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皇后有召
深深的宫闱憧斓叠嶂气势雄浑,琼楼玉宇金碧辉煌华丽依然,无数的宫女太监来去匆匆,只是行走在其中却总是给人感觉似乎少些什么。
贾似道不是第一次进这皇城,可是像今天这样深入倒还是第一次。
他是被谢皇后叫来的,来传旨的是谢皇后身边叫杏儿的贴身小婢,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小太监。此刻,杏儿走在贾似道身侧引路,那两个小太监却是只敢小心翼翼的跟在后方,大气不敢坑一声。
从未打过交道的谢皇后突然遣人来召,贾似道在惊讶之余却也没有太过担心。以他如今的地位,虽说还不能跟史嵩之等人相比,不过,却显然也不是可以随意揉捏的。尤其是在如今逾百万的流民全靠他支撑的情况下,谢皇后显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做引君入瓮或者说鸿门宴之类的事情了。
对这位常年深居在宫中甚至名声都不太显的谢皇后,贾似道知道的不多,但是却绝对要比一些人想像的要多的多。
宁宗朝右相谢深甫孙女。宋宁宗恭淑皇后去世,中宫空缺,当时已经是贵妃的杨太后与曹美人都很受宁宗皇帝宠爱。宁宗朝权臣左相韩侂胄见杨贵妃喜弄权术,而曹美人生性柔顺,就劝宁宗皇帝立曹美人为后。在谢深甫的力荐下,宁宗最终还是立杨贵妃为皇后,号为恭圣皇后。
宁宗皇帝驾崩,史弥远因矫诏诛杀韩侂胄而跟杨太后有了那么一丝情分,所以在史弥远和杨太后的支持下,理宗赵昀继位。宋理宗继位,因为谢深甫有援立杨太后之功,所以杨太后很感激谢深甫,为了表示感激恭圣皇后就令赵昀在谢家诸女中选秀女进宫,只有当时的谢皇后未嫁在家,所以就将当时还是未嫁之身的谢皇后送入宫中。
谢皇后容貌一般,皮肤黝黑,显然是很不符宋理宗胃口,所以赵昀就想立贾贵妃为皇后,恭圣皇后以贾贵妃姓氏贾为借口,坚持要立谢皇后为后,赵昀无奈,只得在宝庆三年(1227)立谢皇后为后。
不过即便赵昀立了谢皇后为皇后,可是在宫中却是一直独宠贾贵妃,对此,据说谢皇后恪守本分,一直都表现的很是大度,没有露出任何的不满,更得恭圣皇后杨太后欢心,所以谢皇后在宫中的地位极其稳固。即便如今杨太后早就离世,赵昀却也没有想要重立皇后的想法,这其中或多或少也有贾贵妃的功劳了。
如今他刚刚接手市舶总司的事情,同时也因为赈灾的事情,在整个临安府内的声望尤其是在那逾百万的灾民心中的声望更是飙升到顶点儿,领敷文阁直学士、上轻车都尉衔,其余那连串的虚职就不用说了,身上另两个重要的实职临安府知府兼殿前司指挥使虽说都是代掌,可是如果再加上那实授的提点市舶总司,在实际的权力上,甚至要比朝中普通的六部尚书还要高上不少。
毕竟如今大宋朝的六部,户部掌国库钱粮没有钱;礼部,更不用说,战火连连,哪来邦交等事?学院倒是不少,又能有多少实权?;兵部,有枢密院在,兵部就是个空架子;工部和刑部就更不用说了。
数月前贾贵妃遇刺,贾似道虽说事情很多,但是侦缉司却没有放弃过搜拿证据寻找凶手,不过那幕后黑手却显然早就筹谋,甚至连丁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让贾似道在郁闷之余,却也更加警惕。
可是不管怎样,真凶一日未现,宫中任何人都是有嫌疑的,尤其是以谢皇后的嫌疑为最。
就是这样一种情况下,一向表现的仿佛透明人的谢皇后出现了,而且还是竟然直接派人寻到市舶总司衙门中来召唤贾似道进宫,就不能不让贾似道纳闷这谢皇后到底想做些什么了。
对谢皇后相召这件事,在贾似道看来,赵昀应该是知道的。毕竟,皇后召见外臣,而且还是单独召见,身为皇后的谢氏于情于理都还是要顾忌一点儿影响的。
当然,对这一点儿贾似道显然是不能肯定的,到底赵昀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也只有谢皇后清楚。
就这样想着,前方容华宫却已经在望。
“贾大人请进。”
作为谢皇后贴身小婢的杏儿似乎既没有要进去禀报也没有一起进去的意思。
贾似道挑挑眉头,心想这还一没有通传,二里面也没有传自己,自己就直接进去,未免有些不合规矩,万一被谢皇后找个理由给自己安个罪名或者更干脆点儿直接命侍卫一刀给砍了,自己找谁说理去?林冲当年不就是着了这样的道?
不过想想,贾似道倒也没有犹豫多久就直接迈步踏入容华宫大门。
对他来说,这容华宫就算真的是龙潭虎穴,今天他也想走上一遭。谢皇后如果真的想杀他或者说想坑他,他也不介意试试谢皇后的牙口到底有多好。更不要说,市舶总司衙门知道他来这容华宫的人,却也不在少数。
虽然市舶总司衙门如今的官吏实在是屈指可数,但是却也都是他的心腹。
外面艳阳高照,容华宫中却是极为的凉爽。大白天,容华宫的大门自然是没有关的,站在门外可以清楚的看见里面天井中正在盛开的各色繁花,淡雅的幽兰,翠绿的青竹,鲜艳的牡丹等等。宫殿很大,随处可以看到各色帘帐在轻轻的随风飞舞,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陡然进入一个色彩斑斓的童话世界,纯洁而又显得有些稚嫩。
贾似道眉宇间很是轻松,似乎不自觉的要同这座宫殿的气息一致。
刚刚穿过天井中的林木锦簇,一个约十七八岁的宫女出现在内廷门口,对着贾似道微微一礼。
见到这宫女,贾似道心中更是轻松。至少不用考虑自己是不是这理宗朝的林冲了不是?虽说他不太担心,可是擅闯皇城和擅闯皇后宫闱,却也实在是不太好玩。
“贾大人,这边请!”
这宫女很是稚嫩,脸颊处似乎还残留着些许婴儿肥,眼神清澈而纯净,玲珑的娇躯却已经是前凸后翘,同她有些那还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庞倒是极为不对称。不过说话和肢体动作都显得极其有礼数,恭敬的将贾似道引进宫中。
花,到处能都能看到花,全部都是花。地上放的,墙上挂的,窗台上摆的,一盆盆的认得出的,认不出的,叫的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正开着的,含苞待放的,亦或是已经枯萎的,高的挨的,大的小的,各种各样的花儿,各种各样的花香混合在一起,这这座不太华丽的宫殿中氤氲升腾,甚至让贾似道的鼻翼都有些受不住。
揉了揉鼻子,免得打喷嚏失了礼数,贾似道紧紧跟在那婴儿肥小宫女身后,小心的闪过一盆又一盆的花。
也不知道这些放在屋内的花儿是怎么活过来还能开的这么艳的。
这容华宫显然又是这深深皇城宫闱中的另一个另类,不像贾贵妃朝华宫那般金碧辉煌极致奢华,更跟这皇城的森严气氛不符,倒是更有些像还待字闺中、有些小幻想的小女生住的地方。
嗯,要是再多几只猫狗就更每秒了。贾似道脑中不自然的浮现这样一个想法。
穿过一盆盆高的挨的、盛开的削瘦的花木,是一座隐隐有些透明的屏风,上面不出贾似道意料,依然还是绘的花和草木。
“喵!”
一声婉转的猫叫,让贾似道顿时愕然。
扭头间,两三只白白的小猫正在花木中滚做一团,慵懒而又呆萌。见到生人,这几只肥嘟嘟的小白猫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而是瞪着湛黄的眼珠盯着贾似道猛瞧。
当真是有两三只猫的,却是忘了,猫狗是冤家。
透过薄薄的屏风,贾似道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影。想来,这是要隔着屏风跟自己说话了。贾似道却是有些微微失望。
莫看谢皇后如今在后宫中像是个透明人,但是她却是更印证了一句“不争更甚争”的话。原本历史上,理宗坐皇位数十年间,无论是宠信贾贵妃也好,还是在贾贵妃死后宠信阎贵妃也罢,谢皇后的后位却一直都是稳如泰山,没有任何人能动摇的。更是在度宗继位后,以一己之力撑起残缺的大宋朝,虽说只是勉强度日,可是却也当真是不容易了。
当然,最后谢皇后还是落得个成为蒙古人俘虏的下场。
不过让贾似道意外的是,珠儿似乎没有就这样让贾似道隔着屏风跟谢皇后说话的意思。这珠儿就是引着贾似道进这座宫殿的婴儿肥小宫女的名字了,路途虽然不远,珠儿也很害羞,但是贾似道倒还是问出了名字。
能在皇后寝宫中,大胆跟皇后的贴身宫女搭讪还能问出名字,贾似道倒也觉得很好玩。
转过屏风,是一张矮矮的搁着明黄锦榻,一个穿着浅粉色长裙的女子斜倚在那里,一只手臂撑着下颌,腰段间自然的流露出几分风情,面目白皙,画着浅浅的淡妆,乌黑的发髻用一根带着流苏的金钗盘起,除此之外却是没有任何其余的妆饰,同满头满身披金戴玉的贾贵妃相比,谢皇后当真是算的上简朴之极了。
双眉入鬓,粉唇紧抿,自然而然的给人几分倔强之感。
很有个性的一个女人。
这是贾似道第一次见到大宋朝的皇后娘娘。这也是贾似道对谢皇后的第一份印象。
如琼林宴这样对大宋朝来说都是极其重大的节目上,他都没有见到过谢皇后的身影,反而是仅仅只是贵妃的贾贵妃,出镜率要比谢皇后不知道要高了多少。这除了说明贾贵妃独宠后宫之外,倒还真是不知道还能说明什么。
不过今天看到谢皇后,贾似道倒也清楚了一点儿,那就是谢皇后其实并不如外面说的那样丑,甚至也能算的上是中上之姿了,而且那白皙的皮肤,更不如外面传言那般黝黑。
当真是流言害人。
贾似道在打量着谢皇后,谢皇后同样也在打量着贾似道。不过,能像贾似道这样直接正视皇后甚至能算的上看的有些失神的,连礼数都忘记的人,贾似道倒也算的上是头一个了。
好在,谢皇后似乎根本没有在乎这些东西。
外界的传言,一些事情的真相,即便是身处这深宫之中,每日里只能在这容华宫一亩三分上转悠的谢皇后并不是不知道。
谢家从晋开始,就已经是世代书香门第,祖居台州,及至六朝时谢氏迁入江南,是当时少有的大姓大族。及至大宋立国,谢氏连宰相都出了三四个,虽说近些年有些凋零衰落,可是底蕴却依然不是贾似道这样的暴发户可以比拟的。
谢皇后封后,杨太后还健在的时候,谢皇后十余个兄弟也都是入朝为官,如今虽说还不能如谢深甫在世的时候那般显赫,却也是大宋朝尤其是临安城中少数的几个上品世家大族。
谢皇后名道清,却也是人如其名,淡薄名利,而谢氏一族更是谨遵组训,少有在朝上争权夺利拉帮结派之举,所以也算是临安城中风评极佳的大族了。
其实谢道清早就想见见贾似道了,至于贾贵妃,不是她不想见,而是贾贵妃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更不要说,在出了贾贵妃遇刺的事情后,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甚至连宫闱中都有流言说是她主使的。不过谢道清,却是坚持秉着清者自清的态度,不造谣更不辟谣,可是即便如此,她终究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而且还是名义上的一国之母,心中又怎么能没有一点儿委屈?
这一次冒然相召贾似道,虽说不是她本意,不过却也是她心中早就有所想了。
贾似道短短数月时间,从原本的纨绔跋扈,到现在声名鹊起,升官如吃饭,平步青云,如果说她再没有一点儿消息和了解,那还真是愧对了她谢氏的出身了。
贾贵妃是什么人谢道清很清楚。
人美,那是肯定的;想要独占皇帝宠信,却也是肯定,人不笨但是在权术上却绝对不是个爱好者,更不是一个心肠歹毒如蛇蝎的女人。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有些自私、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小女人罢了。
如果说之前贾似道能受到赵昀的宠信,那是因为贾贵妃在后面吹枕头风的话,那么等到贾似道假死一场又活过来再到如今,做到让赵昀根本离开不他甚至需要笼络他,却都是靠他自己的本事了。贾贵妃是不可能做到让赵昀对一个废物那么宠信甚至不惜为了贾似道对一些人做出让步的事情。
如今的贾似道,除了根基还浅之外,却已经是谁都不能小觑了。所以,即便贾似道此刻极度的无礼让谢道清有些恼怒,却依然没有直接出声喝斥。
“咳!”
耳边传来珠儿适时一声清咳,让贾似道情不自禁的一个激灵。却是珠儿发现了谢道清眼中的不悦之色,连忙出声提醒下贾似道。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自己这是怎么了?贾似道心中暗骂一声,恭恭谨谨的对着谢道清躬身一礼。
谢道清看了贾似道一眼,这一眼不知道包含了多少内容,淡唇轻启道:““贾卿家不必多礼,寻个凳子坐吧,不用太过拘谨。”
贾似道愕然的看了看四周,发现这谢道清是不是在故意整自己。这宫殿内除了满殿的各色花草之外,他这一路走来还真没有看到一个能够给人坐的地方。
好在一边的珠儿给他解了围,变戏法般从身后挪出个锦凳,搬给贾似道。贾似道接过锦凳,对着珠儿感激一笑,却是让珠儿瞬间霞飞双颊,逃也似的缩到一边。
看到这一幕,谢道清眼中闪过几抹异色。
“珠儿年方十八,跟着哀家进宫这么些年,倒是耽误他了。”谢道清慢悠悠的再次开口了。
贾似道有些愕然,他弄不明白谢道
第167章 巷陌中乍现的银芒
贾似道心中的愕然只是一闪即逝。见到谢道清和那珠儿妹纸在那述主仆衷情,他懒得插嘴,而是开始琢磨这谢道清在见他第一面就直接说要将自己的贴身宫女赐给他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谢道清因为不受赵昀的重新,在大宋朝的政治故事上一直都是极其的低调,甚至可以说是个透明人。但是综合她在南宋后期的表现来看,显然不会是一个不懂权术的女人。即便不看以后,仅仅是如今,她做出来的不争更甚争的姿态,其实就已经说明了她的高明之处。
赵昀在位数十年,宠信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不受任何重新的谢道清的皇后之位却始终稳如泰山,这在历朝历代来说都是一个很耐人寻味的问题;更不要说谢道清自始自终都没有给赵昀诞下一儿半女,皇后没有为皇家诞下任何的子嗣后位却始终稳如泰山,在华夏长达数千年的封建王朝历史中,谢道清不能说是独一份,却至少能从侧面证明与世无争的谢皇后的高明。
拉拢?首先就被贾似道给否决了。
他不认为如今的自己已经有了被谢皇后拉拢的实力,更何况谢皇后也完全没有必要拉拢他。谢氏一族虽说不如以往,却也是临安城中有数的几个大族,更不要说谢深甫留下的人脉依然还在,如今朝中的官吏倒有不少都是谢深甫当年的学生,虽然说地位也许都还不够高,但是联合起来却也是一股谁都不能忽视的力量,再加上还有谢皇后在背后,即便她再不受宠,但是毕竟还是皇后,面子总是要给几分的。
敲打?倒是很有可能。
只是敲打什么?仅仅是因为他刚刚多看了珠儿几眼不成?亦或是说,谢皇后其实是在表面他对贾似道刚刚不敬行为的不满?
珠儿不一会功夫就哭的梨花带雨。
谢皇后看了一眼跟个木头人一般没有任何动静的贾似道一眼:“哀家将珠儿赐给贾卿家为妾,贾卿家意下如何?”
“回皇后娘娘,微臣谢皇后娘娘厚爱,只是微臣府中已有妻室,所以此事万万不可!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虽然那珠儿妹纸很萌很可爱,身材也很火爆,可是贾似道并不代表贾似道真的是看上她了。话又说回来,他自从来到这大宋朝,碰到的或者说是认识的、有过交往的,却是大多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又怎么可能真的这样急色?更不要说还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窥视皇后身边的宫女,这要是传出去,当真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没罪也变的有罪了。
谢皇后盯着恭敬行礼的贾似道默然半响。
这个都说是靠着贾贵妃才得以晋身的年轻人,要比她想像的还要难以琢磨。她能听出来,贾似道这看似恭谨的背后,却是绝对不让步的坚定拒绝。
“既如此,也只能说珠儿没那福份了,哀家也就不勉强贾卿家了。”
“谢皇后娘娘!”
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女人口口声声自称哀家,实在是让贾似道怎么听怎么别扭。
“今日哀家召贾卿家前来,实是有事要求贾卿家……”谢道清揉了揉额头,脸上不自觉的有些红晕泛起。对一个臣子说出求字,却也让她感觉极为的不自在。
虽说她贵为皇后,可是皇后对她而言甚至也仅仅只是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称呼罢了。更何况,有些事情,她很清楚,如果再不说清楚或者说表明点儿态度,那么接下来怕是就更不好解决了。
侦缉司的人已经摸到了谢氏的某些敏感地带。
“微臣惶恐,娘娘只管吩咐就是。”谢道清的花让贾似道又是一愣。
拉拢?不至于吧。
“哀家堂弟谢兴,却是想去市舶总司历练一番,不知贾卿家可愿提点他一二?”谢道清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了出来,然后似乎发现贾似道脸上的疑惑之色,谢道清又继续道:“谢兴是哀家伯父之子,今年刚刚得中进士,不过他这进士自然是不能跟贾卿家比的。”
听了谢道清的话,贾似道才猛然回过味来怪不得总感觉这谢兴自己在哪听过,原来还真是自己这戊戌科同一届的进士。不过因为谢兴不是甲等进士及第,而是乙等进士及第,而且还是乙等的三家之一,具体是三家头名还是榜眼亦或是探花,贾似道倒实在是没怎么注意,如果不是和乐楼上曾经说过几句话,贾似道根本就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个人。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谢兴竟然是谢皇后的堂弟。记得当初在和乐楼的时候,谢兴长的圆圆胖胖,总是眯着眼笑,倒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只是,谢兴应该是已经授官了吧?
