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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魔传全文阅读

作者:匪兵兵     道魔传txt下载     道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十二、鲜血

    黄静玄道:“你大师兄的无法脱身与平波道长的无法脱身,截然不同。你大师兄用的是月华圈,只能将其照定,过些时刻消散了,木芝便能走脱,且月华圈乃是月光而成,并不会损伤木芝。而平波道长的七环宝镜照住了木芝,木芝不止走不脱,它还会死在其中。”韩一鸣愣了一愣,望着黄静玄。

    黄静玄道:“七环宝镜,顾名思义,镜中共有七环,环环相扣。虽说有两环早已坏了,但依旧是他派中最厉害的法宝。镜中每一环都各有用途,同道中人都道此镜异常狠辣,好在平波道长每用一次,都很耗灵力,若不是神完气足,他也用不了此镜。那仙镜大法只用其中一环,可我却不知是哪一环。但昨夜那道寒光,叫做寒冰宝环。听你大师伯说过,这个寒冰环用的材质,乃是自玄武处求得,因而十分寒冷。虽说灵芝有无数种,但能生长成肉芝的灵芝,却只长在南方,受不得冻,一冻便不能再生长了。咱们灵山不也有吗,因而灵山之上,气候始终温暖如春。七环宝镜里的寒冰宝环罩住了木芝,便是他不动手捉拿,之后木芝也不能再生长了。若是多照一阵,木芝还会冻死。不过也好,被他寒冰宝环罩过的木芝,灵力被封住,他服食之后,要半年方能得益。他要是空手捉住了木芝吃下去,再来为难我与你五师叔,我们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韩一鸣怔怔地望着黄静玄,见他颇有庆幸之意,心中不免有些难过起来。黄静玄道:“一鸣,这木芝是你引来的罢?”韩一鸣点了点头,他又道:“虽说木芝极少,不会常常得见,但它们只要闻到了你手上的气味,便会远远跟来。你若是见了,要早些告诉我,方能保得它们平安,也能保得咱们平安。”

    默了片刻,韩一鸣道:“是,我若再见到木芝,一定先告之师伯。只是师伯如何得知是我的手指将它引来的呢?”黄静玄道:“昨晚你全身都冻住了,只有左手两根手指还是如常。在寒冰宝环下,这两根手指都有一层淡淡的银白色。灵山上本有仙芝,你细看丁五的手指,也有一层白色,那也是仙芝舔过的痕迹。我担心平波道长也看出来了,他的修行本与我相若,又有七环宝镜相助,不会发现不了其中的玄妙。只是他不曾见过肉芝、仙芝这两样更难得之物,猜不透其中奥妙,但他却会时刻窥伺。能擒住你来等待木芝上门,于他来说,再好不过。再者,他与咱们灵山曾有过些不愉快的过往,他若是灵力大涨,即刻便会对灵山弟子下手。”

    韩一鸣道:“可是,可是师伯你方才说,他要半年后方能自木芝身上得益,到时候……”黄静玄点了点头道:“到时候咱们只怕都回到灵山了,在灵山之上,我们师门六人,自不惧怕他。但只要咱们任何一个落单,他都绝不会善罢甘休。如若他再多吃几个木芝,只怕在路上咱们便不是他的对手了。”他停了一停,叹道:“一鸣,你也尽量不要离开我和你师叔身边,你才入门,虽说资质上佳,却谈不到修行,果真独自遇上他,也是十分凶险。”

    他说得十分恳切,韩一鸣心中感动,道:“多谢师伯。”黄静玄点了点头,双手一拍,只听“啪”的一声响,却不是掌声,而是自周围传来的一声脆响。黄静玄道:“你以后有什么话要对我和你师叔说,都要慢一步,待我们设下界结,让他们听不到才行。”韩一鸣点了点头,黄静玄伸手一引,韩一鸣左手不由自主抬了起来,黄静玄看了一阵,道:“一鸣,你要吃点苦头了。”

    韩一鸣道:“只要能不再将木芝引来,吃什么苦头弟子都甘愿。”黄静玄点了点头,道:“真是个好孩子。咱们再走个十来天,便会另有好法子。只是现在,你只能将两根手指都割破,用血涂在手指上,血腥味会让木芝远远避开,便是闻到仙芝的香味,也不敢贸然挨近你了。但你牢牢记着,每次洗过手,都要割破手指重涂一次才行。再过十来天,咱们寻找在南边的一位异人,你上门求教,请他指点你一个别的法子,便可将手上的味道遮掩。”韩一鸣道:“是,弟子记住了。”拔出背上鸣渊宝剑来,左手食、中二指便向剑锋上抹去。

    忽然手腕上一紧,已被黄静玄牢牢抓住。抬起头来,黄静玄道:“鸣渊剑不能见血,你切记这一点。”韩一鸣愣了一愣,黄静玄伸手入怀,自怀中摸出一根两寸长的竹针来,道:“这是你刘师姐的,我特意向她要了来给你,十日之后有了好法子,你再还她。”韩一鸣接在手中,将左手两根手指都刺了一个小孔,用力挤那两个小小针眼,挤出血来将手指涂满。

    他害怕木芝再次跑来,被平波道人擒住,吃下肚中,因而涂得十分仔细,直至将两根手指都均匀涂过,再无遗漏,这才放下心来。将竹针收入怀中,问道:“师伯,为何鸣渊剑不能见血?”黄静玄道:“鸣渊剑是祖师早年亲手所炼,门下弟子,连上我们师兄弟六人,都不能用。此剑甚是离奇,三言两语说不分明。但若是染血,后果不堪设想。祖师从前用过无数配剑,大多数配剑门人弟子也用,但只有这柄剑奇特些。你记着便是了。”

    这日晚间,韩一鸣再见平波道人,心中越发厌恶。他记着黄静玄的话,便是洗过了手,也立刻用竹针刺血,涂抹手指。他心中惟愿平波木芝不再出现,不再葬身在平波道人口中。但平波道人那灼灼逼人的目光短浅,也紧紧随在他身后。韩一鸣背过身去,都觉得背后汗毛直竖,平波道人的目光阴毒之极,冰冷中带着一点奇异的热切,更发令人毛骨竦然。

八十三、月夜

    天色渐晚,众人吃了些随身携带的干粮,便各自歇下。韩一鸣也十分疲累,靠着一块大石便昏昏去。睡了不知多久,头上一紧,接着头皮生疼,不知是谁抓住了他的头发,用力左右拔扯。一惊而醒,却见淡淡月华之下,师兄们都各自安睡,回头一看,背靠的大石上也没有人影。

    他等了一阵,不见动静,毕竟走了一个白天疲累不堪,合上眼又睡。哪知睡了不多久,又不知是谁又跑他身边来,用力捏他的脸,将他的耳朵扯得生疼。韩一鸣惊醒过来,睁开眼眼,只见一个黑影一闪,早就跑开了。他跑得极快,韩一鸣甚而不知他是如何自自己身边一跃而起,跑了开去的。一惊而醒,睡意全消,向对面平波道人及他门下弟子歇宿的地方望了一眼,只见小小的火堆旁围着平波道人的几个弟子,四处张望,望了一阵,才见平波道人坐在一棵松树下,合眼安睡,并没有动弹。

    等了一阵,不见有动静,慢慢放下心来,闭上眼睛。哪知过了不久,又有人在他身上抓挠,睁开眼来,又是一道黑影,一闪便消失了。这下再不敢睡,伸手将背上的鸣渊宝剑取来拿在手中壮胆,坐直身子,睁着眼睛四处张望。望了一阵,不见那边动静,才又靠回石上。

    忽然似乎有一只手自后方伸来,向他肋下乱掏。韩一鸣又痒又惊,忍不住“啊”了一声,跳起身来。离他不过三尺的杜青峰惊醒来,四处张望,众人也都被他惊醒过来。黄静玄也过来问道:“一鸣,怎么啦?”韩一鸣见惊动众人,颇为不好意思,道:“师伯,不知道是谁,总是跟我捣乱,让我睡不着。”黄静玄“哦”了一声,道:“你可看见什么了?”

    韩一鸣想了一想,摇了摇头:“只有一道黑影,并没有看见别的。”黄静玄道:“好了,你接着睡罢,没事的。”说罢转身离去。韩一鸣莫名其妙,四周看了一回,只见众人都又散开回原处坐下,不多时又是昏昏睡去。韩一鸣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石,用手摸了一摸,确是一块大石,并不是什么活物,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坐得远了些。虽说疲倦,却是不敢再睡,只是合着眼。

    过了一阵,又有人在他脚上抓了两把,指甲尖利,抓得他疼痛不已。韩一鸣睁眼一看,一道小小黑影本来蹲在自己脚边,此时飞快向林中闪去,快得不可思议。忽然一道青光,不知哪里飞来一柄长剑,来势快过黑影不知多少倍,飞快自韩一鸣面前掠过,“刷”的一声,竖在那黑影前方。

    黑影“哇”了一声,如同小孩子哭啼,转向旁边闪去。它快,那柄宝剑更快,转眼已变成两柄,一柄还在原处,另一柄却随着它转。两柄宝剑转眼又变作四柄,再变作八柄,将黑影的四面八方都封得严严实实。

    黑影“哇哇”叫了两声,便向下一蹲,韩一鸣看得分明,他的腿已钻入地里。这边灵山众弟子都跃了起来,正要围过去。忽然众人眼前一花,黄静玄与赵浩洋已出现在众人面前。黄静玄伸出手来,手掌没了踪影,猛然用力向外一揪,一个黑影被他扯了出来。

    赵浩洋伸手一指,前方的几柄宝剑都向他飞来,飞到面前,他伸手一拿,拿了一柄下来,还剑入鞘。空中其余的宝剑都消失无踪,又是一片黑暗。黄静玄右手中抓着那个黑影,左手一招,自火堆中抓了一团火来,凑近一看,道:“原来是山蚑。”随手一扔,将那黑影扔在地上。

    只见那个黑影满身是毛,虽然和人一样有一张脸,却满脸都长着长毛,两条胳膊上也毛茸茸的。韩一鸣此时才看分明,它只有一条腿,而且膝盖与足掌都和人长得恰恰相反。它蹲在地上,和鸡鸭的蹲法相似,一双小眼睛透过脸上的长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偶尔露出一口尖利的黄牙来,对着众人呲牙咧嘴。杜青峰笑道:“居然还很凶狠。”似乎是听懂了杜青峰的话,山蚑对着他挥舞拳头,只是它身形微小,如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挥舞着小小的拳头,看上去十分可笑。

    黄静玄与赵浩洋都摇了摇头,转身走开。韩一鸣道:“好可怜,怎会生成了这个样子?还少了一条腿?”司马凌逸哈哈大笑:“师弟,你以为它是人么?”韩一鸣奇道:“怎么,他不是人么?”司马凌逸笑道:“自然不是。你何时见人是生成这般的?”

