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诉苦
陆娇娘又随着于氏去查看了厨房、内库，忙了大半天，才空闲下来，坐在炕上喝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母亲，管家原来这么累。”娇娘端起炕桌上的菊花茶，自从冬日火炕烧起来后，丫鬟就在屋里常备菊花茶了，清火去热。菊花茶里放了冰糖，陆娇娘喝了一大口，甜甜的，嗓子都舒服很多。“原以为管家只是看看账本，没想到还要查账对库存。”
“等你熟悉了，就会觉得简单了。平常我也就是对对账本，很轻松。倒是整日困在后宅，要是再不找点消遣岂不是会闷死。”于氏温柔的看着娇娘，笑着说：“今天也劳累了半天，等喝完茶，你就回跨院歇息吧。晚膳也不要过来了，若是觉得无聊，去找吕姨娘说说话也可以。我同你父亲关系不和睦，你父亲迁怒于她，偏偏她看待你父亲比天还重，若冲你发火你也忍着点。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下帖子请慧南来陪你，你们小娘子去庄子上泡温泉去。”
于氏并不反对陆娇娘同她姨娘亲近，反而常常让娇娘去西边看看她姨娘。
“母亲，我才不会和姨娘生气。”陆娇娘歪着头、眨着眼睛说：“只是我答应送给慧南姐姐的帕子还没绣好呢，要赶紧回去赶工才是。”
于氏又吩咐着不要绣太长时间，免得伤了眼睛，让婆子送了娇娘回去。
陆娇娘走了没多久，金嬷嬷进来回报说：“夫人，老爷回来了，先去了账房，没支到银子。再去了趟老夫人那里，停留了一段时间后，又气冲冲的走了。”
于氏听了金嬷嬷一席话，沉默了半响，说道：“那今天的晚膳，你去吩咐厨房，我这边只摆碗鸡汤面就好了。”
金嬷嬷应下，于氏又补了一句。“顺便给娇娘添碗枸杞鸡汤，最近也把她累的不行。”
“这样，给大少爷和小少爷也各送去一份吧。”金嬷嬷提议道。
“然哥儿那里送去一份，逸哥儿就算了，他生的越来越胖，晚上还是不要多吃。”于氏吩咐道。
临到了晚膳的时候，陆远山却没有来，反倒是唐老夫人让人请了于氏到她屋里去用膳。
于氏挑挑眉，此举倒是出乎她的意外，依着她对陆远山的了解，今日陆远山在外院账房没支取到银子，定会为之大怒，接下来所做之事，必然是先去找母亲唐老夫人告状，再来和她大吵。
想着这里，她轻轻抿了抿嘴，若是陆远山未升四品前，还有可能忍下怒气，好生和她商议。现在陆远山已经将这大理寺少卿的位子坐牢了，怕是没有以前的耐性了。
陆远山让母亲唐老夫人出面，是于氏没想到了。不过，她也是不怕，刚好可以看看自己的好婆婆要怎么说才是。
“换件家常衣裳，将我今日的晚膳送到老夫人那边。”于氏对素雪说道：“哦，吩咐厨房鸡汤面上不能有油星，多放些青菜，少放些面。”
素雪应下，挑了身半旧的家常对襟薄袄，将于氏头上的珠钗取下两支，又去备了个几年前做的素锦披风。
几人穿过垂花门，来到老夫人院子时，晚膳已经都摆好了。
于氏忙净手，去给唐老夫人布菜。
“好了，就我们娘俩，没有外人，你也坐下吃。”唐老夫人说道：“不然白养着这些丫鬟，要她们干什么！”
“谢母亲。”于氏装作没听懂婆婆的话外音，听命就直接坐下了。
唐老夫人看着于氏只用一碗素面，便说：“怎么能如此节省，让厨房再送几个菜来。”
于氏拦着说道：“是我这几日吃不下，吩咐厨房不要送菜的。母亲茹素，我来母亲这边当然也要和母亲一样茹素才是。”
“好孩子，你有心了。”唐老夫人欣慰的说道。
食不言、寝不语。
等用完晚膳，上了漱口茶，唐老夫人才又开口问道：“然哥儿最近功课怎样？”
“听黄先生说，然哥儿虽然天资薄弱，好在能吃苦，功课学的还算扎实。”
“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他祖父当年也不是天资卓越之人，后来也算是学业有成。”
“母亲说的是，黄先生也是如此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能踏实下来学才是正道。”
唐老夫人挥手让房内伺候的丫鬟都出去，才问道：“听说你不让外院账房给远山支银子了。”
于氏心道终于来了，她不紧不慢的说道：“是的。只是不让支取大额的银票了，日常支出还是一切如常。”
“临近郑太后七十大寿，听说皇上这次要大办，还特意请了各个封地的王爷都回来尽孝。远山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卿薛大人特意将寿礼的事情交给远山去办理，他手头没有足够的现银，最近你就不要在钱财上拘着他了。”
于氏抿抿嘴，正色说道：“陆府的规矩是母亲传下来的，梦娟不敢轻易破例。”
唐老夫人见她这样，继续说道：“皇上有意升薛大人为抚台，替他巡行天下，抚军按民。薛大人承诺会像皇上推荐远山接替他做大理寺卿。”
于氏抬了抬眉毛，哦，还有这好事，难怪陆远山这么着急要银子？
“母亲，老爷已经任大理寺少卿两年有余，陆府从没有收过他一分一厘俸禄，陆家中馈是母亲你传到我手中的，几家店面，几家庄子你老是一清二楚。我在陆府这几年，院子中从我开始，下到粗实的婆子丫鬟没有一人拿陆家的银子。连带着然哥儿、逸哥儿、吕姨娘、娇娘，她们四个人也都是我自己的嫁妆银子养着。”于氏直勾勾的看着唐老夫人，说道：“老爷告诉母亲是为了备寿礼，怎么我反而听说老爷最近流连青楼，依然成了新进花魁的入幕之宾。”
“当然，老爷喜欢谁是他的事，我并非反对。要是老爷愿意将花魁接到家里来当妹妹，我自然是欢迎的。怎么说进了陆府的门，就算是我们陆府的人了。可平白拿钱去填青楼这个无底洞，我可没这么好的气性。”于氏接着说道。
第七十七章 夫妻
“他敢？”唐老夫人怒道：“他要是接什么青楼女子回来我第一个不愿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见于氏脸上没有丝毫嫉妒的神情，仿佛陆远山对她来说不过是个无关闲人，不管是纳妾还是逛青楼都与她无关，只有涉及到银钱她才会过问。
“你也是太过纵容他了，你是正房，大度些是没什么，可也不能大度成这样。”唐老夫人怒其不争的说道：“亏我前面还帮你送走了两个姨娘，倒是我多事了。”
“谢母亲，我原想着那两个姨娘是从小陪着老爷的。老爷若是不说放出去，我是怎么都不敢提的。”
“不过是两个丫鬟罢了，哪有什么情深。”唐老夫人坚定地说道：“那青楼他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你切安心，不会接到家里给你做妹妹的。我的儿子我了解，他去青楼只是应付同僚，绝不会和花魁有纠缠的。”
于氏本想给唐老夫人解释说，并不是接受不了青楼的女子。
家里现在四个姨娘，一个是她的陪房吕姨娘，陆远山对自己反感后，连带着不喜欢吕姨娘，冷落她很久了。
一个原是卖豆腐的寡妇杨姨娘，性子泼辣爽利，陆远山原来倒是挺喜欢这性子的，只是这几年杨姨娘年纪渐大了，没了争斗之心，过起了收心养性的日子，也不去争宠，自然也淡了。
第三个就是原先的杜冼马送的施姨娘，可惜只是个花瓶，空有一副好面孔，内里全是草包，只会惹祸事。自从杜大人被撤了太子冼马一职后，见到她就惹陆远山心烦，没过多久陆远山就不怎么理她了。
最后这个，就是刚抬的董姨娘了，原来是陆远山书房伺候笔墨的丫头，有几日陆远山公务繁忙就宿在了书房，一来二去，两人成就了好事。这丫鬟也不知道是年纪小还是天生笨，怀了两三个月的身孕自己也不知道，等小产后才被管教婆子发觉报了上来。后来才知道是和老爷有了首尾，于氏怜惜她丢了孩子，直接给她抬了姨娘。
于氏想着，这府里倒真是还缺了个能弹会唱的。
“母亲，你是觉得府里的姨娘太多了么？要是老爷同意，放出去几个也是可以的。只是，老爷而立之年，就放姨娘出去，也不太好吧。”放大量姨娘出府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很少见。
“我没说要放姨娘出去。”唐老夫人听了于氏的提议，哭笑不得，她觉得和于氏说话像是对牛弹琴，于氏像是根本听不懂她说的话似得。
“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今天我拿了一千两体己银子给了远山，这银子算是我补贴给他的。”
“谢母亲。”
这已经是今晚于氏第三次说谢母亲了。
唐老夫人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她要的又不是这话，她想要的于氏还能不明白么，不过是懂装作不懂而已。她也累了，不想和于氏纠缠下去。
“回吧！也辛苦你了，管这家，还陪我这个老婆子聊这么久。”唐老夫人喊丫鬟进来送夫人出去。
于氏又行了礼，素雪帮忙披了披风，出了门。
“夫人，要不要给账房说？”金嬷嬷问道。
“说，给冯账房说，没有我的牌子，陆远山一文钱也不能支。”于氏怒冲冲的说道。
金嬷嬷紧锁着眉头，说：“夫人，这样逼急了老爷不太好吧。”
“没事，就这样说。”于氏脸色平静了下来。“等不了两天，他就会来找我了。”
这次果然如于氏所料，第二日早膳时，陆远山就气汹汹的来到正厅。
进门便喊道：“于梦娟，你是什么意思！”
金嬷嬷和素雪见状，悄悄地带着丫鬟们退出去了，金嬷嬷亲自守在门口，不让其他丫鬟靠近。
“原来是我们陆大人来了，妾身给陆大人请安。不知道陆大人用了早膳了没有，这桌子上有没有大人想吃的，若是不满意，妾身再去让厨房去做。”于氏嘴里说着恭敬的话，却坐在桌前连动也没动。
圆桌上说是摆着早膳，也不过是一碗白粥，两个包子。
陆远山往桌上撇了一眼，硬着口气说：“给我拿五千两银票。”
“上京一个三进的宅子，只要不计较位置，五千两也能拿下来了。”于氏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粥，不紧不慢的说。“近三个月来，你从账房支走了三千六百两，昨天你又从母亲那里取走一千两。不知道陆大人要买什么样的寿礼，妾身自小也见识过不少珍宝，眼光自认为还是可以，要不要帮陆大人鉴赏鉴赏呢？”
“是周商时期的古鼎，我找人看过了，是真品。已经付了定金，三千两，还差五千两。”陆远山焦灼的说：“今天就要付尾款，不然就卖给另家了。”
于氏笑了笑，夹了个包子，说道：“吆，陆大人都付了定金了，还能卖给别人。那这个生意不做也罢。”