不过这话贾似道也只能是想想,自然是不可能真的在谢道清面前说。要是说了,那就等于直接拒绝了。
心间念头百转,贾似道略一沉吟随即起身应道:“不知娘娘想让谢兄充任何职?”
瞥了一眼贾似道,谢道清柔声道:“贾卿家提点市舶总司衙门,哀家那堂弟自然是听从贾卿家安排就是。”
好吧,看来那事还真不是她干的了。
“皇后娘娘,谢兄入市舶总司为江河司同知,可好?”
市舶总司下辖的吏房不多,目前也就三个,分别是管理市舶总司下辖五万团练兵卒的市舶总司团练指挥司衙门;管江河湖税赋的江河司衙门;最后一个就是主要掌管各大港口的市舶司衙门。
在市舶总司衙门设立之初,赵昀已经给了贾似道随意抽调官吏的权限。五品下的官吏,贾似道可以自行任命。而市舶总司衙门,除了贾似道这个提点市舶总司是从三品的高位外,其余下辖的三个衙门一把手也不过是正五品官阶而已。
另外市舶总司衙门除了贾似道这个一把手外,是没有副职的。这也是赵昀给贾似道的一个承诺。具体最后做不做的到,贾似道还不太清楚,不过至少目前看来,在市舶总司草创初期,也许是想看看市舶总司衙门前景如何,如今却是没有人要往这里面伸手了,谢皇后还是第一个,至于后面会如何,贾似道只是报以冷笑。
无论是市舶总司团练指挥司衙门,还是市舶司衙门,贾似道只可能交给自己信得过的人,对谢兴这样明显是谢皇后用来投石问路或者说充作人质来表明态度的人,贾似道自然是不可能将这样重要的职位交给他的。
市舶总司三个衙门,指挥司的指挥使人选,贾似道已经选好了人,就是赵昀身边的内殿直禁军都头赵毅。这也算是给赵昀一个定心丸了,毕竟五万大军盘踞在临安城,如果不安排赵昀信得过的人统领,即便赵昀嘴上不说出来,不过怕是心中一定会产生些不快和龃龉了。
卧榻之侧,岂能容如此不受控制的五万大军酣睡?即便他们还是团练民兵。
指挥司还有两个副指挥使,则是贾似道身边的近人,当然其实也是赵昀安排给他的四个贴身护卫中的两个,周博和裘裳了。过了这么长时间,当初重伤未死的木暖、王柄、周博、裘裳等四人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当初受伤最轻的是木暖,更是一月时间就好了。然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临安城。如今剩下的只有王柄、周博、裘裳三人,想着他们要接手市舶总司团练,所以这些天贾似道就让他们在城外团练营中跟着赵毅的禁军一起编练五万大军。
这样安排,不管赵昀信不信,至少要比其他的安排要让赵昀安心的多了。
除了指挥司衙门三个头头都已经安排好了,市舶司衙门和江河司雁门目前都是空的。
市舶司衙门的一把手是市舶司监事,下面两个同知是副手,贾似道都还没有安排,不过他比较属意的是余赐,但是还要好生思量一番才能决定。江河司衙门的一把手是江河司监事,下面同样是两个同知做副手。
市舶司贾似道不会给谢兴,那么就只能是江河司了。
三个衙门一个指挥司、两个监事,都是正五品官阶,六个副手都是从五品官阶。贾似道直接给了谢兴一个从五品的同知,在他看来也算是不错了。
“贾卿家自己决定就好,哀家求官已经是有些逾越了,岂能真的不知进退?只是要多多提点哀家那堂弟一番才是。”
谢道清说完端起手边的茶杯。不过谢道清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是贾似道能够看出来,谢道清还是很满意他的安排的。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谢道清对市舶总司的衙门设置和官阶显然都是极为了解的。
“臣下谨遵皇后娘娘谕旨。若是娘娘无事,微臣这就告退了?”贾似道心领神会,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做的也都做完了。这是要端茶送客了。
“贾卿家自去忙吧。”
果然,谢道清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放下压根就没有喝过的茶杯,淡淡的道。
“微臣告退!”
看着走出宫殿的贾似道背影,谢道清神色有些萧索,微微一叹。
……
出宫的时候,还是杏儿带的路,那珠儿却是连送都没有送出来。不管是为了避嫌也好,还是为了其他也罢,显然至少证明谢道清不是真的想要让贾似道娶了珠儿。
如今看来,之前说要将珠儿赐为自己小妾的话,想来既是拉拢也是敲打。毕竟她贵为皇后,自己先前在宫内直视皇后确实是失礼之极。
不过话又说回来,赐珠儿给自己,却又实打实的是真的。如果答应谢道清的赐婚要了珠儿,那么想来后面自然不会有谢兴的事情了,拒绝了那小宫女,才会出现让谢兴进入市舶总司衙门的事情。
两件事情,显然不是独立存在的。存在的目的却是只有一个,既是为了示好也是为了表明清白。
同那小宫女相比,显然将谢兴安排在市舶总司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却是要比小宫女珠儿要有诚意的多了。毕竟,谢兴是乙等进士及第的前三甲,想来在谢氏一族中,也是大加培养的接班人了。
将这样可以充作接班人的人送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谢道清的本下的不可谓不大,不过却也是很高明的一种办法了。
不过谢道清的表态,也却让贾似道心中一惊。
侦缉司在赵昀的默许、贾似道的授意下,对任何贾似道有怀疑的人都保持着秘密侦查的态势。只是如今看来,这个秘密显然只是侦缉司的人以为的事情,而对其他人来说,根本不存在秘密可言了。
侦缉司的手刚刚触碰到谢氏不久,这边谢道清已经很干脆的亮明态度,显然是收到了风声了。
谢道清都能收到风声,那么其他被侦查的人,论势力要比谢氏强的太多了,他们有没有发现,似乎根本就不用说了。
半路出家的侦缉司,到底还是不够专业啊。
走出容华宫地界,贾似道就让杏儿回去了,在两个小太监的跟随下信步而走。路过勤政殿的时候,贾似道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去见赵昀。
在他看来,赐婚小宫女珠儿的事情也许赵昀不清楚,不过给谢兴求管的事情,谢道清肯定会给赵昀打过招呼。甚至是已经得到了赵昀的首肯的。
还没走到宫门,贾似道就听到宫门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直接跑到皇城门口来闹腾?
等到走到宫门的时候,却是发现真吵已经平息。守门的禁军看到贾似道纷纷行礼,贾似道可以说是这皇城的常客了,无人不识。
挥挥手示意禁军兵卒不用多礼,抬头间贾似道就看到三个人唱着长袍的人在远去,其中两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壮汉似乎很不解气,不时回头,即便隔着老远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却是还能听到少许。
“这是什么人?敢在皇城门前放肆?”
贾似道指着离去的三人,看看一脸不忿的守门禁军,有些惊讶的道。
冲撞皇城,而且还对着禁军破口大骂,这些禁军竟然还忍了,实在是让贾似道很是稀奇。
“国舅大人,那三个人是蒙古使节。骂人的两个莽夫都是蒙古蛮夷。”
守门的禁军,听到贾似道的话,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一个看模样似乎是头领的禁军兵卒凑上来,低声对着贾似道道。
“蒙古使节?”贾似道讶然道。
“回大人话,正是蒙古使节,那骂人的两个汉子是蒙古人,蒙古使节却是金人。以前却也是宋人了。他们这些人,这些天是天天来,每次都是如此。反正陛下是不会见他们的。”
这禁军头领显然也是个狂热的民族份子,说话间带着的不屑隔着老远也能听出来。
贾似道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蒙古使节按理说来临安城怕是要有一两个月了吧?他可是记得当初赵昀可是郑重的下旨安排了工部的匠作司的监事做为大宋朝的主谈判手,任谁都能看出来是个儿戏嘛。
看来这谈判显然是没法谈的。
算算时间,怕是蒙古使节没有来多久,那边孟珙就开始发动襄阳之战了。如今看这蒙古使节的模样,却是已经都得到了大宋朝一边和谈一边突然对襄阳城发动进攻的事情了。
想清楚了这些,贾似道大概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蒙古人会到这皇城来闹了。
大宋朝这边势如破竹的打的正爽快,谈判肯定是没法谈了。这样一种情况下,蒙古人肯定会来找赵昀要个说法的,不过赵昀显然不会见他们了,如果没有打起来么,还有可能,如今么,那是绝无可能的了。
即便是使节,却也不能对皇城如此冲撞,尤其是那两个蒙古人。可是大宋朝的禁军兵卒却是只能忍,当真还是国家实力决定外交方式。
贾似道无奈的摇摇头。
不过这些事情显然不是他抄心的了。
第168章 脊梁
没有本该出现的利箭呼啸的声响,也没有本该出现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一击必杀的埋伏刺杀。同样,无论是贾似道还是莫夜也好,有人会选择这样一个巷陌之地、选择这样一个时机来出手。
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带着莫夜进这巷陌中而是依然走大道呢?那么,这刺客又该怎么做呢?当街行刺还是就此罢手?这样一个念头在贾似道脑中一闪而逝。
这一刻,整个世界似乎都陡然停滞下来,只有那道寒芒不为所动坚定的朝着贾似道的面门似缓实疾的扑来。
被贾似道突然的一扯给扰了心绪的莫夜似乎为了表示不满,伸手直接将贾似道探出来的脑袋给按了回去,然后左脚斜挪一步,右手袍袖带着劲风对着那点寒芒拂去。
“噗!”一声轻响,紧接着是一声金铁交鸣之音,锵然声响中巷陌的墙壁上却是已经多了个深深的孔洞,那寒芒没入墙壁中,仅露尾羽犹自在颤动不已。
巷陌前方那阴影处传来一声轻咦,紧接着人影晃动间,一个黑衣蒙面人翻身而起矫捷的翻过小巷瞬间没有了踪影。一击不中抽身就走,这刺客却是没有任何的停留。
拉住想要追上去的莫夜,贾似道摇摇头,于此同时贾似道不动声色的将伸入腰腹处的右手给收了回来。
如果不是莫夜武功不错的话,今天估计就要栽在这了。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莫夜,贾似道也不会不坐轿子往这巷陌中钻。
不管从哪来今天都是莫夜救了他一命。
此刻刺客已经逃走,莫夜追上去,追不追的上还是两说。可是如果刺客不是一个人,而是还有人藏身在暗处,那莫夜要是追上去,可就正如了他们意了。有那东西在,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可是要是刺客不出来再躲在暗处来几个跟刚刚那样的袖箭,可真是要死的不能再死了。
调虎离山虽说是个老套的戏码,这样老套的戏码却在很多时候都是极为管用的。贾似道可不想刚刚逃出虎口,莫夜一走又入狼窝。
莫夜疑惑的看了贾似道一眼,也不再坚持,然后垂头看了看他右手用来拂箭的袍袖。锦袍袖口处一道长长的大口子赫然在目,再看看深深没入墙壁中只露出一个小尾巴的袖箭,贾似道微微皱眉。
这比弩要小巧的多的暗箭却是威力却是异乎寻常的大。
“箭上有毒!”
莫夜蹲下看了看那露出寸许长屁股的袖箭,俊脸紧绷轻声道。
以这小箭的威力再淬上见血封喉的毒药,显然是有人直接想要贾似道的命了。
“有刺……”
“闭嘴!”
刚刚回过神来,吊起嗓子准备来一声惨厉高呼的贾全儿调子才起,就被贾似道一声喝斥给打断。将他运了半天的那口气直接给堵在了嗓子眼上,白眼乱翻,险些没背过气去。
“能取下来么?”
蹲下来用跟短短的枯木戳了戳那袖箭,贾似道瞅了眼一脸严峻的莫夜。
“很难!”
“不要这么紧张。”
“有人要杀你!”莫夜的声音微提,看着贾似道。
“我知道。贾全儿,你去临安府命强年带些人过来。”贾似道笑着拍了拍莫夜的肩膀,丢下手中的枯木起身对着贾全儿道。
强年是之前贾似道缉拿孙奎等人的时候认识的临安府的一个衙役,一番调查,却也是临安府府衙中少数几个他能信得过的衙役了。
“是,公子!”
“记得,管住你那张嘴。要是乱说,回去看我不让人撕了你。”
贾全儿不由自主的一颤,小跑着离去。
“那你怎么一点儿不担心?”
默默的听完主仆两人的对话,莫夜起身扭头四顾,轻声道。
“我紧张,我害怕,我担心,那些想要我死的人就不会杀我了么?”贾似道摊摊手。
“……那,你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然后……在他们没干掉我之前,先把他们都挖出来……杀光,就可以了。”贾似道看着莫夜笑着道。
那笑容却是冰冷异常。
其实他对有人派刺客来杀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愤怒,甚至还有点儿高兴。为什么?因为这就表明,如果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如果那些人哪怕还有一点儿把握可以通过别的方法对付他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不会选择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的。毕竟,贾似道早就不是之前在西湖上被纳兰玉打落水险些淹死的普通进士了。
从三品衔,从三品的实职,不是很高,却绝对已经是可以算步入大宋朝的重臣之列了。更何况他还不仅仅只是个重臣,身为贾贵妃的弟弟,而且还刚刚还算完美的解决了临安城外逾百万的流民,种种事情加起来,如果他真的被人给刺杀了,那么对大宋朝所造成的震动绝对会远超孟珙遇刺案。
有贾贵妃督促,有赵昀盯着,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种情况下,稍微露出点儿破绽,怕是都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说不定最终真的将那些人自己给搭进去。
只要稍微有点儿头脑的人,都不会选择这样一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那些人眼见在朝堂上已经不能遏制自己了,只得选择了最为极端也是最为不利的一种方式来孤注一掷,意图一劳永逸的解决麻烦了。
贾似道这霸气四射的一句话让莫夜不由自主的侧目。不过这侧目没有保持多久,贾似道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在莫夜眼中的这霸气四射的形象轰然崩塌。
“话说,你天天藏着掖着,是不是因为功夫不到家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显摆?看看,就是挡个巴掌大小的袖箭,你还不袖子给弄破了……别瞪我啊,我说的都是实话……”
“可是我救了你的命。”
莫夜瞪着贾似道高声强调道。
“……好吧,谢谢。”贾似道一滞,随即一把搂住莫夜的肩膀,“我说,你是救了我的命,可是这跟你武功不好有什么关系?”
“……”
莫夜默默的扒开贾似道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蹲下身子安静的看着那半截袖箭。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没有让这袖箭直接插到他嘴上。
巷陌内,突然安静下来。
“你要小心。”
“不要担心。”
过了一会儿,沉默的两人却是异口同声的道。
互相对视一眼,贾似道和莫夜同时大笑起来。
莫夜知道贾似道那看似讥讽的话,其实是不想让他太过担心;而贾似道却显然是因为知道莫夜很担心,才会如此插科打诨的讥讽他武功不高。
基情正浓时,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却是贾全儿已经回来了。
强年在巡街倒是便宜了贾全儿。
看到那深深没入墙中的幽蓝袖箭,强年脸色不由自主的变了变。而在之前,莫夜有心掩饰的袍袖处那道长长口子,强年就已经看到过了。
有人想刺杀这位大理国的国使?
强年脑中瞬间就勾勒出这样一个结果。对莫夜,他自然是认识的。
见到贾似道没有解释的意思,强年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该他过问的,不过能够在这样的事情上被府尊大人叫来,强年还是极为兴奋的。
他如果要是知道那袖箭的真正目标是贾似道而根本不是莫夜的话,那是绝对不会还这般淡定的拿着刀撅着屁股刨墙壁了。
拿着包好的湛蓝袖箭贾似道让贾全儿那了锭银子给强年,就跟着莫夜离去,直奔军器监而去。
到了军器监,孙威、杨硕等人见到贾似道来,无不高兴异常。这些日子,虽然贾似道没有再跟以往一般天天来这军器监,可是却给了军器监不少活干。他们也都得了不少的好处,尤其是临安城粮价比天贵的时候,贾似道甚至命人给他们这些老工匠没人家里都送了十石粮食,虽然不多,可是再加上贾似道给的银子,却足够全家老小用度了,他们这些人自然对贾似道感激万分。
将那湛蓝袖箭丢给孙威、杨硕,贾似道叮嘱几句之后,就匆匆离去。他并没有将这袖箭的来历告诉孙威等人,只是让孙威等人帮忙查查这袖箭的成分,能在哪里有出。
大宋朝的铁器出产,都有严格的规定,各个地方生产的铁料,也都是各具特性。所以贾似道并不担心会找不出来源。
虽然想到那刺客敢这样用,肯定是不担心会从袖箭上查到,但是总算是一条线索不是?