    韩一鸣不禁脸上一红,他确以为山蚑是生而残疾的小孩子,因而有些可怜它。司马凌逸笑道:“山蚑,乃是山精。古籍中有记载,形如小儿而独足,足向后,喜来犯人。它便是山之精,并非是人。”韩一鸣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睡着之时,他揪我的头发,扯我的脸,掏我的肋下,抓我的脚,总之不让我好睡。原来是生性如此,也太顽皮了。”

    司马凌逸道:“山蚑平日里都躲在深山里,有时藏在密林深处,有时藏在泥土之中,多有山民被它们躲在身边抢去随身携带之物。其实它们要来无用,只是天性就是见了人便要尽情捉弄一番的。”韩一鸣道:“难怪适才我身后明明是一块大石,却有一只手来抓我。便是它了。”司马凌逸笑道:“它们本无恶意,却总是作恶。今晚绑它一夜,不然是难有安宁了。”

    韩一鸣道:“要绑一夜的么?”司马凌逸道:“怎么,难不成你想放了它么?”韩一鸣道:“它又不伤人,又被咱们抓住了,放它离去罢,它不会再来了。”司马凌逸笑道:“小师弟真是好心肠。只是你不知道山蚑的性情,一放它走,它必定飞快去呼朋引伴,前来相犯。这一夜,这里诸人都不用睡了。山蚑虽然只有一条腿,却是行走如飞,有的还是遁地而来,防不胜防。”

八十四、山蚑

    杜青峰笑道:“我只听说过山蚑,今番算是见着了,原来是这般模样。”司马凌逸笑道:“好了,咱们也休息罢,明日还要上路呢。”说着自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月光下闪着淡淡的白光,如三寸来长的针,正是秦无方递给他的定心针。

    司马凌逸将定心针在右手手指间舞动了几下,定心针在他手中泛起淡淡白光,司马凌逸手指一弹,定心针化为一道白光,向山蚑飞去。只听山蚑大叫起来,声音尖利,如同小儿哭啼,哇哇不绝。那道白光飞到它的头顶,便化为一道屏障,将它牢牢扣在其中,连它的叫声都隔绝其中。

    山蚑在其中挣扎号叫,虽说听不到它的声音,其状却十分可怜,韩一鸣心中一软,道:“大师兄,放了它罢。”司马凌逸微微一怔,道:“师弟,山蚑生而性恶,咱们也不要它性命,只是将它拘束其中,等天明了,咱们走的时候再放它出来。我此时放了它,哪里还有安宁?”韩一鸣心中不忍,又向山蚑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又见众人都走开了,只得回大石边坐下。不多时,众人都又睡了过去,韩一鸣哪里睡得着,眼看着山蚑在屏障之中翻来滚去,似是十分痛苦,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忽然想起秦无方交与他的无相宝镜来,自秦无方交了给他,一直没有拿出来看过,不禁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将无相宝镜揣在怀中,此时极想拿出来看上一看,但想着秦无方也不会用,自己也要用些时候来摸索它的用途,想要拿出来一看,却又不敢。他视平波道人如鬼魅一般。平波道人对宝物都是想要据为己有的,他对木芝如此,那么对无相宝镜,也是如此。韩一鸣生怕自己拿出来一看,便被平波道人看见,强行抢了去。

    以平波道人的修行,抢走了宝镜,韩一鸣别说抢回来,只怕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因而只是伸手摸了一摸,便又压住了念头。便是要看,也只能在远离平波道人之际,偷偷拿出来看。他累了一日,上半夜又被山蚑扰得睡不安生,此时睡意朦胧,打了个哈欠,正想入睡,却见山蚑在那屏障之中翻滚,心中颇为不忍,抬头看司马凌逸已在一边合眼睡去,犹豫了片刻,悄悄挨近他身边,小声道:“大师兄,大师兄。”

    司马凌逸睁开眼来,轻声道:“师弟,什么事?”韩一鸣小声道:“还是放了它罢。”司马凌逸笑道:“看来为了它,你还真要睡不着了。也罢,不过须得警告一回。”两人来到山蚑身边,司马凌逸道:“我可以放你离去,不过你却不得再来骚扰我们。”山蚑呲牙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来,挥舞拳头,十分凶狠。司马凌逸笑道:“它不听我的,我怕这一放,后患无穷。”

    韩一鸣道:“不会罢。”也学着司马凌逸,对山蚑道:“你若是不再来打扰我们,我师兄便会放你走的。”他说这番话,本来想着也没什么效用,山蚑也不见得听得懂。哪知他话音未落,山蚑已转身蹲向他,对着他连连点头。韩一鸣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置信。

    司马凌逸也愣了半晌,笑道:“难得呀,我可是初次听说顽劣不堪的山蚑会听人言语。”韩一鸣忙道:“师兄,既然它已应承了咱们,咱们便放了它罢。”司马凌逸无奈,摇头笑道:“好,依你。”抬手一招,困住山蚑的屏障又变做一根银白色的长针,飞回他手中。

    山蚑一得自由,哪里还敢再停留,只见它向下一蹲,便向林中跃去。悄无声息,十分快捷,几个起伏,它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得无踪无影。韩一鸣转回头来,见司马凌逸还站在身边,忍不住悄声道:“师兄,这便是大师伯给你的那件东西罢,好厉害。”司马凌逸笑道:“定心针是白龙骨炼就的,自然是好东西。”韩一鸣立刻缩口,向平波道人那方看了看,怕他听见起了不良之念,不敢再问。

    一连向南走了十来日,这日傍晚,来到一座小镇上。这十来日,每日晚间,都听平波道人炫耀般地说起当日如何大展神威,镇住了几个妖邪。黄静玄与赵浩洋都只是淡淡相对,敷衍而已。这日傍晚来到镇上,黄静玄对赵浩洋道:“师弟,我带一鸣离开些时候。”韩一鸣本已有些疲累,在一边歇息,但听黄静玄说起他的名字,便过来站在一边。赵浩洋愣了一愣,四周一望,道:“师兄,你们莫非……”黄静玄点了点头,道:“你们自己小心,我们去去便来。”说罢,转身对韩一鸣道:“一鸣,咱们走罢。”

    韩一鸣跟着他自镇内出来,顺着大路走了一里多,已来到一座小山面前。那座小山不过几十尺高,山势也十分平坦,黄静玄也不御剑,带着他向山上走去。山上树木茂密,树木之下,是青青绿草,在上面行走十分舒适。偶尔还可见草间生长着黄、白色的小花。韩一鸣道:“大师伯,咱们来找什么人?”

    黄静玄道:“一鸣,你切莫出声,跟着我走就是。”韩一鸣不敢再问,跟在后面,向山顶走去。这山本来不高,不多时已走到山顶。韩一鸣环顾四周,西边还有一抹霞光,东边已是暮霭沉沉。山顶有一棵矮松,枝干扭曲,树冠有如华盖。黄静玄走到那棵松树前站住,站了片刻,道:“紫裳道友,黄某远道来访,恳请相见。”

    说完这句话,黄静玄站了片刻,便向前走去。只是他向前一走了一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将韩一鸣独自一人扔在了山岗之上。韩一鸣愣了一愣,黄静玄对他也是十分关照,但此时不仅不与他招呼,连头都不回便没了踪影。举目四望,侧耳倾听,除去林涛阵阵,风声入耳,周遭再无别人。

八十五、花香

    韩一鸣本就有些胆小,独自一人站在山岗之上,不禁有些胆寒,伸手摸了摸背后的鸣渊宝剑。手指触到鸣渊宝剑,稍觉不那么惊惶。黄静玄没有让他离开,他也不会擅自走动。在原地站了好一阵,只觉腿脚酸痛,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这些日子以来,白天四处打听,走路的时候居多,御剑飞行反倒用得极少。开头几日天黑下来,韩一鸣都觉全身酸痛。后几日好些了,虽说还是疲累,比起之前来,已好了很多。向四周望了一望,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树桩,可供歇息,便向那边走去。

    才迈出步去,耳边便有人声。细细一听,却又没了。韩一鸣收住脚步,忽然想起那日黄静玄教他的“清心、静目、凝神”,收住脚步,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将满身疲惫与心中杂念都抛开,什么都不想,心境一片清朗,这才慢慢睁开眼来。

    只见眼前还是小山岗,身边还是那棵矮松。韩一鸣也不气馁,依旧平心静气地对着前方细看。过得一阵,前方一小片山岗忽然间便消失不见,只见一片平坦广阔的田地,不知种着什么花草,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扑鼻而来。又过得片刻,左边的树林也消失无踪,变做一片鲜花,也不知种的是什么花草,但与先前的芬芳不同的是,这次扑鼻而来的花香中有一股淡淡的甜香气息,几只蝴蝶在花丛上飞来飞去。

    晚间哪来的蝴蝶?韩一鸣大为惊异。只见这里的蝴蝶也与平日见过的不同,有一对色彩班斓,有一对玉白的色泽,还有一对竟然是黑色。每一只都有双掌摊开那么大,黑色的一对,扑扇翅膀之时,周围会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飞舞之时十分耀眼,虽是夜间,却看得一清二楚。几对蝴蝶都向一个方位飞去,韩一鸣从来未曾见过这么漂亮的蝴蝶,目不转睛看着。只见几对蝴蝶飞过花田,向花田边的一棵树飞去。那棵树不过六、七尺高,远远望去光秃秃的,没有枝叶,只有树干,似已枯死多年了。

    那对只蝴蝶飞到树上,树干忽然动了起来,原来黑色的树干,竟向上碎成了片片,如同烟雾升腾一般。一棵树竟然变作一阵烟雾,向周围散了开来。韩一鸣大为惊讶,呆了一阵,凝目细望,只见那阵烟雾并不升高,也不散开来,只是围在四周,待那几只大蝴蝶飞了进去,又都聚拢了,不再动弹。

    韩一鸣十分惊异,看了一阵,才收回目光来。这一下又是大吃一惊,只见前后左右,哪里还有小山岗,矮树林的影子。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鲜花,两条小溪自鲜花之中穿过,水声潺潺。抬起头来,只见天空深遂,星光闪烁。此时太阳早已落山,天边的晚霞也都收得干干净净,而月亮却是刚露出一弯月牙,满天繁星,都静静地放着光华。

    站在这里,适才的不安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无比宁静。回过头来,只见适才那棵矮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间小小茅屋出现在矮松那个方位。韩一鸣忽然想起秦无方对他说的“无色无相宝镜”,你心里是什么,看见的便是什么。先前身上劳累,心中烦乱,看见的是山岗矮松。现下心情平静,看见的却是这般景象。

    忽然黄静玄的声音自屋内传出来:“紫裳,前尘往事咱们都不必提了罢。今日我的来意也与你说明白了,请你看在往日的情谊上,相助一回。”只听屋内一个女子冷冷的道:“此事与我何干?我凭什么要相助于他?什么叫不必提了?”她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韩一鸣用心听下去。

    黄静玄又道:“紫裳,那,你要如何才肯出手相助?”只听那紫裳道:“我早已说过了,可是你又做不到。”黄静玄叹了口气,道:“紫裳,你也知道,你说的事情,我永不能答应。你便不要再为难我了。”紫裳道:“都是这句话,再没有别的可说么?”黄静玄道:“紫裳,但凡别的,都不会让我如此为难。你总该记得当日你……”说到这里又不再说下去。

    屋内静了一阵,韩一鸣心中歉疚,若不是因自己,二师伯怎能被这叫紫裳的女子逼成这样。这紫裳说话确实咄咄逼人,韩一鸣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她的声音,可是就是想不起来。正在细想,又听紫裳道:“好,那,这样罢,你将紫霓拿来给我,我便指点他一个法子。”她一说“紫霓”韩一鸣便恍然大悟,拜师那日,那个紫色眼眸的女子,便叫紫裳。她不止当众讨要紫霓,还用琉璃火烧坏了自己的紫桃木剑。

    韩一鸣不禁愣了一愣,轻轻伸手摸了摸背上的包裹,里面有紫桃木剑的两段残片。紫裳出手狠辣,韩一鸣一想起她来,不禁十分反感。屋内黄静玄叹了口气道:“紫裳道友,紫霓并不是我的,这一点,你想必是十分清楚。如若是我的,我现下便可以给你。”紫裳冷笑道:“是么?灵山之上,有什么是你能做主的?都是推诿之辞。”黄静玄也叹道:“我能做主的事情,本也不多。这你也该是知道的,我并非推诿。”紫裳冷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过得一阵,黄静玄叹道:“也罢,你既不肯相助,我也不勉强了。这便告辞。”韩一鸣虽知紫裳不肯相助,自己便要刺血以避木芝,但若是让二师伯如此为难,倒不如不来求这紫裳。因而见黄静玄自那茅屋之内出来,便一声不发,跟在黄静玄身后,向前走去。

    走了没几步,只听紫裳冷冷的声音自后面传来:“仙芝的香味愈久弥烈,且如不能自行化解,只会越来越浓郁,刺血而避并非良策。再过些时日,血腥味也挡不住仙芝的香味,到时候木芝同样会来。我看你拿什么法子相回避?”韩一鸣一怔,脚下不由得慢了下来。

八十六、十指连心

    黄静玄也止住了脚步,叹了口气道:“紫裳,你若是真帮了我这一回,我力所能及之事,绝不推辞。”不听紫裳回答,韩一鸣叹了口气道:“二师伯,咱们走罢。”只听紫裳冷笑道:“走?你再走四日,血腥之气哪里还遮得住仙芝香气,到时候,又不知有多少木芝要葬身平波道人腹中。好得很呀,真是好得很。木芝虽不多见,却并非只是一个两个,好吃得很呢!”