陆远山好声好气的说了半天，他在旁边搓着手，急躁的走来走去，于氏还在从容不迫的吃着包子。
“你到底给不给，不给就不要管陆家的中馈了。”陆远山发怒说。
“好啊，”于氏也提高了声音，“你干脆将我休了算了，你以为你是陆家的大少爷么？陆远山你想清楚，没有我于梦娟你能入翰林院么？你能当上这四品官么？”
于氏不说这话还好，陆远山听了这话，怒气更胜，一拳捶在桌子上。“于氏，你不要给你脸不要脸，你当真我不敢休息么？”
于氏怒极反笑，笑着说：“恩，我就是看准你不能休我。你也别在我这撒谎了，我给你提个醒，郑太后最喜欢做工精细的珠宝，最讨厌这些古董和陪葬品，你就不要花这些冤枉钱了。”
“你，你知道什么？”陆远山喊道，却不得不认同于氏，于氏外祖母是郑太后身边的丫鬟，郑太后的喜好肯定是了解的。“一定是你故意骗我的，故意骗我。”
“陆大人，我们之间虽然没了感情，却还是夫妻。所谓夫荣妻贵，你花的都是我这里的银子，我骗你做什么。”于氏没好气的说。
第七十八章 反目
陆远山思绪翻腾，要是郑太后根本不喜欢周商时期的鼎，那个人为什么让自己一定要拿下这古鼎呢？
为了银子，八千两的确实不是小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是要说那人只是为了骗他银钱，陆远山是不会相信的。
自己这大理寺少卿之位全依靠了那人给的消息，提前布局才得来的，现在自己接手的案子每次能这么快速又准确的判下来，也少不了那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这...古鼎用处重大，...一定要将其收入囊中，日后必有重用。”那人说着软糯的吴语，似乎带着天生的魅惑，让陆远山来不及思考，一心一意想要按照那人的心意办事，得到这个物件。
于氏见陆远山沉默下来，以为是说服了他，便接着说：“那古鼎不送也罢，既然另有买家，老爷还是把订钱取回来才是。不然要是碰见买家不仁义，吃两头，老爷可是财物两空啊！我最近听闻老爷外面有个红颜知己，不如接回来吧，让府里的妹妹也见见。”
陆远山面色一沉，压低声音说道：“你听谁胡说，我在外面没有人。”
“老爷放心，我不是那爱妒嫉的人，接进府后就是咱们陆家的人，我会和妹妹们说，定不让她们笑话新人的。青楼出身也没什么，杨姨娘不也是寡妇出身，我也没亏待过她，只要老爷满意，我是没什么话说的。”于氏继续说道。
陆远山面色渐松，深深的看了于氏一眼，说道：“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我在外面没有人，去青楼只是应付同僚身不由己，你不要听些空穴来风的话，和我闹这些子虚乌有的事。”
他边说边认定于氏是在吃些飞醋，拿起了以前哄于氏的法子出来，声音也不向前面那么硬气，放柔了些，“我买这古鼎不就是为了讨好薛大人，他要这古鼎干什么，我也不清楚，他告诉我说要送给郑太后，我便当成太后的寿礼去办。”
于氏瞟了他一眼，像是在判断陆远山说的是真是假。陆远山连忙正色说：“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和青楼的女子勾搭上的。有些事你不知道，我父亲他就是...哎，此事不说也罢！若是我要接青楼女子入府，母亲那关就过不了，这你还是放心吧。”
于氏听出陆远山话中有隐瞒，低眉想了一会，说道：“账上确实没钱了，老爷若是急着想要现银，只能卖些铺子或者庄子了。现在刚刚秋末，铺子不好出手，到是出手庄子的好时候，可惜府里的庄子都不大，值不了几个钱？”
“府里这样艰难了？”陆远山不相信。
“每年的进项，除了要给主家送去些，还要负责府里的日常嚼用。老爷前面取走了三千多两，这可是府里近两年的盈余，要是老爷不着急的话，等到年后，铺子的账都收上来，勉强还能凑两千两出来。”算账于氏自然不怕，她可以一条一条的和陆远山算。
陆远山可没时间听她一条一条的算下来。
于氏见他并不想对账，提议道：“既然是薛大人吩咐的，你直接去找薛大人支取不就好了，我们给付了定金已是仁义，难不成薛大人还想着让老爷你全掏么？”
陆远山和她解释不来，想向于氏要压箱底的银子，几次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脸皮说出来，偏偏于氏没有那觉悟，提也没提自己嫁妆里压箱银子的事。
“呃...呃...我去找薛大人说说。”
陆远山留下一句话，甩袖子走了。
金嬷嬷守在门口，见他走远了，才让丫鬟进去收拾东西。
于氏招了金嬷嬷去了侧房，“拿着我的帖子，去武忠侯府一趟，不要去见外祖母，直接去找侯爷。”
“夫人，老爷有什么不妥么？”金嬷嬷担心的问。因为侯爷只是老侯爷的嗣子，接过来时已经十几岁，早过了知事的年纪，同夫人并不亲近。夫人非万不得已时，是不会去找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舅舅的。
“要不，奴婢去找侯夫人。”金嬷嬷问道，相比起侯爷，反倒是侯夫人孙氏和陆娇娘的关系还亲近些。
“不要，牵涉到后院，外祖母可能就会知道，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最近精神越来越差，还是不要打扰到为好。”于氏一手抚着手腕上的镯子，一边说：“这事要你亲自去，直接去外院。侯爷不一定会认识素雨这些年轻的人，你在外祖母身边当过差，你去会更好。”
“是，奴婢直接去外院。”金嬷嬷重复道。
于氏点点头，“你去了直接给侯爷说，我这边有私事要查，让他借给我几个能人，最好是斥候出身的。”
“也不需多，只要三四个人就够了。等这些人到了，你另外找个小院安排他们住下，让他们给我查查陆远山。”于氏接着说。
“啊，真的要查老爷？”金嬷嬷前面虽然猜到，可听于氏亲口说出，还是压抑不住的问了出来。
“恩，今天他同我争吵，我故意问他青楼的事情，他刚开始明明是满脸羞愧之色，后来我点明了后，他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于氏继续说道：“按照陆远山的个性，要是我猜的准确。他要不然就是全额托出，坦白承认；要不然就是恼羞成怒、打死不认。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又是解释，又是保证。另外，他最近颇得上司欢心，薛大人我听外祖母说过，御史出身，不喜阿谀奉承之辈，反倒怜悯真才实学的人才。陆远山有几分几两，我还不清楚？一个知州就做的糊里糊涂，大理寺少卿以他的能力根本不能胜任，他最近好像也没收新的幕僚，我倒要看看他背后的是哪个高人。”
“夫人，你放心。老奴一定让侯爷挑几个最能干的人。”金嬷嬷拍着胸口保证到。
“要面生的，最好刚到上京不久。”于氏补充道：“还有，我记得原先我院子里有个二等丫环嫁给了唐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的小孙子了？”
第七十九章 初探
“是凤舞那丫头，她母亲原是武忠侯府针线房的，她嫂子现在还是侯夫人孙氏院子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金嬷嬷想了一下说道：“她自从嫁给了尚嬷嬷的小孙子，就一直照顾家里，没来府里伺候。”
“你去让人请她来，就说是我要给外祖母做针线，请她来看花样子。”
“好嘞，这可是夫人给她脸面，我回去就去办，保准她明天就来。”
“让她明日午后再过来，你今天下午就去武忠侯府吧。”
............
“小姐，听说老爷和夫人在房里吵了起来。”
陆娇娘正在绣荷包，三丫端着茶盘进屋就说。秋霞正坐在娇娘身边打着络子，见到三丫进来，知道她有话给娇娘说，忙拿着小箩筐往外走。
“秋霞，你也留下来听听。”娇娘出声说道。“三丫，你接着说。”
秋霞行了个礼，搬个小凳子坐到的门口。
陆娇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以往三丫和自己说悄悄话时，秋霞都是会默默地退出去，母亲上次提醒自己，不能只信任一两个丫鬟，要多培养几个心腹。
陆娇娘便开始从新审视自己这个一等丫鬟，原来提她当一等丫鬟不过是因为她年纪是除了秋雁后最大的，还顺着秋雁的名字将她的霞儿的名字改成了秋霞，她也没有怨言。
秋霞坐的位置，抬头就能看到院门，既能听到屋里的说话，又能观察到院子会不会有人偷听，要是院外来人了，也能一眼就看见。这丫头也是个机灵的。
“小姐，我就说昨天平白无事，夫人怎么就派人来说不让小姐去请安了。”三丫见陆娇娘让秋霞留下来，也没在意，直接说道：“老爷今日一早就去了夫人房中，听说吵翻了天，老爷掀翻了桌子，还扬言要休夫人呢？”
“怎么可能，老爷那么儒雅的一个人，他最厉害的不过是冷战了，不会大吵大闹才是。”陆娇娘才不信陆远山敢提休了于氏。
“这可是金枝说的，她姐姐是夫人房中的二等丫鬟，今天夫人和老爷吵架后，就是她姐姐去收拾的东西。”三丫挺直胸脯说道，为陆娇娘怀疑她的话感到不满。随后，她又怕了下脑袋，问道：“小姐，那下午，还去不去夫人那里了？”
这上个月开始，陆娇娘就跟着于氏学管家，几乎日日都跟在于氏身后。
“秋霞，你看呢？”陆娇娘随意问道。
“小姐，今天早晨夫人派人来说，前几日太过劳累，今天放小姐一日假，让小姐好好歇息。”秋雁停下手中的编的络子，回道：“既然夫人让小姐歇息一日，那小姐还是明天再准时去夫人那里吧。”
陆娇娘满意的点点头，秋雁和她想的一样，母亲让她歇息一日，那她就好好歇息。
“喊秋雁进来，让她陪我去看看姨娘。”娇娘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荷包，又吩咐道：“这荷包谁也不能动，我要亲手绣完。”
秋霞和三丫看着绣了一半的荷包，这个夏日观荷图从春日绣到了秋日还没绣好，上面只绣了半张皱巴巴的一团绿线，勉强从颜色上看出像是张荷叶。
“小姐，我给新做个荷包吧。”秋霞建议道。
“不用，慧南姐姐就要我亲手绣的。”陆娇娘狡黠的笑着说：“我就亲手给她绣给她看。”
秋雁也进来了，插着嘴说道：“小姐，你这荷包都快绣了一年了，等绣好，只怕表小姐也要出嫁了。”
“那感情好，我不用添妆了，送这个荷包就行了。”
几人笑作一团。
“小姐，你今天的午膳，要送到姨娘那边么？”秋雁问道。
