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返程
张彻在临漫待了四天。
原本以为,这次回来的时间会稍微久一点,没想到确认还有另一个自己存在后,他倒是接受得很快——或者说,很久之前,他就想过这种可能了,并且一直压在心里,此次见面,反而轻松了不少。
他仍然不能确定,自己是在平行世界,还是真回到了过去,若是前者还好说,如果是后者,难道不会造成时空悖论吗?如果将来的“张彻”没有在三峡死去,那么自己会不会,也因之消失?还是说,既然自己已经存在于此,那么所见的那个小男孩未来的死,是必然的结局?
可能性有很多,他一时无法理清,这也不是能力范围内能解决的事情。关于那个“自己”,他所能做的不多,在那次大变之前,成长的轨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即便有些遗憾,也是因为性格所造成的必然,纵然痛苦,也只能去承受,张彻并不打算干涉太多。虽然提点了他好好学习,但所谓“神仙”的话究竟能在那个年龄段的自己心里有多大制约力,他自己也不知道。
另外的时间,他好好逛完了临漫市,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十余年未归故里。父亲母亲,他都远远地见过——其实以他现在的面貌,靠近点也没关系,但张彻怕自己忍不住失控。
未来的那些挚友,他也前去寻找过,有一些找到了,有一些没有,自然,他们的心灵都还没有成长到另一个世界那般,亦没有过往的感情基础,彼此都是十分陌生的存在。重生,这样一个改变人生的字眼,冰冷间也隔绝了前世所有的联系,对于他和他们来说,互相其实都已经死掉了。
以及,最后,他考虑了很久,仍然见了颜歌一面。
那是开学的第一天放学。
“你好。”
人潮熙攘,各色的小书包仿佛彩色海洋,三三两两散落在小吃摊边、文具店旁。单马尾的少女与同伴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说笑着寒假的事情,一边享受与朋友重聚的时光。
正在这时,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缓缓从身后追上,轻轻走到她面前,露出一个温暖和煦的笑容。
不得不说,重生之后的张彻卖相很好,这副笑容,真的很有吸引力。
“……我们认识?”
颜歌左右看看,见同伴们都露出困惑的目光,意识到对方是冲自己而来的,她眼中露出一丝茫然。
“恩,两年前,在榕城,晚上夜市摊的时候,你那时候还说我是小哑巴来着。”
张彻点了点头,见她神色间还有些迷茫,不由笑了笑,转而把笑容收敛起来,作出一副呆愣愣的样子。
“啊啊……我记得了,是你……你长好高了!”颜歌小嘴轻张,一脸惊奇,那时候见他,还跟自己差不多高呢,现在一下子就蹦这么高去了,“你怎么到临漫来了,你也是临漫人吗?”
“小时候在这边生活过,这次回来探亲,没想到碰见你了。”张彻见她反应过来,微笑说道。
“哇……这是谁啊,好高好帅气……”
“鸽鸽,你怎么没跟我们说过……”
她身旁的两个女孩子开始跟她咬耳朵,窃窃私语起来,张彻听得不真切,但大概知道在说什么,今天前来,他本就在打扮上花了些心思,一是穿着好点给人的印象好点,可以降低一些对方对陌生人的警惕,第二嘛,则是他内心的一些小心思作祟,上辈子太过卑微,这辈子不想丢了面子。
“上次没打招呼就走了,今天可以跟你聊聊吗?”
“啊?”颜歌愣了愣,虽然对面前的男孩子印象很好,但乍然被提出这种要求,她也觉得有一点唐突。
“没事,聊聊,聊聊。”
“恩,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新发的语文课本没带走,苗苗你陪我,鸽鸽我们先回去拿课本!”
她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同伴却极为配合,娇脆地笑道,说了声就转身跑掉了。
这俩叛徒!
颜歌小脸红了红,她当然明白她们是什么意思,可她们什么都不知道……转念想想,在很远的另一个城市邂逅一面,两年后他却长得又高又帅回来找到了自己,这样的事情……确实让人怦然心动。
“走吧,我送你回家。”
张彻笑了笑,转身与她并行,隔了一点距离——这样的放学同行经历,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他内心有些复杂,望着天空缓缓舒了口气,对那两个识趣的同学报以感激,如果她们在一起,那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巧呢,这样都能遇到,你上初中了吗?应该也要开学了吧。”
二人静静地走了数米,他说要与自己聊聊,却不开口,颜歌内心有些小小的羞怒,还是压了下来,先打开话题。
“恩……开学了,我是请了假的,过两天也得回去念书。”
“不在临漫吗?”
“对,我是南安人。”
“哦……”不知怎的,她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望,“对了,我上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张彻。”
“哇!我同桌也叫张彻!”
……我当然知道,就是为此而来的。
看着一脸惊奇的颜歌,他内心复杂,竟不知从何说起。
“……你同桌,他是个怎样的人?”欲言又止了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他?他呀……讨厌死了,整天上课唱歌,还自以为唱得很深情很好,好自恋,恶……喜欢跟人打打闹闹,疯得不得了,没个正行……不过成绩还蛮好的……恩,其实也还行吧,也没有那么差啦,对人也挺随和的,没那么多坏毛病,就是很喜欢搭话,闹得我都没法好好听课。”
颜歌先是很有情绪地说了一堆,缓了阵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将那个跟他同名同姓的人形象挽回来一点。
“跟别人也这样么?那大家应该都不喜欢他。”张彻淡淡笑了笑,向前走了步。
“好像也没有耶……他以前的同桌也跟我玩过,说起来的时候,没说他有上课唱歌的毛病呀……好像上课喜欢说话的问题也不严重。”颜歌想了想,才道。
“我听过一个说法,男孩子喜欢女孩子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欺负她,因为不知道用其他什么方法,只能逗,逗她笑,逗她生气,看她哭了又心慌,他会不会是喜欢你?”
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惆怅,稍有些嘶哑的磁性,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很有味道,颜歌呆呆地看向他若刀削成的侧脸,直到句尾,才从愣神中醒过来,忙挥手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喜欢我……他上次才跟徐露分了手!”
“那如果真的有这个可能呢?”
不需要再走了,张彻知道,前面就是她的家,他停下脚步,转头专注地问道。
“那我也不会答应!如果他敢说,我就告老师!我还要好好学习,考初中高中呢。”颜歌想了想,哼哼道,“本来现在就不该想这些,多影响学习……花心大萝卜,才跟人好了三天就分手了,徐露现在还记着这事儿看见他就躲呢,还想来祸害我?!”
“也是……真是一个大写的杯具。”张彻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很古怪,摇摇头说道,“接下来怎么走?”
“噢!我家已经到了,谢谢你送我……嘿嘿,虽然你们同名,但我刚刚可没有在说你噢。”颜歌这才回过神,原来已经到家了,她转过身来,少女的身躯还没有长开,穿得也很朴素,远没有李婉婷那般娉婷,却不知怎的,整个人身上有股奇特的魅力。
“再见咯!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到你呢?”
她挥挥手微笑。
“有缘就可以。”
我可没有ntr自己的兴趣。
张彻转身,挥挥手以作告别。本以为是有缘无分,才一直从小学相伴,走到了高中毕业,却最终没有走到一起,现在看来,即便当初将那些缺少的勇气补足回来,结局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所谓的缘分,不过是凑巧大家都还算优秀,于是便一起在一个优秀的学校就读罢了。
“我帮不了你,继续自怨自艾单相思,好好享受青春的涩痛吧,如果你鼓起勇气,或许能结束得早一点儿。”
坐在返程的汽车上,他对着渐行渐远的仓路小学吹了个口哨,嘴角渐渐荡漾起轻松明快的笑容,仿佛放下了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是那时怯懦的错,而是本来就没有那根红线……平行的两条线,即便相隔得很近,也永远不会相交。
我没有爱上你,只是爱上了欲求而不得,将自我的美好想象加诸其上,营造出来的那个美丽幻影罢了,只是常年有你在眼,别的人碰巧都没有你优秀罢了。
临漫,再见。
他整个人如释重负,坐在汽车上,呼呼大睡。
(欠大家四天的量,今天补第一更。恩……码字的时候有个奇妙的事儿,刚刚22:34的时候,远在杭州的发小打来电话,问我还记不记得“颜歌”,我说记得啊,他说听说她也要去留学英国,应该也是七月走的语言班,到时候可以作个伴,免得旅途没人照应。
我当然笑笑,说照顾好人家啊是女孩子的说,早点拿了毕业证回来,吃了送行宴再走。
好久没从别人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内心真奇妙。)
第九十一章 前方十里三岔路
春衫换短袖,中考的气息越来越近,班上的氛围也紧张起来。虽然说作为一中的重点班,顺利升入本校高中部的几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但与小升初一样的是,中考的成绩,同样决定了高中会被分配到怎样的班级。所以同学们的努力,并没有因之放松。
教师前的篓屉里,杂志报刊依旧更新,却再也不复出来就被抢光的盛况,除了张彻,也就林安琪,会在每次更换的时候拿来看看。这样的环境下,连何杰都已经开始认真温习功课、复习前两年学的内容,没有再撺掇着他去网吧鏖战。倒是张馨月,稳稳地保持着班级二三十名的位置,再努力,也挤不进去了,反而心态放得很开,每天的学习节奏,还是与往前一样。
张彻的成绩,仍然稳居年级第一,三年来从未动过,也成了众人习以为常的状况。但他自己知道,这一年对于学习花费的心思,比前两年是要多得多的,物理是入门级别的电学与力学,化学的配价也很简单,而数学最后两三道大题,难度却渐渐已经提升了起来。这个年代的素质教育仍是弃广求深,有些脑筋急转的内容,如果没有庞大的题海见闻,只凭灵光一闪去对付考试,是极为不稳妥的。
应付中考仍是没有压力的,但马上升入高中,数学的难度会骤然提升一大截,理科类也稳步渐升,他上辈子是文科出身,纵然再选一次文科,那些内容也需要再背一次,优势相对而言比初中就要小得多了。好在,这一世的基础打得够牢,学习习惯和目标也远比上一世更良好,对于未来的前景,张彻仍然表示乐观。
此刻,他正站在办公室里。
“坐吧。”
又批改完一沓试卷,刘丹丹揉了揉眉心,舒了一口气,语气和缓道。升入初三,学生们的课业任务开始变得繁重,相对的,教师们的批改任务也随之递增,对于作为班主任要考虑更多事情的她来说,劳累是每天的常态。
“刘老师找我有什么事?”
不同于一般孩子等老师询问的腼腆,他大大咧咧,主动开口。除了开学时请了那几天假,最近自己的表现可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张彻没什么想法负担,直直问道。
“我有听说,当初你的姐姐,没有升入本校高中,而是去了省城二十七中?”
刘丹丹看了他一眼,这小子面色坦然,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好像丝毫没把上次闯进女厕所偷看到自己的事儿放在心上,她心里放松的同时,也不由有些暗暗的恼怒,觉得他至少该表现出些羞涩与歉意来。
“刘老师是想问我报考的志愿吧?是的,我毕业后,应该也会去二十七中就读。”
张彻没有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坦白道。正是因为没有忘记上次的事情,他才故意作出坦然的样子,否则二人的对话气氛恐怕会很尴尬,如果此时让他知道刘丹丹的想法,恐怕真得张嘴愕然。
“决定了吗?”
淡淡皱起了眉头,她看向面前的少年,脑中先将那些有的没的抛开。倒不是质疑张彻,二十七中虽然可以说是全川最好的高中了,但以他的实力,想必进去后,也当是年级前十的优秀人物,只是……
张彻见她言辞闪烁,当然知道这里面有门道。一个学校的尖端学子,临毕业之际,总是会迎来许多目光。成绩差的,会有老师劝导去念职业学校,师德不好的,甚至会在周末时候,组织起班上的差生,前去职校参观和游说。每介绍一人成功就读,职业学校会给予一定的回扣给班主任。而成绩好的,也有各种高中招生办人员,要得联系方式,找上门来,以全免学费、每年若干奖学金为诱惑,邀请就读他的学校;张彻上辈子就曾被邀请过,三年全免学费,这笔买卖他当然不做,义无反顾地去考了市内最好的高中。
成绩好的苗子进校后,若考上了名牌大学,等于给学校打了一次大广告,这也是家长们最看重的。这辈子的这方面邀请只会更多,但他也没想到,在这么早的时候,一中高中部就已经盯上了自己,并且派出了班主任来游说。想来老姐有前科,教导主任已经惦记上了。
“刘老师,我是南安人,一中是我的母校,我当然会很感激它,但是,母校恐怕也会想我飞得更高,将来成人之后,再来念恩回报,而不是非要在现在,束缚我的脚步吧?”