    紫裳尖酸刻薄、幸灾乐祸,韩一鸣气愤难平,却苦于口齿并不伶俐。况且师伯在身边,也轮不到他说话,只得咬牙忍耐。黄静玄也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道:“紫裳,你若是能出手相助,我感激不尽。”只听屋内紫裳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不出的轻蔑。韩一鸣见紫裳不肯相助,二师伯也十分为难,咬牙道:“二师伯,咱们回去罢。”

    黄静玄抬起手来轻轻摇了两下,又对着屋里道:“紫裳,你就看在我的面上,帮他一帮如何?”紫裳又冷冷哼了一声。韩一鸣轻轻叹了口气:“二师伯咱们回去罢。”黄静玄叹了口气,还未说话,只听屋中紫裳又冷冷的道:“你若想回去便回去罢,我倒可以看看你能如何。”黄静玄道:“一鸣,你不要任性。”韩一鸣忍不住道:“二师伯,我不是任性。总之,咱们回去罢。”紫裳冷笑道:“好呀,你们就回去罢,恕不远送!”

    黄静玄看了韩一鸣一眼,又叹了口气道:“紫裳,请你……”话未说完,屋内紫裳已抢着道:“你不用请我,他不是挺有本事的么?让他自己了结好了。”韩一鸣也不理她,道:“二师伯,咱们走罢。”黄静玄道:“一鸣,不要任性。”韩一鸣摇了摇头:“二师伯,咱们走罢。不是我任性,若是我的两根手指会葬送这许多数百年修行的木芝,这两根手指,不要也罢。”

    他话音一落,屋内传来紫裳清脆的笑声:“说得轻巧,若是胡吹大气呢,还是省省罢。”韩一鸣淡淡地道:“都是修行,怎能因我一人,坏了这许多灵物的修行。灵山之上,最没用的弟子便是我。少了我的两根手指,也没什么相干。”黄静玄急道:“一鸣,不可如此任性。”

    韩一鸣叹了口气道:“二师伯,我知道十指连心,可我不愿看着木芝被平波道长活活吃下肚去,我心里实在……只是可惜鸣渊剑不能见血,请二师伯借剑一用,我将手指切了便可。”黄静玄摇头道:“不可,不可,咱们再想别的法子。”韩一鸣叹了口气,对着涂着干涸血迹的两根手指看了看,道:“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有残损,对父母不住。可是若是因为这两根手指害死那么多木芝,哪里还顾不得了这些。它们不该死,不该死在平波道长口中,至少不该因要舔我的手指而死。”

    话音刚落,眼前闪过一道亮光。那道亮光落在韩一鸣脚前,却是一把小小的匕首,刃薄如纸,寒光闪闪。只听紫裳冷冷的道:“你若有这个心,我便借你这把匕首。鸣渊剑不可见血,难道劈风、碧水便可见血吗?你是灵山弟子,不知灵山上的兵刃都不血刃吗?倒不如我这把匕首好使。”说罢,道:“天也晚了,我不能留你们,你们回去罢。”

    她说完这话,便不再言语。黄静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韩一鸣道:“二师伯,灵山的兵刃都不能血刃吗?”黄静玄点了点头,道:“灵山的兵刃,都有灵性,弟子们灵力不够,血了兵刃,便会为兵刃所左右,而不是左右兵刃了。”韩一鸣对紫裳极为反感,本不想用她的东西,但听了这话,对着匕首看了一阵,叹了口气,还是弯腰拾起那把匕首来。匕首锋刃长不过两寸,刀柄也只是一寸有余,小巧玲珑,刃边闪烁寒光,甚是锋利。

    韩一鸣看了一看,小心将匕首收了起来,对着紫裳的茅屋道:“多谢紫裳道长。”只听紫裳冷冷地道:“不谢。不过,我的刀也是有灵之物,四日之后,月至头顶方能用。早了,晚了都不可。”韩一鸣奇道:“为何?”

    紫裳怒道:“哪来这许多为何?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为何?你爱用不用。你爱何时用,便何时用,问我做什么?”她猛然间劈头盖脸痛斥,韩一鸣摸不着头脑、张口结舌,不知自己哪一句话得罪了她,只得不再说话。黄静玄看了看那柄匕首,道:“既然如此,多谢你了。告辞。”对着紫裳的茅屋拱了拱手,带着韩一鸣又返回去。

    韩一鸣跟在黄静玄身后,走了一段路,再回过头去,却见又是小山岗,矮树林,与来时一般无二,那无边无际的鲜花早已没了踪影,紫裳的小茅屋也没了踪影。

    他素来对紫裳便无好感,此时反感越发深了,回头看了一眼,道:“二师伯,不必为我操心了。少了两根手指,想来也没什么打紧。”黄静玄叹道:“一鸣,你便不懂得,有些口诀,是须配合手势的。你现在还没学到这些,因而不觉着要紧,但到了将来,你便知这两根手指的用处了。同样的口诀,用错了手指,比不对姿势,结果都会大打折扣。若是这两根手指可有可无,那我早早便不在意了。”

    韩一鸣也知二师伯是一片好意,十分感激。私下里颇有些希望紫裳所言乃是信口开河,紫裳毁了紫桃木剑,他心中颇有些排斥这个人。只是他也曾想过,会不会当初便是自己看花了眼,怎么一柄短剑,虽不知是铜是铁还是精钢异铁而炼制的短剑,竟会在片刻之间就变成一柄木剑,甚而不知是自己先看到了幻象,还是后看到了幻象。

    只可惜当时情形十分混乱,及至后来木剑又毁得出乎意料的快。如今虽然学会了静心而看,却也无物可看了。对着两截残片,韩一鸣静心看过无数回,但无论怎么看,都是两段残片,再也看不出别的来,烧得漆黑、残缺不全的小小两段焦木头,若是别人看了,只怕早就扔了。可是一来少年曾经嘱咐过他,二来,这也是他带上灵上唯一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带在身边。

八十八、法无善恶

    片刻之间,那个小小人形便开始变大,弯腰伸手,转眼已长得与韩一鸣一般高矮。黄静玄将手中拿着的韩一鸣的衣裳向他一抛,将他裹住。对韩一鸣道:“一鸣,待会他看你的时候,你千万不要眨眼。”

    韩一鸣见那人转眼长得与自己一般大小,已看得矫舌难下。听见这样嘱咐,忙道:“是。”黄静玄伸出双手,拍了一拍,那人转过身来,韩一鸣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人转身来,若不看他的头,与自己倒是像了个十足。他的头好似一个肉球,圆圆的,上面什么都没有,不止没有五官,连毛发都没有。韩一鸣正要眨一眨眼,看得仔细些,忽然想起黄静玄的嘱咐,睁大了眼,连眨都不敢眨。

    那个圆球凑了近来,离他不过四、五寸,如此近地看一个圆圆肉球,韩一鸣不免有些汗毛直竖。但想着黄静玄如此作为必有缘故,只得与这个圆球面对面站着。忽然见圆球上裂开来两条小缝,一双乌黑的眸子显现出来。韩一鸣吃了一惊,不由得眨了眨眼,猛然间又记起黄静玄的叮嘱,不敢再眨。只见那对乌黑的眸子对着他看了一阵,中间凸出一块来,慢慢隆起,片刻之后,形成鼻梁。又过得片刻,鼻梁下方,又裂开一道细缝,张开来,里面有了两排牙齿。韩一鸣还见圆球两边,长出两片耳朵来,居然一只大一只小。

    长出了眼耳口鼻,那肉球挨得越发近了,对着韩一鸣上上下下看个不停。韩一鸣见了这眼耳口鼻,十分不搭调,越发比不长的时候更让人难受,只得将眼光调开,不去看这个近在咫尺的东西。但那个人的脖颈却不仅长,而且灵活得没有骨头一般,无论他看向何方,那个肉球始终在眼前,那双乌黑眸子随着他的目光转动,且与他挨得极近,便是不想看它,也避不开那双眸子。

    韩一鸣强压心中的不适,任它对着自己看了一阵。那双眸子看了一阵之后,眼耳口鼻居然对着韩一鸣同时扭动起来,十分难看。韩一鸣见五官在那张脸上乱跳,肌肉抽搐,十分恐怖,不由得悄悄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些。却见过了一阵,眼耳口鼻都各归其位,却完全变了个样。

    这回再看,只见五官端正,没有了大小不同,也没了口歪眼斜,真正成了一张脸。那对眼睛又凑了近来,对着他细细看了一阵,又退了开去。韩一鸣只见那圆圆的肉球开始缩小,不再那么圆溜溜的,上方显出头顶和额头的形状,下方左右两边都尖削进去,显出下颏来。这一来,本来圆鼓鼓的肉球,便成了头颅形状。

    韩一鸣见这头颅有几分面熟,福至心灵,暗道:“有些像我,这就是替我在平波道人面前出现的么?”那头颅形成之后,只见黄静玄走了近来,伸出左掌,掌心中央是那一根极长的头发。他对着那根头发,看了片刻,说声:“长。”

    只见那根头发上,处处都冒出细细的毛发来,变成一大串毛发。韩一鸣抬起头来,却见对面那人头上长出眉毛,头发来。眉毛头发一生出来,那人便与自己像了个十足,不止面貌,连左手两根手指,都是涂着血渍的。韩一鸣对黄静玄的法术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师伯,这是,这是我吗?”