“就送过去吧，我在姨娘那边用膳。秋霞，不要戴珍珠的头饰，将母亲新给我的那套碎宝石拿出来。”娇娘换了衣裳，对正帮她整理发饰的秋霞说道。
“哎，我这就去拿。”秋霞高兴的说。“等下给小姐梳个新样式，让小姐看看我的手艺。”
陆娇娘不喜欢太过花稍的首饰，平是也就扎个双丫髻，常戴几样珍珠头饰。秋霞空有一手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梳头手艺，无用武之地。
现在小姐自己提起，秋霞恨不得使出十二分力气。
最后梳了个蝴蝶髻，头上戴着红宝石发钗，身穿粉色夹袄，外面披了个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腕上戴了金银龙凤丝镯子。
她本就比同岁的孩子长得高上些，蝴蝶髻梳的又高，后面看起来更是高挑。恍惚看起来似是十几岁的小娘子一样。
“秋霞你可把我打扮老了。”陆娇娘故作生气的说。“好在我只是去见姨娘，稍老点也无所谓，以后还是梳双丫髻吧。”
陆娇娘有自己的顾虑，她比旁人多活了几十年，总觉得自己不像小姑娘，要将自己往年幼里装扮才安心。
等娇娘坐到姨娘面前，又庆幸好在这样打扮了。
“姨娘你看，夫人多疼我们小姐，前几天刚打了几套碎宝石头饰，就给了我们小姐一套。还有这镯子，金镶玉的就给两对，哦，我们小姐今天没戴。今天小姐戴的是龙凤双丝，姨娘你也知道，这龙凤双丝的工艺有多难，不是二十年的老师傅来拉丝，都拉不出来。”秋雁一番话翻来覆去说了四五遍了。
“恩，夫人人真好。”
“恩，夫人也给我们姨娘一对水头很好的玉镯。”
好在还有莲心知趣的回应，有时也会多说两句。“真的？什么样式的？”显得不是秋雁自言自语，避免太过尴尬。
陆娇娘恨自己怎么没听秋霞的，多带几个镯子，也好给秋雁炫耀的资本。
“姨娘，姨娘。”陆娇娘对着面前眼神空洞的年轻妇人喊到。“姨娘，要用膳了。”
“哦，我来伺候小姐用膳。”吕姨娘一骨碌从炕上爬下来，熟练的净手，争着和秋雁摆碗筷。
“姨娘这样多久了？”陆娇娘目光闪闪，向莲心问道。
“从搬到西边来就有了，时好时坏，不发病的时候和平时一样。发病的时候也不吵闹，只是当自己还是丫鬟，什么事都自己动手。最近也有快一个多月没发病了，不知怎么听说小姐要来，就又犯病了。
第八十章 端倪
陆娇娘从吕姨娘处出来，没有直接回跨院，反而带着秋雁围着吕姨娘住的地方到处乱逛，两人走着就到了一处荒废下来的小院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院子破旧不堪，几年前于氏修葺园子的时候，也只是将外面的围墙粉刷一下，透过围墙可以看出里面的屋子都没修缮，还有老样子。
院门虚掩着，上面没有锁，陆娇娘伸手推开。
房屋的窗户已经破烂不堪，连正屋的门都缺了一扇。屋前屋后长着茂密的枯草，一看就是夏天杂草满园，没有人来收拾，现在天冷，这些草就又枯死这里。
陆娇娘知道，等过了严冬，天气暖和，这些草会继续生长起来，坚韧不屈、生生不息。
“小姐，来这里没人住的偏院干什么？杂草这么多，小心有蛇，外面天冷，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秋雁见着院子无人居住，也不知道小姐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深秋的风吹到脸上是有些凉，不过今天太阳不错，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娇娘伸手抹了一把脸。说道：“午饭吃的有点多，想散散步再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边了，咱们回去吧。”
秋雁扶着娇娘出去，又拐回去关院门，只是大门太过老旧，只能勉强关上，也合不拢，秋雁费了些力气，还没关上，也就放弃了。
“秋雁，你过了今年就十六了吧，年纪也不小了。今后有没有什么打算？”陆娇娘边走，边问身边的秋雁。
“小姐？”秋雁呆住。
“我记得前两年在临安，你是想当我父亲小妾才跑到我身边当我的丫鬟的。”陆娇娘开口说道：“当时你跪在我母亲面前说过的话，我还都记得清清楚楚。母亲给你的许诺我也知道。”
“现在，你还这样想么？”陆娇娘停下来，看着秋雁问道。
陆娇娘个子虽然比同龄人高些，却也只到秋雁胸口，她抬着头盯着秋雁的眼睛，平静的等待着秋雁的回答。秋雁感觉像是两束烛光直接照到自己心里。
“那是奴婢年幼不知事。奴婢早就想通了，做小妾有什么好的，咱们夫人这么大度，府里的姨娘也没几个日子过的开心的。我要自梳，永远跟在小姐身边，反正我比小姐大这么多，等我老了，小姐给我口饭吃就行了。”秋雁不由自主的低伏着身子，真心实意的说道。
陆娇娘对秋雁的回答很是满意，她今天特意带着秋雁来看姨娘，也有着震慑秋雁的意思。
秋雁能断了当姨娘的心思，陆娇娘为她高兴。
“也不用自梳，我让母亲给你找个老实的人嫁了，你继续回来当我房里的管事婆子不是更好。”陆娇娘笑着说。
“小姐...”秋雁不好意思的小声说。
陆娇娘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回到跨院居然又拿起荷包绣了几针。连秋霞都暗暗惊奇，小姐最近倒是对绣花上了心思。
等到第二日一早，陆娇娘带着三丫准时去给于氏请安。
于氏笑眯眯的让丫鬟给她冲了杏仁糊垫垫肚子，接着就让她跟在自己身后听府里各个管事的婆子汇报事情。
陆娇娘注意到，一直伴着于氏不离左右的金嬷嬷，这次居然没在，换成了于氏房中的大丫鬟素雪。
等中间歇息时，陆娇娘才抽空去问了房中的一个二等丫鬟，“今天怎么没见金嬷嬷。”
“嬷嬷年纪大了，身体有些不舒服，夫人让她回去养养身子，过段时间再来。”
金嬷嬷原是于氏外祖母武忠侯府老夫人的丫鬟，在于氏很小的时候就到她身边了，对于氏生活习性很是了解，于氏也很依赖金嬷嬷。连陆娇娘也习惯了金嬷嬷在旁边搭上两句笑话，惹得大家发笑，突然换成不喜言语的素雪，她还有点不习惯。
等到午膳后，陆娇娘先是将秋雁的想法告诉于氏，接着问道：“母亲，今天怎么都没见到金嬷嬷？”
于氏知道了秋雁的打算，若是想跟着陆娇娘，倒是不用急着嫁出去，留到十八也不算晚。
听陆娇娘说了金嬷嬷，便将应付丫鬟的那一套说给娇娘听。“金嬷嬷这几日受了寒，让她回家歇着了。”
“病的厉害么？有没有请大夫看过？”
“哦，她没事，不过是年纪大了，我几次劝道让她回去养老，偏偏她还担心我在这府中受欺负，非要陪在我身边。这次稍稍有些咳嗽，我便放她回去好好歇一段时间，也让她好好歇歇。”于氏似乎是话里有话的说道。
陆娇娘没听懂，于氏也没指望她听懂。
说着，有丫鬟进来禀告：“夫人，尚家媳妇来了，在茶水厅候着。”
陆娇娘见又有下人来，还以为是府里哪个当差的媳妇回来禀报事情，没当一回事，仍端坐在炕上。
“娇娘，今日就到这里吧，这两个月你也累坏了，过年事情忙了起来，等年后，你再接着学。我给慧南下过帖子了，她这两日就会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庄子上玩去。”于氏委婉的说道。
“慧南姐姐要来了，我荷包还没修完呢，我要赶紧回去赶工。”陆娇娘这次听懂了于氏的意思，带着丫鬟知趣的退下了。
走廊上，见素雪带着个年约二十多的年轻媳妇往这边走，正好擦肩而过。
“三丫，你去打听打听，那个年轻媳妇是谁？”出了院门，走了许久，陆娇娘才吩咐道。
......
于氏是在偏房见得尚家媳妇。
“凤舞给夫人请安。”尚家媳妇进门就跪在地上给于氏行了个大礼。
“坐吧，你娘亲当年常给我外祖母做针线，我年轻时，还穿过你娘亲做的衣服呢。”于氏挥手让丫鬟给搬个矮凳子来。
尚家媳妇推让了半天，才依着凳子边坐下了，就这样也不敢踏踏实实的坐下，只占了半个凳面。
“天也渐冷了，我想给外祖母做个抹额，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合适。以前外祖母最喜欢一个用貂狐皮子做的。我刚好寻到了些好皮子，请你过来帮忙看看，挑些老人家合适用的。”
第八十一章 初露
又过了几日，蒋慧南果然应约而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几年间，几乎每两三个月她都会来陆府小住几日。蒋家的马车轻车熟路的停在二门外，蒋慧南带着两个丫鬟一下了车，就看到陆娇娘在二门内等她。
蒋慧南身着红丝锦袍，脚蹬金丝缠花马靴。一手拽着披风，一手提着裙子，飞快的跑向娇娘，一把抱住她，哈哈的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虽然比前次见你又高上一些，不过还是要比我矮。”蒋慧南站直和娇娘比比个头，开心的说道。
“不知羞，也不看看要大我几岁，还和我比高矮。”娇娘不客气的回道。
“不管，不管，我比你高就行了，不然我们姐妹走出去，万一别人将我认成妹妹，就不太好了。”蒋慧南厚着脸皮说道。
她的两个丫鬟拿着小包袱远远走在后面，越走越慢，似乎想要和自己主子间的距离再拉远点，以便好装作不认识。
“你上上上次答应给我绣的荷包呢？”蒋慧南可没这么多顾虑，大大咧咧的问道。
“慧南姐姐，你刚来，我先陪你去拜见祖母吧。”陆娇娘立马蔫了，左顾而言他，想打岔让慧南忘了荷包的事。
“外祖母自然是要去拜见的，不过这个荷包你不会想让我等过完年才收到吧。”蒋慧南挽着陆娇娘的胳膊，咧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走，我们先回去沐浴更衣顺便看荷包，然后我再去给外祖母请安。”
娇娘见推辞不掉，只好硬着头皮被蒋慧南拉扯着往回走。
“小姐，夫人说让小姐和表小姐去她那里用晚膳，唐老夫人今天要闭关礼佛，让表小姐明天再去请安。”陆娇娘院子里的二等丫环四喜，跑过来寻着他们说。
陆娇娘听到大喜，开心的就拉着蒋慧南往另条路上拐，蒋慧南也不和她相持，随着娇娘往于氏院中走去，嘴里说着，“哈哈，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不急不急，我们晚上再看。”
到底陆娇娘没把自己做的荷包拿出来。