想了会儿,他才斟酌语气,缓缓开口。
他的话不温不火,也很有道理,老师怎么能阻拦自己的学生,去作更好的选择呢?刘丹丹面色挣扎,一方面,是钱主任的反复叮咛,一方面,父亲长年的以身作则和教导,又浮现在眼前。最重要的是,她知道,面前的学生不好对付,家人也不是没见识的人物,如果他已经决定了,恐怕很难去改变结果……
考虑到这茬,她才意识到,自己虽然是他的班主任,被钱主任寄予厚望,但对于他的未来,实在并不能决定什么。想通关节后,刘丹丹如释重负,轻轻舒了一口气:“那你要努力了,二十七中虽然好,在里面能拿第一更难,不要丢了一中的脸。”
张彻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感谢刘老师三年来的关照了,我以前有许多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不要跟学生较真。”
“我可没有关照,你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努力和实力得来的,不敢居功。”刘丹丹心态一轻松,笑容也见频繁,轻轻后躺在椅背上,玩笑说道。
“哪有,上次我受伤住院,老师您四处奔走,在二中领导试图撇清责任诬赖我的时候,为我陈辩不惜与他们撕破脸面,学生都记在心里的。我为我以前不懂事的言行道歉,您确实是一位好老师。”
终于得到这个班上成绩最好却最难管的学生承认,刘丹丹心里涌出一股奇妙的感觉,似乎终于吐出一口闷气。上课铃声响了,二人相视一笑,鞠躬点头,两两相离,这对起初相看两厌的师生,终于在临毕业时,放下彼此心中的芥蒂,达成了和解。
第九十二章 吾家有妹初长成
结束一天的学习,回到家里,灯光一如既往有温暖的感觉。张彻往嘴里刨着西红柿炒蛋,碗里有母亲心疼初三课业繁重夹给他的鱼头,意寓大概是吃了聪明补脑吧,他眼神微微迷蒙,不管怎么说,这才是现在他真实的家。
食罢晚饭,张彻去了大书房——他现在每晚也不得不温习下功课,做一点作业了,之所以选择大书房,是因为妹妹也要做作业,而且时常有问题骚扰他。
李婉婷的成绩当然完美继承了张彻,也是初一的全校第一,兄妹俩颜值学力双双爆表,对纷纷而来的情书都选择了拒绝,成了学校里的传奇。只是妹妹的成绩稍有波动,大体在全年级第一的水平,发挥不好的时候,偶尔也在第二到第十之间跳动过,比起她哥哥的变tai,还是差了一筹。
纵然如此,课业内的问题也很少有难到她的,问的问题多是一些拓展到其他阅读书籍,和关于世界观方面的内容。在这方面张彻给了妹妹充分的自主性,只要她问,就一定好好斟酌着回答她,务求让妹妹对学习、对这个世界,都抱有最大的热忱和美好的生命体验。
比如今晚,李家小妹就又提出问题来。
“哥哥,为什么这些诗人,都是什么抒发了怀才不遇、壮志难酬、思念家乡的,什么咏物言志,借景抒情,他们都这么可怜啊?”
彼时,张彻正在套欧姆定律公式,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让你记的应试技巧,都记了吗?”
“记了啊……唔,阅读理解万用句式,使什么什么更加生动形象,诗歌题就是咏物言志、借景抒情,表达了诗人对大自然的热爱,对家乡的思念,对朋友的离别之情……”
李婉婷咬着手指,想了想,一个一个背了出来。
“差不多就是这些,另外让你背的古文,看的课外书,就是在这种回答中再润色两笔,看起来更文采斐然一些,基本就可以拿满分。”
张彻头也不回,答了句,继续将那道题的答案写出。
“可是哥哥,刚刚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诗人都这样吗?好少看到有像李白那样的诗人。”
加快速度,解答完毕后,张彻才回头,站起身来,拉起白色的小黑板:“这是一个大命题,我只给你浅讲一些大体的东西。”
说着,他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诗字:“诗是什么?写诗的目的是什么?叙事类的过少,暂且不说,其他词、曲,虽然格式不同,但大体一样,它们都是为了表达人的某种情绪。”
“诗词曲,对称韵律平仄,遣词造句都有讲究,对称对偶比拟意象,手法多样,其本身是语言的一种美的表现形式。美有许多种,用以来抒发壮志豪情、朋友情谊、家乡怀念、自然风光、咏史寓今,还有就是那些不得志的情感,大体这些,那么为什么我们看到的,却基本都是偏人生不得意的东西呢?原因有几,第一,就是生活本来就有颇多不易,不要看现在多么幸福,古人是很不容易的,比如思乡和离别之情吧,那时交通不便,通讯不便,一去就不知何时,所以情感偏悲。”
“第二,欧阳修曾经也有跟你一样的疑问,他在《梅圣谕诗集序》里说,诗人为什么少豁达而多苦闷的?不是诗歌让人苦闷,而是‘殆穷而后工’,疾痛惨怛,情绪郁闷到了极点,久久不去,才会酝酿成好的诗篇。古代诗篇,大体上都是发牢骚,有发完之后干脆利落自暴自弃的,也有反向激励自己的,但多数都有这样一个过程。若非情之所至,是很难写出苏轼那篇十年生死两茫茫的。”
“第三,文以载道,诗以咏情。真正有价值,讲述道理的,多在古文里,诗歌短小精湛,用来表达感情,接收门槛低,老少传唱,通俗易懂,能随时被老百姓拿来唱两句,所以流传率高,每次生活有什么不易,就拿来吟两句……”
说到此处,张彻停顿了一下,这里有一个人生中苦难总是比幸福多的哲学命题,但他暂时不想对妹妹说这个,所以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想了想,他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另外还有一点,诗歌是给自己写的,所以有很多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内容,通俗点说就是吹牛逼。怀才不遇,壮志难酬,难道就真的是皇帝狗眼看人低么?譬如杜甫,新唐书有记载,他落难住在世交家中,那位朋友对他十分优待,他却经常对其不敬,有次喝醉了跑别人床上去,瞪视说,你爸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一生不得志的柳永,长年混迹青楼,不顾损害自己的名声,言辞恃才傲物得罪了皇帝,不得不改名参加科举考试;李白由着性子乱来,怎能做好官?蔡京与郭沫若、徐志摩都是才华与人品成反比的典型。这些都是名闻遐迩的诗人,但他们本人的真实,可没有诗作中那般完美无缺。”
说了一大通,他才停顿下来,稍稍喝了一口水。
李婉婷想了想,突然指向书房里挂着的那副作品:“那哥哥你写这首呢?”
张彻有些愕然,笑了笑:“不是之前就说了吗,这又不是我写的。”
“之前去外公家玩,有老教授来作客,你跟画画的老师走后,我专门去问过了。他说这个虽然押韵,但不丝毫不讲绝句或律诗的规矩,明显是现代人写的。哥哥你对爸妈说谎了。”
李婉婷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胸有成足道。
“之前的都是铺垫,你其实就想问这个是吧?”张彻看着一脸认真的妹妹,突然笑了笑,回头望向那篇诗作,眼里闪动着莫名的光彩。
煦春阳弱三里风,黄梨台上一杯苦。
回苏万物暖无数,连滋病厄不见枯。
遥忆雾都登高处,每有寒暖连声呜。
自从医门归几载,但凭家持好消福。
生前身后难见名,诚意正心自殊俗。
意难臻却外人眼,心始生来能无物?
修字练心难锄性,从业运笔少坦途。
寡评多读方通圣,功成义盈须锱铢。
日省吾身难为继,人情通往有若无。
而今迈步从头越,畏途巉岩猛如虎。
既知往者不可谏,烈士壮犹争薄暮。
藏巧于拙敛争心,以屈为伸狡兔窟。
励行壮志骄躁戒,狭突险争锋始露。
第九十三章 逃离妹妹之路
准确地说,这首诗是他上辈子写的,其中有很多教条式的内容,主要用于激励自己。重生之后,反倒有条件将字练好,把它们写出来挂墙上。
见微知著,由此可明姐妹二人不同的地方,李思婷喜欢缠问,总是拿出姐姐的派头让他自己交代,而李婉婷则不声不响,要证据确凿,等到胜券在握的时候才开口,一逼问便是让他无法反驳的内容,上次住院时候如此,这次依然如此。其二,李思婷虽然问得不依不饶,但若他真的不想说,敷衍几下,是可以不回答的;李婉婷则不同,她一旦决定开口,就代表已经记在心里了很久,不问出个答案,决不善罢甘休。
两姊妹一个外表强硬而内心柔顺,一个沉稳耐心而心细如发,不达目的不罢休,聊天谈笑的时候,他也常对李思婷说,你妹妹以后一定比你厉害。
“你又想问什么?”
对着挂裱发了会儿呆,他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妹妹。
“哥哥是未来人吗?”
“……!”
张彻瞳孔缩了缩,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微颔首道:“为什么这么问?”
“上次我说,哥哥你似乎很严格地控制感情……这个是有根据的,因为哥哥似乎总背负着什么,或者说经历过什么……就比如这首诗,哥哥写出来的时候才十岁,之前身体健康,也一直没有进过医院,但好像感同身受的样子……看动画片、看电视的时候也是,你明明都没有看过,却能说出剧情……买手机的时候也是,打游戏的时候也是,之前都是谁也没有接触过的新东西,可你一上手就很熟练,我知道哥哥很聪明,但……不是这样的啊……”
可以千日作贼,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最难得罪是闲人,因为他们有大把大把时间策划对你的报复,你却有自己的生活,无法时刻防备;男人出轨,妻子总是很轻易地就察觉到蛛丝马迹。这几个例子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很难有把生活中的关注力集中在某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更别说日以继夜地如此了。
重生之后,他虽然隐瞒至今,但终究心无完备,偶有露出破绽,小时候会有文曲星的说法,他自己糊弄装傻几下,多半也就将大人们敷衍过去,毕竟没有谁会整天关注一个小孩子。但如果真的有人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那么张彻自知,早已破绽百出。
“哥哥聪明又厉害,总是知晓许多道理,尊重人,将婉婷当作小大人来看待,也一直陪我玩解密游戏,婉婷知道,哥哥你是培养我的各种能力。但是,越长大,我就越好奇,因为哥哥你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谜团了,婉婷最喜欢你了,所以总是忍不住看着哥哥,越想,越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呐呐,告诉我吧,哥哥你是未来人吧?”
柔软棕黑的长发披散在两边,雪白的过膝袜包裹小腿缠在一起,李婉婷仰视着他,小脸精致比陈雪琳有过之而无不及,眸子里有着孩童发现新奇东西和解密的兴奋感,还有一些狂热的其它……他看不懂,即便两世阅历,也觉得有些害怕的东西。
因为自省上辈子童年教育的弊端,李婉婷被他当半个女儿般养大,以成长好伙伴的身份,将她看作独立成长的成熟个体来尊重和引导,长此以往,她固然是养成了独立思考的好习惯,但同时也没有一般妹妹们对哥哥的那种盲目迷信……或而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对于哥哥身上更多未知的思考、模仿和追求。相对的,她对张彻也极为娇缠,二人的距离可谓亲密无间,最严重的时候,她连姐姐李思婷都有些排斥。
这个问题是在七岁的时候被张彻发现的,那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心中的宠溺也有些控制不住的倾向,妹妹的成长道路逐渐走偏,所以二人分床、分开洗澡,日常生活保持一些距离,引起来的反作用力和哭闹讨求,足足持续了半年之久。好在自己终究是心性坚定的,久了之后,李婉婷也逐渐习惯,虽然行为间还是显得有些缠他,但状况无疑已经轻了许多。
到现在,张彻才发现,自己的警惕,似乎放松得为时过早。
“你故事书看多了……那诗的确是我写的,但也是抄的,你看而今迈步从头越,这是毛太祖的,畏途巉岩猛如虎,这是变相抄的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既知往者不可谏,这是孔子和陶渊明的,烈士壮犹争薄暮,这是曹操的,藏巧于拙用晦于明,这是《小窗幽记》里的……哥哥哪里是未来人,只是在外边玩的时候,那些东西都跟人玩过了……”
“骗我!哥哥你的本子里写过《一直很安静》,还有《盛夏的果实》,都是在它们出来之前就写了的,然后这两首歌才出来……还有颜歌!文小浩,赵明远!哥哥你从来没跟这些人玩过,草稿废纸和素描上却总是有他们的名字!”