其实这袖箭还有更好的去处,那就是侦缉司。对侦缉司,贾似道虽然有众多的不满,可是毕竟也是大宋朝如今唯一的数一数二的谍报机构不是?如果将袖箭交给他们却是要比交给军器监更要有效率的多。
不过虽说贾似道是侦缉司名义上的统领,可是事实上,他到目前为止,因为忙着赈灾的事情,虽说也在关注侦缉司,却还真在侦缉司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里面的人,除了荣王爷赵与芮府中的客卿元靖外,就剩下赵昀的人了。
如果将袖箭交到侦缉司,势必要将袖箭的来历说一部分,他自然可以不说,可是那反而更会引起元靖等人的好奇心。这消息要是传到赵昀耳朵中就不太好玩了。
所以,想来想去,贾似道还是将这袖箭带到军器监来了。虽然说孙威等人要分析出来比较慢,可是一个保密的好处就足够了。
留下袖箭,贾似道又领着莫夜在军器监随意的转了转,随后就离去。如今军器监早就不铸造军械了,所以,带着莫夜转转倒是不算违制。
……
刚刚回到贾府,还没换过衣服,贾全儿就进来禀报说余天锡来访。他倒是跟贾似道跟了个前后脚。
“快请!算了吧,我亲自去迎吧。”
没有来得及思索余天锡怎么会直接找上门,贾似道就匆匆批上衣服迎了出去。
按照道理,即便是如今贾似道跟余天锡只差着一个品级,可是却也不会轮到余天锡直接上门来拜访他的。若是真有事,余天锡只需着人上门来请一声就是了。
可是偏偏今儿个余天锡却是直接亲自上门来,这本身就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意味。即便贾似道跟余天锡因为余赐以及其他的原因,交情已经颇深,可是显然还没有到这样的地步。
进了大堂,在余天锡的示意下贾似道摒退左右。
“师宪可知,老夫这是刚刚从陛下那里出来。”余天锡看起来似乎是极为的疲累,靠在太师椅上半眯着眼睛道。
“可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余公!”贾似道心中一个咯噔。
“陛下命老夫再行会子一千万贯之巨,用意买粮之用。”
“买粮?陛下再哪买粮?”贾似道面色一变。
余天锡睁开眼睛看着贾似道缓缓伸出三根手指道:“温家、钱家,愿意用会子卖给朝廷三百万石粮食。陛下,已经允了。而且,陛下还免了温、钱等五家,田地税赋三年并在即日后在宫中赐宴温钱等五家,哦,对了,那郑铭轩也在赐宴之列。”
“此事万万不可!”贾似道豁然而起。
余天锡有些疲累的摆摆手,示意贾似道坐下。
他是最清楚贾似道打算的,毕竟作为户部尚书还兼着户部侍郎的他,可以说,大宋朝的钱袋子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虽然这钱袋子,其实是空的不能再空了。
贾似道想要对付囤积粮食低买高卖的温钱等人,自然要先取得余天锡的支持。当然,他也可以以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将那几家给抄家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毕竟这是最为快捷的方式。
可是,赵昀都没有干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做的了?他相信,如果可以,赵昀绝对不会手软的。毕竟,赵昀能够为了粮食和钱答应他给郑铭轩盐铁专营之权甚至给他重设市舶总司的权限,只为了每年贾似道答应上缴的几百万两银子,又怎么可能甘心眼睁睁的看着温钱等家大发国难财?
如今看来,温钱等家要远比他想像的要狡猾的多。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的显然只是温钱两家靠山的冰山一角而已。
大厅内的气氛几近凝滞。
贾似道可以理解赵昀的心情。会子根本不值钱,谁都知道。做为皇帝的赵昀又怎么可能不清楚?那些用纸印出来的钱,赵昀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能用一些白纸换回来三百万石粮食,这对如今的大宋朝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便宜的事情?赵昀自然不会拒绝。
关键是,这其中谁给赵昀和温钱等人牵线搭桥呢?
“余公可知,是谁说服陛下用会子买下这些粮食的?”贾似道坐下来,缓声道。
这个时候,他也明白,着急是没有用的。
面的这样大的****,赵昀没法拒绝,乔行简没法拒绝,大宋朝朝野上下谁都没有办法拒绝。显然,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余天锡对贾似道能这么快平静下来,而且还能马上就抓住问题的关键,很是欣慰。赞赏的看了贾似道一眼笑着道:“是李鸣复。”
“不可能。”
“呵呵,老夫也认为不可能。”
乔行简脸上有些无奈。
温良恭等人不是傻子,作为商人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会子其实都是等于白纸?温钱等家是可能将一千万贯会子换成银子,可是却是要时间。而且,这其中会有很多的损益。如果李鸣复能够有这么大本事说服温钱等家,也不用等到今天了。
听到乔行简的话,贾似道算是明白,就连他也不知道真正在其中牵线搭桥的人是谁了。
贾似道的脸色异常难看。
他苦心谋划了太长时间就是为了要给温良恭等人一个好看。如今,
第169章 天赐之物
一辆小车、三匹老马从临安城西城门缓缓驰出,在踏上西行官道的时候,马车缓缓在路边停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颤巍巍的自那简陋的马车中钻出,遥望巍峨的临安城久久。
“真的不用去送送?”城墙上,莫夜看着回首遥望的余天锡,忍不住道。
“算了吧,徒增伤感。他老人家要的也不是这些面上功夫。”
贾似道看着那道模糊的有些佝偻的人影,沉默半响轻声道。
余天锡看着这座巍峨而古老的城池,思绪万千。
在这座城池中,他足足呆了大半辈子。从当初跟着父亲来到史府做那教习开始,一直到如今挂冠而去。这座城池中有他太多记忆。
就是在这座城池中,他从小小教习,一步步成为大宋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重臣,享那万般荣耀。为了大宋朝呕心沥血数十载,可是最终还是人难胜天。
老了,想的自然也就多了些啊。
几点黑影在城墙上若隐若现。
两道眼神似乎在这一瞬间跨过空间的限制。余天锡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年轻人眼中的肯定,而贾似道似乎也看到了那个老人眼中的嘱托和欣慰。
“走吧。”
余天锡深深的看了夕阳笼罩下金黄的临安城最后一眼,似乎要将这座留下他半生记忆的城池所有的点点滴滴尽皆都烙刻在眼中,然后毅然转身。
“驾!”
伴着那清脆的鞭鸣和车夫的吆喝声,简陋的马车辘辘而行,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太阳落下的地方。
没有任何的故交好友,没有三十里长亭送别,甚至连一杯践行酒都没有,为大宋朝忙碌了大半辈子的余天锡,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临安城。
也许没有人想到,余天锡这一去,却是此生再也没有回到过这座让他魂牵梦绕的城池中,一朝离别,却终成永远,世间之事,又有几人能说清楚看明白?
直到第二天,当赵昀下诏命余天锡进宫面圣的诏书到达余府的时候,金紫光禄大夫、观文殿大学士、参知政事、户部尚书余天锡挂冠而去的消息才被人所知、
消息传来,朝野震惊。继原右丞相崔与之之后,余天锡是理宗朝第二个挂冠而去的朝中重臣了。
对余天锡的突然挂冠而去,大多数的朝臣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真正的内幕,也只是少部分知道而已。
据说,在看到余天锡的留信之后,赵昀又一次在勤政殿内将心爱的玉杯给砸了几个。一边命人带着诏书追赶余天锡,一边紧急召见朝中诸臣商讨千万会子购粮之事,却是自始自终都没有对新任户部尚书所属提过半句。显然,即便是余天锡已经挂冠而去到,赵昀依然对余天锡抱有一线希望,希望能够将他找回来,继续掌控户部。
这个时候赵昀自然不知道,在重发千万会子购粮之后,户部尚书乃至户部侍郎,都已经成了百官眼中的埋雷之地,实在是没有一个人想去接这样现在不爆将来一定会爆的雷的。
不过这些事情,跟贾似道都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在赵昀召见群臣的时候,他以城外灾民营帐中有事,轻易的脱身而出,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掺和这些事情。
赵昀还在为那一千万贯购粮的会子发愁的时候,贾似道却是正在城外市舶总司五万团练兵的营地中在赵毅、周博和裘裳三人的陪同下观看着五万团练兵的操练。
从开始招募团练兵到正式给团练兵给上编制,已经有了近两月时间。可是,这还是贾似道第一次到这营帐中看看这些从被他救下的流民中招募的精壮们。
也许是因为知道那个背负着双手带着点儿笑悠悠然前行的年轻人就是那救活了逾百万人全家老小的府尊大人、国舅大人,所以这些团练兵的喊杀声是格外的宏亮。
两个月的时间,这些之前只摸过锄头扫帚的人,身上却是终于有了点儿那么一丝属于军人才有的肃杀之气。可是,对贾似道来说,这跟他想要的兵还差的太远太远了。
“从这五万中挑选身强力壮的精锐一万人,勤练骑术。稍后不久,本官会着人送来一批马军铠甲和兵械。用本官送来的马军铠甲和兵械来选人。我只要最好的骑兵。哪怕是只能选出一千人。”
贾似道站在高高的望楼上,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阡陌有序、喊杀震天的五万新兵,心潮无端的有些小澎湃。
如果说,后世的万炮齐发能够让人见识到战争的残酷和凶险的话,那么纯冷兵器时代人与人的碰撞,才能真正的表现战争的波澜壮阔和雄浑。
别人不清楚,可是贾似道自己却明白,只要他不刻意的拒绝或者进行改变的话,终有一天,他会亲自领着无数的披坚执锐的甲兵走上战阵。
五万人已是如此的壮阔,数十万人厮杀又该是怎样一种夺人心魄之景?
“末将遵命!大人尽管宽心就是。”
听到贾似道的话,赵毅、周博、裘裳三人并没有觉得什么。虽说大宋朝是缺战马,不过区区一万马军所需要的战马还是能够拿出来的,以国舅大人如今的身份,想来没有人敢故意为难。
不过,后来当他们真正的看到贾似道命人送来的那批专门为骑兵所打造的铠甲的时候,才明白,他们今天的包票打的是多么的错误。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团练营中逗留了小半个时辰后,贾似道就匆匆离去。这一次离去,除了莫夜和贾全儿之外,他却是将王柄也带在了身边。
已经有人狗急跳墙了,小命还是很重要的。莫夜毕竟还是大理国国使,他不可能去任何地方都像带个跟班似得将他带在身边保护他不是?
贾府他倒是没有太过担心,在孙奎事了之后,贾府中就多了十余个内殿直禁军,都是赵昀特意赐下保护他的,只是都被他扔在了贾府中。
出了团练营,贾似道就匆匆赶往流民安置大营。
见到贾似道过来,早就收到消息等候在营寨外额余赐、周坦、秦寿等人以及一干大大小小的临安府官吏就匆忙迎了出来。
“发芽了?”
见礼之后,贾似道摒退了一干官吏让他们继续去各忙各的,抓着余赐急声道。
三个多月时间,原本风度翩翩的余赐却是黑了不少。不过也许是因为身居要职的缘故,身上的书生意气却是已经都快消磨光了,比之前要稳重的多也要凌厉的多了。
“回大人话,整整十亩,都发芽了。”
余赐不明白贾似道为什么会对那个小东西那么上心,甚至专门命他来负责那十亩田地不许其他闲杂人等接近。不过,已经习惯了贾似道安排的他,虽然心中疑惑,却是依然尽心尽责的安排好。
“走,看看去。”
对着周坦和秦寿打个招呼,贾似道一马当先的大步离去。见到贾似道如此,余赐、周坦和秦寿三人对视一眼,苦笑着只得快步跟上。
也许是因为一起共事久了,原本不太瞧得上秦寿的周坦和余赐,如今同秦寿也是渐渐熟识了,彼此间多了许多的了解,却是要比之前的关系融洽的多了。
……
不太大的一汪青翠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新垦农田中,显得别样的突兀。
贾似道小心翼翼的扒开那泥土,府下身子仔细看着那从泥土中拼命挤出来的几抹嫩绿,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后世的老人在这里,一定马上就可以认出,这些大小不一的嫩芽不是后世在荒地中种植最多的红薯又是什么?
没错,这就是红薯。也是贾似道对付温良恭、钱恒铎等人的重要底牌之一。
这红薯的出现,完全是个意外。而且还要感谢莫夜。
因为贾似道能够发现这红薯,完全是托了莫夜的福气。那颗用育种的红薯就是贾似道从莫夜包袱里面发现的。而那红薯却是莫夜准备丢掉,而被他发现又检回来的。
据莫夜说,这红薯是他跟阿阮从大理国赶来临安的途中,路过泉州的时候买来用做干粮的。在贾似道看来,应该是大食商人带到泉州被那个商人买下来了。
当然,这红薯到底从哪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本应该是在几百年后才出现在华夏大地的红薯出现在如今的南宋一朝,无论是对南宋,还是对贾似道来说,其重要性却是不言而喻的。
莫夜和阿阮只是觉得红薯口味独特,当做新鲜来吃,而且价钱不贵,可是对了解红薯这个植物特性的贾似道来说,简直是上天送来的意外之喜了。
这颗红薯是阿阮留下的最后一颗,一直不舍得吃。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却是放在包裹中不知道怎么弄得,竟然直接发芽了。
见到红薯发芽,本就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的阿阮,犹豫了一下,就直接将这红薯扔在了花园中,却是恰好被贾似道看到,让他那是欣喜若狂。
红薯种植简单,只要一棵发芽,将生出来的藤蔓剪下插入泥土中就能存活,更重要的是,它的产量实在是太高了,而且更容易吃饱。
这样一种食物的出现,对连年大战、连连遭灾的大宋朝来说,简直是绝配。
“大人……”
见到贾似道整个人都恨不得趴到了地上,余赐实在看不过去,小声提醒道。
“公明,从即日起,你就亲自守在这十亩田上,你手中的公务我会命人来跟你交接。这些小东西,出了任何事,我可是唯你是问。”
贾似道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看着秦寿正声道。
秦寿怔了怔,随即慌忙应是。心中却是暗自下定主意,等等就命人在这十亩青苗旁边打个草棚,以后就吃住在这了。
他比谁都清楚,他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建立在贾似道愿意用他的基础上。如果连贾似道都放弃了他,那么他是真正的一文不值了。
已经在临安城中名声臭漫天的他,除了贾似道敢用外,已经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给他机会。
虽然不知道这些青苗是些什么东西,可是只要贾似道重视就已经足够说明他们的重要性了。还有什么事情,比恩主的需要最为重要的事情呢?
“师宪,你现在可以说说这是什么东西吗?我知道你认识、”
莫夜这个时候,终于开口道。
他的这句话算是问到了所有人心底去了。听到莫夜的话,所有的人包括余赐和秦寿,也都是一脸好奇的看着贾似道,显然,这句话他们也是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不敢问出来罢了。
“这?你带给我的这个东西实在是太珍贵了。甚至堪比数十万大军。”
“什么?”
莫夜难得的瞪大着眼睛,惊声道。旁边的余赐、秦寿等人听到贾似道的话,却是不自觉的悄然将步子仅仅并拢,能顶的上数十万大军的东西就在自己脚下啊,压力实在是山大。
“你又骗我!”
过了片刻,莫夜呛声道。不过他的表情却是表明他已经相信了,只是他想要让贾似道原原本本的将这个东西的来龙去脉说出来罢了。
“这东西我给他取名叫红薯,你吃过,你应该知道这是能救人命的东西,而在我手中,它就是能救数十万上百万乃至上千万人命的东西。你说它重要不重要?”贾似道正色道。
“可是,你连种子都没有怎么会结出粮食?”
别人不知道,莫夜可是知道,这个东西确实能吃的。不过想到吃,莫夜无端的有些惆怅。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话,一颗那东西就能救数十万上百万乃至上千万人的性命,那他和阿阮一路吃了整整两包裹,那得是能救多少人命?
“此乃秘密,我就不告诉你了。唉……不要生气,等上两三个月你就都明白了。哦对了,这个东西,如果你想要,等它出了粮食,我就交给你带一部分回去到大理。”
贾似道对莫夜脸上的那惶恐之色看的明白,心中好笑之余,却是再次卖了个关子。
小样,让你天天想着走。这下不见到这东西出来,想来你是不会走了。大宋朝需要,刚刚被蒙古人****了大半江山的大理国显然要比大宋朝还要需要啊。
“好!”
莫夜显然等的就是贾似道这句话。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这东西命硬的很,只要你们不直接踩上它,它就能活。”贾似道扭头看着战战兢兢似乎连脚都有些不敢落下的余赐、周坦、秦寿、王柄等人,无奈的扶额道。
众人齐齐对着他苦笑,却是依然不敢乱动。
贾似道见状,也就懒得再说,让他们明白这东西宝贵也好,至少不会怠慢这些东西。要知道,整个大宋朝如今只有这十亩,每一颗红薯秧苗都是千金的说。
“那些即将回返故籍的和要留在临安府的百姓可都登记造册完了?”带着众人走出红薯田,贾似道终于问出了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回大人,如今仅剩两成的百姓还没有造册完成。府中吏员正在加班加点的完成。”这个事情是周坦来安排的,所以听到贾似道的话,连忙应道。
临安城周围虽然开垦了近五十万亩农田,可是这其中还有二十余万亩将会在灾后都交给殿前司的兵卒屯垦,也就说真正能给百姓的田地只有不到三十万亩而已。
而且逾百万的流民显然不可能全部都留在临安城周围的,这样的话,对临安城的各项压力都会骤增。不过一部分还是可以的。
所以,临安府按照贾似道的要求,在给那五十万亩新垦田地播种的时候就开始在做这件事情了。一部分留下,剩下一部分人而且还是绝大多数的人都要遣返回原籍的。
当然,即便是贾似道不遣返,那些百姓流民
第170章 远方的助力
荆湖北路枣阳城,宁武军大营,京湖战区、宁武军上上下下数十员大大小小的将领齐聚帅帐。京湖制置使、宁武军节度使、宁远军承宣使、都督行府参谋官孟珙高踞帅帐之上。
“大帅,如今我各路大军连番大战,兵卒尽皆疲惫不堪,再加之粮草不济,为何不等朝廷将粮草解送到达、各路大军休整完备之后再行进占襄阳城?末将想不通。”
说话的是宁武军节左路大军都指挥使、轻车都尉张俊。
在一炷香之前,孟珙击鼓聚将,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极为意外的消息。那就是宁武军、宁远军等数路大军,三日之后拔寨起兵,进攻襄阳城。
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宁武军和宁远军以及京湖战区的一众将领无不惊诧莫名。因为,各路大军就地驻扎枣阳休整,等候朝廷解送的粮草到达之后再伺机进宫襄阳的命令也是孟珙下的,这才不过小半月时间,孟珙却是又将之前的命令给完全推翻了,怎么能不让这些手下的将领们惊讶。
前面一个月多月时间,京湖战区的各路大军基本上就没有停歇过,沿着蒙古人布下的襄阳防线全线突进,二十多天转战数百里连克重镇,虽说确实是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可是各路大军却也都是减员严重,更重要的却是都已经疲惫不堪后继乏力了。
对这些情况,连他们这些统兵大将都清楚,孟珙这个主帅又怎么可能会不清楚?