荷包实在是做的太差，原本是打算在藕荷色的底上绣两片荷叶，外加一支含苞未放的荷花。结果，因为绣的时间太长，荷包布料变得皱巴巴的，连着的两片荷叶也绣成一团，根本分不清是一片叶子还是两片叶子，并且荷叶占了大部分面积，没空余的地方再绣荷花了。
原本陆娇娘打算破罐子破摔，就将这样的荷包送给蒋慧南，到底没狠下心，将这样的烂手艺拿出手。
晚膳后，于氏让她们早些歇息，温泉庄子里上京有些距离，明天一早就要出发。蒋慧南索性来包袱都没打开，第二日早晨就直接出门了。
于氏备了两辆车，带着两姐妹和逸哥儿做在前面一辆大车上，奶娘同婆子丫鬟都挤在后面一辆马车，轻车简从的向着温泉庄子出发了。
这温泉庄子位于上京和延庆的交界处，玉渡山下，本已经不算是上京的地界。不过整个上京周边，只有这一处盛产温泉，达官贵人们也就不嫌弃这里地界远了。
于氏的这处温泉庄子不算大，却不是直接在露天搭个棚子的那种。当时建庄子的时候，直接在温泉眼上建了个屋子，又建了个回廊连着住屋，下雪或者是下雨时，脚不用沾水就能去泡到温泉。
到了地方，天色已晚，大家都车马劳累。庄子上的范管事和他媳妇老早就接到信，庄子里都收拾干净了。范管事已经近四十了，她媳妇倒是年轻，二十多的年轻媳妇，收拾的干干净净，特别是一双小手，白皙细腻。
于氏一行人随着范管事媳妇进了内院，庄子本身就是个二进小院，范管事夫妻平时就住在外面的倒座房里。
温泉在后院，整个庄子成个回字，房屋中间都有回廊接连。
“小姐，初春时奴婢去府里送香椿，见过小姐一面，小姐还记得我不？”
“记得，香椿很好吃，伴着鸡蛋一起炒最好吃了。”陆娇娘到是真的记得她，一是她太过年轻，挤在一群上了年纪的婆子中很是显眼，二是香椿是她最爱的食物，上辈子和吕姨娘一起在庄子上时，春天时，吕姨娘常带着她去摘春树芽。
“这可惜现在是秋天，新的还没长出来，不过厨房存着去年腌的，拿开水泡了去盐，拌着鸡蛋给小姐炒一盘添个菜？”
“好啊！”陆娇娘很高兴，没想到这个时节还能吃到香椿。
范管事媳妇给她们安排好房间，就去厨房忙活了。
逸哥儿已经三岁，生的虎头虎脑，像于氏比较多。他年纪小，已经坐了一天的车，颠了一路，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被奶娘抱在怀了，嗯嗯唧唧了一路。
“果然老人常说，远行不能带孩子。”于氏听了一路逸哥儿哭闹，这会头疼的厉害，用手按着额头说道：“我现在听见他哭就开始头疼，上次带着你和然哥儿去临安也没这么折腾。这孩子生下来就是折腾我的。”
陆娇娘进了屋，就要给于氏按摩头，于氏挥挥手，说道：“你人小没劲，让素雪来按，她手劲大，舒服。”
素雪接替娇娘按了一会，范管事媳妇就将饭菜送了进来。虽然是在深秋，但庄子上有温泉，气温比上京要暖和很多，饭菜里也有很多上京不常见的青菜。
“夫人来得急，野味没寻到，只有些以前酿的腊肉。倒是青菜多，就多整了些素菜。”小媳妇解释道。
“很好，颠簸了一天，大鱼大肉也吃不下，就这样挺好的。”于氏喝了口菜心虾仁汤，清脆爽口，仿佛将劳累冲散了一半。
陆娇娘看到桌上真有香椿炒蛋，就用了一勺，香椿不是新鲜的，嚼起来像老树枝，并不好吃。
小媳妇见娇娘皱了皱眉头，就知道不合她的意，又去拣了两根香椿，开水冲掉盐巴，切的薄薄的，拿香油拌了拌。
这道菜很合陆娇娘胃口，就着它，多吃了半了馒头。
第八十二章 初见
第二天，陆娇娘等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三丫早就守在她床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怎么没有叫我。”娇娘揉着眼睛起身坐起来。
三丫见娇娘醒了，动手将床幔拉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透了过来。
“夫人说昨天太过劳累，又换了床，睡得不安稳，让小姐们多睡会。”三丫拿了件旧披风给娇娘披在身上。
“母亲已经起来了？快给我梳洗，还要去请安。”陆娇娘着急起来。
“小姐，夫人今天天没亮就出门了。”三丫扶着娇娘下了床。“没乘大车，只用了一个小马车，丫鬟只带着素雪。”
又端来脸盆给娇娘净脸，娇娘弯腰洗了两把，三丫又将牙刷子沾了牙粉递了过来，陆娇娘接过来刷了牙，漱了口。
等都收拾好了，三丫让娇娘在梳妆台前坐好，边给她梳头边说：“小姐，我查到了那天面生的媳妇子是谁了。”
陆娇娘没有言语，三丫继续说道。
“她以前是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后来嫁给了尚嬷嬷家的孙子，就不来府里当值了。”
“尚嬷嬷？是谁？”
“尚嬷嬷是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后来当了老夫人院子的婆子，现在已经回家养老了。”
于氏正在和陆远山打擂台，现在将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家的孙子媳妇找来，必定有深意。
“请她来做什么？你查出来了么？”
“说是夫人要给武忠侯府的老夫人做抹额，请她过来挑样式。”三丫犹豫了一下，说道：“她娘亲原是武忠侯府里针线房里的婆子。”
“在哪里挑的，挑了多长时间？最后挑了什么样式的抹额？”陆娇娘连声问道。
“在偏房挑的，没有丫鬟在旁边伺候，说是挑了个短毛貂狐皮的。大约挑了两盏茶的时间。”
只是两盏茶的时间？倒是不长，母亲想要从她知道什么呢？难不成是唐老夫人的辛秘事？可是尚嬷嬷既然能在唐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长时间，必定不是一般的长舌妇才是，母亲能打听到么？
正想着，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蒋慧南推门而入。
“好妹妹，快些起来，和我一起去外院看看，刚刚管事媳妇和我说有人来拜访呢。”
陆娇娘便纳闷道：“有客人来，范管事去安排好了，我们两个姑娘家去干什么。”
“说是上京中的世家子弟，准备也在这玉渡山下建个庄子，看这院子建的精巧，便想来取经。”
陆娇娘一听是上京中的子弟就想起来上次在西山岚山郡主庄子上，偷偷溜进她房中，将她吓个半死的张二少，更是不愿意去。
蒋慧南像小狗一样半蹲在地上，趴在娇娘膝盖上，横抱着她的腰，晃着说：“好妹妹，陪我去看看么？舅母不在，总要有家主去也不失礼数。”
陆娇娘拗不过他，只得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娇娘问蒋慧南知不知道来的是哪家的子弟，蒋慧南也不清楚，只是听管事媳妇提了几句。
“好像是位姓林的公子，带着两个族弟。”
陆娇娘听闻姓林，也就放下心来。
两人进了房门，只见屋里已经坐着两个人。那二人见主人进来，连忙起身。
陆娇娘一看，有一人头戴白玉发冠，身着暗竹绣金箭袖，外罩这素色湖水蓝排穗褂，脚蹬青缎红底小朝靴。面如白玉，唇若施脂，转目之间，顾盼生辉。不是上京第一美男，盛昶侯府的小世子张均泽么？
另一人外貌与他相比就平庸很多，身着暗色锦衣，神情淡然，笔直安静的站在一边。
若说张均泽像是一束漫天洒落的樱花，璀璨夺目，那他就像是一把剑，一把没出鞘的剑。
“小姐，表小姐，这两位是林公子，和张公子。这给我们家的小姐，和表小姐。”范管家在旁边介绍道。
“打扰小姐了，在下前不久买下一个泉眼，也想在此盖个院子，寻了附近好几家工匠，都说小姐家的院子建的最合理。在下这才来打扰。”没想到，反倒是内敛的林公子先开口说话，一上来就先道歉。
蒋慧南和他应对起来，陆娇娘也不多话，安心的在后面当块背景板。
“大哥、林哥，这家居然在泉眼上盖了个两层高的屋子，我们院子也这样盖吧！”
人未来，声先至。
陆娇娘打了个寒颤，风声鹤唳的抖了起来。好在屋子里人的注意力都被门外说话的人吸引走了，没有人注意到她。
冷静，冷静。陆娇娘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娇娘，娇娘？”蒋慧南推着陆娇娘的肩膀说。
“啊，”娇娘若梦初醒，屋里除了蒋慧南和丫鬟没有了别人。“他们人呢？”
“你想什么呢？林公子他们要去院子外逛逛，我让范管家陪着去了。我们也去院子里逛逛吧。”蒋慧南提议道。
陆娇娘不愿意，她让蒋慧南带着丫鬟去逛，自己则找了管家媳妇带她去厨房。
“昨天那个咸菜很是好吃，我来看看怎么做，等来年春天在府里自己也做做看。”陆娇娘给管事媳妇解释道。
“简单，就是新鲜采下来，洗净风干后，拿盐搓揉好，用罐子封起来。要是有酒，再洒些白酒进去就更好了。”管事媳妇从墙角搬来个小罐子，“就是太费盐了，去年年成好，我们家管事的才舍得让我腌了一小罐。”
陆娇娘又问了些腊肉，山上有什么野味，拖拉了一段时间，算着那三个人该走了，才从厨房回去。
那三人果然已经告辞，于氏还没回来，蒋慧南带了的丫头正满院子寻跌打的膏药，四喜带来的有，几个人正在屋里翻着包裹。
“怎么了？谁要用？”
“回小姐，表小姐刚刚摔了一跤。”四喜回道。
陆娇娘赶紧去看她，边走边抱怨说：“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能让慧南姐姐摔跤呢！”
“不怪她们，是我没看路。”蒋慧南满脸通红的坐在椅子上，脚下放着盆清水。她另一个丫鬟拿着棉布，一遍遍敷着脚背。
第八十三章 夜探
“这是冷水，林公子告诉我的，若是肿了就用凉水敷，过两天后才能见热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蒋慧南低着头，手指一圈一圈缠绕着丝帕，一副小女儿样，娇羞的说道。
“冷水？不冰么？现在可是深秋，当心别受了风寒。”陆娇娘关心的说道。
“不怕。林公子说要是有冰就更好了，可惜现在庄子上没有冰，好在天凉，直接用冷水也可以。”
“林公子，林公子。慧南姐姐，你已将三句话不离他了。这林公子是谁？”陆娇娘很怀疑，这人是谁？他和小世子能一起买庄子，说明私交不错。不过上辈子从没听说这个人，不过她上辈子困在后院，没听说也正常。
“我和你说，你别告诉别人。”蒋慧南脸颊浮起两片红云，招收让娇娘耳朵附到她嘴边，小声说道：“刚才，刚才，林公子抱了我了。”
“啊，这个衣冠禽兽。我说你怎么平白无故会摔倒，原来是因为他。”
“呀，你小些声。”蒋慧南用帕子将脸挡住，“是我不小心要滑到，林公子去扶我，不小心才抱了我的。”
