍倒一个,又去砍另一个。后一个却有了防备,抽出刀来,也跟他打了起来。性命相搏,你死我活,自然没人留情,两个人打得热闹,旁边第三个却是呆若木鸡,站在一边,并不上来帮忙。那个盗匪便道:‘你不来帮我,过会儿他杀了我可没人帮你!’但第三个人却是立刻就蹲在地上,呕吐起来,呕了一阵,忽然大叫着跑开了。那个与你二师伯打成一团的盗匪不明所以,愣了一愣,便是这一愣,被你二师伯一刀砍在肩上,将他砍倒在地。他倒在地上,你二师伯一脚踩住他,割断了他的手腿筋,又将旁边那先前被砍倒,还未死的盗匪也割了手脚筋,去追那已跑走的盗匪,跑了一阵,追不上,又折转回来。”

    “你二师伯也不理那两个盗匪,先去烧了一堆火,然后才走到那先被他砍倒的盗匪面前,一刀挑开他胸前衣服,再一刀就将他胸膛剖开,用刀尖将心挑了出来,放上火上烤着。后面那个盗匪虽是杀起人来也不手软,但见他面上铁青,面目狰狞,杀同伙之时,连眼皮都不瞬,早已吓坏了。不过到底曾经也是无恶不作,还是故意大声喝骂你二师伯。你二师伯也不理他,只是冷眼看着,待他骂不动,这才提刀向这边走来。那盗匪倒也明白了,道:‘不就是吃了你一匹马么?你也太狠了!咱们兄弟一场,将来我赔你一匹更好的!’你二师伯说:‘你吃人我都不管,但吃我的乌云盖雪便不行。赔我?你赔得起么?’那盗匪道:‘你也吃了,吃得比谁都多,你为何不杀了自己呢?’你二师伯道:‘乌云盖雪是我的,我还要多吃,才能让你们少吃。你们那肮脏肚子,哪里配吃它?你们吃了它,我便吃你们的心头肉为它报仇!’那盗匪知道自己躲不了啦,便大骂那跑走了的同伙不讲义气。你二师伯说:‘他讲不了义气了,吃了同伙,还有什么可讲义气的?’那盗匪一听这话,望望四周,再说不出话来。原来村庄野猪,都是你二师伯骗他们的,村庄也是有的,却还在一座山外,也要有的,才能骗得他们来。野猪却是没的,是为了好他们分开来骗到这里来,他先杀了二人,将他们身上的肉割下来,带回去骗那几个盗伙。他心思细密,竟然成功了,只有一人逃走了,没追赶上。”

    韩一鸣全身寒战,不能抑止。二师伯竟有着这样可怕的过往,他简直怀疑四师叔口中这人是另一个人,另一个自己不曾见过的人。可是寒战之余,也是痛快、恶心、佩服、敬怕诸般情绪交织。陈蔚芋道:“你二师伯将这个盗匪也杀了,然后收起刀来,去追寻那逃走的盗匪!他一心要将吃过乌云盖雪的盗匪都杀掉,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为乌云盖雪报仇雪恨!”

    南去一路,他二师伯总觉得太过软弱,总是让平波道人得惩,只当是二师伯生性懦弱,这时听到一个心地刚硬、手段狠辣到极点的二师伯,真不知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师叔说错了?让世事如此光怪陆离。但想想那些盗匪居然吃了乌云盖雪,真是禽兽不如!不禁也希望二师伯找到他,为乌云盖雪报仇雪恨!

    陈蔚芋见他默默不语,便向他望了片刻,道:“一鸣,你是指望你二师伯找到那逃走的人,还是指望那人永不被你二师伯寻到?”韩一鸣道:“我自然希望二师伯找到他,为乌云盖雪报仇雪恨!”陈蔚芋“嗯”了一声,道:“快意恩仇,乃是人之常情。不过我来问你,乌云盖雪的性命是性命,别人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么?何必厚此薄彼?”

    韩一鸣道:“可他们是盗匪!”陈蔚芋道:“你二师伯也是盗匪!乌云盖雪算得他的帮凶了,不是么?”韩一鸣不善言辞辩解,但心中颇有些不忿。只听陈蔚芋道:“一鸣,乌云盖雪虽未杀人越货,但你二师伯确是骑乘它劫掠无数了。乌云盖雪来去如风,因而官府抓不到你二师伯,若是没有乌云盖雪,只怕早被官府抓住了,你二师伯手下也不会伤这许多性命罢!”韩一鸣默然,确实如此,可自己总有些偏心,虽是强盗,但这两个字加诸二师伯身上,却全然令自己恨不起来,只有无穷无尽的同情和怜悯。

    过得片刻,韩一鸣道:“二师伯找到了那,那仇人么?”陈蔚芋道:“你二师伯决心要找到那个盗匪,便不管不顾,四方奔走。他没了乌云盖雪,又只是一心寻仇,再也不曾去横生枝节。他身上还有当盗匪时得来的钱财,有钱的时候吃饭,没钱的时候便喝一肚子水,四处寻访。”韩一鸣忽然道:“二师伯,二师伯还再吃肉么?”陈蔚芋道:“你二师伯自杀了他的同伙之后,便再没有吃过肉了,不过也不全是吃素,他只是不吃肉罢了。灵山并不要求弟子素食,他总是将肉菜混杂的菜内的素菜吃完,将肉剩下,怎么你不知道么?”韩一鸣仔细回想,他与黄静玄同路半年有余,确实不曾见过师伯吃肉。灵山弟子下山便都茹素,因而也不曾放在心上,此时听见,心中感触横生。

    但转念一想,师伯吃过人肉,连自己想一想,都有些禁不住恶心,二师伯再不吃肉也就没什么意外了。忍了一忍道:“师叔,师伯不再抢了么?”陈蔚芋道:“抢是抢,但,却不再如从前那般狠辣,杀人不眨眼了。一般百姓见了强盗,早已没了魂魄,只要对方不伤及自己性命,已是万幸了,只会呆呆被他抢去东西,过后再去报官。你二师伯本就是四方奔走,绝不会在一处停留,因而官府只知有这样的强人,却是捉拿不到!”韩一鸣不禁道:“二师伯果然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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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周末了,书友们周末愉快!

二八五、了断

    陈蔚芋道:“确实厉害。你二师伯就这样走了几年,他再也没有骑过马驴,真正是双脚走遍天下了。途中也遇过无数盗匪,却再也不曾入伙。走了几年之后,果然找到了那名逃走的同伙!”韩一鸣叹道:“天下何其之大?师伯真是,真是……”陈蔚芋道:“你二师伯是直心硬汉,决心要做的事,便要做到。可你猜一猜他是在何处找到那同伙的?”

    韩一鸣哪里猜得到?两眼望着师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陈蔚芋道:“乃是在一家寺院之中!”韩一鸣“啊”了一声,陈蔚芋道:“岂不闻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么?那逃走的同伙,自那日逃走之后,便夜夜恶梦,日间也是惊怖异常,全然没了当日的厉害与凶残。且他从那之后,再不沾腥。见了生肉、熟肉都恶心呕吐。入夜便会恶梦连连,胡话不断。早已对过往追悔不已,后来遇见寺庙,顿觉得寻到了苦海慈航,便举身投入空门。倒也谨遵三戒五行,并无逾越之处,也算是洗心革面了。只不过他不料你二师伯并非放过他,仍旧一路追寻而来。”

    “他本是在一所山间小庙,深居简出,也不去招惹世人。但你二师伯每到一处,都无遗漏,均要打听一遍,处处看过,这才离去。到了这小庙附近村镇,听说山中有庙,自不会放过。”韩一鸣不由得叹道:“二师伯真是……”说不下去。陈蔚芋道:“这是有个缘故的,天下之大,但对有不堪过往之人来说,却是无处容身。因而从前盗伙之中都有这样的传闻,若是真有一日混不下去了,便投入空门去。这样官府免于追究,自己也宛如重生。因而你二师伯一路寻访,遇上寺庙道观,那更是非去不可。也因此寻到了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韩一鸣默然,陈蔚芋道:“那本是座小庙,就有几名僧众,房舍也极少,因而你二师伯一进门便与他的切齿仇人撞在了一起。你二师伯一见仇人,立时认了出来,那人一见他,也认了出来。你二师伯拔出刀来,就要杀他。那人先是惊怕,但极快也就镇定下来,一语不发,也不走开,便站在原地。”陈蔚芋道:“你二师伯要杀人,庙内自然是大乱,那庙里最年长的老僧倒也不走避,问起因由。你二师伯道:‘我要杀人有什么因由?再罗嗦连你也杀!’”