“那是我之前就在网络上看到了抄的,那些人名和画画是我打算画漫画,在构思人物……”
“那还有!哥哥总是避开临漫的新闻,但却能很详细地知道那里的街道名,明明以前都没有去过!还有……”
“你闹够了没有?”
眼见妹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张彻淡淡皱起了眉头,语气骤然变得严厉起来。
“哥哥,欺负人……”
李婉婷被他的语气吓住了,语气里的争强好胜和眸子中的狂热乍然消退,噎了噎,还是忍不住有些眼泪汪汪。
“作业做完了吗?本来是给你讲诗歌的,歪题一万米了……好吧好吧哥哥承认了,我就是未来人,未来好厉害好厉害的,人可以进入游戏里玩游戏,每个人都能在网上当电台主播,行了吧?快继续做作业了。”
张彻本有心好好训斥妹妹一顿,看她瘪着嘴的样子终究没能狠下心来,语气随意地敷衍两句,草草回到课桌边,却没有心思解物理题了。
眼睛睁闭间,方才她眸子里那些狂热的东西,仿佛就要喷涌而出般,浮现在面前……他干脆搁了笔头,仔细思考起来,越想越不对劲。
“婉婷,学校里那么多情书,那些男孩子,没有一个是你喜欢的吗?”
他突然开口,随意问道。
“……不喜欢,一个个总是跑过来上蹿下跳的,就像猴子一样,好像能跳起来摸到天花板,或者作出夸张的动作没有摔倒,就是很帅气很厉害的事情。”
李婉婷鼻子还是有些堵,想要不理他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
“没有做这些事情的男生呢?”
“那他们也没有哥哥厉害啊。”
“你又不可能嫁给哥哥,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啊。”
“我才不嫁人呢,现在不是有不婚主义者了吗。”
“那哥哥也要交女朋友、结婚生孩子的啊,你总不能赖我一辈子吧?”
“那我就帮哥哥带小孩,也像现在这样,在哥哥家里要一个房间住就好了。”她抹了抹鼻子,睁大眼睛道,“哥哥你跟我十几年的感情了,又不会随便来一个女孩子,短短几年就可以叫你赶跑我。”
说完,她小声咕哝了句“我努力这么久了,哥哥对爸爸妈妈心里都还没有放开咧……哪里还有其他女生受得了……”,然后就马上两只小手把嘴巴捂住。
“时间不早了,去洗澡准备睡觉吧。”
张彻倒是没在意妹妹嘀咕了什么,随口一句把她打发走,待确认妹妹离开了房间,才走到她桌子边,拿起她遗留下来的小灵通。
通话记录一片正常。
他内心仍有些隐隐的不对劲,拿出自己的小灵通拨了一个号码出去,问到账号,打开电脑上了内网,输入妹妹的电话号码,查询起通话记录来。果然,与小灵通上显示的不同,有一条突兀未有标名字的拨出记录被删掉了,此时在电脑上显现出来。
想了想,他拨通了自己班主任的电话。
“嗯……?张彻吗,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打电话给我作什么?要中考了,没有正当理由,我可不会随便准你假。”慵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由于是在家里,刘丹丹的心情似乎比较放松,说话的口气都有些轻佻。
“没有啦……我就是想问问,刘老师您今天问我志愿的事情,是有人给提点过了吧?”他语气沉静,缓缓笃定道。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老师可不会随便乱说的。”刘丹丹见他口气正经,提起这个,也闭紧了口风。
“不要紧,您听听看这个号码,2280125,熟不熟?”
“你怎么会有钱主任的号码?他联系你了?”
“哦……家里的座机有个未接来电,我不打算回了,老师您也别去问吧。”
钱仲俞,一中政教处主任。
草草挂断电话,张彻打开书房门,看向浴室的方向,灯光黄暖,妹妹的歌声正愉悦,他眉头蹙起,似乎有什么烦心事般。
这腹黑的小娘皮,脑瓜子见长啊……看来离开家里,去榕城就读,是势在必行了……
第九十四章 毕业前夕
关于毕业志愿的问题,其实李思婷早就打电话回来催过,之前就是因为他说要去成都念书,她才下定决心,最后临考拼搏了一把,通过自主招生考上了二十七中。如果这时候敢变卦,张彻相信,那妮子现在就敢搁下电话从榕城跑回来生吞了自己。
过年的时候,她也悄悄把自己拉到一边说过,说隐藏了个小秘密,如果自己去了二十七中念书,一定会有惊喜等着的。张彻不知道搞什么名堂,但看她一副忧心忡忡,生怕自己放鸽子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
其实就算过去,李思婷也已经高三了,二人在同一学校的时间只有一年,看着她的样子,张彻忍了忍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
四月、五月,中考的气息越来越近,班上开始有同学去买来同学录,一个一个地传着写。上辈子的小学和初中,也流行过这玩意儿,只是这一世他直接跳级参加考试,同学们都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让他写罢了。
没想到初中,还是躲不过这玩意儿。
“你的星座是?”
“摩羯。”
“最喜欢的歌曲?”
“孤独的巡礼。”
“最想做的事?”
“摘星掷月。”
“你对我的印象?”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遍遍抄写,他的字迹很好看,有些让他写过一次同学录的同学,还拿了第二页给他,甚至外班不认识的人,也偷偷有叫相识的拿过一页来。堆在座位上的纸张纷纷扬扬,都够再凑一两本了。
“从前没看出来,你人缘这么好?”
张馨月调侃道,她桌面上的纸页同样不少,但都是随便写写,不慌不忙的,没有张彻那般匆促。
“你倒是很悠闲啊,英语周报做完了吗。”
他翻了个白眼儿,又拿起一页。这节是自习课,班上的同学都伏案奋笔疾书。上次月考成绩不错,张馨月得以又坐回他身边,而张彻这三年,自从搬到了临窗,基本就一直维持着这位置没动过。
“切,跟你开玩笑呢。我最近在看这本《预备,飞》,主人公是男孩子耶,还挺好看的。”
“你口味儿这么独特,今后一定会是合格的女汉子。”
张彻白了她一眼,那本书他也看过,或者说,《泡沫之夏》、《左耳》等青春文学,其实上辈子念书无聊时候,他都看过,后来才腻了,此后不再看女生作为主角的文章。
“这些破问题怎么这么多,哎现在qq上有没有流行起一种游戏,叫点到你名就回答,内容全是一堆私密的破问题,答完之后还要祸害自己朋友邀请他们一起回答,有这闲工夫不如去玩真心话大冒险。”
终于写完所有纸业,他叹了口气,将笔搁到一边,转头问道。
张馨月正襟危坐,不肯看他一眼。
“喂,跟你说话呢。”
“跟谁说话呢?”
话音刚落,紧接着就传来清淡冷厉的声音,张彻愣了愣,才发现在自己疲惫地搁笔之时,班上已经悄然安静下来。
回头,刘丹丹表情板着,在众多学生的视线下,她终究还是要有一个班主任的做派的。张彻知道,临近中考,气氛如此紧张,胡搅蛮缠怕是行不通了,罢了罢了给她个面子吧,反正大家都和好了……
“老师我错了。”
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班上的气氛一滞,大家都惊讶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他这么轻易地就向老师臣服了?
刘丹丹满意于他的反应,更满意班上同学的反应,正打算高抬贵手放他一马,随即眼睛瞟到了一边偷笑的张馨月。
“最后一段紧张备考的时间了,我想大家更应该集中精力一些,林安琪,你身为班长,自习课有同学吵闹也不管,有些不像话了。”
她话锋一转,把由头先挑到一边,林安琪听到自己名字,本来安静伏案的头,微微转了过来,看了一眼张彻,眸子里没有情绪,贝齿轻轻咬了咬唇。
“这样吧,张彻,你坐她旁边去,这样不会影响周围的学生。你们刚进学校就在一起,现在毕业了,大家应该互相祝福,也应该有个美好的结束。”
张彻听她开口就觉得不妙,果然,到后面,班上的同学已经开始有些嘘声起来。三年来,自己与林安琪关系不冷不淡,或者根本就可以说是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话中有深意,张彻却实在不想听懂。
这厮……得寸进尺了吧。
张馨月也不再捂嘴偷笑,回头紧张地看着刘丹丹,张彻开口正要说话,教室前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工作没作到位……我会保证,到考试结束这段时间,班上不会吵闹的,请老师不要随便调换位置,引起同学们的分心。”
林安琪已经站了起来,两年间,她的身躯也成长了不少,将将一米七的身高,站在自己座位边,据理力争的气势丝毫不比刘丹丹弱。
“我也觉得,乍然换一个同桌,对林安琪同学的考前复习,可能会有影响……”
张彻缓缓开口,话未说完,就察觉自己被瞪了一眼。
“既然这样……那座位暂时就这个样子吧,大家安静,继续看自己的书,距离中考只有二十三天了。”刘丹丹闻言一想,也是,这两孩子都是班里的尖子,若因为自己贸然的一个决策,影响到他们的考试发挥就不好了。要缓和关系,考完后的庆祝,还有的是机会。
一边平复着窃窃私语,刘丹丹让张彻坐下,走回讲台,也正式坐了下来,盯着班上的纪律,随手拿过一本杂志,翻看间心不在焉,却在考虑着其他的问题。
这已经是她带过的第二届学生了,三年走来,诸多辛苦与感慨,一一在刘丹丹脑海中回顾,看着教室背后黑板报的那些可爱图画与文字,她嘴角不由挂起笑容,看向这堆自己多年后都将记得名字,不久便会各自奔飞的孩子。
放学,张彻今天做值日,到大家都走光了,他还有一些东西要收拾,便留了下来。正从课桌里捣鼓着铅笔盒,教室前门,林安琪走了进来。
“有事?”
她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张彻想了想,还是开口招呼了一声。
林安琪把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深深一遍,似乎要将他印在心里,良久,才缓缓一句:“你为什么总是那么骄傲?”
第九十五章 下个路口见
“我怎么骄傲了?”
他随手将纸笔收回放好,整理齐全,又拿卫生纸把桌子擦了一遍,一边漫不经心回道。
“啪。”
林安琪一手拍在他正在擦的课桌上,力道不重,但很稳,居高临下,盯着他缓缓道:“你现在就很骄傲。”
“现在看上去不是你处在上风么?”
张彻努了努鼻子,不在意地笑了笑,他没有故意靠在椅背去平视她,而是微微抬起头,用仰视的方式看着朝夕三年的班长。
“不在乎外在的方式,不在乎被人俯视,调换位置后,脑子里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的成绩会下降,反而担心起别人来。虽然好端端就在班上,却似乎坐在云端,蝼蚁们做的一切,都可以无视,反正它们永远不可能爬得如自己一样高,轻视也好闲话也好,你表面不为所动,心里其实在好好嘲笑这些无知而愚昧的行为吧?”
林安琪的目光如刀子,一遍遍在他身体上下来回扫动着,接着,她缓缓摇了摇头:“不,你没有嘲笑,你的内心也根本不为所动,仿佛我们都是一点儿不懂事的小孩子,只有你,可以看透真理,是成熟而稳重的,可以与老师平等对话,可以对别人嫉恨羡慕暗地说坏话的一切,视而不见。”
“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自大的男人,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麻烦这位同学让让,我要去开辟新的征程了。”张彻摸了摸鼻子,玩味地笑道,起身站起来,与眼前的少女一般高,二人四目平视。
“可悲的是,你似乎真的是对的,那些外来的攻击和嘲笑,在绝对的实力与无视面前,仿佛真的就跟跳梁小丑一样,蹦跶不两下,就自动溃灭了。”
林安琪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将嘴里的话说完。
“你的观点仅代表你的个人立场,我可从未授权让谁解说我的内心世界。”张彻瞄了窗外一眼,没别人,这妮子真是挑了一个好时机。
“你的内心?……对,你拿了篮球联赛冠军很兴奋,拒绝别人的告白时也有尴尬,正常人应该有的东西,在你身上都不缺少……”林安琪退后了一步,避免觉触到他的鼻息,就像是避开什么脏东西一样。
“喂喂,不用像生物课解剖一样来描述我吧,我是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吗?要说到骄傲,这个班上最骄傲的人,不应该是你才对吗?自尊心极强,受不了别人的成绩在自己上边儿尤其是男生,经常浏览西方读物因而看不起周边的人,觉得他们肤浅……这些可是男生堆里都传开了的。”
要毕业了,得先把书带回去一些……他站起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把书包抽出来,将课桌里的书码好,放在书包里。然而与人对话时,做其他事情终究不尊重对方,显得没有教养,如同在饭桌上玩手机一样,所以他暂停了动作,看着林安琪微微笑了笑道。
“所以,我才受不了你。”
这句话的鼻音极重,张彻看过去时,才发现她已经把牙关咬紧,两只嫩白的小拳头紧捏,隐藏在蕾丝花边的袖口里。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咱俩没这缘分,考完了赶紧麻溜地撤,以后忘了我,也就好了。”
他憨厚地笑了笑,说话的空隙间,将书包摆上来。
林安琪闻言,又咬了咬牙,轻轻道:“你报了二十七中?”