如此疲兵冒进,实在是不符合孟珙的用兵之道。更重要的是,军中粮草已经不多,若是一鼓作气能够拿下襄阳城还好,万一没有拿下,反而被蒙古人给拖在了襄阳城,本就是疲兵若是再在那个时候断了粮草,军心一乱,那最后的后果没有人敢想像。
这聚拢在襄阳城的数十万大军一旦溃败,那么大宋朝的京湖战区就完全成了空城。蒙古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渡过长江,要是朝廷动作够快能够将蒙古人赶回江北还好,如果朝廷动作缓慢,等到蒙古人过了江站稳了脚跟,那个时候怕是再想将蒙古人给赶回江北就难了。
到时候,蒙古人进可攻退可守,距离大宋国都临安城不过区区数百里之地,两三日就能兵临临安城城下,那他们这些人,就将是大宋朝的千古罪人了。
“是啊!大帅,要三思啊!”
“此事若是朝廷的命令,我等可联名上书给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就是啊,大帅!”
……
有了张俊带头,其余一干自觉能有份在孟珙面前说的上话的将领,纷纷出言劝道。
端坐在帅座上的孟珙默然不语,眼睛只是紧紧盯着面前案几上的那封薄薄的书信眉头紧锁。
他何尝不知道手下众将多担心的情况?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才在拿下枣阳之后,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在枣阳安营扎寨整军备战。
可是事情总不会尽如人意。
那封薄薄的书信是今天刚到的,是贾似道的亲笔信。
五天时间,王柄四人累死了八匹战马,从临安城彻夜不停的赶路,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封信送到了孟珙手上,孟珙能够想像的出,事情的紧急。
贾似道的来信没有说别的,只是大概的将如今朝中发生的大事简略的说了一遍,包括余天锡为了抵制赵昀再发一千万贯会子买粮的消息挂冠而去。最后贾似道给孟珙提出了一个请求,那就是请孟珙用最短的时间进占襄阳城,最好是能够将襄阳城内的粮食全部保留,以资军用,以此来减轻朝廷的压力。
信的最后,贾似道甚至还给孟珙提了些在攻占襄阳城之后以襄阳城为中心、大修堡垒要塞布置成一道防线并在防线内襄阳城周围屯垦等等想法,堡垒要塞本来就是却是用来限制蒙古骑兵的机动性的,只要蒙古人失去了战力最盛、机动性最强的的骑兵帮助,仅仅是靠步军的话,依托着众多的堡垒和要塞,想要攻占襄阳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些东西,本就是原本历史上孟珙重新占领襄阳城之后所采取的战术和战法,也是孟珙机动防御大师名号的由来。贾似道呢,不过是将孟珙本就要做的事情,在他还没有思虑成熟之前说了出来,自然是一下说到了孟珙心中。
虽然不知道贾似道为什么要反对皇帝用会子购买粮食,甚至是在反对发行会子,可是孟珙却是对余天锡还有所了解的。余天锡能够跟贾似道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甚至不惜为此挂冠而去,已经足够说明这件事的重要性。
所以,孟珙在看完信之后略一思虑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应允贾似道的要求,提早发动襄阳之战。
帅帐内的数十名将领,见到孟珙沉吟不语,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孟珙低咳一声,帅帐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本将也不瞒你们,此次提前提兵进占襄阳,不是皇上的命令,而是本将……还有朝中贾学士的意思。”孟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贾似道的说出来。
“贾学士是如今的临安府知府、殿前司指挥使、敷文阁直学士……嗯,还是皇上宠妃贾贵妃的亲弟弟。”说到这里孟珙见下面的一众将领要插话,挥手打断道:“听本帅说完。”
“是,大帅!”
“本帅遇刺之事,也是贾国舅抓的刺客。”
下方一干本还心中不满的将领听到孟珙如此说,心中顿时有些了然。
“当然,本帅无论如何也不会用手下弟兄们的性命来还他贾国舅的人情,本帅的为人想必诸位将军还是信得过的。”
“大帅说的是!末将等人不信谁也是不能不信大帅的。”
“就是就是!”
张俊等人听到孟珙的话纷纷七嘴八舌的道。
孟珙抬手,帅帐内再次安静下来。
“其实,此次我等能顺利的进行襄阳之战,如果没有这贾国舅将聚拢在临安城的逾百万流民都给安置好了,让他们吃饱吃好了,怕是皇上根本不会有粮食给我们进行这襄阳之战,本帅还有你们准备了足足一年有余的襄阳之战,也只能就此作罢。
此次当是皇上无力给我们粮草了,不知道打起了什么主意,所以贾国舅当是遇到了难事,需要我们提早进行襄阳之战,攻下襄阳城,用襄阳城的粮食来养活我们自己。
襄阳之战,本帅还有你们一个个都加官进爵,是不是该给那一直在背后支持我们的史相爷、余公还有这贾国舅还还人情了施以援手?哦,对了,余公为了阻止皇上,已经将户部尚书都辞去,在七日前就挂冠而去告老还乡了。”
“这……”
下方的数十名将领听到孟珙的话,无不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们连番的大胜之后,朝中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了。朝中副相、稳坐了六七年之久的户部尚书余天锡都直接挂冠而去,已经足够表明临安城中混乱而严峻的局面了。
而在想到余天锡的时候,所有人又不悦而同的想到了孟珙口中一声声叫着的那贾国舅。
他们都不傻,自然能够听出来,孟珙口中所说的贾国舅三字显然不是带着贬义的叫法,而是他心甘情愿这样叫甚至是还带着点儿尊敬的口吻来称呼的。
以孟珙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一个小小的国舅显然用不着他如此对待,孟珙也不是那种拍皇亲国戚马屁的人。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显然,孟珙却是对那位贾国舅很是欣赏甚至是将他放到了跟他自己平等的身份和地位来对待的。
这就由不得他们不惊讶了。
虽然他们这些人远离朝中中枢,对那位贾国舅知道的不多,可是那位皇帝的宠妃贾贵妃他们却还是有所耳闻的。贾贵妃才多大?那位贾国舅还是贾贵妃的弟弟,那不是要年轻的过分?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能够让孟珙如此对待,甚至听孟珙的语气那余公还是为了这贾国舅才挂冠而去的。孟珙好在还欠了那贾国舅一个人情,可是余公可是皇上乳母的儿子,德高望重,怎么可能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外戚?
不经意间,张俊等一干将领已经开始对还没有见过的贾似道的有了那么许多的好奇。
看着下方一众将领脸上的神色,孟珙嘴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总算是没有让自己白费那么多口舌,伸手敲了敲案几道:“喏,这是贾国舅送来的书信,你们也看看吧。”
自然有亲兵将案几上贾似道的亲笔信拿下给一众将领看。
“大帅,这真是那贾国舅所写?”
张俊率先接过,一目十行的看完,攥着信惊声问道。
“如假包换啊!德恒是不是很惊讶那位贾国舅身为个书生文臣,怎么会这行军打仗知道?”孟珙看着张俊叹了一声道:“其实本帅比你还要惊讶。在京中本帅就知道这贾国舅不是池中物。如今看来,却还是本帅小看了他啊。呵呵,能以弱冠之龄在数万人前手刃巨匪的人,又岂能真的是一般人?”
“咝!”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让低下还在争相传阅那信件的一众将领无不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大帅,手刃巨匪?那贾国舅?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就是啊,大帅,给末将等也说说。这国舅爷还真是个汉子不成?”
“好,就给你们说说。”
孟珙脸上的笑意却是愈发的盎然了,这本就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藏着掖着。说着就开始从贾似道被砸的半死之事给帐下诸将娓娓道来。
原本气氛紧张的帅帐却是瞬间成了孟珙“说书”的场所,声声叫好之声不时传出。
……
嘉熙二年六月中旬,宁武军、宁远军以及京湖战区十余路大军,兵分十六路,同时向襄阳城发动进攻。消息传来,满朝皆惊。
第171章 风暴
在孟珙奏章到达朝廷的同一天,代临安府知府、敷文阁直学士贾似道上表皇帝,言道如今旱情已解,震情已缓,请旨遣返临安城外八十万流民回归原籍,仅留市舶总司指挥司五万团练兵卒家属以及少数百姓用以屯垦临安城外的三十万亩农田,同时向皇帝进献农田二十万亩,所产尽归内库。
理宗皇帝龙颜大悦,赐贾似道金鱼袋、紫袍。
嘉熙二年六月底,孟珙报捷文书并请功文书再到。
归附蒙古的襄阳统制刘廷美感圣上恩德,毅然回首归附大宋,驻守襄阳宋军都统江海以为内应,同进攻襄阳城的三十万宋军里应外合,襄阳城一战而下。
是役,宋军统计伏杀蒙古兵卒三万余人,俘虏两万有余,粮草近百万石,其余金银器物绫罗绸缎无数。
驻守蔡州的蒙古大将万户张柔统兵十余万救援不及,无奈之下再次退守蔡州,于此同时蒙古宗王口温不花;真定、河间、大名、东平、济南五路万户大将史天泽领骑兵五万、步军十五万统计二十万自开封府南下驰援蔡州。
消息传来,大宋朝满朝再惊。
嘉熙二年的六月,对孱弱的大宋朝而言,注定会是冰火九重天的一月。
就在孟珙奏捷文书到达的同一天,代临安府知府贾似道再次上表,请皇帝为天下黎民计,缓行会子购粮之事,同时言及临安富商郑铭轩、刘公正等十余人感念圣上仁德,愿出家产为朝廷供粮五十万石、银五十万两、绢万匹,以解圣上心头之忧,犒劳襄阳之战有功将士。
赵昀龙颜再次大悦,从敷文阁直学士贾似道所请,下诏嘉奖,赐郑铭轩、刘公正等十余名有功于国的富商男爵衔(三百户)。消息传出,自然再次惹得朝野震动、整个临安府无数人等为之侧目。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够以区区商人的身份得到朝廷而且还是皇帝亲自下诏授爵,虽然只是最低的男爵,而且那三百户食邑也是没有的,可是却也已经是大宋朝自立国以来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了。
同样也是在贾似道上书的同一天,左丞相乔行简、参知政事签枢密院事李鸣复等大大小小数十名官员甚至还有十余名台谏御史同时上表谏言,反对贾似道提出的不行会子购粮之言,同时强烈反对以金钱等物而授商贾以爵位的做法,言道贾似道国之大贼、罔顾祖宗法度,请罢官严惩。
对乔行简等人的弹劾文书,贾似道没有做任何回应。
两天之后,右相史嵩之、观文殿大学士袁甫、皇帝侍讲李绍、皇帝侍讲邹应龙、户部侍郎谢举伯等数十名大大小小的官吏同时上表反对赵昀发行会子等诸事。
消息传出,朝野上下顿时一片哗然,乔行简也在这个时候终于病倒了。
史嵩之站在贾似道那边儿很正常,如今没有了余天锡帮衬,贾似道对史嵩之来说,更是重要无比。任谁都知道,只要贾似道不是要谋逆,史嵩之也会站在贾似道一边;可是袁甫、李绍、邹应龙甚至是谢举伯四人的所为,却是让朝野上下的所有人都跌碎了一地眼镜。
袁甫、李绍、邹应龙三人是如今理学一派在朝中的代表人物,虽说都没有拜相,可是由于他们门下理学一派的学子实在是不少,再加上三人又都是皇帝侍讲,同皇帝极为的亲近,俨然已经是朝中谁都不能忽视的一股势力。
可是,同样所有人也都知道,理学一派是左丞相乔行简的盟友啊。既然是盟友,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这样一种情况下突然撇了乔行简帮助贾似道说话?
好吧,他们只是在反对,并没有明着帮贾似道说话,可是乔行简弹劾和反对的目标很明确啊,不就是贾似道么?反对乔行简的提议,换种方式来说,不就是支持贾似道么?而在不久前,袁甫等人可是跟那贾似道从来没有对上过眼啊。双方已经在朝堂上交手数次,贾似道可是从来没有给过袁甫等人面子,如今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如果说理学一派的人临阵倒戈已经是让朝野上的人跌碎了一地眼镜的话,那么新任户部侍郎谢举伯的举动就实在是更让人摸不着头脑又耐人寻味了。
谢举伯是什么人,朝野上下只要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谁不知道?那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伯父啊。当初,也就是这位老人家将皇后娘娘亲手送到宫中交给恭圣皇太后的。
皇后娘娘这些年在宫中潜心礼佛,仿佛一个透明人般存在,连带着谢氏一族也是一样很是低调。虽说谢氏一族包括皇后娘娘的族兄族弟都在朝中大大小小的官位人任职,可是却甚少插手政争,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们地位不够想插手也插手不了的缘故。
最重要的是,谢举伯能从殿中侍御史擢升为实职的户部侍郎如今户部实际上的一把手,还是乔行简力荐的。
可是如今倒好,这些皇后娘娘的伯父却是转眼间翻脸倒打一耙,没有想着回报乔行简的力荐之恩也就罢了,却是直接站在了贾似道一边,怎么能不让人惊讶失神?
惊讶疑虑,却是终于让一些人冷静下来,开始静静思量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事情,想想这前因后果。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实在是比过往十余年的变化所产生的信息量还要大。
这个时候有些人就发现,不管他们怎么思来想去推衍种种,却是发现不管怎么想怎么看,都始终绕不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面对堂堂宰执弹劾自始自终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平静的有些让人恐惧的……贾似道。
再想细一点儿,似乎从这位国舅大人大难不死之后,大宋朝的朝堂之上就开始一波接一波的震荡起来。
琼林宴,瑟苑诗会,孟珙遇刺,贵妃娘娘遇刺,徽州地震流民围城、赈灾,再到如今堂堂左相宰执放下颜面联合台谏联合上表弹劾,似乎每一件事情,不管怎么发生,怎么变化,最终能够笑到最后的,也同样只有一个人,哦,还有这个人身边的人。
一件事两件事也许还只能是运气或者说巧合甚至是皇帝的宠信,可是连串的事情串联起来,甚至面对赈灾无粮、左相台谏联合弹劾这样的必死之局依然能够笑到最后,甚至让堂堂宰执最后颜面无存,不得不以养病遁居,这还能是运气么?
想想每次早朝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儒雅年轻人脸上始终带着的和熙笑容,再想想这半年时间发生的种种,每个人心中无不悚然而惊。
于不声不响处翻雨覆云,此等人物,真的只有弱冠之龄么?