    黄静玄道:“是呀,今晚他就替你回去。他穿了你的衣裳,又用你的鲜血和头发生成,平波道长绝对认不出来,七环宝镜也该认不出来,这叫傀儡法。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法无善恶,但凭施者。我一向不用,不过当用之时,用上一用,也不是什么坏事。”他边说,边伸手一招,将一枝掉在附近的树枝招在手中。在韩一鸣背后比了一阵,拿到面前来,已是鸣渊剑模样。黄静玄道:“好了,有了这个便齐了。”对韩一鸣道:“一鸣,你变做一棵树罢,若是变做飞禽走兽,我怕你会受害。明日清晨你又会变为人身,到时候我来接你。”

    韩一鸣由衷钦佩,道:“全依二师伯吩咐。”黄静玄道:“那我教你一句口诀,再助你一臂。”韩一鸣道:“多谢师伯。”黄静玄道:“你记好了,桃夭万木春。”韩一鸣点了点头,道:“是,弟子记得了,桃夭万木春。”他一说完,就见黄静玄面上现出十分惊异之色来。韩一鸣见二师伯面上吃惊,有些摸头不着脑,心道:“我明明听说是桃夭万木春呀,不过五个字而已,不会听错吧?”又细细回想了一遍,并无错误,方才问:“二师伯,弟子说错了吗?”

    黄静玄“啊”了一声,笑道:“没错。一鸣,你的天资果然非同一般。”点了点头,又道:“至于你的天资哪里与众不同,你将来自会知道,我就不与你说了。好了,你记住了,凡念本门的咒语,都须宁神、清心、无杂念后方才可念。你连念七遍。”他说完,便站在韩一鸣身边,垂下头,合上双目。

    韩一鸣闭上双目,深深呼吸几回,心情宁静,睁开眼来,只见黄静玄也抬起头来。黄静玄双目有如星辰一样闪烁明亮,面上泛起淡淡的银光,嘴唇微动了几下。他嘴唇微动,韩一鸣已不由自主,在心中默念他教的口诀。

    虽说也是一字一字念出来,但转眼,便已念完。黄静玄对身边那个他变出来的傀儡道:“一鸣,咱们走罢。”转身离去,那个傀儡也跟在他身后离去。

    韩一鸣眼见他们离去,微微一笑,想要低头一看,却是低不下来。这才发觉身上还有知觉,却已不能动弹,只有眼珠能慢慢转动。忽然身上一震,头顶上有东西落了下来,过了片刻,头上传来一声鸟鸣,不知是什么鸟,飞了来落在他头顶之上。

    此时四周早便是一片漆黑,韩一鸣闭了闭眼睛,向前方看去,只见前方漆黑山谷之上的天幕,月明星稀,耳边传来风过树梢,树叶的沙沙声令人心静,鼻观中全是树木清新气息。

八十九、月明星稀

    韩一鸣不禁微微一笑,若是能这样做一棵树,也是宁静的一生。原来一棵树的夜晚,是这样的安宁。

    忽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似是草叶抖动。韩一鸣细细一看,只见一个小小的黑影自一丛草叶中钻了出来,向这边挨过来。走过一片明亮月光照耀的落叶时,韩一鸣看得分明,那黑漆漆的小身影,一人一马,正是木芝。

    木芝挨了近来,此时韩一鸣全身都已变做树木,它舔不着那两根手指,挨在一边磨蹭了一阵,也不走开,只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韩一鸣此时若是能蹲下身子,一定会伸手轻轻***它小小的头顶。

    又过了一阵,月至头顶,周遭越发静逸。韩一鸣身上已落了几只鸟儿,都已将头插入翅膀下面,他也有些昏昏欲睡。他身子变成树木,全然不觉久站会腰腿酸痛。正在昏昏沉沉,身上“刷”的一轻,一只鸟儿展开翅膀,向远处飞去。

    紧接着只听身上的鸟儿都张开了翅膀,飞快飞离。翅膀拍得十分响亮,韩一鸣只当是天亮了,惊醒过来,只见眼前依旧是一片昏黑,正要合上眼睛又睡,忽然眼前一亮,一道银光闪过,睁大了眼,却又没什么不同。

    这一下睡意全消,睁开眼睛,对着沉沉黑夜。过了一阵,忽然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人来。他凭空就走了出来一般,对眼前的黑暗毫不在意。韩一鸣一见他,心中便是一怔。这个人不过二十多岁模样,穿着一件白衣,十分朴素,却是剑眉星目,十分俊朗。韩一鸣一看见他,心中就是一动,这人与那青衣少年,有着说不出来的神似。

    这人在原地站了一阵,转身道:“好了,珩妹,你出来罢。”韩一鸣眼前一亮,凭空又走出来一个女子。这个女子穿着一件淡淡黄裳,轻轻便自黑暗之中走了出来。她面容娇柔,两道修长的眉毛,微微蹙着,一双明月般的眼睛,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异常,才道:“没有看见咱们么?”那男子微笑:“没有。”抬头四下里望了一阵,道:“想来他们也不会很快便转回身来,不会知道咱们在这里的。”

    那女子微微一笑,笑容如一道亮光,照亮了那男子的双眼。只是她的眉头还是微微一紧,道:“我总有些担心,咱们这样走很慢,他们走的可比咱们快得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他们赶上了。”那男子眉头一皱,拉了她的手,摇了摇头,又微微一笑:“好了,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你走了一整天了,也该累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阵罢。”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好。”两人一问一答不过是些再平常不过的言语,但眉宇之间情意流转。韩一鸣再傻,也知这是一对有情人。不由得屏声敛气,生怕惊扰了他们。

    那女子身上穿着极淡的黄裳,那黄色淡极若无,若不是那男子身上白得透着冷光的衣服在旁边映衬,便如同白色一般。她面上的肌肤晕着娇润的红晕,犹如花瓣一般,泛着美丽光泽,微微一笑,让人心神激荡。韩一鸣不觉微微有些出神,灵山之上,白樱师叔与众师姐都十分美丽。白樱端庄大方,虽不是不苟言笑,却让人觉得不敢亲近。白樱身边的女弟子,也都是容貌端庄,举止娴雅,也许是与白樱多年相伴的缘故,韩一鸣总觉各位师姐举手投足都或多或少有白樱师叔的影子。看来耳濡目染,确实不假。

    在韩一鸣心中,白樱师叔也是十分美丽的,但与面前这个女子却全然不同。白樱的美高高在上,总有些没有血肉的味道,喜怒哀乐毫不动容,虽说她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却有些冷冰冰的,一尘不染的味道。同样是不食人间烟火,这个女子却是另一番模样。她微微一笑,便让人眼前一亮,本来就极为清秀的容颜染上一丝美丽的羞涩,让人自心底不知不觉柔软起来,随她一同欢喜起来。

    两人向这边走来,韩一鸣此时已知他们都不是常人,两人身上各自发出淡淡的光辉。本来入夜的树林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许声息,而自他们出现,便是一片死寂,别的动物都早已没了踪影。连风声,都似乎停止了,只有树枝微微摇晃,似乎这里已没有了生灵。

    两人相携走了近来,走得近了,韩一鸣越发觉得自己的断定正确。他们虽是信步而来,却不发出任何声响。细细一看,两人轻巧的脚步都离地面还有四五寸,竟是踏空而来。长一些的草叶为风吹拂,都会被风从脚底这边吹到另一边去。那女子的衣裙自草叶上扫过,也是毫无声响。韩一鸣呆呆望着他们,连气都不敢透,不知为何,他有些惧怕这两个人,连那个美丽女子,都有些闪躲回避,不敢正视。情不自禁地,不敢正视,只敢小心翼翼地偷看。他素来都没有这样谨慎过,这时却是不自觉地谨慎起来。

    只听那男子道:“珩妹,你歇一阵罢,这样走路,你也是第一回。”那女子轻声道:“没什么的。”他们挨得近了,韩一鸣早就垂下眼皮来,屏心静气,静待他们走过去。他听不见丝毫声音,却已觉察他们挨得近了,要待他们走了,抬起头来。

    忽然不知是什么用力扯住了他,向前一拉,力度来得极快极猛,韩一鸣哪里还站得住,身子一晃,跃倒在地。眼前先出现一件白衣的下摆,抬起头来,那男子正站在面前。

    韩一鸣抬起头来,只见那男子双目有如寒星,他目光对着自己,自满面寒霜,心中竟是没来由的害怕,悄悄向后挪了挪。那男子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躲在这里?”韩一鸣道:“我……我……”此事实在是难以启齿。要说“我没有躲在这里”,可他偏偏是躲在这里的。要说“我躲在这里”缘故却又是长篇大论,只怕说出来他也不会相信。因而“我”了几声,说不下去。

九十、眼

    那男子道:“你躲在这里,意欲何为?”他声音并不高,也不响亮,却伴随着一股十分强大的压力,韩一鸣如听到了怒吼一般,头晕眼花,两耳轰鸣,强自支撑了好一阵,才将那阵眩晕忍了过去。却见那男子两眼对着自己胸前道:“你怀里揣着什么?”

    韩一鸣一惊,禁不住伸手按住揣在怀中的无相宝镜。那男子右手轻轻一挥,一招,意态潇洒,韩一鸣按在胸前的右手不由自主放开来,胸前一轻,不知为何,那男子手中多了一面铜镜,正是无相宝镜。韩一鸣大吃一惊,这面宝镜是大师伯交给他的,他还不曾拿出来看过,便被别人拿了去,将来如何向大师伯交待?忍不住对着那男子叫道:“你,你不能拿我的铜镜,还给我。”

    那男子鄙夷一笑:“我才不想要你的这个铜疙瘩,我不过看上一看。”说着拿起铜镜对着其中看去。他看了一看,笑道:“珩妹,你来看,竟然会有这样的东西。”只见那女子轻轻走过来,站在他身边,也对着铜镜看了一看,道:“咦,果然是好东西,聪明得很呢。弥补不足之招术,不过如此了。”

    那男子笑道:“是呀,从前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总会有鱼想修行之后得道,现下我倒是有些明白了。鱼眼能看见什么?别的眼就不一样了。当然他们的眼绝比不过咱们的,可是有了这些东西,倒也相差不远了。”韩一鸣见他对无相宝镜赞不绝口,十分担忧。他先想站起身来,哪知不知为何,身上竟是十分沉重,连动一动都十分困难,眼睛看向身上,却见身上并无变化,连微风吹拂,身上的衣裳都为之轻轻飘动,绝不是从前被那青衣少年变成石头时的模样。那男子忽然又道:“这又是什么?”