“看来我在班上的事情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张彻面带无奈地轻轻摇头,却是肯定道。
“你到底看的是哪里……”林安琪眼神忽地一阵恍惚,呢喃声脱口而出。
“?”
面对她莫名其妙的提问,张彻愣了愣。
“从初一刚进这个教室开始,你就坐在那里,有事无事,总喜欢侧头望着窗外,学生的天职是学习,眼睛应该时刻望向黑板,但始终恪守这一点的我,竟然从来没有追上过你……我不甘心,也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话已出口,她干脆就豁出去了,眸子越凝越紧,声音也渐沉重:“你坐在那里,就像一直坐在成绩单远远的前面,让人无法望其项背,而你也从不回顾后面的人,一切都显得很随性,偏偏这么随性还能一直稳坐在那里,坚如磐石……”
“你要干嘛?”
说话间,她已经前走两步,甚至越走越近,张彻警觉地绷起身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作抵挡势,也跟着退后了一步。
“不让人超越,连稍微停下脚步,让人同行的想法,也丝毫没有过……”
她眉头凝紧,愈走近气势愈盛,右手高高扬起,似乎气不过般,狠狠挥了下来。
张彻可不是当初被萧玥暗算时候那嫩茬儿,察觉到她有动手的意思时,早已先一步电光火石般伸出手,将她的手擒拿住。待到右手猛然捉到对方挥来的白皙素手时,他才发现,到了儿已经柔弱无力,林安琪这一下纯粹是雷声大雨点儿小。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骄傲……?”
张彻反应过来,看向她时,林安琪的纯美脸颊已经近在眼前,纯黑微卷的额前发带着稍许的甜美与可爱,泪眼阑珊的瞳翦,水汪汪之上,长长的睫毛扑闪惹人怜,眉毛很淡,嘴唇稍薄,配上一副瓜子脸,和她总是仰头骄傲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公主。而此时,轻轻凝噎的小公主,显得那么娇柔无力。
“……”
张彻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事态的发展,他有些无语。转念想想,当初妹妹就说过,林安琪喜欢他,只是自己挠破头皮也没看出来,后来压根儿也就忘了没在意,到现在临近毕业了,某些压抑着的情绪,似乎真的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轻轻放下林安琪的手,凉凉的嫩嫩的,触感很好,接着又从兜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我没有感冒,不需要擦鼻涕。”
林安琪眼睛直直瞪视着他,却是毫不犹豫伸手打掉了纸巾,退后两步,二人近在咫尺的距离瞬间被拉远,她拢起袖口,干脆利落地擦擦眼泪,骄傲地将脸庞抬起来。
“我也会报考榕城的学校,不过不会跟你一起,我要去九中。”
张彻苦笑了一下,微微抬头,张嘴正想说些什么。
“我是不会输给你的!就算你三年第一,中考输了,也没用,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考试。”林安琪却没有让他把话说完,脆生生的一句里,嗓音还略有嘶哑。似乎察觉到喉咙的失态,她并未有过多停留,抛下这句话后,便在门口斜映进的夕阳中,骄傲地踩着小碎步,随着风儿离开了。
她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只要高中开学,自己站在九中校门前,那自然就是接受,反之……
张彻默默收拾起自己的书桌,临了,瞥到旁边张馨月桌子上压着的那本《预备,飞》,坐了下来,望向窗外的夕阳,长长叹了口气。
第九十六章 毕业
每年的高考,似乎总要下雨,然后夏天的炙热才逐渐逼近。
六月十二日,南安市全市中考正式开始,为了争取新的良好学习环境,也是对过去三年的一个总结,学生们人潮汹涌,考场外面集结着众多望子成龙的家长。人的一生就是砌筑无数的台阶向上走,每一个关键节点,都是下一个起步平台高低的转折,这样的时刻,有辍学不念,将来会在大学毕业时遇到他携妻带子逛街的,也有孜孜不倦,向着自己的理想不断努力前进的,每一个自己的选择,对未来都有极其深远的影响。
张彻考得很平静,早在一周前,他就收到了二十七中自主招生考试通过的信息,中考成绩如何,已经不太重要了。但他还是选择了参加,无它,这是一种人生的仪式,重生后始终缺乏实感的张彻,并不想在这种场合缺席。
十三日下午,考完之后,预定的同学欢庆开始,由于一个老师要带几个班,所以一般是几个班一起联合庆祝,老师尽数参加,而平时再不合群的学生,这时候也会参与进来,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对于年少的他们来说,未来仍然是充满各色梦幻的彩色涂鸦,没有那么多的离别伤感情绪,大多数孩子高中都会在一中的高中部,即便不在,也基本是一个市的,所以这一场欢庆,更多的就真的只是欢乐地庆祝,与祝福自己有一个好成绩而已。
张彻坐在席间,拿着可乐雪碧当酒杯,前来相谈敬酒的不计其数。同学们的座次没有老师的约束,自然是三三两两抱团,玩得好的在一起,男女生交错在一张桌子上。张彻的旁边,就是何杰与张馨月,林安琪坐在另一张桌子,似乎有意避开与他碰面。
吃完之后去了ktv,这时候老师一般会推托不去,但也不能由得孩子们自个儿去那种地方。夜市的烧烤摊儿、露天台球场、黑网吧与游戏厅、旱冰场,早些年间,几乎全中国的流氓混子,都集中在这些区域,到后来治安和经济不断发展,他们渐渐地便向ktv与酒吧转移,所以一般情况下,老师们是不允许学生前去这类场合的。
这个时候,便有机灵点儿的孩子们哄走老师,作势散了,实则早已约好了在哪儿会面。这样的二次聚会,张彻自然是溜了,虽然盯着他过去的人很多,男生们也都希望他过去,因为他过去了也就会有一大波女孩子也跟着过来,但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当然拥有拒绝的权力,他又不怕得罪人。
张彻不喜欢ktv,后世的还好一点儿,现在的ktv,通风隔音条件都差,而且确实氛围不好,喜欢在里边儿游走的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这种情况要到一零年之后才会有所缓解。与其过去在灯光晃闪中晕头转脑,不如回家安安静静写会儿毛笔字。
这自然也是不成的,因为张馨月也跟着他,一起溜了出来。
……
“怎么说?”
二人站在灯火阑珊的大街上,光影迷蒙,天色已黑,饭后的行人开始出来闲步遛弯儿,商业街与步行街,都慢慢热闹起来。张彻站在路口,双手叉腰歇了口气,看了看四周,又回头看了看她,问道。
“散会儿步再回去吧,现在回去多早啊。”
“也行,去哪儿?”
“……要不我们偷偷回学校看看?”
张彻想了想,点头道:“也行,大多数学生都去玩了吧,应该没多少人在学校里了。”
于是二人又反走回下午考试的地方。
“二十几号还要回来拿毕业证呢,怎么,现在就舍不得学校啦?”
二人虽并肩而行,实际还保持了一点儿距离,张彻稍微走得靠前面一点儿,一边看着街边路人不断掠过的陌生脸庞,一边笑了笑道。
“恩,你马上要离开了嘛……我听说了,高中要去榕城是吗?可惜我家在这边儿,成绩也没那么好,爸爸妈妈肯定不会让我过去的。”
张馨月今天穿的校服,三年来除了周一升旗仪式,她几乎不穿校服,但似乎是为了纪念中考,今天她很例外地穿了来。白色的外套上有蓝条纹,下身是修身的牛仔裤和平底鞋,颈项微缩,灯光下显得小脸正好在领口位置,显得意外的清纯。
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一中门口,高中部是要上晚自习的,看他们穿着校服,门卫也没有阻拦。
“没有必要非跟着我过去啊,学习的地方适合自己就好,你又没有经历过宿舍生活,说不定到时候和室友起了矛盾,成绩反而下降得厉害呢。”
校园林间小径,路灯几米才袅娜地有一朵,光暗明灭间,张彻笑了笑,随口回道。
“说得你好像就很有经验一样……你小学是一小的,难道还在里面住过校?”张馨月看了他一眼,气鼓鼓道。
二人走在一起,以张彻逐渐开始发育的身高,此刻看地上的影子,竟然还是稍微比她矮一茬,张彻看着感叹,一边答道:“虽然我没有过这方面经验,但我听我姐说过啊,不要以为进了宿舍就真的是好兄弟好姐妹什么的,天地这么大,什么人都有的。”
“……我是不是也该挽着你?”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进初中部操场,与意料之中的不同,虽然初中部没人了,但有不少高中部的情侣,或是挽着手在跑道上漫步,或是依偎着在足球观看台上聊天,或是躺在草地上手拉手地看星星。张彻与她一男一女,互相却有些距离,身处其中显得有些离群,所以张馨月笑了笑,突然调皮地凑了上来。
她说着的时候,柔弱无骨的小手,就已经牵上了自己的手了。
张彻微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看了她一眼,最终没有说,只是默默被她牵着手,张馨月把头倚靠在他肩膀,二人就这么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儿。
“不行不行,怎么就是没有那种感觉。”
刚刚走完一圈,张馨月就笑着放开他的手,跳到一边,笑着吐了吐舌头道。
“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喜欢你?……今天饭桌上,罗谧跟我说了,说你这么好的男孩子,咱们又经常在一起,马上毕业了,我怎么还不近水楼台先得月,把你搞定了。我一想也是啊,你画画好,篮球也打得好,人长得不错,学习还那么无敌,为什么我一直就没那种喜欢的感觉呢?”
她轻轻踮脚,往后跳了一步,又往前走了一点,“我之前就一直跟她们说,咱俩是纯哥们儿,没别的,她们都一脸不信。特别是小梅梅,她那嘴巴最损了,竟然说什么男女之间没有友谊,只有艹,因为长得太丑了不想艹,假装说友谊。”
张馨月捂了捂额头,一副遇人不淑的样子,接着声音放得轻缓下来:“我想着……你要走了……虽然我确实暂时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但真的不想你离开……你这样的人儿,到了省城,一定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我忘了……所以想尝试一下……但是抱歉了,真的抱歉,不知道为什么,我实在没有心动的感觉,只觉得把头靠在你肩膀上,好别扭,你实在太矮了哈哈哈,我脖子都酸了……但是还蛮安心的。”
她说着,转了个圈儿,背对张彻,作势拥抱漫天的星空:“不过或许是因为我还没长大吧……我也没有喜欢过其他男孩儿,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以选择的话,将来我学会了喜欢,一定会来喜欢你的。”
“那可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蠢蛋。”
一直沉默着的张彻,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走上前去敲了她脑袋一下。张馨月身躯轻轻一颤,但明显听到他开口说话,一下子就放松了些。
“喂,咱们能一直做朋友下去吗?”