“那他也不能抱你啊，他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娇娘，亏我和你交好，你居然想让我摔个狗啃泥，也不肯让人扶我。”蒋慧南放下帕子，故作生气的说道，可惜她面上的红霞出卖了她。
“慧南姐姐，你可不能轻易动心啊，那林公子看样子也有二十多了，家中说不定已经娶妻了呢。”陆娇娘正色的说道。
“当然，我蒋慧南怎么可能去做人家小妾。”蒋慧南翻反了娇娘一眼，拉着娇娘的胳膊晃了起来，“娇娘，等舅妈回来后，你帮我给舅妈打听一下那林公子是哪家的，好么？”
娇娘被她晃得头晕，又担心她的脚伤，无奈只能先答应她，让她安心养伤。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于氏到天擦黑了，才乘着个小马车飞奔回来。
素雪还穿着昨天的旧衣，扶着于氏颤巍巍的下了马车。于氏面色灰白，双鬓的头发微散，双目呆滞，一下子好像老了好几岁。
“母亲...”陆娇娘见于氏如此疲惫，让人去厨房备些清淡小菜。
于氏瘫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备好的铁观音喝了一大口。清淡微甜的液体从喉咙滑下，身上每个毛孔都舒展起来，抚平了她一直惶惶不安的灵魂。
“母亲，我让厨房备些菜粥。等下母亲用些吧。”陆娇娘故意说些家务事。
“娇娘，你还没去泡温泉吧，母亲累了，你陪我去泡泡吧。”
陆娇娘给于氏说了蒋慧南扭了脚背，这两天不能见热水。于氏让丫鬟找了些跌打药送了过去。
“那就我们娘俩去。”
温泉屋子建的非常高，要比一般的屋子要高上五尺多，人泡在温泉里没有屋顶的压抑感，很是舒服。
“母亲，今天家里来了三个公子，说是看咱们家的院子建的漂亮，特地来观摩学习的。”陆娇娘随意找着话说。
半响没有得到于氏的回应，陆娇娘抬头一看，于氏侧着头睡着了，她不敢打扰，起来披上小衣，出了屏风叫素雪和三丫过来。
“夫人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素雪焦急的说，又怕打扰了于氏，又怕睡在池子里不安全。
陆娇娘让她找个躺椅，铺上软垫，三人一起将于氏唤醒，扶了她出了池子，换上干净的衣服，用躺椅直接抬回房中。
“小姐，我跟去看看。你再回去泡着，当心风寒，等下我来接你。”三丫见娇娘贴身穿的小衣都湿了，外面批了个棉披风，头发都还湿着，怕她出去吹了风受了寒，拦着不让她去送。
娇娘也冻得不行，没有坚持。
“我在这等你，你再帮我拿身干净的小衣过来。”
。。。。。。。
“大哥，怎么没见林哥。”张均濡举着两瓶酒坛，兴冲冲的张钧泽房里。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张钧泽文绉绉的说着，从他弟弟手中夺过一坛酒，直接就破开封泥，深深闻了一口，“好酒。”
“啊，那是我孝敬林哥的。”张均濡慌忙中只抢了一坛放在身后。
“怎么，有了师傅不要大哥了。你小子还挺厉害的，从哪里找到这么好的秋露白。”
张均濡见林胜军不在大哥那，就抱着仅剩的一坛酒往外走。
“你将酒都给我，我就告诉你林胜军去哪了？”张均泽不怀好意的望着他弟弟手里的酒，“你可是要在他手下混两年，想不想知道你将来上司的桃色往事？将你手中的酒都给我，我就告诉你。”
张均濡歪着头想了半天，说道：“你想不想知道白天去的那于家庄子是谁家么？”
“好小子，你敢和我兜圈子。过来，过来，我们兄弟把酒夜谈。”
等两坛秋露白下了肚，张均濡知道了林胜军上一段可歌可泣、感人至深的情史，张均泽知道了那于家庄子原来是大理寺少卿陆大人老婆的嫁妆。
秋露白入口香醇，后劲却十足。
张均濡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想去听听林胜军的墙脚，心动身行，他没惊动其他人，独自从马棚中牵出马，翻身骑上，不一会，就到了于氏庄子外。
他偷偷摸到后院墙外，借着墙外的高树，使了个鸽子翻身，就轻巧的落入院中。
凭着白天的记忆，不一会就来到内院，在回廊上正好碰见于氏回房，四个婆子在前面抬着躺椅，一堆丫鬟跟在后面。
张均濡连忙翻身上了回廊躲起来，怕被人发现，他身子紧贴着廊上的瓦片。深秋露寒，微风一吹，张均濡酒醒了一大半，也没心思去听壁角。
想那林胜军，年纪轻轻就如此官位，父亲也对他多加赞赏，张均濡自知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哄哄外人还算可以，万万不能去他面前班门弄斧。
等于氏一大片人过去后，他也不翻身下来，就在回廊上面，弯着身子小心翼翼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第八十四章 骤然
回廊的另一头连着温泉的屋檐，张均濡前面见一堆婆子丫鬟护着个妇人出去，猜想着这温泉屋子现在必定是空的，他从屋顶直接穿过去岂不是更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想着，提脚就翻身上了屋顶，轻盈、快速往另一边飞奔。
“小姐，你好了么？”
屋里突然传出清脆的声音，张均濡脚下一滑，一个不稳，差点扑倒在地上，好在身手还算灵活，抓着屋顶上的小飞檐，勉强立住。
屋里湿气大，屋顶的透气用的顶檐便开的格外大，张均濡透过栅栏，刚好看到池子中坐着个妙龄少女，背对着他，头发高高盘在头顶，露出一截雪白的肩膀及脖子。
冰肌玉骨，张均濡不禁看呆了。好在心中还有一丝理智，忙扭过头，不敢去亵渎。几何呼吸后平静下来，才敢抬头又不由自主的看去，那池中早就空无一人。
“小姐，夫人像是累极了，倒头就睡了。”
“知道母亲去哪里了么？”
“不知道，素雪姐说去了城边的一个客栈，夫人将他们留在那边和金嬷嬷又乘另一辆马车出去了。”
“金嬷嬷不是在家养病么？怎么要和母亲偷偷摸摸见面？”
“谁知道啊，素雪姐也是一头雾水...”
“......”
主仆两人渐渐走远，张均濡又在屋顶滞留一会。翻出院落，骑马回了住处。
长大了不少，两年前见时还是个胆小怕事的稚童，现在已经开始过问母亲的行程，出落成了大姑娘了。
陆娇娘刚回房间，正准备歇下，四喜偷偷的在门外问道：“小姐歇下了么？”
四喜平时最是老实，没有重要的事，这么晚一般不会打扰。
“进来吧。”陆娇娘坐在梳妆台梳着头发。
“小姐，表小姐派人过来问小姐睡下了没，要是小姐还醒着，一定要让小姐去她那里。”四喜接过陆娇娘手中的梳子。
“慧南姐姐又搞什么？是她脚伤又严重了？”
“这个...那丫鬟没说，奴婢不知道。”
“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罢了，我服气她了。”陆娇娘无奈的说：“给我梳个简单的头吧。”
“哎，是小姐。”四喜手脚麻利的梳起来。
蒋慧南躺在床上，见陆娇娘进来，连忙要坐起来。陆娇娘快步走过去，压住她肩膀，不让她起身。
“当心脚，别起身了。我睡外面，脚好些了么？”
陆娇娘小心翼翼的掀开被角，受伤的那只脚用棉布包扎后，抬高放在硬枕头上。
“你丫鬟包的，挺好的。”陆娇娘随口问道。
“不是。那个，娇娘，你帮我问了舅母林公子的事了吗？”蒋慧南双目闪烁着看着娇娘。
“本来是想问的，母亲太累了。你放心，明天我再去问。”陆娇娘重新摆摆枕头，也躺了下来。
“娇娘，不用麻烦你去问舅母了。”蒋慧南将头埋在被子里，小声的说道：“我都知道了。林大人是骁骑尉。”
“你怎么打听到的？”
“刚刚林大人来了，还给我带了跌打药，脚上的绷带也是林大人包的。”
“你，你们。他，他怎么进来的。”陆娇娘语无伦次的说。
“他是武将，有功夫在身，就这院子这点墙，怎么可能拦的了他。”
“那你呢？你怎么不将他轰出去。他没把你怎么样吧！”陆娇娘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没有，他能把我怎么样啊，他就是给我送了药。”蒋慧南不敢看陆娇娘的眼睛，手指把玩着长发发梢说。
“他已经那么大年纪，还会夜闯闺房，我看骁骑尉这官只怕也是祖上传下来的的。”
“娇娘，娇娘。你别怪他，他，他是孤身一人，家里没有女眷的。”蒋慧南缓缓将林胜军给她说的那些话，又一一说给陆娇娘听。
“娇娘，他担心我的脚，又不知道我姓名，才来夜探的。他说要去我家提亲，总要知道我是哪家的小姐才好去请媒婆。”
“慧南姐姐，你为什么会喜欢他，要论好看，白天和他一起来的公子生的岂不是更为好看。”陆娇娘不解的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要摔倒时只有他扶我吧。或者，这就叫命中注定，一眼万年。你不知道，当他拥我入怀的时候，靠着他宽广的胸膛时，我觉得我这一生再也没什么遗憾了。”蒋慧南害羞的说道。
“那他呢？他怎么看上....”陆娇娘话没说完。
蒋慧南却知道她的意思，“他说我和他最爱的女人长得很像。”
“什么？！”陆娇娘一下坐了起来。“他说什么？”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蒋慧南说道，又补充道：“死了好几年了。他说看见我，仿佛就看到她活了过来。”
“不行，你不能嫁给他。”陆娇娘果决的说道。“你怎么能当个死人的替身。”
“可以的，娇娘。我不在乎。”蒋慧南认真的说道：“我不在乎，当真，反正她已经死了。”
“那，那也，那也不行。你父母不会同意的。蒋家不会同意的。”
“会同意的，他现在是骁骑尉，正四品。蒋家中还没有正四品的姑爷。舅舅是正四品，我娘亲就足以在蒋家横着走了。蒋家一定会同意的。”蒋慧南肯定的说道。
“我父亲是文官，他是武官......”朝廷重武轻文，知道近几年天下太平，文官才渐渐起来。这下连陆娇娘都找不到理由了。
“你看，我嫁过去就是四品淑人。娇娘，以后你见了我就要给我行礼了。”蒋慧南开心的说道。
“那他不给他死去的最爱请品级么？你嫁过去就是续室，你忍的了？”娇娘反问道。
“那个人不是世家小姐，是武林中人。林大人并没有娶她，只是带她入府。”蒋慧南给娇娘解释道，似乎也再说服自己。“只留下个一双儿女。”
“还留了孩子！你还记得我们前面说过，你说你要等你生不出来，才让夫君纳小妾的。”
“娇娘，只是侍妾生下的庶出。我会像舅母待你一样待他们的。”