就在所有人还在为这几日朝中发生的种种事情惊惧不定的时候,身为风暴主角的贾似道却是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离开了临安城。
第172章 龙首山
龙首山不太大,不过在江南一带却是数一数二的雄山峻岭。高宗赵构在逃难的时候路过路过龙首山之后,就一直对风景绮丽的龙首山恋恋不忘。
从宋室南渡定都临安城,自高宗朝开始,然后历经孝宗、光宗、宁宗三朝,年年借着劳役之名,硬是在龙首山的雄山秀岭中生生开出了一条可容行人车马行走的宽敞官道,以方便在皇室宗室在龙首山中消暑度假。
百十来年过去,这座距离南宋帝都临安城最近的不算太大的大山,渐渐成为京都临安附近达官贵人们最为热衷避暑的去处。为了保护这龙首山中的花草树木飞鸟走兽,四朝相继颁发了许许多多的律法条例,禁止行猎,禁止烧林开荒,甚至禁止伐木砍柴,总之是禁止了一切普通老百姓所能做的所有跟生计有关的事情,让这龙首山终于变得纯粹起来。纯粹的成为了达官显贵的度假消暑胜地。
记住,是达官显贵,仅仅是达官显贵而已。普通人,没有到一定规格和阶层,就算是那富甲天下的郑铭轩、温良恭之流,也是根本不可能进入这龙首山的。
再加上据说高宗皇帝真正的陵寝就是藏在这莽莽龙首山中的某一处地方,虽然这传言的真假至今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可是朝廷却也是没有任何想要辟谣的想法,甚至还专门派了四营的侍卫亲军步军司下属的禁军将进出龙首山的各个要道都给把守了起来,这似乎也更印证了龙首山中有高宗皇帝真身陵寝存在的消息。
不过,事情的真假到底是如何,却是谁也不清楚的。
如今的龙首山,除了一些特意修筑的留给庙宇道观的地方外,其余大多数风景比较秀丽的地方,都在这百十年间的时间中被高宗、孝宗、光宗、宁宗以及理宗赵昀陆陆续续赐给了朝中一些有功的大臣们,用来兴建别院,聊解朝政繁复之苦用了。
当然,这龙首山中风景最好的地方永远都是皇家别院,其余次一等的也都被各个皇帝宗亲亲王郡王们给瓜分一空了。
所以在这龙首山中的别院,贾似道显然是没有份的。这也是他第一次听说龙首山这个地方。
从临安城慢悠悠前行,也没有刻意赶路,贾似道乘着马车也不过是用了小半天时间就到了龙首山。老远看到这辆没有任何标志、普普通通的马车大摇大摆的朝着龙首山的官道驶来,就有侍卫步军司的兵卒迎了上来。不过看那些兵卒的脸色,却是不是来请人绕道的,而是来赶人的。
恰在此时,深深没入龙首山中的长长官道尽头处,却是传来一阵如雷的马蹄轰鸣声。一干侍卫步军司的兵卒听到从那官道深处传来的马蹄声,无不面色大变,竟是连驱赶那碍眼又不知进退的马车都顾不上了,忙不失的朝着官道两边避让开来。
在所有侍卫步军司兵卒的注视下,那碍眼的简陋马车竟然就这样停在了官道入口处,而且还是停留在最中央的地方,将那官道入口处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干侍卫步军司的兵卒们看着这傻里傻气的简陋马车,脸上无不露出幸灾乐祸之色的缩在官道两边,却是尽皆存了看戏的心思,没有一个人想到来提醒下这马车上的人。
马蹄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急了。
这些侍卫步军司的兵卒们都很清楚,这龙首山中,什么都不多,只有那达官显贵是一个石头下去,怕是至少要砸到一堆。
朝中已经是高官的三品衔的官儿,说实话根本不够格进这龙首山。这龙首山中多的是那国公、侯爷以及郡王,亲王。哪怕是随便跑出来一个猫猫狗狗,他们这些人碰到了都要小心的饶边走避到一边去,如果实在是倒霉饶不过,也只能是当着祖宗一般供起来,却是绝对不敢私自打杀了来打打牙祭的。
官儿都很大,身份都是异常的尊贵。可是正因为如此,能够有胆在这龙首山中直接纵马狂奔的人,那就更少了。毕竟,这龙首山中朝中达官显贵的别院基本上都在这,实际上每日里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在少数。你官儿大,总有比你官儿还大的吧?大家都是心气高的人,一旦冲撞了起了冲突,可都面上不太好看的。
所以,有胆在这官道上纵马奔驰的,只能是龙首山中最为顶尖的几家而已,不是亲王就是郡王,毕竟也只有他们这些人,才能真正的做到有实力藐视绝大多数人。
地面似乎都在颤抖,拐弯处十几名红甲骑士赫然在望,而在这十几个红甲骑士的最前方,却是一个穿着青袍的儒士。骏马奔驰发须飘扬间,颇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看到这十几个彪悍的红甲骑士以及那策马如飞的中年儒士,一众侍卫步军司的兵卒们脸色又是一变。
竟然是他。
再看那辆简陋的破马车,依然一动不动的停在官道中央处,赶车的车夫傻愣愣的看着那奔驰而来的十几骑士似乎完全被傻了,竟然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意思,亦或是已经完全不知道躲避了。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十几骑骑士没有任何要放缓速度的意思,停在官道中央的马车也没有任何要朝着一边避让开来的动静。
侍卫步军司的兵卒们突然发现,那领头的中年儒士脸上竟然带着点儿异样的笑容,似见猎心喜,更似有点儿迫不及待的模样。
难道这位爷竟然认识这马车中的人不成?
有脑袋比较灵光的侍卫步军司兵卒脑中无端的浮现这样一个念头。不过随即赶紧又晃了晃脑袋,似乎要将这个根本不可能的念头给摇出脑袋。
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人怎么可能会认识这样连个标识都没有的马车?而且还是这位主儿亲自出来迎接。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中年儒士眼中的异芒也是越来越盛。眼见双方就要碰上,中年儒士猛然挥起了右手。一阵烈马嘶鸣,十几骑奔驰的骑士竟然骑骑勒住了马匹,站定在原地。骑术之高明,却是让所有人眼前都不由为之一亮。
见到这一幕,一干心肝都提到了嗓子口的侍卫步军司兵卒们又是庆幸又是失望,却是齐齐长叹了一口气。到底他们叹什么,却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中年儒士的骑术虽然不如那些披甲骑士,可是却也是极为高明,只是前出了几步就止住了胯下烈马,轻拍了两下下似乎因为畅快的奔驰被打断而不满、不断打着响鼻的爱马脖颈,提着缰绳溜达了两步,在没有任何动静的马车前停下,抱拳。
“车中可是贾学士当面?”
竟然真的是认识的。竟然真的是来接这简陋马车中的人的。
一众侍卫步军司的兵卒听到中年儒士的话,心中齐齐生出劫后余生之感。能让这位主儿亲自来接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学士?这位主儿是什么人他们可是很清楚。
车帘掀开,一个年轻的脸庞探了出来。
第173章 嗣秀王赵师弥
看着探出车外的那张年轻面孔,虽然之前没有见过这张面孔的主人,可是良山依然一眼就确定了,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年轻人就是王爷今天让自己亲自下山迎接的主角儿——贾似道了。
“呵呵,正是贾某,不知阁下是……”贾似道走出马车,却没有跳下马车,而是站在马车上,平视着依然还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良山疑惑道。
良山见到贾似道如此,眼中闪过一抹笑容。
王爷果然说的没错,都说这位国舅爷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实则却是个极为自负和高傲的人。自己故意没有下马说话,这位主儿却是马上就还以颜色站在马车上应话。
旁边的一干侍卫步军司兵卒见到钻出马车的年轻人,无不一愣。这为主儿最多不过二十余岁吧,这就直接是学士了?贾学士?贾学士?……
在心中念叨了两声,这一营的侍卫步军司都统邱猛心中猛然一震。
莫不是这良西席今儿个之所以亲自下山来迎的,就是那位主儿不成?邱猛越想越觉肯定。想想也是,以良山在王府中的地位,也只有这位主儿才能让他亲自来相迎吧?
想到这里,邱猛脑门上的冷汗禁不住的簌簌而落,如果不是良山的马队恰好赶来,那么后果……邱猛已经不敢想了,狠狠瞪了几眼刚刚想要主动上前去找点儿乐子的那几个兵卒,却浑然忘记,刚刚他可是笑的比谁都要欢。
“在下嗣秀王府西席良山,奉王爷之命特来恭迎贾大人。”
既然想要的结果已经都试探出来了,良山自然不会傻到继续在这样的小事情上惹的贾似道不快,主动翻身下马,站在地上仰望着贾似道抱拳一礼微笑着道。
“原来是良先生,师宪久仰先生大名,今日能有幸得见先生真容,已然是不虚此行了。”
贾似道看着突然翻身下马的良山,跳下马车站定,同样抱拳一礼笑着道。
良山听到贾似道明显是胡诌乱侃的话,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玩味的笑容。这位贾国舅当真是很有趣的一个人。谁都知道他在得了失忆之症之后,连他的亲姐姐贾贵妃都不认识了,又怎么可能会认识自己?更不要说自己一直在嗣秀王府中,很少出去,除了这龙首山,京中除了少数人外,实在是没有多少人认识他,更不要说早就听过自己的大名了。
“贾大人竟然听过良某之名?不知道都听说了什么。”良山看着贾似道,突然笑着道。
“……”贾似道脸色不由一僵。
“哈哈,贾大人果然是个妙人也!请,王爷怕是都要等急了。”
良山看着贾似道吃瘪的样子,大笑着道。
贾似道摸了摸鼻子,无奈的苦笑道:“先生更是个妙人,先生若是不弃,可愿同师宪同乘?”
“固所愿而不敢请尔!”
良山没有推辞,文绉绉的大笑道。
作为嗣秀王赵师弥身边最为亲近的幕僚,他自然知道自己主人对贾似道的重视,最先那个小小的试探,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罢了,本就想同贾似道交好的他对贾似道这个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相视大笑,颇有几分一笑泯恩仇之感,然后携手跨进简陋的马车。
跟随良山一起下来迎接的红甲骑士,自然而然的护卫在马车四周。王柄掀了掀头上的斗笠,对那些彪悍的红甲骑士瞟了两眼,随即跳上马车,吆喝一声赶着马车沿着官道缓缓前行。
莫夜和贾全儿这一次都没有跟来,贾似道只带了王柄一个人。木暖走了,裘裳和周博两人都是市舶总司指挥司副指挥使,如今他身边能真正信得过的也就王柄罢了。既能当保镖又能赶马车,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贾似道是应邀而来的。
头一天,嗣秀王、少师赵师弥的请帖突然就到了贾府中。短暂的惊讶之后,贾似道马上就理清楚了前因后果。如今看来,朝中一直隐藏着的宗室力量却是终于有一些已经开始忍不住冒头了。
对嗣秀王赵师弥,贾似道知道的不多。大宋朝的只有四个嗣王,这四个嗣王是如今除荣王赵与芮外,最为尊贵的人了。只是也许正因为他们同皇帝的亲近关系,让这些嗣王系都异乎寻常的低调。当然,这也同他们不得参与朝政有着直接的关系。
不过,不参与朝政,毕竟只是个表面上的限制。各个嗣王自己是不能参与朝政,可是私底下,每个嗣王手下都或多或少的同朝中大臣有着种种瓜葛在其中,如果真是要查,怕是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毕竟,不管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还是为了他们的地位,朝中有代理人,这是必须的。
所以,满朝上下却是谁都不能忽视这些嗣王拥有的能量。最为重要的是,你永远不清楚,这朝中到底有哪些大臣跟这些宗室有关系。
对朝中在这些天发生的连串事情,其实贾似道自己都很是有些惊讶。他在上表最初,只是想着尽量将朝中的水搅浑一些,然后好将朝中购粮的事情尽量往后拖延为自己的安排赢得一些必要的时间。
这也是他的无奈之举。
其实,解决温良恭等人最为简单的办法,其实就是一下投入足够多的粮食,用低价将临安府附近的粮价给打下去,那个时候,温良恭等人如果不卖粮食,那就只能将粮食烂在粮仓中,如果他们要是想卖,那就必须将粮价降到跟他们差不多,那样的话,他们会损失少一些,却必然会吃个闷亏。
当然,温良恭他们还可以用银子砸,直接将贾似道投入市场的粮食都买光,那么粮价依然会在他们的控制中,这其实应该是最好的方法,只要粮食足够多,而温良恭等人足够贪婪的话,一点点儿放饵将温良恭等人手中的银子一点点儿套卡哦,那么说不定只要一次就可以让他们这些人万劫不复。
粮价如果够低,贾似道相信温良恭他们一定会吃下这个饵的。
可是贾似道不敢赌。他不知道温良恭等人手中到底有多少银子,更重要的是,他手中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他也弄不到太多的粮食,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一些别的手段来打击温良恭等人,给他们一个教训,没有粮食没有钱,贾似道能做的也仅仅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而已。
可是上表之后发生的一切,不仅朝中群臣有眼花缭乱之感,就连贾似道自己,也是很迷惑。
袁甫他是让人递了话过去。只是说了一些一千万会子的利弊,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袁甫却是选择了站在他这一边,而更让他意外的是,除了袁甫外,甚至连李绍、邹应龙等一干理学一派的人这次也都站在了乔行简的对立面。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毕竟,袁甫、李绍等人跟他的过节,贾似道比谁都清楚。理学一派如果真的是一心为国的话,就不会在当初“端平入洛”这样关乎大宋朝国体颜面的问题上帮着乔行简在背后捅了郑清之一刀。要知道,说到底他们这些人还都是郑清之把他们弄到朝堂上的。
虽说袁甫等人都是为了理学一派的抱负,可是归根结底他们还是做了那忘恩负义之事,如今看来,乔行简却是又成为了他们这些人两面三刀的又一个牺牲品了。
乔行简这个执政的颜面大失,贾似道不知道对袁甫等人能有什么好处。无论从哪看,最多也就是袁甫看在他放过袁通一面的份上,勉强出面还他一个人情,可是只有袁甫一个人,如果李绍等人继续帮着乔行简,袁甫就算是反水了也无关大局,贾似道的上表最多也只是恶心一下乔行简、拖延下会子发行的时间罢了。如果乔行简铁了心要帮温良恭等人,实在是不算什么。
如今跟乔行简是同盟关系的理学一派全线反水,颜面大失的乔行简如今的执政之位什么被撸掉,其实谁都知道现在是完全看赵昀的心情了,执政失去了对朝中诸事的掌控能力,更不能贯彻赵昀的心思,去职已经是必然的了。
可是乔行简丢了执政之位,对理学一派来说,同样也是一个打击。他们接二连三的反水前后已经扳倒了两位大宋朝的执政了,这样的一个派系,今后无论谁上位为执政,怕是都会对他们敬而远之,甚至是防备打压的。
从哪看这次对乔行简的背后一刀,理学一派要么是脑袋集体被门夹了,要么就是有他们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他们不得不如此做,贾似道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们会为了还袁通一个人情、因为他那一封大义凛然全部是为大宋朝着想的信件来做这样亏本的买卖。更不要说,谁都知道,赵昀显然是想要用会子来买粮食“解渴”的。
毕竟仅仅就贾似道自己来说,他之所以反对,还不是一样不全是为了大宋朝?
能够让袁甫等人这样卖命甚至不惜跟皇帝唱这么一次反调,除了那所为的大义外衣外,肯定还有其他。
嗣秀王的请帖,惊讶之余却是让贾似道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一些脉络。当然,具体是不是这位从没打过交道的王爷在背后使力,见了人才能弄明白了。
马车沿着宽阔的山间大道辘辘而行,贾似道心中想着,嘴上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刻意结交的良山随意的闲聊着,两人很快就熟稔起来。
“先生,到了!”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后,马车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
到了么,贾似道眼神陡然一凝。
第174章 郑性之
短暂的推让之后,终于还是贾似道先出了马车。抬头就看到距离马车十余步外站着零零总总一大推人,在他们后方是一幢气势恢宏的门楼,嗣秀王府金光闪闪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随意的扫了几眼,待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后,贾似道不由自主的一愣。
人群最前方的是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玉带缠腰,两撇小胡子,面相有些阴柔,尤其是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每当他看向人的时候总是无端的给人一种心悸之感,在贾似道看来那半眯的眼睛就像是隐在暗处窥视的毒蛇一般,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跳出来突然啃你一口。
手中拿着柄小巧的玉如意本应是贵气逼人的他,也因为这双眼睛显得有些阴森。
不用想,贾似道也知道,这个中年男人就是今天的主角儿嗣秀王赵师弥了。
让他惊讶的自然不会是赵师弥,赵师弥他之前没有见过,可是赵师弥身后的几个人,他却是很熟悉。赵师弥身后两侧站着四个人,袁甫、李绍、邹应龙以及一个白发苍苍的半百老头儿。
那半百老头儿站在赵师弥左手首位,袁甫则是在赵师弥右手首位,李绍和邹应龙泽分别在两人落后一步的位置站定。这样的位置排列很清楚的表明,这个贾似道根本不认识的老头儿地位却是还在袁甫之上。
如果说袁甫、李绍、邹应龙三人会出现在这嗣秀王别院里贾似道还有几分心理准备的话,那么站在他们这几人身后的温良恭、钱恒铎甚至还有文山南的出现,则是让贾似道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深深的看了一眼垂头而立的文山南一眼,贾似道上前一步对着淡笑着看着他的赵师弥深深一揖:“微臣贾师宪拜见嗣秀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哈哈,早就想见见已经被京中交口称赞的贾国舅,今日终于得见,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快起身快起身。”赵师弥眯着眼睛盯着躬身行礼的贾似道看了数息之后才陡然放声大笑上前两步扶着贾似道手臂朗声道。
站在他身后的袁甫、李绍、邹应龙三人悄悄对视一眼,却是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赵师弥虽然只是个嗣王,可是只要沾着王字又有谁敢忽视?今天能够亲自出来这门楼出等着贾似道,已经表明了他刻意拉拢的态度,如今这亲自出手相扶更是让他们明白,贾似道在这嗣秀王心中的分量,已经隐隐有超过他们的态势了。
三人对视之后却是不悦而同的看向了那个依然古井无波的半百老头儿。似乎察觉到袁甫三人的问询之意,老头儿看着贾似道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袁甫三人见老头儿摇头,只得再次无奈的对视一眼,默默的看着赵师弥挽着贾似道的手臂走过来。
“来来师宪,本王给你引荐一下。袁大人、李大人、邹大人想必师宪早就认识了。呵呵,这位是提举临安洞霄宫、观文殿大学士信之公。”
赵师弥拉着贾似道走到半百老头儿的面前笑着道。
信之公?贾似道微一疑惑,随即脑中猛然浮现一个人。
前参知后以提举提举临安洞霄宫、观文殿大学士告老致仕的理学一派宿老字信之的郑性之。
这个郑性之跟郑清之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可是两人之间却是没有任何的关系。
郑性之,年少时家贫,勤奋好读,初受学于朱熹。曾任知枢密院事,签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他一生勤奋好学,对朱熹感恩戴德,不但为朱熹理学“解禁”奔走呼号,后来还利用职权把朱熹理学上升到南宋官方哲学的高度,影响中国历史数百年之久。
如今的郑性之,确实是跟历史上写的那样,在过去几年,郑性之可一直都是理学一派在朝中唯一的支撑。如果不是郑性之,袁甫、李绍、邹应龙等人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对饱受史弥远打压的理学一派而言,郑性之对理学一派带来的不亚于另一场重生。若不是他在,乔行简是不可能最终选择跟理学一派合作,成功的将郑清之扳倒并取而代之。
理学一派能够成为今日大宋朝谁都不能忽视的一股力量,郑性之这个终生都在为理学奔走呼告的老人,实在是居功至伟。
怪不得袁甫、李绍、邹应龙这三个如今理学一派在朝中的扛旗人物心甘情愿的站在这个老头儿身后。严格来说,郑性之对他们三人不仅有提携之恩,更是有恩师之情在。
“学生贾师宪,拜见郑公!”