    韩一鸣勉强抬起眼来,向他看去。他手中多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玲珑剔透,月光之下刃边闪出一道寒光,是韩一鸣揣在怀中的那柄匕首。这男子不过随手一招,便将他怀中的东西都招在了自己手中。只见他将那柄匕首拿在手中,轻轻抖了两下。那柄匕首忽然间便没了踪影,韩一鸣本就吃惊,此时更是惊异得说不出话来,他已看明白男子手中拿着的不再是匕首,而是一条长长的紫色叶片,叶片状若兰叶,叶尖上居然长着一个未放的蓓蕾。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珩妹,这朵花你喜不喜欢?”那女子柔声道:“咱们要来也无用,还是还给他罢。也许他拿着有大用处呢。”那男子笑道:“依你。”对韩一鸣看了一眼,伸手对他招了招。

    他一招之下,韩一鸣只觉身上一轻,坐了起来。那男子对他道:“这两样东西你都好好收着罢。”将无相宝镜和那片紫叶一起递了过来。他没有据为己有的念头,韩一鸣便放下心来,先接了铜镜揣在怀中,又接过那条紫叶来。他一接过来,那条紫叶便没了踪影,手中拿着的依旧是一柄匕首。韩一鸣用力眨了眨眼睛,手中依然是那柄玲珑剔透的匕首。但他也不发问,放入怀中。

    他站起身来,那男子忽然道:“你背的是鸣渊剑吗?给我看看可好?”韩一鸣又是大吃一惊,鸣渊宝剑连众位师兄都不认识,他居然识得。那男子也不待他回答,左手两指对擦,“啪”的一声响过,右手对着韩一鸣一抓。韩一鸣自觉面前一暗,接着背上一轻,鸣渊宝剑脱鞘而出,伴随着一声悠长的鸣叫,已被那男子抓在了手中。

    那男子右手握住剑柄,左手在剑身上拂过,两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整柄长剑都亮了起来,散发出淡黄的光泽。韩一鸣得到鸣渊宝剑以来,都只用来施御剑术,剑身也十之七八都被铜绿所覆盖,并未见过剑身透出这种明亮的光泽,此时得见,目眩神迷,对着鸣渊宝剑呆呆凝望。那男子左手在剑身上一引,又是一声悠长的鸣叫,剑刃上虹光闪烁,越发明亮起来。此时光泽与先前又不相同,十分耀眼,剑刃明亮到了极点,竟有些隐隐透明,连棱纹格都闪烁紫色光华。那光芒虽是明亮,将四周照得纤毫毕现,却不刺眼,韩一鸣对着剑刃看去,只见其中似乎有一股金色在缓缓流动。

    那男子突然将左手在剑身上一按,明亮的光泽瞬间消失,周遭又是一片昏暗。韩一鸣刚看了那耀眼生辉、流光溢彩的明亮光泽,乍然间眼前一黑,便什么都看不见。呆了片刻,眼前才模模糊糊现出周遭的景象。

    只见那个女子身上依旧流转着淡淡的黄色光晕,男子身上也有淡淡的白色光芒。两人各自望着一个方向,过了片刻,那女子笑道:“你还给人家吧,小心再把他们招引过来,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那男子也笑道:“是了,是我好奇心重,险些把他们引了来。好在我先就留了个界结,不然这番定会被追上。”说着将鸣渊宝剑递了过来。

    韩一鸣伸手接过剑来,那男子对他问道:“你修行了多少时候了?”韩一鸣老实答道:“我还没有修行。”那男子摇了摇头,对着他又上下看了两眼,似是探究。韩一鸣不禁想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只是他的头才低下去,便又抬了起来,迎着那男子的目光看去。那男子瞳孔中两点晶莹的光芒,让他不能回避。那男子看了看他,又道:“你知不知道要引动这柄剑,须要多少年修行?”韩一鸣摇了摇头,那男子道:“千年道行,方能引动鸣渊。”

    韩一鸣大吃一惊,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回想片刻,确实不曾听错。嗫嚅道:“我,我引不动鸣渊宝剑。我只是会用御剑术。”那男子哈哈一笑:“引不动它,如何能用御剑术?”又对他上下打量了两眼,道:“你是没有丝毫道行。”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珩妹,咱们走罢。”那女子微笑道:“好。”

九十一、迟早

    那男子转过身来,道:“打扰了,若是有人问起我们,请你帮忙遮掩。”他的眼光如寒冰一般,向韩一鸣一扫。韩一鸣禁不住轻轻一颤,他本不是多事之人,便道:“定当守口如瓶。”那男子笑道:“异日相逢,再行相谢。”说罢,左手两指相擦,又是“啪”的一声,韩一鸣眼前顿时清晰起来,只见天空如一块巨大的青玉,天边已微微发白。那男子转身要走,那女子却笑道:“咱们来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咱们就这么走了么?”那男子笑道:“他变做一棵树,本是为了掩人耳目。天一亮便要回复人身,现下天色将亮,不必再变成那样了。”

    那女子摇了摇头,道:“他没有丝毫道行,万一咱们走了,他遇上什么野兽,岂不是咱们害了他?”那男子笑道:“你说的很对,依你。”忽然伸手一把抓起韩一鸣,向地里一栽。韩一鸣双脚触及地面,已觉一股潮气自脚下而起。想要低头看一看,已低不下头去,连脸上的肌肉都变得僵强。那男子笑道:“你自己也有变化的咒语,要变回人时,将你的咒语颠倒过来,自最后一个字念起,连念三遍便可解除我的法术。”韩一鸣想要谢他,却是说不出话来。只见那男子转身携了那女子,两人相视一笑,便向前走去。

    他们行止从容,两人虽是有说笑之状,却是去得飞快,转眼便没了踪影。只剩下化为树木的韩一鸣站在原地。此时林中正是万籁俱寂之时,天亮之前,昼伏夜行的兽类都要归巢,因而此时的林中最是安静。韩一鸣虽是一夜未睡,却不疲倦,睁眼望着这寂静的山岗。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韩一鸣向着声响处望去,只见一个人影闪了出来。韩一鸣一看,不由得屏住气息,两眼紧紧盯住那人。那人一身青衣,面目虽有些模糊,而身形举动,却一望便知是平波道人。他自遇到平波道人起日起,两人之间便总是不睦,平波道人的贪婪性情令韩一鸣很是反感。再加之韩一鸣此时总是提防着他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因而一见他的身形,便将他认了出来。

    平波道人慢慢走了近来,他一双眼睛光芒闪烁、机警灵活、左右顾盼。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对面前的每样事物,都细细查看。韩一鸣屏住呼吸,两眼随着他,不敢放松。平波道人东张西望,连地上的草丛都不放过,都要弯腰去查看一番。他弯腰查看,也不是看一看就了事,而是用手拨开查看。

    韩一鸣见他慢慢挨近了来,屏住呼吸,看他这个样子,倒似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韩一鸣不禁想道:“他不会是在找我罢?难道,他识破了二师伯的法术?”想到这里,心中越发担忧起来。想起自昨日中午便跟在自己身后的木芝,心中越发焦急起来。那对男女来到,他便忘了木芝,不知道此时木芝还在不在近前,只望它早已跑开,不要被平波道人看见才好。

    平波道人四处找了一阵,已挨近韩一鸣身边。韩一鸣小心戒备,垂下眼皮,盯着他渐渐移近来的双脚。他十分厌恶平波道人贪婪的目光,却还是觉察平波道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过了一阵,那双脚移了开去,韩一鸣轻轻呼出一口气来,这一段不长的时刻,漫长得令人窒息。悄悄抬起眼皮来,平波道人已背对自己,对着一丛三尺高矮的灌木上下打量。

    他打量了一阵,伸手入怀,摸了一件东西出来,对着那丛灌木扔去。那东西一离开他的手,便亮了起来,带着一道寒光。韩一鸣一眼认出,那便是七环宝镜。七环宝镜绕着那丛灌木上下左右照了几回,突然在一个地方停住了。

    那里十分怪异地生着一件东西,绝非灌木所有。远远看去象是一小丛珊瑚,又象是小小的鹿茸,却是雪白的颜色。平波道人大喜,自言自语道:“我说呢我便不信,怎会没有半点好处?果然不错。”说着,伸手去摘了下来,迫不及待地塞入口中,大嚼起来。

    他嚼得十分响亮,显然吃得十分欢畅,韩一鸣十分厌恶,闭上了眼睛。只恨不能伸出手来塞住耳朵。平波道人嚼吃完毕,意犹未尽,又指引铜镜,慢慢向树丛中照去。照了一阵,满脸失望,道:“没了?怎会就没了。”低下头又对着地上细看。

    韩一鸣唯恐他看了过来,连一动都不敢动。平波道人对着地上看了一阵,抬起头来,摇了摇头,将七环宝镜收入怀中。却又眉头一皱,对韩一鸣看来,似是起了疑心,伸手入怀,又拿出七环宝镜来。

    韩一鸣深知七环宝之下,自己必定原形毕露,心头一紧。正不知如何应付,却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远远地又一个身影走了近来。

    这个身影一身素衣,十分眼熟,正是黄静玄。韩一鸣一喜,只听平波道人低声骂道:“倒霉,怎么他也跟了来了?”将七环宝镜揣入怀中。韩一鸣十分恼怒,却是发不出声来。只见平波道人咳嗽一声,迎上去道:“黄道兄,你怎么也来了?”黄静玄微微一笑,道:“平波道兄来得,我便来不得么?”平波道人笑道:“你素来不爱这些异样之物,不过也难怪你看不上眼,你灵山之上什么宝贝没有?哪里还看得上这些?不过道兄今日却也赶了过来,着实令人惊异呀。”黄静玄笑道:“我如何不爱这些东西?黄某一生最喜好的便是见识异样宝物。只是我来晚了,怕是见识不着了。”

    平波道人哈哈一笑,道:“好啦,我先回去了。”见黄静玄面带微笑,又自我解嘲道:“我那些不成材的弟子,还是早些回去照料的好。”话音一落,他背上的黑桃木剑已化为一道黑影,带着他飞上天空,一个黑点一闪,便没了踪影。

九十二、剑气如虹

    韩一鸣万料不到这个猥琐道人动作竟是这般快,素日只顾着鄙夷他了。却忘记了这个猥琐道人也执掌一派,不容小视。忽然身上一震,回过神来,却见黄静玄站在前面,闭目宁神。片刻之后身上又是一震,韩一鸣想起那男子对他说的话来,连忙将黄静玄教给的口诀在心里想了一想,倒过来念了三遍,变回肉身来。

    黄静玄道:“一鸣,你昨晚没遇上什么怪事么?”韩一鸣摇了摇头,黄静玄道:“你没有遇上什么人么?”韩一鸣虽说从不说谎,但这时却为难起来。他没有欺骗师伯的意思,而那个男子却又叮嘱过不能与别人说,自己也应承下来。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不该说。

    正在犹豫,却见黄静玄对着自己看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了,好孩子,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你千万记着,不能对别人说起。你应承了别人,便要做到。言而有信,不可忘记。”韩一鸣道:“是。”黄静玄道:“但将来若有缘再见,你须记得要敬而远之。”韩一鸣点了点头,黄静玄道:“好了,咱们走罢。”韩一鸣正要迈步,忽然又听黄静玄道:“等一等。”只见黄静玄看着自己。他也不知自身哪里不妥,低头看了一看,再抬起头来,黄静玄已道:“你将鸣渊剑拿来我看一看。”

    韩一鸣见他目光闪烁,显然十分意外,越发莫名其妙,伸手自背上取下鸣渊宝剑来。鸣渊宝剑一取下来,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鸣渊宝剑的剑鞘乌黑中透出隐隐的湛蓝光芒,韩一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鸣渊剑剑鞘本是乌黑色泽,但他拿到手中之日,剑鞘便是灰蒙蒙的。虽说他并非勤劳之人,但剑鞘也是擦过无数回了。只是无论他怎么擦,剑鞘始终如初见时一般蒙满尘土。韩一鸣也细细看过剑鞘,不知是什么做成的。看上去平平无奇,摸上去却有些挂手,对着光细看,上面似乎是无数个比针尖还小的尖刺。

    诸位师兄的宝剑剑鞘也是互不相同,有黑有白,有铜有铁,也有木头本色的。韩一鸣本来也没什么见识,只知定然不是木头的,在灵山时又颇多烦恼,不曾想起来问一问顾清泉。不过在他私心内,如果鸣渊剑鞘是木头的更好。这柄剑本来已引人注目了,再四处去询问,岂不是更加招人侧目。

    此时鸣渊剑鞘上纤尘不染,色泽犹如浓墨,还隐隐透出湛蓝的光芒来,沉着细腻,几乎有些梦幻一般美丽。韩一鸣呆了一阵,方想起要将宝剑递给黄静玄,双手捧着,递了过去。却见黄静玄也对着鸣渊宝剑怔怔出神。

    过了片刻,黄静玄伸出手来,轻轻***鸣渊宝剑的剑鞘。然后才握住剑柄,“刷”的一声将鸣渊宝剑抽了出来。只见剑身之上,那斑斑铜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剑刃看上去并不锋锐,反而略有些圆钝。刃边白中带黄,闪烁淡淡的金光,剑身之上的菱纹格乃是紫金,紫色斑斓,闪烁光泽,却掩不住那带着银白色泽的淡淡金色,全然不是韩一鸣熟悉的鸣渊宝剑。黄静玄道:“一鸣,你见过这样漂亮的一柄剑么?”