满天星空的夜色下,十五岁的少女侧过头来,短发齐耳,看着身边的男孩儿轻轻问道。
男生没有说话,只是又敲了她脑袋一下。
第九十七章 暑假
虽然姐姐妹妹还没有放假,但对张彻来说,他的暑假,从今天起,就已经正式开始了。她们得七月一日才会放假,李思婷已经高二下期,七月放了,八月还要回校补课。这意味着,从十四号到七月,这段时间他将没有任何人打扰,可以完整地过一段安静而自由的日子。
天可怜见,这丫上辈子常感叹着毕业后同学天南海北,做个什么都没人陪,现在不寂寞了,也有许多牢骚,总而言之就是犯jian。张彻想了又想,觉得难得有这么好的可以集中心力的机会,他决定再作一首歌出来。
二零零六年,是超级女声真正火爆的一年,但整个流行乐坛,仍然是周杰伦的一片天下。去年十一月,《十一月的肖邦》问世,《夜曲》、《一路向北》、《发如雪》、《黑色毛衣》,阶段性轮流上位,占据了流行榜单前列。后世曾有一句流传甚广的玩笑:“实在没什么歌听的时候就点周杰伦。”可见其在国人心中地位之深。
接下来的几天,他看了网上的论坛,关于自己的那首《南山忆》,认真写了评论的人,仍然是褒贬不一的态度,除却一些无脑喷,还是有不少人表示喜欢听他的歌,但歌曲上“模仿周杰伦”的标签,已经涂抹不去。
左右想了想,他倒不是对这些声音恼怒,网络喷子的套路,无非就那么几种,作为从后世重生回来的人,现在的这些喷调,还无法引动他心中的情绪。一个舆论的形成,其实有利也有弊,他被贴上了这么一种标签,但网络上模仿周杰伦的又何曾少过呢?如果能作为其中优秀的一者,让这些人免费为自己打广告,也未尝不可。
思量许久,他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也就在本子里翻了翻。周杰伦作为一代天王,其影响力是深远的,许多歌手的歌曲里,其实或有或无,都烙印上了他的影子,既然要从这个套路入手,那就要选一首明显的。
vae的歌在本子里面还有一首,但已经比较有自我风格。那种一出口,就会让人以为是周杰伦演唱,并且本身质量也不错的,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老街》比较靠谱。
《老街》是李荣浩的歌曲,李荣浩的作词和作曲,与jay风一脉相承,与vae比起来,无疑他才真正像是周杰伦的继承者。这首歌作为广为争议是否抄袭的作品之一,其旋律朗朗上口,采用了三段体的曲式风格感情层层递进,一开始的竖琴营造出安静的氛围,又以平缓感人的曲调贯穿其中,舒服的音乐元素编制,别样的细腻情感,李的质朴感性嗓音更是锦上添花,将自己对老街的那份说不出的伤感表现的淋漓尽致。
至少,张彻听第一遍,是完全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第一反应就是周杰伦唱的,具体哪首歌,还想不起来,后来听遍jay所有,包括那首争议最大的《上海1943》,他也没找出来具体像那首了,但这首歌就是给了他一种周杰伦的感觉。到后面,反而觉得它还蛮好听不错的,歌词的风格有点像东风破,古韵悠然略显沧桑。
作出决定后,他便偷偷买了榕城的车票,在第二天的上午,来到了丁兆民的家。
……
“嗨,小师弟,要来怎么不提前说声,这次幸好我在家,否则你又要扑空了。”
“得了吧你二师兄,说得自己好像很忙似的,你哪天不是早十点才会起床?得,今天没宿醉,还敢情好。”
张彻白了给自己开门的丁兆民一眼,大喇喇地走了进去,初进门儿,却发现一个丰润的女孩儿正站在他家客厅里。
是的,丰润,再准确点儿说,丰神俊玉。这个词儿本来是形容男的,但张彻觉得,也只有这个词儿拿来衬她,才最为妥帖。女孩站在客厅,正面对着自己,第一印象是干净,真tm干净,白裙子白手臂白颈子白脸庞,犹如玉石砌成,却没有那般棱角分明,因而也显得不冰冷。肌肤内蕴莹光,饱满丰润,既雪白而又富有弹性,滑嫩如身上裙子的绸缎面料,水润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滴出水来。
张彻没好意思干看,点头笑了笑:“您好,我是丁哥的师弟,我叫他二师兄来着。”
女孩儿好奇地看了看他,也很有礼貌地回笑一下,却并不说话。
“这我侄女儿,比你大两岁,已经高一了,叫丁小沁,你叫她丁姐姐就行。”丁兆民随意介绍了一下,又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多半又要借棚子?”
“当然又得麻烦二师兄……”张彻嘻嘻笑了笑,既然那女孩儿不搭理自己,也没必要去理会她,这次来有正事儿做,有美女养养眼已经算顶幸运的事儿了。
“行,急不急?要不咱现在出门儿,我开车送你过去?小沁啊,你等会儿自个儿出门,关好门窗就行。”丁兆民一口答应,第一回喝醉了没醒事儿,第二次他可是亲眼见到自己小师弟捣鼓出了那首歌,先别说歌曲本身质量,至少剪辑调音有模有样,最后成品也基本合格,就已经顶让他刮目相看了。何况那质量还相当不错来着?
“这样不好吧……把她就这么丢这儿……”张彻看了看一边的女孩儿,一边有些不好意思道。毕竟他的身份是客人,哪儿有客人让主人抛下另一个客人的道理,虽然这娘们儿笑了笑没搭理自己,但她没家教,可不代表自己也要跟着降低素质。
“那……小沁,你也跟着过来看看?反正你这次过来本就是学这些的,理论课和基础课上了,今天给你看看怎么弄出成品来。”丁兆民经他提醒,这整天四处厮混的无业青年也才想起些人情世故来,回头建议道。
女孩儿点了点头没说话,他跟着就进了卧室,换好出门的衣服,三人一起出门,丁兆民说要去地下车库开车,让他们在门口等着,张彻想了想也闷不吭声跟了过去。
“我取车,你跟着来作什么?”黑暗的甬道中,丁兆民一边前行,一边挪俞着他,“是不是看我侄女儿太漂亮了,心动了不好意思跟她单独在一块儿?看你小子不像这么矜持的人啊?”
“滚丫蛋,你爹妈不是不要你这个逆子了么,这突然的侄女是哪儿杀出来的?”张彻没好气地回道。
“嗨,还不你们这些小混账们的事儿,她学习跟不上了,想去艺体班轻松一点,这不得先有个傍身之技么,你师兄我虽然白混了些年头,但总还有点儿用,便被想起来废物利用一下。”
张彻咋舌,感慨怪不得虽然那么漂亮但看上去不像好相与的样子,我这又是bobo头又是挫比学生装的,跟艺体班大佬们混的白富美,怎么会对自己看得上眼。
取车之后,张彻试验了一下,坐在了后排,果然那妹子驻足时望了一眼,见他坐后边儿,果断地就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好像还真被轻视了。看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估摸着以为自己跟师兄瞎闹着玩儿,抱着也跟着过去摆弄摆弄器械的想法吧。
张彻哑然失笑,望着窗外不断穿行经过的大街小巷。
“喂,语霖吗?下午我可能要晚点儿过来,你们先别等我,到时候电话联系啊。”
忽然,坐在前面的丁小沁接了个电话,眼睛同样也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对着话筒道。
第九十八章 老街
“丁姐,我小时候也有个邻家姐姐叫语霖,后来搬到了省城,也很久没联系了,按年龄算差不多,指不定是同一人儿呢?”
待她接完电话,张彻想了想,还是上去搭了句话。
丁小沁耳朵动了动,又看了看一旁的丁兆民,只当他是没话找话,跟自己搭讪,但二人终究在一个车里,不回复也实在太不给面子,于是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哦?她姓燕,你那个姐姐也是么?”
张彻心里一动,点了点头:“那可能真的是一个人呢!丁姐你跟她关系很好么,有合照的话,我一定可以认出来的。”
“哦,我们只是认识,手机里也没有合照。”丁小沁觉得他有点不要脸了,为了搭句话,撒这种谎言,还想看自己手机?很冷淡地结束了话题。
碰了一鼻子灰,他有些尴尬,这妮子有够不友好的,说话呛人得紧。
“哈哈,碰壁了吧小师弟,你那套对付小妹妹还行,这高中还没上呢,就想泡学姐?”前面是红灯,丁兆民将车停了下来,等待间回过头来,一脸挪揄地嘲笑他道。
“屁,我说的是真的,那时候我们关系可好了,哪儿像你这么大屋里都没个人,年年回去被师傅念叨。”张彻拍了拍后座,戳他短处不留情面。老爷子渐渐老了,心软了,也变得唠叨起来,团聚的时候,每每就喜欢点着几个还在浪荡着的数落,桌席间咧开大嘴笑得最不留情面的,就是他了。
“那你要说的是真的,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就算那时候小,按你说你们关系这么好,她一次都没回来找过你?”还要面子死撑,丁小沁本不想多搭理他,不知怎的,看见他那副很随便地就跟大人讲话的样子就心烦,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今晚我们要一起吃饭,要不就让你跟着我去,看她认不认得你?”
“哎,小沁,玩笑开一开就得了啊。”
换挡起步,丁兆民适时沉声插嘴。
“没,丁姐说得是,是我唐突了。”张彻苦笑了下,摇摇头轻声道。
车上的气氛变得沉默起来,张彻看着手心发了会儿呆,丁小沁还是支着手臂漫不经心看着窗外,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
上次来这里,已经一年前了,走进录音棚,大架上有个式样精致华美的小提琴,拿起看了看,他试拉了小段《舒伯特小夜曲》,音色醇厚清澈,感觉还可以。张彻不碰这玩意儿很久了,艺在精不在多,钢琴二胡吉他和埙,已经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也是最手熟的东西,至于其余的这些,也差不多就只有堪堪手熟的程度。但钢琴属按键奏曲、二胡拉弦、吉他拨弹、埙则吹奏,这四个已经包揽了四大门种,触类旁通,本身音乐素养在那,对其他的自然也不会太陌生。
“不错吧?上个月二谭给我搞来的,dominant-135b弦,瑞士云杉拼板,黄杨木配件,我可都没舍得多摸。”丁兆民笑了笑,接着道,“好了好了干正事儿吧,你不是挺忙吧?不会又偷着过来的吧?”
二人说笑间进了棚子,丁小沁在后面关了门,看了那把小提琴几眼,才跟了进去。刚刚张彻拉的一段,在她看来不过是吃瘪之后极力为了证明自己的表现,小男孩儿的幼稚心理罢了,虽然拉得还不错,不过也就仅此而已。要想指望她脸上露出些什么刮目相看的表情,他还是想得太多。
接下来几个小时的工作,就显得有些枯燥了,主歌与副歌方面的配乐,和弦与音符的搭配,小节与大节的衔接,曲子虽然他已经谱好,但要从纸上的单一化,到器械上系统地播放出来成一首曲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抛开其他心绪,张彻做起事便专注起来,丁兆民在一边看了谱子,心里就稳了,抱着一同参与的兴奋与对音乐的虔诚,也在一边帮他一起调音。
这两人一干起来就是没眠没休的势头,只顾兴致勃勃地互相讨论与交流,丁小沁呆了一会儿,本以为是多么有趣的事情,没想到过程这么辛苦枯燥,不久后就离开了。
有了丁兆民的协助,进度的确要快许多,这首歌原本他没有《逍遥叹》熟悉,本以为做出来会花费更多的时间,没想到最后只用了三个多小时,谱曲部分的工作就基本完成。当然,细微的调试是需要歌手唱出成品之后,才统一经后期合成,一起调试完毕的。
二人简单地吃过晚饭,张彻避开了辛辣的食物,完后又喝了盐开水,戴上口罩,保持嗓子湿润,跟丁兆民随便逛了会儿。待到腹中的饱胀感没那么明显的时候,才回到录音棚,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站在话筒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先默念了一遍歌词,确定记住了,看向玻璃外的丁兆民,对方朝他比了一个ok。
酝酿了一下情绪,歌曲的前奏响起,他轻轻闭上眼,脑中闪过仓路小学的林荫与皂角,安山公园的红槐,老滚子巷的青砖。
“一张褪色的照片
好像带给我一点点怀念
巷尾老爷爷卖的热汤面
味道弥漫过旧旧的后院
流浪猫睡熟在摇晃秋千
夕阳照了一遍他眯着眼
那张同桌寄的明信片
安静的躺在课桌的里面
快要过完的春天
还有雕刻着图案的门帘
窄窄的长长的过道两边
老房子依然升起了炊烟
刚刚下完了小雨的季节
爸妈又一起走过的老街
记不得哪年的哪一天
很漫长又很短暂的岁月“
他的声音清澈,稍带磁性,但跟李荣浩不同,少年人的声线终究是要更清澈一点的,在一些地方是优势,但在这首歌上,唱不出那种淡淡沧桑伤感的味道,就是劣势了。为此,除了必要的压着嗓子,还需要一些变幻。
张彻眉头一颓,之前淡淡追忆的轻声启唱风格焕然一变,表情变得稍有狰狞,颓然与发泄的情绪倾泻而出,音准一降,霎时变得富有张力起来:
“现在已经回不去
早已流逝的光阴
手里的那一张渐渐模糊不清的车票
成了回忆的信号”
情绪激烈之后,调子中的打击的大锣节奏骤然一收,曲调舒缓起头,渐渐昂扬。张彻的眉目低垂,头却轻抬着,淡淡的哀伤情绪中那一股渺远,不可捉摸偏又让人入迷。
“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想不起当年模样
看也看不到,去也去不了的地方
也许那老街的腔调是属于我的忧伤
嘴角那点微笑越来越勉强
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放不下熟悉片段
回头望一眼,已经很多年的时间
透过手指间看着天
我又回到那老街
靠在你们身边渐行渐远”
曲声渐息,张彻睁开眼,正对面的是玻璃后面丁兆民戴着耳机瞪大眼睛的双眼,良久,他才一拍桌子,大叫一声“cut——!过!”