贾似道不敢怠慢,恭恭谨谨的对着郑性之深深一揖。
他可以不甩袁甫等人,可是对郑性之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折了袁甫等人颜面,只是因为他们一直在朝廷攻讦他而已,可是若是对这老头儿不敬,怕是就要得罪整个理学一派了,这些个大宋朝的文人,如果团结起来攻讦他,怕是赵昀也只能退避三舍,他自然不会给人抓住这么明显的口实。
更何况,理学一派到底于国于民有没有好处,这先不说,仅仅是冲着郑性之终其一生都能为之奋斗,已经足够让价上调对他报以足够的敬意了。
知恩图报敢于为理想奋斗一生的人,本身就是值得任何人尊敬的人。
开始他还在疑惑就算是赵师弥有着嗣秀王的身份在,也不可能让袁甫等人如此大转弯,如今却是明白,敢情是这老头儿出面了吧?
对理学一派来说,嗣秀王虽然贵为王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绝对没有郑性之的话好使。这也算是大宋朝文人的风骨特色了。
“此次大灾,圣上心焦,朝中诸位大人作壁山观,不良商贾囤粮太高粮价,师宪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当是老夫替那逾百万的灾民感谢师宪才是。”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郑性之见到贾似道之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样。说罢,郑性之真个儿躬身对着贾似道躬身一礼。
满场皆惊。
既是因为郑性之的行为,同样也是因为他刚刚说的话。
在郑性之身后的袁甫等人面有忏色,而温良恭、钱恒铎等人却是脸色无不有些发白。一直都保持着淡笑的赵师弥也是神情微微一滞。
郑性之这番话是说者无意,听者却是尽皆有心了。
第175章 旧人相见
“呵呵,师宪之功世人皆知,改日本王就上表请圣上大大封赏师宪,不知信之公意下如何?”
赵师弥很清楚郑性之这个老顽固的性格,所以即便是心中对郑性之说的话很是不满,却还是强忍怒意,附和着趁机将话题给转移开来,他知道如果继续让老顽固郑性之和贾似道这个他根本还没有把握的年轻权贵深入这个话题,怕是今天的这宴席还没开始就要崩了。
正搀住郑性之的贾似道听到赵师弥的话,眉毛不禁一跳。
“王爷当真是国之柱石。老夫谢王爷抬爱,在昨日就已经上表给圣上了。”
郑性之老脸上浮现一抹微笑,对着赵师弥抱拳一礼道。他没有继续在之前的话题上纠缠下去,亦或是说他也根本不想在那个让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有些赧然的话题上纠缠。
“信之公谬赞谬赞了,本王只是闲散王爷罢了,信之公才能称之为我大宋柱石。”赵师弥听到郑性之的话,神色微僵,勉强笑着道。
他刚刚提出说要上表给贾似道请功,其实只是半真半假而已。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说改日,而是说明日或者是今日了。这个改日可是很有学问的。
可是郑性之这样一说,却是等于直接将他给自己的余地给一下给堵死了。如果他不上表的话,他堂堂嗣秀王怕是就要失信于人了。但是如果他上表的话,在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前,就这样白白送给贾似道一个天大的机遇,助他一臂之力他又实在不甘心。
毕竟,在赵师弥看来,如果今天的目的无法达成,也就是跟贾似道做不了朋友的话,那么他跟贾似道之间很有可能就会是敌人了。替对手说话,让敌人升官发财,估计没有几个人会心甘情愿。堂堂嗣秀王,又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吃这个暗亏?
想到这里,赵师弥心中对郑性之的不满顿时更甚。他已经在后悔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的将这个连皇帝的账都不买的顽固又讨厌的老头儿给请来做说客了。
如今看来,虽然他已经答应为自己做说客,解决接下来的麻烦,难道说郑性之这个老顽固已经看出来了自己今天设宴的用意,所以才会用言语事先挤兑自己。难道说,郑性之已经料定贾似道不会答应自己?
看了看依然是一副垂垂老矣之态的郑性之,又看了看面色平静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的贾似道,原本信心满满的赵师弥心头无端的多了几分不确定之感。
郑性之听到赵师弥的话,只是对着赵师弥笑着欠身一礼,却是没有继续接口的意思。
“来来,师宪,这四位本王也要给你介绍一下。”赵师弥笑着继续挽着贾似道指着有些尴尬的温良恭、钱恒铎还有神色苍白的文山南道。
“王爷,文大官人和刘老板师宪倒是早就相识了。呵呵,文大官人、刘老板,真是好久不见,这些日子过的可还好??”贾似道接过赵师弥的话,看着脸色苍白神情尴尬的文山南以及站在文山南身边笑的跟个弥勒佛似得刘吉笑着道。
说话的同时,贾似道眼睛却是一直看着温良恭和钱恒铎。可惜,他并没有从温钱两人身上看到他想要的答案。显然,两人再此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贾似道心中自嘲一笑,终年打雁,奶奶个熊却还是被雁啄了眼睛。虽说一直没有真正相信过文山南,但是贾似道自始自终只是将文山南当成了袁甫的人,如今看来,显然他却是小觑了文山南背景,竟然会是赵师弥的人。背后站着位王爷,文山南也确实是抱了跟金大腿。
没错,文山南确实跟温良恭等人想的那样,确实早就找到了夏家。在此之前,贾似道之所以能够事事洞察先机针对性的进行布置,文山南确实功不可没。
在贾似道在流民营中杀了李鸣复外甥殿前司步军指挥使李吉而放过袁甫侄子袁通之后,贾似道曾经秘密的跟袁甫见过一面,这次会面是袁甫邀的。当然,袁甫不是那么容易放下身段的人,是借着给袁通皮谢罪的机会临时到的。而在当时跟随袁甫一起的还有和乐楼的幕后老板刘吉。
贾似道和袁甫两人随意的交谈了几句,没有说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倒是刘吉说有人愿意免费提供给朝廷三十万石粮食,于是就有了文山南。
当时正着急从哪弄来粮种的贾似道对这样送上门来的粮食自然不会拒之门外,欲拒还迎的应了下来。接下来的事情也就自然是水到渠成,文山南顺理成章的见到了贾似道,这中间的种种交换自然不用多说。
一直以来,贾似道对文山南只当成袁甫还袁通人情的一次牵线而已。毕竟,他要对付打压带头囤积粮食的文钱温三家,三家人如果说一点儿消息不知道,那么贾似道只能说他们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纯属老天庇佑了。但是显然,三家不仅仅是靠老天的庇佑。
文山南主动向身为临安府尊的他示好也很正常。毕竟商人逐利,后世现代社会商人都不可能跟官斗,更不要说这封建王朝了。文山南反水给他自己留条后路无可厚非。
只是如今看来,文山南其实还是听从了赵师弥的授意才会通过袁甫和刘吉来给他送来粮食。毕竟文山南在透露了温钱等粮商的底子的同时,只要稍微有点儿眼光的人都能通过自己采取的对策来反推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等于说,文山南其实是充当了双面间谍的角色。
那么,现在想想当初文山南等了两天才上门告诉自己朝中有贵人想要用一千万会子来买下临安城大小粮商手中的粮食,这其中也是赵师弥的授意了?
难道赵师弥就是温良恭等人口中的朝中贵人?
如果没有余天锡挂冠离去来抗旨,是不是说就不会有今天的宴会了?看来今天的宴会,赵师弥所图不小啊。毕竟自己是坚定的反发行会子一派,只要自己改了口,到时候自然是皆大欢喜。
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嗣秀王所图,看来非小啊。只是难道他不担心自己将这事儿都告诉赵昀吗?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担心自己告诉赵昀?
心头百转间,贾似道已经将身边笑的跟个狐狸似得赵师弥危险度瞬间提升到了最高。
第176章 角力
咬人的狗向来是不叫的。赵师弥显然要比狗高级无数倍。好在如今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倒是自己先跳了出来,让贾似道有了防备,他再想要下口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边听到贾似道的话,文山南无奈的躬身对着贾似道深深一礼道:“小人见过大人。”
文山南很清楚,这一次不管别人如何,至少他是将贾似道给得罪的死死的了。像贾似道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任由别人将他耍的团团转?更不要说,文山南很清楚,这一次如果贾似道不能将温良恭等人招数给拆了,那么不说他的下场会如何,至少是对他的名声是个很大的打击。
堂堂当朝国舅、显赫一时的当朝年轻权贵、临安府府尊,却是对着几个囤积粮食的小小商贾莫可奈何,这必然会让很多人对贾似道的能力有所怀疑,甚至是诟病。
毕竟,老百姓能够了解的真相,都是那些真正掌握真相的人想让他们知道的真相,其实也就是用舆论来引导名义呢。千万不要小这个时代舆论的威力,道德上的约束所带来的后果甚至要比律法还要严苛。
一旦贾似道真的被有心人传出德行有亏,那么他的仕途不说完全终结,至少这数年乃至十余年内却是要到此为止了。
天下的文人士子不会让一个德行有亏的人做上朝廷的高位。赵昀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跟那些文人士子们对抗的。毕竟,他的天下,还是要靠文人来撑着不是?
袁甫本身跟贾似道就不太对付,这谁都知道,贾似道自己更是清楚。刘吉本就是袁甫的人,即便是想要坑一坑贾似道也只是在旧恨上再加上新仇罢了。
听到文山南的话,贾似道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然后笑笑不再多说,看着温良恭和钱恒铎两人道:“王爷,这两位是临安府有名的粮商,温良恭和钱恒铎,微臣也曾见过。”
“哈哈,原来师宪早就认识,那就是本王多此一举了。”一直在旁边笑而不语的赵师弥,听到贾似道的话,大笑着道。
赵师弥确实有笑的资格,而且他也确实需要得意的笑。借着文山南的手,就着贾似道的势,他可以说是这一次藏在水面之下暗斗的最大赢家了,成功的将已经走投无路找上门的温良恭、钱恒铎等人全部拿下,成为他嗣秀王王府下的马前卒,让嗣秀王府的势力又扩大了不少。
而在其中,贾似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却是出了大力,所以赵师弥看贾似道那是愈发的顺眼了。今儿个要是将这贾师宪也收到门下,那就真正是圆满了啊。想到这里,赵师弥眯着眼睛瞥了一下神色恭敬的贾似道笑着继续道:“既然师宪认识岁昌、度平,想必也听说了岁昌和度平等人想要将府中存粮……献给朝廷,如此深明大义之举,可是朝中却是阻力甚多,不知师宪以为如何啊?”
赵师弥说到献给朝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显然也是在斟酌着措词。
听到赵师弥的话,一直站在后方冷眼旁观的郑性之花白眉毛陡然一跳,乍现的精芒在贾似道身上一闪而过,随即又回复先前古井不波的模样,就连跟在他身边的袁甫、李绍等人也都没有看到这位老人刚刚的异状。
“回王爷话,三位临安府最大的粮商位卑而不忘国,愿为朝廷慷慨解囊,有心为陛下解忧,微臣自然是喜不自胜,只是……”贾似道躬身对赵师弥一礼欲言又止道。
“只是什么?”赵师微眯的双眼瞬间睁开,紧盯着贾似道。
“三位虽说富可敌国,家财万贯,可是那银子却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祖宗家业代代薪火相传始有今日,吾皇仁德,岂能置各位有心为国的商贾于不忠不孝之地不是?”
贾似道一脸正气凛然的看着温良恭等人笑眯眯的道。
“……”
赵师弥、温良恭等人听到贾似道的话,无不一愣,嘴巴张了张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谁说是要将家财都献给朝廷了?谁说那些粮食不要银子了?当我们真是凯子还是脑子集体被门夹了?真正是个什么情况你会不清楚?看着明显睁着眼说瞎话的贾似道,温良恭、钱恒铎等人只敢在心中齐齐大骂。
“……师宪,这个……圣上已经说了要给付那些买粮食的银子了。”赵师弥脸上青了青,勉强笑着道。
“哦?王爷既然如此说,那想必必然是真的了,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哪还有银子给付?圣上乃九五至尊,让圣上欠我大宋商贾的银子?圣上颜面何在?圣上臣子无数,却不能为陛下分忧,还有何用?这更是万万不可的!”
贾似道依然是一脸正气凛然的信口胡诌道。
“那你说该如何?”
赵师弥盯着贾似道,再次眯起了眼睛,沉声道。
站在一边的良山见到赵师弥这个模样心中不禁暗道要遭。做为赵师弥身边的近人,两人亦师亦友十余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赵师弥的性情和为人了。
这位嗣秀王看似极好说话,整天笑眯眯的,实则脾气极为火爆,心胸狭隘,是典型的睚眦必报之人。他今天能够接二连三的忍着贾似道在这里胡说八道胡搅蛮缠已经是奇迹了,这个时候却是已经是真的有些怒了。他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顾甚至连贾似道的字都不叫了,就是个明证。
拉拢贾似道,是良山给赵师弥的建议。所以,再此之前,良山对贾似道很是进行了一番了解。刚刚在上山的时候跟贾似道的那番试探就已经更让他确信贾似道自负加骄傲的性格。
嗣秀王看似地位尊崇,可是按照祖制,他毕竟还只能是个不能参与任何政事的闲散王爷。
这样的闲散王爷,对朝中那些掌握着实权的朝中重臣能造成的影响其实极为有限,因为有皇帝看着,嗣秀王对朝中重臣下手或者说拉拢那是要做什么?
王爷之位是很尊贵,可是却也是赵师弥无法摆脱的障碍。
其实在此之前良山已经跟赵师弥商量过,如果贾似道真的不愿意给赵师弥面子,那么赵师弥需要暂时忍耐。后面再找机会慢慢坑死他。
可是如今看来,赵师弥已然怒了,而且显然已经忘了之前两人商量过的事情了。
第177章 请君入瓮
“呵呵,下官倒是有一策,既可成诸位商贾拳拳为国之心,又能让圣上颜面有光,不知王爷和诸位可愿一听?”贾似道对着赵师弥躬身一礼笑着道。
如果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看出来今天赵师弥请他来赴宴是为了什么,他真的可以搬块豆腐撞死算了。
宴无好宴,果然诚不欺人。赵师弥这般礼遇和示好,甚至不惜以王爷之尊亲自出府相迎,看来却是为了替温良恭等人擦屁股了。
为了那几百万石眼看就要卖不出的粮食来做说客了!
温良恭、钱恒铎等人手中的粮食是不少。朝廷确实也需要。可是在孟珙已经打下襄阳缴获百余万石粮食、数十万京湖战区兵卒能够自给自足的情况下,说实话,朝廷对粮食的需求根本不像之前那么急迫了。
最为关键的是,贾似道已经陆续遣返了近八十万的百姓回乡,这些百姓回乡之后日常所需的口粮,除了户部责令各地开仓酌量供给外,市舶总司也还在运用总总能拿的出手的手段在之前就开始筹备了。归根结底也只是一句话,那就是尽量将时间往后拖,最多两三个月,数十万亩紧赶慢赶种下的粮食就会进入成熟期,还有那千余亩的红薯。
那些开垦出来的农田粮食成熟的时间不是秘密,贾似道清楚,赵师弥、温良恭、钱恒铎等人也都清楚。这才是为什么原本稳坐钓鱼台的温良恭等人会这么着急。谁都没有想到,郑铭轩会将他酿造御酒的粮食都给了贾似道用来赈灾,他们同样也没有想到,贾似道跟之前那些赈灾的官员根本不一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变相压榨这数十万的精壮劳力,平白给临安府给大宋朝开垦增加了数十万亩的良田,并且还都赶上了最后的春耕。
当然了,那用来做种子的粮食,还是文山南提供的。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没有文山南那三十万石粮食,贾似道也同样会想办法将粮种弄来,毕竟临安城内的高门大户、豪门勋贵多如牛毛,哪一家府中、别院里没有储藏个十来万石的存粮?只是过程也许不是那么顺畅和便捷罢了。
这种种温良恭等人没有料到的变化,终于让他们坐不住了。而这个时候,又传出贾似道准备拿他们这些囤积粮食刻意抬高粮价的粮商开刀的消息,自然更让温良恭等人慌了。
虽说他们背后都有朝中大臣撑腰,平日里的供奉也都没有停下过,可是如果在大宋朝中正如日中天的贾国舅真的铁了心要收拾他们,可以预料的是,那些拿了他们供奉的官员肯定不会为了他们这些商贾跟贾似道斗个你死我活的。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温良恭等人都很清楚。小事上也许还可以靠上那些人,可是一旦碰到让他们感觉棘手的存在,那些人根本不可能为了他们这些小人物将自己的前程搭进去。所以,当赵师弥伸出橄榄枝到时候,温良恭等人才会屁颠屁颠的立马靠上来。
银子什么终究只是身外之物不是?要是人死了,要再多的银子有什么用?
此刻听到贾似道的话,一干人等先是一愣,随即面色各异。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余天锡、贾似道等人强硬的反对,怕是户部早就重发了千万会子买下温良恭等人手中的粮食了。
这个时候贾似道竟然说另有一策,而且听那口气还是两全其美的办法,难道说贾似道这是要改变态度了?还是说,是迫于嗣秀王的压力准备改变态度了?