第八十五章 风起
话不投机半句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陆娇娘见劝不下蒋慧南，索性也就不和她多语，转身拉被子睡觉。
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于氏和金嬷嬷去干什么了？还扔下素雪在客栈？怎么说服蒋慧南和那个林公子分开？各种念头在她脑海里晃来晃去。
外间的丫鬟吹灭蜡烛，她都听见的一清二楚。
陆娇娘听见蒋慧南也在不停的翻身，知道她也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两人翻来覆去，五更时才真的睡着。
清晨起身后，两人对这妆镜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才放心。好在两人都年轻，一夜未眠脸上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一帮丫鬟连忙来净脸，收拾好后，簇拥着两人到了于氏房中，早膳都已经备好，于氏正等着她们。
经过一夜的修整，于氏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脸上带着淡笑，端坐在桌前，见她们进来，招呼着让她们坐好，示意丫鬟们布菜。
“慧南，你的脚伤的可厉害？”于氏道。
“今早起来一看，好了很多，已经不肿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在我们还要在此多住几天，你切安心养着，等好了再回去。”说着，又提起昨天的事，“听说昨天院子来了几个闲人，要看我们院子的格局？”
娇娘回道是。
于氏竖起眉头，说道：“这范家的越来越浑了，院子里还有小娘子在，怎么轻易放些外人进来。”
“母亲，有个我们认识，就是盛昶侯家的小世子。”娇娘笑道：“几年前，在岚山郡主庄子上避暑时见过一面，母亲还记得么？”
“对啊，我说怎么那人看起来那么眼熟，原来是他。”蒋慧南恍然大悟道：“娇娘，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娇娘也很无语，她们昨天一直在讨论着那个林大人，后来不欢而散，根本没机会说。
“盛昶侯家的小世子？就是那个上京第一美男？”于氏说出口，才发现当着外甥女和庶女面前说这些不太好。她低头喝了口粥，掩饰一下尴尬。
“上京第一美男？没看出来。不过穿的倒是真像个花蝴蝶。”陆娇娘故作听不懂的样子。
“他们家正和华家议亲，他怎么有时间跑着边玩？”于氏随口说道。
“议亲，哪个华家？”陆娇娘心理暗暗想到：“千万别是华臻颜啊？”
“就是翰林院掌院华家。也不知道是排行第几，只是隐约听说和盛昶侯家还是亲戚关系。”
盛昶侯夫人刘氏和华臻颜的母亲是亲姐妹，华臻颜应该喊盛昶侯夫人为姨母。
“华家小姐命真好，可以嫁给上京第一美男。”蒋慧南故意羡慕的说道。
“第一美男有什么好，过日子像穿鞋，合不合适只有自己才知道。”陆娇娘想华臻颜又走了上辈子的老路，年纪轻轻就要守寡，连个孩子都没留住，这命可不太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于氏想起了自己的婚姻，刚开始也是踌躇满志，以为自己千挑万选找了个最合适的人，就能美满的度过一辈子，将一切都掌握手中。
结果呢，昨天受到的打击太大，恍得她回不过神。两个人，走到了这一步，是不是要退一步海阔天空，成全别人，也成全自己？
于氏双手握成拳头，不会，我于梦娟是不会妥协的，就算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才是。
蒋慧南十分赞同陆娇娘说的合适不合适要自己才知道。就像她和林大人，她喜欢他，喜欢他抿嘴轻笑，喜欢他严肃认真，喜欢他宽广胸膛，喜欢他粗躁的手掌。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幸运的是他也喜欢她，喜欢她的脸，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手，她的脚。
他说初见她时，她也像自己这般大。活泼俏皮，喜欢追着他跑，可惜那时他不懂，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你就是老天爷补偿给我的，现在，我来追着你跑，你开心，我就开心。”
蒋慧南想到昨天他给自己的告白，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陆娇娘看着桌上的两个人，一个双目含情，波光流转；一个紧皱眉头，嘴角微撇。
待到傍晚，院子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夫人在哪里？”陆远山将缰绳甩给开门的范管事，问道。
“老爷，老爷。夫人在内院，小的带你去。”
这出庄子及院子都是于氏的嫁妆，陆远山很少会来。
现在不是沐休，老爷居然单人独马的过来。范管事往外瞅瞅，后面没跟着小厮。
“看什么看，还不带路。”陆远山抬腿就给了范管事一脚。
这一脚蹬在范管事腰上，范管事顺势摔了个狗狗啃屎。他赶紧爬了起来，忍着疼，弯着腰在前面带路。
送回道二门，就有内院的丫鬟迎了上来，范管事捂着腰，回到了他住的倒座房。
她媳妇正准备去厨房看午饭，见他七扭八拐的走了回来。
“怎么了，当家的？你这是伤到哪啦？”
“没事，老爷踹了一脚，你给我找点膏药过来。”范管事由着媳妇扶着侧躺在炕上。
他媳妇心痛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打开炕头柜，拿了两幅狗皮膏药出来，放在屋子的炭炉上烤了烤，让狗皮膏药稍稍软化点。“老爷没事踢你作什么，你没招惹他吧。”
范管事叹气说是他没眼色，睁着眼往枪口上撞，活该被打。
他媳妇给他解开袄子，拔了裤子，就见腰上被踹的地方通红一片，隐约有些泛青。
“这要用真大的劲啊，也下得去手。”
“全当给老爷出气了。你贴药的时候下手轻些，疼。”范管事喘着气说。
他媳妇给他贴好，扶他在炕上躺下了，“你好好歇着，我去看看厨房。”
范管事疼的厉害，头上留着豆大的汗，他本身是个忍耐性很强的人，想着再过一会就好了，让她媳妇去厨房。
“老爷来了，给厨房说多加几个菜。下午从庄子上收的野味也都做上，明天我再去收。”
“这还用你说，安心躺着吧，等下我给你熬点生姜水拿回来。”
第八十六章 云涌
陆远山怀着一肚子怒气从上京策马飞奔而来，此时，怒气已经达到顶峰，满心满眼就要倾泄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随着丫鬟进了内院，也没管有没有人在看，直接一脚踹开房门。
于氏身上穿着半旧的大红洋撒花袄，下着宝石蓝百蝶洋邹裙，正独自哄着逸哥儿在屋子里玩。
陆远山怒火冲天，进门连看都没看，直直冲着于氏喊道：“你这个毒妇，是不是去了猫耳胡同！”
逸哥儿出生后，于氏同陆远山两人就开始渐行渐远，直到形同陌路。陆远山很少来于氏院子，同逸哥儿自然也不熟。逸哥儿突然见他横眉怒目的大喊大叫，吓得哇哇的大声哭了起来，小孩子声音尖，整个院子都响彻着他的叫喊声。
于氏将他抱在怀里，小声安抚着，奶娘听见了，也赶紧从隔壁过来。
“哭，哭什么！”陆远山烦躁的将立在墙角的花架摔在地上，上面摆着的君子兰也随着掉落。嚓啦一声，泥土混着瓷片碎了一地。
逸哥儿哭的更厉害了，大口喘着气，于氏将他递给奶娘，奶娘抱着他跑出了房间，去后院避了起来。
丫鬟们一时不敢上前，躲在门后，偷偷往外看。
陆娇娘想要过去看，被素霜拦住，“小姐，老爷发疯了。你和小少爷躲到后院去。”蒋慧南也由丫鬟扶着，一起躲到后院房中。
逸哥儿还在抽搐的哭啼，双手搂着奶娘的脖子不肯放手。
“不好啦，不好啦，老爷发疯了，快找人来，快找人来。”范家媳妇刚到厨房，就看到守内院的丫头边往这边跑边喊。
“范家媳妇，快让你男人去啊。”灶上烧火的婆子提醒道。
陆远山那边越砸越上瘾，架子上的青花瓷瓶，八仙桌上五彩蝉翼盘全被他扔到地上。于氏也没拦着他，就那样看着他发疯，好在陆远山并不敢往她身上砸。
听了灶上婆子的提醒，范家媳妇慌忙去了倒座房，却见到自己男人缩躺在炕上，怎么也叫不醒。上前一看，面色苍白，身子弓成了大虾，他媳妇颤抖着手指伸到鼻下，没有一丝热气。
“我的老头子咧，你咋就没气了。”范家媳妇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素雪让丫鬟去喊人帮忙，半天也没人回来。又担心夫人，鼓着气往屋里走，刚到门口，就有一个茶碗擦耳飞了过去，差点就砸在脸上。她停顿了一下，继续往里走，又有东西砸到肩上，生疼，她看了一眼，是平时夫人用来镇纸的玉狮子。
于氏冲着她使着眼色，让她出去。素霜不敢再进去，慌忙退了出来。
陆远山将房间能砸到都砸了，心中的怒火也发泄完了，留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于梦娟，你敢断我的路！你，你好自为之。”
等陆远山走远，于氏还站在那里，地下都是瓷片碎片乱混着泥土，只有于氏身边这片地，还算干净。
于氏看着满地的渣滓，如同自己失败的婚姻。她用帕子擦擦脸，踩在渣滓上出了门，对素雪说：“去找人进来收拾吧。”
“夫人，不好了，夫人！”一个婆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看打扮像是灶上帮忙的婆子。“夫人，范管事死啦！”
“什么!？”于氏身子晃了晃，厉声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突然就去了，范家媳妇发现时，已经没气了。请了村里的赤脚大夫来时，身子都凉了。”
“他媳妇呢？”
“哭晕过去了，躺着呢？”
“夫人，我去前面看看。”素雪主动请缨，对那传报的婆子说：“快起来，带我过去。”
于氏点点头，看着她出了内院，起身往后院走去。
逸哥儿已经止了哭，只是小脸还有点红，正由奶娘抱着和娇娘玩。蒋慧南由于脚不舒服，独自坐在旁边，见于氏进来她有些不自然的起身。“舅母...”