第九十九章 墙里秋千墙外道
张彻多录了几次,对比下来,仍是第一次的版本最好,也难怪丁兆民当时那般目瞪口呆。之后的微调又花了一个小时,把成品导进u盘里,两师兄弟才算松了口气。
“哎,你说你小子……这脑袋瓜子都怎么长的,才多久没见,又捣鼓出一首来。”二师兄坐在椅子上,惬意地舒了口气,拿出烟想点,看了他一眼,又放了回去。
“屁,我上次来录歌已经一年多前的事儿了,这种效率放圈子里早就死了。”张彻白了他一眼,又道,“没事儿少抽点,这也没个人看着你,哪天抽出个什么玩意儿,还得自己去医院。”
“产量不行,质量过关啊,这首比上次那好多了。不过声音可就听得出来你年纪不大了,确定要放网上?”
“放上去看看再说吧,这玩意儿上传我一般都在网吧里的,ip地址得配合监控录像才能查到我,网吧是咱家开的,那些人肉的还没这么神通广大。何况,能不能引起风波都不一定呢。”
歌曲导好了,他把u盘揣好,想了想道。《南山忆》更多的是假声,加上后期处理,还听不出歌唱者的年龄,而这首老街,虽然他已经压了嗓子,把声线变得沙哑更富磁性一点,但年轻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掩饰的,只要多听几次,他年纪不大的事实就会暴露无遗。
这也是他现在不太想拿出太好的歌来的原因,用现在的声线去唱,平白糟蹋了那些东西。不过再长个一两岁,到十六的时候,只要练声不辍,运用唱功,大多数歌曲基本都可以驾驭了。
二人又休息了会儿,这时已经十点了,张彻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问候晚安,这次出来上车后才给母亲通知,他可挨了一通好批。跟母亲说了会儿,电话被妹妹抢了去,大意是说他不要以为放了假就无法无天了,每天还要辅导她学习如何如何。张彻暗笑平时教你的时候看我就躲,这时候想起来找我了,这借口找得不怎么聪明。
“家里有人好挂念啊。”丁兆民看他打完电话,摸了摸下巴,茬拉胡子有些扎手。
“羡慕了自己找人生娃去。”张彻白了他一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出去吃点儿东西。”
“不要吧大哥,你堂堂富二代,就指望着跑我这边来混吃混喝,你师兄我现在可是自力更生,财政吃紧啊。”
“得得得我请……”
“嗨,那我要吃烤脑花……”
“吃你个胆固醇暴涨冠心病……”
……
夜市摊上,张彻忍住了喝啤酒的冲动,也没有点烤脑花。他比较喜欢吃烤青椒,出来后用筷子剖开外皮,里面的一层清香四溢。
“嗨,小师弟,你刚刚其实没说谎吧,真有个青梅竹马小姐姐的话,怎么不说清楚?等会我开车带你去找她们啊?”
丁兆民灌了一口啤酒,大呼一声爽,一边嚼着烤串儿,一边说道。他知张彻性子,刚刚的样子,确实不似故意搭讪。
“没用,你侄女儿好像对我有看法,我说什么她都会觉得我厚脸皮承认的,再说她说的也没错啊,这么多年了,别人记不记得你都不知道了。”张彻一脸无所谓,筷子把多余的孜然拨开,“少喝点儿,待会儿开车出事儿。再过几年酒驾严查了,你们这帮都得跪。”
“嗨,不是有你吗。”
“少废,我待会儿不跟你回去,还有点事,我妹多半要通知我姐,我姐要知道我来了榕城没去找她,放假回来不跟我急眼才怪。待会儿我在那边开个房就成。”
……
华灯初上,太平洋电影城邻边的音乐派ktv,由于装潢华贵环境优美,相对价格也比较高,因而一般的小流氓混子,也很少在这边游荡。
房号四个六,闪乱灯光中,白领礼服的服务员推着蛋糕走了进来,男孩子女孩子们闹腾着、尖叫着,丁小沁也在其中,此时她穿着嘻哈风的牛仔短裤和中性帽子,白嫩的皮肤特别显眼,搂着身边的女孩儿直叫。
“许景腾!许景腾!”
“生日快乐!!呀哈哈……”
她身边被搂着的女孩儿上衫是黑白条纹的t-shirt,下身着牛仔裤,右侧单耳贴着一个星形耳钉,简简单单的装束,整个人却似有魔力般,房间里的女孩子不少,大多长相姣好,却都被她比了下去。
“疯丫头。”被丁小沁抱着的她笑了笑,推开她嘟起小嘴要往自己脸上亲的脸。
“蜡烛点好咯!”
“许景腾,在这样一个伟大的日子,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伟大的愿望吗?”
“那当然有了,还不就是昼思夜想着抱着我们的燕大美人归……”
“咦哦……”
一个女生点好了蜡烛,两男的在旁边一唱一和,仿佛相声中的逗哏捧哏,模样让人忍俊不禁,到后面一起哄,气氛一下子被调动起来,大家都跟着嘘声起来。
烛火中昂然站立的少年,面上微微带着些不好意思的微笑,但大体也坦然,朝沙发上的女孩儿伸出右手:“语霖同学,能邀请你跟我一起吹蜡烛吗?”
“哼哼,不过我这关就想抱着我们家燕丫头走,许景腾你想得太美了!咱们燕宝宝从初中到现在,无数人追求,可还从来没被一个人追到手过哦?你先说说,有什么诚意?”
丁小沁当仁不让站了出来,像护雏的母鸡般将女孩儿挡在身后,面上也满是调侃的笑容,作势伸出手讨要红包状。
“就是就是,许大帅你的表现呢。”
“前两天我不是还看你苦思冥想拿着张纸在背,哦……莫不是情书……”
两相声演员又很给面子地跳了出来,引发新一轮的尖叫和欢笑。
燕语霖坐在沙发上,也吃吃地笑着,看着面前一片欢乐的景象。许景腾高高帅帅,在学校里也是一大帮女孩子的男神,此时他一身白色衬衣,俊朗的面容与温柔期许的神情,在灯光中如梦如幻,不可否认,她觉得自己有一点点心动。
“大家这么起哄,不是要看我出丑吧。”许景腾对着丁小沁笑了笑,实际上早已成竹在胸,那篇情书找很多人看过了,他也多次在家里练习演讲出来,声情并茂,许景腾觉得自己要是个女的,肯定都被感动了,此时不过是在继续推动气氛到最高点,再将它念出来,确保有把握。
“谁要看你出丑了,是我们燕美人要看你表现,你以为这么好追的伐?今天可有外地来的小弟弟,都在跟我们语霖套近乎呢。”丁小沁嘻嘻笑道。
“行了沁沁,张口就来,我哪儿有那么出名啊,还外地人……你一直这样,就不怕以后找不到男朋友啊?”燕语霖娇嗔地推了她一把。
“谁说的,想追老娘的多了去了,只是得看我答不答应。你们以为我开玩笑的啊?就今天中午在我小叔家,遇到的那人儿,估摸着是想跟我搭讪吧,听到我跟语霖打电话,竟然说他也认识。你们说,这是不是芳名传到外地去了都?”见周围人跟着起哄,丁小沁不以为然,拉过燕语霖后坐了点儿,一本正经道。
“嗨,那小子这么不识趣儿,哪儿的啊?丁姐你倒是详细说说呗?”相声二人转的其中一人凑近笑道,眸子里却有些关注,除了想找话题来取乐外,明显对丁小沁还有其他想法。
许景腾笑了笑,没有坐下来,也没有打断他们的聊兴,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虽然话题已经偏了一点方向,但他仍然保持着深情而专注的目光,时不时往沙发上的燕语霖轻轻望去一眼,后者似有些害羞,脸色在灯光下微微有些红,不易察觉地往后靠了一点。
丁小沁想起了那男孩尴尬吃瘪的样子,也来了兴致,右手把帽子往后一拨拉,背躬了下来,两手摆身前,一脸兴起道:“我小叔,你们知道吧,搞音乐的,跟家里关系不好。我要来艺体班,得去那儿熏陶熏陶啊,就今天上午,突然来了一男孩儿,说是他小师弟还是什么的,不高不矮,看着还有点儿脸嫩,长得还行不过发型太丑了,估计初中生吧。这小子来了后就腆着脸跟我打招呼,眼睛尽往我身上露着的地方瞄,老娘没理他。然后这小子就说要去录音棚,我当然新鲜啊,跟着一起去,在车上语霖来电话了,我才说了几句挂了,他就说小时候也有一邻居姐姐叫语霖,我说姓燕你那个也是?他竟然真的厚脸皮点点头。”
一阵人都忍俊不禁,边上一女孩儿乖巧地坐过来,起哄道咱们丁姐风范在那,初中生也得折服。燕语霖作为话题里的人物之一,自然也是浅笑着打了她一下,去拿桌子上的盐开水喝。
“现在的小孩儿,初中就这么色,他瞄你哪儿了,什么来头啊?”方才起问那男生还有些不甘,追问了句。
“不太清楚,好像是姓张吧,南安来的,进了录音棚他还卖弄拉了会儿小提琴,指望我对他刮目相看呢,老娘才懒得搭理。我给你们说,在车上,我才把他面子戳破了……”
丁小沁仍然兴致勃勃地说着,却没注意到,身边最要好的闺蜜,拿起盐开水正要喝的右手,不知不觉间已经僵硬顿住了。
第一百章 笑渐不闻声渐悄
“我小叔戳穿了他,说他是不是想借机泡我,本来这个时候要承认了不说话,我也没想多伤他面子。他倒好,非要硬起头皮,那我可不管了,直接问他,若真的很要好,至于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很久了也没再见过面,还要借我这个外人来联系吗?”
丁小沁单手托腮,这时旁边的男生消弭了威胁感,半是幸灾乐祸,半是同情那个男的来:“oh~那他当时脸上的表情得多精彩啊!”