郑性之听到贾似道的话,皱纹密布的面庞上却是露出既像失望又像欣慰的复杂之色。让身侧一直小心翼翼观察他脸色的袁甫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哦?师宪有何良策?快快说与本王听上一听。”
赵师弥扫了一眼温良恭、钱恒铎等人,眼睛再次微微眯起,看着贾似道道,言语中带着些许轻松。都说这贾师宪骨子中自负之极,如今看来,却也不是传言中说的那么不好相与,还是很识趣的嘛。
“是,王爷。”贾似道对着赵师弥微微躬身一礼,起身又对着郑性之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扫视了一圈轻声道:“圣上下诏新设市舶总司取代以往市舶司职责之事,想必王爷和诸位大人也都清楚。师宪蒙圣上恩宠,提点市舶总司。市舶总司将会负责我大宋朝今后江河湖海等各路商贾行商货物查验和税赋征收职责,以我大宋朝商业之繁盛,万国商贾由我大宋朝商路牟利,市舶总司衙门中必然会有大批银两进项。
据师宪查验市舶司账册,市舶司之前每年向朝廷向户部运送的税银大约在八百万两银子左右。市舶总司衙门取代市舶司之后,第一年应向朝廷运送的税银会在一千六百万两银子左右,这是师宪向圣上立下过军令状的。”
“这么多?”
“就是,能有这么多银子吗?”
“果真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
……
听到贾似道的话,周围的一干重臣无不色变,无不议论纷纷。当然说什么的都有了,不过归根结底却是信的在少数,大多人都是持着怀疑之态。
赵师弥和郑性之、袁甫等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脸上的神色却也都是将信将疑。尤其是在听到贾似道说他已经在赵昀面前立下军令状的时候,郑性之脸上的失望之色却是更浓。
“好了,尔等稍安勿躁,听师宪将话说完。”
赵师弥虽说心中也是将信将疑,可是通过刚刚短暂的接触赵师弥却也能看出来,贾似道显然是个极为知进退的人,一个知进退、识趣的人,怎么会傻到将自己逼上绝路?
在赵昀面前立下军令状,以贾似道如今的地位,再加上贾贵妃,还有赵昀的宠爱,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兵行险招不是?
“呵呵,第一年一千六百万两银子,第二年市舶总司的税银会是两千万两……起步……”贾似道一个大喘气,让周围听的人更是险些齐齐惊掉了下巴。
两千万两银子,大宋朝现在一年所有的税赋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加起来,才有多少?不过六七千万两到八千万两银子之间。当然,在大宋没有丢掉那半壁江山之前,税赋收入甚至还有超过亿两白银的。可是贾似道竟然敢夸下海口第二年一个市舶总司向朝廷缴纳的税赋就能占据大宋朝总税赋的四分之一还要多,这是什么概念?照他这个算法,那过个三四年,市舶总司征收的税赋不就能够直接顶的上大宋朝全国税赋了?
在场的一干人等,包括赵师弥看向贾似道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惊疑不定,而是直接是……似乎在看一个白痴了!
摸了摸鼻子,好吧,被鄙视了。如果要是告诉他们说这只是基本数的话,赵师弥会不会直接将自己扫地出门?贾似道摸了摸鼻子无奈的想道。
“所以,师宪准备在市舶总司衙门下指挥司、市舶司、江河司下再增设财赋司,设立市舶总司银行,主要负责市舶总司衙门征收的税赋银两存储收纳……”
“此事皇上知道吗?”
赵师弥打断贾似道的话,插口问道。
“微臣已经向陛下上表了,圣上早已经同意。”
“唔!”赵师弥摩挲着手中的小玉如意,不置可否的含糊应道。
赵昀竟然知道,而且似乎是已经应下了。这就让赵师弥心中的那点儿担忧又消失了。
“市舶总司银行顾名思义,银子商行。当然,仅仅是征收的税赋自然是不够的,所以在市舶总司银行设立之后,也是要如其他的钱庄一般,接受我大宋朝富商巨贾、勋贵们的银子勾兑,只要将银子放入市舶总司银行中,市舶总司银行不仅能保银子安全无虞,而且还不会收取任何银子,不仅不收银子还将按月给予存放银子之人以利息……当然,这利息肯定会极低,不过一旦银子存放的够多,那也是不会太少就是了……”
“什么?不收银子,还给银子?”赵师弥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道。
“就是,果然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
“怕是皇上的银子都要被败光了吧……”
……
周围又是一阵带着各样鄙夷的议论!
对这些,贾似道早就有所预料,所以他干脆的开启了过滤模式,自顾自的继续道:“所以,师宪以为,几位粮商的粮食如今么可以直接这算成银子存入我市舶总司银行内,嗯,就以三年为期吧,三年内,每年市舶总司银行都将会给这些银子给付一定银子的利息,三年后,只要诸位想要提取银子,师宪保证一次给付,当然,如果不想提取银子,也可以继续存放在市舶总司银行内,利息么,市舶总司银行一样按年计算给付。不知王爷,额,诸位以为如何?”
贾似道看着一脸惊疑不定的温良恭、钱恒铎等人慢悠悠的道。
嗣秀王府别院门前,鸦雀无声。
第178章 无法出口的野望
贾似道笑眯眯的看着赵师弥、温良恭等人,温润如玉。
过了半响,温良恭艰难的吞了吞唾沫对着贾似道躬身一礼道:“大人……”
“岁昌兄,那些粮食折合的银子放在市舶总司银行内,自然是不能以如今的临安府内的粮价来折算的,这一点儿……本官也要先说清楚,不然……本官这市舶总司银行怕是还没有任何进项,就要关门大吉了……每年的税银怕是仅仅给付那些利息就要占去大半,让本官如何向皇上交道?所以,这利息,也要比别家要低上一些……总要给本官一些喘息之机啊,王爷认为呢?”
贾似道打断温良恭的话,面色一正满脸懊恼极不情愿的道。
他这话一说出口,让原本心中还有些将信将疑的赵师弥、温良恭、钱恒铎等人瞬间就对他之前的话信了九分。
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按照市价来收购这些粮食,怕是不下千万两银子之巨,这么大一笔银子,如果按照贾似道之前所说的,仅仅是百两银子几个十几个铜板的利息来算,怕是每年也是不小的一笔银子了吧?关键是这些银子,不是辛苦挣来的,也不是坑人来的,更不是囤聚违法所得,就像是被大风刮来的一般呀。
还有比这还舒爽的事情么?至少目前看来是没有的了。
“哈哈,师宪呀,你呀你……之前本王还有些不信,不过如今本王倒是相信你不仅能完成跟皇上立下的军令状,怕是到时候还要给所有人一个惊喜吧?”赵师弥指着贾似道笑着连连叹道,不过这些话显然只是他的场面话,所以说完这句话不待贾似道接口,赵师弥立马话锋一转继续道:“本王以为此事可行,于国于民都是再好不过了,你们以为呢?”
赵师弥看着温良恭、钱恒铎等人,虽说是问询的口吻,不过那神色那语调,谁都知道,这件事情怕是已经就这样定下了。
“小人等谨遵王爷之命!”
温良恭等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怎么表态才能迎合这位深沉王爷的喜好,齐齐躬身应道。
“什么话?这跟本王有什么关系?你们要谢就应该谢师宪愿意放过你们一马才是。”赵师弥拂了拂袖子,皱皱眉不满的道。
当真是既要做****又要立牌坊。
“小人等谢大人提携之恩。”
温良恭、钱恒铎等人闻声连忙转身对着贾似道恭声道。
“呵呵,诸位若是真心为国,师宪吃些小亏又如何?不过,师宪有些话虽是难听,今日却也要说的明白,还请诸位莫怪!”贾似道面色一肃,冷冷看着温良恭等人:“趁着国难之日囤粮提价,本官不希望再有下一次,若是再有……诸位到时莫怪本官翻脸无情才是。”
赵师弥的面子今儿个贾似道已经算是给足了。当然,这个面子到底是给还没有给,只有他自己清楚,至少在别人看来,一直表现的铁了心要将温良恭等人往死里办的贾似道能改口接纳他们的粮食,甚至还给出了莫大的好处,不是给赵师弥这嗣秀王的面子又是给谁?
所以,贾似道这个时候也不想再掩饰自己心中对温良恭等人的厌恶。赵师弥的面子他给了,想来他这个时候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赵师弥也不会说什么,反而会更放心。
毕竟,那个时候谁都知道贾似道最缺粮,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四处购粮。如果说他因为赵师弥真的将对温良恭等人的恶感和积怨都能放下了,估计还真没有多少人会真的信,而且安心的。
做戏自然要做足了全套不是?更何况,既能安别人心,又能泄心中闷,何乐而不为?想来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一个将怨恨放在心中表面上还装着若无其事甚至还能跟仇人称兄道弟的人,任谁都会明里暗里提防几分吧。
果然听到贾似道这怨气十足的话,赵师弥笑的却是更欢快了,就连温良恭等人虽说听的面色苍白冷汗淋淋,不过神色中却是多了几分迟疑,反而更加安心。
“你们听到师宪说的了?此事就此揭过,若是再有下次,不用师宪说,本王就先饶不了你们。此次粮价就按你们购粮的银子来算!”
赵师弥脸色一正,接过话头道。
“小人等谨遵王爷之命!小人手中统计有四百七十万石粮,小人等愿将那七十万石粮食分文不取,尽数进献给朝廷,以偿小人等此次贪心之过!”
温良恭等人哪一个不是人精?这个时候听同赵师弥的话,自然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所以连忙顺杆往上爬接口道。
“师宪以为如何?”
赵师弥对温良恭等人的识趣心中很是满意,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转过头看着贾似道笑着道。
这些家伙果然是有钱啊。七十万石粮食,眼睛眨都不眨的立马就送了出来。这样送上门的意外之财贾似道又怎么可能拒绝?
“下官谨遵王爷吩咐!”
“哈哈,那此事就此说定了!哎呀,还在这站着做甚?府中的酒宴怕是早就凉了,师宪今日来晚了,等会可是要自罚三杯才是!”
眼见今儿个想要做的事情,基本上都已经解决,甚至结果比他想像的还要好上那么几分,赵师弥自然是心中大快,此刻那是怎么看贾似道怎么顺眼,挽着贾似道的手臂大步拉着他就朝着别院内走去。
“王爷之命,下官岂敢不从?”
“那今日就不醉不归!哈哈!信之公,快请快请!”
即便是这个时候赵师弥依然没有忘记郑性之,另一只手挽住郑性之,大笑着拖着两人就走。贾似道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赵师弥前行,恍然扭头间却是正好对上郑性之这位老人带着些许责备、失望甚至还有问询的眼神。
显然这位老人却是以为贾似道是迫于赵师弥的压力,蛇鼠两端的换了之前的坚持,却是用朝廷的银子来讨好赵师弥了。
不过好在这位老人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主,还是希望贾似道能够给他解释一番的,所以才会有那样复杂的神色。
微怔之后,贾似道只好笑着对着郑性之点点头,此情此景,实在不适合说些什么。更何况,即便是换个地方,贾似道也不可能将他心中的野望全盘托出,只要不全盘拖出,怕是这位老人终究是看不懂也看不明的了。
唉,贾似道只能心中暗叹一声,随即笑着跟着赵师弥踏入王府别院。
第179章 奏章
这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大宴,虽说各人心思不定,不过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这一次的王府大宴的结果还是皆大欢喜的。至于各人心中到底是作何之想,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作为主角的贾似道是被人扶着走出嗣秀王王府别院然后一路酒气冲天的昏睡着回的贾府。
从来到这大宋朝开始,贾似道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一步,因为身份所限,即便他知道很多赚钱的捷径,却始终是只敢一个人在书房中的时候书写谋划纸上谈兵一番,却是不曾也不敢在任何人面前透漏过分毫。直到今天才在嗣秀王府面前将一直藏在心中的那点儿小野心开始展露那么一丁点儿。
人都说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贾似道却是终于有机会能够在沉默中求一醉,所以,他是醉的彻彻底底,睡的酣畅淋漓。
要说赚钱,来之后世的他比谁都要明白,还有什么比银行还要能挣钱?还要安全?借着朝廷的大义,光明正大的施展着自己心中所想,还有什么能比这还要舒畅?
更不要说赵师弥为了向贾似道投桃报李亦或是示好,在酒宴间不仅直言要将王府门下所有产业的日常的流水银子存入三成到还没有正式开门的市舶总司银行中,而且还将劝说其余三位嗣王爷也将王府中的闲散银子存入市舶总司银行中,利息么头三年也被赵师弥大手一挥的给免了,这对还没有开门纳客的市舶总司银行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及时雨了。
再加上温良恭、钱恒铎等人被贾似道半坑半胁的将那四百多万石粮食都折合成银子存入到了市舶总司银行内,想来他们今后府中的存银也不敢不存在市舶总司银行内。如果加上赵师弥的许诺,这就意味着市舶总司银行还没有开门就已经有了近几千万两银子的现银流水,无论是在舆论上还是实力上,市舶总司银行不过短短半日功夫,已经超过了还处于萌芽状态中的大宋朝诸多“交引铺”,从萌芽状态瞬间成长为一个壮汉了。
假以时日,等到贾似道整合了大宋朝的海贸稳定了税收,只要能够向赵昀证明市舶总司对大宋朝的重要性,那么盐铁、税赋等诸多等若大宋朝命脉的流水税银,他都有把握说服赵昀放入市舶总司银行内。到那个时候,拥有市舶总司银行的市舶总司,就将会是大宋朝中谁都不能不重视的一股重要力量。
经济杠杆的力量,在那个时候才会显现,也就是那个时候,拥有市舶总司银行的、拥有市舶总司军队的贾似道才终于能有那么一点点儿底气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贾似道的野望而已,具体未来会如何、当市舶总司银行开始表现出他的重要性的时候赵昀会不会一如既往的信任他继续将已经表现出重要性的市舶总司放在他手中谁都说不准,更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在大宋朝必须要足够的安稳。
一旦历史发生改变,蒙古提前对大宋发送全面进攻的话,那么这所有的野望也都必须推倒重新谋划了。
临安城内因为嗣秀王府别院的大宴,暗流涌动;沉醉不兴的贾似道却是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睁开眼。刚刚起来,还没有喝上两口徐若曦端来的醒酒汤,董宋臣就到了。
赵昀有召。
对赵昀的这个召唤,在贾似道意料之中。如果赵昀不召唤他,那才让他意外。
几百万石粮食能够不让朝廷顶着无数士子百姓的骂名成功的拿下,自然是皆大欢喜。虽说这个事情事先没有跟赵昀交代过,可是这个结果想来赵昀肯定是满意的。不过身为皇帝,就算他是再满意,也要表明一下态度,毕竟贾似道还是他的臣子不是?
跟徐若曦招呼一声,贾似道就跟着董宋臣朝着皇城赶去。
路上,不用贾似道问,董宋臣已经隐晦的点出了皇帝从昨儿个起心情就甚佳的事情,马屁自然也是要顺手给贾似道送上两句的。
自从被贾贵妃敲打了一番之后,董宋臣就变得比之前更要恭敬了。再加上现如今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要贾似道不想着谋逆,封侯拜相似乎也只是迟早的事情,董宋臣自然知道他该如何做。
董宋臣恭敬,贾似道却没有因此将自己的架子摆的高,而是如之前一般,跟董宋臣平辈之交,倒是让董宋臣心中泛出诸多不一样的滋味来。
一朝得势翻脸不认人,尤其是他们这些阉人。董宋臣见过太多表面对他们恭敬乃至谈笑风生,背地里却是不屑之极的人,所以董宋臣极为敏感。不过也正因为敏感,所以他才能清楚的感觉到,贾似道那河西的笑容下,根本没有隐藏任何的虚伪和诡诈,有的只是真心实意的尊重。
这份尊重,才是他们这些阉人最想要的。
贾似道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董宋臣心态的变化,如果在最初董宋臣的为利才对他示好的话,那么如今的董宋臣,却是终于开始将贾似道当作朋友那般对待了。
同阉人做朋友,怕是也只有贾似道这个来自后世、了解阉人阴暗的心性和渴望的人才能做到的了。
从贾府到皇宫这短短的一段路,却是让两人之间的交情再次跃升了一个台阶。
贾似道走进勤政殿的时候,赵昀正盯着身前玉案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唔!似道,你来了。坐吧。”
赵昀明显兴致有些不高,揉了揉额头,有些心不在焉的道。
看到赵昀这幅模样,贾似道心中暗自好笑。
自己进来前董宋臣已经进来禀报过,可是赵昀还故意作出这样一番模样,显然是有什么事情想让贾似道主动提出来问出来了。
不过贾似道倒也很好奇,到底有什么事情让本来还心情甚佳的赵昀变得愁眉不展。
“圣上有何烦心事?不知似道可否为圣上分忧?”
“喏,你看看吧!”