“吓到了吧，你舅舅公事有些不顺，只能来这边发泄一下。”于氏轻描淡写的说着此事。“别害怕，他已经走了。”
陆娇娘和逸哥儿也走到于氏身边。于氏疲惫的吩咐道：“今晚就在后院歇着，别往前面去，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府。”
另外几人混沌不知事，等到晚膳时，才知道范管家急病去世了。
几人都没了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歇下了。
第二日，于氏先从庄子上找来庄主，让她婆子帮忙照看范管事遗孀。
“丧事你只管看着办，我先留下两百两碎银子，只管往大里办，若是不够，过两日我再送些来。”
那婆子平时虽妒忌范家夫妻霸占着院子，但此时范管事去了，死者为大，于氏又答应着院子将来给她家的管，忙磕头说：“那用的了这么多，半数就够了。”
于氏反而让素雪又递给她二十两，说道：“也不是让你白操劳，这二十两是给你的辛苦钱。只是办丧事时，千万不能缺三少四，范管事的屋里人你也帮忙开解开解，等过了头七，我再来接她回上京。”
那婆子平日里只听说这些贵人挥金如土，今日见到于氏如此大方，连连磕头说：“夫人真是活菩萨。”
回道上京，将众人都安顿好，于氏将素雪叫到屋里，问道：“你当真问清楚了。”
“那大夫发誓说看的清清楚楚，急腹症。腰上一个大血印。我问了他媳妇，说是迎老爷进门时，被老爷踹了一脚。”素雪说着，眼圈都红了起来。“老爷也太狠了。他媳妇说他最后还惦记着老爷来了，晚膳给老爷加菜呢。”
“给了赤脚大夫多少银子？”
“给了五百两，那大夫改口说是痢疾虫。”素雪回道。
“你留点心，等过了头七提醒我接她回来。”于氏吩咐道：“还有，过两天等蒋慧南走了，再提醒我给岚山郡主下帖子。这几天忙坏了吧，你也去歇歇，让金嬷嬷回来吧。”
于氏打发了素雪出去，对这窗户，苦笑着说：“陆远山，你看好了，下面才是真的断你的路。”
第八十七章 祸兮
过了七八日，于氏果然将范管事的媳妇接到府内，也没给个什么具体的差事，就是跟在她身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后来又听说她本身是绣娘出身，有着一手好绣活，便让娇娘跟着她学，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都喊她一声范嬷嬷。
“这鱼的眼睛要用黑白两种线绣，黑的占八分，白的占二分，若是白的多了，这鱼眼睛就不活了。”范嬷嬷头上插了根素银钗，身上穿的是白色小袄，白绫素裙。
陆娇娘虽端坐在她面前，却是听得心不在焉，倒是她身边的秋霞和四喜听得津津有味。
于氏让范嬷嬷来教娇娘针线，每隔一日就来一次，不过是给她打发时间而已。偏偏陆娇娘在这上面没有天赋，勉强才学会怎么拿针，缝补个衣服，针线走的还长短不一，绣花更是一团乱麻了。好在范嬷嬷也不急，想了些简单的图案，给娇娘练手。
于氏赶在年前又约了岚山郡主在外面见了几次面，每次不是缎子坊，就是银楼。次次都虽带着娇娘，却都是背着她谈话，又有金嬷嬷忠心的守在外面，陆娇娘偷偷打探几次都无果，只能作罢。
于氏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陆远山最近也是逼人太甚，陆娇娘不知道于氏会怎么打算，她担心于氏会和陆远山和离，要是真是和离，她和姨娘以后该何去何从呢？
几人正聊着用什么线绣鱼身子才好看，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闹哄哄，范嬷嬷在其中最为年长，她放下针线，带大家出去看怎么了。
只见常在外院跑腿的几个小厮，在内院乱窜。范嬷嬷忙让娇娘回屋躲避。又随便拉着一个小子问道：“你们的规矩呢，跑进来做什么，当心罚你们吃板子！”
那小子不认识她，当是哪个奶奶，苦着脸说：“姑奶奶，别管规矩了。老爷从马上摔下来了，说是摔断了腿，等下要送回来呢。”
范嬷嬷没理会他喊错人，惊道：“夫人呢？”
“夫人在外院等着，让人进来将门槛什么都撤了，等下拉着老爷的车好直接进来。”小厮不敢耽搁，做个礼，跑去帮忙了。
过了一会，果然驶来一辆窄车，停在正房前，从上面抬下一扇门板，门板上躺着陆远山，面白气弱，身上还穿着官服。
于氏由金嬷嬷陪着跟在后面，众人将他放在炕上，退了出去，只留几个大夫还在。
于氏不住地拿帕子抹着，眼泪像珠子一般滚了下来。
大夫们抹着汗，号脉的号脉，剪裤子的剪裤子，正忙得不可开交。
忽然听到外面有丫鬟说：“老夫人来了。”话还没停，就听见窗外颤巍巍的说道：“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于氏擦了两把脸，见唐老夫人扶着丫头，喘着气的走过来。于氏连忙出来扶着，婆媳两人又抱头哭了一场。
“马蹄子踩到腿了，大腿骨都断了，失血过多，准备后事吧。”几个大夫诊了好一会，才说道。
“庸医，庸医。”唐老夫人自是不相信，颤着手喊道：“去请太医，于氏，你去请太医。”
“已经去找岚山郡主了，太医等下就来。”于氏抹着眼泪说：“求各位再给看看，开个方子吧。”
那几个大夫听有太医来，家属又这样说，就随便开了些补气补血的方子，其中一位还说道：“既然夫人能请来宫里的当然是好，但若是能拿到军中的止血药，说不定还有希望。”
唐老夫人立马看向于氏，于氏红肿着双眼，对金嬷嬷说：“你快去我外祖家，问我舅舅要止血药回来，快去，将老爷的情况说给他听。”
金嬷嬷做了个福，就出去了。于氏还在后面喊道：“让车夫赶了马车载你去。”
这时，西侧院子中的姨娘也听到消息，哭哭啼啼的往这边赶来。
丫鬟们又连忙搬了屏风过来，杨姨娘、施姨娘、吕姨娘、还有刚抬的苏姨娘，四个人都拿着帕子沾着眼泪。
“老爷伤的这样厉害，呜呜。”
“不是说只是从马上摔了下来，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唐老夫人听的心烦，她原本就不喜欢这些姨娘，怒道：“叽叽喳喳说些什么！愿意呆就闭嘴，不愿意呆就给我出去。”
四个姨娘顿时闭上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
苏姨娘想着自己如此年轻，刚被老爷宠爱上，老爷就摔成这样，怕是好不了了。等老爷死后，还不知道会被夫人卖到哪里去呢？心里怜惜自己命苦，眼泪匆匆往下掉。
吕姨娘原本一颗心都给了陆远山，现在看见心上人躺在血泊中，也哭的不行。
施姨娘和杨姨娘虽然也拿着帕子抹眼泪，脸上的神情可比另外两位淡然了许多。
很快，太医就来了，情况紧急，上来就先号脉，陆远山失血太多，已经号不出脉搏。太医摇摇头，说道：“晚了晚了，还是准备后事吧。”
唐老夫人将希望都放在太医身上，突然听太医也说没救了，知觉天璇地复，晕了过去。
好在屋里有大夫，忙将她抬到侧室。金嬷嬷刚好回来，还带了个两个人来。
“夫人，这两个是军医，侯爷让我带来看看能不能用的上。”
于氏看着这两人，为首的年约四五十岁，后面跟了个十几岁的小生，明显的师傅带学生。
两人进了内室，直接掀了盖在陆远山身上的棉被，雪白的被里上已经血迹斑斑。
小徒弟手脚麻利的将包在伤口上乱糟糟的绷带解开，露出里面鲜红的烂肉，还有森森断骨。
“师傅，你看，怕是保不住了。”
年长的师傅从箱子中拿出一根长长的银器，有点像一头连在一起的筷子，不过比筷子要长上许多。
他拿着银器在陆远山大腿伤口上翻了翻，还夹了块碎骨出来，扔到早就准备好的白布上。
“呕。”屏风后面的施姨娘吐了出来。
师傅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吩咐道：“沿着腿根包起来，先止血。再看看有没有其他伤。”
第八十八章 福兮
师傅用棉布擦擦手，对于氏说道：“夫人，你家老爷这条腿是保不了的，你看是要人？还是要腿？”
于氏不懂是什么意思，问道：“什么是要人，什么又是要腿？”
那师傅寻了个椅子就坐了下来，说道：“要人活就将腿截了，若是不截腿就去准备棺材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于氏半响没回话。
“这事你做不了主吧，去找家中长辈商量一下吧！要快。”他给着建议。
于氏抹着眼泪由丫鬟扶着出去了。
杨姨娘也跟着说：“我们去看看老夫人。”剩下几个姨娘连声点头同意，几人鱼贯推出。
唐老夫人惊吓气逆，抬到隔壁，好在太医及时施针下已经转醒。又写了个方子，让丫鬟拿去按计量三碗水熬成一碗水，端来服用。
于氏刚好进门，从丫鬟手里接过方子看了一眼，有三七、天麻、钩藤、牛黄等。
“赶快去抓药，熬好端过来给老夫人用。”
“扶我，起来。我要去看远山。”唐老夫人微微睁开眼，抬起手臂，要丫鬟扶她起身。
围着的姨娘丫鬟乱做一团，将她往炕上按。
“老夫人，不能起身，太医让你老躺着。”
于氏走上前去，搀着老夫人的手说：“母亲，母亲，远山有救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现在什么时候了，说话还这么吞吞吐吐的。快点说，只要能救远山，要我怎样都成。”唐老夫人说道。
“那个大夫说腿保不住了，要想让远山活命，就必须将腿截了。”于氏低着头说着。
“不行，绝对不行。远山是要拜阁入相的，怎么能少条腿。”唐老夫人坚决反对。
最后面的大夫们听见于氏的话，纷纷议论起来。
“敢截腿？莫非贵府请来的是有华佗在世之名的卞大夫。”后面一个大夫插话问道，也不管其他人，夺门而出。“卞大师来了，我要去看看。”
后面几个大夫也紧跟着出去了。
那太医到比他们能沉住气，对唐老太太说：“福气，福气。贵府能请来卞大夫，那令公子的命有救了。”
说着，也拜别，“老夫也去看看，给卞大夫打打下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稍后，又有丫鬟来说，“卞大夫催着问，要怎么抉择？再迟就是华佗再生也救不回来了。”
唐老夫人一狠心，下令说：“截。”
那丫鬟回去禀报，就听见有大夫抢着说：“我去准备麻沸散。”
这个年，陆府过得十分萧条。
陆府的顶梁柱陆远山回府时坐骑发疯，将他甩落在地，又踏了几蹄子。陆老爷昏迷了半个月，醒来时才发现自己一条腿已经没了。他躺着日日大骂于氏，说她狼心狗肺勾结大夫害他丢腿。
一日不小心让来看他的唐老夫人听到，惹得唐老夫人又急又气又怒，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再醒过来，半边身子已经不能动，口歪眼斜，张口话还没说先留口水出来。
一个府中，总共就三个主子，一下子病倒了两个，剩下的重担全压在于氏身上，陆家本家倒是也派人来看，知道陆远山没死，只是断了腿，安慰了几句就走了。
待到来年天气渐暖，唐老夫人病情稳定，也能抬出房间晒晒日头，谁知刚到晚上就又犯了病，虽救了回来，却连另外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了。好在陆家下人丫鬟多，四人一班，一天有三班，来回换着，倒是能养着。
连常来的大夫都说于氏纯孝，家里有这样的老人，哪家媳妇不怨声载道，只有于氏一肩扛着重伤的大夫，一肩扛着卧病的婆婆，她都精心的照顾。
“夫人，老爷又开始摔东西了。”施姨娘给于氏回报前一天陆远山的情况。
自从陆远山醒来后，日日大骂于氏，不肯吃于氏给他的任何东西，包括水。
于氏没法子，只好将几个姨娘请来，大家分工，一人照料一天，哄着陆远山，才算好些。
“将他用的餐碗全换成素瓷。这几日不骂人了？”于氏问道。
“自从夫人限了茶水后，老爷就不常说话了。”施姨娘回道。
“辛苦了，回去好好歇着吧，现在是谁在照看？”
“苏姨娘在老爷身边。”
施姨娘退下后，于氏想了想，对随身丫鬟说道：“走，我们去看看老爷。”
于氏将陆远山安排到原先于梦婵住的跨院，这里自从于梦婵搬走后就封了起来，现在倒是刚好给了他用。
春天来了，跨院里也多了一丝绿色，看着生机勃勃。就在这生机勃勃中，住着个死气沉沉的人。
苏姨娘在门口迎着，做了个福，“夫人来了，快请，快请。”
“老爷在干嘛呢？”
“老爷好着呢，能干嘛啊，躺着呗。”
“你先下去吧，我同老爷说几句话。”
“好，好。”苏姨娘将于氏带到屋前，转身就走了。
于氏进门，就看见陆远山瘦成一把枯骨，眼窝深陷，面色苍白。他见于氏进来，又想张嘴大骂，嗓子鼓囊了两声，只是发出啊，啊的声音。
“别费劲了，你觉得你说出来的话还有人能听得见么？”于氏坐的远远的，斜着头看他。“你说，我当初怎么看上你了呢？”