“嗨,我估计当时车里要有个缝,他铁定能钻进去!”丁小沁哈哈大笑,似想起当时的场景,就觉得有趣。
沸沸扬扬,笑声与各色讨论也跟着一起喧嚣起来,背景音乐下交杂在一起,显得有些吵。男孩儿女孩儿们都点着她说太坏了,这样欺负初中生小弟弟。
“又撒谎了小沁,这样的情况,他要么会鼓足机灵劲儿跟你胡搅蛮缠到底,要么会苦笑一下当没听到……应该会笑一笑,不再找你说话吧。”
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插了进来,众人这才发现,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只有正坐她背后的燕语霖拿着杯白水,面色冷淡,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怎么了语霖?”许景腾温和地问道,终究还是经验不足的年轻孩子,若很熟悉她的张彻在此,现在根本不会开口,去撞她明显的闷气,一切的问题,等她第一口气先撒了再说。
燕语霖看了一眼关切看着自己的许景腾,碍于面子她当然不好再发作什么,只是心里一股股憋烦。
“霖霖,你们不会真的认识吧?”还是女生要了解女生一点,丁小沁终究与她做了几年闺蜜,燕语霖气度宽厚、善解人意得很,很少有见她真正生气的时候,但丁小沁知道,燕语霖现在应该是有点生气了。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那小子说的关系很好,真的不是骗自己。
“那我现在给小叔打电话,或者咱们去录音棚,他们一定还在的!我带你去找他!”丁小沁急了,撮合她跟许景腾,一是好玩,二是她真的觉得许景腾不错。但要比较起来,燕语霖几年闺蜜,在她心中的地位明显更重一些,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生过气的……
“不用,你说得对,我们当时关系真的那么好,何必借外人来联系……只是你有些地方说错了,我不是没找过他,而是第一次去时,他不在家,第二次的时候,他们已经搬家了。”燕语霖表情仍然是清清淡淡的,用陈述的方式说着话儿,房间里除了音乐声,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们也真的极少见过燕语霖发怒。许景腾淡淡皱起眉头,站在一边,凝神注视着燕语霖,同样没有擅自开口。
“那现在去啊,他们现在就在榕城的……霖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少女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想要拽她出门,又不敢去拉她手的样子,帽子都散落了,抖出一头青丝来。
“我知道,我知道的……不用了,我们很久没见了,就算见了又怎样呢,他现在念初中,我下学期已经高二了,他不可能来榕城,我也不可能回南安的。大家都只是小时候的好朋友,我只是把他当弟弟,不喜欢听人说他。”燕语霖嘴角挂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安慰地按了按她手背。
“嗨,没事儿,都是误会,说开了就没什么了,对吧,来来来,大家吹蜡烛,吹了吃蛋糕!”这时,相声二人组中的一个踢了踢关注丁小沁的那男生,二人马上领会了意思,重新活跃起气氛来。
“是啊,语霖,来吃蛋糕吧。”许景腾也再次站了起来,帮她端来一杯开水,温和道。
他这次没有在后面加上“同学”两个字,不知怎的,听到男声这样叫自己,她眉头轻轻一皱,就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不用了,你们先玩吧,我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去了。”燕语霖笑了一下,纵然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她一直以来做个乖乖女,今次也没有拒绝前来庆祝,都只是因为基本的教养和素质,并不意味着自己真的心情不好时,还要勉强难为自己去迎合他们。
她毕竟是省委副书记党务主管的侄女,榕城青羊公安厅长的女儿。
“哎,等等,我陪你一起……”丁小沁抓起帽子,忙追了出去。
房间里的男男女女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尴尬。许景腾穿着白色衬衫,静静地站在房间正中,手里紧紧捏着点蜡烛的火机,面色无比阴沉。
……
古色古香的小屋内,青灯一卷,青衣小髻的少女轻点笔末,饱蘸墨汁,舒缓写来。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书房内壁上,同样挂着不少书画,正当中的一副,其笔底功力,书写技巧,明显逊色于放在周边的作品,明明如此,它却一直被放在正中。
上面只有一句简单的话,“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笔风惫懒,似乎能活脱脱看到背后那个嘻嘻偷笑的小男孩儿。
“铜镜印无邪,扎马儿尾,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少女把笔放下,拨开垂在身前的两条麻花辫,清丽脱俗的面容顿时颖然而出,看到来显,她笑了笑按了接听:“怎么,今天你不是要为那个最有白马王子潜质的追求者庆生么?终于忍不住心动啦?被伯伯发现,你要被打惨的。”
话筒那边,沉默了会儿,才轻轻吐出一息情绪复杂的声音:“姐,张彻他来榕城了。”
(ps.到此为止多谢诸君的支持,后天本书上架,没有封推没有强推没有三江,咱们静悄悄地慢慢把这本书的故事讲完。)
第一百零一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
张彻不但来了榕城,而且还来过不少次,在这里逛来逛去。此时的他,就位于二十七中旁的卡门奶茶店里。
“她们也在二十七中?燕芷兰起码该跟你一个年级了吧,怎么才高二?!”
“嘘,你小声点儿!”李思婷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她不是去英国女子学校念了一年多么,那边的教育跟这边不接轨的,虽然多学了东西,但回来还是要从高一从头开始。”
“这就是你所谓给我的惊喜?”张彻哭笑不得,惊确实挺惊的,喜……勉强也称得上。
“你还不满意?我可是最讨厌燕语霖那丫头了,这种消息都透露给你,姐还对你不好?”李思婷显得有些怏怏,哼了声,吮了一口奶茶里的黑珍珠颗粒。
“好吧好吧……不过同在一个学校,你们没碰到过么,她们真没认出你?”张彻显得有些怀疑,自家事自家知,李思婷在初三时就有不少人想找她谈朋友了,二十七中精英荟萃,美女不会少,但自个儿老姐扔进去,也不会是籍籍无名的角色,那两姐妹就更不必说了。一旦碰见,毕竟在一起玩过两年,特别燕语霖与她是最不对付的,互相之间都是相当的印象深刻才对。
“咳……我高二后为了避免那些无聊的人,上学都梳特别丑的大麻花辫,还选了一个边框很厚的眼镜,虽然只有一百多度。然后就渐渐没什么人骚扰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从包里拿出一个眼镜盒,取出眼镜戴上。
“噗……”张彻差点没把奶茶喷出来,指着她哈哈大笑,这什么造型,简直太搞笑了,如果说动漫里经常有脱了眼镜就是大美女的情节,那么她一定是照着那种标准专门去选的眼镜。这幅眼镜真的是做到了丑的极致,有点像某出名膜蛤的那一副玳瑁眼镜了,镜架大镜框看上去特厚,还有些花花的,完全将她的容颜和那双顶好看的大眼睛遮到了后边。
这个样子,还特别搞了发型,别说那两姐妹,就算自己,在大街上偶然遇见她,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还笑,你这个丑爆的发型不也是一样?”李思婷恼羞成怒,狠狠拍了他一下。
“好啦好啦……啊哈哈……我真的报了你们学校,没骗你,下学期咱们就在一起了,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张彻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对自己的发型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他原本是仿效后世的审美,打算给后勺两侧的头发都剃了打薄,没想到那个理发师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操作倒是具体做到了,但整体搭配起来,就不是那个味儿。
现在这个时代,仍然是周杰伦刚出来时那种凌乱的非主流风比较盛行,因此没人欣赏他过于超前又整乱了的发型也在情理之中。
“老师说要上到下个月十六号呢,八月二十就要回来继续补课,寝室里面太热了,大家都愿意在教室里吹空调,晚自习下了也不愿意回去。”李思婷撇撇嘴,撅起小鼻子,脸色苦得都快滴下水来。已经十七岁的她,在自己弟弟面前,仍如一个没长大的女孩般,肆意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和烦恼,小脑袋搁在桌子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宿舍楼不准安空调吗?你们寝室里一人凑凑买一个呗,到时候毕业了卖出去,亏不了什么的。”
“不行……我们寝室楼有些历史了,学校说电路板老化,为了防止安全事故,不准私自安装大功率电器,热水器都没有呢。”
“那我给你租两个房吧,都有空调那种,到时候把你室友也拉上,一是避免你一个人不安全,二是也搞好同学关系嘛。”张彻想了想,打量了一下店面外的楼房,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你败家子啊!我说说而已,没那么严重的,忍忍就过去了,人活着还不能吃苦吗?”李思婷吓了一跳,见他作势就要站起来出门去找房子,忙拉住了他。她原本也就是太久没见,发发牢骚而已,没想到他还当真了。
“你是我姐,咱们有幸福的条件,干嘛去讨苦吃啊?那不是找罪受吗?”张彻认真地看着她,一边继续道,“再说,太热了休息不好,第二天学习状态也会受到影响啊,你们老师常把高考比作战争,难道就不知道战争最重要的是要搞好后勤吗?就租三个月而已,把最热这段时间度过去,花不了什么钱。”
见他这样执着,李思婷也说不出什么了,任他拉着自己的手走了出去,心里柔柔的。
张彻皱起眉头,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边的环境,今天这么晚,肯定是租不了了,但好歹可以看看有没有租房的贴纸广告,顺便物色周围比较好的楼盘——他要那种距学校不远,双向路程中没有那种灯黑小巷,最好还能有保安门卫亭的配套小区。顺便,也在找自己今晚的落脚点。
看来还要在这边多逗留一两天……不过也好,至少对老妈那边,有说辞可以应付过去了。
……
待他回到南安,已经是三天后了。
张彻脱了鞋子,身上穿着李思婷非要拉着逛街给买的新衣服,进屋先给了王如意一个大大的拥抱:“妈,我想死你了!”
“少来这套!”王如意躲开儿子亲来的大嘴,笑骂道,“陈雪琳昨天来找过你,似乎有什么急事儿,你还是赶紧给人回个信吧。”
“哦?那我先去打电话问问,待会儿再给妈你讲啊,我在榕城看到一个人妖,哇恶,穿得有够恶心的……”
张彻一边把装衣服的袋子扔沙发上,一边回头对母亲嬉笑道。转过身时,才发现妹妹正站在放座机的书房门前,双手背在背后,嘴巴翘起,闷闷不乐地看着他。
“哎哟,谁欺负了咱们的小公主,这么委屈,叔叔给你买了糖,自己去包里拿来舔了舔了吃,别挡路啊~”张彻笑如春风,拍拍她不满的小脸蛋。
“我也要抱抱!”李婉婷双手朝他伸来,眼睛闭上,嘴巴嘟起。
“这么大人了羞不羞啊,几天不见就要抱抱,矫情。”张彻没好气轻轻把她拨到一边沙发上趴着,开门儿进去就关门反锁上了。
“区别待遇!不告而别!大坏蛋,恋母狂!”
身后传来几声擂门响,伴随着妹妹忿忿的叫喊声,张彻在靠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休息了会儿,待她息声走开,才拿起话筒,拨了出去。
雪琳丫头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儿?他内心其实没有表现看上来这么宁静,上次的尴尬过后,二人许久没有过联系,本打算这次暑假有空过去看看,再次郑重地赔礼道歉一次,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按那丫头的性子来说,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一定不会主动打电话找自己的。
“喂,雪琳吗,我昨天去榕城了,这次可带了不少好东……”
“……王美嘉回来了。”
话筒那边,她沉默了会儿,抢先说了出口。
上架感言
第一次上架,好紧张,会不会有人冲出来打我,怎么装作经常上架的样子?……
好吧这真的是我第一次上架,以前的书要么因为同人问题没这个待遇,要么就还没到上架的字数。最近看了《颤栗世界》,到作者写海上噩梦水母的时候,明显是打算插一个诡异恐怖桥段,写出他自己以前的那种《诡电脑》风格来,后来因被读者喷了砍去,然后大骂起点都是一帮小白。
其实吧,作为这本书的读者,我看到这里也是懵逼的,画风一变就灵异了?有点不爽烦闷啊。仔细想想,人家最开始点进来,是因为你的名字和前面的题材,写到一半突然变,挂羊头卖狗肉,当然不乐意了。
这本书也有同样的问题,黑社会这一点,被诟病很多次了,一个读者揣测得准,我大概真的是有强迫症,总算把它完结掉,看到骂我的人声音少了些,不由也松了口气。
还是对主线的把握不够明晰吧,最近大家似乎在纠结女主的问题,我在某论坛曾回复过一人,现在也把原答案贴给大家,第一卷出现的女角色,都是会有浓墨重彩的戏份描写的,只是看具体会在什么时候。但是第二卷,我不会下这个保证。
画风是会慢慢变回来的,主角将要高中了,年龄身份对他的限制越来越小,我终于可以写些有趣的东西来,不再纠结于那固定的几个点去顺延剧情,第三卷是重要角色悉数登场的一卷,歌手道路正式的试水,实业拓展,成年女主的出场,与作弊主角不同的真正天才出场,燕家姐妹重新强势回归,诸如此类,都会慢慢到来。
另外,有能力订阅的还是不要领赠币看吧,几毛钱丢地上大家都不会捡的,却是一个作者生存的根本。这本书没有任何推荐,艰难的环境下,我仍想将它好好地完结,给大家讲这样一个故事。
诸君,端午快乐。
第一百零二章 言笑晏晏,当年总角
“……那挺好的啊。”
没有意料中的停顿惊讶与沉默,张彻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回了一句过去,接着还很高兴地接了句:“我好久没看见她了,这次正好大家一起聚聚!”
“……你还是下午早点过来吧,她的情况不太好……”陈雪琳有些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
“……怎么回事?”