    韩一鸣虽是初入灵山,也没有修道。却也已见过几把好剑,起初那青衣少年给他的短剑,便是十分精美,虽是夜晚,却不掩那如彩虹般的华丽光泽,想来也是一柄好剑。可惜仿佛昙花一现,片刻之后便没了踪影。便是到了如今,韩一鸣都不得不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可在此之前,他从来不曾见过兵刃,连想象都无从想起,难道那柄短剑就是自己的幻想吗?

    到了灵山之上,劈风、碧水、青霜、紫霓也是各有各的玄妙。劈风至刚至阳。碧水却是至阴至柔,青霜那有若寒霜一般的剑刃轻灵空幻,紫霓却是美伦美焕,如玉一般坚硬,宝石花泽闪烁不定的剑身,堪称是灵山上最美的宝剑。灵山宝剑各有各的玄妙,弟子们用的也是如此。大师兄司马凌逸用的金青宝剑在这些宝剑之前,毫不起眼。但青色剑刃上星罗旗布的点点乌金砂,也将那剑身装点得十分华丽。

    韩一鸣无法想象哪里还能有与灵山诸剑相比之剑。可是今日看来,那些宝剑都过于精巧了,鸣渊剑虽说剑身宽大,失于精巧,却更加工整,颇有王者风范。目眩神迷之间也对黄静玄道:“二师伯,我没见过几柄剑,更没见过比鸣渊更漂亮的宝剑了。”黄静玄叹了口气,道;“好啦,收起来罢,改天我给你讲鸣渊剑的故事。”韩一鸣接过剑来,还剑入鞘,道:“二师伯,鸣渊剑还有故事吗?”

    黄静玄道:“世间万物都会有故事,就连咱们脚边的石子都有故事,鸣渊剑怎么会没有故事呢?好了,咱们走罢。”带着韩一鸣前去追赶已向前赶的弟子。

    这日晚间,韩一鸣也不敢与众师兄相见,跟着黄静玄远远地在一个山头上等待。两人自太阳下山便在山间坐等。黄静玄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闭目垂眼,似在养神。韩一鸣坐在大石之下,两眼望着月亮慢慢向头顶移去。

    此时身边林中已是一片寂静,除去蛙鸣声之外,便只有风过树梢的声响。若是从前,在这种荒郊野外,韩一鸣早吓坏了。可是如今坐在这里,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安宁。对着黑沉沉的树林,竟不觉时光流逝。

    他坐在石下,不知坐了多久,神思迷糊起来,正在朦胧,只听黄静玄道:“一鸣,是时候了。”韩一鸣一惊而醒,睁开眼来,不知何时黄静玄已站在他面前。月光洒在他身上的白衣上,发出柔和的淡淡白光。

    韩一鸣抬起头来,向上看了一眼,果然见月亮已到了头顶。此时他心中不免忐忑起来,站起身来,自怀中摸出那柄匕首拿在右手中,对着自己的左手看了两眼。平时并不觉得这两根手指有何要紧,但此时看来,却是说不出的重要。

九十三、切肤之痛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听黄静玄道:“一鸣,怎么啦?你……”韩一鸣叹了口气道:“二师伯,没了这两个手指,许多法术就不能学了。可我并不认为学会很多法术很要紧,但我还是会心痛。我很自私么?”黄静玄摇了摇头道:“没有,你也是血肉之躯,你并不是无情之人。对你的手指有留恋之意,师伯能体谅。”韩一鸣摇了摇头,道:“师伯,我,我待会儿大声叫唤之时,会不会将别人引来?”

    黄静玄叹了口气,道:“我设个界结,便是有人在你身边,也不会听到的。”说着,抬起手来,轻轻在空中划了几下,右手中指对着韩一鸣一指。韩一鸣只觉脑海中“啪”的一声,不知是什么炸开了。他双眼一直看着黄静玄左手的食、中两根手指。原来两指平平无奇的手指在这个时候,也让人难以割舍。

    看了片刻,右手慢慢举起那柄匕首,匕首刃边闪烁幽幽蓝光,十分锋锐。韩一鸣一咬牙,寻了一块平坦的石头,蹲下身来将左手两根手指放在石上,看了一看,紧咬牙关,别过脸去,右手的匕首便向左手上直切下去。

    虽说他心中已知会痛彻心肺,毕竟十指连心。当锋利的匕首切入手指时,还是痛得眼前一黑,大叫一声。松开了手中的匕首,右手紧紧握住左手,跪倒在地上。他一眼也不敢去看自己残缺的左手,也没有力量去看。早已痛得满头大汗,连腰都直不起来。他喊了一声,便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咬得出血,也不出第二声。

    黄静玄叹了口气,道:“一鸣,苦了你了。”韩一鸣痛得厉害,哪里有力气说话。跪在地上抖个不住,抖了一阵,抬起头来,吸了口气,又低下头去。黄静玄道:“一鸣,让我看一看。”韩一鸣强忍着那难以抵挡的痛楚,抬起手来,却不抬头,他已见自己的右手指缝之中鲜血渗出,满腔的勇气都消逝无踪。黄静玄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在他右手上轻轻一弹,韩一鸣右手不自主松开来。正痛得死去活来,忽然听黄静玄道:“一鸣,你抬起头来看一看。”

    黄静玄的话音虽不高,却是十分清晰,韩一鸣听入耳中,不由自主抬起头来。却见黄静玄手一拍,自己的左手便浮在了自己眼前。韩一鸣十分不解,看了看黄静玄,却听他道:“你数一数。”韩一鸣正在奇怪,口中却已开始数,自一数至五。

    他看着黄静玄,实在是不能明白他让自己数什么,黄静玄笑道:“傻孩子,你再数数你的手指。”韩一鸣十分意外,低下头来数了一回,还是从一数至五。抬起头来道:“二师伯,是五根手指呀。”黄静玄叹道:“你还不明白么?”韩一鸣心道:“手指都是五根,有什么明白不明白的?”但也觉有些异样,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异样。

    又数了一回,还是五根,黄静玄叹道:“一鸣,唉,你到底是聪明还是……”说到这里便收住了。韩一鸣如堕五里云雾之中,摸不着头脑。对着手看了半天,猛然惊讶地张开了嘴巴,道:“二师伯,我的,我的左手。”他的左手上,还是五根手指!

    那难以忍耐的疼痛也不知所踪,连原来弥漫手指间的血迹也毫无踪影。韩一鸣惊异之极,伸曲手指,无比自如,细看指桶,连伤痕都看不见。一时之间羞愧起来,适才大呼小叫,哪知却还没有切在手指上。低下头来,又是一惊。

    面前石上霍然有一截断指,银白色泽,旁边还搁着那柄匕首。韩一鸣几乎要以为自己做梦,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对着石上看去,那截银白色的断指还在,不是幻觉。对着自己的左手又看了一回,仍然是五根手指,并没有少掉一根。韩一鸣禁不住道:“这,这是……”

    黄静玄道:“这也是凝聚在你手指中的仙芝精华。快还有另一根,快用力切一下。”韩一鸣意外之极,右手拿起刀来,对着左手中指便切了下去。这一回他不再如初时那般害怕,眼睁睁看着匕首切入中指指根,却并不疼痛,忽然见一截中指落了下来,吓了一跳。细细一看,左手上还是五根手指,可石上分别有了两截断指。韩一鸣忍不住奇道:“二师伯,我不会是多长了两根手指罢。”

    黄静玄道:“唉,傻孩子。快,快拾起来,咱们快走。”韩一鸣将石上两根断指拾了起来,黄静玄递过一块素帕来,道:“用这个包上,还有那把匕首。”韩一鸣依言包好,黄静玄已召出劈风剑来,向北而去。韩一鸣忙将素帕揣入怀中,也召出鸣渊剑来,随之而去。

    跟在黄静玄身后,飞了不久,已来到一个小小山岗。韩一鸣一落下来,便认出这里便是紫裳变幻出来的小山岗。黄静玄站在矮松前道:“紫裳道友,黄某带了小徒前来拜访。”韩一鸣一落下来,便闭目宁神静心,再慢慢睁开眼来,只见一望无际的鲜花,两条清澈的小溪和一间茅屋出现眼前。

    片刻之后,茅屋木门敞开,里面悄无声息。黄静玄道:“一鸣,你也来。”先举步走入屋内。韩一鸣跟在他身后,走入其中。走入屋内,眼前便是一亮,似乎屋内还是白天。他一脚踏下,落脚之处十分柔软,低头一看,只见脚下长满了紫色的草叶,其中夹杂着点点白色的小花,厚厚一层,踏上去十分柔软。一阵幽香直冲鼻观,亦浓亦淡,韩一鸣正在惊异,面上只觉一阵清凉,屋内竟有微风吹拂,而自外面看去,这小屋并无窗户。

    抬起头来,四周全是奇草仙藤,墙上也满满铺着厚厚的叶藤,头顶上也都是垂下来叶蔓果实。那些奇异的藤草都是苍苍翠翠,而果实是却红艳得如珊瑚豆子一般,十分可爱。韩一鸣见这些藤草的叶片都形状各异,低着着一一看过来。忽然一头不知撞在什么上,停住脚步,抬起头来一看,前面虽是空无一物,但十步开外,紫裳正站在黄静玄对面。

九十四、因雪白头

    黄静玄道:“多谢紫裳道友相助。”紫裳冷冷地道:“没什么。”眼睛向韩一鸣望来,她紫色的眼眸犹如一块上好的宝石,幽深之极,又十分明亮,不知哪里透出来的光亮在她深紫色的眸子中一映,映出她眸子中深深浅浅的紫色来。

    她紫色的眼眸之中瞳仁是极深幽的紫色,深浓得近乎是黑色。瞳仁周围是深浅不一的紫色,一点灯火映在其中,竟然折射出无数个亮点。忽然她眼中的无数个亮点都扑了出来,韩一鸣只觉眼前大放光明,刺得睁不开眼睛。紧闭双眸,耳中却听到黄静玄道:“紫裳道友,一鸣还是个孩子,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韩一鸣不敢再向她面上看去,转开眼神,却见紫裳身边一只三尺口径的青瓷缸内,养着一簇睡莲。几片莲叶飘浮水面,一茎荷茎婷婷而立,半枯荷茎上花朵早已谢去,只有一个小小莲蓬,结在上面。而正一个紫色花苞,从水里探出头来。

    那也是一朵睡莲,只是还未开放,瓣膜已显出淡淡紫色,伸出水面来,似乎是来探看这里有什么。片刻之后,慢慢缩回水中,再也不出来了。只剩那半枯荷茎竖在水中。

    忽然听紫裳冷冷地哼了一声,黄静玄道:“一鸣,把紫裳前辈的刀子还给紫裳前辈罢。”韩一鸣早就低下头去,不敢抬头,自怀中摸出包着两根手指的素帕来,打开来,将那柄匕首拿在手中,弯腰低头,递上去,口中道:“多谢前辈相助。”