    韩一鸣叹了口气,陈蔚芋道:“那老僧还要说话,你二师伯便要杀他。那昔日仇人便劝住老僧,请众人都回避,独自坐下来对你二师伯。你二师伯也不问他,提起刀来,便要杀他。他也只说:‘我死了,也换不回你的乌云盖雪,不过你要杀就杀罢!我也活够了,不想再活下去了,你杀了我,我就还清我所欠的孽债了。’你二师伯一刀就刺进他的心口,眼皮都没有眨。”

    韩一鸣已有些不忍了,却不料还是这般结果,听到后来,他已觉二师伯过于执著了。陈蔚芋道:“你二师伯杀人还有一点,从来不怕正视对方的眼睛。他杀了仇人,忽然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牵挂了。他走到院中,最年长老僧抖抖索索站在墙边,你二师伯便对他说:‘我杀了他了,他不用再在这里胡混了。’那老僧道:‘他是在这里固步自封了几年,他……’你二师伯说:‘那是他赎罪,到了如今,算是我助他赎完了。你再罗嗦,连你也一起……’那老僧也害怕,叹了口气说:‘是,他的完了。只可惜我的还没完!’二师伯一听,便愣住了。”

    陈蔚芋叹息一声:“你二师伯便是因此幡然醒悟,站在院里,将前因后果都想了个透澈。想来想去,才觉过往实在是不堪回首,要挥刀自我了断。那老僧吓了一跳,这小庙之内连死二人,他也脱不了干系。不过你二师伯的所为,也让他不敢接近。不过他也有些智慧,说死不过是完了,并不是一了百了之类的话语。他自言自语,你二师伯听了之后便颇觉有理,也动了循入空门的念头。但那老僧却要你二师伯将自己的过往一一说出来,本来立地成佛,并非从前的一切就一笔勾销,而是真要洗心革面的。你二师伯虽说凶残,却并不狡诈。只是有的事情自己当时做着,不觉过逾,这时来看,却是十分无语。便挑些轻微的说了。但所谓轻微,只是相较他的作为而言,并非真的轻微。既便如此,也足以将老僧吓得魂不附体,原来从前那仇人是哄骗了老僧,才留在这里的。你二师伯说了实话,事关这许多人命,老僧哪里敢收留他,也不敢惹他动怒,全骗他去山崖上面壁。说若是他罪孽太重,不能就此入门。佛祖原谅了他,必会有异相显现。到时再来庙里。你二师伯是个实心之人,便出门来向着最高的山崖而去!”

    “在山崖之上呆了几日,忽然天边有一道白光闪耀,你二师伯认为这便是异相了,佛祖已原宥了他,便前来寻老僧。走庙外,却察觉小庙之中有些异样。原来老僧害怕,悄悄去报告官府,因而官府早已派人来此等候你二师伯前来。百密一疏,那老僧害怕别人满山搜寻之时,你二师伯却又摸了来,对庙中众人不利,因而只说你二师伯还会来,兵马就在庙里等候就可。人多庙小,难免便有形迹透露出来,你二师伯当了那许多年盗匪,十分机警,看出不对来,便没进去。叹了口气,才觉天下大而无容身之处,独自回到崖边,要在那里自寻了断。”

    韩一鸣摒声静气,陈蔚芋道:“你二师伯欲挥刀自尽,便是这时被你师祖看到。你二师伯看到了你大师伯飞过天边,因而你师祖也看到了大师伯。便赶过来,问他为何要寻短见。”

二八六、镜面阎王

    “你师祖便赶过来,拦住了他,问为何要寻短见。其实只要有一线活路,人都不想死。你二师伯不说,却不知你师祖看着他,已将他的前尘往事都看了个明白,说了几件与他听,吓了你二师伯一跳。你师祖也知他确实厌倦了过往,要与前尘一刀两断了,便对他道:‘你若不愿做个自了汉,随我去罢,我有你的容身之处。’你二师伯便真的投入了灵山门下。”

    韩一鸣叹了口气,当真是难以置信,可师叔说的,却又让人历历在目。陈蔚芋道:“你师祖从未与我们说过你二师伯的过往,你二师伯拜你师祖为师时,你师祖便对他伯道:‘你的过往,我俱已知了。既说悔悟,便当洗心革面。你可以从此慢慢去回想你的过往,时日长久,一一回想,想通了,便与你的师兄弟、弟子们说一说,想通了的说,没想明白的,或是不愿说出来的,再回去想。你看如何?只不过,不得有虚言。’你二师伯立时便应承下来,过了近百年,才开始给我们这些同门手足讲述他的一些过往。讲完之后,又回去细想,又过十来年,又讲出些许来。就这样,想一想讲一讲,总共讲了百来年,还只算讲了十之八九。他想通之时,先是想要对你师祖讲,你师祖只让他对你大师伯讲,之后对我们这些师弟讲。我起始听到自然也是十分震惊,只是看你二师伯真是惭愧无已,不敢露在面上。及至后来有了你们这代弟子,你二师伯又对弟子们讲。那时听那些过往,都已是人人惊异,只是他每次越讲越多、语气也越来越平和,上一次没讲下一回便会讲出来,我们也知他确实是在洗心革面了。对这许多人讲自己这一生的不能见人之事,确实要莫大的勇气,也要真的悔悟了,才能启齿。那是怎样难当的羞愧、自责和后悔呀!尤其是面对弟子们的时候!”

    韩一鸣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陈蔚芋道:“只不过那剩下一的十成中的一成,却是很久之后才讲出来,便是今日我说与你的故事了。他始终不曾讲出来,心中也不愿想起,修行进境慢了下来。后来你师祖告诉他,乃是因他心中还有过往不曾去细想,只有真的想明白了,才能再有进境。他便真的去想了。”韩一鸣叹了口气,自己也有不愿想起的过往,不知何时才敢去想。陈蔚芋道:“这一想,便想了近百年,你二师伯想过之后,请了师兄弟同坐,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家也不言语,他道:‘我说不出来,请师兄弟们原谅。’大家也不怪他,便自行散去。这样了三四回之后,才能张口说与我们听了。又召集门下弟子,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请同门指责。谁都没有指责,这事过去都快三百年了,你二师伯还挂在心上,可见受的折磨也不少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往,想一想都是倍受折磨的。”

    “你二师伯将前尘过往全盘托出后,你师祖便道:‘我送你静玄二字,做为你的新名字。你从今往后不论再遇何事,都先照照自己的前尘,三思而后行。’自此之后,凡事你二师伯果真都三思后行,只是他自悔的厉害,便有些矫枉过正。不过若是他真看不过眼了,出手也是绝狠,还是不顾自己的性命。道中诸人都知黑马阎王自此被灵山收下了,虽说已改邪归正,但总有些疑虑。不过你二师伯向来是别人慈善他也慈善,别人狠辣他也狠辣,便如同一个人照镜子一般,所作所为全凭对方。你师祖说他已全然悔改。为了诏示你二师伯已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又称他诨号为镜面阎王。乃是因人及己之意!”

    韩一鸣这才明白“镜面阎王”四字之后,竟有着这许多过往,有这许多令人不堪回首的过去。想来二师伯真是悔悟了,因而才事事都是以忍让为主,心字头上一把刀,以他从前那不言不语便要出手的性情来说,那是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忍下来。但想早年他的作为太过,不能分清对错,因此到了后来,便会矫枉过正。

    陈蔚芋道:“这些事,你的许多师兄都亲耳听你二师伯说过。但师门之中,却没有人不尊敬你二师伯。不过当年你师祖收下你二师伯为徒,却是让道友们都颇为非议。都说你二师伯杀人如麻,收他来修道,有辱修道之士的清誉,纷纷来寻你师祖,要让你师祖将你二师伯逐出灵山。”韩一鸣奇道:“关他们什么事?”陈蔚芋道:“不是说达则兼济天下么?他们都认为自己达了,所以该兼济天下。若是你师祖将你二师伯逐出灵山,他们便可以以诛恶的名义杀了他。一来保持修道之人的干净名声,二来嘛,唉这个不说也罢。”

    韩一鸣正听得愤慨,师叔忽然收住,不说下去,不由得道:“师叔,二来是什么?”陈蔚芋微微一笑,并不回答,韩一鸣心知师叔要自己去想,便不再问,只是道:“什么叫干净名声?二师伯已然悔悟,何必真要杀之而后快?”陈蔚芋道:“因此你师祖只是对他们道:‘他生而无人教养,这样便死了,无异于白来人世一遭,至死都是糊涂的。来生转世,无非又是一笔孽债。我收在门下,担保他从今往后不再是你们听说的黑马阎王,如何?’众人还有些不情愿,你师祖便道:‘他若是回头作恶,便是我这做师父的不力,众位只管前来责难我便是。’因此才算了结了此事。也因了这个,你二师伯将从前那全无情意的脾气改去,渐渐温文敦厚起来。”

    温文敦厚,确实是韩一鸣心头二师伯的写照,陈蔚芋道:“他的修为也因他的真心悔悟而进境极快,他只有对真正的妖魔邪异手下不留情,对同道中人,不用说是骂不还口了,甚而是打不还手的。他入门后的五百年内,遇上了几起妖魔邪异作怪,同道中人都纷纷出手。他出力极多,甚而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让道友们知道了他的确不再是那黑马阎王,对他也不再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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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七、血剑

    “想来他是不愿让自己的师父失悔食言,被别人为难。便算是极出色的弟子,对自己的师门同道也只能做到如此,他终于没有辜负你师祖的一番苦心。你师祖曾说,一个人真心改悔,便是这样。一鸣,你会因我今日与你说的故事而看轻你的二师伯么?”

    韩一鸣摇了摇头,“师叔,怎么会呢?二师伯从小就那样可怜,虽说他错了这许多,但他已改悔了这么多年,为何我还要看轻他?我只会更尊敬二师伯,师叔,要对别人乃至小辈讲出自己最为狠毒、最为害怕的事情,需要太多勇气,先将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实在是世人不能做到的。我不知二师伯是怎样想的?但,但我自己,是想都不敢去想的。不堪回首呀!”他的从前虽不是自己导致,同样不堪回首,他便没敢认真去回想那在心底沉睡,已有些混乱不清的时候。

    陈蔚芋叹道:“下山对弟子们来说是修行,对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呢?你二师伯从前是杀人不瞬眼,但真心改过之后,又太过了。或许只有真心悔悟才会将自己的从前全盘推dao,性情大变。我们都知他是悔恨自己从前杀戮太过,因而慈悲过了头,失却了判断。只知心狠到极点可以杀人,却不知心软到极点,也是会杀人的。但这事若不是他自己堪破,别人是点他不透的。”韩一鸣不禁默然。

    过了片刻,陈蔚芋又道:“本来上回让你二师伯带你们下山,便是望他也看开些。结果欣竹死了,你二师伯本就有心结,越发打不开了。回来便闭关不出,其实有什么想不透的呢?修道到了最后,还会有个寂灭,在瞑瞑之中消散,哪有长生不死的人?不必如此萦怀才是!一鸣,你对白龙的同情,就是有些过犹不及了!”