他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接问了一句。
“你下午来了再说,我就在大院门口等你。”
“好,你半个小时后下楼吧,我一点到。”张彻抬起左手看了眼表,语调沉着。
……
随着城东新城区的逐步建设与完善,经济重心已经渐渐东移,环平路作为整个城西的交通枢纽,仍然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同时,坐落在这条大道上的,南安第一商业街民生街,也保持着长久不衰的经济活力。
然而老去的终究是老去的,店面装潢再如何更新现代,其上的住宅楼已经不掩其古老。市委大院儿还是那个样子,细碎满铺的步行砖尽头,入口一边是摆着烟摊儿的小孙哥。他小学毕业就没念书了,智力障碍,只能从事这些简单的活路,手里如小时候那般,拿着一个掌机不停地玩着俄罗斯方块、飞机大战之类的游戏,几年来一直如此。右二头的猫儿市面馆,也就是燕语霖最喜欢的牛肉那一家,店面和桌椅都已经更新过了,价格也逐步攀升,这是随着南安的发展、民生街上的门面租金一起水涨船高的,但汤头里,已经没有当初那种熟悉的浓醇味道。
大院儿门口,豆蔻年级的少女来回踟蹰,她身着一身浅蓝的连衣裙,衬得西方人那般白净的皮肤在阳光下愈发耀眼,精致的五官上,满是重重心事。来回步子间略有沉重,陈雪琳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连张彻到来都没发觉到。
“雪琳,好久不见。”
张彻少见地穿了一身火红色的假两套tshirt,深黑的牛仔裤,与同样火红鲜艳如燃着的运动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运动而不失沉静,有些酷酷的。这就是李思婷在榕城精心给他挑的一套新衣服。
“啊,你来了……”
陈雪琳抬起头来,见他如此扮相,一时有些失神,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后,才轻轻笑了出来,回应了他的招呼。
“怎么回事?”
张彻没说废话,直切主题。与王美嘉分别已有六年之久,原本以小孩子的阅历来说,他们早已互相忘却了彼此。但王美嘉从小跟他长大,比起半路杀进来的李婉婷来说,甚至她才更像是自己的妹妹,张彻听到她不好的消息,自然心里有些急切。
“你先跟我来。”
陈雪琳没急着解释,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像小时候那样去拉他的手,在前面带起路来。张彻跟在她后面,重新走过这段小时候眯着眼睛都能摸出去的无比熟悉小院。
墙角的蜕皮已不再剥落,抹灰早已脱干净了,里面露出的水泥都已经起了一些霉。地上似乎被重新翻修过一次,原先的水泥稍有细沙质感不再,转而是干脆利落的沥青石子,变相也减少了扬尘。各个单元楼和院子里的绿植,倒没有多大的变化。
王美嘉的家在二单元四楼,张彻不但知道,而且很熟悉。王美嘉的爷爷原先也是市委里举足轻重的官员,可惜长年饮酒过量,死于肝硬化,这在老一辈官场人物中并不稀奇,但以他的年龄来说还是去得早了点。儿子也没有在体制内混,是以这座单位分配的房子,虽然碍于情面没有被收回,但好不容易结交的人脉,都渐渐稀落。那之后,刘妈就完全把这个宝贝孙女儿当作生活和希望的全部,宠爱得不行,因而才对张彻那般不喜。
她们一家回来了的话,自然也是在这座屋子里的。
“砰砰砰……”
陈雪琳曲起手指,富有节奏地叩击着防盗门。张彻站在她身后,看着满是锈痕的绿色防盗门,和四周熟悉的环境,一时也有些感触,自己已多少年没敲响过这扇门了?王美嘉是小伙伴里走得最早的,比燕家两姐妹还要早一点,听到她们要搬家去厦门的消息时,张彻整个人当时都懵了一下,这个决定毕竟太突然,所有的小伙伴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准备离别礼物,她也只把自己家里的喔喔奶糖偷拿出来,给了张彻,说这是她最宝贵的东西,小吃货那时候还没有太懂事,没有真正理解搬家的意义。
真正到了临走那一天,最喜欢跟她别苗头的燕语霖,都偷偷红了眼睛,送给她一个《功夫》里那样的好大的棒棒糖,其他的小姐妹们,也都纷纷送上了自己的小礼物和祝福。张彻站在最后,反倒最俗气,送给她一支牙膏,并反复告诫不准吃那么多零食,不然会胖胖的跟小猪一样,牙齿掉光跟老婆婆一样,再也吃不了好吃的了。他脸上很平淡仿佛王美嘉真的只是出去旅游一圈一样,既没有其他人那样郑重其事,也并不如何伤心,直让小丫头显得很失望,噘着嘴委屈地上了车。
王美嘉上车之后,大家兴致都很低落,这个乖巧可爱而善良嘴馋的小妹妹,并没有她自己想的那样不受喜欢。燕芷兰看着他平静的表情,饶是大了四岁,平时与王美嘉的感情也不多好,情绪也做不到他那样平静,气得骂了他声天性凉薄,跺跺脚走了。大家看大姐姐都生气了,也觉得小皇上太无情了一些,都稀稀拉拉回家,没有凑一起玩扮家家。
只有两个人落在后面,陈雪琳看着他笑了笑,说当哥哥很累的,不用一直勉强自己那么坚强,妹妹有这样的叮嘱,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也回家吃饭,然后准备去医院复查。
更后面的燕语霖,则搂着他脖子一口咬了上去,红着的眼睛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哭着说你以后不准送我牙膏这样的,也不准这样故意装作很冷淡,故意让人怨恨你,然后尽快忘记你。
“啷当……”
门锁开动的声音,打断了张彻的思绪,他抬起眼去,打算洋溢起一个最阳光的笑容,来迎接自己的小妹妹,小公主,只是抬头的瞬间,所有一切的情绪与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房门打开,意料之中的,王美嘉站在那里,只是,她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吃得白白胖胖,穿得美美可爱像个小公主,反而身上有些脏乱,一张脸上茫然中带着欣喜:“是爸爸吗?爸爸你回来啦!”
她的两眼空洞没有神采,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摸索,背后的屋子内,满地尘泥,家具垃圾脏乱,眼睛瞥到的一角,甚至连坐人的地方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因由
陈雪琳并没有马上回应她,看了看身后的张彻,侧身一步,让他过去。
“……你们,是要钱的吗,我……我爸爸不在家……”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回答,王美嘉神情有些怯怯,害怕地退后一步,下意识就想去拉门把手关上。
张彻把手搁在门上,没有让她关门,踏前一步,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愤怒、心疼,还是以往那样的坚若磐石?只是鼻子里的酸涩,是怎么也忍不住的。
“雪琳姐吗?别逗我玩了,我还以为爸爸回来了呢。”
“恩,是我,美嘉你别害怕。”
陈雪琳答应了声,看着她的样子,纵然前些日子已经伤心过一次,现在仍忍不住红了眼。
王美嘉听到她的回答,欣喜地放下心来,小手松了门把,在自己胸口安心地抚了抚,然后又小心而茫然地朝空中探了过来:“雪琳姐,你在哪呢?我刚刚在广播里听武林外传呢,好好笑啊。”
张彻伸出手去,指尖轻轻与她的指尖触碰,然后,十指相握,他依然沉默着没有说话,手掌的微微颤抖,却是骗不了人。
“你……你不是雪琳姐……”王美嘉被捉住一只手,初时显得有些惊慌,感受着那只大手里的热度和颤抖,又平静了下来,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是……是彻哥哥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美嘉才有些怯怯地试探问了一句,手心里的小小手掌,轻轻动了一下,软软的嫩肉中间,有几条硬硬的小疤和茧子,那样的不协调。沾着些许煤灰的瘦瘦小脸上,眼睛显得特别大,那瞳孔的空洞无神也越发刺痛人心。
“是我……”
张彻伸出左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喉咙里嗫嚅了两声,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几不可闻。
“啊!……我,我不是王美嘉,你放开我!……我不是王美嘉,她还没回来呢,我……我……”她听到张彻的声音后,却猛地动弹起来,一边慌乱地辩解,一边躲开他抚摸脸庞的手,一只手使劲往脸上擦了擦,又用力在身上拍了拍,似乎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灰。另一只被张彻握住的手,拼命挣扎起来,要甩脱他的手,双脚不住地后退,似乎想要躲避什么。
“嘉嘉……”
十指相扣,张彻自然没让她甩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她肩膀上,这次他的声音大了许多,却难掩哽咽。
王美嘉的动作骤然停顿了,脑袋朝着他发声的方向,却没有目光放出,一双眼睛满是茫然,然后渐渐溢满了泪水,反身一扑,猛然钻到他怀里,小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放声大哭:“彻哥哥……”
……
“厦门好美好美,每天都是蓝天白云,鼓浪屿上有很多人,我还去捡了贝壳!都说把海螺放在耳边,可以听到海的声音,但我就是没有听到,可能嘉嘉太笨了吧……”
“那边有烤麻雀串儿!放了好多好多芝麻!可就是没有辣椒,他们不吃辣的,我还是喜欢吃辣椒一点……”
“哈哈哈我记得……彻哥哥你又揭我短,可是那个药是奶油味的,真的很好吃嘛,我只吃了十颗,还给你带了三颗,谁知道要打蛔虫的药吃多了还洗胃的……”
房间的客厅里,陈雪琳前天来帮忙收拾过,王父回来之后,又弄乱了,张彻帮着拾掇出一个可供大家安坐的地方,大家一起坐了下来。陈雪琳在场,王美嘉显得有些害羞,但还是不管不顾地执意要抱在张彻怀里,手心与他十指相扣,从未分开过。
坐下来之后,张彻没有问别的东西,为了避免触到小丫头的伤痛,只是与她聊着一些家常事儿,问她过去之后都有哪些好玩的,同时自己也分享出一些趣事儿出来讲。不多时,王美嘉就放下了惴惴,情绪变得很开心起来。
“我要去上课了,马上期末考试了呢。”
陈雪琳看看表,一点多过来的,现在已经快两点半了,夏季上课时间调成了三点半,她现在也该走了。
王美嘉很懂事地点点头,就要站起来送她,张彻忙阻止了她,说自己去就好了,你待会儿摔了。王美嘉乖巧地坐下来,却怎么也不肯放开他的手,害怕他悄悄走了,尽管知道不会,但她此时缺乏安全感,就是难以说服自己。张彻想了想,牵了一根线头过来,拿给她,说你要是觉得我走远了,就扯一扯,我也会在那边扯一扯,到门口就回来的。如此,才总算得到了单独问问陈雪琳的时间。
楼道间,张彻小心地掩了门,确保不让里面的美嘉听到自己交谈的声音,才看向对面的陈雪琳。
“我知道你现在一肚子疑问,但我知道的情况也不清楚……大体还是知道的,院子就这么大,谁家发生的事,几下功夫,都知道了,如果现在刘妈还在,恐怕会更早。”
陈雪琳笑了笑,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假设。
对话开头的气氛缓和并不成功。
张彻知道她会将所知的慢慢道来,沉着地没有先急着问。
“他们是前天回来的……今天中午,我问妈妈,才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陈雪琳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
“王美嘉搬到厦门后,那个让他们过去的舅舅生意做得很大,互相间都挺照顾的,那几年日子过得还挺好。后来王美嘉他爸,也跟着参与了进去,没事儿帮点小忙,事情就是这时候开始的。他舅舅生意做大之后,经常在沿海运货,广东香港和澳门,都是常去的地方,那边赌风盛行,一来二去,也就沾上了这个毛病,王美嘉他爸因为经常跟着他舅帮忙,所以两人都在一起。”
陈雪琳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这时候张彻还没有什么表情。
“生意越做越大,赌得也越来越大……后来,我妈妈说那个叫什么资金链断裂,那么大的生意,一下子就垮了,赌债一****地催,那边的人很坏的,经常找上门去把王叔叔打一顿……可是王叔叔已经上瘾了,都已经这样了,还经常偷偷把家里钱拿出去赌,想着翻盘……”
“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刘妈也气得病倒,她妈妈……她妈妈受不了,跟深圳的一个富商老板跑了,只留下王美嘉在家里,王叔叔还是经常出去赌,甚至把那边的房产证都抵押了出去……刘妈气急攻心,一时没缓过来,脑梗发作,在家里的床上就撒手人寰了……王美嘉看最疼爱自己的奶奶走了,整日地哭整日地哭,细菌感染,眼角膜出了问题……手术费要两万多,还要等有合适配源才行,王叔叔哪儿来的钱?房子抵押后,也没能赢回钱来,最终在那边没有落脚之处了,追债的人又天天上门,他们才连夜跑回来的……”
“那现在他人呢?美嘉也没能在这边上学么?”张彻淡淡皱了皱眉,他方才就已经注意到了,在陈雪琳说自己要去上学的时候,小美嘉的脸上满是渴慕。
“特殊学校学费很贵的,王叔叔哪儿能交得起?……他说自己去找工作挣钱了,可我听妈妈说,还是有人看到他待在麻将馆里……”陈雪琳说完,看了看表,又往屋子里探了一眼,“我真的要走了,放学会早点回来的,你多陪陪她吧。”
张彻心里烦闷,还是忍住平静地点了点头,待陈雪琳走后,他拳头攥紧,深呼吸了好多次,才平复下来,满是笑容地回到屋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