    一阵凉风拂过手指,手上已没了匕首。只听此裳道:“你把你切下来的手指留给我罢。”韩一鸣一怔,却听黄静玄道:“正想向紫裳道友提起此事,我们带在身边,这两段手指不会腐坏,木芝还会尾随在后。留给紫裳道友再好不过了。”转过身来道:“一鸣,把东西留下给紫裳道长。”

    韩一鸣稍有些犹豫,但一想木芝尾随这两根手指,自己带在身边,迟早还是会将他们引到面前来。到时候同样是被平波道人一一擒了去吃掉,不如不带在身边。可是交与别人,却又不放心,不知这紫裳会不会将木芝也一一吃下肚中?正在胡思乱想,有人“哈”地轻轻笑了一声,声音轻快、娇脆,似是年轻少女所发。

    紫裳的笑声都是冷笑,从鼻中哼出,虽说也是轻快、娇脆,却带着无名的恼恨,听在耳中忍不住要打个寒颤。而这声笑却是说不出的调皮。韩一鸣进得屋来,并未见到屋内还有别人,不禁得愣了一愣,黄静玄的声音已道:“一鸣,留给紫裳前辈是再好也没有的。你放心好啦。”韩一鸣身上轻轻一颤,虽是低着头,也知是紫裳那梦幻一般的紫眸又对着自己看来。也不说话,也不敢抬头,只是将手中的素帕举了起来。

    又是一阵轻风拂过,微带着些寒意,韩一鸣抬起头来,手上早已空了。一抬头之间,在紫裳身后,全是茫茫白雾,似乎没有尽头,白雾之中还有什么在翻卷,忍不住定睛一看,点点白色裹在其中,似是风雪。韩一鸣越发好奇,对着那白雾之中细看,隐约见白雾之后有一座山峰,笔直陡峭,铺满了皑皑白雪。

    忽然只听紫裳道:“这就算你的谢礼吗?”黄静玄道:“你真是要谢礼吗?”紫裳冷冷哼了一声,道:“不必再多说了罢。”黄静玄道:“咱们后会有期。”紫裳也只冷冷地道:“恕不远送。”黄静玄叹了口气,带着韩一鸣出来。

    韩一鸣一走出屋来,就听屋中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说了句什么,只是听不分明,片刻之后,便没了声息。两人走了几步,身后又已是小山岗,韩一鸣终究有些不放心回头望了一望:“二师伯,我的手、手指留在这里好吗?”黄静玄道:“送回灵山最好,可是灵山飘浮不定,咱们一时之间回不去,离开的时刻长了,平波道长难说会起疑心,另行生出事端。放在这里比跟着咱们好得多了,除去灵山,只怕只有这里算得妥当之处了。”韩一鸣道:“紫裳前辈,会不会,会不会……”

    黄静玄微微一笑:“你担心她如平波道人一般吃木芝么?这倒不会。便是你自己吃了,她也不会吃。”韩一鸣十分奇异,但不再问。黄静玄道:“先前,你斩断手指之时,若是睁大眼睛看着,便不会疼痛。可惜你闭上了眼睛,所以十分疼痛。我虽看出来了,却不能提醒你。紫裳道友的法术,向来便是不许别说穿的。她听你说愿将这两根手指截断,因而用了个障眼法试探你。你闭上眼睛,便会以为真是匕首,有切肤之痛。可我若是说穿了,那真会变成匕首,那就真会把你的两根手指截下来。”

    韩一鸣道:“那,那果真是我的手指吗?”虽说已切下两根手指来,但他的左手上,依然是五根手指,他怎么能不惊异?不发问?黄静玄微微一笑道;“也是,也不是。”韩一鸣奇道:“二师伯,怎么是也是也不是呢?”

    黄静玄微微一笑道:“从你手上截下来的,便可算是你的。至于也不是,是指这截下来的两段,并不真是你的手指。这是仙芝舔过之后,凝聚在你手中的灵气。”韩一鸣道:“二师伯,仙芝舔过便能凝聚灵力吗?”黄静玄道:“是。仙芝乃是千年修行的灵芝。灵芝本来便有解百毒之效,因而民间叫为灵芝。再修行千年,走过的地方,一年之后都会生长新的灵芝。而且自仙芝脚下生出来的灵芝,又与别的灵芝不同,那才真是有了延年益寿,救死回生的功效。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灵芝,有灵之物。人人都望得到,紫裳道长也一样。不过,她却不会是为了要吃掉它们而得到,放在这里,最好不过了。”

    韩一鸣回头向那小山岗看了一眼,黄静玄道:“紫裳道友给你的这柄匕首,其实是离魂草幻出来的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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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早迟

    韩一鸣呐呐的道:“离魂草?”黄静玄道:“我起先也不知这便是离魂草,但我看出来这并非匕首。她若真想瞒我,我定然看不出来,既然我看出来了,那她就只想瞒过你的眼睛。”韩一鸣奇道:“道长为何要瞒我呢?”

    黄静玄道:“她就是想看看你是否会真的为木芝舍弃两根手指。”韩一鸣怔了一怔,道:“这有什么可疑虑的?”黄静玄道:“凡人都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保持完整便是孝道,不肯为他人舍弃,便是对着至亲好友,也不见得能下手。何况为花草树木舍弃两指,乃是常人所不能为。”韩一鸣点了点头:“二师伯所说,确是人之常情。”黄静玄微微一笑道:“因而紫裳道长将离魂草幻化为匕首模样,来看你是否真有其心。你若真有其心,必然会依她的言语而为。你若是鲁莽从事,提早下手,虽说能将木芝的被啮之灾免去,但也必然失去两根手指。如若是犹豫不定,过了她说的时刻才动手,这两根手指自然也是白搭进去了。”

    韩一鸣叹道:“可紫裳道长这样,不是十分,十分……”黄静玄道:“十分霸道是不是?一定要遵守她定下的时刻,确实十分霸道。其实,或迟或早,动了恻隐怜悯之心,都是善念。何苦一定要遵守她的时刻,她这样子,又是太过强求了。悟道也有个早迟呀。”说着摇了摇头。韩一鸣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地哼了一声。韩一鸣立时缩口,这个声音,正是紫裳的声音。

    她哼了一声:“黄静玄道友,你这样在背后论人长短,有失厚道罢。”黄静玄微微一笑道:“紫裳道友,我心有所想,口有所说,总比心口不一要好许多罢。我向来性情耿直,不会以假言支应。心口不一,才是修道人的大忌。”紫裳又冷冷地哼了一声。

    韩一鸣向四周看了一眼,黄静玄笑道:“她并没有跟来,只不过施了个小法术而已,现下已回去了。”叹了口气,又道:“紫裳道友的修为也颇为高深,只可惜,在有些方面看不透,若是参透了……唉!”又叹了口气,收住了口,道:“一鸣,咱们走罢。”

    那日晚间,韩一鸣不再独自一人在荒野中过夜。木芝不会再因他而丧生,心中再无牵挂,无比安定,因而睡得也是十分香甜。

    次日清晨醒来,精神饱满,他这些时日都十分焦虑担心,没能如此好好睡上一觉。醒来之后,便去洗漱。他这日醒得稍微晚了些,来到小溪旁,已见众师兄都返回来。寒喧了几句,独自来到泉水边,蹲下身来,抄起泉水泼在脸上,清凉的泉水,令人神清气爽。

    洗漱完毕,站起身来,却见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一身青衣,背负长剑,站在小溪那边,对着他上下打量,却是平波道人。韩一鸣怔了一怔,平波道人自溪水上踏空而来,眯起了眼睛,对他上下打量了两眼,眼光落在他左手的食、中二指上。

    他素来厌恶平波道人,只是好歹平波道人也是一派之长,又与诸位师尊同辈,记着黄静玄的嘱咐,躬身施了一礼,转身便走。忽然左足足踝上一紧,右脚已迈出步去,左足却在原地,不能移动。扭头一看,平波道人右手五指对着自己一握,一双眼睛点着冷漠却得意的笑意,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

    韩一鸣猛然记起黄静玄叮嘱自己千万不要与他独自相对,心中一紧,刚想要念御剑诀,只见平波道人飞快做了两个动作,对着自己一拍手掌,顿时头晕眼花,喉头发干。好在他的御剑诀只须在心中默念,又只是五个字,不须出声。在心中想那五个字,只听“刷”的一声,鸣渊宝剑脱鞘而出,带着淡淡金色光华,托起他来,便向上飞去。

    一飞离地面,韩一鸣便清醒过来。只听身后传来“咦”的一声,平波道人惊异无比,回头一看,他的黑桃木剑出鞘,向自己追来。他来得极快,转眼便已赶到韩一鸣身后,伸手向韩一鸣背心抓来,韩一鸣向右一闪,闪开背心,却见他手向自己手臂抓来,已抓到手边,只余寸许!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不知什么恰好自两人之间穿过,带着“呜”的一声尖锐啸声,韩一鸣眼利,眼角已瞟见是白光之始是一只白玉梭,知是师姐刘欣竹相助,头也不回,便向前急飞。白玉梭两头尖利,来势极快,来到面前,已变成半尺左右大小,平波道人若不缓一缓,便要撞上去。平波道人大怒,伸指一弹,将白玉梭弹开,依旧向前一望,韩一鸣却已趁此时机飞出去好大一段,再来追赶,却是片刻之间追赶不上。韩一鸣见他紧追不放,心口的御剑诀念得越发快,飞得也更快了,隐约已见前方便是昨夜歇宿之处,想要大声叫“师伯、师叔”却是叫不出来。张开了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回头一看,平波道人已追近了,情急之下,连连在心中念着御剑诀,压低身子,撞入树林中。扑面而来的树枝劈头盖脸,打得他全身疼痛不已。韩一鸣只是用两手护着双眼,眼睛自缝隙间望着越来越近的师伯和师叔,向他们身边赶去。

    他飞入树林中,早就发出声响来,惊得林鸟鸣叫不已、四散飞蹿,他哪里顾得上这些,只想不落在平波道人手中。忽然眼前数道寒光飞来,韩一鸣大惊失色,却是不敢停顿,眼睁睁看着寒光飞到面前,咬紧牙关,却见剑光一绕,绕过他直奔他身后而去。虚惊一场,这才看分明,赵浩洋已跃在空中,两眼紧盯着韩一鸣身后,碧水宝剑垂直浮在他胸前,他双手持咒,碧水宝剑便浮在两手之中。宝剑上正透出道道寒光,每一道寒光都是一柄短剑,对着他而来。来到面前,都越过他,直奔他身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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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波道人会就此放过小韩同志吗?他素来贪婪,会就此收手吗?新的一章里,讲的就是这些内容

九十六、重于泰山

    韩一鸣惊魂未定,一刻都不敢停留,亦不敢回头,径直飞到赵浩洋身边,才收住去势。回身一看,只见远远的一道黑影一闪,便没了踪影。赵浩洋的碧水宝剑依旧透出道道寒光,向前追去。赵浩洋任凭这些寒光追了一阵,左手在空中一绕,在胸前一竖。片刻之后,那些寒光都自远方转了回来,一一回到碧水宝剑上。

    赵浩洋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一鸣,你先下去。”他身子却依旧浮在空中,韩一鸣松了口气,御使宝剑,飞到站在地上的黄静玄身边。收了鸣渊宝剑,依旧说不出话来。赵浩洋在空中浮了片刻,不见有异,这才缓缓落在地上。

    黄静玄道:“一鸣,你下回不可再落单了。”韩一鸣想要答应却是说不出话来,黄静玄伸手向他咽喉上拂过,韩一鸣喉头一阵哽塞,许久才说出一个“是”字来。他喘了一阵,只见树林中走出一个人来,两眼望着自己,正是平波道人。

    黄静玄道:“平波道兄,我门下弟子没什么见识,不知如何得罪了你。你大人大量,就不要跟一个小辈计较了。”韩一鸣刚想说:“是他想要抓我,我并没有得罪他。”手臂上一紧,回过头去,只见赵浩洋极轻的摇了摇头,轻微得几乎看不出来。

    平波道人哈哈一笑:“好说,好说。静玄老兄,你门下这个弟子,可是厉害非凡呀。我记得他入你们灵山派,也不过才短短一个月,居然学会了默念心诀了。我早先看见他背着偌大一把剑,还只道他是充个门面,装个样子。不想果真是有些门道的。你不用向我赔不是,倒该我赔个不是才是。我本是看小朋友这把剑与众不同,想要拿来看一看。”说着向韩一鸣咧嘴一笑,“哪知他见了我就如同见了鬼一样,我连话都不曾说,他起身便跑,这真是天大的误会了。小朋友,你不曾吓坏罢?”