    韩一鸣一愣,心中感悟,但却十分难过,说不出话来,只将师叔的这话翻来覆去在心中细想。陈蔚芋正要说话,忽然他胸前一热,如一点滚烫自他心口而起,向全身扩开而去。韩一鸣一愣,伸手一按前胸,陈蔚芋已道:“白龙!”伸手一把抓住韩一鸣胳膊,便如离弦之箭,飞入空中。韩一鸣身来半空,只见一道白光越过头顶,直向下方那密密麻麻的人丛之中扑下去!韩一鸣眼尖,已见白光正对的下方一人身着灰袍,面目清秀,正是元慧!

    元慧手一招,一柄血红的长剑自他背上激射出来。他伸手一抓,要将长剑抓在手中。哪知腾蛟宝剑飞离剑鞘,却僵在了半空,不上不下,浮在空中。下方立时混乱起来,“刷、刷”声响个不绝,韩一鸣眼前剑光闪耀,不知有多少柄长剑同时出鞘,剑光华丽耀眼夺目。陈蔚芋飞得极快,比韩一鸣平素用鸣渊宝剑飞行快了数倍,韩一鸣看着下方长剑如林,心中早已忧急万分,忍不住道:“你……”才一个字出口,陈蔚芋头也不回,另一手向他一指,韩一鸣那“快快离开这里!”便被堵在了口中!猛然醒悟过来,这个时候自己只要稍稍偏向白龙,便会给灵山带来无穷无尽的后患和麻烦!

    他胸前的滚烫不会假,那道白光确实是白龙。它借剑不得,便来抢元慧的腾蛟宝剑了!只见下面的无数宝剑都已各宝光升腾,前来屠龙的确有不少修为精深者,出手极快,一眨眼间,密如雨点般的剑光已向上扑来,五光十色,炫丽夺目却是杀气腾腾,场中瞬间便是杀机弥漫。

    那许多剑光相互交织,如同一张大网,片刻便将元慧与众人都笼罩在其下,连腾蛟宝剑也笼在了其中。那道白光转眼已扑到那张大网前,韩一鸣想看这许多剑光,有明有暗,暗的无疑是弟子所发,而其中明亮得耀眼的,却是不可小视,不是师长便是极出色的大弟子所出。韩一鸣如今也算有所见识了,因而识得厉害。若是一两道剑光,打在白龙身上,那是浑然无事的,便是有个数道,韩一鸣也疑心对白龙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但这里居然有数百道极明亮的剑光,纵横交织,气焰极高。韩一鸣看势态全然与平时所见不一般,越发担心白龙安危。不见得这许多剑光不能伤他分毫!

    那道白光冲在剑光交织成的大网之上,越发明亮,白龙发出一声长吟,瞬间众人都眼前盲昏。韩一鸣只觉胸口越来越烫,似有一团烈火要将自己燃烧起来。想叫白龙快走,却是叫不出声来,连眼睛都张不开,但心中却始终想着那个念头。白龙不是两千年以上的道行吗?不会连他的心声都充耳不闻罢?

    好一阵,那耀眼生花的剑光在白龙的白光之下消失殆尽,那柄血红的宝剑剑柄之上,已握上了一只手掌。一只手指修长,完美有力的人手浮在空中,拿住了腾蛟宝剑的剑柄!韩一鸣立时向下方看去,只见元慧手指连动,显然是正在御剑。怎奈白龙那只手已持住了腾蛟剑的剑柄,他在一边,只是徒劳无功。韩一鸣复又着急起来,这剑到了白龙手中,必然又是一场大打出手。这许多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白龙夺去宝剑,白龙也不会对下面众人留情,不禁也着急起来。

    瞬间那血红的剑刃越发红了起来,红得耀目,将源源不断向上涌来的剑光都挡住了。宝剑剑刃发出鸣啸,却是一种尖啸,听得人汗毛直竖、不寒而栗!忽然陈蔚芋道:“要糟,元慧要丢剑了!”韩一鸣已见剑刃颤动,那只手的主人虽看不见,但那只手上已渐渐漫上一抹惊心动魄的鲜红!韩一鸣大惊,手指一动,这个时候,什么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抛之脑后,先要拦住白龙才是!

    但鸣渊宝剑并没有弹出鞘来!韩一鸣大吃一惊,鸣渊宝剑极少有不听使的时刻,却两次都在这要紧时刻来摆他一道!急得心中一遍赶着一遍地念御剑诀,两手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动了起来,急切地要将鸣渊宝剑唤出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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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龙会夺到剑么?感谢书友们的支持,今天晚些时候,还会更新一章!

二八八、五趾

    他两眼紧盯着白龙那只手,心中念个不住,猛然间“刷”的一声,鸣渊宝剑弹出鞘来飞入他右手。韩一鸣一喜,用力握住,却觉左手之中也硬硬地,多了个东西!低头一看,左手之中空空如也!只手中却明明握到一个物件,冰冷坚硬,似是鸣渊宝剑的剑柄。愣了一愣,左手不禁又握了一下,果然是有东西握在手中的,只是自己却看不见!

    下方元慧伸手在空中一拿,手臂便僵在空中,下方众人的剑光也不停向上扑来,虽说声势浩大,可白龙却似全然不放在心上,他那只手,就那么孤伶伶浮在空中,握着腾蛟宝剑的剑柄。韩一鸣骤然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慢慢变做粉红,心中大震,向白龙那只手看了一眼。一时微有矛盾,但手却是用力握住,向自己这边一拉。

    腾蛟宝剑猛然化为一道红光,从白龙手中脱出,向着自己直掠过来,转眼已浮在他面前。韩一鸣毫不犹豫,左手一把握住剑柄,紧紧握住。师父说得没错,腾蛟宝剑果然认了自己,真是料想不到!他见自己的手发红,如同白龙那只手一般,只是想握住腾蛟宝剑,不被白龙拿去,却不料一拿便拿到了面前。抬起眼来,只见白龙已站在了面前!

    他来得这样快,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韩一鸣对面,只是一只手伸去那边拿住了腾蛟宝剑。白龙面容冷峻,双眸闪烁寒光,伸出手来,道:“给我!”韩一鸣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白龙眼中怒火燃起,伸手便抓。韩一鸣想也不想,紧紧握住剑柄,摇了摇头。眼看白龙的手就要抓到剑上,韩一鸣眼角忽然瞟见前方止住了众人的师叔向下使了个眼色,左手先向后撤然后向前猛地一挥,手掌撒开,将腾蛟宝剑向下扔去!

    这一下大出白龙意料之外,腾蛟宝剑化为一道红光,转眼已被元慧抓在了手中。功败垂成,白龙大怒,仰天长啸,他的啸声如同炸雷,却又绵绵悠长,震得场中众人东倒西歪,韩一鸣也觉眼前昏暗,脑海中一片混乱,但手指却是紧紧抓着鸣渊宝剑。心也横了下来,他若是要抢得鸣渊宝剑去,便先杀了自己罢!怎能看着同门师长一个个死在鸣渊宝剑之下,全因自己的疏忽!

    昏沉之中,一道白光向下闪去,直扑元慧。韩一鸣虽是头昏脑胀,却见这回这道白光之中,龙爪向前,白龙探出了自己的前爪,是非要得腾蛟剑不可了,元慧哪里挡得住!白光转眼扑到元慧面前,向元慧一抓,却有要将他连剑带人一起抓在手中的势头!

    这边众人早有防备,白龙才扑下去已有无数剑光打在他身上,只是他一如往常般全然不在意,也看不出是否会为剑光所伤。而他扑下去的势头,却是坚决无比。元慧手中宝剑透出红光,直向龙爪扑去,白龙却不管不顾,任凭那剑光扑上自己身上来,韩一鸣不禁不忍卒看,别开了头。忽然一个灰影一闪,元慧之上凭空多了一个人,手中的剑化为一道雪白的刺眼的光芒便对着白龙眼中刺去!白龙来得快,他剑去得也快。片刻之间,他的长剑已刺在白龙的眼上,白龙怒吼一声,那柄长剑竟在他的眼眸上碎成片片,四处飞扬!而白龙的龙爪也自那人胸前插了进去!深深插入!而白龙的那只眼眸,连眨都未眨!也没有丝毫损伤!

    韩一鸣大呼一声,却是呼不出声来,只见那灰袍之上,龙爪之下,鲜血缓缓流了下来!元慧也呆在了一边,只是旁边众人源源不断的攻势依旧,白龙身子一扭,一条雪白的身躯显露出来,他显出了龙身!长尾一甩,裹挟劲风,长尾所到之处将各派闪避不及的人马扫倒一片!

    白龙龙爪一收,身子弓起,两眼之中已有无数风雪飞出,张开嘴来。韩一鸣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已知不妙,他要大开杀戒了!手中鸣渊宝剑一紧,正要扑过去,忽然只觉远远的天边有一个光点一闪!忍不住大叫:“青龙来了!你……”

    他一语叫出,便见白龙身子一转,向着远方看了一眼,身子一摆,飞快向上蹿来!他身子一弓,早已越过韩一鸣,向着另一方飞快而去,快如闪电。韩一鸣还未松一口气,忽然见天空之中显出巨大的五趾来,色泽乌黑,关节粗壮,如同五条巨大的山脉,将天空分割开来,金色的尖甲光泽闪耀,猛地一抓!