赵昀似乎等的就是贾似道这句话,贾似道话音才落,就示意董宋臣将玉案上他一直盯着的东西拿给贾似道。
接过董宋臣手中的那张像是奏章的薄薄小册,贾似道打开随意的扫了一眼,却是不由一怔。
第180章 猜忌
这确实是一封奏章,写这奏章的人不是别人,却是贾似道一直在关注的孟珙来的。
奏章中孟珙除了向赵昀禀报了一番最近襄阳城尤其是坐镇蔡州城统帅三十余万大军、麾下还有史天泽、张柔两员大将的蒙古宗王口温不花这些天的动静外,重点还提到了两件事,而这两件事却是都跟一个人有关。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贾似道。
第一件事,孟珙建言赵昀不要再发千万会子购粮,言道襄阳城如今粮食充足,若是朝廷需要,还能像朝廷反哺数十万石粮食以渡难关,待到秋收之后,朝廷再将军粮运到襄阳城即可。对谏言赵昀不要发会子的具体原因,孟珙倒是没有说。不过在贾似道看来,孟珙显然也是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而是仅仅看在他的面子上向赵昀谏言。
一直以来孟珙能够顺风顺水的一路高升,甚至独自统帅占大宋朝三分之一以上的军队,而且还是最为精锐的一部分军队,除了他确实战功卓著、大宋朝名将匮乏、史氏一族的使力外,其实最为重要的还是孟珙无论怎样,从来都没有忘记他身为臣子的本份,对赵昀的任何诏令,从来没有打过任何折扣,而且基本上除了军事外对任何政事都不发表任何的看法。
这一点儿在三年前史嵩之下野的时候表现的尤为明显。而这也是他能够如此得赵昀信任的最为重要的原因。岳飞当年还没有孟珙的实力大,可是却还是被背上谋逆的罪名,身死族灭,孟珙却能够如此得圣眷,除了如今大宋朝面临的局势同岳飞当年不同外,更重要的还是孟珙极会为人、为臣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贾似道看到孟珙向赵昀谏言的话,心中自然大为感动,都说患难之时见真情,他同孟珙统共也没有见过几面,孟珙不仅没有责怪他冒然插手襄阳之战,反而仅仅因为他一封信就义无反顾的催动修正未完的麾下大军提前发动了对襄阳的进攻,这其中背负的风险和麾下将领的压力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可是想想也能知道。
如今更是为了他不惜向赵昀谏言,孟珙对他,确实是仁至义尽了。
第二件事,依然跟他有关。孟珙向赵昀请求圣上能够为襄阳之战派出使者犒军,以激励大军士气,好为即将到来的口温不花大军激战提升士气,而这个犒军使者的人选,孟珙竟然也直接指明了人选,那个人选不是别人,恰恰依然还是贾似道。
拿着奏章贾似道沉吟片刻,却是有些明白孟珙上这奏章的原因了,将手中的奏章还给等候在身边的董宋臣,抬起头看着赵昀道:“似道愿代圣上前往襄阳犒军。”
“似道啊,你知道襄阳那是什么地方吗?孟珙也说了,口温不花的三十余万蒙古大军正在蔡州城内俯视眈眈,虽说现如今还不知道口温不花为何还按兵不动,可是若是你到了襄阳城口温不花却正好催动大军****襄阳……你是朕最为信任的人,市舶总司刚建,还有临安府、那些遣返的流民等诸多事情都需要你来安排,这个时候你离开临安城,这些事情朕又该交给谁来处理?”
说道这里赵昀瞅了贾似道一眼,揉了揉眉头一副哀怨的模样道:“孟珙也是,又不是不知道襄阳之险,又不是不知道你如今肩负重任,若是让婉儿知道朕答应孟珙让去襄阳险地,怕是又要跟朕生气了!所以,此事还是算了,似道心中可还有别的人选?”
怕是,前一句话才是你今天急着把我召来还装模作样的主要原因吧。看着神情幽怨眼神却清冷异常的赵昀,贾似道心中不由自主的一凛。
赵昀已经开始对他有所提防了。
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不字的孟珙因为贾似道而特意送来奏章,甚至还不惜替皇帝做了决定直接点名要贾似道作为皇帝使节前往襄阳犒军,赵昀刚刚那看似不经意的牢骚和铺垫的一句话,却是表明,他心中已经极为的不满了。
这个不满,不仅是对孟珙,同样还有贾似道。
如果贾似道还是之前那个小小的不入流的籍田令的话,赵昀自然不会将孟珙这些话放在心上,可是如今的境况是,贾似道已经贵为当朝三品,而且身上兼着多种重要且权力极大的实职,哦,对了,还有五万他救下的团练军。
更重要的是,赵昀要发那千万会子的失利,才是他对贾似道有所不满和提防的主要原因。
试问,朝中还有什么人能够让老谋深算的乔行简铩羽而归?而且还是在乔行简由他这个皇帝支持的情况下。
史嵩之不能,袁甫不能,郑清之甚至还被乔行简掀落马下取而代之,远避在广州的崔与之同样也不能。可是偏偏却是在贾似道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面前,乔行简接二连三的碰壁,如今更是弄得颜面大失,不得不称病在府中闭门不出,让他这个皇帝不得不提前考虑左丞相这个执政之位的安排。
虽说赵昀早就有将乔行简换掉的打算,可是却绝对不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被迫将乔行简换掉。
昨日嗣秀王更是为他专门大开别院设宴,并亲自出迎。虽说在事先贾似道已经特意进宫来禀报过还是在自己允许之后才去的,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够呢?
今天再次看到这一封奏章,让赵昀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忧虑。这种忧虑在他最初登基的数年之内,一直笼罩着他,让他夜不能寐,寝食不安。
没错,赵昀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一手将他推上这九五之位的史弥远正在他的浇灌下缓缓成型。
各路嗣王交好他,自己的亲王弟弟看好他,史嵩之是他的联盟,余天锡为他不惜挂冠而去,孟珙为他第一次向自己谏言,郑清之还在搅着浆糊,一直不怎么过问政事、理学一派的宿老郑性之甚至都上表为他请功,嗯,自己最为宠爱的贵妃还是他的亲姐姐,等等等等……
细算之下,赵昀才浑然发现,不过短短半年功夫,这个之前一直靠着自己的小舅子,竟然已经成长到了甚至能够振臂一挥群臣呼应来反对自己的地步!
若是再加上有统帅着大宋朝三分之一大军的孟珙再外策应,是不是说自己这个皇位也是随时可以被易主的?一如当初史弥远矫诏?
种种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不警惕,他不提防,不猜忌!
这确实是一封奏章,写这奏章的人不是别人,却是贾似道一直在关注的孟珙来的。
奏章中孟珙除了向赵昀禀报了一番最近襄阳城尤其是坐镇蔡州城统帅三十余万大军、麾下还有史天泽、张柔两员大将的蒙古宗王口温不花这些天的动静外,重点还提到了两件事,而这两件事却是都跟一个人有关。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贾似道。
第一件事,孟珙建言赵昀不要再发千万会子购粮,言道襄阳城如今粮食充足,若是朝廷需要,还能像朝廷反哺数十万石粮食以渡难关,待到秋收之后,朝廷再将军粮运到襄阳城即可。对谏言赵昀不要发会子的具体原因,孟珙倒是没有说。不过在贾似道看来,孟珙显然也是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而是仅仅看在他的面子上向赵昀谏言。
一直以来孟珙能够顺风顺水的一路高升,甚至独自统帅占大宋朝三分之一以上的军队,而且还是最为精锐的一部分军队,除了他确实战功卓著、大宋朝名将匮乏、史氏一族的使力外,其实最为重要的还是孟珙无论怎样,从来都没有忘记他身为臣子的本份,对赵昀的任何诏令,从来没有打过任何折扣,而且基本上除了军事外对任何政事都不发表任何的看法。
这一点儿在三年前史嵩之下野的时候表现的尤为明显。而这也是他能够如此得赵昀信任的最为重要的原因。岳飞当年还没有孟珙的实力大,可是却还是被背上谋逆的罪名,身死族灭,孟珙却能够如此得圣眷,除了如今大宋朝面临的局势同岳飞当年不同外,更重要的还是孟珙极会为人、为臣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贾似道看到孟珙向赵昀谏言的话,心中自然大为感动,都说患难之时见真情,他同孟珙统共也没有见过几面,孟珙不仅没有责怪他冒然插手襄阳之战,反而仅仅因为他一封信就义无反顾的催动修正未完的麾下大军提前发动了对襄阳的进攻,这其中背负的风险和麾下将领的压力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可是想想也能知道。
如今更是为了他不惜向赵昀谏言,孟珙对他,确实是仁至义尽了。
第二件事,依然跟他有关。孟珙向赵昀请求圣上能够为襄阳之战派出使者犒军,以激励大军士气,好为即将到来的口温不花大军激战提升士气,而这个犒军使者的人选,孟珙竟然也直接指明了人选,那个人选不是别人,恰恰依然还是贾似道。
拿着奏章贾似道沉吟片刻,却是有些明白孟珙上这奏章的原因了,将手中的奏章还给等候在身边的董宋臣,抬起头看着赵昀道:“似道愿代圣上前往襄阳犒军。”
“似道啊,你知道襄阳那是什么地方吗?孟珙也说了,口温不花的三十余万蒙古大军正在蔡州城内俯视眈眈,虽说现如今还不知道口温不花为何还按兵不动,可是若是你到了襄阳城口温不花却正好催动大军****襄阳……你是朕最为信任的人,市舶总司刚建,还有临安府、那些遣返的流民等诸多事情都需要你来安排,这个时候你离开临安城,这些事情朕又该交给谁来处理?”
说道这里赵昀瞅了贾似道一眼,揉了揉眉头一副哀怨的模样道:“孟珙也是,又不是不知道襄阳之险,又不是不知道你如今肩负重任,若是让婉儿知道朕答应孟珙让去襄阳险地,怕是又要跟朕生气了!所以,此事还是算了,似道心中可还有别的人选?”
怕是,前一句话才是你今天急着把我召来还装模作样的主要原因吧。看着神情幽怨眼神却清冷异常的赵昀,贾似道心中不由自主的一凛。
赵昀已经开始对他有所提防了。
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不字的孟珙因为贾似道而特意送来奏章,甚至还不惜替皇帝做了决定直接点名要贾似道作为皇帝使节前往襄阳犒军,赵昀刚刚那看似不经意的牢骚和铺垫的一句话,却是表明,他心中已经极为的不满了。
这个不满,不仅是对孟珙,同样还有贾似道。
如果贾似道还是之前那个小小的不入流的籍田令的话,赵昀自然不会将孟珙这些话放在心上,可是如今的境况是,贾似道已经贵为当朝三品,而且身上兼着多种重要且权力极大的实职,哦,对了,还有五万他救下的团练军。
更重要的是,赵昀要发那千万会子的失利,才是他对贾似道有所不满和提防的主要原因。
试问,朝中还有什么人能够让老谋深算的乔行简铩羽而归?而且还是在乔行简由他这个皇帝支持的情况下。
史嵩之不能,袁甫不能,郑清之甚至还被乔行简掀落马下取而代之,远避在广州的崔与之同样也不能。可是偏偏却是在贾似道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面前,乔行简接二连三的碰壁,如今更是弄得颜面大失,不得不称病在府中闭门不出,让他这个皇帝不得不提前考虑左丞相这个执政之位的安排。
虽说赵昀早就有将乔行简换掉的打算,可是却绝对不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被迫将乔行简换掉。
昨日嗣秀王更是为他专门大开别院设宴,并亲自出迎。虽说在事先贾似道已经特意进宫来禀报过还是在自己允许之后才去的,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够呢?
今天再次看到这一封奏章,让赵昀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忧虑。这种忧虑在他最初登基的数年之内,一直笼罩着他,让他夜不能寐,寝食不安。
没错,赵昀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一手将他推上这九五之位的史弥远正在他的浇灌下缓缓成型。
各路嗣王交好他,自己的亲王弟弟看好他,史嵩之是他的联盟,余天锡为他不惜挂冠而去,孟珙为他第一次向自己谏言,郑清之还在搅着浆糊,一直不怎么过问政事、理学一派的宿老郑性之甚至都上表为他请功,嗯,自己最为宠爱的贵妃还是他的亲姐姐,等等等等……
细算之下,赵昀才浑然发现,不过短短半年功夫,这个之前一直靠着自己的小舅子,竟然已经成长到了甚至能够振臂一挥群臣呼应来反对自己的地步!
若是再加上有统帅着大宋朝三分之一大军的孟珙再外策应,是不是说自己这个皇位也是随时可以被易主的?一如当初史弥远矫诏?
种种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不警惕,他不提防,不猜忌!
这确实是一封奏章,写这奏章的人不是别人,却是贾似道一直在关注的孟珙来的。
奏章中孟珙除了向赵昀禀报了一番最近襄阳城尤其是坐镇蔡州城统帅三十余万大军、麾下还有史天泽、张柔两员大将的蒙古宗王口温不花这些天的动静外,重点还提到了两件事,而这两件事却是都跟一个人有关。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贾似道。
第一件事,孟珙建言赵昀不要再发千万会子购粮,言道襄阳城如今粮食充足,若是朝廷需要,还能像朝廷反哺数十万石粮食以渡难关,待到秋收之后,朝廷再将军粮运到襄阳城即可。对谏言赵昀不要发会子的具体原因,孟珙倒是没有说。不过在贾似道看来,孟珙显然也是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而是仅仅看在他的面子上向赵昀谏言。
一直以来孟珙能够顺风顺水的一路高升,甚至独自统帅占大宋朝三分之一以上的军队,而且还是最为精锐的一部分军队,除了他确实战功卓著、大宋朝名将匮乏、史氏一族的使力外,其实最为重要的还是孟珙无论怎样,从来都没有忘记他身为臣子的本份,对赵昀的任何诏令,从来没有打过任何折扣,而且基本上除了军事外对任何政事都不发表任何的看法。
这一点儿在三年前史嵩之下野的时候表现的尤为明显。而这也是他能够如此得赵昀信任的最为重要的原因。岳飞当年还没有孟珙的实力大,可是却还是被背上谋逆的罪名,身死族灭,孟珙却能够如此得圣眷,除了如今大宋朝面临的局势同岳飞当年不同外,更重要的还是孟珙极会为人、为臣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贾似道看到孟珙向赵昀谏言的话,心中自然大为感动,都说患难之时见真情,他同孟珙统共也没有见过几面,孟珙不仅没有责怪他冒然插手襄阳之战,反而仅仅因为他一封信就义无反顾的催动修正未完的麾下大军提前发动了对襄阳的进攻,这其中背负的风险和麾下将领的压力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可是想想也能知道。
如今更是为了他不惜向赵昀谏言,孟珙对他,确实是仁至义尽了。
第二件事,依然跟他有关。孟珙向赵昀请求圣上能够为襄阳之战派出使者犒军,以激励大军士气,好为即将到来的口温不花大军激战提升士气,而这个犒军使者的人选,孟珙竟然也直接指明了人选,那个人选不是别人,恰恰依然还是贾似道。
拿着奏章贾似道沉吟片刻,却是有些明白孟珙上这奏章的原因了,将手中的奏章还给等候在身边的董宋臣,抬起头看着赵昀道:“似道愿代圣上前往襄阳犒军。”
“似道啊,你知道襄阳那是什么地方吗?孟珙也说了,口温不花的三十余万蒙古大军正在蔡州城内俯视眈眈,虽说现如今还不知道口温不花为何还按兵不动,可是若是你到了襄阳城口温不花却正好催动大军****襄阳……你是朕最为信任的人,市舶总司刚建,还有临安府、那些遣返的流民等诸多事情都需要你来安排,这个时候你离开临安城,这些事情朕又该交给谁来处理?”
说道这里赵昀瞅了贾似道一眼,揉了揉眉头一副哀怨的模样道:“孟珙也是,又不是不知道襄阳之险,又不是不知道你如今肩负重任,若是让婉儿知道朕答应孟珙让去襄阳险地,怕是又要跟朕生气了!所以,此事还是算了,似道心中可还有别的人选?”
怕是,前一句话才是你今天急着把我召来还装模作样的主要原因吧。看着神情幽怨眼神却清冷异常的赵昀,贾似道心中不由自主的一凛。
赵昀已经开始对他有所提防了。
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不字的孟珙因为贾似道而特意送来奏章,甚至还不惜替皇帝做了决定直接点名要贾似道作为皇帝使节前往襄阳犒军,赵昀刚刚那看似不经意的牢骚和铺垫的一句话,却是表明,他心中已经极为的不满了。
这个不满,不仅是对孟珙,同样还有贾似道。
如果贾似道还是之前那个小小的不入流的籍田令的话,赵昀自然不会将孟珙这些话放在心上,可是如今的境况是,贾似道已经贵为当朝三品,而且身上兼着多种重要且权力极大的实职,哦,对了,还有五万他救下的团练军。
更重要的是,赵昀要发那千万会子的失利,才是他对贾似道有所不满和提防的主要原因。
试问,朝中还有什么人能够让老谋深算的乔行简铩羽而归?而且还是在乔行简由他这个皇帝支持的情况下。
史嵩之不能,袁甫不能,郑清之甚至还被乔行简掀落马下取而代之,远避在广州的崔与之同样也不能。可是偏偏却是在贾似道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面前,乔行简接二连三的碰壁,如今更是弄得颜面大失,不得不称病在府中闭门不出,让他这个皇帝不得不提前考虑左丞相这个执政之位的安排。
虽说赵昀早就有将乔行简换掉的打算,可是却绝对不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被迫将乔行简换掉。
昨日嗣秀王更是为他专门大开别院设宴,并亲自出迎。虽说在事先贾似道已经特意进宫来禀报过还是在自己允许之后才去的,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够呢?
今天再次看到这一封奏章,让赵昀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忧虑。这种忧虑在他最初登基的数年之内,一直笼罩着他,让他夜不能寐,寝食不安。
没错,赵昀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一手将他推上这九五之位的史弥远正在他的浇灌下缓缓成型。
各路嗣王交好他,自己的亲王弟弟看好他,史嵩之是他的联盟,余天锡为他不惜挂冠而去,孟珙为他第一次向自己谏言,郑清之还在搅着浆糊,一直不怎么过问政事、理学一派的宿老郑性之甚至都上表为他请功,嗯,自己最为宠爱的贵妃还是他的亲姐姐,等等等等……
细算之下,赵昀才浑然发现,不过短短半年功夫,这个之前一直靠着自己的小舅子,竟然已经成长到了甚至能够振臂一挥群臣呼应来反对自己的地步!
若是再加上有统帅着大宋朝三分之一大军的孟珙再外策应,是不是说自己这个皇位也是随时可以被易主的?一如当初史弥远矫诏?
种种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不警惕,他不提防,不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