陆远山躺在床上几个月，担心于氏会暗害他，饭不敢吃，药不敢喝，到现在腿上伤口还没好全。现在他看着于氏近在眼前，想扑上去打杀了她，却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可能只是你这张脸长得比旁人好些吧。”于氏没理会陆远山眼中的怒气。“当时，是我主动给外祖母说要嫁给你的，不然你以为你中了进士就能娶到我么？我外祖父是先皇亲封的武忠侯，我外祖母是郑太后的贴身丫鬟，我母亲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我虽与父亲不和，他却是始德年间的探花郎。你是觉得你陆远山有何德何能娶我？”
“我从五岁开始，就由外祖带大，只教我用兵之策，从没教过我后宅计谋。你陆远山娶我是何等幸事，可惜你瞎了眼，将我看成平常善妒妇人，笑话！”
第八十九章 先知
“真是笑话，你将我当成平常的后宅妇人，以为我善妒，将你妾室不能生孩子算到我身上，又勾引我妹妹委身于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是你却不知，我并非是个善于忍气吞声之人，只不过是你前面没触及到我的底线而已，这样说来，娶我也是你的不幸了。”
陆远山听她说了一大段，呜呜的想回应，可惜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别费力气了。你早被我灌了哑药，不然，你以为我会来和你说这些么？”于氏笑了笑，用手理了理头发，接着说道：“陆远山，你这辈子最差的就是眼光。刚开始，看错了我，后来抬的这几个姨娘，你觉得其中又有几人是真心待你的。你也别着急，我可不像你，乱摔乱砸后扭头就走，如今你也不当值了。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理。”
陆远山又急又气，可惜自己嗓子像是堵上一样，除了呜呜声外发不出别的声。他死命的用手锤着炕，发出砰砰的声音。门外的丫鬟被金嬷嬷赶到远处，只留她和范嬷嬷守着门，自然没有人回应。
“你看你，药也不好好吃，饭菜也是挑着，现在连个捶床的力气都没有，你是怕我下药害你么？陆远山，不会说话，不能动的你是如此可爱，我儿子还没科举，我可舍不得让你死。陆远山，你真实小瞧了我，我要是想你死，你落马那天我什么都不做，你就会直接死了。我让舅舅请了有再生华佗之名的卞大师留在武忠侯府，随时准备来救你，就是怕你摔的太重，一不小心丢了命，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于氏缓缓说出是她故意害陆远山落马的，陆远山证实了自己所想，眼睛瞪着于氏，嘴巴大张，干枯入骷髅的手臂伸出来指着于氏，可惜说不出一句话来，干枯的眼窝掉出两滴泪，也不知道是不是为自己流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活着，就像现在这样，肢体残缺不齐，一辈子躺在床上饱受折磨。最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陆远山，你知道你惹到谁了么？”于氏根本不在意他，狠狠的说道。
“好了，不说这些废话了，我们从哪里说起呢？还是先从你父亲说起吧，你祖父被族亲迫害，被迫带着你父亲脱离了主家，你父亲也算是有几分才气，少年成名，可惜天妒英才，早逝。其实你都知道吧？你父亲是怎么死的，我可想不到，居然是脏病！所以老夫人和你才会信誓旦旦的发誓不会接青楼女进府。”于氏拿着帕子捂住嘴，仿佛屋里有什么传染病似的。“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原来这个家里的老太爷是逛青楼的时候染了脏病去世的。怪不得老夫人对老太爷的死很是畏惧，不让众人议论。”
“老太爷读书时，陆家已经和本家决裂，听说陆老太爷能读书，全靠和他从小就定下的娃娃亲唐家的资助。也就是说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负心汉。你父亲有了功名后就流连青楼，带了一身脏病回家，全然忘了他是靠着岳家的资助才能读书的。你呢？用着我外祖家的势力，先是进了翰林院，后来又外派到富饶江南当地方官。攒了资历又轻而易举就回到了上京，你看看你同期的进士，除了你一举升到五品，剩下那些人哪个不还在地方上当着七品、八品小官，混着资历。”
“你用着我外祖的资源，都做了些什么？你居然偷偷去见三王爷的幕僚，还送了个古鼎给他。三王爷是谁的后辈你不清楚么？你既然知道太子有难，怎么不去做忠臣，怎么不去太子府告发。还有那鼎你不是说送给太后的吗！”于氏说的喉咙有些干，推开门给金嬷嬷说：“上壶茶过来。”
金嬷嬷答应了，很快就送了壶铁观音过来。
于氏倒了一杯，先喝了口润润嗓子，才接着说道。
“哦，忘了，你要狡辩说是先知告诉你要这样做的吧，是先知告诉你要远离太子，是先知告诉你要结交三王爷。那我来问你一问，你这次摔马先知有没有提前告诉你要小心呢？”
“当然不会，连我这个策划者都不知道你何时何地摔下来。先知也只是凡人而已，也会痛，也会死。不过你这四品大理寺少卿怎么当上的，是那先知告诉你的吧？区区一个四品官位就让你倒戈？陆远山，你的骨气呢！你不是不看好太子？你放心，我会让你活到太子登基时，让你看看你心心念着的先知到底准不准。”
“你先是背叛我们，跑到对立的阵营，大约是觉得以后升官发财也不用靠我了，很快就将你以前掩饰的真面目露了出来。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我暗害你们陆家的子嗣！也怪我以前太信你，太信你家人。我于梦娟都大度让你纳妾，还会在乎你生不生庶子庶女？不过是几个孩子，好养烂养都能养大。”
你大概也猜不到吧！真正不让你生养的是你亲生母亲，也许她将对你父亲的恨，全都过渡到你的姨娘身上。你每纳一个妾前，你母亲都会送去一碗桂圆莲子红枣汤，那汤中就下了绝孕药。吕姨娘走运，将近生产我才将她抬了姨娘，她孕期饮食十分小心，才能保住胎。就这样，她不知道何时也种了招，自从生下娇娘，到现在都没再怀过。”
“你不信？”于氏见陆远山疯狂着摇头，说道：“这些都是老夫人病后，我从她贴身丫鬟婆子口中问出来的。本来是想带来给你看看，好让你心服口服的，不过现在我想通了，带不带来给你看，又有什么区别呢？你陆远山心里怎么想也和我没有关系。老夫人讨厌姨娘，讨厌庶子，犯下这种恶行，如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也算是佛祖对她的惩罚吧。”
“你看，你讨厌我，便觉得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官场不得志怪我没给你助力，家中姨娘没孩子这种事，连调查都不调查，直接将罪行按在我身上。”
第九十章 软禁
陆远山面色露出哀求之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后悔了么？”于氏说道：“可惜晚了，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却是永远都不能回头，只能走下去了。”
“再来说说我的好妹妹吧，听说你私下里喊她先知？我有心将她送回临安，虽然是办了丧事，可我想她娘是很乐意再收干女儿的。可惜不知道她怎么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我救不了她了，就听天由命吧！”
陆远山面色灰败，直挺挺的躺在炕上，没有任何动作，甚至一只手还保持着刚刚没收回的蜷缩状。
于氏见他如此，觉得了无兴趣。
######
“夫人，自从昨天夫人去见了老爷后，他居然开始吃饭了，药也没有打翻，只是还是不说话。”苏姨娘照旧例给于氏说着前一天老爷的情况。
于氏早就料到陆远山会重整旗鼓，这正是她想看到了。不让他生出点斗志，又怎么去打击他呢？就像猫捉老鼠一样，一口咬死哪有什么乐趣，挑逗捉弄才是乐趣所在。先给他点希望，让他觉得似乎有翻身的希望，再将这星星之火浇灭，才能更给人重创。
陆远山，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金嬷嬷，岚山郡主派人送了几筐春笋过来。说是她庄子上新出的，给夫人尝个鲜。”二门的婆子进来禀告。
“收下吧，好生招待。现在府里都这种情况了，岚山郡主记得我们，真是我们府的幸事。”金嬷嬷合手拜了拜天。
“可是，那个婆子说是要见见夫人。”那婆子补充道。
“那还愣着干嘛！快迎进来啊，我去看看夫人现在有没有空。”金嬷嬷赶忙去了于氏屋。
不一会，那婆子就直接由丫鬟引着进了正房。
“你们家郡主身体还好吧？”于氏问道。
“回夫人，郡主近几个月家事太多，抽不出时间来和夫人见面小酌。郡主命我送些庄子上新出的竹笋来，给夫人尝尝鲜。郡主说，最近也是多事之春，请夫人一定要沉住气。等郡主家事忙完，定会亲自来看夫人。”那婆子也守规矩，穿着打扮皆是按着素净的来，一定也不像平时郡主身边的婆子常常是锦缎不离身，满头金饰。
“我看这位嬷嬷眼生，不知嬷嬷平时在贵府负责那边事物？”于氏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婆子也大大方方，说道：“夫人不常见奴婢，奴婢不在郡主身边伺候。奴婢是郡主兴隆庄子的管事嬷嬷。”
兴隆离上京有七八百里路，靠近皇陵，岚山郡主这时候派自己兴隆庄子上的管事嬷嬷给自己送来几筐春笋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代我谢谢你们家郡主，听你的意思，郡主近日都在兴隆？”
“自从出了年，郡主就到兴隆了。那边有几个山头都栽满了竹子，郡主闲来无事时，天天带着我们上山挖竹笋。”那婆子老实的说。
前面还说家事太忙，后面就说天天无事。岚山郡主虽然是出嫁女，但她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这次这件事又一直是她同太子之间联络，那家事就只能是指宫中的事了。那多事之春，就只能代表着最近宫中必然会有大动荡，只是不知道她到兴隆是被逼迫还是避难的了。不过能去山头挖竹笋、派婆子来报信，应该还算是行动自如。现在她派人来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怕只是想要自己安心，好以不变应万变。
果然几天后，于氏得了武忠侯府传来得消息，只让她紧闭大门，多找些护院。武忠候还派了一小队人马，掺杂在护院中，每夜都巡院三遍，这样直到半个月后，这些人才撤离。
陆娇娘是家中的小娘子，这些事情于氏自然不会给她说，只是现在陆娇娘也在看账本，待到下月月初时，她还纳闷怎么上个月外院护院的月银一下子多了两倍。
几日后，她才得到软禁了三王爷的消息，只怕这时候，整个上京都知道了。
年前，郑太后的寿宴根本就没有办成，据说是去庙里寻个好时辰，选了三个时辰，问吉凶时得到的都是大凶，郑太后又梦见先皇站在她床前，斥责她不爱惜子民、只顾自己享乐。
郑太后都将先皇给搬出来了，当今圣上当然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各地藩王都已经进京，也只好以太后年事已高，想念孩子为借口，留各地藩王在京过年。
过完年，其他几地藩王都已经离京，只有这三王爷，一会是王妃离京许久，想念家人多留几日，一会是爱妾身体不适多留了几日。竟然拖沓了许久也没走成，到此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三王爷滞留上京是另有预谋。只可惜，宫中只传来软禁他，并没有将软禁他的原因公布于众，只有官至一品的几位大人知道内因。
三王爷被软禁，陆娇娘并不是十分关心，上辈子她丝毫不关心是哪位皇子坐上帝位的，毕竟上辈子她只是个村野丫头，连皇上有几个儿子都不知道的人。
陆娇娘的心思都在蒋慧南身上，几日前蒋慧南的母亲，陆家的姑奶奶回府看唐老太太。她才知道，那个林胜军居然真的去蒋家提亲了。
“那几天，上京人心惶惶的，都是胜军那孩子派了一队人马专门守着我们蒋家。你们都知道，那些匪人最爱乘乱抢我们商户人家，还好有林家军在，我们蒋家是连根鸡毛都没丢。”陆夫人晃了晃手上的金镯子，兴高采烈的说：“男方家世显赫，慧南在家学规矩备嫁，不然我也让她来给母亲请个安。”
唐老夫人虽然手脚不能动，却是知事的，她歪着嘴笑，也为着自己女儿高兴，不顾口水已经淌湿了前襟。
渐渐地，府里的下人都说姑奶奶命好，亲弟弟刚刚碰到这天灾，不但四品官丢了，连腿都少了一个，半死不活。原本以为没了亲弟弟撑腰，姑奶奶在蒋家的待遇会一落千丈，没想到转眼，她又有了个正四品的女婿。