    天空如同被指甲抓痛了一般,炸雷声声!韩一鸣只觉那雷就在自己头顶炸开,炸得自己头顶都麻木了,身子不由自主从空中掉了下来。好在他飞得不高,也顾不上自己手脚疼痛,两眼紧紧看着那远远的一点雪白。那一点雪白本似离弦之箭,去得极快,忽然便没了踪影,不知是否自那巨爪之下逃脱了去?心不禁往下一沉!忽然见两点金光、一点白光划过头顶,也向着那方去了,心里更是担忧。

    青龙并未现出身来,转瞬便没了踪迹。韩一鸣呆了一阵,才听见身边呼声哭声响成一片四下里一望,身周已倒了几十人,余下众人正忙着扶的扶、抬的抬。韩一鸣木然不动,不知该向何处去,两边望了望,茫然向前走了几步,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这香气从未闻过,并不似是花草的脂粉气息,也绝不似麝香那么强烈浓郁,却香得自己有些难过,也有些浑沌。低了头走着,忽然见地上草丛之中有几点雪白,禁不住慢慢蹲下身去,轻轻拨开草丛,缓缓伸出手去蘸了一点起来,还未送近鼻端,那香气已扑入脑中。一时之间心如刀割,蹲在地上,紧咬牙关,眼泪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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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还是两更。非常感谢书友们的支持。为了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和提供书友群的书友,也为了和书友们进行互动,以后每周会专门抽时间在群里和书友们互动。本周的互动为现场故事会,把当天贴的故事后面的情节进行现场讲述。时间初步定在这周的周三或周五晚上,时间为一个小时。至于详细时间,会在当天更新的章节后进行通知!

二八九、志得意满

    伤心了一阵,这才听到那边有人哭喊。抬头一望,只见各派都已将被白龙扫倒的弟子抬到了一边,死的死,伤的伤。毕竟白龙乃是灵物,那长尾过处,何人能挡?只是有一方哭声最大,仔细一看,一群灰衣人围在一边,哭喊不住!

    韩一鸣正自奇怪,忽然见元慧也在其中!猛然想起这些人都是元慧的同门,再看他们都围成一堆,与别派弟子各自将师兄弟抬到一边全然不一样,正在疑惑,忽然听到有人在旁边小声议论:“古师伯要是真的仙去了,尘溪山会交给谁呢?”韩一鸣大吃一惊,向身边一望,只见是两张不识得的面孔,但都身背宝剑,深知也是同来的师兄弟。向元慧那边望了一望,不便过去,向两人看去。二人全然不曾注意他,其中一人小声说道:“不是会传给大弟子么?”另一人摇了摇头:“我看未必!只怕该是传给元慧师弟罢!你若不信,咱们打一个赌。”

    先前那人道:“赌什么?”韩一鸣哪里还听得下去,顾不得打断二人说话,先叫了声“师兄!”对二人施了一礼。二人都转头来看他,道:“原来是灵山派的小师弟!请问师弟有何见教?”这二人彬彬有礼,韩一鸣向尘溪山众弟子看了一眼,道:“二位师兄说的古师伯,他老人家怎么了?”那二人向他看了一看,又上下打量了一回,神情态度都颇有些意外。韩一鸣不知他们如何会是这般神态,讷闷不已,其中一人道:“这位师弟,你不知古师伯被那妖龙打中要害了么?”

    韩一鸣大吃一惊,猛然想起白龙的龙爪自元慧面前那人胸前抓了进去,自己明明看见他胸前流下鲜血的。原来那人便是古宏波,元慧的师父!韩一鸣向那边又看了一眼,道:“没有,没有救了么?”另一人道:“小师弟当时也在场中呀!还与妖龙对峙了呢,怎地没看到么?这可不敢说。各派师长都过去了,要看古师伯的造化啦。那条妖龙虽说还未成龙,但也是厉害非常呀!亏了是古师伯,还能挺到现在,要是咱们,早就被抓得神形俱散了。”

    “妖龙”二字听在耳中,真是刺耳刺心!韩一鸣颇有些听不下去,一咬牙,将这两个字置之不理,四周一看,果然只见门人弟子,不见了各派师长,细心一望,果然望见那人丛之中,有素衫一闪,想来是本门师长,心知二人所说不假。一时之间也不知不觉向那边望去。却是望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二人自在一边约定打赌,全然不在意他在一边。

    晚些时候,师父与二位师叔一同回来,韩一鸣见师父脸色微有些凝重,那到了口边的话又忍住了。又见师兄弟们都不出声,越发不好开口了。向那边再望了一眼,除去梵山派弟子嘈杂的声音,其余各派都悄然无声。韩一鸣心头所想,也是那二人先前所说。但看师父师叔们的神情,已知古宏波道长是回天乏术了,不必再问。但不知是谁从此执掌尘溪山掌门?

    不多时,尘溪山的弟子前来拜见。元慧首当其冲,走在几位同门之前,对着卢月清、赵浩洋与陈蔚芋欠身行礼,他身后的几位同门,却都是跪下行礼。韩一鸣不必发问,只站在一边看,便已知尘溪山掌门果真是传给了元慧。不由得细看了元慧两眼,元慧满脸都是哀痛之色,却让韩一鸣有些不寒而栗。他的沉痛哀容之下,微微透出些志得意满来。哀伤之下的得意,不免让人有些惊怕与心寒。但愿是自己看错了,看花了眼。

    元慧行过礼后,直起身来道:“弟子前来拜谢先前灵山的师长们对师父的救扶。”说着,举袖拭泪,整了整衣裳,便要跪下行礼。卢月清连忙拦住:“元慧,你如今也是一派之长了,不要行此大礼。你不必客气,我们与你师父也是几百年交情,哪有看着不管的!”元慧便不再坚持,涕泪交加地又说了些感激言辞,这才带着他门下弟子同去拜谢别的门派。

    元慧走了开去,灵山众弟子也散开了。韩一鸣向着元慧背影看了一眼,正欲走开,却听四师叔道:“师兄出手太快,何必扶他?要是我,便绝不伸手扶他。你看他那得意之色,欲拜不拜的样子,不如不扶。真让他拜上一拜,又会如何?你好歹也长他一辈!”韩一鸣心中一凛,四师叔最是聪明,既然四师叔也是这个看法,自己便不是眼花了。向四周师兄们看了一眼,只见师兄们都置若罔闻,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心知师兄们不曾听到,便悄悄在一边听着。

    卢月清道:“唉,师弟,我也深觉古师兄将尘溪山交与元慧,似有些不妥。尘溪山门下弟子比元慧修为出色的多了,单说大弟子傅星辰,各色各面,都只有比元慧出色的。但他临终却将这位子传给了元慧,唉!这真叫人意外。”陈蔚芋道:“你看元慧走路带风、双肩摇摆、脚跟轻忽,师父曾说这等人最是转面无恩。果然不错,师父才离世,他便有些按捺不住的喜悦了。所以我才说师兄不必扶他,杀杀他的得意也好。掌门怎能轻浮不稳?唉,他那神情,要是让古师兄看见了,只怕是要后悔莫及的。”

    赵浩洋道:“不知你们可曾察觉,元慧的脸后,似乎还有另一张脸?”卢月清叹了口气道:“师弟,怎会不察觉?从前是碍于古师兄的面子不好说罢了。现在碍于他如今是掌门了,更不好明说了。”陈蔚芋道:“唉,也只能当他被这意外惊吓,有些喜怒哀乐不自禁罢!只有机灵聪慧,并不能好好执掌一派。”赵浩洋道:“四师兄适才为何不这样对他言语,让他也有些警醒?”陈蔚芋冷笑一声:“师弟好生耿直!元慧若是灵山门下弟子,我自会教导于他。可他并不是灵山弟子,我管他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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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零、私语

    陈蔚芋冷笑道:“我偏不与他说,这可是别人教导得了的?他已是一派掌门,与大师兄平起平坐了,我凭什么去教导他?从前看他并没有这样的轻薄,现今这样,就当是他喜不自胜罢。只望他过些时候能够沉稳下来。”

    卢月清道:“四师弟,你也是个耿直性情,口无遮拦。几百年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陈蔚芋道:“我向来不掩饰心中所想,岂不闻人间私语天闻若雷乎?心中私语就更胜似天雷了。那不如痛痛快快说出来,心中不藏私,岂不坦白痛快?”韩一鸣不禁意外,原来这个最为聪明机敏的师叔,才是心地最为直爽坦白之人。原来以为聪明之人都是心机深湛,善于掩饰自身的,此时才知另有一类聪明之人是如四师叔一般豪放快人的。

    正在想间,忽然听卢月清道:“一鸣,你与其站在一边听,倒不如过来听!”韩一鸣一愣,继而不好意思起来。自己听得出神,全然忘记了要走开。但却着实想听师父与师叔们所说,只是还有些迟疑。只听陈蔚芋道:“一鸣,你向来便听得到我们说话,连你诸位师兄听不到的,你皆能听到,过来罢,与说说你的看法。”

    韩一鸣微有些窘迫,自己能有什么看法?便是有,也不能出师父师叔料想,但想师门是鼓励弟子多多思索的,只道:“请问师父与二位师叔,古师伯把掌门传给元慧师兄,是否不合常理?”卢月清道:“按常理来说这掌门之位是该传给大弟子的,不过若是大弟子不够出色,也有传给最出色弟子的。毕竟掌门将会决定这一派的生死存亡,若是传与了不出色的弟子,只怕会让别的弟子前途黑暗。”韩一鸣“哦”了一声,陈蔚芋道:“一鸣,你认为你元慧师兄够出色么?”

    韩一鸣并不认为元慧足够出色,但他与尘溪山弟子也不相识,因而只是不语。卢月清道:“一鸣倒似是我灵山门下最为谨慎的弟子,不信口开河,也是一项难得的好处。”韩一鸣不禁红了脸,陈蔚芋道:“元慧聪明不错,但堂堂一派掌门,怎能只有聪明?他气魄不如明晰,渊博不若凌逸,何来浑厚心性?若说到聪明,当然也是有一定好处的,便是他心窍灵珑。但仅凭这一点,便能当好掌门么?我看不然,平波道兄已是先例,只望他别走平波的老路!”