    韩一鸣愤怒不已,他与平波道人一见面,平波道人便施法让他喊叫不出声来,又施法抓他,哪里是想看宝剑?欲想道:“你胡说八道!”却听黄静玄的声音道:“一鸣,平波道长想看看你的剑,你该恭恭敬敬地捧到道长面前,请道长品评鉴赏才是。”韩一鸣一呆,却听黄静玄又道:“平波道兄,一鸣这个孩子性情单纯,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误会了你的意图,也在所难免。这柄剑哪里比得上你的黑桃木剑呢?不看也罢。”

    平波道人哈哈笑道:“静玄道兄,我哪里会与小辈多心。”转过来道:“我不过是想看看这柄剑,惊吓你了。”韩一鸣不料平波道人如此无耻,望着他的脸,紧咬牙关。呆了一阵,又听黄静玄道:“一鸣,怎么还没回过神来?把你的剑给道长看一看。”韩一鸣向黄静玄看去,只见他一如平时,这才将鸣渊宝剑自背上解了下来,捧在手上,慢慢走到平波道人面前。

    平波道人也不接过去,对着鸣渊宝剑细细看了几眼,“啧啧”称赞:“好剑,果然是好宝剑。”韩一鸣面无表情,只是低眼着自己手中的宝剑。忽然听平波道人道:“待我拿起来看一看。”伸手握住剑柄。韩一鸣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中有一丝隐藏不住的贪婪,心中一阵厌恶。平波道人握住鸣渊宝剑的剑柄,用力一抽。

    韩一鸣只觉手中一震,却不见鸣渊宝剑出鞘,不由得向平波道人看去,只见平波道人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停了一停,用力再抽,宝剑依旧纹丝不动,只有剑鞘闪动着黑中带蓝的光泽。韩一鸣心中暗喜,他颇不愿意平波道人抽出鸣渊宝剑。鸣渊宝剑虽说形状不如劈风、碧水那么轻翔灵动,但却是浑然天成,大巧不工,不说别人,便是他自己都觉得鸣渊宝剑与众不同。因而他担心平波道人抽出剑来会贪念大起,更要想方设法据为己有。

    此时见平波道人不能将鸣渊宝剑抽出鞘来,心中放松。虽不抬头,却也能想象平波道人涨红了脸面,尴尬难堪的模样。只听黄静玄道:“平波道兄,这柄剑并没什么特异之处,只是沉重些,恐怕还不能入你老兄的法眼罢,不看也罢。一鸣,你回来罢。”韩一鸣听见二师伯招呼,便对着平波道人微微弯腰,转身回来。

    他弯腰之时,悄悄望向平波道人面上,只见他并无难堪尴尬模样。一双眼睛狡黠中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对着自己望来,手掂着颏下的胡须,一幅饶有兴味的模样。这一看自然又吃了一惊,不敢再看,压住心头的惊怕,不动声色,也不敢在他面前停留,转身回到黄静玄身后。

    待得众人散开来,眼看着平波道人带着他门下弟子御剑飞走,赵浩洋也带了司马凌逸几位师兄离开,这才悄悄的问黄静玄道:“二师伯,为什么平波道长不能抽出鸣渊宝剑来?”黄静玄道:“你怕他抽出来么?”韩一鸣老实答道:“是,我很害怕他把这柄剑也据为己有。”

    黄静玄道:“你为何会怕?”韩一鸣一愣,道:“平波道长有些、有些贪心,何况他吃木芝之时,没有丝毫怜悯。我想起来就……”黄静玄道:“你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喜欢这柄剑,才害怕被他拿去么?”

    此言一出,韩一鸣便胀红了脸,他确实不曾这样想过,因而答道:“二师伯,我宁愿和诸位师兄一般,用一柄普通的长剑。师尊们总是说我资质过人,可是我自己却总觉得自己十分愚笨。”黄静玄叹了口气,道:“一鸣,你怎能这样想。鸣渊剑认了你,你便是它的主人。兵刃于咱们来说,应当是十分爱惜才对。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要知道兵刃也有灵性,你对它好,它便会对你好。你对它不好,便不要怪它对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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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家对这本书的喜爱与支持,下一章小韩同志会学会新的法术,大家也会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喜欢*.明天请大家继续咱们的旅程

九十七、灵性

    韩一鸣十分惊异:“二师伯,兵刃也有灵性吗?”黄静玄笑道:“那是自然,若没有灵性,你今日是如何逃脱的?”韩一鸣大吃一惊,黄静玄对平波道人如此客气,没有丝毫火气,他险些认为黄静玄果真听信了平波道人的信口胡诌。黄静玄道:“当日你师父与你说过,并非你挑选兵刃,而是兵刃挑选你罢?”韩一鸣点了点头,黄静玄道:“这就是了。如若兵刃没有灵性,便只能你挑选它,而它有了灵性,便是它挑选你。其实灵山上的兵刃,大多数都是人人可用的。只是每一件兵刃都具有灵性,因而会挑选弟子。至于那不可用的,则是因弟子修为灵力不够,不能与之灵性交汇罢了。”

    韩一鸣不禁想起顾清泉对他说的话来,道:“二师伯说的,是劈风、碧水、青霜、紫霓吗?”黄静玄笑道:“你也知道灵山四大灵剑么?这四柄剑都是师祖亲自炼成的,材质难得,因而这四柄剑也挑人得很。”韩一鸣“哦”了一声,黄静玄又道:“这个咱们改日再说。今天就说鸣渊宝剑。”韩一鸣道:“是。”

    黄静玄道:“鸣渊宝剑只与你有缘,更是灵物中的灵物,因而只有你能驱策。而鸣渊宝剑在灵山已有几百年了,多少与灵山灵气相通。因而我与你的各位师尊都能拿起来,只是不能御使。平波道人是派外之人,他要么有千年道行,要么与灵山灵性相通,不然便拿不起来。”韩一鸣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今天脸憋得通红,都不能把鸣渊宝剑拿起来。”黄静玄道:“因而我也要告诉你,轻易不可将此剑交与外派之人。”韩一鸣道:“是。”黄静玄道:“我倒不是担心他们拿来为非作歹,他们也要拿得起来,我是担心他们被此剑压死。”

    韩一鸣又是大吃一惊,黄静玄道:“对于派外之人,这柄剑重过泰山。拿不起来还是小事,压死了可就是大事了。平波道人也是六七百年修行了,听起来十分吓人,但与鸣渊一比,实在还是微不足道。”韩一鸣惊道:“可是他吃了木芝得了两百年灵力。”黄静玄道:“是呀,这就是我要带你去断指的缘故了。他接近千年修行,对灵山派不是件好事。”

    韩一鸣立时想到肉芝、仙芝,它们都如孩子一般可爱,若真被这个龌龊道士吃了,那岂不是更让人心疼。连它们被活活嚼吃的场面,都不敢去想。打了个寒噤,道:“好在他不知道灵山上有肉芝和仙芝。”黄静玄摇了摇头道:“但他知道灵山上有很多异样灵物,也亲眼见过。你说的肉芝仙芝和真正的异样灵物相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了。”韩一鸣道:“小乖。”改口道:“我说错了,是骁鳐。”

    黄静玄淡淡地道:“骁鳐确是灵物,它也颇具灵性。可是灵山之上,并不只有骁鳐。何况骁鳐只服你师祖一人,当年你师祖外出云游之时,对它说:‘你好好看守灵山,好好照顾我的弟子。’这许多年了,它虽贪玩一些,孩子气些,灵山之上始终没有人能够不用引路符带路便上来。虽说它只有五百岁,却不是平波道长能够左右的。”韩一鸣想起小乖来,它稚气的说:“我只有五岁。”不由得微微一笑。黄静玄道:“平波道长修为并不纯净,他太多的贪欲、太多的浊气致使他的修为进展在最初三百年突飞猛进,三百年前,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虽不怕他,但绝非他的对手。三百年后,他的修为便有些停滞,这时他若是放弃那些贪心,好好潜心修行,也能大有进展。可惜他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用些异样手段来增进自己的修为,却是适得其反。若不是这回吃了木芝,他的修为都不能与你白樱师叔相提并论。”

    黄静玄停了一停,道:“起初他见了木芝,十分欣喜。而今我却发现,他见了比木芝还要令他欣喜的东西。”韩一鸣道:“是什么?”黄静玄道:“就是你,一鸣。”

    韩一鸣惊诧不已,说不出话来。黄静玄道:“你是诛魔弟子,他本就十分眼红。再见你能引得木芝前来,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凭空给他送来无休无止的灵力,不用修行,便能灵力大大提升,他哪里会不想zhan有?再者他今天见了你背着的这柄剑,更是对你志在必得。”韩一鸣愣了一阵,半晌,才道:“二师伯,我该如何是好?”黄静玄道:“我让他看你的宝剑,便是对他的镇吓,他拿不起来,你拿得起来,他便会有所畏惧。何况我每次看你用鸣渊剑都十分得心应手,全然没有新入门弟子的生涩。”韩一鸣听他夸奖,想着自己早晨跌跌撞撞的逃命,早就羞愧难当。黄静玄道:“我教你一招如影追风剑。虽说我与你四师叔都会小心谨慎,但你还是学个一招半招,以防万一的好。你难道不知平波道长此刻最紧要的事是什么吗?”

    黄静玄随即说出如影追风剑的口诀来,不过是八个字,一遍之后韩一鸣已记得清清楚楚。黄静玄也教了他一个手法,道:“你的左手中指在剑上一绕,牵引剑中灵力,那么你的手指指向何方,剑中灵力就追向何方。而你右手的中指,与左手相触之后,将左手的灵力引到右手,你的右手才能将出鞘的灵力收回来。咱们门中的法术,都是左手起,右手止的。只能发而不能收,是法术的大忌。不过,同样的剑诀,也会有不同的收效,这个你慢慢领会去罢。”韩一鸣一面细看,一面跟着学了一回。黄静玄道:“将来你的修为到了一定的层次,也许不必讲究这许多。但目前却只能如此,本来我们门中也与别的门派一样,手法是可以用同一只手进行的,那会让灵力大增,但……”他忽然收住了口,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韩一鸣不由得想起清晨看见五师叔施法术,似乎就是双手齐用,但自己新学法术,不用去想这些高屋建瓴的事。老老实实地按照二师伯教导,左出右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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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波道人的贪心还大大的有,明天的章节内会有一个问题,大家可以都想一想。感谢诸位的支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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