    平波道长是先例么?韩一鸣不觉一愣。自从因那龙鳞两人恶语相向,他便与平波道人互不相来往。二人极少碰面,便是碰在一起,平波道人也是早早便转身一边,本来么,他也是一派之长,与韩一鸣一个小辈计较有shi身份,不如免生那口恶气。韩一鸣也是刻意避开他,不想与他冲突。向来认为这恶道人小算盘打得极精刮,且心眼极小,因而此刻听到他是元慧的先例,不由得一愣。

    他也曾有过聪明的时刻么?韩一鸣不禁冷笑,忽然见师父望着自己,连忙收住笑容。卢月清看了韩一鸣一眼,道:“平波道兄是可惜了,只不过怨天怨地不如怨自身。这么些人中自己毁了自己终身的,也算只有他了!”长长叹了口气。陈蔚芋道:“他当年不是聪明过了头么?只可惜都是小聪明,又心胸狭窄,记仇记恨的。心胸开阔些,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赵浩洋忽然道:“也不知白樱师妹可好些了?”卢月清道:“是呀,不过她灵根在灵山,凌逸送她回了灵山。她自回灵根之上修养,该当没有大碍的。”韩一鸣心中欠疚,却是说不出来。陈蔚芋道:“一鸣,你今日很好,不必我们为你担心了。想必你今日也累了,早些去歇息罢。”韩一鸣猛然醒悟过来,师父师叔们是不想再谈平波道人,因而打断了。便行了一礼,转身走开。

    这一次与白龙突如其来的遭遇,各派都有人损伤,灵山有两位师兄也受到波及,一个折了腿,一个断了手。好在师长们都在,些许小伤,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然后,便是在一片恸哭声中,元慧理所当然地接任了尘溪山掌门!

    古宏波为白龙龙爪穿胸而过,众人无力回天,虽说韩一鸣也曾听说各派师长都想保住古宏波道长的性命,施了种种法术,却是无济于事。古宏波道长临终之前,当着众人之面,亲口将尘溪山掌门之位传与了元慧。韩一鸣虽未亲眼所见那是怎样的景象,但听也听熟了。一来各派都有师长告之弟子。二来各派都有弟子无意之中加油添醋地传说。这传言便越来越是详尽,越来越实在,竟连古宏波道长临终之时嘴角的一丝微笑都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元慧先拜谢了各派师长的相助,接着便请各位师长参加他的接任掌门仪式。他面容凄伤,神情肃穆,言辞恳切。先是痛诉师长辞世的突然,其次再表示自己与众师兄弟都十分伤痛,这掌门不过是依了师父遗命而为,请各派师长万勿嫌弃他后辈先进。各派师长都修为深湛,自然是劝解一番,也答应下来。

    这接任倒也并不浪费时刻,不过是各门派师长带了弟子一同看着元慧受尘溪山众弟子参拜,之后元慧自与本门师兄弟一同祭奠古宏波道长,此事便宣告完结。古宏波道长得道多年,离世之后形体俱消散得一干二净,只遗下一袭灰袍。元慧带着众弟子对这领灰袍叩拜完毕,此事便告完结。着实是干净爽利。韩一鸣站在本门师长之后看着,倒也有些意外此事的简洁。忽然想到之前听到那两位不知名的师兄的谈论,便向元慧身后的师兄们看去。

    元慧身后随着的,乃是古宏波道长的几位大弟子,看上去都是老成持重,想来也是修行多年了。单看他们身上的气度,与本派的几位年长的师兄不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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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一、机缘

    而灵山几位年长的师兄中最为熟识的便是司马凌逸了,韩一鸣察觉自己有些私心,不论怎样看,都还是司马大师兄最为出色,但那几位师兄比起元慧来,更加深沉。他们要是执掌门户,会比元慧师兄更加出色罢!韩一鸣禁不住这样想。

    虽说元慧极是聪明机敏,但看上去,他确实单薄,一派门户,不知他可能执掌得好?正在胡思乱想间,众人已散开,原来元慧已向各派师长都行了答谢之礼,各派都自行散开,只是他们还站在原地,想来他们还会私下里祭拜古宏波道长,因此众人自行散去,让他们自行方便。

    这一日里乱了这一大阵,天色早暗了下来。灵山派众人回到先前聚集之地,便各自歇息。韩一鸣这里才坐下来,拿出干粮,沈若复已摸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小声道:“师弟,他们门派之中的事,为何要叫上我们这许多人去看他们行礼呢?这是何道理”韩一鸣也觉奇怪,但他素来不议论他人是非,只是道:“师兄,这个,我也不知。”却听顾清泉的声音道:“二位师弟,你们在说什么?”

    二人一抬头,顾清泉已来到身边,二人忙起身来,顾清泉道:“你们在说什么?”沈若复又将先前所说说了一遍,顾清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望了望四周,这才道:“师弟,这话我本不该说。只是你们二人年纪既小,世事经历又少,少不得说与你们听。”二人听他言语谨慎,都有些意外,对视一眼。

    顾清泉道:“若是没有古道长的亲口嘱咐,这掌门,是万万传不到元慧手中的!自来都是如此,要么师长挑派中的弟子为掌门。若是师长不曾挑中哪位弟子,便由派中从弟子公推一位德行最高的同门来担任掌门。这样一来,掌门之位,大多会传入大弟子手中。比如若是我们灵山派没有了这许多师尊,师尊们又不曾立下新的掌门,那么这掌门之位,便会传给司马大师兄!”韩一鸣与沈若复一边点头,一边禁不住悄悄向司马凌逸看了一眼。

    顾清泉接着又道:“若是这掌门之位传不到大弟子手中,传到了别的弟子手中,那就要看这些弟子的修为了。”韩一鸣奇道:“这有什么可看修为的,若是传位之前考察弟子看修为,那还是对的,这位都传了,再来看修为,还有什么意义?”顾清泉笑道:“小师弟,若是这灵山的掌门传到了你手中,你怎样看?”

    韩一鸣吓了一跳,连忙道:“师兄切莫开这样的玩笑!”向四周看了看,生怕被别的师兄听见,那可真是让人难为情了。顾清泉道:“我不过是这样打个比仿,你不必这样惊怕。你只说若传到了你手中,你会如何想?”韩一鸣想了一想:“原来是个比仿,吓我一跳!师兄,我何德何能接这个掌门之位呢?说到修为,我不如这里任何一位师兄,灵山哪一位师兄不比我出色呢?因而我是不会接这个掌门的!”

    沈若复也点了点头道:“嗯!小师弟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小师弟不要怪我缩在你后面。”韩一鸣对他摇了摇头,向顾清泉看去。顾清泉微微一笑:“是,二位师弟说得虽与我对你们的看法不相贴合,但却说出了元慧的想法。”韩一鸣与沈若复都是一愣,对视一眼,都向顾清泉看去。顾清泉道:“元慧虽是尘溪山最为机灵聪慧的弟子,但比他修为高深,比他更加出色的弟子,尘溪山也有几位。便是他的几位年长的师兄。”

    韩一鸣向元慧那边望去,他对尘溪山本来不熟,他对灵山之外各派的弟子都不甚相熟,只是望了一望又收回眼来。顾清泉道:“但元慧却最是机灵,因而他赶着接任了尘溪山,并且请了这里所有的师长观礼。为的便是坐稳这个位子!”韩一鸣吃了一惊,两眼望着顾清泉,顾清泉道:“他知道自己修为不够,就怕回去再办这个接任之礼,会为这许多师兄们钻了空子,失却了先机也失却了这个掌门,或许也会失却自己的性命。他便是要让众人不得不心服口服的,不服,也得服!他的这些师兄,当着各门各派师长之面认了他为掌门,日后便不会不认他这个掌门。不然为何他为何口口声声旅途之中过于仓促,请大家见谅,一面又坚持要行此礼?大可回去慢慢准备上个十天半月,再广发结缘贴,请各门派前去观礼呀。他仓促行事,便是要借这里这许多师长来压制派中的师兄们的!也唯有这许多师长,才能压住他的众位师兄。”

    韩一鸣万不料元慧是如此厉害,如此功于心计!不觉心中生出些许感触来,叹了口气道:“不就是一派之长么?也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机?”顾清泉哈哈一笑:“师弟,你这就是痴话了!一派之长,绝对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机!”韩一鸣摇了摇头道:“当一派之长,要操心许多事务,除了操心再没别的。换了是我,我便不愿意当!”顾清泉摇了摇头道:“师弟,当了一派之长,便会眼界开阔,得到本派历代掌门的祝福,本派的不传之秘,许多厉害法术都会在适当的机缘学会。这些法术不是寻常弟子可以学习的,便是放在寻常弟子面前,他们也学不会。这么说罢,哪怕最简单的法术,掌门施展出来,便与寻常弟子施展出来不一般了。你说你想不想做这个掌门?派中法宝便自此归你所有,从此你的修道之路便与寻常弟子不同了。你可以一蹴而就,也可循序渐进。不说别的,单说修道方面的突飞猛进,便足以让人瞠目结舌了。寻常弟子若是有机缘做到了掌门,那进境可就要用突飞猛进来比喻了。”

    沈若复忽然在顾清泉身边两眼斜视,嘴角下撇,吐出舌尖,做了个鬼脸,悄悄对韩一鸣暗示顾清泉的一本正经。韩一鸣忍住笑意,板了脸听顾师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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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二、开山立派

    顾清泉继续道:“元慧本来聪明,做了掌门,只怕更加厉害。加之他又是诛魔弟子,本就有些异样天份,机缘又比众人都好得多了,说不定会成为非常厉害的掌门也说不定!”沈若复忽然问道:“师兄,你想不想当掌门?”

    顾清泉想也不想便道:“怎会不想?我自然是想的。”沈若复与韩一鸣都忍不住一笑。他们二人年纪相仿,沈若复大了韩一鸣几岁,但两人年纪相近,所想也差不多。两人听着顾清泉侃侃而谈,忽然问出这么一句来,看他反应,又偷偷去看顾清泉面上神色。顾清泉道:“哈,你们不必私下里猜想,我自然也会向往掌门之位,我修为还浅,因而不会如师叔们一般对掌门之位视如浮云过眼,毫不在意。不过……”说到这里,故意顿住了。

    韩一鸣与沈若复忙忙追问:“不过什么?师兄这不过之后,是什么意思?”顾清泉笑道:“我却不想当灵山的掌门。”韩一鸣与沈若复都相视一笑,道:“难不成师兄想开山立派,新建一派么?真是远大志向,可喜可贺!”韩一鸣边说边向四周一看,见无人留意,与沈若复相视一笑,两人心意相同,又都望向顾清泉。

    顾清泉道:“开山立派又有何不可?哪一派的鼻祖不是自己开山立派的?咱们灵山派的师祖,不也是自别派出来自行开山立派的么?只不过我深知自己的修为,也深知自己没有师祖这样的聪明才智高深法力,不能成事。不过总可以想上一想罢!”韩一鸣听得愣了,怔怔看着顾清泉,一来竟不知师兄心中真有这远大的志向;二来自己竟不知师祖是从别派出来开山立派的,这样浅显的道理,自己都不曾想到;三来,在派中谈论要自己开山立派,似乎太不应该。因此不知该如何接话。

    呆了半晌,向沈若复看去,只见沈若复也是张大了嘴,满面惊异,对着顾清泉看个不休,显然也是吃惊之极。顾清泉微微一笑道:“这有何不可谈说的?灵山从来没有这样约束过弟子的想法。一个新的门派出自灵山派弟子之手,对师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这样说罢,灵山的掌门若是要传给派中最为出色的弟子,便会传给大师兄。将来若有师叔们愿意接过灵山掌门之位,也未尝不可。但还有一种可能,灵山掌门会传给你,韩师弟!”

    韩一鸣大吃一惊,道:“我?我?师兄切莫乱说!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切不可说到我身上来!”他一急之下,脸都红了,连忙摇头,仿佛那灵山掌门已放在了自己面前,不得不拼命推辞。沈若复又忍不住“哈”一声笑了出来,顾清泉道:“师弟,你急成这样干什么,我不过一说,合理的,你听听便罢了,不合理的,你尽可以不用放在心中。”韩一鸣吁了口气,顾清泉道:“这也是我今日才有的想法,本来诛魔弟子便与众不同些。四柄灵刃都在诛魔弟子手中,可见诛魔弟子本就有着与我们寻常弟子不同之处。韩师弟,你不要这样介意,你该高兴才是。若我是诛魔弟子,我可会是说不出来的坦然。因为我的经历,将会有众师兄弟们永不能遇到的。可惜我不诛魔弟子!我看见古道长把尘溪山传给了元慧,因而想,灵山将来会不会传到你的手中?”“不会!”韩一鸣几乎是斩钉截铁便说了出来。

    沈若复“哈”一声笑了出来,韩一鸣恨不得他没听到,没笑过,正想说话,沈若复已道:“小师弟,顾师兄已说过了,你就当做他说的是别人,听听何妨,何必如此紧张?”一句话提醒了韩一鸣,也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打断师兄的话头了,请师兄不要介意,接着说。”顾清泉也笑了:“嗯,好!就以上来说,灵山已没了我的份,我何必再在这小小一座山上认死理呢?嗯,灵山虽是高大巍峨,但比起茫茫世间、渺渺天宇来说,不过是一座小山罢了。这是不容否认的。我若是有了那个机缘,有了那样高深的修为,何妨自己另开一番天地呢?对不对?”

    一席话说得韩一鸣佩服不已,沈若复道:“还是师兄心胸开阔、理想远大。我却只想在灵山好好修行,能够想我所想,为我所为,便算是心满意足了!”顾清泉笑道:“我也只是说若是有那个机缘,其实修道之人,有沈师弟这样的心胸,才是修道正途!”沈若复笑道:“不过我却觉得大师兄果真如顾师兄所说,是非常出色的。若是做了掌门,定会比那位新任掌门更加出色!”

    但毕竟是谈到了尘溪山的新任掌门,沈若复一语过后,便不再说。顾清泉也不加评论,这事便到此为止。吃过干粮,月亮已升过树稍头。韩一鸣微有些疲累,顾清泉早已走开了,沈若复也朦胧睡去,韩一鸣背靠着一棵大树,也昏沉起来。

    忽然身边有人轻轻走过,轻柔得有如一阵轻风,衣襟拂过他的手背,既轻且软。韩一鸣睁开眼来,偏头一看,却是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一片漆黑,满天的星光不知何时消逝无踪,连身边的树木、青草都不复存在。韩一鸣并不觉得害怕,那人似乎便在他身边不远处。能听到他细微得近乎没有的呼吸,也能听到他衣襟拂风的声响,甚而能听到青草在他脚下发出的悉索声。

    那人似乎就站在他身边,韩一鸣察觉他站得极近,小心翼翼伸出手去,对着空无一物,黑漆漆的四周伸出手去,想要确认那人是否真在身边。手似是触到一片衣角,可是那片衣角却如同指间的一缕轻风,自他指缝之间滑了出去。奇怪的是,他并不害怕,在目不能见时,身边人时,他并不害怕。“是白龙吗?”他大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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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三、听到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再问了一回,但耳中却听不到任何声响。这四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来,立刻就不知被什么掠去了,不复存在。再大声问:“是你吗?”耳中也听不到任何,似乎这三个字从来就没有自他口中吐出来,只是他的想法而已。

    他向前走去,伸着双手摸索,前方微有声响,那人走在了他的前方。四周黑得浓厚,韩一鸣抓不住那个始终走在自己前方的人。从他若有若无的声响听来,那人也在不停向前走,虽说走得不快,自己却触不着他。站在一片黑暗之中,不知方位不辨方向,不由自主跟着前方那人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那人忽然停住了。韩一鸣一头撞在了他背后。他刚撞上去,就觉那人身上温暖,有血有肉,连忙收脚。可是即刻,便变做没有,那人凭空消失了,任由他一头向前撞了过去。韩一鸣尽力要稳住自己的身体,却还是倒了下去。下方果然是地面,韩一鸣触到了青草、泥土和碎石。只是摔得并不疼痛。

    他正要爬起来,忽然听见前方有轻微的声息。两眼昏盲,不辨方位之人,耳朵比平时更加灵敏,再细微的声息也听得分明。韩一鸣全神贯注,那点声息一闪即过,四周又是寂静得让人惊疑。他也不算全无经历了,并不似从前那般怕事胆小,站在原地,宁神细听,那细微之声,如风过耳畔,转瞬间便听不到了。

    韩一鸣闭了双眼,宁定心神,慢慢睁开眼来,向四周望去。眼前似旧是混沌的漆黑,这漆黑与平日不同。不止看不到丝毫光亮,连远近都不能辨别。似乎身处于茫茫大雾之中,只是这雾是浓黑的,浓黑如墨。伸出两手向前探路,前方也一无所有。他慢慢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迈得极是小心,脚下却也没有石子杂草来绊住。

    忽然左手摸到了另一只手,吓了一跳,但那只手如自己的左手一般温暖。韩一鸣放了心,便算是什么怪物,也顾不得了,用力握住。右手上忽然一紧,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左手碰到了自己的右手,这浓黑真是黑得自己连自己的手都不识得了,连握住了,都不知道是自己的。这浓黑里,果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吗?

    这是他的梦吗?韩一鸣不禁怀疑起来。梦里什么都看不到并不奇异,但双手却是有感受的,梦里有这样的明白吗?他不禁停住脚步,这倒真是要分辨一下了。一声似泣似诉的声音轻轻传来,韩一鸣一凛,两眼对着来声之处看去。

    除却浓黑,还是不曾看到什么,但耳中却有那一声声响。那声音似是从极远之处传来,轻微飘忽得犹如风声,穿越空谷的风声,听在耳中,全然不实在。而在一片黑暗之中,却是入耳惊心!这不是兽类的声音,他不是捕风捉影,那边有人!

    那边有人,并且不止一个人!韩一鸣随后又听到了一声叹息,这声叹息有些耳熟,似是在哪里听到过。这声叹息与之前那声声响绝不相同,之前那声声响,有着滴水穿石的清泠之气,听在耳中,清幽宛转。而后面这声叹息,却是十分沉重,也十分熟悉,似乎听过不止一回。可这熟悉的叹息,他却想不起来曾在何处听过,也想不起是何人所发!

    韩一鸣越发摒住呼吸,静听那边的声息。既然看不到,那便听罢,仔细聆听。在墨黑一片、寂寂无声之中,连呼吸都似乎成为了巨大的声响。过了良久,又听到一声轻微的嘤然之声,依旧轻微得不可捉摸,不忍细听。听在心中,会心弦颤抖,黯然神伤。

    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我……何……”他的声音似从水底浮上来,又似自极远的地方传来,韩一鸣仔细倾听,全力捕捉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片刻之后,那男子声音又道:“你……有……”他只能捕到其中几个字,听不完全。

    有人幽然出声,也是模模糊糊:“你……”仅此一个字,能够辨出是个女子,别的似旧一无所知。韩一鸣也是奇怪,他素来能听能听别人之所不能听,见别人之所不能见,可是却不料到了这里,还是全然听不到,连听到的这几声,都是竭力抓住的几个可有可无的字句。

    之后,又没了声息。韩一鸣竖尖了耳朵,却连一丝一毫声息都不曾听到。他目不能见,耳不能闻,不便前进,也不能后退。不知这一男一女,是远在天边,还是近在身前?他们是白龙夫妇么?白龙的声息,他也是熟悉的。禁不住在心里将白龙的音容笑貌拿出来与这男子相互比较。白龙开朗明快,他便从来不曾听到过他的叹息,似乎他也从未叹息过。他的不怨天尤人,尤其令人心折。未听到过他的叹息,便无从比较。

    那女子,是金蛟么?更是不能得知。他只听金蛟开口说过一句话,早已忘到九宵云外去了,更是无从辨别。却是不敢叹气,也不敢出声。如若真是他们,自己岂不是会惊扰了他们?更加收敛声气,小心翼翼。

    过了一阵,那男子道:“若……你……”韩一鸣已是尽力倾听,却还是只听到两个字。但那男子显然不止说了这两个字!若是他能多听到些,便会认出这个人是谁来。这声音是那样熟识,熟悉得似乎张口便可叫出名字来,但脑中却是一片空白,那个到了嘴边,呼之欲出的名字,却是说不出来。他唯一可以断定的,便是这个男子,绝对不是白龙!他胸口没有发热,连一点点微温都没有!

    那女子清越的声音道:“你……我……”若是听到他们所说的全部,韩一鸣或许不会如此着急。偏偏就是听到一点,却听不到全部,令他越发担忧心急。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他们所说所做似乎与他无关,但他却觉与他有关,至少,他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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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四、背影

    但长久的寂静,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已远离了那二人,远离了自己能知道的事情。就在等得心急火燎的时候,那女子轻声道:“那……样……”还是只能听到两个字,她所说的一切,似乎在空中被风吹走了,只有这两个字能吹到自己耳中。韩一鸣着急非常,忽然伸出左手在右手背上重重一捏,指甲陷入肉中,立刻冷静下来。只觉额头上汗涔涔的,不知不觉中,他已紧张得满头是汗!

    既已冷静下来,能置身事外了,不再去想任何。闭上双眼,宁定心神,不再倾听,慢慢地心境空明,再无杂念,睁开眼来。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韩一鸣看见了那浓浓黑暗,低下头来,看不到脚下踩在哪里,似乎是悬在空中,脚下也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忽然他看见了,身后有着淡淡光泽,虽不明亮,但将自身周遭都照见了。

    不敢造次,轻而且慢地转过身来,先前的身后,现下的身前,有一团莹润的光泽。那是一个人,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的模糊背影!这个男子果然不是白龙,说不出自哪里认出来的,但韩一鸣便是认出来了。这个背影太模糊了,模糊得近乎于一团白影了,模糊之中能够勉强分辨出是一个人的背影。至于高矮胖瘦就真的无从辨别了,这身影似乎在随风变化,随风舞动,忽大忽小,忽长忽短,哪里能辨识得这样清楚!韩一鸣凝住了呼吸,不知不觉中,便凝住了自己的呼吸!

    这背影忽然伸出手来,向着黑暗伸出手来,道:“想……”韩一鸣眼利,已见他那若有若无的手掌之上,有着一圈银光,这银光在他手上四溢,将他那本来就已经飘渺浮动的身影拉扯得更加残缺不全。他的前方亮起一个亮点,离得更加远了,更看不清是什么。韩一鸣情不自禁睁大了眼睛,对着那一点亮点看去,看了片刻,这才看见,那似是一只手。那只手迟疑了片刻,在那银光之上一轻轻一点,银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只手也随着银光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片浓黑之中,只有那男子飘忽不定的背影,还淡淡地发出微光。韩一鸣心中疑惑:“那银光到底是什么?是吉?还是凶?”对着那背影细看。似乎知道了他在细看,那人忽然袍袖一拂,一阵罡风扑面而来,吹得韩一鸣面上如针刺刀割一般疼痛,两眼干涩,眼眶痛得仿佛便要裂了开来!

    韩一鸣并不闭眼,两眼依旧圆睁,这个背影,这个背影……忽然那本来就如烟雾一般虚弱的背影开始变得澎大,变得鼓胀起来,也变得稀薄透明,紧接着“啪”一声轻响,便被那阵无所不至的罡风吹散!韩一鸣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个身影就这样没了!那出声的女子也早没了踪迹,这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该如何而离去,韩一鸣呆呆立在那不知所以的黑暗之中。忽然间一阵伤感,心中难过起来。心情廖落,手臂上被人抓住,耳边有人道:“小师弟,醒一醒!”韩一鸣猛然一惊,眼前一亮,只见顾清泉正对着自己,韩一鸣怔了片刻,眼前众人往来走动,阳光耀眼,还有爽朗的笑声传来。失神之中,顾清泉道:“师弟,你发醒了没?

    原来是场梦,一场身临其境的梦。韩一鸣微微舒了口气,还未说话,顾清泉便道:“元慧掌门特意着人来请你过去说话,你总是睡着醒不来,师叔说你累狠了,醒来便去。你醒了没?”元慧掌门?是,元慧师兄已是元慧掌门了,韩一鸣胡乱点了点头,道:“我醒过来了,多谢师兄唤我。”四下里看了看,道:“我这就去洗漱,洗漱完毕便去。”

    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裳上的尘土,仍觉疲累,打了个哈欠,找水洗漱。诸派歇宿之地附近都有泉眼,今日他起来得迟了,来到泉水边,只有几位不识得的别派师兄还在洗漱。韩一鸣略站了一站,待得他们洗漱完毕离去,这才蹲下身来,将手伸入泉水之中。

    右手背上,有着一个深深的指甲印,掐得如许之深,已成青紫色的一弯,连皮都掐破了,还好未掐出血来。韩一鸣呆了一呆,这是自己掐的!他记得在梦中,自己左手用力在右手背上一掐。可那真的是梦吗?见了这个指甲印,不禁有些怀疑,那不是梦。那背影是谁?那背影看不分明,那时看不分明,这时想起也是一片模糊。但那声音却真是自己记忆深处有的,听在耳中熟络到了极点!若是能听到一句完整的话,自己便该认出他是谁来。

    他是灵山派的前辈么?那身素衣,便是看不分明,也觉得无比亲切,如果是灵山派的前辈,又是哪一位?那女子又是不是金蛟?那白龙呢?白龙到哪里去了?韩一鸣心头沉重,咬着牙关,却是想不明白。是师父么?还是四师叔?或是五师叔?心中将几位师长都拉过来一一比较,甚而连大师兄的背影也拉过来比了一回,却依旧不能确定。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韩一鸣回过神来,对着手背上的印痕看了一眼,伸手掬起一捧水来,泼在脸上。透心的清凉,立时让他头脑无比清醒。飞快洗漱完毕,自泉水边走开。那后来的一位师兄对他点了点头,他也不知这位师兄姓甚名谁,连面貌都未看清,只是道:“师兄,早。”便转身离去。

    才走出树林,已远远望见几个身着灰衣之人站在师父身前,师父转回身来,遥遥对他招了招手。韩一鸣连忙过去,卢月清道:“一鸣,这几位是尘溪山的师兄。元慧掌门特意让这几位师兄前来请你去叙旧。你随着这几位师兄去见见元慧掌门罢!”韩一鸣心中颇有些不愿,每次与元慧相见,都觉异样,虽说元慧也曾有与他直言坦告之时,但韩一鸣却觉有些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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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轻薄

    他这里犹豫,那里几位弟子已道:“小师弟,敝派掌门请师弟前去一叙,肯请师弟移步随我们前去。”说罢,一齐对他弯腰行礼。韩一鸣吓了一大跳动,他虽不知这几位师兄的年岁,但这位师兄都比元慧老沉多了,连面上的神情都极是稳沉,想来年纪不会轻了。哪里敢受他们的礼,连忙还礼:“诸位师兄不必如此,不敢动劳师兄们相亲,我随师兄们前去便是。”说话间悄悄向师父看了一眼,卢月清面带微笑,道:“唉,你们几位都是大弟子了,不必对我灵山一个新近小弟子如此执礼,他哪里受得起你们这样的大礼?”

    那几名弟子转过身来,对着卢月清施了一礼,道:“多谢师叔!”其中一人转过身来,对韩一鸣道:“师弟请!”他面阔口方,卧蚕浓眉,腰圆背厚,身形高大,的确当上得相貌堂堂四个字。韩一鸣见他为这几人之首,想必是最为年长的,便道:“请大师兄先请!”那人便道:“小师弟不必客气,咱们同去罢。”

    韩一鸣本是一句冒撞之语,猜测之意,不料撞了个正着,原来这人真是尘溪山派内的大师兄,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一数前来相请的师兄居然有九位,有些迟疑起来。自己一个低辈弟子,年纪也轻,元慧动用这些位师兄前来相请,意欲何为?这样一想,不禁戒备起来,也不由得踌躇起来。

    他不动步,那几位尘溪山的师兄也不催促,就站在旁边等候。韩一鸣正在猜测间,只听师父笑道:“一鸣,你去见元慧掌门,可要好好谢谢掌门这样隆重地来邀请。想来你们是一见如故了,好事好事,去罢!”韩一鸣被一语点醒,总不能便在这里发呆罢。要来的终归会来,深深吸了口气,道:“是,弟子谨记。”

    卢月清面带微笑,神色之中微有鼓励之意。韩一鸣定下心来,已决心坦然面对元慧,便不再胡思乱想。转而对那位大师兄道:“师兄请带路!”那位大师兄点一点头,与他一起,向前走去。韩一鸣不必回头,也知那八名师兄必然是跟在身后,成为两列,以示元慧对自己的礼敬有加。不禁微微冷笑,果然是做了掌门了,元慧已处处事事端起了掌门的架子!

    他步子不快不慢,那位大师兄步子也不快不慢。韩一鸣偷偷打量了那大师兄一眼,这位大师兄与司马大师兄相比,更加沉稳。但自己的大师兄更加亲切,更加温和。不过这位大师兄不仅相貌堂堂,且气度非凡、态度从容。比起元慧来,更有一派掌门的气度,师叔说得对,掌门不是有聪明便能担当的。元慧毕竟还是单薄了些,这几位师兄哪一位都比他更加沉稳,哪一位都有执掌一派的气度风范。可到了最后,当上掌门的,却还是元慧!

    韩一鸣此时方知为何会有那两位不知名姓的师兄在背后的议论,元慧与这位大师兄之间的不同就如同韩一鸣与大师兄司马凌逸之间的差距。连韩一鸣都觉这个掌门应是这位大师兄,而不是元慧。那么元慧这样早早便端起了掌门的架子,似乎也可以理解了。想来大家看好的不是他,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因而要特意威重令行,才能让别人不好非议!

    这位大师兄虽是初次相见,韩一鸣却觉有些说不出的熟识感受。似乎自己何时曾见过他一般,便算不曾见过,自己至少也曾留意过他。可是倒底是何时留意过呢,却又想不起来。忽然只见前面有一人迎上来笑道:“师弟来了,快来快来!”这人身着浅灰袍子,面容俊秀,神态之间颇有得色,正是元慧。

    元慧对陪同韩一鸣前来的那位大师兄道:“有劳师兄了,师兄们请去歇息罢。”那大师兄淡淡地道:“掌门不必如此客气。”转身和那几位师兄一同走开,韩一鸣眼见他走到尘溪山弟子歇息之处去了,自始至终神态始终如一,显然涵养深厚。他并非是多管闲事之人,只是自从那日听到两位师兄议论尘溪山掌门传给谁,他们说得入情入理,便是自己看来,尘溪山掌门也该是这位大师兄而非元慧,因而见了本主,自会多加留意。

    他不言不语,只管盯着那大师兄的背影出神,元慧笑道:“师弟,你看什么呢?”韩一鸣猛然回过神来,见元慧笑吟吟看着自己,连忙道:“我看,我走神了。请元慧师,掌门不要见怪!”他素来性情直爽,不善于言语客气。对师长乃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绝不是客套。性情相异之辈,都不会多与之亲近,因而客套之语于他来说也是极难说出口的。这时忽然对元慧客套起来,不免有些结巴。

    元慧笑道:“师弟,我这两日忙碌了些,不得来与你说话。你不见怪罢?”韩一鸣道:“师兄新做了掌门,事多些也是常情,我怎会见怪?”元慧微微一笑:“嗯,师弟,你不要一口一个掌门地叫我,我不是你的师兄么?”这话换了是别人说出来,韩一鸣都会点头称是。但唯独元慧说出来,却是说不出的异样,似乎他本的自谦之意忽然间便变成了自夸自傲之意。韩一鸣还未言语,元慧又道:“师弟,你还是叫我师兄我听着顺耳些。掌门,掌门,我听着别扭。这两个字,我这两天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语气十分轻淡,却也有掩饰不住的得意,韩一鸣虽知自己叫他一声“师兄”,他必定也不会为难自己。可他言辞之中,那难以控制的喜悦却丝丝缕缕渗透出来。果然沉稳大度不如明晰,明晰若是有那个机会做梵山派掌门,必定不会如此轻薄。四师叔说元慧轻薄,果然一点儿都没错!

    忽然听元慧道:“怎样?”韩一鸣一愣,他只顾着走神,全然忘记了听元慧说什么!元慧两眼看着他,似是十分期待,韩一鸣脑中一片空白,拼命去回想适才元慧说过什么。怎奈他想得太过入神,全然不曾留意元慧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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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六、痛楚

    可是他深知元慧这人心思令人难以捉摸,便是四师叔那样聪明厉害,都认为看他不透不穿,有些诡异,自己这样浅薄,更该小心才是。因而只是两眼看着元慧,并不言语。

    元慧道:“怎么,师弟,你不想听我的诛魔时刻了么?”韩一鸣一听是这事,松了口气:“师兄,我自然想听。只不过此事……”元慧道:“此事我还不能全然记起来,但终有一日我会全都记起来的。先师曾说,我只要记全了诛魔时刻,修行便会大大提升。因而这事要请师弟助我一臂之力,我全都记起来之后,会将这诛魔时刻一丝不漏地说与师弟你听,作为对师弟的感激。你看如何?”

    韩一鸣道;“师兄但有所命,只是要小弟力所能及的,都绝不推辞。只怕我帮不上师兄,要让师兄失望了!”话音一落,便见元慧双眼灼灼望着自己。他眼中精光闪动,异常明亮,韩一鸣不由得吃了一惊。元慧素来眼神灵动,但灵动是灵动,却少有沉稳之气,有些让人觉得不可置信。但这时元慧眼中的灵光,却是十分明亮,灵气流蹿,绝不轻乎,显然是修为精深!韩一鸣大为吃惊,两眼望着元慧,收住了口。

    那灵气片刻之后,便消失无踪,元慧笑道:“师弟不必过谦,此事真是要仰仗师弟成全。”韩一鸣见了元慧那逼人的灵气,心中犹豫不绝,更不敢轻易答应元慧。他远没有元慧那样机灵,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元慧道:“师弟,嗯,你放心,我再不会叫你改投我派。那时是想法狭隘,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让师弟为难了。从今往后,这话是再不会说了。怎么,师弟难道信不过我么?”韩一鸣见他一脸的沉着,与平时大异,也有些惊异。这话元慧不是初次说出,但自己却还有些疑虑,只是当此时刻,只能笑了笑:“哪里,哪里。”

    元慧压低了声音:“师弟,昨晚……”韩一鸣仔细听着,心口突然一阵紧缩,如同是被什么抓住了心口一般,疼得弯下腰去,说不出话来。元慧大吃一惊:“师弟,你怎么啦?”伸手来扶。韩一鸣只觉心口如同被热油泼过一般,焦痛难耐。那痛自心口直透后心,刺得他再也直不起身来,弯腰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他咬紧牙关,大口吸气,却只觉每一下呼吸都让心口疼痛加剧。耳边嘈吵无比,眼中只见众人的长衣下摆晃来晃去,忽然心头如同被什么直刺进去,痛极,眼前便是一黑。待他再看见蓝天白云之时,也看见了师父师叔的面容,他们的脸就在蓝天白云之下。韩一鸣愣了一愣,耳中听到师父的声音:“好了好了,醒过来了!”

    韩一鸣怔了半晌,渐渐明白过来,心道:“我晕过去了?”还未想完,已听到沈若复的声音道:“元慧掌门,我师弟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便晕倒了呢?”韩一鸣不禁着急,这小师兄太心直口快了,居然对着元慧发问。果然听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道:“这位小师弟不要着急,敝派掌门并未对韩师兄做过什么,韩师弟忽然晕倒,连我们都十分吃惊,立时便请了贵派的师长过来。这里虽是我尘溪山众人歇息之处,但四通八达,众目睽睽之下,适才发生了什么,想必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灵山与尘溪山两派素来交好,出了这样的意外,我们也的吃惊也不亚于贵派呢!”

    这声音却不是元慧,而是那位大师兄。他声音十分沉着,又说得头头是道,似是十分平和,却将沈若复下面的问话都堵住了。听了这话,谁都不能再问出:“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这句话来。韩一鸣心头还有些余痛,出不了声,只见师父眉头微微一皱,道:“若复,你快来扶你师弟起来,他好多了。”沈若复挤过这边来,对着韩一鸣看了看,伸手来扶他:“小师弟,你怎样了?好些了么?”

    他确实是热肠之人,面上有些焦急,韩一鸣忍住疼痛:“好,好多了。师兄不必担心。”卢月清道:“你们先扶一鸣回去,他这是旧病复发,歇歇就好啦。”韩一鸣不禁奇怪,自己哪里来的旧病?什么旧病?但并不将惊异显现在面上。沈若复与顾清泉搀了他起来,扶着他一步步走开。韩一鸣还听到元慧向师父询问自己的旧病。

    这绝不是旧病,韩一鸣担心这是白龙。心口之下,有着那片龙鳞。这里忽然椎心刺骨般剧痛起来,是白龙遭遇什么不测么?这样一想,真是一刻都不能忍耐。可是自己能怎么办呢?不但不能有所为,简直是无计可施!连一个字都不能吐出来!

    正在焦急之中,只听师父的声音已来到面前。围在身边的几个师兄都让开位置,卢月清对他看了看,道:“嗯,好了,你们都歇息去罢。”待他们离去,才问道:“你怎样了?”韩一鸣此时已不是先前那般疼痛了,但那若有若无的痛楚,还在心头萦绕。心中全是疑问,却是不敢开口便问。卢月清道:“你胸前,可有什么脱落下来?”这句话问得又轻又低。韩一鸣看了看四周,伸手入怀一按,再在衣襟里掏了一回,并没有什么,便摇了摇头。

    卢月清点了点头,也轻轻叹了口气。韩一鸣猛然想起师父对自己说过,若是白龙有个三长两短,那枚龙鳞会自自己身上脱落下来,他已细细摸过衣内,并没有什么脱落出来,不由得舒了口气。师父点了点头道:“嗯,你不要这样担心。”微微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韩一鸣看着师父的背影,心中一动。昨晚那背影,是师父还是师叔?忍不住向师父的背影看了又看,与昨晚自己看见那个背景比较。可惜昨晚所见那个背影太过飘渺模糊,比不出个结果来。那人会是师父么?元慧忽然提起昨晚,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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